第21章 葡萄“除了夏同学,别的婚事我都不同……


    范莳雨闻言,心头莫名一跳,忍不住抬头看过去,果然看到御姐迈着大长腿,不一会儿就走到了柜台前,开门见山地要微信。


    夏澍似乎很淡定,他摇了摇头,笑着说了什么。御姐叹了口气,潇洒一笑,扭头就往回走。


    俩人在说什么?


    范莳雨心里像猫抓似的,竖着耳朵也没听清,看唇形也没猜出什么来。直到御姐回来,才揭晓了答案。


    “还是没成。”


    队长皱眉:“为啥?”


    “他说有喜欢的人了。”御姐平静道:“我说有我好看吗?他说好不好看都是个


    人观点,在他眼里他喜欢的人独一无二、不作比较。”


    短发女生:“卧槽,好感动,谁能这么喜欢一下我……”


    御姐:“嗯,我也挺感动的,所以还是算了。强扭的瓜不甜。”


    “对对,两条腿的男人多的是,不行就下一个。”队长拍了拍御姐的肩,扭头又看了一眼范莳雨:“小雨,你挑好了就去结账吧,我们打算走了。”


    谁成想,范莳雨把雪糕放了回去,不买了。


    “你挑那么久不吃了?”队长问。


    “嗯,不想吃了。”


    小姑娘声音焉巴巴的,没有了刚刚的活泼劲儿,像一根被水淹了的小草。短发妹子趁机道:“那我们去对面喝奶茶吧,他们家的冰淇淋听说也不错,咱们去坐会儿呗!”


    “行啊。”


    “走。”


    一行人正要出门,范莳雨忽然拉住了队长,指了指她的鸭舌帽:“队长,你的帽子能借我戴一下吗?我觉得挺好看的,想戴一下试试。”


    “没问题!”


    队长很爽快地把鸭舌帽摘下来,递给她。小姑娘道了声谢,把帽檐压得低低的遮住半张脸。这才跟着众人走出店门。


    ……


    事实证明,人不能太闲。一闲下来就容易胡思乱想。


    范莳雨小姑娘的人生信条很简单,少动脑,多睡觉。结果这几天补完课回到家,一躺到床上,她就忍不住想起便利店的事儿。


    夏澍有喜欢的人。


    是谁?


    她心里有很多猜测,也想过会不会是自己,毕竟两个人在未来是情侣关系。结果又一想,不太对劲,因为未来的小雨是工作后才认识他的,高中时候的夏澍喜欢谁,她也不确定。


    更何况高中生活本就很乏味枯燥,青春期的悸动总得有处安放,不谈谈恋爱这日子怎么过?更何况,刘茗月已经亲自证明,越是压抑的地方人就越容易叛逆,明远校规严格,竞争激烈,这种事地方谈恋爱更有与全世界为敌的宿命感,真扎劲。


    于是补习班下课后,她趁刘茗月去厕所,问了问后排的女生。


    “话说,你们学校谈恋爱的多吗?”


    女生正是明远的,这几天和范莳雨也熟悉了,俩人偶尔会说说话。闻言,她的脸都没从试卷中抬起来,习以为常道:“谈啊,谈得可起劲了。”


    范莳雨心里一沉:“不是吧,你们学习节奏那么快,也有心思谈?”


    “别对学霸有刻板印象,该学的时候好好学,该玩的时候狠狠玩,该谈的恋爱一场不落。”


    确实是这个道理。


    studyhard,playhard,大家都这么说。范莳雨假装惊讶,实则试探:“天呐,我以前还以为你们都清心寡欲的。”


    “哪可能,我们学校宿舍后有个小树林,晚上经常有小情侣。之前教导主任还专门带着手电筒抓人,结果逮到一对明珠班的。”


    “诶,明珠班竟然也有……”范莳雨嘀咕:“那夏澍呢?”


    女生一听到这个名字,笔尖一顿,认真地想了想:“这种level的学神我还真不知道,但是据我所知,喜欢他的女生还挺多,要谈的话估计也很容易。说到底,学神也是人啊,他有喜欢的人,肯定也想谈。”


    两人结束对话,刘茗月刚好上完厕所回来,一坐下立刻又捧着手机开始刷自己的微博。她昨天晚上发了文,热度很高,评论区很热闹,她每隔一会儿就得刷新,回复评论。


    “话说你最近是不是又开始跳舞了,前天去商场跳了吗?”


    范莳雨“嗯”了一声。


    声音有些有气无力,刘茗月瞥了好友一眼:“咋了?没跳好?还是商场没给你们钱?”


    “给了,跳得也还行。我有点困。”


    小姑娘说着,把脸埋在手臂上,像是要打瞌睡。可是眼睛却睁着,长长的睫毛垂下,在白皙的手臂上留下浅浅的阴影。


    她觉得自己很陌生。


    从小到大,范莳雨从来没有嫉妒过别人,就连吴朔喜欢陶伊,她也只觉得对方的确漂亮优秀,自己也有闪光点,犯不着眼红。


    可夏澍要是有喜欢的人,她心里那点阴暗面就藏不住了,一想起他或许也会谈恋爱,她就有点不对劲,这种滴滴答答的酸涩心情,让她有点自我厌恶,像是变成了朱女士最讨厌的‘小家巴气’的人。


    她有什么立场?一不是人家女朋友,二不是人家家长,他喜欢谁都是他的自由,不是吗?


    犹豫了片刻,范莳雨实在是难受,还是忍不住开口:“茗月,假如你的一个好朋友有了喜欢的人,你会不会心里难受?”


    刘茗月警惕地看了她一眼:“你喜欢谁?除了夏同学,别的婚事我都不同意。”


    “……不是,你别胡说。”


    “不是你问我的吗?我的好朋友就是你,如果你要是真的喜欢上了别人,”刘茗月顿了顿,缓声道:“说实话会难受。”


    范莳雨‘蹭’地一下坐直身子:“是吧!是吧!肯定会难受吧!怎么个难受法?”


    “就是患得患失呀……其实你和吴朔在一起的时候我就有点烦他,总觉得他占了你的时间,不过只有一点啦哈哈哈,你别多想。”


    范莳雨一脸震惊:“那你怎么不告诉我呀?”


    “因为我发现你并没有因为男人冷落我呀!就一开始担心一下,后面就释然了。所以你要和夏澍真的在一起了,我可能会很支持,但是还是会嫉妒他把你抢走……”刘茗月别别扭扭道,脸颊有些红:“友情也是有占有欲的。”


    “原来是这样!”


    范莳雨觉得自己灵台清明,这几天心烦意乱也有了解释,索性又把压箱底的问题也问了出来:“那亲情也会吗?”


    “更不用说了。假如朱女士不爱你了,去爱别的小孩,你会怎样?”


    范莳雨想都没想,狠狠摇头:“我不允许,我绝对不允许。我要大闹一场把自己用胶水黏在我妈身上。”


    刘茗月挑了挑眉,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


    于是,最后一颗大石头终于平稳着陆。范莳雨终于确定,不管是友情还是亲情,她不爽夏澍有喜欢的人这件事情,都是很合理的。


    作为朋友,她会担心夏澍以后会因为谈恋爱冷落了他们的友情。而她又很变态地把少年当妈妈看待,她向来对妈妈有更多的占有欲。


    所以她不开心,很正常。


    范莳雨,你不是嫉妒心强的小女孩,太好了。


    ……


    于是,这件事情便埋在了少女心底,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朱女士和老范。


    时间匆匆流逝,暑假逐渐接近尾声,知了撕心裂肺地趴在树上尖叫,像是在挽留飞逝的盛夏。但是无可奈何地,盛夏还是过去了。


    8月30号,暑假倒数第二天,申城立了秋。


    朱女士下班回来的时候带了几箱子紫烟葡萄,是公司发的扶贫农作物,之前还发过甜瓜、草莓、玉米,都是申城郊区的农民种的本土水果。


    范莳雨对这种软皮紫葡萄感觉一般,她爱吃脆提子,一个人能吃一大盒,连皮带籽一起吃进肚子里。


    但这种葡萄老范和朱女士都很爱吃,觉得酸酸甜甜才是葡萄味,这次一口气买了两大箱,晚上吃了饭,就洗了几株让范莳雨尝尝。


    范莳雨不情不愿地尝了一颗,竟然还挺甜。汁水充沛,带着一股清香,葡萄味很浓。她忍不住又吃了几颗。


    朱女士一脸得意:“好吃吧?”


    范莳雨点点头,利索地吐了皮:“我以为会很酸呢。”


    老范十分捧场:“今年的品质好,很甜,比去年的好吃。幸好你买了两箱。”


    “那也不能多吃,你血糖高,注意着点。”朱女士看着老范吃完一串又拿一串,叮嘱道:“自己还是个医生,也不关注下自己的身体。”


    “医生也嘴馋,偶尔吃一次没事儿。”


    话虽这么说,那一串他只揪了几颗,便又放下了。于是范莳雨光荣地继承了那半串葡萄,当着他的面大快朵颐,老范只能眼巴巴看着,最后叹了口气,打开电


    视去看剧了。


    最后,这几串基本上都被母女俩消灭光了。范莳雨吃得很满足,她又问朱女士拆开的那一箱还有没有,朱女士说还多着呢,小姑娘‘嘿嘿’一笑:“那我明天拿点给我朋友吃。”


    她朋友众多,朱女士没有怀疑。只是第二天一早,朱婉新拆了一箱子葡萄,把最上面最好的几串交给了范莳雨。


    送人家东西就得送好的,得拿得出手,不然还不如不送。


    “不能小家败气,尤其是跟朋友来往,更要体面。”朱女士常说。


    于是,范莳雨揣着沉甸甸的葡萄和心意,来到了便利店。


    那日自己不告而别,拿人家鸭舌帽遮脸的行为就很不体面,因此也是处于愧疚和补偿,以及确实想给好朋友分享美味的心里,她打算把葡萄送给夏澍。


    正好是午休的时候,店员正在吃午饭。然而这次,收银台前只有一个中年女人在,听到她的动静立刻把饭放下,起身:“欢迎光临。”


    范莳雨看了眼柜台,人不在。


    她走到店里,绕着货架也转了一曲,也没见到人。


    小姑娘有点疑惑,只好来到收银台前,问道:“店长,请问夏澍去哪里了呀?他今天不在吗?”


    店长似乎对这种问题习以为常,迅速道:“不在不在,别找他了,也别在店里等人,他今天不来的。”


    范莳雨一愣,一句“为什么”还没说出口,店长便端起盒饭,转了个身,背对着她继续吃饭了。


    她无奈地从店里出来,正琢磨去哪儿,忽然想起还是微信问清楚。


    范莳雨掏出手机发了消息,隔了好一会儿才收到夏澍回复。


    【夏澍:我的兼职已经结束了,你怎么来找我了,是有事吗?】


    【范10雨:哦哦,也没啥事儿。】


    原来是兼职结束了。


    也是,今天是暑假最后一天,明天就要开学了。


    范莳雨看了眼手机消息,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继续问他现在在哪,方不方便。就在这时,新消息发了过来。


    【夏澍:我买了台二手电脑,在富源这边自提。】


    【范10雨:哇塞!恭喜!】


    【夏澍:谢谢:)】


    【夏澍:你现在还在便利店吗?】


    【范10雨:没呢,跟你发消息,还没走远。】


    【夏澍:那你等我一下,我现在过去找你。】


    富源站基本上在外环了,周围有很多制造厂和大学,过去来回三个小时,半天就没了。


    【范10雨:啊?你还带这电脑,太不方便了。要不我去找你?】


    【夏澍:方便的。没关系。】


    【范10雨:要不找个折中的地方吧,绿荫站怎么样?那边有几家商场还挺不错,我们找个地方坐一坐。】


    【夏澍:好。那稍后见】


    【夏澍:小狗跳舞.jpg】


    他心情看来是真的很不错。


    范莳雨看着那只小狗有些眼熟,应该是他们聊天时她发过的表情包,他竟然存了。


    小姑娘不由自主地勾起唇角,满脸傻笑。


    ……


    两个人到绿荫站都得一个小时,差不多的时间到了,在地铁口汇合。


    范莳雨到得稍晚了会儿,她最近出去补课,交通卡用得太快,临时又往里面充了钱,耽误了时间。到了地铁口,发现少年已经到了——一个瘦瘦高高的人影,宽肩长腿,天青色的衬衣穿在他身上像一枚翠亮饱满的榕树叶,清俊、鲜活而出众。


    走近了才看到他手里提着一个电脑包,衬衣往上捋了几寸,露出一截冷白的小臂,电脑的重量坠出几条隐隐的青筋。


    到底也是个男孩子,范莳雨心想,虽然和一般的男孩子不同。


    “夏澍!”


    小姑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少年转过身,额前的碎发有些长了,晃了晃那双漆黑的眼睛。


    他笑得眼睛亮晶晶,不知道是因为看到了她,还是因为买到了电脑。但无论哪个理由,都让她跟着雀跃。


    范莳雨一路小跑过来,气还没喘匀,就开始解释:“你等了多久了?我刚才刷卡出站不成功,跟我说卡没钱了,又临时充了地铁卡。”


    “没多久,刚到。”夏澍看了看她手中的饭盒,伸出另只空闲的手:“沉不沉?我帮你拎着。”


    范莳雨没给他,几串葡萄而已,还不如她上学背的书包重。


    她看了眼四周,几座时髦的商场林立,被一座复杂的天桥连在了一起,内部可以互通,各种高端和快消店都齐全,平时逛街特别过瘾。但是今天他们手里都拿着东西,还是得找个能坐下的地方。


    挑来选去,范莳雨最后选了个咖啡店,价格很实惠,外面还有很多撑着遮阳伞的座位,不喝咖啡也能休息。


    但俩人还是一人点了一杯冰美式,坐在遮阳伞的阴凉下,惬意地吸着。


    喝了一会儿,缓了缓,小姑娘打开饭盒。里头都是洗好的水灵灵的葡萄,每一颗都洗的非常干净,又大又圆,像紫珍珠。她献宝似的放到桌子中央,往少年的方向推了推:“尝尝这个葡萄,我妈从公司买的,据说是扶贫作物,感觉还挺好吃的。”


    夏澍没有和她再客气,只是往她的方向又推了推:“你也一起吃吧。”


    于是俩人开始吃起葡萄,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今天天气很好,阳光明媚,天空湛蓝。中午温度很高,但是遮阳伞下还算清凉,但马路上都是一片片刺眼的阳光,地面烤得滚烫炽热,因此行人也很稀少。


    所以,他们面前是一丛丛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城市天际线非常开阔,看起来心旷神怡。


    俩人吃了一会儿,又说起夏澍的电脑来。范莳雨记得他是打算买个笔记本电脑,只不过在她下意识想起的是一两万一台的苹果MacBook,朱女士和老范自己用得都是这个牌子。


    这个价格可不是他们高中生能负担得起的,范莳雨觉得夏澍不是一般的厉害。


    “你这个电脑是什么牌子?多少钱呀?”


    夏澍把电脑包放到膝盖上,拉开拉链,露出里面的真容——一个灰扑扑、略微有些脏的笔记本,使用痕迹有些明显,中央的logo是戴尔。


    范莳雨知道这个牌子,他们家第一个台式机就是戴尔的,小时候她经常在上面看韩剧,看得久了电脑主机就会嗡嗡作响。


    这个笔记本比台式机子小巧很多,也就13寸,夏澍一只手就能拿的稳稳的。他看着电脑的眼神很珍视:“原本是两千五百块,我说我可以自取,又讲了讲价,最后只收了我2000块。”


    卖家是个在富源附近上班的社畜,这个笔记本是他大学时候买的,配置很好,当时也花了大几千。只不过现在他上班比较忙,电脑落了灰,便把它挂在二手平台上佛系出了。


    来咨询问价的人有很多,大部分都是学生,这个价格便宜,性价比高,但很多一上来就要砍价,语气还不礼貌,卖家被惹恼了,死活不肯降价卖,于是这个电脑挂了许久,直到被夏澍看中。


    少年很有礼貌,也很爽快,问了下电脑配置和几成新后,就打算定了下来。卖家看他比较有诚意,就让他稍微等等,他找一找电脑包,到时候一起给他。


    结果这一耽搁,就出了事儿。


    夏澍问他能不能邮寄改为自提,稍微便宜一些。卖家问他要便宜多少?夏澍说能不能2000.


    他气笑了,原来在这里等着他呢,为了看家不惜装大尾巴狼,好留下诚恳礼貌的第一印象。卖家脑子一热,就要开始冷嘲热讽,谁知这时少年又发来消息:我想了一下,的确有些低了,不能这样。您方便再等我几天吗?我可以多兼职几天。


    他突然明白过来什么:你是不是还在上学?


    对方说对。


    卖家:大学生还是高中生?总不能是初中生吧?


    夏澍:高中。


    卖家:那你买啥电脑?用家里的不行?这个钱你不如留着,上大学的


    时候买新的,哥们儿不骗你,这个配置已经不行了,你要想打游戏啥的,再攒攒钱提高点预算。


    夏澍感谢了他的建议,但是他确实不是用来打游戏的,是用来写代码参加比赛用的。至于为什么不用家里的,他没说,但是卖家差不多也明白——申城的家庭大多会竭尽全力托举小孩,要是为了学习连电脑都不买,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没钱,要么不在乎。


    当然,两种可能也会同时存在,但那也太惨了,卖家心想。


    最后这台电脑被2000卖给了夏澍,包括先前说好的电脑包。拿到电脑的少年很开心,唇角的弧度很矜持,但眼睛亮晶晶的,藏不住的欣喜。


    到底还是个小孩,多有礼貌,多沉稳,得到喜欢的东西就算不张扬,还是会表现在脸上。


    当然,这些夏澍没有和范莳雨讲,他的生活实在是一滩污水,他不想让她干净的裙子溅上泥点子,她应该像夏日的太阳一样耀眼得有些刺目,因此旁人不敢轻易拿眼睛去直视她。


    对此毫无所知的小姑娘正好奇地敲着电脑键盘,“噼里啪啦”作响。


    “真不错啊,键盘保养的很好,这个价格到手蛮划算的。”


    夏澍点点头。


    “那你打算把它放到哪里?家里吗?”


    原本是这么计划的,但是自从段旭阳偷了他的钱后,那个屋子也不再安全,夏澍想了想:“暂时打算放到学校机房,我到时候和老师请示一下。开学后大部分时间都在学校呆着,比方家里方便。”


    范莳雨点点头。


    “你们学校应该有早晚自习吧?”


    “有,周末也要上课。”


    “这么惨……果然是明远。我们学校周六日不管我们的,想干嘛干嘛,就是会留一堆作业。”


    夏澍说其实也差不多,周六日排的都是自习课,各科老师都在,想问问题的可以去问问题,想刷题的就在教室刷题,他正好可以搞一搞自己的比赛项目,只要人在学校就行。


    也幸亏明远强制占用学生的周末,不然他估计开了学后还得去找兼职,一点留给自己的时间都没有。


    “时间过得真快啊……暑假竟然就过去了。明天就开学了。”小姑娘惆怅地吸了口咖啡:“我都没玩够呢,而且我这两个月天天睡到十点多,开学就得早起了,完蛋……”


    “马上还有国庆假,国庆假后有寒假,其实时间过得很快。”


    “你是在安慰我吗?”


    夏澍点点头。


    “你真好,小树,我开学就见不到你了,你可不能把我忘了,我们关系这么好,是吧?”


    她眼巴巴地看着他,就像小猫看到了猫爬架,小狗看到了牵引绳,又想把自己挂上去往他身上蹭了。但是这是在外面,她必须得克制:“除了我你在明远还有更好的朋友吗?”


    “只有小灰。”


    少女警惕地坐直身子:“小灰是谁?”


    夏澍拍了拍笔记本电脑,笑得眉眼弯弯。范莳雨这才反应过来,这个人给电脑还起名字。


    “我看出来了,你可真宝贝它。”


    少年温声道:“这是我第一次拥有一件完全属于我的东西。”


    在此之前,他很多东西都是段旭阳不要的破烂,比如鞋子,比如书包,比如裤子和衣服。段旭阳胖,他一开始没长个的时候,穿着松松垮垮,一天得提一百次裤子,后来他个头高了,段旭阳的衣服就太小了,姑姑这才一年给他买个一两件。


    但是书包、文具袋之类的,他还是得用段旭阳的。


    后来他上了初中,有一天自己偷偷攒钱买了一块干净橡皮,被段旭阳看到了,段旭阳直接抢了过来,把自己的破橡皮丢给他。他拿着破橡皮去找段旭阳要回来,段旭阳说什么都不肯,最后把橡皮当着他的面用小刀切得稀巴烂,丢在地上。


    他无可奈何。


    再后来,某个下雨天,他从父母的墓地里回来,遇到了一只刚出生没多久的小灰狗,偷偷带回了小屋里,小灰狗还没真开眼睛,离不开人,他晚上去洗澡的时候小狗开始在房间里叫唤,等他洗完澡,便看到姑父拿着一把晾衣杆从他的房间里出来了。


    他心跳如雷,头皮发麻,双腿发软地跑进屋内,看到小狗被活生生打死,屎尿满地都是。


    他为数不多的朋友,他满心欢心爱着的小灰,连这个世界都没来得及看一眼就死了。他没能保护好它,它是那么信赖自己,小小的一团,缩在他怀里瑟瑟发抖,和他一样都是没有父母伶仃孤苦的生命。


    这个家不允许他拥有什么,不允许他反抗,不允许他得到什么东西。


    所以这一次,他索性不把小灰带回家里。


    他得保护好它。


    ……


    “小吴先生,您先坐这里稍等,我去拿改好的衣服。”


    灯火通明的门店内,挂着一排排玲琅满目、价格不菲的衣服、包包和首饰,占据着商场入门处的黄金位置。一身大牌、带着耳钉的少年坐在软沙发上,有些百无聊赖地喝着气泡水。


    吴朔是这家店的大客户,前几天买的衬衣尺寸有些不满意,送过来改了改,今天来取。现在太阳当头,他不想来的,结果他妈以‘在家晃得碍眼’为由,让失恋颓废在家的儿子赶出家门。


    真无语,谁颓废了?他不过是刚结束一段恋情而已,需要时间去愈合一下。他好兄弟被女朋友甩了哭了大半年,现在一提起那女的名字还泫然欲泣呢,搞得他们哥几个跟他说话都小心翼翼的。


    跟那位比起来,他一个月算什么,他吴朔拿得起放得下,就算范莳雨现在有了男朋友,他也能笑着道声恭喜,就是这么有种。


    他肯定能忘掉范莳雨的,只是时间问题。


    正这么想着,他下意识往窗外一瞥,隔壁咖啡店的遮阳伞下,坐着个熟悉的身影。


    刚刚还在他脑海里阴魂不散的小姑娘,此时此刻正俏生生地坐在椅子上,捏着一颗水灵灵的葡萄,递给身侧的男生。那男生迟疑一瞬,终究接了过去。


    看到对方乖乖把葡萄吃掉,她笑弯了眼,阳光落在她脸上,晃得吴朔心口猛地一沉。


    吴朔突然觉得,他好像也没那么有种。


    第22章 小猫戒指“都听小雨的安排。”……


    吃完葡萄,范莳雨的咖啡还剩一半,夏澍的刚好喝完。


    “再坐一会儿吧。”他提议。


    范莳雨点点头,反正今天是暑假最后一天,他们都没啥事儿,不如一起消磨一下最后的假期。


    下午两三点,阳光依旧滚烫,但是很多人已经出来逛街。这里也算市中心,原先是外国租界,所以很多建筑非常漂亮,到了晚上打开灯光,更是美不胜收。


    跟同样热闹的申城公园比,游客多了些,各国面孔都有,吵吵嚷嚷熙熙攘攘,好不繁华。


    在这样一座城市里,普通人很容易觉得渺小。但是范莳雨从小就生活在这里,对这里的繁华和快节奏早已习以为常,她身上有一股从容的气质,从小到大跟着父母去了很多国际大都市,伦敦、巴黎、东京、吉隆坡……这些城市都很摩登,但是在她心里都比不过申城。


    但夏澍不一样,他说话偶尔会带着一丝不一样的口音,范莳雨觉得和外婆那边很像。她问道:“夏澍,你老家是哪里?”


    “平波。”


    “平波哪里呀?”


    平波很大,下面有很多县城,范莳雨外婆也是平波人,准确来说是平波江川,那个盛产杨梅的地方。


    “江川。”夏澍道:“你应该听说过江川杨梅。”


    “嘿嘿,我不仅听说过,我外婆还是江川人呢。”


    “这么巧?”少年眼睛亮了亮。


    “你们那边的江川一中很有名,很多人考上申大,我听说过的,”范莳雨的心情莫名很好:“我妈当初还想让我去那里读书,最后没去成。”


    “嗯,那个高中确实很不错。”


    “我小时候端午节回外婆家,正好赶上杨梅季,外公每天都带我上山摘杨梅,我一天三顿都在吃,吃得晚上刷不了牙,牙齿好酸好酸。夏澍,你小时候上过山吗?”


    “上过,我们一群小孩子


    一到夏天就往山里跑,刚摘下来的杨梅很干净,用水冲一下就可以吃了。”


    范莳雨点头如啄米,她外公洗都不洗,从树上摘下来就塞她嘴里,那样果味最浓郁,吃起来特别新鲜。


    没想到他们两个人都来自同一个地方,这又拉近了俩人的距离感,算是个意外之喜。


    聊着聊着,范莳雨忍不住想,长大后的自己和夏澍是恋人关系,那以后结了婚,岂不是过年可以一起回江川老家?他可以探望他那边的亲戚,她可以去找外公外婆,真是方便。


    所以那个时空里的他们是怎么认识的?该不会是什么江川单身才俊群里看对眼的吧?


    范莳雨被自己的联想逗得“噗嗤”笑出声,笑得夏澍抬眼看她。小姑娘感慨道:“突然咱俩缘分挺奇妙的。”


    少年微微扬起唇角,不可否认。


    就是不知道他现在喜欢的女孩子是哪里人。


    申城人、平波人,还是江川人呢?


    她看着那双温柔的漆黑的眸子,里面好像一汪清澈见底的山泉,倒映着她小小的影子。不知为何,一想到未来两个人的关系,她就有些羞赧,不敢直视他,但是一想到他现在有喜欢的人,她就好奇的要命,你喜欢的人到底是谁?你究竟有多喜欢她?你打算喜欢她多久?


    “怎么了?”


    许是她眼中的情绪太明显,夏澍忍不住问她。小姑娘却摇了摇头,别开视线,拿起桌子上的冰咖啡吸了一口:“没事,就是觉得今天还挺开心的。”


    少年“嗯”了一声。


    很快,剩下的咖啡也喝完了,两个人打算找个垃圾桶扔掉就走。垃圾桶在身后,小姑娘刚一转身,便猝不及防地和落地窗内的人对视了。


    吴朔的脸上闪过一丝偷窥被发现的尴尬,他手里的气泡水撒了些许在身上,狼狈地去够茶几上的抽纸去擦。范莳雨的好心情顿时消散不见,“咚”地一声把咖啡塑料杯丢了进去。


    夏澍关切地看了过来。


    “真晦气。”她气呼呼地走开。


    暑假最后一天,本来心情就沉重,又看到了讨厌的前男友,范莳雨的怨气清清楚楚地写在脸上。夏澍用咖啡小票给她叠了只小船,似乎想哄她开心,她嘟囔道:“我想要小猫戒指。”


    “小猫戒指?”少年略有惊讶:“你怎么知道我会叠这个?”


    范莳雨心里一紧,这才想到那日她特地戴着鸭舌帽从店里离开,不告而别的事情,连忙胡乱扯了个理由:“刚好在小红薯刷到了,就随口一提,你竟然还会这个好厉害呀。”


    “那我给你叠一个。”夏澍低头,开始忙活起来:“不过这里没有笔,小猫的眼睛和胡须都没法画了,我尽量把轮廓捏好。”


    不一会儿,一枚小猫戒指便做出来了,和那日他送给小朋友的一样,不过给她的这个明显更精细、猫耳朵更尖巧。他递给范莳雨,范莳雨捏着那小小的猫头,心都快化了。


    她立刻就把戒指戴在手上,翻来覆去地看:“也太可爱了吧!小小一只,好厉害啊!”


    小姑娘毫不掩饰的喜欢让少年脸颊微热,卡壳了半晌,他才开口:“你要学的话,我可以教你。”


    “我的手太笨了,肯定叠的没你好,有你的这个就够啦。”她盯着手指上的戒指,眼睛亮闪闪的,刚才的不快全散了:“我要好好把它保存下来,开学后见不着,万一坏了也没人给我叠新的。”


    她的语气有些习惯性的委屈,让人心头一软,忍不住想要哄她。夏澍也下意识这么做了,他几乎无法抗拒她的索取,更别说她需要他,她的依赖总能让他心头震颤。


    “还是……可以见的。”


    少女抬起头,眨了眨眼睛:“什么?”


    夏澍的目光像挂在树上摇摇欲坠的树叶,与来往的风试探:“我们周日下午其实有半天假,可以不用呆在学校,如果你想见面,我可以去找你。”


    范莳雨完全没意料到他会说这些,一时半会愣在当场,心里头像是一头小鹿在胸膛里横冲直撞。少年说完,便移开眼睛,去看远处闪烁的信号灯,柔软的乌发藏住微微发红的耳廓。


    “好啊。”她听到了自己的声音,软软粘粘,像是蒸好的年糕:“我们可以一起去上自习,或者吃东西,昭立附近有条美食街,我全都吃过,到时候我带你去吃几家我觉得特别好吃的,保证让你忘不了!”


    小姑娘说起吃的就眼睛发亮,连珠炮似的停不下来。夏澍看着她眉飞色舞的样子,忍不住弯起嘴角:“好,都听小雨的安排。”


    一阵暑气腾腾的风一吹,将他温柔的声音送入耳畔,她有些傻乎乎地看着他——少年的皮肤白皙干净,头发乌黑柔软,一张清隽精致的脸,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就是那双清澈漆黑、微微上挑的眼睛。她几乎是直愣愣地撞入了那双眼睛里,让她整个人都像被包裹了似的,泛起细密的暖意。


    他在哄她。


    从撞见吴朔心情低落开始,他给她叠小猫戒指,给她分出珍贵的休息时间,都是像哄小朋友一样哄她。


    怎么会有这么温柔的人呢?一颗细腻的心,干净剔透像一颗水晶,圆润而没有棱角。


    明明都是同龄人,他为什么能这样笑着看着她,听她喋喋不休?他光是坐在那里,就很像一棵树了,一颗沉静的树,树荫如同怀抱般笼罩着她,让她有种想要蜷缩成一团的感觉。


    她好想缩进他的怀里。


    而他最好张开手臂,无私地、温柔地,把任性耍脾气装委屈的小雨抱在怀里。跟她说别难过,要开心,她和小灰是他最珍惜的朋友,不管她对他怀有怎样奇怪的念头,不管她多想把脑袋埋进他白皙的颈窝里蹭个不停,他们的友情都会地久天长。


    ……


    吴朔拿到衣服后,本来想继续逛一逛商场,但看到范莳雨和别的男生在一起后,他突然兴致全无,失魂落魄地回到家里。


    暑假要结束了,再开学就是高二,家里对他没什么要求,自从姐姐去世后,爸妈只要好好地活着就行,想怎么活就怎么活,反正家里的钱足够他挥霍好几辈子。


    所以迄今为止,他的人生实在是太顺利,只要他想要的东西都唾手可得。除了从小和他一起长大,对他冷若冰霜的陶伊。


    现在又多了一个范莳雨。


    她明明看起来和普通女孩子没什么两样,但不知道为什么,和她呆在一起就感觉很幸福。导致被甩后,吴朔琢磨了许久,才恍然大悟这个小姑娘就是个泡在蜜罐子里长大的孩子,她被爱得太充沛太满足太足够,靠近她时,那股暖意会悄悄漫过来,让人觉得很踏实。


    他不一样。父母的爱像裹着糖衣的硬币,总比不过早夭的姐姐。


    母亲是悲痛欲绝、几欲寻死后才有的他,他的到来是医生给父母的治愈良方,和范莳雨如此不一样。


    他心想,他大概是真的错过了一颗明珠。


    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次得到她。


    窗外的月色皎皎,透过大落地窗,往地板上洒下轻盈的银辉。


    少年决定趁着即将开始的新学期好好脱胎换骨,先让自己变得优秀,令她刮目相看,说不定可以挽回些许。


    这个念头让他顿时释怀了不少,从胸腔里吐出一口恶气。那口恶气像是一只扑棱飞舞的蝴蝶,破膛而出,穿过明净的落地窗,飞向了外面那尚未沾染秋意的良夜。


    ……


    九月一号,开学第一天。


    天上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浇灭了些许恼人的秋燥。


    窗外的梧桐


    树叶被洗得鲜绿发亮,整棵树郁郁葱葱,生机盎然。


    范莳雨六点半就起来了,困意未消,正在餐桌前看着梧桐树发呆。老范在厨房忙成陀螺,不一会儿培根三明治就端了上来。


    “慢慢吃,吃完我送你去学校。”


    昭立高中离老范上班的医院不远,从家里开车过去很快,不堵车二十分钟。范莳雨吃完早饭,穿上校服,收拾好准备出门的时候,朱婉打着哈欠从卧室里出来。


    “去上学了?”


    范莳雨点点头,找了双运动鞋换上:“我走啦。”


    朱女士睡眼惺忪地张开手臂:“抱一个,给宝贝加油打气。”


    范莳雨快活地冲进妈妈怀里,俩人结结实实地抱了几下,这才心满意足地分开。


    到了学校,附近堵了不少车,范莳雨没让老范开过去,直接在路口就让他把自己放下了。老范不放心地叮嘱:“过马路左右看看,没车再走,晚上回家给你做好吃的。”


    “好。”


    “高二了,好好学习,但也别有压力。”


    “知道啦!”


    小姑娘点头如啄米,打开车门,跐溜下了车。刘茗月刚好就在前面,他的小囡头也不回地给他说了句‘拜拜’,便背着书包心急火燎地找好友了。


    竟然上高二了。


    老范打开转向灯,缓缓掉头,心里莫名有些不是滋味:昨天不还只有一点点大大吗?抱在怀里胳膊都夹不住,怎么一下子就成大姑娘了。


    这边,范莳雨一路小跑,终于追上了刘茗月。刘茗月的书包挂满了CP的吧唧,从远处看琳琅满目,跟五金店货架似的。她喘着粗气,朝刘茗月书包上砸了一圈,刘茗月吓了一跳,立刻摘掉耳机:“卧槽,吓死我了!”


    “我喊你八百回你怎么不理我?”


    “我在听广播剧呢,刚更新的。”刘茗月一脸春心荡漾:“你要不要听?”


    范莳雨大概能猜出内容,婉拒了。


    俩小姑娘一遇见就有说不完的话,暑假经常见,微信也每天讲,但是话匣子一打开就是停不下来。刘茗月说老刘前几天趁她洗澡偷偷去她卧室,把她藏在书柜倒数第二层最右排英语练习册里的二手手机给没收了。


    范莳雨目瞪口呆地问他怎么会发现,刘茗月见惯不怪说她的卧室至少一周被老刘翻三次,犄角旮旯都摸清了。


    “那你的小说连载咋办,还能更新吗?”


    刘茗月料事如神:“我有一周的存稿,发了定时微博,到点就发送。就是可能得借下你的手机登一下我的号,回下评论。”


    范莳雨表示没问题。


    “你呢,老范和朱女士没对你咋样吧?”


    范莳雨点点头,这俩人和老刘比,正常得不能再正常,对她的隐私很尊重,进卧室都得敲门。老范现在已经不进她的卧室,有什么事情都站在门口说。


    刘茗月很羡慕,她叹了口气,说自己大概是昭立唯一一个希望尽快高考的人,这样她就能考出申城了。范莳雨问她想去哪儿?刘茗月说最好是远一点的地方,广都、北津都行,只要不在老刘的控制范围以内。


    “你呢?你想考哪里?”


    范莳雨老实道:“大概率留在申城。”


    申城的好大学本来就很多,比如顶尖的申大,是全国唯一能与北津大抗衡的顶级名校,这个自然不在范莳雨的考虑范围内。其他的985比如申城财经大学,211申城师范大学,还有很多普通本科,足以吸收掉大部分申城的本地考生,因此本地人很少跑到外地去。


    但是刘茗月的情况很特殊,范莳雨能理解,只是心里有些难受,俩人从小一起长大,从来没分开过,小学、初中、高中都在一个学校。


    话题有些严肃,正好也走到了学校门口,人流量大了起来。


    似乎是为了迎接新学期,学校拉了几个横幅,上面写了‘征程风正劲,扬帆起航时’、‘新学期,新挑战,不负少年志’等矫情文案。刘茗月觉得辣眼睛,路过的时候挤眉弄眼做鬼脸,结果刚到教学楼,迎面就撞上了班主任老亮。


    老亮其实姓莫,但因为他整个脑袋已经秃了,平时大家喜欢喊他老亮,因为秃头亮堂。


    一看到班主任,刘茗月就如同耗子见到猫,龇着的大牙赶紧收了回去,好一个乖宝宝。


    “哟刘茗月,嘴里开风扇呢?”老亮阴阳怪气:“给牙透透气?”


    刘茗月油嘴滑舌:“主要是看到莫老师心情高兴。”


    “我看到你不高兴。”


    老亮教数学,刘茗月是偏科选手,语文和英语能考80多,数学撑死了上70。老亮一看到她就头疼。当然,范莳雨数学也半斤八两,这俩人还整天嘻嘻哈哈粘在一起,老亮头疼加倍。


    于是俩小姑娘都被老亮抓着数落了一通,好不容易逃脱魔爪,俩人立刻脚底抹油往楼上窜,急着找教室。


    这一届在高一的时候就选了科,语数外还是原来的班一起上,其余的小三门需要走班,根据课程安排去不同的教室。


    昭立排课很有规律,上午一般是主课,下午才安排小三门,所以刘茗月和范莳雨上午都还在一个班。结果到了班级门口,又遇见了意料之外的人。


    今天出门该看看黄历,怎么感觉有点背?


    吴朔欲言又止地停下脚步,似乎想跟她们打招呼,范莳雨直接无视了,拽着刘茗月直接进了教室。


    教室还没来多少人,很多位置都还空着。刘茗月跟着她来到她的座位上,脸上写满八卦:“你俩这是老死不相往来了?”


    范莳雨没有和她详细说分手的原因,一是觉得太丢人,二是纯粹给忘了,要不是这两天遇到的太频繁,她几乎都忘了吴朔这号人。


    范莳雨没否认:“没必要在不值得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小姑娘爱恨分明,路见不平仗义相助,对好朋友肝胆相照,对讨厌的人也绝不迁就,心思和脾气一样直来直去,喜怒都写在脸上,从小到大都是如此。


    刘茗月自然是知道她这个脾气的,小学的时候她看到人欺负流浪猫会冲过去阻止,遇到背后讲自己坏话的直接当面对质,认定一段关系无果后就结束得干脆利索。


    所以她要是想和某个人结束了,那是真的无法挽回。


    范莳雨是个从来不吃回头草的女侠。


    刘茗月点头怒赞:“就该这样,你好歹也是我们三班的班花,吴朔那个癞蛤蟆也配?他只配给你擦鞋。”


    这句话声音大了点,周围有人看了过来。


    吴朔长得虽然不如夏澍那样仿佛跟别人不是一个次元的帅,但在昭立也是能排的上号的帅哥,喜欢他的女生蛮多的。范莳雨让她小点声音,刘茗月撇撇嘴:“就他也有迷妹,我们学校女生就是没吃过好的,但凡见到夏同学,这辈子都看不上吴朔这种货色。不过说起来,你跟夏澍关系咋样了,后来有见过吗?”


    范莳雨点点头,说后面又见了一两次,但是他俩估计没可能发展成情侣,至少在现阶段不可能。


    “为啥?他有喜欢的人?”刘茗月一语中的。


    范莳雨沉默不语,刘茗月便知道了,嘀咕道:“他喜欢谁?”


    “不知道。”


    “会不会是你?”


    “……我没问,但我们才见了几面,估计不太可能喜欢上我。而且他一看就是眼光很高的。”


    刘茗月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一眼,恨铁不成钢:“你都美成这样了我的姐妹,别搞容貌焦虑这一套好吧,这世上除了你,没人配得上他了。”


    “关键是我对他也没那方面的意思。”范莳雨摇了摇头:“我对他没有那种异性之间脸红心跳的感觉。”


    “你还把他当妈?”


    小姑娘又不吭声了,说是寻求母爱也不够纯粹,她也不知道自己对他到底属于什么心思。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刘茗月神情复杂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了句“真变态”回到了座位上。


    ……


    开学第一天,昭立高中依旧比较佛系,主课稍微赶了赶进度,小三门基本上都先让大家熟悉一下教室和同学,其余的时间就上自习,熟悉下课本。


    到了放学时间,学生打卡放学,范莳雨对着打卡机拍照打卡。


    打卡记的


    显示屏很模糊,拍出来的照片自带氛围感,而且现在时间刚好是傍晚,照片上倒映着一抹颜色绚丽的火烧云。


    白白瘦瘦的小姑娘站在夕阳的余晖下,脸颊像一枚小杏仁。


    还挺好看的。


    她打开app,把照片下载了下来。


    和昭立的松弛相比,明远的氛围可谓水深火热。


    下午五点钟,明远的食堂开始供应晚饭,只有几个寥寥的学生舍得从题海里出来,坐在食堂里吃东西。


    周子源肚子饿得受不了,一下午这些人就跟屁股上粘了胶水似的死活不从椅子上起来,他也不敢喊人去小超市加餐。他捂着肚子,抬头扫了一眼平静的班级,决定只要有一个人起来去吃饭,他绝对要紧随其后当第二个。


    下一秒,身后传来桌椅挪动的声音,有人起来了!


    高挑的身影大步流星地路过,身影匆匆,很快便消失在大门外。他立刻起身,拔腿就追了上去。


    明远的教学楼是哈佛红,绿化程度很高,被夕阳淬上金色的树冠淹没在红砖之中,美得好似梦境。


    夏澍刚走到楼梯口,身后便传来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在安静的走廊里显得十分张扬。他转过身,看到了周子源那张爽朗的脸。


    “夏神!等等我!”


    身后的人习惯性地伸手,想勾住他的脖子,奈何夏澍个子太高,周子源只好一巴掌拍在了他背上:“你走这么快干嘛,怕饿死啊?”


    夏澍笑了一声:“待会儿人多。”


    “巧了不是,我也这么想。”


    明远的学生大多存在竞争关系,尤其是竞争激烈的明珠班,都是一群目标北津大、申大的天之骄子,谁都看不惯谁,每次考试都是你死我活,为了上升一个名次往死里卷。


    因此班级气氛很差,大家下课也不怎么交流,互相都有一个想要干掉的死对头,基本上就是自己头顶上前几位。


    除了夏澍以外。


    倒不是因为他人缘太好,只是这位同学长期霸占排名榜第一名,位置无可撼动,总分足足甩了第二名50多分,已然是顶级天赋流选手,班里的天才们一开始不甘心,一个学期后就被虐习惯了,高一结束后大家已经把他奉为夏神。


    周子源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主要是因为这厮来者不拒,本来就是跟谁都能贫几嘴的性子。其次他比较佛系,属于明珠班里为数不多不在乎名次的人。


    因为就算在乎名次也不会再进步了。


    他就是那个被甩了五十多分的万年老二。


    周子源地走在夏澍旁边,活像一个饿死鬼,不停地念叨着饿死了饿死了。夏澍虽然一声不吭,但是走得飞快,突然间他脚步一停,掏出了手机。


    是一条微信消息。


    “咋了?”周子源跟着脚步一顿,催促道:“有消息去食堂回呗,走走走!”


    身后的少年好似没听到他话,驻足在灿烂金黄的余晖中,碎发如墨,眉眼舒朗,唇角荡起一抹掠影般的笑意。


    周子源脑海中的警铃‘叮’地一响,下意识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夏神平日里对谁都笑眯眯温和有礼,但笑意绝不触及眼底,这就是个外热内冷的家伙。


    但现在他的表情,很诡异,要是身后的夕阳再灿烂点,他就要变成冒着圣光的圣母了。


    “你到底看啥呢?”


    周子源实在是好奇,朝他手机上瞄了一眼。结果这人反应还挺快,立刻把手机屏摁灭,微信的页面一闪而过。


    “没什么,走吧。”


    少年说完便继续往前。周子源原地愣了一秒,没看错的话,夏澍刚刚是在跟女孩子聊天?


    因为他好像看到了一张女孩子的照片。


    只是匆匆一瞥,没看清人脸,只一眼晃到背景上灿烂的晚霞,和他们头顶的天空差不多,美得有些惊心动魄。


    第23章 打卡照片今天要拍兔耳朵照。


    小姑娘特别在意自己的外貌,这点主要是受朱女士的影响。朱婉是公司的公关经理,出去代表着公司的脸面,她的衣服鞋子和包包都是成套搭配好的,发型和妆容也一丝不苟。


    范莳雨小的时候就十分好奇妈妈的化妆品,琳琅满目,摆了满满一桌子,下面还塞了一大抽屉。朱女士不让她碰,但是每次去上幼儿园之前,朱女士都会用口红在她的眉心点一个红点。


    朱女士说,在以前的电视剧里,眉心有红痣的都是绝世大美女。


    后来范莳雨不负期望地变得漂亮出挑,一部分是她底子好,另一部分就是她日夜接受朱女士的熏陶,早早地开始琢磨穿搭、化妆,原本就天生丽质,审美培养出来后,就更加精致出挑了。


    不过平时上学她是不化妆的,当学生的首要任务还是学习,这点还是拎得清的。


    或许是光线好,背景的天空也瑰丽,范莳雨觉得这张放学打卡照拍得还不错。


    她们学校的打卡机可以连APP,在上面显示每个学生的入校、放学的时间,打开照片在绑定个人账户后就能下载。范莳雨臭美地把自己那张照片发到家庭群里,收获了赞美若干。


    【范10雨:放学啦!今天晚霞特别美~】


    【范10雨:图片.jpg】


    【英俊男神老范同志:囡囡更美[拇指.jpg]】


    【冻龄女王朱婉女士:我女儿当然漂亮。过马路注意安全,别背着书包闷头走。】


    【英俊男神老范同志:对,别玩手机,专心看路。PS:朱女士最美。】


    【范10雨:……】


    莫名被秀了一脸恩爱,范莳雨无语地关掉对话框,又把把照片发给了夏澍。


    明远应该还没有放学,发完她才觉得不妥,担心打扰他学习,可还没撤回,夏澍的消息便回了过来。


    【夏澍:小雨,你已经放学了吗?】


    【范10雨:嗯。打卡的时候突然发现照片还蛮不错的,晚霞很漂亮。】


    【夏澍:确实漂亮。】


    小姑娘看着这回复,微微蹙眉,心想怎么还不夸她呀?她又追问:


    【范10雨:我呢我呢?】


    【范10雨:期待.jpg】


    那边停了好半晌都没回复,不知道在干嘛。以夏澍的性格,肯定不会干晾着她,大概率是有事在忙。


    范莳雨收起手机,下楼回家。


    ……


    刘茗月在校门等她,俩人平时都是到点就往校门口冲,生怕走完了就被学校的怪物抓住脚后跟吃了,结果今天等了十分钟还不见人影,她有点着急,踮起脚张望了一下。


    果然,不远处有一个小姑娘磨磨蹭蹭地出来了,走几步就看一眼手机,生怕错过什么消息似的。等人到了跟前,刘茗月叉着腰直撇嘴:“我当你骑蜗牛呢!足足等了十分钟,你在干嘛?”


    “啊?我在回微信,对不起啦茗月,我不知道我走这么慢。”她晃了晃好友的手撒娇:“咱们去买西瓜汁喝,我请你。”


    刘茗月本来就是抱怨一嘴,听到她要请客,火气顿时烟消云散:“没事没事,我估计是大姨妈要来了,这几天暴躁得很。走走走,趁还没来赶紧去买,我要喝西瓜桶。”


    昭立有一部分学生住宿,晚上允许外出觅食,滋生出了一条小吃街,一到晚上灯火通明,好不热闹。范莳雨和刘茗月是这里的常客,两个人对此地的美食了如指掌,一出校门就往奶茶店冲。


    这家奶茶店生意很好,兼职卖果切,附近很多居民也会来买。店里的主打是西瓜汁,只有天热的时候才有,鲜甜的大西瓜和冰块嗡嗡打成冰沙,再加上冰爽的爆爆珠和新鲜西瓜粒,一口下去爽的直掀天灵盖。


    许久没喝,一入口就是清甜的滋味,俩小姑娘喝得太急,一大口下去冰得太阳穴突突地疼,俩人在店里好一阵龇牙咧嘴才缓过来。


    “话


    说你刚才跟谁聊天,那么入迷?”刘茗月一口气把1L的西瓜桶喝了一半,这才舍得张嘴说话:“说,是哪个勾引你的狐狸精?”


    范莳雨微笑:“夏澍。”


    “原来是夏学神,你别骚扰人家,耽误人家学习。”


    “真绝了,把西瓜汁给我吐出来,不许喝了!”


    “哝,你伸手接着。”


    见好友真的去抠嗓子眼,范莳雨哭笑不得,把她的爪子拽下来:“恶心不恶心呀你。”


    “呜呜呜你不爱我了,你嫌弃我。”


    范莳雨一个白眼差点翻到天上去,就在这时,手机‘嗡嗡’了一声。


    【夏澍:小雨……真的要这么做吗?】


    这个人还挺有偶像包袱。


    范莳雨冷酷无情地回复:【要~我也会拍了发给你的,这很公平嘛。】


    “你在干嘛?”


    幽幽的声音响起,范莳雨一抬头,就见刘茗月的大脑袋几乎怼到她鼻尖,眼睛瞪得溜。她老实交代:“在和夏澍聊天。”


    “你们俩还没聊完啊?从放学聊到现在,夏同学也不是话唠啊?”


    “对啊,基本上都是我在说。”


    刘茗月闻言,半个身子都压在桌子上,好奇地伸长脑袋:“我看看你们俩到底在说啥!”


    “没啥,哎呀你别这样,桌子脏……”


    “我不管,让我看看!说好咱俩没有秘密的,你这个重色轻友的范世美……什么鬼,你还给人发自拍?范小雨,手段了得啊!”


    范莳雨无语:“那是打卡机的照片好吧,高糊。”


    “啧啧啧,拿高糊照片问人家好看不好看?你就是欺负人家老实,我看看夏同学怎么回复的……”


    刘茗月急不可耐地滑了滑屏幕,看到夏澍的回复后,整个人都愣了。


    【夏澍:刚才跟同学去食堂,路上没有看消息】


    【夏澍:小雨一直都很好看,但是这张照片很有意境,像油画一样漂亮。】


    【范10雨:对吧!】


    【夏澍:你放学了吗?】


    【范10雨:嗯。你呢?】


    【夏澍:我还有晚自习,现在抓紧去吃饭,不用排队。这个点路上车子多,注意安全。】


    【范10雨:好~】


    刘茗月左看右看,看了眼范莳雨,又看了眼对话,咂摸出些许莫名的味儿来。


    “有点暧昧。但又不是那么暧昧,或者说比起暧昧,你们这对话很……温馨……”


    范莳雨疑惑:“温馨?”


    刘茗月:“像你跟你爸妈的聊天记录。”


    范莳雨沉默了一下。


    “其实这张照片我除了发到家庭群里,就只发给了他。但这也还好吧?”


    “你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吗?你为啥要发给夏澍?你咋不发给我?”


    “那我现在发你。”


    “算了,你发我也没用,我觉得蛮好看的,确实有意境。”


    范莳雨撇撇嘴。


    刘茗月和她是发小,应该是除了爸妈以外,对她脾性最了解的人。这个小姑娘生长在一个鼓励式教育的家庭里,小时候劳技课做番茄炒蛋,她学会了,老范和朱女士连着夸了她一个月,她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所以她有个习惯,就是一旦有什么开心事,或者有点小成就,一定要让爸妈知道。


    就像成功捡到球回来的小狗,咬着小球屁颠屁颠地向主人邀功,等待饱含爱意的夸夸和摸摸头——范莳雨就是这样的小狗,她知道该找谁摸摸头,也知道该找谁要夸夸,不能说她是故意的,只是在这种环境里长大的孩子,对爱和善意的感知是很灵敏的,她会熟练且精准地做出判断。


    夏澍,就是她继老范和朱女士的第三个人选。


    而且他确实会夸夸,也会摸摸头。


    ……


    第二天清早,太阳初升,天空像是被生鸡蛋膜包裹着,透着一股冷峻的灰白色。


    阳光还没强壮到刺破云层,淅淅沥沥的日光洒在地面,有气无力地驱散了黑暗。明远的学生已经来上早自习。


    申城很多高中并没有早读和晚自习,但是明远有,并且是雷打不动的传统。早晨六点钟,教室里已经陆陆续续坐满了人,还有几个打着哈欠对着打卡机拍照,留下鸡窝头黑眼圈丑照数张。


    夏澍站在打开机前,有些犹豫。


    但越犹豫,来来往往的人越多,最终他似乎下定了决心,站在镜头前,讲手放在脑袋上迅速比了个兔耳朵。


    打卡成功的瞬间,少年顿时红了脸,脚步飞快地进了教室。前排睡眼朦胧的同学揉了揉眼睛,对身侧的同桌说:“我是不是看走眼了?夏神刚才对着打卡机摆pose?”


    同桌一脸麻木地点点头:“我也看到了。”


    “这世界终究是疯了。”


    “但他疯得还挺可爱。”


    “那张脸干啥都好看。草,有点想问他要那张照片……”


    那张照片必然是不会被泄露出去的,他只发给了一个人。


    【夏澍:照片.jpg】


    【夏澍:好像被前排的同学看到了,小雨,明天可不可以换个pose?】


    早上六点半,范莳雨被闹钟喊醒,一脸痛苦地睁开眼睛。她下意识抓起手机,解锁屏幕。


    夏澍给她发了微信,时间是早上6:13.


    这个人这么早给自己发消息干嘛?


    睡懵了的小姑娘攥着手机晃进卫生间,牙刷戳在嘴里时点开对话框。一张像素模糊的打卡照赫然跳出——


    天空还是灰蒙蒙的,像是没睡醒的酒鬼,清隽的少年站在凌晨的雾色中,英俊得像一颗明亮的星星。


    他脸上没半分倦意,眼睛清亮沉静,薄唇微抿着,不是不快,倒像是有些羞赧,因为这么一张清冷出众的面容,正在做一个相当可爱的动作——他的右手正举在头顶上,给自己比了一只萌萌的兔耳朵。


    对哦,昨天他们约好要交换每天的打卡照片,今天要拍兔耳朵照。


    可是没人告诉她,这个人拍的也太萌了吧!!!


    谁家好人能用打卡机拍得这么好看!


    范莳雨嘴里含着电动牙刷,满是泡沫,想要仰天长啸奈何做不得,心潮澎湃得几乎要冲破胸膛来场海啸。怎么能有这么可爱的人?懵懵懂懂的眼神做出最可爱的动作,绝杀,真是绝杀,她一大清早被萌死了谁来负责?


    【范10雨:我发现了,你适合走纯欲风。】


    【夏澍:?】


    【范10雨:眼神很纯,动作很纯,但是你成功地勾起了我的注意力,呵呵,别挣扎了,明天继续拍小猫耳朵,我要一一收藏。】


    【夏澍:??】


    彼时正在早读的夏澍还不明白范莳雨说这话是出于什么心态,只是隐隐觉得小姑娘的癖好很是奇怪。直到一小时后,范莳雨给他发来她的兔耳朵打卡照。


    天色已经大亮,昭立淡蓝色的墙体和天空几乎融为一体,隐约露出鲜绿的树冠。小姑娘穿着蓝白校服,微微屈膝,仰着小脸,两只手举在头顶比着兔耳朵,笑得傻气里透着甜。


    这个视角显得她的脑袋圆圆,身体小小;眼睛大大,脸蛋小小。


    心脏砰砰、砰砰直跳。


    少年把脸藏在书本后,慢慢地、慢慢地红了耳朵。


    突然觉得这个打卡约定很好,非常好。


    明天还能看到猫耳朵小雨,好上加好。


    ……


    两个人就这样每天拍一拍签到照片,也算是续上火花了。


    早上的签到照,夏澍一般都是早上六点前后发给他,那是他上早自习的时间,少年晨起依旧精神十足,眼神清亮,大多时候穿着干净的白衬衣,身形挺拔得像株带露水的小树苗。范莳雨的早签照来得晚些,镜头里的小姑娘满脸起床气,皱着眉抿着嘴,像被踩了一脚的草丛,蔫哒哒的。


    放学则是反过来,范莳雨五点钟准时放学,照片立刻甩了过来,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她的雀跃。夏澍放学已经八点多,背后的夜色浓得化不开,他脸上的表情有些疲惫。


    除了发给夏澍,


    范莳雨也习惯性地往家庭群里丢。不管她发什么东西,朱女士和老范都会回复。俩人就算工作忙,没法秒回,空闲下来后也一定会说几句话。


    因此范莳雨也养成了习惯,一有什么事儿就跟他们说,小嘴叭叭停不下来。


    但其实这一家人的分享欲都挺旺盛。虽然白天都不在一起,但是一直都彼此联络。朱女士发发食堂午餐,吐槽食堂的油不好,鸡腿不够新鲜。老范发他在值班室种的多肉植物,还有医院花园里开的五颜六色的小花,家庭群里从没冷落过。


    时间飞逝,很快便到了月底,月考在即。


    这一个月来,范莳雨每个周日下午都和夏澍泡在图书馆。夏澍的学习压力比较大,大多数时间他都在聚精会神地刷题,范莳雨坐在他身边,心不在焉地做作业。


    她写一会儿就憋不住,想要玩手机,结果一玩就停不下来,一个小时转瞬即逝,她悔恨莫及。与此同时夏澍已经轻松做完了一套试题,正在对着参考答案核对分数。


    小姑娘趴在他面前的桌子上,眼睁睁地看着他做出了一套满分数学试卷,心态立刻崩塌。


    “好厉害啊夏澍,能不能把脑子借我用下夏澍……”


    少年看她像小石子一样在桌上滚来滚去,唇角轻轻扬了扬:“哪道题不会?拿给我看看。”


    范莳雨想了想,掏出错题本,递给他。


    于是,图书馆的自习课逐渐演变为夏老师的一对一精品辅导课,他们的阵地也从图书馆转移到了楼下的咖啡厅。夏澍给她讲完数学题后,范莳雨会他吃个小甜品或者三明治,两个人再稍微坐一会儿,直到夜幕降临。


    夏澍脑子很灵光,反应速度很快,范莳雨眼里繁复难懂的题目,他只需要过一遍题干,就能立刻直到答题思路。他讲得也很耐心,不好懂的地方不厌其烦,温声细语地跟她解释。


    关键是脾气还很好——有时候,范莳雨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猪脑子,但是夏澍会说小雨你不要妄自菲薄,这道题的确很难。


    “那你为什么读一遍题就解出来了?”


    少年支着下巴,认真琢磨半晌:“这个问题倒是难倒我了。”


    “……”


    你这家伙。


    范莳雨总算明白明远的学生在补习班里都能斗得你死我活,一提起夏澍都一副看破红尘的平静,她心想那大概不是平静,是麻木,是无望后的妥协。任谁跟这种天才一样的人同一个班,最后都会被他碾压得毫无反手之力。


    而且这人偏偏乖顺温柔,干净剔透,自己内心那点酸溜溜的小心思都变得丑恶起来。


    算了,人家可是明远第一,已经不是普通人类了。


    小姑娘用这个头衔逐渐安慰了自己。


    在夏澍的帮助下,范莳雨对数学好像开窍了一些,他讲题的时候会将思路也灌输给她,并且完全实行鼓励式教育,于是在他一口一个‘小雨真厉害’、‘嗯,接近正确答案了,不错!’、‘小雨,其实你对数学很有悟性’的夸奖下,范莳雨已经全然忘却自己70分的期末成绩,俨然成为昭立高中冉冉升起的数学新星。


    月考前,她又老老实实地把夏澍送她的数学笔记翻了几遍,最后忐忑不安地上了考场。


    所有的科目都在一天内考完,考完直接放学。范莳雨的考场离大门比较近,这次轮到她在校门口等刘茗月。


    等了几分钟,便看到刘茗月脚步沉重地朝她走了过来。


    “小雨……你快告诉我你数学考得咋样?”刘茗月一脸菜色:“还有,选择题最后三道都是C,对吗?”


    “我觉得还行,暑假补了一个月应该挺有效果。选择题有两道我本来想改C,但最后没改,我写的是CBA。”


    “CBA?怎可能呢,倒数第二题我算了好几遍解集只能算出来一个-3,题目里就只有C的选项带-3,怎么可能是B?”


    “你是不是看错题干了?”范莳雨沉痛地看了眼好友:“题干上是大于号。”


    “……”


    “……”


    “卧槽我完了!5分啊啊啊啊……”


    范莳雨还记得短信告诉自己千万要仔细审题,尤其是最后两道题不能选C。刘茗月现在哭还为时尚早,因为她至少丢了10分。


    但她不能告诉好友这一残酷事实,只能叹口气,拍了拍她的肩:“没事,咱们好歹补了一个暑假的课,应该能有进步。”


    刘茗月唉声叹气:“希望吧,希望能有。不然老刘怕是要当场心脏病发作了。”


    考完试才四点半,回到家里的时候,老范和朱女士都还没下班,范莳雨点了个肯德基外卖,边看电视边啃炸鸡。


    朱女士今天见客户,全程手机静音,无暇顾及她的月考。老范下午坐门诊,稍微空闲一点,在家庭群里问她考得如何。


    【范10雨:我觉得还行!有几道题在补习班做过类似的,这次都写出来了。】


    【英俊男神老范同志:喔唷,晚上给囡囡做虎虾加餐!还想吃什么?】


    【范10雨:我还想吃光明楼的糖醋小排,你下班看看排队人多不多?不多的话帮我带一份,人多就算了。】


    【英俊男神老范同志:好。别的呢?】


    【范10雨:已经够啦老范同志,我这成绩还没出来呢,万一没进步可怎么办?】


    【英俊男神老范同志:没进步你也是我小囡,只要你努力了,不用拘泥于最终的分数。】


    范莳雨心头暖暖的,一口气发了一连串亲亲的表情包,把老范哄得晕头转向。


    刚关掉家庭群,一条新消息安静地躺在下方。是夏澍发来的,也是问她考得如何。


    范莳雨说还不错,数学应该会有进步。


    夏澍给她回了一个加油的emoji,看起来傻乎乎的。范莳雨乐了,给他回了一个更傻的小狗转圈咬尾巴。


    少年看着屏幕上跟自己尾巴较劲的小傻狗,忍不住停下沙沙的笔尖,勾起唇角。


    心情这么好,看来确实考得不错。


    他放心地松了口气,把手机关机,塞回抽屉里。


    ……


    月考分数在一周后公布,正好是国庆假期前一天。


    范莳雨非常紧张,演唱会在10月1号,就在明天,待会儿即将公布的成绩单就要决定,她明天是哭是笑,是终身难忘还是悔恨莫及。


    过了一会儿,班主任老亮拿着一张密密麻麻的A4纸走了进来,大家瞬间都屏住了呼吸,看着老亮拿起教桌上的胶水,往那张纸背后胡乱一涂,然后“啪”地贴在公告栏上。


    班里寂静无声,紧张得落针可闻,老亮一句话也没多说,贴好后就风轻云淡地离开了。


    “成绩出来了!”


    第一排的同学嚷嚷着,从课桌上一跃而下,冲到了公告栏前。教室顿时炸开锅,不一会儿公告栏前就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刘茗月走到她座位前,问她要不要去看成绩。


    其实智能班级小程序上也能看,但是成绩单上能看到别人的成绩,所以很多人冲着这个才去围观。范莳雨紧张得快吐了,摇摇头:“我不敢看我自己的,你帮我看下数学分数就行。”


    “行,那我帮你看一眼。”


    刘茗月已经破罐子破摔,前几天老刘有跟她大吵了一架,说对她整个人都失望透顶,不仅仅是她的学习分数,现在已经开始对她人品失望、学习态度失望、三观失望,所以她死猪不怕开水烫,这次就算数学考个位数都无所谓。


    她灵活地挤进人群之中,钻到了最前面,从下往上开始找两个人的名字。


    这边,范莳雨心跳如雷,趴在桌子上看不进去书,也写不了题。


    她有种预感,这次数学分数或许还不错,大概率能上85。毕竟暑假辛辛苦苦补了一个月的课,又有夏澍这种大神助力,提几分还是相当容易的。


    但是……万一不行呢?


    万一真的没上85,去不成演唱会呢?


    小姑娘忍不住看了眼公告栏,刘茗月扒在成绩单上,像一只壁虎,不知在看她的分数还是自己的。这种一颗心脏悬在半空感觉真不好受,范莳雨觉得自己天生不是一个赌徒。


    “卧槽卧槽卧槽!”


    一分钟后,面前刮起一阵小旋风,刘茗月一个箭步滑到她座位旁,本就又大又亮的眼睛瞪成铜铃。


    “考得怎么样?”范莳雨紧张兮兮地问。


    “你是问我还是问你自己?”


    范莳雨噎了一下:“先问你。”


    “考砸了,年级300多名,数学不及格,总分班级垫底。”


    小姑娘心情一沉:“那我呢?”


    刘茗月顿了顿,弯下腰,在她耳边说了个数字。


    “80?”范莳雨闷声道:“你是说我的数学成绩吗?真的只有80?”


    “不,是你的年级排名。”


    好朋友伸出铁爪,往她薄薄的肩膀上一抓,力大如牛地摇晃起来。


    “你考了年级第80名啊范小雨!你的数学考了88!你这家伙怎么偷偷进步啊啊啊啊啊我崩溃了……”


    少女被她晃得头晕目眩,耳畔边的声音也如梦似幻,刘茗月的声音像是隔了一层水膜,甚至班级的吵闹声、窗外小鸟的叽叽喳喳声全都消失不见了。


    真的还是假的?


    这个分数比她预料中的好一百倍,好到她下意识以为是假的,这个排名,这个数学分数,怎么可能是她?她高一下半学期为了演唱会拼死拼活地学习,也没考到年级前一百。


    心脏猛猛跳动起来,一下又一下,几乎要从她嘴里呕出来。好一会儿,刘茗月才放开她,范莳雨的刘海乱糟糟地翘在头顶,看起来像是在草地上打了几个滚。


    她把脸颊旁的刘海别到耳后,声音发颤:“演唱会门票不能转给你了。”


    刘茗月龇牙咧嘴。


    “但放学后可以请你吃炸串,不用客气,随便点。”


    第24章 演唱会“小雨,你做得很棒。”


    放学后,炸串店的生意就好了起来,香酥鸡柳和大鸡排的香味飘得老远,俩小姑娘刚一坐下就馋得眼冒绿光。


    不一会儿,一盘满满当当、热气腾腾的炸串端了上来。里头荤素搭配,有炸包菜、炸青椒还有范莳雨爱吃的炸茄子、刘茗月爱吃的炸豇豆,以及每人一份的大片炸里脊,上面涂了厚厚的甜面酱,撒了一点薄薄的辣椒粉。


    这种炸串趁热吃最香,俩人二话不说先把最爱吃的塞肚子里,才满足地开口:“真不错。”


    “好吃。”


    刘茗月叹了口气:“日子就得这样过。幸亏那些住校的晚上能溜出来吃,要是一天三顿吃学校食堂,我真的宁愿饿死。”


    “你有没有觉得食堂越来愈难吃了?”范莳雨嚼着油汪汪的茄盒:“我中午吃了一份青笋炒肉,全是青笋,没有肉。”


    “就离谱,上学期还有鸡腿吃呢,这学期全是素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昭立成和尚庙了。”


    “不是说有家长去闹了吗?”


    “没用,我们吃得还是跟猪食似的。好多人中午宁愿不吃饭都不吃猪食。”


    高中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顿饭不吃,下午就饿得慌。范莳雨虽然觉得食堂难吃,但是每次还是吃得饱饱的,晚上回家老范和朱女士再给她开开小灶。


    刘茗月也会在路上买点外卖。虽然老刘这个人控制欲强了点,零花钱上从没亏待过她,她想吃啥就买啥,反正他也没时间给她烧饭。


    听到刘茗月这么说,范莳雨突然想起个事儿。下午成绩出来后,她课间去厕所,遇到了隔壁二班的同学。那个女同学和范莳雨关系还不错,俩人索性就一起去厕所。


    “对了小雨,你成绩咋样?能去看演唱会吗?”女同学顺口问。


    范莳雨点点头:“还行,年级第80,你呢?”


    “我也还行,这次进前五十了。”女同学顿了顿,看了眼四周,突然压低声音:“你知道我们班第一是谁吗?”


    “陶伊?”


    女同学摇摇头。


    “她这次滑铁卢了,才考了70多名,小三门太拉胯,我们班主任都觉得是卷子改错了。结果拿到她的卷子一看,物理背面一个字都没写。”


    范莳雨惊讶地瞪圆眼睛:“啊?为啥?”


    “她连续两天都没怎么吃饭,考试的时候低血糖犯了。唉……她家的条件好像不太好,生活费不太够呗。但也不能不吃饭吧,人是铁饭是钢啊……”


    回过神来,刘茗月已经拿走了最后一串炸淀粉肠,吃得欢天喜地:“不过我前几天上秤,发现确实胖了几斤,从明天起咱俩一起减肥吧,中午少吃点。”


    范莳雨摇摇头:“我不吃饱一天都难受,不如多运动运动。我打算这几天去跳舞,你要一起吗?”


    刘茗月坚决不要,她四肢不协调,广播体操都学得像猴子捞月、猴子爬树、猴子打太极,跳舞这么高端的运动此生注定与她无缘。


    “不过你也不用减肥,你已经很瘦了小雨。你现在多少斤?”


    “最近没称,可能90出头?”


    “卧槽啊,我比你胖了15斤!这对吗?”


    刘茗月气得又加了两串炸豇豆。


    两个人就这样边吃边胡扯,第二天放假也不用上课,心情大好,什么月考什么成绩什么升学率统统丢到脑后,吃到黄昏将散,夜幕降临,才依依不舍地在地铁站分别。


    ……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万里无云,风和日丽。


    演唱会是下午19点开始,范莳雨早上七点钟就起床,洗澡洗头敷面膜,然后开始跟着小红书上找得演唱会妆容认真化妆。


    因为之前不确定能不能去,她也没提前选好衣服。于是化完妆之后,她又对着衣柜纠结了半天,足足挑了两个小时也没敲定到底穿什么。


    最后还是求助朱女士,朱女士根据她画的冰透蓝烟熏眼妆,选了件露肤度稍高的挂脖吊带,吊带是宝石蓝色的,脖子处还有一朵珍珠花作装饰,穿起来很小家碧玉。


    下面她搭配了一条白色的花苞裙,露出笔直纤长的两条腿。她在朱女士面前站定,转了个圈,笑盈盈问:“好看吗?”


    朱女士点点头:“好看,就是有点成熟,感觉不像十六岁的女孩子,像大学生。”


    “嘿嘿,我马上也要读大学了呀。”


    朱女士顿了顿,半晌,感叹了一句:“也是。”


    时间过得真快。


    演唱会的场馆在申城体育场,这里离他们家小区很近,大概只有五六公里,范莳雨索性打车过去。临走前,老范问她几点结束,要是太晚了,他开车去接她。


    范莳雨说后面还有歌迷聚餐,估计要玩到十二点多。老范就让她带好充电宝,到时候夜深了,有任何事情随时给他们打电话。


    末了,又啰嗦了一句:“玩得开心,注意安全。”


    小姑娘的心已经飞到九霄云外,欢快地应了声“知道啦”,便像只花蝴蝶一样飞到了外面,关上了大门。


    不一会儿,车子便到了申城体育馆,差不多才四点半。


    周围已经聚集了很多歌迷,很多人在发物料。Pluton的粉丝里大部分都是女粉,因此现场都是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女孩子,很多人像范莳雨一样穿着组合的蓝色应援色,远远望去,像一颗颗蓝水滴。


    她兴奋极了,从车上下来后,唇角的弧度一直都没有下来过。


    本来都已经说服自己了,就算数学没考好,看不成演唱会也没什么。但现在就是觉得幸好来了,现场的气氛完全不是直播视频能比拟的。


    小姑娘不怕生,又嘴甜,很快便换到了不少物料。后援会的小姐姐看到她长得漂亮,还送她一个后援会制作的帆布包,上面印着pluton所有成员的二次元Q版形象,特别可爱。范莳雨高兴极了,忍不住拿着手机‘咔咔’自拍了好几张。


    “对了,前面有官方的拍照打卡点,有专业摄影,还能拍拍立得,”后援会的人见她长得漂亮,又喜欢拍照,便给她伸手指了个方向:“喏,就在那个毛绒吉祥物前面。”


    不远处有一个白色的小花猫人偶,正在拿着plut


    on的海报和一群粉丝合影。这只小猫是这次演唱会赞助商的吉祥物,外表毛茸茸的非常可爱,已经有不少粉丝在那边排队。


    范莳雨连忙跑过去,站在队伍最后。


    “天气炎热,辛苦大家久等了!请有合影需求的粉丝自觉维护现场秩序,排成一队,依次合影,谢谢配合!”


    工作人员裤腰上挂着喇叭,在队伍附近来回走动。粉丝们都很自觉,乖乖排成长龙。范莳雨探出脑袋数了数,前面还有十几个妹子,每个人合影时间差不多两三分钟,至少得等半个小时。


    虽然入了秋,但秋老虎依旧肆虐,这几天气温还挺高。范莳雨等了十几分钟后,头顶已经出了一层薄汗,伸手扇着风。身边的几个粉丝开始嘀嘀咕咕地抱怨。


    “还要等多久呀,我的妆好像都花了。”


    “我也是,你看看我的眼线还在吗?”


    “在的在的,我的呢?”


    “也在。妈呀,都十月份了,咋还那么热……”


    就在这时,前面突然一阵骚动。


    有人发出一声惊叫,排在她前面的人群顿时四散开来,像是摔在地上的爆米花。范莳雨下意识看过去,便看到那个白色的人偶摔倒在地,圆滚滚的脑袋与身体分离,骨碌碌滚了老远。


    “怎么了?”


    “好像是中暑了……”


    “天呐,还是个女孩子!好辛苦啊!”


    一群工作人员涌了上去,将玩偶服里的人抬了出来。那人穿着一件灰色的T恤,已经被大面积的汗水渗透,前胸后背都是一大片汗渍,双手无力地下垂。


    “叫救护车了吗?”


    “喊了喊了,马上到。”


    “小方,她是谁啊?谁安排的人?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啊哥,老李在网上找的人。”


    “登记她家里人电话了吗?”


    “没……就是来兼职的,我们这些都没问,对不起张哥,当初也没想到会出事儿……”


    现场瞬间炸开了锅,人潮如浪翻涌。范莳雨冷不防被人搡了一把,踉跄着往前扑了几步,却在人缝里瞥见那个倒地的身影——


    白皙的鹅蛋脸此时满是汗珠,皮肤像是蒸熟的虾子一样红,秀气的眉尖拧成死结,浑身都透着难受劲儿。


    在范莳雨的印象里,她一直都是一朵清冷的高岭之花,独来独往,成绩优异,一头黑长直如同瀑布一样垂在腰际。


    怎么会这样?


    范莳雨深吸一口气,冲进人群中,对着工作人员道:“我认识她,她跟我是一个学校的。”


    满头大汗工作人员像是看到了救星,连忙问:“她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她家里人电话吗?待会救护车来了,最好有人跟着。”


    “她叫陶伊,家里人的电话我没有……”顿了顿,小姑娘突然掏出手机:“稍等,或许我能问到。”


    ……


    几秒钟后,微信电话接通。


    少年清澈的声音响起:“小雨,怎么了?”


    一听到夏澍的声音,范莳雨就觉得莫名的冷静。她把现场情况和他大致说了一下,问道:“你知道她父母的联系方式吗?到了医院,得有家里人跟着。”


    “我不知道,不过店长应该有,我这就和店长联系一下。”他温声安抚:“你先站到阴凉里去,别担心,交给我。”


    范莳雨应了一声,便挂断了电话。


    便利店入职的时候让他们填过个人信息,上面有家庭联络人,以备不时之需。夏澍很快联系上店长,拜托她去和陶伊的家人说一声。


    【夏澍:小雨,她的妈妈已经知道了,现在正打算过去,你们叫的是哪家医院的救护车?】


    【范10雨:第七人民医院,离这边最近,就两公里。我先上救护车跟着去医院了。】


    【夏澍:好,陶伊妈妈那边过去可能还要一个小时,你在医院稍等一下。】


    【范10雨:好的。】


    太阳依旧毒辣,明晃晃地照在地上,炙烤得柏油路发出刺鼻的土腥味。


    救护车还没来的时候,范莳雨曾经犹豫过,要不要跟着一起上车。


    演唱会七点钟开始,现在已经五点半了。如果跟了过去,说不准什么时候能回来。


    一个像是负责人模样的男人走到她面前:“妹妹,你是她同学吧?我看这里就你认识她,保险起见你最好一起过去。”


    范莳雨问:“过去得多久?”


    “这个不好说,如果情况严重的话,可能会耽误你看演唱会。”工作人员看着她一身精心打扮,顿了顿,叹了口气:“不过我们都希望她没有事。”


    小姑娘犹豫了片刻,低头看了眼被抬到遮阳伞下的少女。她秀眉锦簇,脸蛋和嘴唇都红得不同寻常。一旁的粉丝好心地递来风油精,正帮她擦在太阳穴上。


    就在这时,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过来,拿起手机就偷偷摸摸地对准看到昏迷不醒的陶伊。范莳雨顿时怒火从烧,走过去挡在陶伊面前:“干嘛呢,不许拍!”


    中年男子被她吓了一跳,拿着手机的手抖了抖,嘴硬:“我自拍呢,你别冤枉人啊。”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心虚地放下手机,眼睛不住地往陶伊身上瞟。一旁的粉丝见状,也都围了过来,站在范莳雨旁边,把那个人的镜头和视线挡了个严严实实。


    “神经病。”


    中年男人没得逞,气急败坏地咒骂了一句,扭头走开了。


    见那人走远,范莳雨才松口气。一旁的粉丝安慰道:“他没拍到,我就站在他旁边,看到他刚打开摄像头你就发现了,姐妹你反应速度真快!”


    “对,幸好有你,不然你朋友肯定要被拍了。真没素质。”


    他们算是朋友了吗?


    自己之前也不是没有主动靠近她,可是她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任谁热脸贴冷屁股都不好受。


    可是现在,在这个诺大的体育场里,也只有自己认识她了。


    出门在外靠朋友,朱女士说过。


    她现在就是陶伊的朋友了。


    范莳雨看了眼场馆,眼神恋恋不舍,却仍是大步朝工作人员走去。


    “待会儿救护车来了,我陪她去医院吧。”范莳雨道:“演唱会错过就错过了,总不能丢她一个人。”


    ……


    救护车是七院派来的,路程也就五六公里,很快车子就到了。范莳雨跟着上了车,一起前往医院。


    到了医院就送去了急诊,最后结果就是中暑,得挂两大袋盐水,医生开出了付费单,递给了范莳雨。


    陶伊的妈妈还没赶过来,赞助商的工作人员说兼职临时工跟他们无关,极力撇清关系。最后陶伊身边还真的只有范莳雨。


    小姑娘拿着单子去给她缴费、拿药,在医院一通跑上跑下,才顺利给她挂上点滴。看着病床上神色憔悴的少女,范莳雨心情复杂。


    陶伊是他们学校公认的校花,本来就美得富有攻击性,性格又清冷,很多人都说她拽上天,偷偷在背后说她坏话。而她好像也从未在意过人缘,放学也好,下课去厕所也好,她总是一个人。


    可是这样的人,如今憔悴地躺在病床上,手腕细得连针都扎不进去。


    护士捏着针头试了三次才成功,直叹气:“你们小姑娘可不能再减肥了,一个个都这么瘦,我都担心营养不良。”


    范莳雨想起昨天听说她晕倒的事,心里更不是滋味。


    为了拿夜间补贴值夜班、省饭钱饿到低血糖,又在大热天里穿人偶服中暑……她想说再想挣钱,身体还是第一位的,可是她又说不出口,因为她看到了陶伊的手指头,不像他们那样嫩嫩白白的,很粗糙,有很多茧,一看就是干了很多活的手。


    想说的话很多,最终化为一声叹息。


    快点好起来吧,陶伊。


    ……


    陶伊的妈妈是半小时后赶到的。


    陶伊躺在床上,刚刚有点意识的时候,范莳雨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问她是不是想喝水。就在何时,病房大门被人匆匆推开,进来一个腿脚蹒跚的中年女人。


    女人穿着朴素,头发稀少,用皮筋绑在脑后,隐隐能看到几根银丝。她一进来立刻就往病床上看去,眼圈通红。


    “桃桃,你这是咋回事呀?”她凑到床前,心疼地看


    着自己的女儿:“你不是说你去图书馆学习了吗,怎么就中暑了?难不难受啊?”


    陶伊的眼睛动了动,想说话却张不开口,喉咙里像吞了刀子。范莳雨只好开口解释:“阿姨,她才刚醒,还难受着呢,您稍后再问她吧。”


    陶伊妈妈这才注意到一旁的范莳雨,面带感激地道谢:“你是桃桃的朋友吧?谢谢你送我们桃桃去医院,我这过来一个小时,没有你可就耽误事儿了。”


    陶伊的视线也看了过来,虽然说不出话,目光却很复杂。她不想揽功,连忙摇摇头,说现场的热心人很多,她和陶伊恰好是同学,举手之劳没什么的……


    最后,陶艺的妈妈留了下来照看,并把范莳雨的垫款也还给了她。小姑娘背着塞着应援棒的包从病房里出来,抬头看了眼走廊里的天空。


    窗外已经是一片浅薄的夜色,淡蓝色的天幕上挂着银白色的月亮,像一抹惨淡的笑容。


    七点十五分,演唱会已经开始了。


    她就这样错过了期待已久的演唱会。


    说不难受是不可能的,一张票两千块,她还抢到了内场前排,说不定都能和pluton互动。为了今天她特地学了应援色的烟熏妆,穿着和妈妈一起挑的漂亮衣服。


    可是一切都打了水漂。


    小姑娘像是被抽干了力气,在医院里慢慢吞吞地走着。


    医院里都是消毒水的味道,她很熟悉,小时候朱女士事业心蓬勃,全世界都到处出差,经常不顾家。范莳雨那时候还是小小一只,老范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就把她带到医院里来。


    医院里的护士姐姐很年轻,闲下来的时候就跟她玩,给她带奶糖和杨梅吃。那时候范莳雨已经习惯了医院的味道,那些护士姐姐身上还有老范的白大褂上面都有,闻着令人感到安心。


    算了,生死以外,都是小事。


    自己要真丢下陶伊不管,肯定要受到良心谴责,朱女士也会批评她的。朱女士经常说,钱没了可以再赚,人的良心没了就不堪为人。能花钱解决的都不是问题。pluton肯定还会再来办演唱会的,到时候自己再抢票就是了,说不定还能和刘茗月一起看呢。


    自我疏导完毕,小姑娘舒了口气,抬起头迈开步子往前走。结果面前迎面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脚步匆匆地朝她的方向走来。


    看清来人后,范莳雨惊讶地停下脚步:“夏澍?”


    少年闻声,步伐微顿,而后又变成一路小跑,来到她面前。


    他好像走得很急,气息有些紊乱,胸脯微微起伏着。范莳雨以为他担心陶伊,连忙道:“陶伊已经好多了,她妈妈在……”


    “你还好吗?”


    少女微微一怔:“什么?”


    夏澍已经上下把她打量了一圈,放心地松了口气:“我来得有点晚了,抱歉。”


    范莳雨简直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我没事呀,是陶伊中暑了。你是不是记错啦?跑得那么急……”


    “没有记错。”他轻轻挽起唇角,漆黑的眸子像是山涧清泉,倒映着她的身影:“我知道你没中暑,但你一个人在医院,我怕你照顾不来,还是忍不住过来看看。”


    小姑娘眨巴眨巴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是吗。”


    “嗯。现在看到你没事就好。”


    “害。你也太小瞧我了,这些缴费流程老范都教过我的,有啥照顾不来的,小事一桩。”范莳雨心头微微颤抖着,鼻子也有点酸,努力地保持声音平静:“不用担心我。”


    夏澍点点头,声音含笑:“小雨,你做得很棒。”


    完了。


    小姑娘的忍耐力突然绷了弦,刚刚疏导好的心情一下子又被委屈淹没。她就是不能哄,一哄就矫情,本来没多大点事儿,被人一哄就非得掉几滴泪珠子不可。


    但她现在在医院,来来往往的人那么多,又当着夏澍的面……不行,一定要忍住。


    她抬手抓住少年的胳膊,一句话也没说,拽着他便往外面走去。


    ……


    夜晚终于降临,人间车水马龙,天上繁星点点。


    流光溢彩的霓虹灯装点着枯燥的夜色,这座城市在夜晚更是惊人的繁华。


    医院外面就是地铁站,两个人出来后便闷声往地铁站的方向走。一路上范莳雨没有吭声,夏澍也没说话,只是他的目光一直跟着她,生怕她出什么问题似的。


    过了会儿,范莳雨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夏澍。”


    “嗯?”


    “现在几点了?”


    “七点半。”


    好吧,已经错过半小时了。


    演出本来只有两个小时的,现在已经错过四分之一。不知道她最期待的那首歌唱了没有。


    她垂着目光,看着地上的人行道地板砖,错综复杂的花纹让她感到眼花缭乱。走着走着,眼前冷不丁出现一只电线杆,她还没反应过来,夏澍便伸出手,将她往身边扯了扯:“当心。”


    范莳雨今天穿的是挂脖的吊带,整条胳膊都露在外面,不可避免地感受到了少年温热的掌心。夏澍似乎也意识到这一点,立刻就松开手,目光看向一旁。


    清风吹来,送来一波淡淡的香气。范莳雨抬头看了眼四周,原来是地铁站旁中了一颗桂花树。她快步走近,站在树下抬头,便看到那墨绿色的树冠中点缀了米粒般嫩黄的花朵,好像被敲碎的星子。


    秋天已经到了,时间怎么过得那么快?夏天原来真的要结束了。


    “现在过去,差不多八点钟能到。”身侧传来少年清澈的声音:“还能赶上一半。”


    小姑娘看着树叶,声音沉闷:“最后入场时间是7点四十五,已经来不及了。”


    “那就在室外听。”


    范莳雨终于扭头,看着他。那双圆圆的杏核一样的眼睛湿润又明亮,藏着几分不甘心和委屈。


    “夏澍。”


    “嗯?”


    “其实我很期待今天来着,我努力补课、复习你的笔记,就是为了能考出好分数,来看演唱会,我甚至还动了我的小金库,十几年来我都一份没花过的小金库,可是……”


    声音哽了一下,她感到羞恼,于是用力吸了一下鼻子:“算了,我在说什么呢,一场演唱会而已,搞得好像这辈子只有一次一样。”


    夏澍轻轻叹了口气,往前凑了半步,抬起手,帮她拨了拨额前的刘海。她的刘海卷得特别漂亮,弧度特别完美。今天她整个人都精致极了,像一枚甜甜的蓝莓奶糖,一定花了很多心思和时间。


    淡淡的茶香传来,范莳雨依恋般地吸了一口,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少年身体微微一僵。


    下一秒,她低下头,沉默不语地将脑袋凑了过去,顶住了他的掌心。


    夏澍的胸膛起伏了一瞬,而后又松懈下来。他张开手指,摸了摸她的脑袋。


    “小雨,重来一次,你还会做出一样的选择吗?”


    小姑娘“嗯”了一声。


    “那就没关系,因为遗憾总比自责好过。”他轻声道。


    遗憾是一根绣花针,在心头戳一个小洞,痛苦如同蚂蚁啃咬,密密麻麻,但时间一久总会痊愈。


    但是自责不会,自责会贯穿一个人悲惨的一生。他所有活着的时候,呼吸的时候,都会被自责一刀一刀地凌迟着,这些伤口不会痊愈也不会被遗忘,时时刻刻都提醒着都是你的错,他们为了给你过生日才在下雨天开车出去的……


    身旁的人突然动了动脑袋,毛绒绒的头发蹭过他的掌心,轻轻的,软软的。夏澍不知道她在干嘛,直到她慢慢红了脸颊,才发现她是在用脑袋蹭他的手。


    那双又大又圆的眼睛看着他,等他有所察觉,又迅速看向地面。


    像小狗一样。


    委屈的、需要补偿的小狗。


    少年无奈地轻笑


    ,伸手配合她揉了揉,她立刻闭上眼睛,将细碎泪花碾碎在眼角,任由其打湿了浓密短翘的睫毛。


    “今天的演唱会一定很燃很好听,”范莳雨轻轻开口,声音像是一只湿漉漉的幼鸟,止不住地颤抖着:“可我更希望陶伊能快点好起来,我希望她能平平安安的,因为这世上没有什么比好好活着更重要了。”


    第25章 难忘的夜晚未来的小雨每天都要和夏澍……


    再次回到申城体育馆,已经是晚上八点。


    出乎意料,演唱会明明都开始了,体育馆外面还是人潮汹涌,不少粉丝没有买到票,也久久不愿离去,索性举着应援棒跟随着场馆里的音乐合唱,远远望去,像是一片蓝莹莹的星海。


    范莳雨拉着夏澍走了一圈,找了离人群稍微远点的地方坐下。


    场馆内气氛正浓,场外也不甘示弱,乐队演唱的声音在辽阔的馆内回荡,馆外的粉丝也一同应援呐喊。主唱似乎很感动,用蹩脚的中文大声喊道:“场外的粉丝,你们还在吗?”


    于是包括范莳雨在内的粉丝齐心协力,震耳欲聋地喊了句:“在!”


    “今天申城很热,谢谢你们依旧赶来现场支持我们,我真的非常、非常感动!不管是在场内,还是场外的粉丝们,我只想对你们说一句话:我爱你们!”


    又是一阵狂风暴雨般的欢呼,场内外的粉丝们的情绪被推至最高点,爆发的声浪变成了一场巨大的海啸,在体育馆的上空咆哮者,翻涌着。


    范莳雨的眼睛亮晶晶,一眨不眨地盯着场馆,心脏跳动得像在高速公路上飙车,幸福得好像要喘不过气了。


    可放眼望去,场外的粉丝们都和她一样,甚至有的人已经感动得开始抹眼泪。


    她才想起身边人,扭过头,眼泪闪闪地看着夏澍:“夏澍,我好开心。”


    刚才在地铁站委屈巴巴的人是她,现在眉飞色舞的人也是她。这个小姑娘快乐和悲伤都来势汹汹,像夏季的暴雨,噼里啪啦下一通就结束了。


    结束了,雨过天晴,风和雨霁。


    少年忍俊不禁:“幸好来了。”


    她用力点点头。


    其实她在地铁上的时候已经安慰好自己了,再加上夏澍摸了摸她的头,她已经非常满足。下了地铁,一路过来,心态十平八稳。


    人生就是重在体验嘛!遗憾也是体验的一部分。


    结果体验下来,感觉还不错!这算是意外之喜。


    很快,乐队开始演出,场内外的欢呼声逐渐消散。大家都扬起头,眼睛亮亮地看着天空,等待着前奏飘过来。


    一秒钟后,俏皮而又舒缓的音乐响起。小姑娘欢呼一声:“这是我最喜欢的歌!”


    「SoI’mlisteningfortheweathertopredictthecomingday


    我听天气预报,希望预测来日的天气。


    Leaveallthoughtofexpectationtotheweatherman


    把一切希望寄于天气预报员


    Noitdoesn’treallymatterwhatitishehastosay


    事实上他说什么都无所谓


    ‘Causetomorrowskeeponblowinginfromsomewhere


    因为明天总会到来……」


    夏澍坐在夜风中,背后是一棵清秀挺拔的黄杨木。


    树叶窸窸窣窣在风中低语,范莳雨凝望着远方,丝毫没有察觉。


    她沉浸在美妙的音乐之中,身体随着节奏微微摇晃,和远处的人群一起挥舞着手中的应援棒。


    「Sunlightsendsyouonyourway


    阳光会送你上路


    Andthoserestlessthoughtsthatclingtoyesterday


    而那些令你不安的思绪,都会随昨日逝去


    Neverbeafraidofchange


    不要害怕改变


    Illcallyouonthephone


    我会给你来电


    Ihatetoleaveyouonyourown


    不会抛下你独自一人……」*注


    主唱的声音低沉沙哑,范莳雨的声音甜美温柔,她一定把这首歌听了很多很多遍,所以每句歌词她都记得,旋律也烂熟于心,于是两种声音碰撞在一起,像是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敲得少年心房酥酥麻麻地震动。


    轻松欢快的音乐伴奏中,她说,不会抛下你独自一人。


    黄杨木簌簌应和,天上的月亮静静听着。


    她身侧的少年听着那细细的哼唱,闭上眼睛,任由夜风穿过他耳畔发梢,将一颗沉静的心扰出一圈圈涟漪,那涟漪欢笑着,无畏地扩散着,最终消失在心脏的边缘处。


    此时的宇宙也不过那一颗心大小,坐着她,她的身边坐着他,一棵树,两个人,此生难忘的夜晚。


    ……


    九点钟,演唱会结束,躁动了一整晚的体育馆终于逐渐归于平静。


    馆内的粉丝们叽叽喳喳地开始离场,外面的粉丝们还不舍得离去,现场依旧人山人海。


    范莳雨的妆容和衣服也没浪费,在场馆外面拍了很多照片,拍得心满意足,正打算回去时,一个同样拿着应援棒的粉丝突然冲她挥了挥手。


    “那个,我刚才就看到你和你男朋友在那边坐着,你们是不是也没用买到票呀?”


    粉丝是个小姑娘,看起来年纪和她差不多,还有点脸熟。范莳雨道:“我来晚了,没进去。”


    小粉丝一脸遗憾:“天呐,怎么会这样。”


    说罢,又试探地问:“你是不是下午跟救护车一起离开的那个小姐姐呀?我刚看你脸熟,不好意思直接问……”


    范莳雨惊讶道:“我是,你怎么知道?”


    “害,当时你冲出去挡镜头,我跟我另外两个朋友后面也过去帮忙了。”


    原来是那时候帮她说话的小姑娘。范莳雨顿时心头一暖:“那时候多亏有你们帮忙,不然我一个人还真吓不走他。”


    小粉丝摆摆手:“别客气,出门在外互相帮助,这都是应该的。说到这个,我有个消息跟你透露一下。我其实是后援会的人。刚才经纪公司联系了会长,说留了一批物料给现场还没走的粉丝,因为今天大家太热情,他们也很感动。”


    听到发物料,范莳雨眼睛一亮:“真的?在哪里呀?”


    小粉丝道:“在E号门那里。现在我们还没发通知,估计人不多,你赶紧去排队吧。”


    E号门就在附近,范莳雨赶紧和夏澍赶过去。闷头走了几步突然发现自己手里只有一根应援棒,包包不见了。


    她扭头看了一圈,没看到,正打算回去找,身后小粉丝笑到:“你是在找包吗?你男朋友一直帮你拿着呢!”


    范莳雨扭头一看,果然夏澍手里正提着她的小背包。白色的小双肩包在他手里显得更迷你了,像只小水壶。


    看到包还在,小姑娘松了口气,她一激动就爱丢三落四,幸好夏澍比她心细,连忙接过来,把应援棒也塞进去,背好。


    “她好像有些误会了。”


    夏澍轻声道。


    他的声音很轻,少女兴奋当头,好像没有听见。夜色很浓,他的脸颊因为那句话染上薄红,她好像也没看见。


    很快便到了E出口。


    果然已经聚集了不少粉丝,后援会的人临危受命,匆忙借了张长条桌,把工作室给的周边摆在上面,琳琅满目一桌子。


    范莳雨到的时候,刚好有粉丝在问这些物料怎么拿,后援会的人道:“把超话等级给我看一下,确定是粉丝后,去找左手边的人抽奖。”


    “竟然还要抽奖,怎么办,我手气不太好。”小姑娘有些忧郁。


    夏澍问她想要什么?小姑娘翘起脚尖,看了一圈,跟他指了指字母手链。


    “我想要那个手链,感觉挺百搭的。”她又扫了一眼,默默凑近他,低声道:“其实那个签字T恤也不错,是主唱在伦敦演唱会穿过的。”


    “那应该很多人想要T恤?”


    “是呀,T恤肯定是一等奖,抽不到的。能拿到手链就好啦。”她乐呵呵地挽起唇角:“老范常说,知足常乐。”


    拍了一小会儿,很快就轮到她。抽奖方式很简单,就是从一个只箱子里拿纸条,纸条上写着一等奖、二等奖、三等奖。范莳雨没敢自己来,让夏澍帮忙抽的。


    “其实我手气也不太好。”少年叹了口气:“请问那条手链是几等奖?”


    抱着抽奖盒的小姐姐红着脸,对夏澍道:“那个是三等奖,中奖率挺高的。”


    没一会儿,夏澍摸出张叠得方方正正的小纸条。范莳雨紧张地凑上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拆纸条,鼻尖几乎要碰到他胳膊,温热的呼吸若有若无地洒在他的手臂上。


    到了最后一步,少年被她盯出了压力,轻轻叹了口气:“你要自己来吗?”


    范莳雨摇摇头,突然身子一转,索性背对他:“你先看吧,然后再告诉我。”


    “行吧。”


    夏澍展开了那张纸条。


    夜风轻轻吹过,吹起少年乌黑细碎的额发,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慢慢染上一抹笑意。这一幕少女并未察觉,她只顾着攥紧衣角,满心期待地等着他揭晓答案。


    不一会儿,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范莳雨一颤,转身看到少年将纸条举在面前,笑得眉眼弯弯。


    “帮你抽到了一等奖。”


    皱皱巴巴的纸条上,“一等奖”三个大字龙飞凤舞。她愣了一秒,然后短促地惊叫一声,整个人一下子跳进了夏澍怀里。


    少年的心跳瞬间失序,“扑通、扑通”地撞击着胸腔,连呼吸都差点忘了。怀里的小人捏着拳头,像是敲小鼓似的锤着他的后背,开心地笑个不停。


    他忍不住弯起唇角,想压抑住涌上来的满足感却压抑不住,干脆抬手揉了揉她毛茸茸的发顶。


    “你好棒呀夏澍!你好厉害呀!天下最最最最厉害!”


    “今天可能是发挥超常……”


    小姑娘哪儿听得到他解释,一身兴奋劲儿还没过,脑袋往他怀里滚了滚,又使劲蹭了蹭,像一株快活的风滚草。身旁有人在笑,但范莳雨并不在乎,她抽到了一等奖,让他们羡慕去吧。


    好一会儿,她才把自己从少年怀里拔出来,头发乱蓬蓬的,脸蛋红扑扑的。


    夏澍有种变成猫被狠狠吸了一通的错觉。


    “哪里兑奖呀?”


    “就在右手边。”


    小姑娘“蹭蹭蹭”跑过去,不一会儿,拿着那件白T“蹭蹭蹭”跑回来,脸蛋红红,眼睛亮亮,像一只多汁甜美的热带果子。


    “夏澍!”


    “怎么啦?”少年还没缓过来,耳尖通红,声音也有些沙哑。范莳雨毫无察觉,伸手把体恤翻了个面,展示给他看。


    “是签名T恤。”


    小姑娘的声音带着些许哭腔。


    “是带签名的T恤……夏澍……呜呜呜我幸福的好像要死了呜呜呜……”


    夏澍“扑哧”一声笑出来,她怎么会这么可爱?委屈会撇嘴,开心会跳到人身上,太幸福了会落泪,喜怒哀乐都有着浓郁的色彩,也丝毫不介意把真实的自己展现给别人看。


    靠近她,自己好像也幸福了一点。


    至少在此时此刻,夏澍心想,他感受到了幸福。


    他也一样,幸福得快要死掉了。


    ……


    国庆假结束后,学生们又回来上学,继续每天两点一线的生活。


    范莳雨因为拿到了乐队的签字T恤,在刘茗月面前炫耀了好几天,刘茗月嫉妒的双眼猩红,放学后就去地铁站附近买彩票,扬言要中个500万找回场子。范莳雨说这是夏澍给她抽中的,她也很无辜。


    刘茗月目露凶光:“那你把夏澍借我用下。”


    范莳雨:“你要干嘛?”


    “我要把他的囚禁起来每天帮我刮彩票,不中奖就拿小鞭子抽他。”


    “……”


    自从那晚的户外演唱会后,范莳雨和夏澍一个假期都没再见面。没有别的原因,明远只放三天假。第一天他陪了自己,第二天、第三天得赶作业了,回去后他们立刻开始疯狂考试,明远的学生被折磨得叫苦不迭。


    当然,他状态倒是蛮好,发来的打卡签到照依旧玉树临风。范莳雨看着看着,突然起了一个邪恶的念头。


    【范10雨:真好看呐我们小树,我都想卖给明远的女生赚钱了。】


    【夏澍:……】


    【夏澍:她们估计对我的笔记更感兴趣。】


    说的也是。


    其实这次她数学进步,也有那本笔记的功劳,范莳雨本想在国庆节找个机会请他吃个饭,结果根本没有时间。便当还是要继续给他带的,小姑娘心想,自己投喂了一个暑假,他现在看起来确实结实了很多,说明投喂有效。


    当初投喂的理由是街道要办厨艺大赛,一开始说是秋季,现在到了十月她又说延期。夏澍也没戳破,只是每个周日都雷打不动地喊她出来,帮她补课。


    除了数学以外,这位的语文和英语也都不错。范莳雨跟他一起学习一开始也会心态失衡,现在已经坦然自若,难题一遍不会就两遍,两遍不会她就躺平,夏澍每次都得温声细语地哄着她重新振作,再来一次。


    她也不算笨,难题被他细心地拆开讲个两三次,基本上就懂了。


    时间就这么到了10月底,某天临放学的时候,班主任老亮给每个人发了一张A4纸,说是要家长签好字带回来。


    范莳雨拿到后一看,上面赫然列着一行醒目黑体字——【昭立中学XX级高二学农社会实践活动告知书】


    “这个告知书下面是回执,如果家长同意让你们去,那就在回执上签字,明天统一交给班长。不同意的话得请假,只有病假条才能请假。”老亮老神在在道:“理论上都是要去的啊,到时候年级统计人数,咱们三班不能拖后腿。不能去的让你们家长给我打电话。”


    单子一发下来,教室里就炸开了锅。学农是申城高中雷打不动的传统,上一届的高二学长学姐们透露过口风,说是辛苦,但是挺好玩,而且一星期都没作业,大家其实都挺期待。


    有人问啥时候,老亮说等通知。


    有人问在哪儿,老亮说等通知。


    有人问能不能带手机,几人寝,老亮说不能带手机,然后等通知。


    大家就这么迷迷糊糊地揣着单子回家了。


    回到家后,老范和朱女士啥也没问,爽快地在上面签了字。这种务农的机会很难得,尤其是在申城这种大城市,让这些小朋友接触接触土地也不是坏事。


    到了晚上,老亮在班级群里发了学农活动的具体通知。


    和学长学姐们说的一样,活动一共是七天,往返都是学校统一包车,到申城远郊的金锄头学农基地。七天所有人都要同吃同住,不许带手机、电脑、iPad和游戏机。宿舍是四人间,男女分开。


    老亮还往群里丢了个附件,是七天的具体行程。范莳雨打开简单看了一眼,顿时眼前一黑。


    本以为是像体验农家乐一样劳逸结合,结果前几天全都是要下地的活动,锄地、拔草、摘豆子,摘完豆子还得磨豆浆、磨完豆浆再去做烧土灶,直到最后两天才稍微轻松点,安排了一个篝火晚会,算是结营仪式。


    【明月月:姐妹。】


    【范10雨:我看到了。】


    【明月月:这行程是认真的吗?学校真把我们当奴隶使?】


    【范10雨:你爸给你签字了吗?老范给我签得特别快,我估计我是得去了。】


    【明月月:签了啊,老刘巴不得我多吃点苦,他一直觉得我好逸恶劳,虽然我本人的确如此。】


    【范10雨:唉,完了。那咱俩争取一个宿舍吧。到时候我多带点零食,开开小灶,嘻嘻。】


    【明月月:那必须呀!我也带点。不过你别带水果啥的,上届的学姐说宿舍有蟑螂,果皮没丢掉容易招蟑螂,要是钻行李箱里就得带回家了。】


    【范10雨:????】


    【范10雨:怎么还有虫啊!】


    【明月月:呵呵。蟑螂都是好的,还有老鼠呢,我们这下子有好日子过咯~】


    范莳雨就这样怀着沉痛的心情交上了家长同意回执单,在七天后,又怀着沉重的心情坐上了学校巴士。


    家里的宝贝小囡要在学农基地一住七日,几乎与世隔绝,朱女士特地把自己出差的箱子给了范莳雨,又带她去超市里买了不少速食零食。


    泡面、牛肉干、干果这些要带上,万一小雨吃不饱可以解解馋;雨伞水杯、一次性内裤袜子也带好,到时候要住宿舍,四个女孩在一起,洗衣服总归不方便;还有几张现金,以备不时之需;抽纸、湿巾、驱虫液、防晒霜,护肤品小样也是必需品。


    就这样夯不郎当塞了一大包,睡衣鞋子还没带,24寸的箱子已经满了一半。


    “这些够了吧?要是还缺啥东西,跟老师说,我开车给你送过去。”


    够了,很够了。范莳雨点头如啄米。


    临走前一晚,老范兴致缺缺,吃饭时唉声叹气,范莳雨也被他传染了,心情有些烦闷。


    也不怪她,她从小到大就没怎么离开过爸妈,小时候朱女士到处出差,至少还有老范陪着她;一家三口世界各地旅行,也是齐齐整整,从来没有让她一个人独自去哪儿过。


    看到老范的苦瓜脸,朱女士‘啧’了一声:“小囡就出去七天你就这样。到时候她要是考上了国外的学校,你不得抑郁症啊。”


    老范叹气:“你光说我,昨晚是谁搜那个学农基地搜到凌晨一点多?”


    “其实还好,我问过学长学姐,没那么辛苦。”范莳雨看不下去,安慰起两个大人:“而且老师都跟着呢,别担心啦。”


    虽然这么说,早上朱女士送她来巴士集合点的时候,小姑娘还是不争气地在妈妈怀里呆了很久,最后下车的时候,朱女士把小囡抱在怀里,轻轻梳着她的后脑勺,像小时候那样哄她。


    “不管遇到什么都别怕,给妈妈打电话,知道吗?这几天妈妈的手机都不静音。”


    “万一遇到你开会怎么办?”


    “开会哪儿有你重要,囡宝。”


    范莳雨呜咽了一声,脑袋埋在妈妈怀里不肯出来,最后还是朱女士看时间快到了,把这只树袋熊扒拉下来,送到了车上去。


    巴士统一集合点在申城博物馆附近,这里停了好几辆五颜六色的大巴车。昭立的是蓝色的,用A4纸打印好“昭立中学”四个大字,放在了车头处,还挺好找。范莳雨不一会儿就找到一辆,坐了上去。


    刘茗月仍是卡点到,她让范莳雨帮忙占个座。


    小姑娘到得早,空位还挺多,她挑挑拣拣,选了个前排的位置,在靠窗的地方坐下。


    屁股还没坐热,她就往朱女士停车的地方瞄了一眼,结果车子已经不见了。


    应该已经走了,她今天还要上班。


    小姑娘往座位里缩了缩。


    又过了几分钟,陆陆续续地又上来了几个同学。有的是三班的,也有一些其他班级。范莳雨有些无聊,时不时看向车子的大门,等着刘茗月现身。


    过了会儿,陶伊上车了。


    两个人的目光相遇,陶伊率先对她点点头,在她斜前方坐下。


    自从那次自己送她去医院后,两人的关系就缓和了很多。陶伊醒来还主动加了她的微信,给她转了2180。


    2180,是演唱会门票的价格。


    范莳雨点了接收,然后又退给她1090,因为她其实听了一半。


    陶伊没说什么,也收下了。


    自此以后两个人见了面都会打招呼。陶同学虽然还是冷冰冰的模样,但据范莳雨敏锐的观察,她其实会稍微扬一点唇角,大概一个像素点左右。


    莫名其妙的收获了成就感……


    车子七点半发车,现在已经七十分,车子里坐满了三分之二,还有几位比如刘茗月这种心态稳如老狗的踩点大王,范莳雨前后左右的座位都零零星星地坐了人。


    这个时候,突然一阵骚动,有几个男士凑到了窗前,叽叽咋咋地议论起来。


    “我擦,外面是明远的人吗?你快来看看是不是明远的校服?”


    “真的假的……我去真的是明远的学生!”


    “我好像听说来着,这次明远也去金锄头。牛逼啊,和这么多学霸一块,不得卷死咱们?”


    “卷个屁,昭立有昭立的风格,两眼一闭躺平任骂呗!”


    范莳雨一听说“明远”二字,也忍不住朝外面看了一眼,果然看到了一群穿着红色校服的学生。


    明远的巴士是红色的,刚好在他们的大巴旁边,一群人像是这辈子没见到过学霸似的,纷纷都凑到窗户前看热闹。明远的人竟然都很淡定,一点目光都不分给他们。


    明远也来的话,那夏澍岂不是也……


    正这么想着,视线里便出现了一个高挑的身影,正远远地朝巴士走来。明明和其他人穿着一样的红色校服,可是在他身上就显得那么挺括漂亮,像一株青翠的水杉树似的,在人群里尤其出挑。


    范莳雨心脏一跳,立刻别过脸,心惊胆战地往椅子里面缩了缩。


    “那个男生长得好帅啊,你看!”


    “哪儿呢?我看看,快让我看看……卧槽!明远不光卡分数也卡颜吗?”


    “他是谁啊?长得也太好看了,感觉和身边的人不是一个图层的。”


    “好像叫夏澍?我也记不清了,初中联考跟他一个考场来着,他初中就是年级第一了。”


    “长得又帅又聪明,高智商帅哥,我不行了,学农的时候我要去要他微信。”


    “别想了,人家顶着那张牛逼的脸,肯定每根头发丝都有女朋友了,散了吧散了吧……”


    其实没有的。范莳雨心想,至少现在没有,上了大学不知道,大学毕业后被她截胡了,不好意思。


    小姑娘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脸。脸颊好热,像刚跑完八百米似的,心跳也有点不安分。


    都怪昨天那条短信,害得她现在变得很奇怪。


    ——昨晚临睡前,她躺在床上兴奋得睡不着,便起来给未来的她发了条短信。


    两个人的关系现在很微妙,比起是不同时空的同一个人,她们现在更像是朋友。又因为是自己,她们彼此信赖,无话不谈。


    上一条短信还是两周前发的,她没能去看演唱会,没法和未来的自己说起场馆内的氛围,只能和她说了下场馆外的事情,她中了奖啦,和夏澍一起听了一小时啦,又和现场的歌迷一起合照,拍了很多照片啦。未来的自己听得很认真,也问了很多夏澍的事。


    比如夏澍的表情如何,夏澍开心吗,夏澍穿了什么衣服。范莳雨毫不吝啬,都一一作答。


    范莳雨:「话说那个T恤还是夏澍帮我抽到的呢,他手气真不错。我当时太兴奋了直接跳到了他身上。现在一想,还有点不好意思。」


    神秘号码:「以后你会习惯的。拥抱是情侣亲密接触的开始。」


    小姑娘看着短信,突然间想到了什么,噼里啪啦打了一行字。


    范莳雨:「其实我有个事情一直想问你,你别笑话我,我是信任你才跟你说的。」


    神秘号码:「高考分数?还是工作工资?」


    范莳雨:「不是啦,其实是我的问题。我现在和夏澍是朋友,但是我好像不仅仅把他当朋友。你知道我很黏朱女士的吧?有时候我对夏澍的感觉,和对朱女士一样,就是很依赖他,蹭蹭他,想让他摸摸我的脑袋。」


    神秘号码:「你把他当妈了。」


    不愧是未来的自己,范莳雨感到震惊。


    神秘号码:「也正常,你从小到大都黏人来着。」


    范莳雨:「不过你和夏澍是情侣,你也会对恋人这么做吗?」


    仔细一想,她对吴朔就没这种感觉。她对别的、任何男孩子都没这种感觉。所以很奇怪,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夏澍有这种冲动。


    神秘号码:「黏的呀,


    小姐。」


    神秘号码:「未来的小雨每天都要和夏澍接吻三次,早安吻晚安吻午夜吻。注意,我说的至少,可不是一共哦!」


    神秘号码:「至于怎么个吻法,你现在还没成年我就不多说了。总之你只需要知道,你非常、非常地黏他。」


    ……


    身侧突然穿来“吱呀”一声,范莳雨回过神来,惊魂未定地瞪着刘茗月。刘茗月被她吓了一跳:“你咋了,脸这么红?做坏事了?”


    范莳雨伸手摸了摸脸,果然很烫,胡乱道:“好像有点热。”


    “确实,车子没开空调。”刘茗月啧了一声:“这么抠门。”


    就在这时,车内又是一阵骚动,刚才趴在窗户上的男生已经被挤开了,换成了一群叽叽喳喳的女孩子。范莳雨下意识往窗外看了一眼,哦,原来是夏澍走到了大巴跟前。


    清隽的少年安静地排着队,等候上车,挺直的背脊让他看起来像是被雨水洗过的水杉树。


    刘茗月也注意到了,凑到她身边,盯着玻璃外的人看。


    “夏同学真的太突出了,真的。”好友感慨道:“他旁边那个男的其实单拎出来也不错,个头高身板结实,但一站在他旁边,就显得太像个人类了。”


    这是啥形容?范莳雨疑惑。


    “真漂亮啊,我们夏同学。”


    不知是听到了议论声,还是恰巧,正在排队的少年突然抬起头,朝身侧这辆蓝色的巴士看去,和坐在窗前的小姑娘四目相对。


    他的眼底倏地漫开温柔的笑意。


    那一瞬间,一切声音都远去,变成了背景音。范莳雨听到了自己紊乱的心跳声,像是夏日的阵雨落在雨棚上,杂乱无章、嘈杂吵闹。


    那条短信上的内容,非常不合时宜地浮现在脑海——


    未来的小雨每天都要和夏澍接吻三次。


    早安吻、晚安吻、午夜吻。


    第26章 学农(一)“你喜欢她吗?”……


    7点半,车子开始嗡嗡启动,带队老师打电话催了好几波后,最后几个踩点的同学终于上了车。


    吴朔也上了这辆车,上来的时候他一眼就看到了范莳雨,但范莳雨并不打算理他,一扭头就去和刘茗月说话。


    陶伊身侧正好有个空位,他估计会坐在那里。


    结果吴朔一路走了过来,路过了陶伊,直接坐在了她身后——范莳雨后面本来坐了一个人,他跟人家换了位置,正正好好坐在她后面。


    她顿时如芒在背。


    但坐下去后,他什么也没做——没有跟自己搭话,也没有小动作,好像只是真的喜欢这个位置而已。


    在这种诡异的安分中,大巴缓缓上路。


    从市中心到学农基地大概要开三四个小时的大巴,大家也没带手机,一路上叽叽喳喳地互相聊天说话,好不热闹。


    范莳雨和刘茗月本来就话多,俩小姑娘自然没闲着,天南海北地乱聊一通,早就把吴朔这人丢在脑后。刘茗月说她上次月考一塌糊涂,老刘看到成绩差点犯高血压,在家里和她展开了五六场骂战,结果刘茗月天生就是吃文字这碗饭的,骂人不带脏字还反击得精妙绝伦,气得老刘一激动咬到自己的舌头,骂人都漏风了。


    范莳雨瞪大了眼睛:“难怪我爸说老刘口腔溃疡挺严重,原来是这么回事!”


    刘茗月撇嘴:“他就是死要面子。”


    别人的家事,范莳雨不好多说,听完好友吐槽后,又说起学农的事。范莳雨不知道从哪个学长学姐那边听说基地闹鬼,和刘茗月讲得绘声绘色。刘茗月最怕灵异事件,立刻捂住耳朵:“别说了,我们马上就到了,我不想知道!”


    “你要是不知道正好遇到了咋办?”


    刘茗月闭上眼睛:“装死。打不过就加入。”


    范莳雨“嘿嘿”一笑:“其实就是澡堂子。据说有人半夜溜出来看到白影子飘过去。”


    “啊啊啊啊范小雨我恨你!”


    插科打诨闹了一路上,三个多小时竟然转瞬即逝。到了基地,随车的老师下了车,清点好人数,当场分了宿舍。


    宿舍是四人间,范莳雨如愿和刘茗月分到了一起,两个小姑娘开心得不得了。有的男生落了单,被分到了明远的宿舍去,叫苦连天。


    这次明远中学和他们一起参加学农活动,时间也是七天,但是课程安排不一样,摘豆子、锄地、做农家菜轮流来,活动安排刚好错开,只有吃饭、洗澡和最后的篝火晚会在一起。


    “卧槽啊,我不要一个人去明远宿舍,都是一群学霸我去干嘛啊!”


    “牛X啊兄弟,你这就是昭立安插的间谍懂不懂?”


    “那完了,明远要是策反我,我当场投诚。”


    “做梦也不做点实际的,吃屎也不吃热乎的。”


    “滚你X!”


    一群十六七岁的少年,脱离了学校的管束,天底下处处都是自由,山野之间,无拘无束,灵魂鲜活得发亮。管他未来七天要不要遭罪?水来土掩,兵来将挡,人生又能有几回自在呢!


    ……


    基地很大,除了耕地以外,还有大棚,养了很多鸡鸭鹅。


    学生们住在基地最里面的宿舍,两栋小楼面对面,挨得很近。宿舍前面是食堂,中间隔着是一大片空地,是最后一天举办篝火晚会的地方。澡堂子又是单独一栋小平房,一层是男生用,二层女生用,每天洗澡都有固定时间,去早了或去晚了都没热水。


    “我乡下爷爷家都有热水器24小时热水,申城竟然还有这么朴素的地方,学校能找到也不容易。”


    刘茗月拿着人手一份的基地须知单,坐在行李箱上吐槽。


    她们的宿舍在顶层三楼,没有电梯,俩小姑娘“哼哧哼哧”地抬了上来,累得半死。一到宿舍,剩下的期待也彻底破灭了——环境很一般,房间两侧摆了两张上下铺,中间是张大桌子,靠窗,有四把木头椅子。没有独立卫浴,也没有衣柜,衣服只能塞进行李箱里。


    “学长学姐真的没骗我们,真的是来遭罪了。”范莳雨嘀嘀咕咕。


    她们俩来得很早,其他舍友还没到,便先选了床位。其实就俩床,睡哪里都一样,但俩人家里都有医生,多多少少染了点洁癖,四张床比较了一下,选了两张比较干净的。


    刘茗月睡上铺,范莳雨睡下铺。


    铺床的时候,两个舍友陆续到了。


    舍友都是隔壁二班的,不认识也都脸熟,一个叫宋羽芊,个子高挑,短头发,性格和打扮都很中性;一个叫章蓓,个子瘦小,皮肤细白,是四个人里唯一的社恐,和大家打了声招呼后就没再吭声了。


    四个人熟悉了一下,便开始各自收拾行李。


    因为要出去住七天,大家都带了很多吃的,统统都摆在中间的桌子上,泡面、肉脯、果干摞成小山。宋羽芊还带了一身运动服,说是每天早上要起床跑步;章蓓很细心,带了各式各样的药,还有一堆创可贴,她给大家都发了点;刘茗月拿了手机,预判这里没有Wi-Fi,里面已经下载好了几百本小说,打算爽看七天。


    “你不怕被老师发现?”宋羽芊敬佩道:“姐妹你顶风作案啊。”


    “只要胆子大啥都不用怕。”刘茗月把行李箱一丢,也不合上,便爬到了床上玩手机。


    范莳雨想起她被老刘收手机的事儿,踮着脚戳了戳她的腿:“你又买新手机了?”


    “嗯,这台还挺新的,骨折价卖给我了。”


    “多少钱?”


    “五百多吧。”


    “赚了赚了。”


    收拾了一会儿就到了午饭时间,四个人打算一起去吃饭。


    今天是第一天,上午还没有安排太多活动,就是让大家先熟悉一下基地。食堂跟宿舍有点距


    离,过去需要穿过广场,一路上遇到了很多人,有明远的也有昭立的,大家的眼睛里满是好奇。


    到了食堂,章蓓主动留下来,帮大家占位置。范莳雨问她要吃什么,她帮忙打菜,小姑娘连忙摆摆手,生怕麻烦到她似的:“我待会自己去打就好。”


    “待会人就多了,你确定吗?”


    章蓓点点头。


    三个人也没再纠结,端着餐盘去了窗口。


    基地的菜一般般,基本上都是素菜,荤菜就只有黄豆炖猪蹄和炸翅根。范莳雨只吃翅中,不爱翅根,便要了一份猪蹄和炒苋菜,又去面食窗口端了碗葱油拌面,加了一份辣酱和雪菜肉丝浇头。


    三个人端着满满当当的盘子回来时,食堂的人已经很多了。章蓓前后左右都坐了人,小姑娘苦苦守着四个座位,翘着小脸等她们。


    “哎呀,我们蓓蓓等成望夫石了,”宋羽芊和章蓓关系好,喊她喊得很亲昵:“咱们快点过去吧。”


    她盘子里东西多,因为还帮章蓓拿了份炸翅根,这个菜学生都爱吃,去晚了肯定就没了。三个人刚要过去,身后突然有人喊了范莳雨的名字。


    范莳雨扭头一看,便看到夏澍和另一个浓眉大眼的男生站在身后,两个人端着打好的餐盘。


    明远的校服是红色,很扎眼很鲜亮的红,在申城高中里独树一帜,颇有种舍我其谁的狂劲儿。但这身校服穿在夏澍身上,立刻就不一样了。


    他皮肤很白,五官清俊,平时范莳雨见到他都是浅色的衣服为主,本以为他不适合浓艳的颜色。结果张扬的红色衬得他眉眼更深,眼睛更亮,一身麻袋似的校服都被他穿得挺括有型,像是从校园偶像剧里走出来一样。


    没别的原因,身高腿长,外加一张老天爷赏饭吃的脸,就是披张麻袋也撑得起来。


    身边俩女孩子已经看直眼,范莳雨不自在地笑了笑:“你也在呀?”


    “嗯。刚好来吃饭。”他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放软:“你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差不多吧,收拾了一点。”


    食堂不算是一个聊天的地方,两个人简单说了几句,便分开了。不知道是天气热还是怎么的,小姑娘的脸颊有点红,目光也躲躲闪闪的,夏澍回忆了一下,自己最近好像也没和她闹什么矛盾。


    一旁的周子源叹了口气:“完了,没座位,咋办?”


    刚才炸翅根没了,俩人等了十分钟,拿到手后原本空荡荡的食堂已经人满为患。夏澍看了眼四周,的确没什么位置了,只有零零星星的一人位。


    “再去那边找找吧。”


    “也行。”


    俩人继续往前走,边走边找空位。周子源好几次都扭头,似乎有话要说,终于在两个人围着食堂绕了一圈后,开口:“刚才那个昭立的女生你认识啊?”


    顿了顿,似乎想起有三个女生,补充道:“就最中间那个有刘海,长得蛮可爱的。”


    夏澍淡淡地“嗯”了一声。


    “你喜欢她吗?”周子源清了清嗓子:“我没别的意思,就是那种甜美的类型刚好比较合我口味,就随便问一下。你喜欢就……”


    “喜欢。”


    两个字,干脆利索,周子源后半句话硬生生卡在喉咙里。


    等等?


    像是没听清一样,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身侧的少年,盯着身边少年的眼神活像见了鬼:“夏同学……不是,夏神,你刚刚说什么?”


    夏澍没有理会他,因为刚好有两个人吃完饭,起来走开,他端着餐盘走了过去,留下周子源一人凌乱。过了一会儿,人才急急忙忙跟上来。


    “算了,既然你喜欢我就不追了,省得白费力气。”周子源坐下,叹了口气:“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


    这边,范莳雨也经历了一番“拷打”。


    三个人坐下后,刘茗月便迫不及待地开始八卦:“你俩谈了没?跟姐妹说实话,快点。”


    “没……”


    宋羽芊不信:“我怎么瞧着不对劲呢?你脸都红了,刘茗月,你看。”


    刘茗月点点头:“红得跟猴屁股一样!春心萌动了吧你。”


    范莳雨:“那是我打的腮红。”


    宋羽芊:“我不信,朋友能对你那么温柔,还问你收没收拾东西,呵呵我妈都不这么关心我。”


    刘茗月:“我爸也是。”


    范莳雨:“他就是那个性格……”


    再多的解释好像都有些无力,因为范莳雨真的脸红了。能怎么办呢?都是该死的短信害得,现在一想起夏澍,就想起未来他们接吻的事情,搞得她现在的否定都有点心虚。


    刘茗月最熟悉她了,敏锐地察觉到她语气并不强硬,凑到她跟前,压低了声音道:“你跟姐妹说句实话,你俩真没在一起?都认识一个暑假了,天天对着一张这么牛逼的神颜,你就一点都不心动吗?”


    范莳雨被她鹰隼般锐利的目光注视着,头皮都跟着发麻。正在想着如何回复的时候,章蓓打完菜回来了。


    她吃得很少,只要了一份米饭和炒苋菜。刚坐下,宋羽芊就邀请她一起加入战局。


    “蓓蓓,我跟你说你错过一个亿!”


    章蓓茫然:“怎么了?”


    宋羽芊一兴奋,声音就控制不住:“我们打完菜回来,听到有人喊范莳雨的名字,结果是个超级大帅哥!你知道有多帅吗?他往食堂一站,光线都跟加了滤镜似的!”


    章蓓惊讶地看了眼范莳雨,范莳雨默默拌着面条,已经放弃解释。


    “关键是他对范莳雨特别好,特别体贴地问她东西收拾好了没,你说俩人要是没有意思,谁会这么体贴?”宋羽芊看了眼范莳雨:“范同学,我说真的,你俩站在一起超级配,你们要不谈一个吧,就当造福一下我行不行?”


    刘茗月紧随其后:“最好再结个婚,到时候我来给你当伴娘。”


    周围坐满了人,这俩人越说越离谱,范莳雨只觉得头皮发紧,低声道:“你们小声点,万一被人家听到了怎么办?”


    “你放心好了,哪有那么巧,夏同学应该不会坐在附近……”


    宋羽芊话音刚落,便噤了声,伸手指了指范莳雨背后。


    少女一转身,便看到夏澍和刚才一起的男生坐在两排开外的位置,全神贯注地吃着饭。


    ……


    那顿饭吃得惊心动魄,好在四个人都闷头吃饭,没有再‘严刑拷打’,范莳雨安全吃完一整碗葱油拌面。


    虽然这个食堂看起来简陋,但是小葱炸得特别香,面一拌进去就挂满了亮晶晶的葱油,香气扑鼻。刘茗月后悔没点,从范莳雨的碗里抢了一大半,一边吃一边发誓明天绝对要吃到这碗面。


    对面两个女生和她关系没那么熟,不好意思吃,光闻到味道已经知道有多香了,也打算明天去打一碗。


    范莳雨能想象得出明天吃饭的场景,四个人四碗面,面档阿姨估计要忙起来了。


    下午的活动从两点钟开始,让大家去田地里熟悉一下,顺便帮忙拔草。在此之前都是自由活动的时间,范莳雨和刘茗月打算去基本逛一逛,顺便找找小卖部在哪里,宋羽芊和章蓓有点困了,回宿舍补觉。


    四个人便在食堂分开。


    或许是第一天,大家还很兴奋,很多人都在外面四处逛。两个小姑娘先去了澡堂,大门开着,因为现在没烧热水,所以没什么人。刘茗月胆小如鼠,抱着范莳雨的胳膊才敢进去。


    进去以后,她俩发现闹鬼已经不是这个澡堂子最恐怖的事情,恐怖的是澡堂子没有隔间,到了洗澡的时候她们就要被迫坦诚相待。


    俩人骂骂咧咧地从澡堂子出来,又去找小卖部。


    小卖部在基地大门处,要走挺远一段路,俩人一路逛过来,还发现了一个活动室,就在澡堂旁边,里面铺了地板,一面墙挂着投影幕布,剩下的三面墙算是沙发,看着像个KTV,如果要使用的话需要额外付费。


    范莳雨:“一小时100块?”


    刘茗月:“怎么不去抢?”


    “奸商。”


    “奸商。”


    又走了约莫十分钟,俩人来到小卖部。果然,小卖部是人最多的地方,已经有不少人排队结账,


    里面泡面、螺蛳粉、袋装百味鸡之类的全都有,但是价格会比外面贵一些,还是自己带划算。


    不过令人惊喜的是,小卖部还卖奶茶。俩人二话不说立刻掏钱一人买了一杯,买完找了个草地上一坐,美滋滋地喝着。


    正午时分,太阳高悬,但是到了十月末已经没有那么毒辣,晒在身上是暖洋洋的。刘茗月一口气炫了一半奶茶,喝完舒了口气。


    “这玩意绝对植脂末冲的,搁平时我肯定不喝。但怎么一到这里就觉得特别好喝呢?”


    范莳雨也深以为然,又道:“中午的葱油拌面呢?会不会其实也挺一般。”


    “那个不是,那个是真好吃。我不允许你玷污食堂之神。”


    “……”


    提到了中午的事儿,刘茗月突然环顾四周,确定没有熟人之后,才道:“你吃饭的时候注意到了吧?”


    范莳雨顿了顿,点点头:“她就坐我对面,挺明显的。”


    刘茗月:“我数了数,她至少往夏澍的方向偷偷看了三次。你猜她什么意思?”


    吃午饭的时候夏澍坐在她们身后不远处,章蓓偏偏正对着那个方向,吃饭的时候时不时就抬头看过去,模样跟做贼似的,筷子在碗里扒拉半天才敢飞快瞥一眼。


    次数多了,自然也就被人注意到了。


    范莳雨:“不知道,觉得他好看?其实早上坐大巴的时候,我们学校的女生都趴在窗户上看他来着。”


    刘茗月摇摇头:“我觉得不太对劲,她看起来不像是喜欢他,她的眼神有点复杂。”


    范莳雨:“打住,你脑洞又打开了?”


    刘茗月:“不是,真的呀,她看夏澍的表情可不是看到帅哥,是害怕。感觉她有点害怕夏澍,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尽管觉得有些奇怪,但是她们和章蓓也不熟,不可能直接去问她。而且小姑娘也挺社恐的,看起来不像是会和别人袒露心声的类型。


    两个人最后一致决定先把这件事放下,这次学农以后,她们估计也不会怎么打交道了,没必要浪费太多时间在这上面。


    转眼下午两点,昭立的学生在广场集合,准备去田地里除草。教官给每个人发了手套、鞋套和草帽,做足准备后,便把这群吵吵嚷嚷的学生轰进了地里。


    这是范莳雨人生中第一次下地,她外婆家虽然在乡下,但主要种果树,外公怕弄脏她的小脚,上山的时候就让她骑在肩膀上,方便够杨梅吃。后来老房子改造盖了自建别墅,装了Wi-Fi以后,范莳雨连门也不出,一到外婆家疯狂刷手机。


    踩在土地上,不太熟练地拔草,这种感觉很奇妙。她本以为会很轻松,小草一拔就出来了,但实际上很麻烦,需要很用力,才能让它的根脱离泥土的怀抱。


    和动物一样,植物为了生存非常顽强。细弱的小草长着强悍的根,差点让她摔个屁股墩。


    时间过得飞快,一群人闹哄哄的,很快就到了傍晚。整片地都被霍霍了,男生们一开始还好好干活,后来发现有蚯蚓后,就开始沉迷挖蚯蚓做鱼饵。她们班有一个男生还发现了一只□□,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捉到后丢到了刘茗月脚下,刘茗月气得抓起一把土就泼那男生脸上。范莳雨老实巴交地拔了一下午,手套都磨破了,上面还沾了几粒小苍耳。


    结束依旧是先到广场集合,教官清点完人数后,宣布解散。


    热水和晚饭都在6点钟开始供应。现在五点半,还有些时间,范莳雨和刘茗月打算先回寝室一趟,和另外两个舍友汇合,商量一下先吃饭还是先洗澡。


    结果到了寝室,只有章蓓一个人在。宋羽芊倒霉地来了大姨妈,在宿舍走廊尽头的厕所洗裤子。


    看到范莳雨回来了,章蓓的眼神一亮,似乎想说什么,然而刘茗月也在,她又忍住了。范莳雨自然是察觉到她的神色,和好友对视了一眼,刘茗月立刻心领神会,捂着肚子大叫:“不行了不行了,时候到了,朕要出恭。”


    “快去吧你,别蹲太久啊。”


    “十分钟!你给我掐点儿。”


    说完,人就迅速溜了。


    范莳雨关上了宿舍大门,来到桌前,随手拆了一袋牛肉干。朱女士给她买的是家庭装大包,里面的牛肉干都是单独包装的。范莳雨抓了一把,递给章蓓:“要不要先吃点垫一下?”


    章蓓摇摇头,小声道谢。


    “别客气呀,”范莳雨把手里的牛肉干放到了她们那边的桌子上:“随便吃好啦。出门在外我们都是同学,有什么事情要互相帮助的。”


    这句话似乎撬动了章蓓的心扉,她一愣,又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


    范莳雨没有再说话,耐心等她开口。


    果然,片刻后,章蓓支支吾吾地喊了声她的名字。


    “范同学……你是不是和夏澍很熟呀?”


    来了。


    范莳雨面色如常地点点头:“我们关系挺好的,算是好朋友吧。”


    章蓓沉默了下来,抿了抿唇。


    “我想请你帮个忙,可以吗?”


    范莳雨饶有兴致地看了过去。


    “什么忙,你先说。”


    ……


    这其实是一个很不光彩的故事,章蓓声音很轻,但是语速很慢,她慢吞吞地讲完,范莳雨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怪不得她会用那种眼神看待夏澍。


    也怪不得刘茗月说她表情很复杂——因为那不仅仅是恐惧,还有愧疚。眼睁睁地目睹霸凌却没有出声,选择和霸凌者站在一起默许霸凌行为的愧疚。


    “我和夏澍其实是初中同学。他转校生,江川人,年纪比我们大一岁,相当于重读了一年初一,到了我们班。”


    那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初中,生源一般,大家素质也一般,有的学生太难管,老师索性就不管,任其自生自灭。而这样的学生,很不幸,在他们班里就有几个。


    “为什么要针对夏澍?我也不知道,可能因为他是外地人,也可能因为他的长相太好看,受女生欢迎。成绩又很突出,第一次月考就考了全年级第一,很出风头,我们班里那个几个混子就眼红他,想找他麻烦。”


    “什么麻烦?”


    章蓓顿了顿,喉咙滚动了一番,才继续道:“一开始是上课的时候,故意拿纸团丢他。他不理睬,那群人就变本加厉,趁下课的时候把他放在书桌里的书都丢到了垃圾桶里。”


    那时候章蓓是他的同桌,她目睹了一切,等到少年上课的时候发现书没了,她偷偷把他们丢书的地点写在自己的本子上,推过去,告诉他。


    于是,她看到那个温柔而干净的少年,下课后跑到了垃圾桶里,一点点地翻自己的书本。回到教室后,几个男人夸张地捏住鼻子,大声问怎么这么臭?谁去捡垃圾了?


    大家哄堂大笑,只有章蓓没有。因为章蓓看到了他麻木的眼神——麻木,他成绩好,长得好,虽然是转校生但很快就名气大噪,很多女生为了看他一眼下课趴在他们教室窗户外面。但是这些人气并没有让他快乐,那些男生的霸凌也没有让他生气。


    他并不在乎这些。


    好像经历了很多之后看破红尘的模样,这些小打小闹不足以让他有所触动。


    后来,那些男生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密谋了一个更狠,也是直接导致她现在这副模样的事情——他们得知了夏澍父母车祸身亡后,在忌日那天买了拉花和蛋糕,偷偷带到了学校。


    几个人一早就在教室等夏澍,等他一坐下,那几个男生就唱着歌,捧着生日蛋糕从教室后排出现了。


    其中一个男生大声道:“夏澍,听说今天是你爸妈生日啊?咱们都是同学,平时关系也不错,兄弟几个给


    你一个惊喜,帮他们庆庆生好吧?”


    “什么生日,是忌日!这你都能记错,你看咱们夏同学脸都气白了。”另一个嬉皮笑脸。


    “管他妈的生日忌日,都一样,来来来,生日歌唱起来,给咱们夏总排面!”


    “给夏总排面!”


    几个男生扯着嗓子吼着生日歌,故意唱得怪声怪气,喑哑难听。夏澍的表情由白到红,最后已经毫无血色,垂在身侧的双手青筋暴起。他“嗖”地站起来,声音冰冷:“给我住嘴。”


    男生笑得龇牙咧嘴:“哎哟,夏总生气了?是不是我们唱的不好?”


    “没事没事,还有别的花活呢,整上!”


    “嘭——”地一声,他们拉响了拉花,五颜六色的纸条像是喷泉一样在夏澍面前炸开。少年似乎愣住了,竟然躲都没躲,细碎的亮片落了他满头满脸,滑稽而又可怜。


    “啪啪啪!”


    鼓掌的声音,起哄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好像是真的发生了什么天大的喜事。掌声欢呼声浪里,只有他垂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头,不住地颤抖着。


    章蓓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够了,你们这次太过分了!”


    她坐在外侧,站起来之后,就将夏澍挡在了里面。男生们看到她这副模样,怪叫道:“奇了怪了,我们给夏同学过生日管你屁事?怎么轮到你着急站出来当孝子?”


    “你也想过生日是不是啊章同学?”


    后面两个男生已经拿起了蛋糕,在手里跃跃欲试,章蓓很肯定,自己只要一点头,那个蛋糕就会招呼到她脸上去。


    她犹豫了。


    刚才那点孤注一掷的勇气早耗尽了,恐惧感就开始慢慢滋生。站在她面前的男生从上到下地剜了她一眼,恶声道:“滚开。”


    章蓓被这声吼震得肩膀一缩,大脑立刻“嗡”地一声。


    教室很安静,像被抽真空了一样安静,几十双眼睛全钉在她身上,看她抖如筛糠,却没一个人吭声。


    她几乎是跌坐回座位的。坐下去的瞬间,章蓓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堵墙,沉默、孤独、听不到任何声音,看不到任何东西。


    不对,她看到了。


    她眼角的余光瞥见,那个男生扬起手里的蛋糕,狠狠地砸在了夏澍脸上,空气中满是劣质奶油和果酱的甜腻味道。


    第27章 学农(二)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说到最后,章蓓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声音有微微发颤。


    白花花的奶油不可避免地飞溅到她身上,像从刀刃下溅出去的雪白的脂肪。她没有敢回头看夏澍的表情,也没有再站起来,像一个沉默的木桩,封闭了感官,死死钉在座位上。


    那天夏澍请了一天的假,再回来的时候,身上的疏离感更甚,像是被一层透明的薄膜包裹住了,外面的人戳不破,他在里面不愿出来。


    所以,在食堂看到他的时候,章蓓章蓓鼻尖猛地窜出蛋糕的味道,愧疚先漫上来,紧接着就是铺天盖地的恐慌。


    像被人拽着胳膊,又跌回那天的混乱里。


    “所以你想让我帮你什么忙?”


    “你们是朋友,能不能能让我见他一面?我想和他道歉……”


    晚风徐徐吹过,远离了灯红酒绿霓虹闪烁,原始的夜空漆黑得像一团浓稠的墨,每一刻星星都清晰可见。


    范莳雨洗完澡,一个人坐在宿舍楼下发呆。她找了颗树靠着,树影像一只庞大的鲸鱼,将少女纤瘦的身体藏得严严实实。


    听章蓓断断续续地讲完那个故事,像一根刺从章蓓的心里拔了出来,又插在了她身上。即使她和夏澍不是好友,即使主角换成从未谋面的陌生人,在大庭广众之下遇到这种事,也会为那个人感到心痛。


    更何况,她和夏澍的关系那么要好。


    地上有根树杈,范莳雨捡了起来,就着对面宿舍楼漏过来的灯光在地上划拉。横一道竖一道,像是要把心里那团乱麻全划进泥里去。


    男生宿舍在对面的楼,在楼下依稀能听到隐隐传来的吵闹声,有人大喊大叫像鸭子,随后又是一阵猖狂的笑。青春就是如此随性,喜怒哀乐都毫不掩饰,可是她从没见过他放声大笑过,他太成熟,一开始她以为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现在一想或许只是麻木。


    他需要把自己封闭起来,不用太在意伤口,才能好好地活下去。


    范莳雨突然后悔没有带手机,她突然想听到妈妈的声音,她想问妈妈,该怎么办?我很珍惜的朋友遇到过这种事情,我现在很难过,我该怎么办才好?


    朱女士或许会说,事情过去了那么久,你又不是当事人,别脑子一热就去插手,这叫拎不清。


    朱女士很聪明,也是个拎得清的人,所以能在龙潭虎穴般的公司里当上唯一一个中层女领导。可她也是一个很正直很有人情味的人,范莳雨这个热血脑袋很大一部分是遗传了她。


    可你们总归是朋友,不是吗?


    你希望自己的朋友开心,快乐。


    你希望他过得幸福,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以后。


    回过神来,地上已经多了棵火柴棍似的小树,枝桠又细又长,孤零零地戳着天空。


    范莳雨看着那颗小树,发了几秒钟的呆,在右上角画了一颗又大又圆的太阳。


    然后,小树旁也多了一簇簇花花草草。


    最后,她又加了只小鸟,神气地站在树枝上,一看就很能叽叽喳喳。


    这下子应该就热闹了吧。


    ……


    第二天安排的活动是犁田开沟。


    犁田是这个基地最凶残的体力活,拔草还能摸摸鱼,犁田的进度十分清晰,田垄上的沟深了浅了、直了歪了,教官一眼就能看出来。


    上午广场集合的时候,教官冷硬的话更是直接砸下来:完不成任务的小组中午不能去吃午饭,必须得犁完才结束。他会一直站在田埂上监工。


    大家顿时叫苦不迭。


    基地里没有买犁地机,为了让学生们体验,特地用的是老旧款人工手拉犁,两个人在前面拽着出力,一个人在最后扶着犁稳住方向、控制深度。


    这是个实打实的体力活,于是教官把五个人分成一组,拉绳子可以安排四个人,轻松不少。


    每个组里必须都得有三个男生出力气,然而昭立男女比例基本上持平,注定会有小组只有女生。范莳雨很不幸地分到了落单组里,四个女生一个男生站在昨天拔草的田里,干瞪眼。


    唯一的男生就是昨天被分到明远宿舍的那位,叫陈浩,和范莳雨不是一个班的。一看到这情况就知道今天他毫无选择,其他四个小姑娘剪刀石头布,最终赢的那个不用拉绳。


    赢得人是刘茗月。


    她欢呼一声,高兴得像个傻子,在木犁后大呼小叫。其他人哀嚎着带上白手套,弯腰背起麻绳。


    “其实也不难,就跟拔河一样。”


    “我们喊着口号,一起使劲儿,很快就能搞定。”


    “对对!我们女生力气也大着呢。”


    开始前鼓舞了一下军心,是个很好的开始。然而一开始上手,顿时就察觉出不一样。那泥土就像冻僵的砖头一样硬邦邦,根本开不了沟。于是就出现了这么一副景象:前面人已经力拔山河的气势,木犁在后面矜持地走着小碎步。


    到了最后,几个人已经累得瘫倒在地,教官又掐准时机出现,鹰隼般锐利的眼睛牢牢地锁住他们。没啥原因,他们进度太慢,其他组都快完成了,他们组才过半。


    教官不舍得骂女孩子,就揪住唯一一个男生开涮:“怎么,早上没吃饭?中午也不打算吃了?给我使点劲儿!”


    陈浩哀嚎:“我使劲儿了教官我真的使劲儿了,再使劲我怕当场拉裤兜里啊!”


    大家哈哈大笑。


    经过一番这苦中作乐,总算把地犁完了。所有人都已经筋疲力尽,瘫坐在田埂边,胳膊酸得抬不起来。


    刘茗月没怎么出力,精力非常充沛,小组里就她嫌地上脏没有坐,在一旁站着用手套扇风。过了一会儿,她看到范莳雨一直在揉肩膀,自信满满地要给她按摩。


    结果她下手没有轻重,一爪子捏住小姑娘最酸痛的地方,范莳雨痛得发出一声惨叫。


    “


    刘茗月你想谋杀啊!”


    “卧槽,我没用力啊!”


    陈浩正坐在她不远处休息,听到俩人的动静,突然想起什么,颠颠地凑了过来。


    他跟范莳雨她们脸熟,但是没说过话。因此语气有些试探:“对了,你们两个会不会玩狼人杀?今晚八点,我想组个局来着,就在基地活动室。”


    范莳雨和刘茗月何止是会玩,曾经还沉迷过许久,周末经常去桌游室大杀四方。今晚倒是没什么事,两个人都点点头。


    刘茗月:“你摇到多少人了?”


    陈浩:“七八个吧,大部分都是我们一班的,你们三班的也有俩。”


    范莳雨:“行啊,我没问题。不过那个活动室貌似是收费的,还挺贵。”


    陈浩:“没事,有人请客,不用花钱。”


    刘茗月:“哇塞!是哪位大佬?让我膜拜一下!”


    男生神秘一笑,卖了个关子没接话,转头问:“对了,也有几个明远的。你们介意吗?他们人都不错,就是跟我一个寝室的三个兄弟。”


    “不介意,大家一起玩呗。”范莳雨道:“不过明远的人聪明,今晚得打起精神来了。”


    陈浩一脸得意:“你还真说对了,那三个明远的兄弟,有两个是他们年级第一、年级第二。今晚绝对是高端局!”


    范莳雨愣了愣:“明远的年级第一?”


    “对,叫夏澍,你认不认识?不认识也没事,今晚他一来你就知道了,那哥们卧槽,长得真牛逼……”


    少女打断了他的话,声音急切:“我能不能再喊一个人?”


    ……


    下午,吃了晚饭后,范莳雨迅速去洗了个澡。


    第一天在公共澡堂洗澡的时候,她和刘茗月恨不得站在对角线,坚决不看对方的身体一眼。到了第二天她已经变得麻木,甚至和刘茗月一边冲澡一边聊天。


    洗完后已经快八点,小姑娘赶紧敷了一个防晒面膜。


    “哎哟,你竟然还带面膜了?真精致啊范小雨。”


    范莳雨从化妆包里掏出来几片:“你们要吗?”


    刘茗月伸手就接,章蓓没好意思拿,宋羽芊大大咧咧素面朝天,挥挥手说不用,


    七点五十,四个人都收拾好,从寝室出发。


    原本听说夏澍也会来,她便想着喊上章蓓。但是只留下宋羽芊一个人也不好,索性就一起叫上了。


    到了地方,才发现陈浩的号召力还真不小,活动室里至少有十七八个人,加上他们得有二十多,一张大桌子根本坐不下,很多人三三两两地坐在沙发上。


    范莳雨扫了一圈,发现了一个很不愿见到的人。


    吴朔。


    他正和几个一班的好哥们聊天,头发还用发胶抓了一下,刚好露出左耳上的耳钉。整个人懒洋洋地倚在沙发上,不知听到了什么,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


    似乎察觉到身上的目光,吴朔也看了过来,两人四目相对。范莳雨立刻翻了个白眼,扭头朝他最远的角落坐下。


    真晦气。


    又过了一会儿,大门被人从外面打开,喧闹声猛地顿了半拍。陈浩打头走进来,扬手招呼着身后的人:“这三个是我一个宿舍的哥们,都是明远的学霸,也下凡跟咱们玩几局。大家别紧张啊,友谊第一游戏第二。”


    三个男生个头都很高,和大家刻板印象里的学霸不一样,只有一个戴着眼镜,瘦瘦的,看起来物理很强。还有一个站在夏澍旁边,五官俊朗,小麦肤色,看起来很会投三分球。当然,最惹眼的还是夏澍——


    他穿着最简单的百T,乌发白肤,眉眼清润,像是罩层清冷的月光。那儿一站,周遭的目光就跟被磁石吸住似的,齐刷刷落在他身上。


    女生们莫名都开始小声说话了,完全没有平时的疯劲儿,腼腆地打量着他。


    宋羽芊感叹:“刚才我还觉得吴朔长得挺帅,结果夏同学一来,活动室都亮了一层,普通人真的比不过。”


    刘茗月冷笑:“原本就仙畜有别。”


    一旁的章蓓有些紧张,下意识地看向了范莳雨。范莳雨问她:“要么现在?待会儿大家开始玩游戏了。”


    章蓓点点头。


    ……


    活动室的桌子只能坐下十二个人,但是房间里的人已经有二十多个,大概一半的人都玩不上游戏,只能坐在沙发上聊天、说话。


    周子源一开始没想过来的。


    陈浩在寝室摇人的时候,先喊了他和另一个戴眼镜的男生,俩人没答应。后来又喊了夏澍,夏澍问都有谁去,陈浩说基本上都是昭立的,但是妹子很多,包括三班的那个班花范莳雨也在。


    一听到这个名字,周子源下意识看了眼夏澍,果然夏澍点点头,面色平静地答应了。


    他要去,周子源也改口答应,最后一个眼镜男也被他们撺掇着过来了。


    “不过跟你说实话,范同学有人追,这个局就是他请我攒的。”陈浩提前给他们打了预防针:“包场一晚上要一千多呢,万恶的有钱人。”


    游戏快开始了,陈浩已经在洗角色派,大家陆续入座。周子源想去玩,但就他一个明远的有点尴尬,想喊个人跟自己一起。


    “哎,你们俩都玩过没?一起?”


    眼镜哥本就不想来,闻言摇摇头,打算坐一旁背单词。夏澍似乎没听见他在说什么,因为范莳雨牵着一位小姑娘,正朝他走过来。


    重色轻友啊,夏神!


    被无视的周子源愤怒抗议。


    小姑娘走到夏澍身边,似乎想说话。少年个子高,微微俯身,凑了过去。


    “你现在有空吗?”甜甜的声音。


    夏澍点点头:“怎么了?”


    她扯了扯身后的小姑娘。


    章蓓刚才被她牵着,每走一步心都在颤。现在一看到夏澍,心脏更是要从喉咙里呕出来,一个字都不会讲了。


    夏澍看到她,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我们到外面说吧。”范莳雨拍了拍章蓓的胳膊。


    “卧槽,那三个人去干嘛?”听到开门声,陈浩抬起头,瞪大眼睛。


    旁边的人立刻接茬:“不会是告白吧?”


    “笑死,你告白还找个观众?”


    话音刚落,突然“咣当”一声脆响,一只椅子突然被人踹开,吴朔黑着脸,坐下。


    正在嬉皮笑脸的男生们互相对视一眼,噤了声。


    ……


    两个人找了个安静的角落,范莳雨也找了一棵树靠着,没有走太远,但也给二人留出了距离。


    过了一会儿,章蓓便回来了,脚步比往日都轻快很多,看来还算顺利。她跟范莳雨道了谢,问她要不要回寝室。


    范莳雨摇摇头。


    小姑娘笑了笑,脸蛋红扑扑的:“那我先回了。”


    章蓓回去后,范莳雨才从树影里走出来,朝夏澍的方向看过去。夏澍果然也没走,正在等她,表情瞧着和平时没两样。


    她走过去,眼神有些难过,像是看到了一只无家可归的、脏兮兮的小狗。


    “她跟你道歉了?”


    夏澍嗯了一声,轻轻点头,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你怎么说的?”


    “我说时间太久,已经不记得那件事了。”


    范莳雨闻言,漆黑的眼珠突然定住,一眨不眨地瞅着他,像是想从他脸上找到什么线索似的。


    “你没有忘。”


    小雨同学表面上大大咧咧,实际上也是个心思细腻的好孩子。在某些时候,甚至有些敏感。


    “你说得对,毕竟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在学校打架,想忘都忘不了。”夏澍缓缓勾起唇角,自嘲一笑:“我这么说,是想让她好受些。因为该道歉的人并不是她。”


    果然


    是这样。但亲耳听他说出来,心里却更难受了——这个时候还在处处为别人着想,他自己明明也是个小可怜啊。范莳雨下意识伸手摸了摸兜,摸出一颗水果糖,是早上怕自己低血糖,随手装兜里的。


    幸好记起来了。


    少女捏起一颗,递给他。


    夏澍疑惑地看着她,接过。


    “难受的时候不要逼自己笑,”她缓声道:“不如吃颗糖。”


    ……


    月光融融,晕开了浓稠如墨的夜色,洒下轻薄如水的银辉。


    两个人在外面把糖吃完才回去的。


    狼人杀已经开始了,桌子上厮杀一片,似乎没人注意到他俩进来。除了吴朔——他看了眼走在一起的两个人,眼神像烧红的烙铁一样,几乎把人盯穿了。


    旁边的陈浩早憋出一脑门汗,觉得自己攒了个惊天大烂局。


    可是这也不能怪他不是,喜欢谁都是人家的自由,平心而论,吴大少爷确实没有夏学霸好看,他一个男的第一次看到夏澍都愣了几秒,眼睛都不由自主地往他脸上粘。


    他清了清嗓子,赶紧打圆场:“狼人决定好要刀谁了吗?”


    吴朔回过神,伸手指了指无辜的周子源。一旁的狼人同伙还没商量好,被他打了个措手不及,只好也指了他。


    就是看明远的人不顺眼。


    这一局结束的很快,因为狼人内部不和,最后村民胜利了。输了的队伍要玩真心话大冒险,一群人又闹哄哄地开始起哄。


    范莳雨和夏澍坐在不远处,同那个明远的眼镜男坐在一起,三个人不知道在干什么,有说有笑,根本没察觉这边。吴朔冷着脸,选了大冒险。


    陈浩刚拿出惩罚卡牌,想让他自己抽一张,刘茗月立刻冲过去:“让我来抽!”


    她精挑细选了一张,翻过牌一看,顿时乐了:“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喊一声我是在外面做0。”


    吴朔的脸一下子绿了。


    刘茗月笑得幸灾乐祸,等着他当众出丑。吴朔肯定不能遂她的意,冷着脸道:“拉个群,我给大家发红包。”


    “嚯,吴少爷爽气!”


    “少爷牛X!”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捧场的吆喝。陈浩眼睛一转,立马见风使舵改了规则:真心话大冒险可以不做,但是必须得给大家发红包,不能低于一百。要么出丑,要么掏钱,大家都有乐子看。


    第二轮很快就开始了,这回范莳雨和夏澍也上了桌。一个坐在周子源旁边,一个坐在刘茗月旁边。


    陈浩这次依旧是上帝,他洗了洗牌,依次给大家发了角色卡。范莳雨看了眼自己的牌,是女巫。


    女巫是神明角色,可以用解药救人,也可以用毒药杀人,算是张好牌。她不动声色地把牌盖上。


    不一会儿,游戏开始。大家统一闭上了眼睛,按照游戏规则,狼人率先睁开眼睛,选择一个人杀死。其后就是女巫。


    “女巫请睁眼,今天晚上这个人死了——”陈浩指了指夏澍:“你有一瓶解药,你要使用吗?好人是这个,坏人是这个,他是这个。”


    陈浩比了个大拇指,好人的标志。


    范莳雨点点头。


    “你有一瓶毒药,你要使用吗?”


    范莳雨依旧点点头,指了指吴朔。


    陈浩的后背冒了层冷汗,接着道:“好人是这个,坏人是这个,他是这个。”


    大拇指朝下,吴朔是狼。


    范莳雨很满意。


    “天亮了,请大家睁开眼,昨天晚上,有人死了,是吴朔。”


    吴朔一愣。他这局是狼人,按理来说不会死,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女巫把他毒了。


    谁这么讨厌他?


    他下意识看了眼范莳雨,少女面色如常,和其他人一样看着上帝。


    “我有遗言。”吴朔高高举起手。


    “被女巫毒死没有遗言。”陈浩表示遗憾。


    于是吴大少爷冷冷离开桌子,来到最近的沙发上坐下,目光如炬地盯着桌子的方向,势必要把那个万恶的女巫找出来。


    很快第二晚到了,狼人选定人,女巫缓缓睁眼。


    两人的目光顿时在空中对视。这次一次,范莳雨没有躲开,冲他讥讽地笑了笑,满意地看着他像吃了屎一样的表情,心里爽得要起飞。


    ……


    事实证明,人还是不能高兴得太早了。


    这一局好人败阵,所有的村民和神明都要一起接受惩罚。


    按照规则,要玩真心话大冒险。范莳雨面如死灰地选了真心话。


    其实也不怪她,这一局没有吴朔拖后腿,狼人们如虎添翼,大杀四方。尤其是周子源和刘茗月,两个人明明第一次接触,竟然默契得天衣无缝,骗过了所有的善良淳朴的好人。


    她都想给俩人发张结婚证,余生也一起过日子得了。


    刘茗月自告奋勇地去给她抽真心话,刚拿到卡,立刻惊呼一声:“哇!好牌诶!”


    范莳雨的眼神像刀子一样看着她。


    “范同学的真心话问题是:在场有没有你喜欢的人?”


    少男少女们在这个年纪,都有点酸酸涩涩的心意,这类问题最能勾起他们的耳朵。果然大家的目光都朝她看了过来,眼里明晃晃地飘着期待。


    小姑娘其实也算是个小风云人物,长得漂亮,还会穿衣打扮,之前学校的文艺演出上还登台跳舞,明里暗里追她的男生可不少。这会儿,男生们都悄悄坐直了些,盼着她能说出自己的名字。


    吴朔也下意识屏住呼吸,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


    “没有。”范莳雨开口,声音清清爽爽:“我没有喜欢的人。”


    空气静了半秒,很快又“嗡”地炸开一片议论,大家都不太相信。吴朔朝夏澍看了一眼,带着几分得意,可少年正在和周子源说着话,脸上表情如常,看不出难过也看不出悲伤,平静得像是一枚干净的镜子。


    时间溜得飞快,窗外的夜色愈发浓稠,不远处的宿舍楼已经全部熄灯,只有活动室还灯火通明。


    “十二点多了,咱们再玩最后一轮咋样?”陈浩打了个哈欠。


    活动室里很多人已经回去睡觉了,范莳雨也困了,本来想跟着宋羽芊一起回去,但是刘茗月和周子源已经杀红了眼,说什么都不肯让她走,她只能留了下来。


    和她一样,夏澍也没有走,周子源说什么都要和他一起打完最后一局。


    此时此刻桌子上只剩下了八九个人,角色牌也简单了很多。范莳雨抽到了狼人,第一晚睁眼的时候,便和对面的夏澍打了个照面。


    两个人看着彼此,笑了笑。


    终于站在同一阵营了。


    上帝让他俩指定一个人杀死,范莳雨伸手指了指吴朔,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行不行。当然行,夏澍利索地点点头。于是这次,吴大少爷又提前离了桌,坐在一旁干瞪眼。


    “天黑请闭眼,狼人请睁眼……”


    范莳雨和夏澍睁开眼睛。


    看到这一幕的吴朔:“……”


    这一局她和夏澍配合得极好。夏澍冷静,聪明,除了第一晚由着范莳雨公报私仇以后,后面都是又准又狠地干掉了所有的神,杀得一旁的上帝都有些心戚戚焉。


    结局毫无悬念,狼人大获全胜,所有好人接受惩罚。


    刘茗月本来想选真心话,但是范莳雨阴测测地凑到她耳朵跟前,让她选大冒险,不然晚上睡觉她就把在田里抓的蚯蚓塞她被窝里。


    “你这是以权谋私!”刘茗月立刻炸毛:“我选大冒险!”


    范莳雨替她抽了大冒险惩罚。


    “刘茗月的大冒险惩罚是:选一个在场的异性,拍一下对方的屁股。”


    一片起哄声中,刘茗月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眼神扫过一众男生,好几个立刻嗷嗷乱叫着钻到桌子底下,最后她看了周子源一眼,周子源难以置信地指了指自己。


    刘茗月点点头。


    真是倒霉催的。


    他没办法,只好拉开椅子,走了过去。


    等人来到跟前,刘茗月的脸已经通红,低声道:“我会轻点的。”


    “这不是轻不轻点的问题,”周子源仰头长叹一口气:“我的清白终究是被毁了。”


    两人站好,刘茗月扬起手,在众目睽睽之下,朝周子源的屁股上就是一巴掌。


    “


    啪”地一下,干脆利索,声音响亮。


    周子源被打得一个战栗,立刻扭回头吼道:“这就是你的‘轻’?”


    刘茗月挠了挠头:“嘿嘿,你屁股太翘了,回弹好。”


    这话一出,整个活动室的笑声差点掀翻屋顶,连一直冷着脸的吴朔都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两个人都红着脸下去后,下一个轮到了吴朔,这次他没有再发红包,选择了大冒险。陈浩帮他抽了一张,看清上面的内容后,他松了口气。


    看来今天还有得救。


    于是他朗声念出惩罚内容:“吴朔的大冒险惩罚是:和任意在场的异性接吻十秒钟。”


    这话像块石头砸进热油里,活动室瞬间炸开了锅,不少人眼神暧昧地看向范莳雨。果然,吴朔的目光也看了过来,像是锁定了刘猎物的狮子。


    范莳雨还没反应过来,吴朔已经迈开长腿,走了过来。


    这是本次大冒险里最劲爆的惩罚卡,陈浩本来想抽走的,但是后面给忘了。幸好他没拿走,要是抽到了别的,吴少爷非得削了他不可。


    “少爷加油!”


    “吴朔,舌吻她!我们要看舌吻!”


    “舌吻!舌吻!舌吻!”


    起哄的人越来越多,大部分都是一些男生,兴奋得脸颊通红。刘茗月生气地骂道:“陈浩,你这什么破游戏!这么没下限的卡都有?!”


    有几个女生也帮着反驳,但是陈浩本来就邀请的男孩子居多,她们的声音很快就淹没在了男生猴子一样的助威声里。眼看着吴朔要过来了,范莳雨“嗖”地一下子站起来,死死盯着吴朔,声音发紧:“我不愿意。”


    吴朔在她不远处站定,语气嘲讽:“你以为我打算亲你?”


    少女一愣,也就在这一瞬间,吴朔突然大跨一步,猛地逼近到她跟前——昂贵的香水味一下子充斥着她的鼻尖。范莳雨下意识别开脸,刚要惊叫出声,头顶的白炽灯突然“啪”地一声熄灭。


    整个活动时一下子淹没在浓稠的黑暗之中,伸手不见五指。


    “哎,咋回事?停电了吗?”


    “我靠,灯怎么灭了!”


    黑暗之中,范莳雨只觉得身后突然有人靠近,她下意识以为是吴朔,崩溃地大喊:“别碰我!”


    回应她的,却是一道清亮却温柔的声音:“小雨,是我。”


    夏澍安抚道:“别怕,跟我走。”


    第28章 学农(三)“要摸摸头吗?”……


    意识到是夏澍后,范莳雨像是一只炸毛的猫被安抚了下来,突然间涌上一股浓浓的委屈,伸手就扯住了他的袖子。


    少年的身子一顿,而后便任由她扯着,朝大门的方向离开。


    外面没有路灯,活动室的灯也没了,俩人一出来就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但是范莳雨一点也不害怕。她抓住了夏澍的衣角,跟着他走,他要带她去哪儿,她就去哪儿。


    夏澍没有走远,出来后又往前面走了几步,在一处僻静的角落停了下来。


    月光盈盈,小姑娘也逐渐适应了夜色,能看清周围了。夏澍站在她面前,似乎也在打量她,过了两秒钟,温声问:“哭了没?”


    小姑娘摇摇头,只是有点被吓到了。


    她从小就被保护得很好,父母跟她做过很多安全警惕教育,但是她生活的地方都是老街坊,大家都熟悉,也都知根知底。去外面玩得晚了,老范或朱女士都会开车接她,不让她自己走夜路。


    所以她没怎么经历过这种事情,不知道一个男性想要强迫她时,会有多冲动。平日里熟悉的男同学也会变得面目狰狞,非常陌生。


    这种陌生感让她感到害怕。


    她的情绪虽然缓和了很多,但是脸色还是很苍白,看起来心有余悸,很像一只夹着尾巴、委屈巴巴的小狗。


    月光照在她头顶,几根细软的发丝翘了起来,跟虚弱的小豆芽菜似的。


    不知怎么的,夏澍脱口而出道:“要摸摸头吗?”


    范莳雨立刻眼神清澈地看向他。


    少年猛然察觉到说了什么,连忙后退了半步,耳朵红得几乎要滴血:“抱歉,还是无视那句话吧……”


    自己这是怎么了?真的把她当小狗了吗?受了委屈就摸摸脑袋,摸摸脑袋才会摇摇尾巴。


    “要摸。”


    小姑娘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凑过去,微微垂下脑袋。


    月光清凉,透过茂密的树干,在地上洒下点点的光辉。


    少年深深吸了口气,抬起手,轻轻地摸了摸她毛茸茸的发顶。


    刚洗过的头发软乎乎、蓬松松的,带着一股甜甜的果香。


    她就这么一动不动地依偎在他的掌心里,雪白的耳朵尖儿悄悄从发丝中探出脑袋,一点点洇上嫩粉。


    好乖,好乖。


    “好点了吗?”少年的声音带着微微的沙哑。


    范莳雨“唔”了一声,眼睛盯着他的怀抱,想埋进去。


    如果是朱女士在这里,她已经扑进妈妈怀里了。没有什么比妈妈的怀抱更香更温暖了,被妈妈抱着什么烦恼都没有了,她挂在妈妈怀里,没有手和脚的小虫子。


    但这个念头有点变态,幸好夏澍不会读心术,不然现在受惊的应该是他了。


    就在这时,身后的灌木丛突然动了一下,两人以为是同学过来,猛地弹开半步,回头却空无一人。


    好奇怪。


    范莳雨的心脏咚咚直跳,下意识环顾四周,才发现他们正在澡堂子附近的绿化带这里。


    没记错的话,澡堂子好像闹鬼来着……


    她打了个激灵,一把抓住了夏澍的手:“这里不对劲,快跑!”


    话音落地,余光里好像真的有个影子,从黑漆漆的澡堂里一闪而过。范莳雨顿时头皮发麻,也不在乎什么暧昧不暧昧,拽起人拔腿就跑。


    两人一口气跑了老远。


    晚秋的风裹着点草木燃尽的焦香,从耳边呼呼刮过。少女长长的发丝纷纷扬扬地朝后翻涌,一些碰到了少年的脸,像是一记温柔的抚摸。


    跑到实在跑不动了,范莳雨这才气喘吁吁地停下,那只拽着少年的手没有松开,另只手扶着膝盖,弯下腰喘气。


    额角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滑,她下意识想抬手去擦,才发现自己没有空闲的手了。


    另只手忙着拽着人家的手呢。


    小姑娘立刻把人松开,尴尬地红了脸,抬手扇扇风。


    “刚才跑得急,不好意思啊。”


    夏澍的脸好像也有些红,他模模糊糊地“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她拽得很用力,手指抓住了他的手掌,指尖戳进他的掌心里,像是针扎一样,泛着细细密密的痛,那种感觉直到现在还在,让他心跳得有些不对劲。


    可幸好她听不见。


    也幸好她说,她没有喜欢的人。


    不然牵手会有些暧昧,他可能会无可救药地更加喜欢她。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等面红耳热过去后,才发现他们跑到了田地附近,不远处就是黑漆漆的农田,像一只蛰伏的庞然大物。


    有一处小池塘距离他们更近。远远看去,池水波光粼粼,像一面镜子一眼闪闪发光。范莳雨心想来都来了,要么就在池塘附近转一转。


    “那个池塘里好像有鱼,要不要去看看?”小姑娘伸手指了指前方。


    夏澍点头应允。


    这是一个怎样的夜晚呢?


    吵闹,惊慌,暧昧,却令人有点心动,有点难忘的夜晚。


    池塘里的鱼已经睡着了,黑乎乎的一团,像粘土似的东一块西一块地飘在水里。但是池塘里倒映的月亮很好看,圆圆的、白白的,晚风吹皱


    水面,月亮也泛起涟漪,像是一场即将苏醒的、化为碎片的美梦。


    两个人安静地坐在池塘边,清风吹拂,虫鸣阵阵,天地漆黑一团,空旷得好像只有他们两个人。


    未来的范莳雨和夏澍是恋人。


    现在的范莳雨和夏澍是朋友。


    感情不能强迫,不能刻意,顺其自然就好。


    范莳雨心想,就像当下,她的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如果说——


    那个真心话的问题换成“在场有没有你想去喜欢的人?”她会毫不犹豫地说出一个名字。


    夏澍。


    要是未来告诉她,有朝一日你会心动、会沦陷,会爱一个人爱得死去活来想和他厮守终生,她希望那个人是夏澍。


    ……


    那天晚上,不知是谁拉了活动室的电闸,大家最后也一哄而散,回去休息。


    那个晚上,范莳雨也没有联想到“吊桥效应”,自然不会意识到母爱变质只是一瞬间。


    她回去的很晚,她和夏澍看着摇摇晃晃的水面入了迷,最后忍不住探讨起一个非常哲学的问题——这世上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夏澍说要是从生物学上来看,蛋先于鸡出现,要是从哲学的角度讨论的话——他话说一半,不说了。范莳雨问他怎么不继续呀?


    “那今晚我们俩都不能睡了。”


    睡觉肯定是要睡了,第三天上午也有学农活动。两个人又呆了一会儿就回去了。


    到了寝室差不多一点半,刘茗月还在看小说,没有睡,给她留着门。见到她回来,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悄声问:“你去哪儿啦?”


    范莳雨回了句:“说来话长。”


    这句话差点把刘茗月憋死。但宿舍里其他人都睡了,确实也没法聊天,只能揣着这个疑惑到了早上。


    于是范莳雨刚醒,就遭到了刘茗月的逼问。小姑娘没睡够,困得迷迷糊糊,抱着牙刷和洗面奶去公区刷牙。一边走一边和她简单地说了几句,隐去了她被夏澍摸摸头的情节。


    刘茗月一听,果然反应极大,眼睛“刷”地锃亮:“这次一起看月亮下次不得亲嘴了!甜!我要现场观看!”


    范莳雨伸手就去捂她的嘴:“刘茗月你脑子坏掉了吧!”


    吵吵闹闹地洗漱完,就到了早上集合的时间。一群少年挪到广场,打欠连天。


    前两天的兴奋劲已经过去了,第三天所有人都泄了劲,站得松松垮垮。好在后面的安排都比较轻松,今天上午磨豆浆,下午做豆腐,几乎不用干什么体力活。


    磨豆浆要用石磨,每张桌子上都放了一个,约莫书包大小,依旧是四个人一小组分工操作。


    这次范莳雨依旧和刘茗月分到了一组,另外俩人是陶伊和一个男生。


    那个男生很脸熟,和吴朔关系很好,昨天刚到活动室坐在吴朔身边巴结人的就是他。


    范莳雨自然没有给他什么好脸色。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就生硬地别开视线。


    很快,教学的老师便开始讲课了。上午的任务很简单,只要磨出一碗豆浆就好,大部分时间都是老师在讲授豆浆的历史、豆浆的好处和石磨的使用方式,其实还挺有意思,只是这个老师说话的声音有点小,语调很平,听的人昏昏欲睡。


    刘茗月和她嘟囔:“我之前还说老亮上课像念经,这个老师好想直接开始催眠,是我的错觉吗?”


    范莳雨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不是你的错觉,现在给我一张床,我躺下就能睡着。”


    和俩人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陶伊,她坐得端端正正,全神贯注,雪白的小脸上不见丝毫的困倦。


    果然是公认的女神。


    范莳雨非常佩服。


    到了实操环节,范莳雨提议先分工,这样能快点做完任务去吃午饭。结果那个男生很不配合,蛮横地来了一句:“你当自己是小组长吗?”


    范莳雨一愣,蹙眉道:“怎么了?”


    刘茗月当即瞪了那男生一眼:“建议大家分工就是小组长?怪会扣帽子的,你家里开帽子店的?”


    那男生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抿着嘴不吭声了,摆明了不想配合。陶伊默默地领了黄豆,对两个小姑娘说:“我负责煮浆、过滤,你们两个操作石磨,可以吗?”


    “行。”


    自然是没问题。


    于是四人组变成三人组,那个男生愿意当甩手掌柜,她们也没多说什么,三个人默契地配合着,按照老师教的步骤一项一项来,刚好磨出一碗豆浆。


    白花花的豆浆散发着清香的豆子气味,虽然生活里到处都能买到,但是这碗是她们亲手磨出来的,成就感非凡。


    又过了十分钟,所有的组都完成了,老师便过来一碗一碗地检查、评价。这些学生们没有经验,能耐心磨出来已经不错了,老师也没做太多要求,范莳雨前面的小组全都过了,轮到她们的时候,三个小姑娘都有点紧张。


    “还不错,量蛮多的,滤得也干净。”


    老师拿勺子在碗里搅了搅,没有捞起大块豆渣,满意地点点头。可还没等她们松一口气,从刚才起就一言不发的男生突然举手开口:“老师,我要报告!”


    “怎么了?”


    “我看到范莳雨操作不当,把蚯蚓丢进石磨里一起磨了。”


    话音落地,所有人都惊讶地看过来,议论纷纷。


    炸裂,怎么会有人磨蚯蚓?那这碗豆浆岂不就是蚯蚓味豆浆?


    “卧槽,真的假的,我要吐了……”


    范莳雨连忙解释:“我没有这么做,老师。其他的人都能给我作证。您也可以检查一下石磨。”


    “我看着你放进去的,你好朋友还帮你拿水冲了冲。”男生听到议论四起,得意地拔高了音量:“蚯蚓肉早被你冲走了!”


    老师看了眼范莳雨,又端起碗,凑到鼻子下面闻了闻:“没有泥腥味呀,很正常。”


    话虽这么说,周围的人都围了过来,要看看这碗蚯蚓豆浆。范莳雨明白这个人是在替好哥们报仇,昨天她让吴大少爷落了脸,他的狗腿子这就来报复她了。


    她岂能让他欺负?可笑。


    范莳雨盯着他,一字一顿道:“谁主张,谁举证,拿出我放蚯蚓的证据。”


    男生冷笑:“你明知道证据都磨进豆浆里了,也太能为自己开解了吧?”


    “哦,是吗?那就是拿不出来咯。原来你喜欢造谣啊,可真行。”


    小姑娘伶牙俐齿,说得男生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周围的人看上了热闹,越聚越多,老师怕惹出麻烦,息事宁人:“好了好了,豆浆还不错,就算通过了。”


    “她没有放蚯蚓。”


    意料之外的声音响起,清冷而又坚定。


    是陶伊。


    范莳雨惊讶地看着她,只见她端起那碗豆浆,当着所有人的面,仰头喝了下去。


    “咣”地一声,那碗豆浆被她喝得一干二净,可见碗底。她用手背擦了擦嘴巴,看着老师,每个字都说得无比清晰:“这样能证明吗?”


    ……


    天色渐晚,范莳雨和宿舍的人一起吃晚饭。


    自从第一天吃了一口葱油拌面以后,四个人已经连续吃了三天,今天依旧是馋,又去点了一碗,一起埋头干饭。就这时,范莳雨隔壁突然落下一个餐盘,有人坐了过来。


    她扭头一看,发现是夏澍,还有周子源。


    “这么巧,你们也结束啦?”


    夏澍点点头,在她身侧坐下。周子源坐到了俩人对面,刘茗月旁边。


    刘茗月自来熟地搭话:“明远今天是咋安排的?我们上午磨豆浆,下午做豆腐,现在我一闻到豆子味就想吐,黄豆炖猪脚我都没拿。”


    周子源说他们安排的是烧灶做菜,也是比较轻松。


    “不过范同学,”周子源说着,冲范莳雨神秘一笑:“你知道你在基地出名了吗?”


    范莳雨疑惑地看向他。


    “上午有人诬陷你往豆浆里放蚯蚓?”夏澍问。


    原


    来是这回事,竟然都传到明远去了。


    小姑娘撇撇嘴:“真是无聊,都上高中了还玩这一套。”


    “听说你铁骨铮铮没认啊,反驳得那个人脸都红了。”周子源一脸崇拜:“啥时候教我吵架呗!”


    “你学这个干嘛?”刘茗月无语。


    “技艺傍身走天下咯。”


    “哦,看不出来你要当职业喷子。”


    “现在被你识破了,可恶啊。”


    俩人又聊得有来有往,旁人都插不进嘴。


    范莳雨道:“看到了没,我只是伶牙俐齿,你隔壁的这位可是铁齿铜牙。”


    周子源深有感触地点点头。


    基地的食堂价格很便宜,分量也大,因为很多菜都是自己种的,主打一个自产自销,绿色无污染。所以菜看起来少,但是味道都还不错,清清淡淡很合申城人的口味。


    范莳雨好奇地瞄了一眼夏澍的餐盘,一碗葱油面,一条红烧小黄鱼,剩下的就是一些便宜的蔬菜,清炒鸡毛菜这些。不过那碗葱油拌面已然封神,范莳雨迫不及待给他安利:“你先吃面,葱油都在碗底,拌均匀后趁热来一口,特别特别好吃,你试试。”


    夏澍听她的搅了搅,夹起一块筷子塞嘴里。


    少年眼睛亮了亮。


    “好吃吧?”


    “好吃。”


    “还有这个油爆虾也不错,下次你可以尝尝。”


    夏澍也看了眼她的餐盘,里面玲琅满目,全是荤菜,找不到一丁点绿叶子的痕迹,问了句:“你没有拿蔬菜吗?”


    “哦,我本来想拿,但是盘子装不下了。”


    “吃点蔬菜营养更均衡一点,要不要我的炒时蔬?我还没有碰。”


    “哎呀,我不喜欢吃鸡毛菜……”


    “小雨,不要挑食。”


    “嘿嘿~下次再吃。”


    刘茗月和周子源暂时休战,看着自己对面俩人,默契地对视一眼。


    刘茗月:感觉在当妈。


    周子源:你感觉没错。


    明明青春正茂,又是俊男靓女,寻常人一个对视都能擦出爱情的火花来,这俩人的画风怎么就走歪了呢?


    第29章 学农(四)友谊地久天长


    一周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学生们刚刚适应两眼一睁就下地干活的生活,转眼间就结营了。


    倒数第二天已经没有任何活动安排,所有人都等晚上的篝火晚会。


    篝火晚会就是在他们每天集合的广场举行,上午已经有工作人员在布置现场,地上散落着晚上要用的木柴和火盆,除此之外,基地准备了一个结营的大背景板,上面写着【第16届金锄头学农实践活动结营仪式】。


    范莳雨和刘茗月去小卖部买奶茶的时候路过了,看到此情此景,心里竟然有一丝不舍。


    “感觉过得好快啊,明明不久前才刚刚开营,怎么今晚一切就要结束了?”刘茗月闷闷道。


    范莳雨应和:“是呀,一眨眼六天就要过去了。”


    本来以为不会怀念,毕竟宿舍条件那么差,第一晚的时候窗户就破了个洞,一只飞蛾飞了进来,绕着白炽灯打转,几个小姑娘吓得失声尖叫,还是宋羽芊关键时刻站出来,一拖鞋拍死了虫子。


    那时候她们发誓,这辈子再也不来这里。


    如今她们要离开了,心里竟然还有一丝怀念。


    刘茗月笑了一声,大大咧咧道:“算了算了,不伤感了,赶紧去买咱们的植脂末小饮料去,一天不喝还真想得慌。我今天打算尝尝哈密瓜味。”


    范莳雨:“那我喝香蕉味。蓓蓓和羽芊都要巧克力味的,别忘了给她俩捎一杯。”


    “OK,必须记得。”


    在物资匮乏的基地,香精勾兑的奶茶都好喝上天了。两个人第一口嫌弃,第二口就爱上,第三口已经不离不弃,每天非得来一杯不可。


    本来范莳雨还想着减肥少喝点,结果天天下地干农活累得她要死要活,这个肥不减也罢,直接放宽心态该吃吃该喝喝。


    下午没有安排,几个小姑娘在寝室里也没出门,叽叽喳喳地聊天。章蓓解开心结后,整个人也活泼了很多,在下地的时候看到范莳雨甚至过来主动打了招呼;宋羽芊是个假小子,从小到大都没有春心萌动过,她好奇地问刘茗月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刘茗月刚想说她特么也是个母胎solo,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张爽朗帅气的脸,那个拥有小麦肤色,在阳光下无比耀眼的少年。


    她一下红了脸,扭捏着不肯说话了。


    范莳雨毫不留情地戳破她:“我听说周同学想考北津大,你得加把劲了。”


    “北津又不止那一所大学,我考其他普通本科不行吗……”刘茗月话说一半,立刻像被踩了尾巴似的跳起来:“范小雨!这跟周同学有啥关系!”


    “哦哦好好没关系,我只是觉得周同学长得还挺不错,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好几个女生找他加微信呢。”


    刘茗月警惕地问:“他加了吗?”


    “没有。我听到他说他想好好学习。”


    “唉,果然是明远的人,只学习不恋爱。”刘茗月感慨:“他们学校的男生也是真的帅,成绩还都很好,一对比咱们昭立的男的跟没开化的猴子似的。”


    这点四个人都同意。


    “周同学已经长得很周正了,要是在咱们班怎么说都得是班草,更别说夏同学,比不了,谁都比不了,”宋羽芊啧啧摇头:“他以后的女朋友应该拯救过世界。”


    呃,她应该没拯救过。


    范莳雨默默低下脑袋。


    让您失望了……


    这时刘茗月的目光扫过来,像是逮着机会似的使劲点头:“听到没范小雨,要想当夏澍女朋友,先去拯救世界!第一步就先孝敬我一顿麦当劳吧~”


    范莳雨皮笑肉不笑:“我请你吃生活!”


    于是,白天的时光就在吵吵嚷嚷中度过了,很快到了傍晚,火烧云在天幕中铺开大片大片瑰丽的色彩,云朵被烫得发红,与远处下沉的夕阳交相呼应,将天地笼罩在一层淡淡的橘光之中。


    篝火晚会很快开始了,大家陆续赶了过来,三三两两地坐在地上。这一天不用穿校服,很多人换上了自己的衣裳,明远和昭立的学生不分你我,此时此刻都是一群青春正茂的少年。


    天还没全黑,篝火暂未点燃,范莳雨和舍友们先占了个好位置,坐在篝火的不远处,距离适中,不至于被火烤到。不一会儿,教官过来了,手里拿着吉他,人群里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


    那欢呼声几乎要掀翻夜空,少年们个个眼里发亮,兴奋得脸颊泛红。教官摆摆手,让大家安静,捏起哨子,放到嘴边。


    “咻——”地一声,响亮的哨音划破天空,像流星一样擦着人群的头顶飞过去。


    “这是我最后一次吹哨子了。”脸庞黝黑的男人笑得牙齿雪白:“你们的折磨也到今天为止了。以后早上不用起来集合,也不用抢澡堂子,基地的鱼和鹅也这终于落个清静。”


    人群里先是爆发出一阵哄笑,可笑着笑着,有人的嘴角慢慢垂了下来。很快,大家都安静了,眉目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不舍,离别就是这样不缓不慢、毋庸置疑地到来了。


    学生们差不多都到齐了,教官干脆席地坐进篝火的光晕里,指尖在吉他弦上轻轻一拨。


    清脆悦耳的吉他声响。他抬起头,问大家:“你们是不是两个学校的人?”


    “是!”大家齐齐回应。


    “今天就别管那么多了,坐一起来吧,都坐成圆,离我近一点,不然待会儿我唱歌你们都听不清了。那几个坐得远的,谁喊他们一下,让大家都坐过来!”


    于是大家都窸窸窣窣地起身,往篝火的方向坐下,里三层外三层地把篝火和教官包裹了起来。范莳雨和舍友们也赶紧往前坐,她牵着刘茗月的手,刘茗月牵着宋羽芊,宋羽芊牵着章蓓,四个人眼疾手快地找了个宽敞的空位,亲昵无间地坐下。


    刚坐下不一会儿,章蓓突然探出身子,戳了戳范莳雨,小姑娘看向她,她伸手指了指某个方向。范莳雨顺着那方向望去,看到了不远处的夏澍和周子源。


    范莳雨立刻心领神会,从地上起来,抿着嘴憋笑地走到俩人身


    后,猛地伸出两只手,结结实实往他们肩膀上一拍。


    两个少年惊呼一声,齐刷刷地扭回头。


    “我擦,吓死我了范莳雨!”周子源夸张地拍了拍胸口:“幸好晚上没喝水,差点尿一裤子!”


    她笑嘻嘻指了指不远处,盛情邀请:“过来一起坐呗!”


    四个人很宽敞的座位,就这样又塞下两个个头都很高的少年。夏澍挨着范莳雨坐下,另一旁是别的班的男生。周子源愣了:“我坐那儿?”


    范莳雨抬手,拍了拍自己和刘茗月之间的空地。旁边的刘茗月早就脸颊通红,直勾勾看着教官,整个人像一块硬石头一样耸立着。


    周子源“哦”了一声,坐了过去。


    又过了几分钟,大家都坐好了,太阳也终于沉入了西边。夜色姗姗来迟,篝火“咻”地在夜幕下点燃。


    橙黄色的火苗像舌头一样舔舐着夜色,将一群人的脸颊照亮。木材静静燃烧,时而“哔啵”作响,与田野中的虫鸣合奏。


    夏澍总是很安静,即使坐在她身边,呼吸也很轻。但是他身上依旧很香,不是吴朔身上那种昂贵的香水味,而是干净的洗衣粉的味道,很淡,很清雅,却让她有些沉迷。


    她侧过脸,少年的脸颊火光中像是一块温润的暖玉,漂亮得没有瑕疵。


    她突然有种很大胆的想法,想伸手摸一摸,摸摸看他是真实的,还是虚假的……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一声喷嚏声打断,少女“嗖”地收回手,看到刘茗月揉了揉鼻子。


    “小雨,你有纸吗?”


    还没等范莳雨回答,周子源就丢了包面巾纸过去:“你感冒了?”


    “不知道,晚上一刮风还有点冷。”


    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少年脱掉校服外套,哗啦一声丢了过去,正好落在刘茗月的大腿上,她看了眼校服,又看了眼周子源,呆呆地问:“干嘛?”


    周子源好像被噎了一下:“……你不是冷吗?给你外套穿,我热得要死。”


    他下午去打篮球,出了一身汗,冲了个冷水澡,出来后怕感冒,于是顺手把外套披上了。没想到真有了用处。


    “哦,谢谢。”


    刘茗月这才抓起外套,披在身上,耳朵红得像要滴血。


    看到一旁的动静,范莳雨想笑,却又怕自己破坏气氛。正憋着时,身侧传来夏澍关切的声音:“你冷不冷?”


    范莳雨刚想点点头,结果却看他上半身穿着白色T恤,顺势抬头望天:“还好,没觉得冷。”


    “冷的话再坐过来一点,我这边离篝火更近。”


    “哦,其实还是有点冷。”


    其实这点距离而言,篝火的热度不会有什么差别。


    可小姑娘依旧往他身边挪了挪,彼此的气味顿纠缠在一起,两条的胳膊不可避免地碰了碰,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


    但这些并不重要。


    只是一点点触碰,少年少女便心跳如雷,像是做了坏事,把不可告人的心思暴露出来。生怕对方误会,又生怕对方浑不在意。


    万幸的是,心跳声隔着胸膛,彼此都听不见。


    两个人心照不宣地看着燃烧的篝火,明亮的火舌随风舞动,将一张张年轻的面孔照得明亮。


    就在这时,教官低下头,指尖又拨出一段优美的旋律出来。


    嬉笑声,议论声和打闹声都一下子安静了,大家纷纷看向篝火处的男人,穿着教官的制服,抱着一把大吉他,明明平日里其貌不扬,对他们很严格,但不知为何,他现在变得如此特别,像是一个游戏的NPC,等过了这一道关卡,以后大概就不会再遇见了。


    旋律渐渐熟悉起来,有人听出来是《友谊地久天长》。


    教官抬起头,问:“你们会唱吗?”


    “会唱!”


    “那就跟着唱。”


    于是——


    “怎么能忘记,旧日朋友,心中能不怀想;


    旧日朋友,岂能相忘,友谊地久天长……”


    或许是害羞,一开始就只有几个人在唱,声音小小的,低低的,还有点腼腆。男生的声音更是听不见,像蚊子似的嗡嗡。后来教官索性也跟着一起唱。


    低沉响亮的声音一下子加入进来:“我们曾经,终日游荡,在故乡的青山上;


    我们也曾,历尽苦辛,到处奔波流浪;


    友谊万岁,朋友,友谊万岁!”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民谣歌手的嗓子,唱歌像是在讲故事。可他的故事已经是很久以前,可是少年们的青春正当下。


    夜风习习,篝火燃烧,照亮了一双双明亮的眼睛。这个夜晚是他们聚在一起的最后一个夜晚,而在一年后,他们又将走向不同的人生,很多人或许再也见不到了。


    多么有缘分,在这个篝火前,是你坐在我身边?


    多么幸运,我们在最年轻的时候,一起同这么多的朋友,共唱友谊万岁。


    “举杯同饮,同声歌唱,友谊地久天长——”


    “同声歌唱,友谊地久天长——”


    渐渐的,声音多了起来。


    范莳雨也跟着一起唱。她的的声音很清甜,唱歌很好听。唱到“友谊地久天长”的时候,她抬起头,看到了人群中的陶伊。陶伊没有一起唱,但她听得很认真,静静地闭着眼睛,难得放松惬意的姿态。她也看到了刘茗月,她一起长大的朋友,她最坚不可摧的友谊,她除了爸妈以外最信任的人。


    刘茗月也在看她。


    对视的瞬间,两个小姑娘都笑开了花,笑得夹在中间的少年莫名其妙。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啊。


    真巧,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举杯同饮,同声歌唱,


    友谊地久天长……”


    吉他声,歌声交织在一起,浓稠漆黑的天幕上挂着皎皎发光的月亮。


    空气中弥漫着木材的味道,和少年身上的白茶香。


    年轻的面孔坐在秋日的清风里,一起欢唱友谊,忽然却感到一丝怅惘——青春是如此短暂,如此鲜活,浩浩荡荡、头也不回地冲向前方。


    他们还未失去竟已经开始怀念。


    因为稍微不注意,他们就长大了。


    第30章 电影或许,他根本不会来了。


    学农结束后,很快又是一轮月考。这次成绩出得很快,范莳雨本以为这次会打回原形,没想到依旧考得不错。


    数学考了82,年级总排名也是79,和上次比竟然还进步了一名。


    夏老师的小课堂果然有用。


    两个人已经养成了每周周日见面的习惯,但是见面地点都是图书馆,范莳雨给他带便当,他辅导她的数学作业,一直呆到闭馆才回去。


    日子像温水煮茶,变化发生得悄无声息——这周在地铁站汇合,两人并肩往图书馆走时,范莳雨忽然发现,自己的头顶才刚刚到他下巴,明明上个月还能到他耳朵尖呢。


    她忍不住偷偷打量了他一眼,这家伙肯定超过一米八了。


    而且,身板也结识了不少,袖口挽起时,能瞥见小臂绷着薄薄的肌肉。同一件衬衫穿在身上,胸前也撑起了浅浅的轮廓,显得更加挺括板正。


    不枉她每周变着法儿地做三文鱼、烤虎虾、葱烧小鲍鱼、糖醋小排……


    当然,变化远不止如此。


    明远只有周日下午放假,一开始她怕耽误他休息,五点多的时候就分开,然后渐渐变成两个人一起呆到七点半,图书馆闭馆。再到后来,辅导完数学作业后,他们会去周围的公园逛一圈,看小孩子跑来跑去,大爷拿着音响外放听曲,初中生沉甸甸的背着书包从补习班下课……


    九点多,公园安静无人,只剩路灯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他们坐在秋千上摇摇晃晃。


    他开始打开心扉,和她讲一些烦心事。


    他并没有看起来那么风轻云淡,到底是少年,会觉得考试频次太高,班主任对他期望太大。还有他的姑父最近送货撞到了绿化带,正在和保险公司扯皮,家里气氛更紧张……范莳雨这时候会安静地听着,看着他脸上流露出苦恼的声色,那个时候她反而觉得他格外真切,拥有喜怒哀乐才是活生生的人,她才会感觉离他近一些。


    但这种情况很少。绝大多数时候,都是范莳雨喋喋不休,少年安静聆听。最后分别,他坐公交车回去,执意把她送到地铁站。


    然后看着她过了安检才走。


    为什么会知道这一点,因为她有次刷卡进站后,偷偷扭头,看到了他刚刚离开的背影。


    像一滴蜂蜜滴在心头,化开星星点点的甜。


    普通朋友会这样吗?少女有时候心想。


    似乎已经超过了友情的界限。


    而她注意到他个头长高、肩膀变宽开始,也已经把他当成了异性。有时盯着他低头解题的侧脸,目光会不由自主地往下滑,落在他抿紧的唇上。他的嘴唇是否如想象般柔软,唇瓣是否像玉石一样微凉?


    可这些念头只敢在心里打个转,甚至羞于细想。


    某些说不清的悸动已经暗暗滋生,但终究隔着一层窗户纸,两个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戳破,这个时候实在是不适合,再等等吧。


    很快到了期末考。


    昭立是佛系高中,但是期末考的氛围依旧要比平时紧绷一些,这一学期过去,离高三就只有半年了。


    高三,高考,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他们还没到桥前,已经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不安的氛围让班主任老亮都难得没有给他们压力,只是交代了一句好好发挥,开心过年。


    “考得不好怎么开心过年。”


    体育课自由活动,两个小姑娘坐在草地上。刘茗月在为期末考发愁:“我这次不能再退步了。”


    “你爸好点了吗?”


    “好多了。”刘茗月叹了口气:“从那次以后,我就没再敢跟他吵过架。”


    刘茗月自从高二第一次月考滑铁卢之后,后面几次考试次次滑铁卢,数学更是有一次不及格。本来她挺无所谓的,就算上不了985、211,上二本也行,大不了专科也可以,反正老刘当了那么多年医生,也是有点资产,退休后养老金丰厚,还有套全款房,她也不用出人头地挣钱养家。


    谁知老刘听到她这个想法后,气得直接冲进卧室,把房产证直接撕成两半。


    刘茗月看到后尖叫了一声,问他是不是疯了,结果话音刚落,老刘就捂着心脏,大喘气,费劲哆嗦地指着床头柜:“快……速效救心丸……”


    小姑娘吓得脑袋一嗡,连滚带爬扑到床头,抖着手摸出药瓶,赶紧倒出来喂他吞下。


    那时候她才突然发现,老刘老了。


    原本和自己吵架时眼睛瞪得像铜铃、嗓门比谁都亮的男人也白了头发,身体垮了,指着她骂的手也蜷缩着,像鸡爪。


    她“哇”地哭了出来。


    老刘甩她巴掌的时候她没哭,母亲化疗头发掉光的时候也没哭,可那天她哭得撕心裂肺,她太怕了,已经送走了母亲,她没有办法再失去父亲了。她不能再经历一次那种撕心裂肺的痛。


    范莳雨看到好友难过的神情,叹了口气:“我那边有夏澍的数学笔记,你要吗?里面的解题思路很清晰,我感觉还是蛮有帮助的。”


    刘茗月犹豫了一下:“那是他给你的笔记,那给别人看不好吧?”


    “我问过他,他说任凭我处置。”范莳雨捏了捏好朋友的手:“而且,你也不算别人。”


    刘茗月大为感动,嗷地扑了过来,一把抱住小姑娘的肩膀:“呜呜呜呜小雨……你真是全世界最会当朋友的人呜呜呜宝宝你好香,你用了什么沐浴露,给我亲一个!”


    “……”


    范莳雨默默把人甩开。


    ……


    期末考结束后,范莳雨带着满满当当的寒假作业回家。虽然书包沉沉,但是丝毫不影响她的好心情。


    朱女士的公司在元旦节发了一波福利,除了一些日化用品以外,还有一张电影卡,里面有几百块钱,可以在申城所有的电影院使用。


    现在正是贺岁档,很多大热电影上映,电影院就靠逢年过节赚一波,所以票价扶摇直上,这点钱估计也就买两张票。


    朱女士不喜欢去电影院那种封闭的地方,把卡丢给了她。她本来想约刘茗月,这小姑娘一放假就跟着老刘回老家了,过完年才回。她又去问夏澍。


    他放假大概率要兼职,小姑娘没报太大希望。结果夏澍竟然一口答应了。


    【夏澍:好呀,你要看什么?】


    【范10雨:我想想哈……】


    她瞄了眼电影排期,票房前三都是合家欢喜剧片和动画片,还有一部特效夸张的美国大片。但这些她都不想看,她翻到第二页才翻到一部爱情电影,封面是男女主在冰天雪地里对视,好似下一秒就要闭上眼睛吻到一起。


    好,就是你了。


    【范10雨:要不要看《冬日爱情故事》?影评蛮不错的,明天也正好下雪来着,会很有氛围感。】


    【夏澍:我都可以。】


    【范10雨:那我下单了哈,明天下午5点的场次,咱们申城电影院门口见。别迟到哦~】


    【夏澍:好,到时候见。】


    约好后,范莳雨心潮澎湃地在床上打了个滚,觉得不过瘾,又去冰箱里拿了根雪糕降降火。她“卡擦”一声咬断雪糕,跑到厨房里去闹正在做饭的朱女士。


    “妈妈我明天下午要出去看电影,可能不吃晚饭了。”


    朱女士头也没回:“行,和谁去看?”


    “夏澍,嘿嘿。”


    女人闻言回过头,看到自家小囡脸蛋红得像小桃,啧啧摇头:“和好朋友出去这么激动?要是刘茗月知道了非得吃你的醋不可。”


    “好朋友也不一样呀,夏澍是我特殊的好朋友。”小姑娘凑到妈妈身边:“但你永远是我最爱的妈妈。”


    “油嘴滑舌,想要赞助费?”


    “嘿嘿,一丢丢就好。”


    “让老范给你转300,明天下雨,多穿点,太晚了就打出租车,别打快车,知道吗?”


    “知道啦,爱你朱女士,么么。”


    “少油嘴滑舌,我看你只爱我的钱……”


    虽然妈妈交代要多穿点,但是范莳雨另有打算。


    雪在凌晨就开始下,第二天一大早,范莳雨起床拉开窗帘,发现外面的树梢上已经挂了一层薄薄的雪,还有湿答答的雨水一起从天而降。


    申城不经常下雪,偶尔下小雪,也会因为融化得快,变成积水留在路上。


    天气不太好,但依旧没有减灭她的热情。快递驿站一开门,小姑娘就裹着羽绒服冲过去拿快递。


    这是她在网上千挑万选的小裙子,和刘茗月俩人选了一整天才敲定这一件。


    裙子是淡蓝色的,很显白,像花苞一样蓬松可爱。细节之处也非常精妙,蕾丝做的一朵朵小雏菊点缀在裙摆下方,走动的时候会一晃一晃像细碎的星子。唯一不太好的地方就是长度只到大腿,不知道为什么女装店会在冬天依旧上新短裙。


    但是布料还挺厚实的,到时候来回打车,电影院里也会开暖气,应该不打紧。


    小姑娘兴冲冲地


    捧着快递回到家,迫不及待地回卧室里试新衣服。她早已经想好搭配,上半身就穿那件白色波点蕾丝小上衣,下面搭配这条淡蓝色花苞裙,袜子选风格相似的蕾丝白袜,穿上在日本买的圆头乐福鞋,一身搭配好,镜子里映出一个水灵灵的小姑娘,两条白白细细的长腿笔直又漂亮。


    她满意极了,对镜拍了张照片,发给刘茗月。


    一秒钟,刘茗月就甩来一条语音。


    她点开一看,手机瞬间迸发出一声刺耳连绵的尖叫,吓得她差点把手机丢出去。刘茗月足足嚎叫了七八秒,末了才说一句:【你是想美死谁!】


    小姑娘虽然个子不算高挑,但是身材比例极好,腰比寻常人短一点,两条腿又长又直,根本看不出她只有一米六出头。


    所以她爱穿短裙、短裤,恨不得一年四季都让那截好看的腿露在外头。这次要去和夏澍看电影,即使是大冬天她也要穿裙子去。


    【明月月:好美啊……宝宝给我舔舔……好美啊……宝宝给我舔舔……】


    【明月月:我要嫉妒夏澍了,凭什么他能看到这么美的小雨宝宝!你下次到我家来必须穿这个,我给你开地暖!】


    【范10雨:……】


    好变态一女的。


    但她忐忑的心情成功地被安抚下来了,对着镜子看了十分钟,越看越满意,欢天喜地地去化妆。


    一想到那棵小树看到她的神情,心里就甜滋滋的。


    他一定会夸她可爱,夸她好看,而她会脸红,买好爆米花,坐在座位上,屏幕亮起为止,她都会脸红。


    等电影开场后,他们会一起吃一大份爆米花,手指会在爆米花中相遇,然后她可能会用故意地、轻轻地捏一下他的指尖,却又装作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让他一个人在黑暗中面红耳赤,心跳如雷。


    ……


    到了下午,雪已经停了,变成了大风大雨。


    气温低至零下,路上的人都裹着厚厚的羽绒服,缩着脖子大步往家里走。范莳雨浑然不觉,她为了好看,上半身穿着短款羽绒服,下面配着短裙,漂亮是漂亮,一路上的回头率非常高。


    一下出租车,寒风凛冽,吹得她立刻打了个寒战。小姑娘深吸一口气,赶紧冲到了电影院里面,舒适的暖气将她包裹起来。


    下午4点50分,提前十分钟到的,差不多刚刚好。


    她打开手机,看了眼微信,夏澍并没有发来消息。


    【范10雨:夏澍,你到了吗?我在电影院大厅里,外面雨超级大而且超级冷,大厅都没有人,今天该不会被我们包场了吧?】


    【范10雨:好幸运哦~】


    消息发了过去,没有回音。


    一般他回得很快。这次她等了一会儿,还没等到回复,猜他或许在路上,没有看手机。


    小姑娘打算去卫生间整理一下妆容。


    刚才跑得快,夹好的刘海不知道乱了没,还有口红应该也要补一补。


    她对着镜子捣鼓了一会儿,确定发型和妆容都完美后,忍不住臭美,对着镜子拍了张自拍。


    好漂亮的范小雨。


    她一直都很漂亮,但是今天她觉得自己的妆画的特别好,头发也很听话,第一次尝试慵懒感低马尾盘发,竟然就成功了,显得她脸小小一只。


    “糟了!”


    沉迷美貌的小姑娘忘了时间,打开手机一看已经是4:59,连忙往大厅走。


    夏澍已经到了吧?


    她边快步走边打开微信,结果微信消息空空如也,夏澍没有任何回复。小姑娘心里油然而生一股不妙的预感。


    一路小跑到大厅,稀稀拉拉的人影散落在等候区。她环顾四周,都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难道已经进去检票了?


    不可能呀,他倒了肯定会跟自己讲的,他不是那种电影一开始就丢下别人不管的性格。


    似曾相识的感觉让范莳雨有些难受,广播提示着5点钟的《冬日爱情故事》已经开始,催促着还没入场的观众赶紧检票。她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有些发抖,在微信上打字。


    【范10雨:夏澍,你到了吗?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范10雨:看到了麻烦给我回个消息,我在电影院大厅等你。别着急,注意安全,慢慢来。】


    电影两个小时,她先检票进去了,诺大的放映厅里只有三个观众,没有夏澍。于是她看了一半,什么都没看进去,最后又忍不住出来了,回到大厅里继续等他。


    外面的风突然疯了似的卷起来,呜呜咽咽的,像被困住的野兽在嘶吼。电影院敞着的大门挡不住这股凶劲,厚重的门帘被狂风掀得噼啪作响,混着冰冷的雨丝直往里灌。小姑娘的两条腿冻得发抖,挪到了大厅里侧。


    可她穿的裙子实在太短,还是很冷。


    工作人员好心地递给她一杯热茶,问她是不是在等人,那个人什么时候到。她把热乎乎的一次性茶杯捂在掌心里,摇了摇头,一滴豆大的眼泪“吧嗒”一声地掉进水中。


    不知道,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到。


    或许,他根本不会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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