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你敷衍我


    为保周全, 回府之后,宿雪溪还给师海寻传了信,询问他近况。


    师海寻的信回得很快, 午后传的信, 当天下午就收到了回信,彼时雪溪和萧长泽都在府中。


    雪溪展开师海寻给的回信,师海寻信中言他近日还在闭关, 诸事安好,让他不必挂心。


    萧长泽在旁边瞧见,道:“他不是在闭关, 怎么收到你的信的?”


    宿雪溪却不觉得惊奇, 大多数时候,师海寻闭关都不是为了增进修为,而是为了光明正大地躲起来, 倒也不是为了躲清闲逃避族中事务, 主要还是不想同人说话太多。


    天气有些沉闷,但还算凉爽,已是六月,这个时节里,帝京的天好像随时都能下得雨来。


    敞开的房门里, 宿雪溪收好师海寻给的信,坐在那里翻阅诗文杂记, 三教九流传着的,市井摊子上三个铜板一本, 算不得什么特别高雅的文作,读来别有一番风味。


    萧长泽好不容易清闲两天,管家把这个月的账本整理齐了给他送了来, 他硬生生翻了一个时辰的账本,翻得头疼,犯了懒,搁下笔,丝毫不顾形象地“哼哼唧唧”跟雪溪诉苦,“头疼,眼睛疼,肩膀疼,手腕疼……”


    宿雪溪手里的书翻过一页,指尖带着一点仙力点点萧长泽太阳穴。


    从头至脚的清明消去了他一身的困乏。


    萧长泽控诉道:“你敷衍我。”


    宿雪溪头也没抬,甚至不像是听懂了他的话,回了句:“嗯?”


    萧长泽:“……”


    片刻后,宿雪溪从书上移开视线,对上萧长泽幽幽的眼神,“你刚说什么?”


    萧长泽捧着他的脸愤愤地揉了又揉,想不明白,这些不入流的戏文杂记,俗气还瞧不出什么文采,寻常人家买来图个消遣的东西,放在他自己身上合理又正常,但是雪溪拿着总有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他从一堆账本里倒腾出府上这个月的账目,道,“管家是不是偷懒了。”


    宿雪溪:“账目不对?”


    萧长泽翻了翻,指着管家负责给雪溪买回来的书目道,“他是不是贪墨了,怎么净给你买些地摊打包卖的书。”


    上辈子一开始也不是这样子,好像是有哪一年开始,雪溪手里看着的这样的书就多了起来。


    “不行,”他越想越觉得不好,“管家,管家!”


    管家一把年纪匆匆跑来,看主子一脸严肃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又听皇子妃说无事,让他退下。


    管家擦擦汗,正要退下,结果被叫住:“站住。”


    萧长泽同他道:“站住,你别惯着,我得问清楚,他们是不是背着我做什么小动作呢。”


    “管家退下吧。”宿雪溪道,“他们没有,与他们无关,我让人买的。”


    萧长泽消化了一下:“真的?”


    管家已经悄悄退下了。


    宿雪溪无奈:“谁敢背着你做小动作,也没有人敢欺负我啊,是我想看。”


    “书我看看,”萧长泽当即有种这书镀了金边的感觉,拿过来翻了又翻,左看右看都是本没什么涵养的闲书,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不太懂,“这个有什么特别的吗?”


    宿雪溪其实不常会跟别人说他从前在仙族如何如何,如果说,大概也就只有萧长泽了:“我从前……”


    他说:“不会做任何浪费时间的事情。”


    对萧长泽而言,情绪必然是重要的人生意义之一,所以能让自己高兴的事情,都不能算浪费时间。


    但雪溪对浪费时间的定义和他不一样,“我很小的时候长老们就一直告诫我,唯一的任务就是做好一个完美的族长,所以对做族长没有助益的事情,他们都不愿意我去做。”


    萧长泽随着他的话变得认真了许多,他想纠正,告诉雪溪这是不对的。


    但当他低头看到自己手里的书,又觉得可能没有纠正的必要,他问:“现在呢?所以现在会去做浪费时间的事情?”


    宿雪溪:“不是。”


    萧长泽:“那是……?”


    宿雪溪:“是认为那些事情并非浪费时间,我一直是这样想的。”只是仙族从他幼年起十年如一日的冷漠寒凉让他无从改变,那些束缚非是跳出原地无从挣脱。


    雪溪活得很通透,他分得清长老的想法和自己的喜好,不需要别人去说什么,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萧长泽笑着,混不吝道:“有机会一定要找人套麻袋把那些老头打一顿。”


    宿雪溪被他逗笑,把书从他手里拿回来。


    萧长泽耐着性子一下午把账本翻完了,又闲了下来,让人在院子里弄了个投壶,他叫着雪溪:“要不要一起来试试?”


    宿雪溪翻过一页书道:“不了,你自己玩吧。”


    萧长泽往他身边挪蹭挪蹭,眼巴巴道:“你都看一下午书了,去院子里活动活动。再说我自己掷来掷去的那多没意思。”


    宿雪溪注意从书上移开,还记得上辈子萧长泽第一次拉着他玩投壶的时候,也是他第一回玩这个游戏。


    游戏规则很简单,对雪溪来说没有什么难度,随手就能准确无误地扔进去,甚至他抓一把也能一支不落地扔进去。


    萧长泽无奈地制止他,解释道:“不能用灵力,不然投壶的箭筒得放一公里以外。”


    宿雪溪点点头,但是他估摸了一下,“不用灵力我也能扔进去。”


    萧长泽问:“多大把握?”


    雪溪丈量了一下距离,对自己实力有信心,“十成吧。”


    萧长泽便去寻了根白色布条来,给雪溪系在眼睛上遮住他的视线,“这样呢?”


    雪溪来了兴趣,试过之后确实很有意思。


    眼前又是一根白色的缎带,萧长泽递过来。


    宿雪溪没有扫他的兴致,看书也好,投壶也好,总归这些他都喜欢,合上书微微低头,萧长泽会意,帮他系上,牵着他的手往院子里去了。


    两人玩得高兴,一直到晚膳时分,侍从来提醒用膳。


    管家随后一脸喜色跑来。


    萧长泽:“何事?”


    宿雪溪拽下缎带,就听得管家报喜道:“殿下,东宫那边的消息,太子妃生了,母子平安!”


    第42章 第 42 章 你还是闭嘴


    萧长泽眉梢顿时染上喜色:“真的?”


    “是真的殿下。”


    萧长泽转过头来, 喜不自胜道:“雪溪!”


    自来女子生产都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母子平安是喜讯,但宿雪溪知道, 萧长泽的激动并非只是因为这个。


    上辈子十月怀胎却连失两个孩子, 对初为人母的太子妃,宿雪溪虽无法感同身受,却也能明白个中痛苦。


    萧长泽在为他们高兴, 宿雪溪同样,他笑着点头,“嗯, 我也听到了。”


    萧长泽:“今日太晚了, 而且皇长嫂刚刚生产完,需要休息,我们就不去打扰了, 明天, 我们明天去吧雪溪。”


    宿雪溪:“好。”


    萧长泽又吩咐管家:“去库房拿一些补品,燕窝阿胶鱼翅花胶海参冬虫夏草……总之多拿一点,要最好的,一块送东宫去。”


    管家连声应着:“哎哎,是。”


    管家走了, 萧长泽拉着他的手,脸上的喜悦压都压不住, 宿雪溪也高兴,但看见萧长泽熟悉的兴奋劲, 眼皮跟着跳了下。


    上辈子太子妃第二胎平安生产后,萧长泽跟他一起去探望了一回,回来激动兴奋到半夜都没睡着, 说着话又抽风,折腾他半宿,至今他印象都很深刻。


    萧长泽注意到他的表情:“你怎么了?”


    宿雪溪:“……没事。”


    不过还好,晚膳过后,萧长泽的兴奋劲看上去就没那么明显了。


    宿雪溪拿着棋谱在研究残局,萧长泽手边一堆让管家从库房里找到的几块上好的布料,每张布大约有三尺长,对着烛火拿着剪刀在比划。


    大概是想给孩子做件新衣服?宿雪溪没打扰他,往棋盘上落下一子。


    萧长泽捣鼓了一会,往雪溪这边觑了一眼,低下头,没一会又瞅过来。


    视线存在感太强,宿雪溪抬头,“怎么?”


    萧长泽吞吞吐吐的:“嗯……”


    他扒拉了一下旁边的布料,给雪溪看,“你更喜欢哪个颜色?”


    “我吗?”雪溪细想了下,提议道:“给孩子的话浅绿色绣金丝的吧,或者金黄色的那件,锦蓝色的料子好,刚出生的孩子皮肤娇嫩适合贴身穿。”


    萧长泽明显愣了下,宿雪溪顿了顿,但他应该没说错什么,“有什么问题吗?”


    萧长泽低头又看一遍手边各种颜色的布料,道:“也没什么,就是……”


    “我应该没有那么好的裁缝水平,亲手给小侄子做衣服。”


    轮到宿雪溪疑惑了,不做衣服,这一堆布料又是用来做什么的?


    “那你这是……?”


    萧长泽弯唇:“来帮帮我。”


    宿雪溪放下棋谱,依言过来帮忙,萧长泽自己扯着布料一端,让他帮忙扯着另一端,咔嚓下剪刀,一条均匀细长约两指宽的布条被剪出来。


    放到一边后,萧长泽又拿起一块新的布料,还是剪出两指宽的布条。


    几次之后,萧长泽手边就放了一小堆。


    宿雪溪微微蹙眉,有点熟悉的感觉,但又说不上来,莫非是人族特有的风俗,送给新出生的孩子的,有什么吉祥寓意?


    萧长泽不肯说,直到剩下最后一块布的时候,他才低声说了句,“不是给孩子的。”


    不是给孩子的,难不成是给他……给他的?


    雪溪眼睛蓦地睁大,视线落在那一堆他帮萧长泽剪出来的,质地不一,颜色各样的布条上。


    原本帮忙扯着布料等着萧长泽下剪子的手指松了开,布料轻盈落下,惯性盖在萧长泽腿上,雪溪不死心地缓缓问道:“不是给我的吧?”


    这布条的形状,越看,越像他下午投壶时蒙在眼睛上的缎带。


    ……刚才怎么没发现。


    萧长泽笑得坦率又真诚,“你喜欢哪个?”


    他从怀里摸出条白色的缎带,雪溪下意识回头偏头看了一眼矮榻旁的架子,投壶过后管家来报喜讯,回屋的时候他把缎带随手搭在了那里。


    现在已经没了。


    就……一些助兴的恶趣味,宿雪溪想,他应该已经知道萧长泽想做什么了,就像他各种习惯的小动作里喜欢点他眼睛一样,萧长泽偶尔也很钟情蒙他眼睛。


    萧长泽挨他近了些,拿着一根水蓝色的布条,身子微微前倾,征询道:“可以吗?”


    宿雪溪神色不明,垂下眸子,没有立刻说话。


    萧长泽见他没反应,默了默,又收了回去,笑道:“我说笑的,做个绣球怎么样,刚好各种颜色搭起来,夏天到了,再找熏香熏过,挂在窗前床头还能驱蚊虫。”


    宿雪溪眼睫颤了下,伸手拽住了方才从他手里松开掉落的最后一块布。


    萧长泽一愣,听雪溪道:“不是没剪完?”


    “哦哦。”萧长泽低头裁剪。


    宿雪溪道:“不要绣球。”


    萧长泽抬头,看起来有点呆:“……啊?”


    宿雪溪干脆接过他手里的剪子,剪出布条,放在旁边一堆五颜六色布条里面。


    “给我的东西,就算只是心里想要给的,也不许收回去。”


    萧长泽攥着掌心的水蓝色布条,一阵静默。


    宿雪溪:“我不知道你重生回来前经历过什么,不知道你现在这样是自己觉得‘想通’了什么,也不知道你抽什么风发什么神经。”


    “但我告诉你,萧长泽。”


    他语气难得的冷,像是有些生气,“我们成婚数年,上辈子没能相守是天灾人祸,我们之间没有误会,没有过错,至少在我这里是这样。”


    “我说过的每一句喜欢都不是违心。”


    “上辈子你曾问我会不会后悔,那时我不知道,所以我告诉你我不知道。但是这辈子成婚前,这句话的答案,我以为我已经很明白地告诉过你了。”


    萧长泽眼神闪了闪。


    “重回现在,这段时间我们一直在尝试改变大家的结局,努力让一切走上和从前不一样的路,你到底明不明白。”


    保住太子妃小产的孩子,保住牺牲的薛玄和魔族全族,弥补谢灵如和谢明栖之间的遗憾……


    “只有不好的经历我们才会想着改变,”雪溪摸了摸他的脸,“但我们的过去,我没有去改啊。”


    “我从未后悔。”


    “所以重来一次,我依然愿意。”


    依然爱你。


    不要害怕,不用小心翼翼。


    萧长泽还是放下了手里的布条,但这一次,他没有后退,而是探身,牢牢抱住了雪溪。


    大婚前夜,他的雪溪明明还在因为退婚生气。


    “好笨的告白方法。”鼻尖酸涩的萧长泽如是道。


    宿雪溪捶他一下,“你还是闭嘴。”


    第43章 第 43 章 假的,快改,烦人


    “偏不, 就要说。”萧长泽抱得更紧,嘴上却道,“笨死了。”


    宿雪溪被他箍得发疼, 却又莫名安心, 下巴垫在他肩膀上:“烦人。”


    萧长泽:“我烦人吗?”


    宿雪溪:“嗯。”


    萧长泽:“那也没办法了,你惯出来的,以后都改不了了。”


    宿雪溪:“哦。”


    萧长泽:“……嗯?”


    宿雪溪:“没人让你改。”


    萧长泽:“真的?”


    他还问, 宿雪溪就改口道:“假的,快改,烦人。”


    萧长泽就闷闷地笑。


    最终剪好的一堆布条也没有用得上, 萧长泽整理一下, 把布条整理折好了,“我找个盒子装起来。”


    宿雪溪:“……随你。”


    萧长泽在架子上翻来翻去,都是装着东西的盒子, 正准备喊管家送一个过来, 瞥见一个檀木盒子,不太认识但给他感觉又似曾相识。


    “这是什么?”


    从架子上拿下来,宿雪溪坐在原处叠着剩下不用的布料,闻声往萧长泽这边看了一眼,又低下头继续叠着, 道了声:“是我的。”


    片刻后雪溪忽的坐直,又抬头望过来, “等下……”


    他欲言又止。


    萧长泽打开盒子,盒子里最上方放着的就是一张带着糕点香气的油纸, 上面的折痕和污渍一看就是用过。


    看见熟悉的东西,萧长泽便也想起来这是什么。


    其实这辈子再回头看上辈子,才发现雪溪其实从来没有避讳过他什么, 上辈子在架子上发现这东西的时候,他追着雪溪问这是什么。


    他问,雪溪就说。


    那天的夜色也像今夜一样安宁,雪溪在自己根自己下棋,萧长泽在架子边,拿着打开的盒子研究,“这是什么?你的吗?”


    雪溪瞧了一眼盒子的盒身,神情没有急切,也没有闪躲,连身姿都没有动过,平和道:“是我的。”


    萧长泽笑道:“我就想我没记错,我小时候虽然淘,但是没有这种珍藏东西的细腻心思。”


    里面的东西激起了萧长泽小时候的回忆,风筝线,玻璃珠,他自己小时候也玩过这些东西,看到这些有种看到雪溪小时候的感觉,“你小时候挺细心的。”


    萧长泽便拿出来里面的东西,东西不多,最先挑出来的就是一颗断齿,“这个不是换牙时候的吗?”


    雪溪道:“不是我的牙,是阿寻的。”


    “鬼族族长的?”萧长泽一头雾水,“他的牙怎么会在你这里?”


    雪溪接过那颗牙,笑了声道,“是我大概……”他回想了下,忘了几岁时,“阿寻那时候还不是鬼族族长,跟在当时的鬼族族长身边来参加山海礼会。”


    山海礼会,四族每隔一段时间会聚在一起论礼,持续半月的时间,这是旧历时留下来的习惯,那时的山海礼会也有人族,族同根同源,灵气归一,论道论理开化明悟明悟有助修行。新历后,山海礼会的四族聚在一起更多的还有互鉴的意义在,为了避免哪一族行事过于偏颇,久而久之重蹈旧历时的覆辙。


    “那一年山海礼会是鬼族主办,他熟悉路,四族里唯有我的年纪和他还算相当,我们认识后,他时不时就会到偷偷寻到我这边来一起玩。”


    说偷偷是因为师海寻最害怕的事情就是人多,能躲就躲,躲不过才硬着头皮上,他做的最成功的一点就是在外应对时还没有被人看出来过。


    宿雪溪和他认识也是因为他悄悄躲到了自以为没有人的地方,结果撞见了宿雪溪,被宿雪溪看穿。


    “我很喜欢跟他玩,后来他被长老们发现,长老们知会了时任鬼族族长,勒令他不准来。”


    “反对的最厉害的就是玄一长老,阿寻气不过,说道理又没说过长老们,就直接把长老们打了。四位长老只有沉舟长老不在,余下三个联起手来竟也没打得过阿寻。”


    萧长泽的脸色不是太好,但听到这里还是忍不住问了句,“三个长老没打过他一个孩子?他的实力这么强?还是仙族长老们实力太弱了?”


    宿雪溪摇头道:“都不是。”


    各族族长自然是族内最出众者,师海寻如此抗拒人多的场合,后来却依然被选中为少族长,自然是因为有很多足以碾压同龄人的长处,比如明明打不过仙族长老们,却能在需要的时候爆发出足以碾压他们的实力。


    时任鬼族族长对此评价,说师海寻是“一把懒骨头”,被逼到一定份上才会动一动潜力,宿雪溪深以为然。


    萧长泽:“那这颗牙……?”


    宿雪溪:“是他把长老们打败,把人都赶走了之后,吐出来的。”


    萧长泽犀利点评:“打肿脸充胖子。”


    宿雪溪方才沉浸在回忆里,此时注意到他的脸色,“你怎么了?”


    萧长泽上辈子从来都是要多直接有多直接,不高兴了就说:“你留他牙干什么?因为他的架是为你打的?”


    其实不能这么讲,只是师海寻在他从前按部就班的族长生涯里,最鲜艳的一笔。


    但是好像这么说也不能算错,因为那次打架,算师海寻带他第一次反抗了从小教导他的长老们。


    宿雪溪想了想,道:“算是吧。”


    萧长泽更不高兴了,他本来是好奇雪溪的小时候,并不想听雪溪回忆另一个人有多好。


    “这些小玩意不会都跟师海寻有关吧。”


    什么风筝线难道是师海寻带他去放风筝,风干的叶子又是不是他们去踏青捡到的?磨损严重的琉璃珠不会是师海寻送的经常被雪溪拿来把玩。


    还有木哨子!


    萧长泽不由自主脑补师海寻说什么“你吹响它,我就会来。”


    戏折子里都是这么写的!


    再加上木哨子上面挂着的歪歪扭扭的绳结,按照正常的套路,这哨子就该是师海寻亲手雕出来,又亲手编的绳结!


    整个人瞬间就不好了。


    宿雪溪道:“不是。”


    他从最下方翻出来几张精美的信笺,每一张上面用不同的笔迹写着祝福的寄语,“这是有一年妖族魁跃节,跟人族的年节差不多,妖族向我们求助,族长谢灵如失踪,我跟阿寻还有薛玄都收到消息,帮忙四下寻找。”


    “后来找到人,我们将族人遣回,陪灵如在外过了节,才送他回的妖族,这些信笺就是那时写下的。”


    无论是和师海寻的相识,还是谢灵如走失,宿雪溪都隐去了很多细节,萧长泽听出来了,但是他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除了信笺,其他的都跟师海寻有关?


    “这里还有折好的苏记的油纸,这个油纸莫非是师海寻带给你的糕点的包装?”


    宿雪溪点头,“我喜欢他家的糕点。”


    萧长泽幽幽道:“是喜欢苏记的糕点还是喜欢师海寻给你带糕点。”


    宿雪溪想了想,仙族虽然也会有糕点,但确实每次师海寻带来,他都会更高兴,“应该是后者吧。”


    萧长泽只觉得自己像翻了十缸醋,雪溪还敲了敲缸,生怕醋撒得不够。


    他转移换题道:“他都把仙族长老们打了,还总是光明正大出入仙族,长老们怕是恨得咬牙切齿吧。”


    宿雪溪:“嗯,不过山海礼会之后,他来仙族找我都是晚上悄悄来。”


    萧长泽心口一堵:“晚上,悄悄来?”


    因为师海寻不爱见人,两人谁也没有别的想法,久了雪溪习惯了,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对,翻窗。”


    萧长泽:“……”


    宿雪溪腰侧忽然被箍住,萧长泽问:“你是不是故意的?”


    雪溪愣了下,“怎么?”


    萧长泽咬牙切齿,“他经常翻?”


    雪溪觉得哪里不对,但他确实成婚前就已经给萧长泽解释过,他和阿寻之间并无私情,萧长泽应该不至于多想。


    他迟疑着点了下头,萧长泽磨了磨牙,歪头就咬在他侧脸上,一路向下,最后落在脖颈,松口的时候重重吮过那痕迹,“我吃醋了,你是不是故意的。”


    宿雪溪脖颈酥酥麻麻,被他咬的痒痒的,诧异道:“琼林宴之后,我跟你说过,我跟阿寻并无私情,只是朋友。”


    “我不管。”萧长泽欺身压住他。


    宿雪溪推了推他,总算知道他为什么脸色一直都不好看了,“你讲点道理。”


    萧长泽去拽他衣带,蛮横道:“不讲。”


    “……”


    雪溪惊了,低头看了眼自己被扯散的的衣带,怎么会有人把我不讲道理说的这么理直气壮。


    “去床上。”


    萧长泽心气不顺,屋里又别没人,他倔强道:“不去。”


    宿雪溪理解为了另外的意思,默了默,道:“其实你也可以不用为了……找这个借口。”


    萧长泽见他误会,到底没有放任他误会,“我不是。”


    “知道真相和吃醋是两回事,我知道真相,不代表我一点都不会吃醋,就像我吃醋,却不会做什么影响你们的友谊,不会阻止你们来往。”


    他只是听雪溪说着人生没有他的时间里,另一个人如何如何待他好,如何如何重要……


    心里酸酸的。


    庆幸有这个人在,又妒忌这个人不是他。


    宿雪溪:“那你这醋吃得还挺克制的。”


    “你想多了。”萧长泽一口咬在他肩头。


    他是真喜欢咬他,雪溪想。


    棋桌被撞,黑白分明的棋子叮当跌落,在木质的地面上滚动着。


    雪溪轻轻抽气,“……硌。”


    萧长泽敛着神色,立马稳稳扶起雪溪,拂开他身下的棋子,又扯了软榻上的毯子铺在地板上垫在他身下,确认没问题了,才笑话道:“娇气。”


    雪溪不高兴地从他怀里翻身出去,又被萧长泽扳着肩膀按回来。


    “不许跑。”


    他附身在雪溪耳边低语半句。


    换雪溪踹了他一脚。


    ……


    萧长泽从前世回忆里抽身出来,手里捧着那个一模一样的木盒,面前是半天没有等到他回音的雪溪。


    他深吸一口气,把盒子放在了桌上。


    第44章 第 44 章 流氓行径


    上辈子只惦记着吃醋, 这辈子再看见这个盒子,萧长泽却又是另一番心情。


    也许是过去那么多年,他不再是那个感情里青涩冲动毛头小子, 他学会包容和理解, 有了更多的耐心,拥有足够多的爱意和信任,让他在意的东西又重新变回他最初打开盒子时想要知道的。


    萧长泽拿起那个木制的哨子, 续上上辈子未完的话题,“这个哨子很漂亮,跟我说说, 它们都是怎么收集来的。”


    雪溪有些看不明白他, 迟疑片刻,在萧长泽坦诚的眼神中,道:“是我自己雕出来的。”


    萧长泽:“你自己吗?”


    宿雪溪:“阿寻教我的。”


    萧长泽没再像上辈子一样对师海寻发表什么意见:“这个绳结也是你自己编的吗?”


    宿雪溪:“嗯, 第一次学, 不太熟练。”师海寻那时也是刚学不久,教的磕磕绊绊的,他学得也不像样子。


    萧长泽把绳结往哨子上面缠了两圈,连哨子带绳结塞进自己怀里了。


    怀里……?


    雪溪:“?”啊?


    萧长泽笑:“送我了。”


    雪溪:“……”


    流氓行径。


    “这个编得不好,哨子用料也不好, 时间太久了,吹出来声音也不清脆, 你喜欢的话,我可以送你一个更好看的。”


    萧长泽点头, “好啊,那我就有两个了。”


    雪溪:“……?”


    萧长泽眼巴巴看他,道:“你不想送我?”


    雪溪没眼看:“随你, 你喜欢就留着。”


    萧长泽乐不可支,接着翻雪溪的“百宝箱”,“这个风筝线……”


    从前没有仔细看过,这线的一端有明显的灵力切断的痕迹,“这是被人故意弄断的?”


    宿雪溪:“嗯,阿寻带了风筝来,被院外的长老打落了,但不知道是哪位长老。”


    萧长泽把线往盒子里一扔,眼底憎恶,“你就是对那群老头太和善了。”


    宿雪溪见他气到了,主动拿起盒子里的叶子,“你看这个。”


    风干的绿叶下面贴着晶莹的琥珀石,绿叶之上,纹路清晰可见。


    “这个叶子。”雪溪有些怀念道,“有一年我和族人在屋里议事,那天有风,不大,这片叶子正是最有生机的时候,但是它却从树上落下,又从院外飘进来,刚好飘到我头顶。”


    萧长泽神色温柔,摸摸他的头顶,“如果我是一片叶子,每天在院子里看着你,我也会想飘到你的头顶。”


    没有人会不喜欢他的雪溪。


    “这个是琉璃珠吗?”萧长泽又拿起一颗磨损地非常严重的珠子,透亮晶莹,只是表面细微的划痕很多。


    “是仿制的吧,琉璃没有那么容易磨损,灵如送我的。”


    萧长泽把珠子对在灯下看,不解道:“妖族族长身上叮当挂着那么多宝贝,每一件都是珍品,为什么只送你个仿制的琉璃珠?好抠门。回头你去库房里挑,要什么有什么,比他身上的宝贝好百倍千倍的都有,我们不要他这个破珠子。”


    雪溪:“知道你有。”


    “那是。”萧长泽冲他挑眉,大方道,“都是你的。”


    雪溪一巴掌捂在他脸上,“这种话不适合你。”


    萧长泽“咳咳咳咳”,道,“所以妖族族长为什么送你这个?”


    雪溪回忆道:“妖族有一门秘术。”


    萧长泽忽然道:“我在迷雾之森听二哥说了那么一句,你们说的秘术都是真的秘术吗,不是禁术吧?”


    雪溪顿了下,解释道:“其实很多秘术并没有被禁,只是代价太大,少有人用,每到有人想用时总会遭到反对,久而久之在外界看来就与禁术无异了。”


    萧长泽点点头,雪溪接着道:“妖族这门秘术,可用妖力撕裂人的神魂,使之分离出主意识之外的第二意识。”


    萧长泽悚然。


    “但是想要重新融合,就需要借助仙力,且只能借助仙力。”


    雪溪道:“灵如试验了这门秘术,不太成功,但并不希望有别人知道这件事,于是私下里找到我帮忙,事后作为感谢——”


    萧长泽举起手里的琉璃珠,没说一句话,但神情仿佛在问,“作为感谢就送这个?”


    雪溪被他的表情弄得哭笑不得,“是他想送我厚礼,我不要,他都生气了,随手挑了这个扔给我的。”


    “扔?”


    萧长泽若有所思,“你觉得谢族长是个什么样的人?”


    雪溪接过他手里的琉璃珠,摩挲几下,“灵如只是表面上看着冷漠毒舌,不好亲近,实际上是个内心柔软,心思细腻的人。”


    萧长泽将他手里的琉璃珠拿回去,用了一点灵力附着在琉璃珠上,“我不了解谢族长,但我知道,他肯定不是个受了恩会还个赝品琉璃珠做回报的人。”


    那一点点灵力包裹渗透进珠子内部,晶莹的珠子瞬间绽放出璀璨的光华,如同被洗涤净化过,透着暖色的光华,表面光洁无暇,全不见任何磨损。


    最重要的,它也不是一颗琉璃珠。


    而是一颗无价的月华宝莹珠。


    吸收月华,百年未必能养出一颗,无论原本天赋实力是低是高,服之皆可助人在原本的基础上通盈经脉,提升天赋,增长实力,甚至能用来给命悬一线之人续命,是多少人趋之若鹜的宝贝。


    雪溪哑然,他是能认出月华宝莹珠的,只是没想到,他一直以为的普普通通的琉璃珠之下,竟然掩藏着这样绝世的宝贝。


    和他不同,萧长泽反而觉得这才正常,他将珠子放进雪溪手心,道:“你说得对,谢族长心思真的很细腻。”


    雪溪默了默,不得不承认,萧长泽说得对。


    “唔唔……”萧长泽猝不及防,雪溪突然反手将珠子塞进了萧长泽嘴里,还捂着他的嘴,“不许吐。”


    “灵如用这种方式送我,也是不希望我拒绝,既然如此,我收下便是,日后我和他往来总有互相帮衬的时候,也不必算的那么分明。但是这宝珠对我来说用处不大,你留着。”


    这等上乘的宝贝,越是实力强者能发挥出的功效就越好,给他实在浪费,给雪溪才能发挥出更大的效果。


    萧长泽很有自知之明,被雪溪捂着嘴,摇了摇头,运转体内灵力,将宝莹珠暂存在体内。


    雪溪却不愿意,柔软的唇吻了过来,一阵暖融的仙力流过,萧长泽用来封存宝莹珠的灵力化掉,宝莹珠的力量逐渐流入四肢百骸,一种轻盈的力量感充盈着经脉。


    宿雪溪知道萧长泽在想什么,但是……


    “长泽,我希望你知道,我远比你想象中更需要你。”


    萧长泽闭上眼。


    如果可以,他又何尝不希望能陪雪溪长长久久,久到岁月尽头。


    此间静谧安好,时间也仿佛为之停滞。


    第45章 第 45 章 要不……你打我两下?……


    次日一早, 萧长泽就吩咐管家,带了满满的礼物,和雪溪一起去了东宫。


    宿雪溪从前也是去过东宫的, 但只有寥寥数次。


    前世他和萧长泽还未成婚时, 太子妃怀第一胎孩子就小产了,她身子不便,又心情郁郁, 不愿见人,所以宿雪溪和萧长泽成婚前两年,他见到太子妃的次数屈指可数。


    直到后来太子妃二胎顺利生产, 这种情况才有所好转, 可惜天不遂人愿,小皇子出生后尚未满一周岁就遗憾夭折,太子妃受了打击, 与太子日渐离心, 没过几年也撒手人寰。


    分明小皇子出生时,太医请脉,都说健康无虞。


    正想着,太子从房间里大步走出,迎上他二人道:“燕柳方才还问我, 你们今日会不会来。”


    他往两人身后一瞥,侍从捧着大大小小的礼盒, 语带责备,嫌他跟自己见外:“昨天已经送了那么好些东西, 怎么今天又带这么多过来。”


    萧长泽:“高兴,不当什么,第一次当皇叔, 给孩子的,你们收着就是。”


    萧长晋还待说什么,萧长泽拉他一把,“皇嫂和孩子在哪呢,快点,着急看呢。”


    “年纪也不小了,都成家了还和孩子似的。”萧长晋无奈地看了一眼旁边的雪溪,雪溪含笑同他点头示意。


    “也不怕族长笑话你。”


    萧长泽歪头去看了眼雪溪,雪溪扬了下眉,萧长泽同他对视两秒,忽然笑着搂了他一下,又往他肩膀上靠了下,“雪溪才不会。”


    雪溪失笑,推了推他,“别闹。”


    萧长晋笑着摇了摇头,看他们这样,倒多了几分欣慰。从父皇赐婚至今,各方利益关联,不看好他们这门婚事的不在少数,有多少背地里等着看好戏的,怕是要失望了。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他们二人站在一起的氛围,不像新婚,更像老夫老妻。


    他清了下嗓子,甩开多余的想法,“快进去吧。”


    太子妃虞燕柳长相秀气温婉,今日未施粉黛,长发简单挽起,刚刚生产后有些气虚,但精神很不错,乳娘抱着孩子在一旁,她逗着孩子笑着。


    萧长晋领着萧长泽和宿雪溪进来,虞燕柳起身就想行礼,被宿雪溪制止,“长嫂不必多礼。”


    虞燕柳道:“礼不可废。”


    宿雪溪:“我如今是长泽的皇子妃,见了长嫂也当行礼。”


    虞燕柳大惊,直视宿雪溪,连声道:“使不得使不得。”


    宿雪溪浅笑道:“皇嫂还是坐吧。”


    虞燕柳晕乎乎地坐回软榻上,半靠着靠枕,萧长晋坐她身边,压低声音道:“怎么了?族长不会在意这点,你也不必非要同他客气。”


    虞燕柳同他咬耳朵:“不是,你也没跟我说过,仙族族长长得这么好看啊。”


    萧长晋:“……为夫还在呢。”


    虞燕柳:“你最好看你最好看。”


    萧长泽唤乳娘把孩子抱近,小心翼翼接过来抱着,凑近雪溪:“要抱下吗?”


    刚出生的孩子,脸蛋还皱着,没有长开,睁开的眼睛也像小小的月牙一样,不过身上干干爽爽,小手蜷缩在脸旁,还没有萧长泽一只拇指大。


    雪溪动作很轻地接过,从方才进屋,这孩子就一直不哭不闹,换了谁抱都咯咯的在笑。


    他的指尖轻轻点在孩子脸颊,心底忍不住地为这幼小的生命感到一阵柔软。


    萧长泽:“取名了吗?叫什么?”


    萧长晋道:“问过父皇,他们这一辈是华字辈,父皇赐名熙,取温暖光明之意。”


    “华熙。漫漫潮初平,熙熙春日至。”萧长泽点头,“好名字。”


    几人聊了没几句,孩子在雪溪怀里睡着,萧长泽放轻声音:“睡着了。”


    虞燕柳惊奇道:“想不到族长还有哄孩子的天分,以后有了孩子,怕不知道要多省——”


    此话一出,萧长晋制止道,“燕柳。”


    虞燕柳尚未意识到哪里不对,萧长晋低声婉言道:“族长没有孩子。”


    以后也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


    因着养胎闭门多日不出,虞燕柳虽然经人转述知道族长嫁给了萧长泽,但见面时族长通身气度非凡,让她说话时会下意识忽略他如今的身份除了仙族族长,还是萧长泽的皇子妃。


    是皇子妃,自然也不会娶妻生子。


    以族长之身下嫁,现下他和长泽之间能如此和睦已然不易,又岂能要求族长真的做到心无芥蒂,此言简直与戳心无异。


    虞燕柳并非有意,经萧长晋提醒意识到问题所在,自知失言,露出懊恼的神情。“我不是……抱歉。”


    “这可不行。”萧长泽轻描淡写将话茬接过,一面将孩子从雪溪怀里抱走,交给乳娘,萧长晋让乳娘抱着孩子去了偏殿。


    萧长泽道:“雪溪别说是有孩子,就算是心中有了别的女子,我一哭二闹三上吊都不够,定是要发疯的,而且……”


    雪溪扶额,太子是多心了,但萧长泽在趁机胡言乱语些什么。


    “别以为我不知道皇嫂打的什么主意。”


    虞燕柳的心跟着提起来,又一次看向萧长晋,他们夫夫两人还救了她和孩子,如果因为她一时口快让他两人因误会而和他们离心,实在是……


    萧长泽义正言辞:“我是不可能让雪溪来帮你哄孩子的,你歇了这个心思。”


    虞燕柳张了张嘴:“……啊。”


    萧长泽又接着道:“如果我能生就好了。”他转头看向雪溪,“仙妖魔鬼哪族有没有什么秘术,可以让男子生育的?”


    雪溪实在没忍住瞪了他一眼。


    萧长泽眼睛弯弯,握着他的手指把玩,“你给我生也行,但太累了我舍不得,我给你生,你喜欢男孩还是——”


    雪溪忍无可忍,拿起桌上的茶饼,一整个塞进萧长泽嘴里。


    “没有这种秘术,有也不用。”


    一番插科打诨,尴尬的气氛消散得无影无踪,萧长泽再说起别的事情,萧长晋也默契地不再提起方才的话题。


    因为方才的失言,虞燕柳的话就明显少了很多,大约也是怕多说多错,可她话一少,和他们坐一起就显得格格不入。


    没坐太久,萧长泽起身,“皇嫂刚刚生产,还是需要多休息,我们就不多打扰了。”


    萧长晋送他二人,行至府门外,萧长泽握了握雪溪的手,让他先上马车,而后屏退下人同萧长晋道:“我知兄长和皇嫂夫妻感情深厚伉俪情深,但长嫂心思纯粹,并不适合皇家。”


    当年父皇为皇兄选太子妃,中意的人选并非是虞燕柳,并非不喜欢,他是担心才不及位,反受其累,太子妃是未来的中宫之主,母仪天下,没有足够的能力,很难撑起那个位置。无奈两人自小结识,有情在先,皇兄又不肯退而求其次让自己的心上人为侧室,父皇也不好棒打鸳鸯。


    可皇家毕竟是皇家,皇权人心,这里即使再和睦,也是个需要玲珑心思谨言慎行的地方。


    就像皇兄是皇长子,先皇后去世后,因为父皇的袒护和月妃的维护,他东宫之主的地位从未曾撼动过,但这个举重若轻的位置,岂是一句先皇后嫡子可以庇护住的。


    就像二哥被父皇收养,又有月妃娘娘照拂,如今兵权在握,外人看来是一步登天,可他未曾有过一次出格的行事作风外人又怎么可能真正理解。


    寻常人家的孩子错了打一打,骂一骂,夫妻争执吵两句,床头打架床尾和,日子该怎么过怎么过,可皇家一举一动牵扯的利益都太多太复杂。


    今日之事是他和雪溪不计较,来日换了其他人呢?


    久而久之,上辈子的悲剧会不会重演?他们的感情能不能支撑他们在至高之位上走下去?他们会不会再次渐行渐远?


    他和雪溪是保下了他们的孩子,可萧长泽始终觉得,上辈子真正压垮他们夫妻两个的,不仅仅是那两个没能保住的孩子。


    萧长晋叹了一声,“燕柳的性格,我又岂会不知。”


    萧长泽劝道:“皇兄当局者迷,你把皇嫂保护得太好了,你可以教她。”


    人总是要直面风雨才成长的最快。


    萧长晋摇了摇头,“错了。”


    萧长泽:“怎么错了?”


    萧长晋反问:“若族长遇危局,倘若你有能力保护他不受风险,你会无动于衷吗?”


    萧长泽怔了下,回头遥遥看向马车上的雪溪,车窗上的帘子半遮半掩,看得到雪溪以手支额,露出恬静安然的侧颜。


    “这不一样,”萧长泽定了定心神,“皇嫂和雪溪不一样,雪溪从来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我不会为了保护他而圈住他,我有私心,但我不会任由私心作祟,我会陪着他,跟他一起面对,如果……如果……那我也会陪他。”


    “但你不一样,皇兄。你一味保护她,她就真的开心吗?皇嫂觉得自己说错话,她也会变得缄口不言。”


    “她的心上人首先是萧长晋,其次才是太子,太子的身份尊贵,但也有太子无能为力之处,你自认为密不透风的保护让她始终适应不了这座宫城,当她眼中,你太子的身份盖过了萧长晋,又让她如何自处呢?”


    萧长泽上了马车,一言不发地抱住雪溪。


    雪溪拍拍他,“怎么了?”


    “你别生气,”萧长泽闷闷不乐,道,“你生气也好,打我两下,下次不带你过来了。”


    雪溪道:“生什么气?我没生气,你跟太子吵架了?因为我?”


    “不是,我只以为皇嫂会很喜欢你,但没想到她一点都不会说话。”


    萧长泽当时嘴上没说,甚至还帮忙缓解了气氛,但心里却在意得不行。


    “我很生她的气,下次不让她见你,也不带你来了。”


    原来是孩子的事。


    雪溪轻轻拍拍他,“小皇孙在我怀里睡着了,她顺口说那么一句,没有其他意思,而且她说的也没错,说不定我真的有这方面的天赋呢。你别多心,我没有生气。其实如果没有你的存在,我也不会考虑婚姻嫁娶之事,更别说孩子了。”


    萧长泽听他这么说本该高兴的,又高兴不起来,道:“是我生气。”


    “她虽然无心,但说的话就像在挑拨离间,破坏我们的关系。”


    雪溪:“那你被挑拨了吗?”


    萧长泽:“没有。”


    雪溪:“我也没有,所以不要生气。要不……你打我两下?”


    萧长泽瞪着眼睛看他。


    雪溪:“……怎么?”


    萧长泽:“我疯了吗我打你。”


    雪溪:“……”这不是你的原话吗。


    第46章 第 46 章 考虑把雪溪抢回去


    萧长泽两日告假结束后, 回去一看四弟把所有事情处理地妥妥当当,萧长安时常说自己天分不足,总该更加勤勉, 萧长泽倒觉得有时勤勉也是一种天分。


    所以他又告了一周的假。


    在他准备告第四个周的假时, 一向老实低调没什么存在感的四弟被逼得找父皇告状去了。


    人皇看不过去,又给萧长泽提溜回去了。


    至此他又开启了早出晚归的日子。


    宿雪溪闲来无事,从府库里挑的白玉, 细细雕琢,倒也悠闲。


    先前心里始终放心不下当时和柳闻南讨论的关于四芒星象的问题,但从迷雾之森回来半月后, 两颗炽盛的天命星中忽有一颗又暗了下去。


    他和柳闻南讨论过多次, 却无法分辨这是因为太子还是六皇子。


    只能推断或许这辈子的轨迹有所改变,长瑜虽然仍有天命星之实,却不会再成为继任的帝星。


    谢灵如和宿雪溪约好的要来寻他, 来的时候是低调来的, 一个妖族人都没带。


    宿雪溪成婚那日他来过,所以这次他来虽未报名姓,府上人多少都认得他,见他来也都不敢怠慢。


    宿雪溪引他入座:“前几日我和三皇子还念着你。”


    谢灵如:“你新婚燕尔的,念我作甚?”


    宿雪溪:“……”


    谢灵如:“莫不是迷雾之森那日把你家皇子吓着了, 他背地里偷偷骂我呢。”


    谢灵如私下里跟他们是一点都不客气,宿雪溪习惯了也时不时会被他噎到。但时间久了, 宿雪溪也能摸索出应对谢灵如的好办法,比如……跟他一同胡说八道。


    他调笑道:“非也, 是我心悦你,想着拆散你的姻缘,念着和我家皇子和离, 与你结秦晋之好。”


    实在是宿雪溪从不开这种漫无边际的瞎话玩笑,谢灵如听罢一时竟不知他说得是真是假,好一会才道:“早就听坊间说三皇子不学无术散漫无状,见了几回对他印象颇佳,还以为传闻有误,谁知道竟是真的,把你都教坏了。”


    宿雪溪:“可不敢让他知道,醋缸子教不出这话。”


    谢灵如:“还姻缘,我哪来的姻缘。”


    宿雪溪扬眉:“哦?方才我们是说笑,你偏多解释这句,莫非是真的有了?”


    谢灵如:“……你故意的是吧。”


    宿雪溪失笑,而后才道:“前些日子,偶然翻到你当年送我的琉璃珠,发现内里藏着一颗月华宝莹珠。”


    谢灵如疑惑道:“都十来年了,你现在才发现?”


    宿雪溪:“……”


    谢灵如疑惑转生气,道:“可恶,你个变态,不要跟我说。”


    宿雪溪:“我……我???”逻辑是什么?


    谢灵如:“我当你修为进境神速最起码有一点月华宝莹珠的功效在,结果你告诉我你现在才发现。我该夸你天赋强没有月华宝莹珠的帮助还能如此成就,还是骂你蠢这么多年才发现。”


    宿雪溪:“……”


    说罢谢灵如缓了一会,才道,“我是来道谢的。”


    宿雪溪:“……你还是别谢了。”


    谢灵如白他一眼,他总是格外在意修为:“我要是有你的实力就好了。”


    宿雪溪:“那你还把月华宝莹珠送我?”


    谢灵如瞥他一眼,还是好好说了句话,“仙族那种森严苛刻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那时的你比我更需要它。三皇子对你好吗?”


    宿雪溪:“我挺喜欢现在的日子。”


    谢灵如哼笑了一声:“我想也是。”


    “你在迷雾之森为什么会问我做梦之事?”他问。


    宿雪溪:“因为我、阿寻、薛玄都梦见了一些事。”


    谢灵如:“我听薛玄说了,迷雾之森的地脉溢口就是他梦到的,他说你重生了,你知道的最多,为什么还会问我?”


    宿雪溪:“因为我始终没有明白,你跟我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谢灵如:“哪句?”


    上辈子谢明栖死后,妖族流言纷纷,谢灵如不解释,只身离开妖族,宿雪溪在玄天塔下找到他,他正仰头望着玄天塔塔尖。


    站了许久,一脸漠然的谢灵如同他道:“我想他们所有人给我哥哥陪葬,雪溪,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信了谢灵如的鬼话。”


    那天他只说过两句话,另一句便是指着玄天塔问他:“妖祸……呵,玄天塔终有一日会倒,仙族你还要救吗?”


    就是这一句,宿雪溪上辈子至死都未曾明白。仙族并未有如妖祸一般的灾殃发生,但玄天塔倒却是事实,那么谢灵如所言的救仙族指的又是什么?


    是玄天塔倒后,万鬼肆虐,遭灾中洲子民包括仙族吗?


    宿雪溪觉得不像。


    宿雪溪将他最后一句话转达,并未直言谢明栖的死,熟料谢灵如听完,径直道:“我是这么说的?我哥哥死了,是不是?”


    宿雪溪心头一震,避重就轻道:“这个薛玄没有跟你说?”


    谢灵如捻了捻指尖,觉得颇有意思,笑了声:“没有,他不敢说。”


    宿雪溪沉默了,薛玄比他更熟悉谢灵如少年时的过往,不说自有考量,那他或许也不该多言。


    谢灵如却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道:“你不用遮掩,我了解我自己,既然我说了这句话,那我哥哥肯定不在了。也没什么,反正已经是上辈子了,这辈子他还活着,这就够了。”


    谢灵如判断得不错,可是他是如何从简单的一句话中精确地判断出自己未来所想?


    除非他说这句话时心中所知的事情,现在已经知晓。


    宿雪溪追问道:“究竟是什么缘故?”


    谢灵如看似漫不经心地拨了下耳坠,耳下叮当作响,“我也做了一个梦。”他道。


    “我梦到的部分应该很重要吧,我知道妖祸的解决之法,我知道仙族……”他顿了下,深深看向宿雪溪,跳过了仙族的话题,“我还知道这一切的源头,我甚至知道我上辈子为妖族而死。”


    宿雪溪很慢地眨了下眼睛,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了:“但你现在不愿意。”否则他也不会同他绕圈子说这么多话了。


    谢灵如又笑了:“所以我有时候真的很讨厌你,你太聪明了雪溪。”


    “也没有那么地不愿意吧,”谢灵如捧着脸,带着恨意又带着天真,两种情绪杂糅在眼底,“上辈子我没时间犹豫,但这辈子不一样,我只想知道,我哥哥一辈子都要守护的妖族,究竟值不值得他去守护。”


    “若是值得,我仍然可以为保他们不惜豁出性命。”


    “若不值得,我也不介意手染鲜血,亲手埋葬他们。”


    “上辈子魔族都灭族了,妖族灭也就灭了。”


    “谢明栖十二岁就残杀族长毒害兄长,被逐出妖族,做出什么事情都不为过,你说是吧?雪溪。”


    谢灵如撂着狠话,对面是雪溪,他的状态又格外放松。


    他对雪溪没有男女之情,但是如果没有萧长泽的存在,或许他真的会考虑把雪溪抢回去藏起来。


    好吧,关起来。


    雪溪总有这种能力,能让他单独面对他时坦然自若地道出内心最真实最阴暗的想法。


    他厌恶道:“这个族长我真是当够了。”


    宿雪溪徐缓的声音带着安抚人心的温柔,道:“我不劝你,我只想你知道,这辈子你哥哥不会死,薛玄也不会死。”


    “没关系,生气没关系,难过也没关系,大家都还在。”


    “别乱煽情,谁在意。”谢灵如起身就要走,宿雪溪也站起身送他,却见谢灵如在离门口一步之遥站了片刻,低头回身大步走过来,猛地抱住了他。


    “你真的很讨厌。”


    “特别讨厌。”


    继谢灵如来访之后,约莫又有半月过去,多日不见的师海寻也有了消息,不仅有了消息,还大摇大摆从三皇子府正门进来,底下人来报的时候,倒让宿雪溪不适应了。


    师海寻心情还不错,东看看西看看:“三皇子府确实比仙族好哎。”


    宿雪溪给他倒茶,“怎么说?”


    师海寻:“不知道,感觉吧。”


    宿雪溪:“……”


    师海寻真诚:“仙族执事处那里我进去就觉得不舒服,这里虽然侍从也很多,但是不会有压抑的感觉。”没人会一直盯着他,拦着他,至少他不用爬墙了,下次也能光明正大地进来。


    宿雪溪笑道:“今日怎么有空来寻我,前段时间不是闭关了?感觉如何?”


    师海寻面色凝重了些:“今日来找你就是来说这个的。”


    宿雪溪笑意微敛:“闭关不顺利?”


    “可能是不顺利吧。”师海寻道,“其实我不知道哪里出了岔子。”


    “我感觉……我不存在了。”


    “我有时会感觉,身体不受控制,神魂好像处在另一个空间之中。”


    身体感知不到神魂,神魂不能全然控制不了身体,感到被束缚被捆绑,好像处在浓重的怨气压抑的环境之中,耳边尽是厉鬼哭嚎声。


    这种状态时轻时重,轻的时候只有细微的感觉,重的时候甚至仿佛完全脱离身体。


    师海寻向来乐观,“你说……我是不是得了什么绝症,能治吗?治不了我是不是可以找长老们卖个惨,正好卸掉族长之位逍遥去。”


    “雪溪?雪溪??”


    宿雪溪似在出神,回神时指尖一抖,茶杯盛着滚烫的沸水滚落在地,打湿他的衣摆。


    师海寻皱着眉,“你怎么了?烫着没有?我开玩笑的,就是想让你帮我看看,我最近是不是练的太多走火入魔了。”


    当日晚间,萧长泽回府的时候,管家同他说雪溪在前厅待客,仙族族长宿云来访。


    雪溪交代了,让他如果回来可以直接进去。


    萧长泽反应了一会,才想起管家口中的宿云说的是牧云任族长之后冠姓为宿的新名。


    “他怎么来了?仙族出什么大事了?”


    管家也不知道,只能摇头。


    牧云如今已是仙族新任族长,萧长泽进去时与他见了礼,牧云却也冲他回了个礼。


    萧长泽找了个位置坐下,宿雪溪同牧云道:“此事你做得没错,现下最重要的是安抚住族人,但长老们若总是这样不顾大局横加阻挠,你也不该过分听之任之。”


    牧云迟疑着。


    宿雪溪道:“是不忍下手吗?”


    牧云摇头,“不是,我与长老们本就不和已久,只是以为主上会不赞同。”


    宿雪溪:“我说过不必顾虑我,你已是族长,若还事事顾虑我,反受掣肘。长老们与我如何是我和他们之间的事,与你无关,况且你作为一族之长,仙族利益高于个人,当断则断,倘若是我,在其位,也会做出有益仙族的决定。”


    牧云叹气,一脸受教的模样道:“主上说的是,是牧云狭隘了。”


    宿雪溪:“不许叫主上。”


    牧云满面认真:“是,牧云记住了。”


    说完他又忽然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哦,对了主上,还有件事。”


    宿雪溪:“……”


    萧长泽正喝着茶被呛到,吭阬咳嗽起来,雪溪回头瞧了他一眼,萧长泽喝着茶顺便用茶杯盖子挡着脸,试图降低存在感。


    宿雪溪:“什么事?”


    牧云神色凝重:“最近妖族有些不好的流言,是关于谢族长的,我想着主上或许会关心。”


    宿雪溪想起那日灵如在他这里说过的话,问道:“灵如怎么了?”


    牧云道:“妖族近日私下流言纷纷,都传现在的妖族族长并非他们真正的族长,而是前些日子被已经逐出妖族的谢明栖冒名顶替了,传言中还有诸多的证据佐证,但这些证据无非也就是性格喜好习惯有变之类的,大多捕风捉影,真假难辨。”


    宿雪溪蹙眉:“灵如对此什么反应?”


    牧云:“妖族族长对此不置一词。”


    第47章 第 47 章 只是感觉你今日不太高兴……


    灵如嘴上说得极端, 最终还是选择了比较平和的方式。


    牧云走后,喝了一肚子茶水的萧长泽放下茶杯,颇为好奇, “他如今已经是手握大权的仙族族长, 为什么还是对你这么在意?”


    宿雪溪同他讲过霜林晚的事情,“牧云幼时家贫,遭荒年, 亲人皆故,他是我成立霜林晚收留的第一批孩子,那年的孩子情况大多都是像他这样, 但和其他年纪尚小的孩子不一样, 他那时已经记事,聪慧机警,帮我做了很多事。后来我就问他愿不愿意进仙族执事处。”


    萧长泽:“他说什么?”


    宿雪溪叹了口气:“他说若我需要他进他就进, 若我不需要他就在霜林晚呆着。”


    “不慕权势, ”萧长泽道:“至今仍然执着于奉你为主,他这个人挺重情的。”


    重情义是好事,雪溪也知道牧云这份心,可太过执着了反而牵绊他。


    “他太在意我的看法了。”


    萧长泽宽慰他:“这是好事,说明你没救错人。”


    宿雪溪无奈:“嗯。”


    萧长泽:“谢族长……那个传言是怎么回事?”


    上辈子是因为谢明栖的死导致长生灯灭, 这辈子这些事情都没有发生,为什么还是传出了这样的流言?


    宿雪溪:“先不说这个, 我要去一趟薛玄那里,你……”方才师海寻前脚刚走, 牧云便来了,宿雪溪本要去找薛玄就耽搁了这一会。


    萧长泽不做他想:“我陪你一起。”


    宿雪溪点点头,“那我们路上说。”


    车夫赶来马车, 雪溪先上,萧长泽在下面同管家说了几句话,凑到马车车窗处问道:“薛族长是在魔族还是在迷雾之森?”


    雪溪似在出神,萧长泽唤道:“雪溪?”


    雪溪:“嗯?”


    雪溪:“怎么了?”


    萧长泽:“管家说长瑜方才路过府上的时候提了一篓鱼放门房了,给我们的。”


    “长瑜?”雪溪抬眼望去,管家手里拎着鱼篓,提起来给他看,鱼尾还漏在外面。


    萧长泽笑道:“据说是去钓鱼了。我想着问问我们找薛族长是去迷雾之森还是魔族,回来得早的话我们今日就尝个鲜。”


    魔族在帝京内,来回也不费多长时间,但如果去迷雾之森,来回就得到深夜。


    “在迷雾之森。”雪溪道,他靠在马车窗边,“难得长瑜有这兴致,不如留下来,府上方塘里还空着,只有荷叶,刚好能把这些鱼放进去养。”


    萧长泽正欲点头,管家露出为难的神色,低声提醒道:“可是殿下的意思是要做来吃。”


    萧长泽顿时沉下脸来,“府上事情谁来做主,我不想说第二遍。”


    管家被他眼神吓得当即噤声,雪溪无奈道:“你别吓他。”


    萧长泽没有好脸色:“照做即可。”


    管家喏喏应下。


    萧长泽上了马车,雪溪瞧他脸色:“怎么又不高兴了?”


    萧长泽:“我最近忙,忽略你了,他们是不是……”


    “不是,”雪溪打断他,“别胡思乱想。”


    萧长泽生着闷气,雪溪捏了一把他的脸,“你怎么越活越回去了啊,我们的三皇子殿下。”


    萧长泽拽过他的手咬了一口。


    雪溪就靠在一旁笑。


    萧长泽:“不是要故意刁难他,只是感觉今日你不太高兴,又恰巧听他说了这么一句。”


    雪溪一怔,又笑着摇了摇头,“你真是……”


    萧长泽:“雪溪。”


    他还未出口,雪溪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了。


    萧长泽道:“你答应过我了,不管做什么想什么都要告诉我的。”


    雪溪按了按眉心,他不是不能说,也不是不想说,只是自己也没理清缘故。


    “牧云之前,阿寻来过。”


    他把师海寻来的情形说与萧长泽听,“阿寻不记得发生过什么,但是我们还记得,你觉得他的描述,像什么?”


    冲天怨气,万鬼肆虐,但凡经历过的,大抵都不会忘记玄天塔倒塌时的人间惨状。


    而宿雪溪,他也忘不掉师海寻舍身镇压塔下鬼怨。


    雪溪声音很轻:“你说,这是前世记忆带给他的幻觉,还是……他现在的神魂真的在玄天塔下?”


    明明雪溪在问的是师海寻,萧长泽却有种他在问自己的感觉。


    但雪溪似乎又并不想听他的推测,垂眼道:“九月神祭,众族长会随陛下入玄天塔,我找薛玄,是为了让他去试探一下。”


    神祭有资格能入玄天塔的,有人皇,有四位族长和众皇子。


    玄天塔下镇压万鬼之怨,危险非常,此事不便说与牧云,灵如那边大概率是顾不上,找薛玄是最合适的。


    萧长泽:“神祭我也会去。”


    宿雪溪迟疑片刻,道:“好。”


    薛玄这段时间一直留在迷雾之森,谢明栖也没有离开,谢灵如则是回了妖族。


    魔族族人为他们引路后便行礼离开,告知道:“族长和谢公子在楼上。”


    萧长泽提着魔族族人为他们留下的风灯,和雪溪一道上了楼,把风灯挂在了廊下。


    为了方便,木制回廊上每隔一段距离都会有一个专门用来悬挂风灯的地方,位置不矮也不高,不需要踩着梯子,也不需要弯腰,刚好方便放置和取用。


    放好了灯,萧长泽回身跟上雪溪,却发现雪溪正站在门口,门是敞开的。


    萧长泽一面往房间里看去,一面问道:“怎么不进去?”


    话音方落,萧长泽便知道了雪溪停在门外的原因。


    书桌前,昏睡着的谢明栖靠在薛玄的肩膀上,怀里抱着薛玄的小兔子,那小兔子睁着一双红色的漂亮眼睛,乖乖的窝着一动不动,耳朵也安逸地垂下来。


    薛玄注意到门外的他们,轻轻扶着谢明栖的额头,让他靠到旁边的矮榻上,出来关上门,引他们往隔壁去:“跟我来。”


    甚是摸不着头脑地萧长泽还陷在震惊中难以复加,忍不住拉着雪溪落后数步,低声道:“上辈子薛族长和谢明栖公子关系就这么好吗?”他还真没怎么留意过,这两人有交集就已经令他很惊讶了。


    雪溪颇为古怪地瞥了萧长泽一眼。


    身体不是太好的薛族长提着风灯引路,迎着夜风低咳了两声。


    咳完又咳两声。


    第48章 第 48 章 你抠门成精了?


    隔壁不远, 薛玄推开门,进去点了灯,“灵如前段时间去找过你。”


    宿雪溪跟萧长泽一起, 随他入座, 回薛玄道:“是。”


    烛火跳了下,室内明亮起来,薛玄对桌而坐, 道:“我们计划时,我本想着,他们兄弟两个见了面, 灵如这么多年的心结就算解不开, 好歹也能消融一点。”


    谢灵如和谢明栖的关系并非外界传言那般。


    当年的真相也并非外人所见,灵如是被人陷害,千夫所指, 局势一时难以扭转, 形势所迫,谢明栖为了保护灵如,才出此下策,顶了灵如的名替他受过。


    宿雪溪却不这样觉得,谢灵如想见谢明栖是真的, “但灵如在意的,并非只是哥哥这么多年不肯见他。”


    宿雪溪:“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谢明栖的去向?”


    薛玄默了默。


    萧长泽:“?”


    宿雪溪:“灵如没生气, 对吧,他能理解哥哥的苦心, 这么多年爱惜羽毛用心经营妖族,又何尝不是对谢明栖的一种维护。对他来说谢明栖过的好,才是更重要的。”


    薛玄不得不承认道:“你看的比我透。”


    萧长泽:“……”


    合着薛族长这么多年一直知道谢明栖的下落, 看着谢族长惦念着哥哥也没告诉他啊。


    宿雪溪:“妖族的流言我听说了,灵如怎么说服谢明栖回去的?”


    薛玄:“当年的事情灵如一直没有放弃追查,他手里有证据,他让谢明栖回去替他翻案。我们都能看出来灵如的目的并非翻案,但替灵如翻案是谢明栖一直的心愿,这个理由他拒绝不了。”


    “还有件事,”薛玄微微偏头,看向的是隔壁的方向,“妖族有一门分魂之术,需借助仙力修补融合,我想请你帮忙。”


    宿雪溪微顿。


    连萧长泽也觉得这分魂之术听起来熟悉。


    宿雪溪:“你说的是灵如?”


    薛玄:“是。”


    宿雪溪:“怎么发现的?”


    “你知道?”薛玄诧异道。


    随后他又想到了什么,“灵如从前就找过你?”


    分魂之术难度高风险高,灵如未必是一次成功,那他当年分魂的时候,找到的帮手应当就是雪溪。


    宿雪溪:“此术为妖族秘术,灵如不许我外传。”


    薛玄:“那你……”


    宿雪溪:“我并不知道他用来做什么了。”


    “是谢明栖发现的。”薛玄叹了口气,无可奈何道:“谢明栖熟悉妖族术法,和灵如见面那日,他察觉到灵如和我的兔子之间有微弱的联系。”


    兔子是灵如年少时送他的。


    他以为兔子对灵如亲近是因为灵如曾经养过一段时间,却没想到这是神魂之间天然的吸引。


    灵如把自己的神魂分了,附在小兔子身上,这么多年,一直在用妖族秘术替他滋养身体。


    宿雪溪却拒绝了他:“这个忙我不能帮。”


    这个回答在薛玄意料之外,他不解道:“为什么?”


    宿雪溪:“妖族的分魂之术,灵如从神魂里分出去的这一部分并没有更多的意识,但是却可以蕴养他人神魂。”


    薛玄的身体一直很差,族中医师曾断言他活不过二十二岁。


    薛玄:“以前我不知道,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但现在,我的身体已经没有从前那么差……”


    宿雪溪知道他要说什么,薛玄最近这几年的身体虽然有虚弱,但论起来,一直也都还好。反而是灵如,分魂之术对自身百害而无一利,神魂久不归位,对身体造成的损害是不可逆的。


    薛玄也是为灵如好,宿雪溪也知道,可这件事不是这样的道理,他问的直白:“你同灵如商量了吗?”


    “你是出于关心他,又或许你担心他不同意,但这都不是理由。”


    薛玄说着难得的气话:“他把神魂分了替我养身体,我也没有同意。”


    宿雪溪:“可他送你小兔子经过你同意了。”


    “薛玄,”宿雪溪语重心长劝道,“不要替灵如做决定,谢明栖已经这样做过一次了,你也要这样吗?”


    不能否认雪溪说得有道理,可理智上知道是这样,实际要做到却很难。


    沉默良久,薛玄捂了下脸,“我知道了,我会跟他好好说。”


    “不说这个了,你来找我什么事?”把自己调整好,薛玄问起了宿雪溪的来意。


    宿雪溪把师海寻的事情说与他听,薛玄听着,面上越发严肃起来。


    这不是小事。


    “时空回溯的秘术记载上有没有类似的情况?”


    宿雪溪只能遗憾摇头,密文太过复杂,长瑜重生前只是听柳陈笙口述重要内容,唯一能看懂密文的只有重生前的柳陈笙,可他重生至今也只梦到过辅佐长瑜那些年的情形,关于时间回溯更多的却没有印象。


    薛玄沉思片刻,道,“这样,九月神祭让师海寻先不要去。”


    “这样保险,我和阿寻也这样想过。”


    但神祭是中洲一年一度的大事,皇子可以缺席,四族族长却都要到场,鬼族族长不可能不露面。


    “要如何向人皇交代?”


    是什么样重要的事,能比神祭还重要?


    两人为难之际,萧长泽忽然道:“鬼族可选一位代族长,神祭祭礼条文中有这样一条,父皇会同意的。”


    宿雪溪和薛玄齐看向他。


    萧长泽笑道:“别这么看我,你们突然这样看我我很有压力。”


    宿雪溪:“我记得代族长是要上清祭台的。”


    “确实如此。”萧长泽道。


    神祭祭礼条文中是有这样一条,存在年岁很久,但甚少被启用,以至于大家虽然有所闻,却对此并不熟悉。


    清祭台鉴能力也鉴品德,顺利过清祭台的代族长完全有能力做族长,但是如此一来,往后代族长在族中的位置就很是尴尬。


    薛玄:“想不到三殿下对神祭祭礼如此熟悉,神祭很多年没有出过代族长了,我都快要忘了还有这样一条。”


    萧长泽:“哪里,我记得的不多,只是刚好有这一条。”


    也不是专门去背过的,是他还小的时候,大概有七八岁吧,那一年神祭,他感染风寒,病得很重,烧的迷迷糊糊的,母妃守了他一日,夜里父皇来看他。


    一只大手摸在他的额头上,年幼的萧长泽被父皇扶起来,一勺一勺地喂水。


    萧长泽发干的嗓子被滋润后也带着点嘶哑,说话还有着瓮声瓮气的鼻音,“父皇,今天神祭。”


    萧颂:“是啊。”


    萧长泽睁着眼睛,比平时少了几分灵活:“可我没去,我想去的,早上我喝了药又睡着了。”


    万籁俱寂的夜里,父子叙话,两人话音音量都不高,萧颂眼底带着淡淡的温情,道:“往年不是说最烦神祭,觉得礼仪繁琐严苛,内容多又无趣,今年都病成这样了,怎么还想着去?”


    萧长泽不解:“神祭皇子不是必须要去吗?父皇经常说,皇家天潢贵胄不是理所当然的,我身为皇子有皇子的尊荣,也要承担起皇子的责任。”


    他撇着嘴:“虽然很无趣,但我应该去。”


    萧颂哄孩子的话从不会因为他年纪尚小就说得随意。


    “你说得对,责任在身我们不能逃避,但是如果真的有不得已的缘故,也要懂得变通,就像文武百官上朝,如果有事或者病倒了,不能上朝,会怎么办?”


    萧长泽:“我知道,他们可以告假的。”


    “嗯,对。”萧颂肯定道,“神祭也是一样。”


    “小长泽发热昏睡了一天一夜,没有办法去神祭,只好告假了,万物之主不会责怪你,百官黎民也不会。”


    萧长泽松了口气,又仰头问:“那族长们呢?也可以告假吗?”


    萧颂:“可以,只是会比较麻烦,四族族长不可缺位,一旦缺位,族中必要有代族长替族长参与神祭。而代族长身份需经各族守护神明认可,顺利过清祭台,方有资格入玄天塔。”


    萧长泽第一次听说清祭台,“清祭台,也是祭台吗?”


    萧颂:“也是祭台,清祭台祭坛设在玄天塔东,有很多年没有用过了。”


    和其他祭台不一样的是,祭台上设有清池,盛满清水。


    代族长持香上祀,若清池中水波荡漾沿池外壁流下,说明守护神明认可这位代族长,若未流下,则资格不够需要换人,若清水变混或者变红,说明此人德行败坏或者是罪孽太重,则需彻查。


    萧长泽没有很在意这个,他接着问:“父皇也是吗?父皇也可以告假吗?”


    说完又无意识的咬了下手指,“父皇不在,谁领神祭。”


    萧颂把他的手指从牙上捉下来,道:“人皇不在,还有太子,如果父皇病了,就让你太子哥哥代替我去。”


    萧长泽:“呸呸,父皇才不会生病,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萧颂哈哈笑道:“好,呸呸,父皇长命百岁。”


    “我下次也会好好保重身体的。”萧长泽煞有介事地点头道。


    萧颂忍俊不禁:“好,等好起来,去跟着你太子哥哥练练骑射,强身健体,身体素质和灵力修为同样重要。”


    “笃笃”两下敲门声,打断了萧长泽的思绪。


    门没关,门口站着打呵欠的谢……谢明栖吧,确实是谢明栖,但此谢明栖非彼谢明栖。


    听过了薛玄和雪溪关于谢灵如的对话,萧长泽大致也了解了现在的状况。


    妖族这两位双生子错位多年,如今又各归其位。


    小兔子在谢灵如肩膀上稳稳窝着,不时抖下耳朵,忽略它一爪一道血痕的凶残,此时颇为可爱喜人。


    “说什么呢?”他随意地走了进来,瞧了眼宿雪溪,又看了看萧长泽,雪溪成婚后,这三皇子殿下他真是走哪带哪。


    心里盘算了下帝京和迷雾之森的距离,谢灵如冲他二人道:“刚到?这个时辰了来这边,你们两个晚膳用了没?”


    说完又往空空的桌上瞥了眼,“薛玄,你抠门成精了?魔族穷成这样?连杯茶都不给他俩倒?”


    第49章 第 49 章 “好香。”


    薛玄一愣:“唉, 还真是。”刚开始还记着,后面顾着说话,就给忘了。


    他起身去添茶, 一面调笑道:“过日子要精打细算, 雪溪自家人,不算客。”


    路过谢灵如跟前,谢灵如一巴掌糊在他身上, “说什么呢。”


    他指着薛玄冲雪溪道:“下回你请他喝白水。”


    薛玄道:“那不行。”


    谢灵如一脸无语,怼他道:“薛大族长,你说的是人话?”


    薛玄就笑。


    宿雪溪和萧长泽也跟着笑, 雪溪道:“不喝了吧, 我们也该回了,明日长泽还要早起上朝,他这几日忙。”


    谢灵如道:“正好方才我醒的时候饿了, 让厨房备了点吃的, 马上就好,你们留下来吃过再走。”


    宿雪溪还待拒绝:“不了,我们回去吃就——”


    “坐着。”谢灵如打断,“薛玄去催一下小厨房。”


    宿雪溪:“哦。”


    薛玄:“好。”


    萧长泽:“噗。”


    谢灵如把目光投向笑出声的萧长泽:“三皇子殿下,不介意吧?”


    萧长泽忙收起笑:“不介意不介意。”


    饭菜很快端上来, 都是一些家常菜,四人围坐一桌, 薛玄不太饿,只当夜宵, 也跟着吃了一点。


    离开时谢灵如送他们上马车,天色这么晚想过留他们暂住,但明日回帝京确实不方便, 也就没有再留他们。


    马车渐渐走远,萧长泽悄悄松了口气。


    雪溪留意到他的动作:“?”


    萧长泽:“有一种,见岳父岳母的感觉。”


    雪溪:“……”这是怎么能联想到一起的。


    萧长泽自己说完把自己逗笑了,但他笑着,仍然道:“真的,我每一次被他们问到关于你的问题,都会有特别强烈的这样的感觉。”


    比如谢灵如挑剔地说雪溪瘦了,问他雪溪现在吃人族的饭菜什么口味?是不是不爱吃。


    比如薛玄说哪里瘦了,分明是你有日子没见了,过几日他们也要从迷雾之森回魔族,到时候可以经常往来,最后还加了一句,“是吧,三殿下?”


    谢灵如还要嫌弃他一句:“谁要去魔族住,族长又穷又抠门,连杯茶水都混不上。”


    薛玄:“……”


    萧长泽形容完,笑道:“有没有很像?”


    雪溪无奈。


    “挺好的。”萧长泽忽然冒出这样一句。雪溪早早失去亲人,身边有这样一群视他为亲人的挚友,挺好的。


    雪溪:“什么?”


    “没什么”萧长泽道,“你困不困?还有好一段距离,先在马车上睡一会。”


    雪溪不困,反摸了摸他的脸,这几日萧长泽早出晚归,今天还跟着他到这样晚,有些心疼,“我还好,是你比较累,不该让你跟来的。你睡一会,到了我叫你。”


    萧长泽:“我们说好的。”不管雪溪要做什么都要告诉他。


    雪溪抿唇:“就是说好了,才让你跟来。”


    萧长泽懒散靠过去,靠在雪溪身上,长臂一捞,脸埋在雪溪衣服间,浅淡的馨香萦绕在鼻尖。他也还好,对他来说,与其在府中等雪溪,不如现在这样,能贴着人更让他觉得安心。


    “我哪有那么脆弱,”萧长泽道,瞅着雪溪的表情,他又美滋滋改口道:“那我眯一会?”


    “嗯。”雪溪应了一声。


    萧长泽闭上眼睛。


    坊间有关三皇子殿下的传闻很多,真实的没多少,但对他的的长相样貌评价倒是中肯得很。雪溪低头,视线掠过他的脸,落在他身上。


    距离九月神祭还有好一段时间,其实他完全可以等明日再去同薛玄商议,可以不必那么着急。


    但他还是来了。


    因为他不止担心师海寻的安危。


    上辈子以身镇压玄天塔塔下万鬼的师海寻,神魂可能留在了玄天塔下。如果是真的,说明时空回溯对玄天塔没有造成影响。


    玄天塔有没有被回溯不确定,但可以确定的是,通天塔没有。


    那个曾经被他刻意略过的疑问又重新占据了他的视野。


    时空回溯后,通天塔内时空并未重置,上辈子的萧长泽在他死后入了通天塔,魂灵一并归于通天塔内,他是如何跟他们一起来到了现在的时间线上?


    萧长泽他……真的回来了吗?


    手指轻轻贴上萧长泽耳后,是强而有力沉稳的心脏跳动,还有温热的体温。


    不是他的幻觉。


    萧长泽闭着眼睛捉住他的手,拉到唇边在他手心亲了亲。


    可是阿寻也是一样活生生的站在面前。


    雪溪抬了抬胳膊,将萧长泽抱住。


    未知即恐惧,他愿意未雨绸缪,但不喜欢为未知之事过分忧虑,很不喜欢。


    在通天塔又如何。


    反正放手是不可能的。


    睡梦中的萧长泽忽然被抱住,眉心微抬,又在熟悉的气息中渐渐沉睡,呼吸匀长。


    再醒来时,马车已经停下。


    萧长泽从靠着雪溪身上的姿势坐起来,挑了马车窗上的帘子,发现马车竟然已经停在府中了,“怎么没叫醒我?”


    雪溪没动,萧长泽唤他道:“雪溪?”


    “嗯?你醒了。”雪溪回神,“你刚说什么?”


    萧长泽捏了捏他的肩膀,又捏了捏他的 胳膊,“我说你怎么也没叫醒我,肩膀压麻了没?”


    雪溪:“还好,见你睡得熟就没叫你。”马车里铺着软垫,空间也足够大,就让萧长泽接着睡了。


    萧长泽凑近他,眼睛与他不过半掌距离,离得近,视线里只有看到放大的眼睛,像黑曜石乌黑透亮,但离得太近,又反而需要更用心地去看。


    雪溪:“怎——”


    萧长泽弯着眼睛,突然动了,凑上去亲了亲他的脸颊。


    像那个他在仙族时无数次抬头,被风吹过却无声无响的檐下铃,而今已经被萧长泽修好,挂在了皇子府他们卧房的檐下,随风而动,叮当作响,脆生生的留在他心里。


    “走吧。”


    萧长泽下了马车,雪溪跟在他身后,正要踩到地面上,忽然被凌空抱起。


    雪溪猝不及防下意识抱住萧长泽肩膀,有些发懵,萧长泽偷袭成功,一脸坏笑,把人颠了下更紧更牢地抱着,原地打了个转,“走啦!”


    守夜的下人瞌睡飞了,在廊下坐着嘿嘿笑。


    巡逻的侍卫眼角余光偷偷瞥着,互相交换眼神,神色揶揄。


    雪溪推了推他:“有人呢。”


    萧长泽扫了一眼,高调道:“看什么?皇子妃,我的。”


    他玩笑道:“我的,不许看,再看挖眼睛。”


    侍卫们清清嗓子整齐排着队往前走去。


    守夜的小厮则在他看过来时飞快捂住眼睛。


    萧长泽:“哼。”


    雪溪:“……”大半夜的又发什么疯呢,又没喝酒,也不怕人笑话。


    回到房间,萧长泽把雪溪放在床上,踢掉脚上的鞋,张开手臂就扑到了床上,还顺手拉下了床幔,雪溪被他带得也倒在床上。


    像孩子一样。


    雪溪无奈问他:“你不困了?”


    萧长泽:“困,但是贴着你又不想睡了。”


    “快睡,”雪溪摸了摸他的眼下,“你现在的脸色就像被山精吸了精气。”


    萧长泽胳膊支起来,抵着额头,瞧着他,“没有山精,只有你。”


    雪溪:“……”


    雪溪偏过头去,往另一边翻身,萧长泽顺手捏住他的发带。


    顺滑如瀑的青丝穿过发带,被萧长泽扯散开来,萧长泽捞起一把头发,发丝滑进指缝。


    雪溪感觉到,手指虚虚拢了下,又翻身回来,对上捻着他发丝的萧长泽。


    雪溪:“?”


    萧长泽:“好香。”


    雪溪:“……”


    萧长泽:“你说我们老了以后会是什么样子?”


    “怎么忽然说这个?老了以后,头发花白,牙齿也掉了?”


    萧长泽勾着他的衣领,雪溪脖颈藏在领口之下的心血赤珠露出来,像雪日里的红梅。


    他摩挲两下,手掌沿着雪溪前襟落在衣带处,缓缓拉开,“我刚刚梦见我老了。”


    雪溪:“嗯?”


    萧长泽扯下他的外衣,连着自己的衣服一起扔到了床幔外。


    雪溪阻止不及:“哎——”


    萧长泽膝盖压着他的腿,半身的重量压在他身上,手指还在绕着他头发,“就像你说的,我牙齿都掉了,说话还漏风,头发花白,皮肤松弛全是皱纹,腰背佝偻着。”


    ……做的什么梦。


    雪溪:“那我呢?”


    萧长泽:“你还像现在一样,年轻又好看,然后他们都说我从前就配不上你,现在更配不上你,还有好多人向你示好,然后……”


    “……”根据这个瞎说八道的劲,可以确定萧长泽梦见的不是这个。


    雪溪顺着他的话:“然后我就抛弃你,换了个比你年轻的。”


    萧长泽目光幽幽:“你嫌我。”


    雪溪无辜道:“我没有,你做梦的,这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萧长泽低头惩罚地咬了他一口。


    雪溪诚恳道:“……我不是山精,哪有人长生不老,容颜不衰的。”


    萧长泽:“你就是。”


    雪溪手臂勾着他脖子,仰头吻上去,细细密密的吻让呼吸缠绵一处,“好,我是。专程来吸你精气。”


    “所以你究竟梦见什么了。”


    “梦见……”


    梦见雪溪受万物之主点化成神,却为了他坠红尘万丈,落烟火凡尘。


    他一边愧悔万分,一边又贪恋温暖,像个偷窃幸福的丑角,下作又自私。


    第50章 第 50 章 从脖颈一直红到耳根……


    萧长泽最后也没说他到底梦见了什么。


    但意识迷糊半梦半醒间, 他似乎听到萧长泽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什么。


    当时太累了,直接睡了过去。


    第二天他再回忆,又没能想起来萧长泽究竟说的什么。


    后来吃饭的时候, 他问萧长泽, 叼着筷子的萧长泽疑问“嗯”了一声,迟疑小声道:“我昨晚说了好多话……”


    他不是故意这么说的,但是这么说出来, 不是故意的比故意的杀伤力更大。


    雪溪从脖颈一直红到耳根,觉得他也不是那么想知道了。


    他把和薛玄商量的结果跟师海寻说了,师海寻点头, 从鬼族族中寻个代族长这件事还是很简单的。


    毕竟鬼族经常需要有人处理族中事务, 人选还是很多的。


    妖族族中的流言传了数日,族长忙于处理内务,解决不时出现的小范围聚集性妖祸, 并不理睬, 但最终还是在脚不沾地的某一个日子爆发了。


    其中大概也有谢明栖刻意的引导。


    上辈子的流言纷纷,也不曾有人纠集众人同族长对峙。


    而谢明栖只需要把族中供奉的长生灯请出来,便能一验身份。


    长生灯认主,验明正身,流言又哑了火, 息了声,谢明栖却在一个风平浪静的日子把弟弟的旧案重新翻了出来。


    大长老谋害前族长被彼时刚满十二岁的灵如撞破, 灵如当时是没有意识到大长老在做什么。大长老便顺水推舟,给他喂了点药, 让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以为是他害死了族长又险些害了哥哥。


    灵如年少时性子孤傲,不甚合群,除了哥哥, 和同龄人总是不太能玩得到一起去,事情出了,明里暗里总会有人说:“看果然如此,就知道他是个坏胚,为了少族长之位竟然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长老们联合起来,大长老带头,要处置谢灵如。


    谢灵如不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刚刚受了重伤,尚且虚弱的谢明栖捂着弟弟的眼睛,以一种没关系什么都可以放心交给他的语气哄他入睡,“相信我,明天就好了,都会好起来的。”


    谢灵如闻着熏香,一觉睡到了傍晚,只觉得头痛欲裂,醒来时所有人都喊他少族长。


    而族人口中那个大逆不道十恶不赦的“弟弟”,已经被逐出妖族,不知安危不知去向。


    事成定局,他什么都改变不了,又不能揭穿真相,甚至受到族人阻拦,不能明目张胆地去寻哥哥。


    他要顶着哥哥的身份,维护哥哥在他人心中印象,他还要担起妖族,让哥哥成为所有人心目中那个最好的族长。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把自己活成了哥哥应有的模样。


    又在心底期待,总有一天,要在重逢时安心地把妖族重新交回到哥哥手里,说一声,看,你年少时的心愿,我有在好好替你完成。


    然后理直气壮地骂他一顿。


    再重新做回那个眼高于顶,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族长弟弟。


    铁证如山,岁月晃晃悠悠就过去了一十七年,谢灵如听闻妖族处死真正罪魁,替他正名,重新接纳他回妖族,心中竟然也没有太多的波澜。


    在所有人都关注他的动向之际,谢灵如受师海寻之邀去鬼族呆了几日,又在雪溪这里做客,最后光明正大住去了魔族。


    谢明栖也不好说什么。


    他们兄弟两个和薛玄很早相识,灵如小的时候就能跟薛玄玩到一起,后来他们身份互换,薛玄一眼就分辨出来,没过多久就找到了谢明栖的行踪,谢明栖离了妖族鞭长莫及,薛玄这么多年对灵如照拂有加。


    谢明栖真的不好说什么。


    但是自从迷雾之森和灵如再见,察觉到小兔子和灵如的联系,他又总觉得说不上来的不得劲。


    后来才知道,这是一种哥哥看孩子看水灵灵小白菜的心理。


    但是太晚了。


    **


    妖族风波尚未平息,人族这边波澜又起。


    萧长泽这日回来,同雪溪说起了一桩事,是白日里东宫宴席上,太子妃虞燕柳身边的嫡母被杀了,“被刀砍死的,死的很惨。”


    雪溪听得惊心,第一反应:“有刺客?有人要刺杀太子或是太子妃?”


    其实换了任何一个人,大概都会这样想,萧长泽却说,“不是。”


    雪溪就问:“不是?那是谁杀的?为何而杀?”


    萧长泽跟他讨论的时候正坐在床下,仰头靠在床边,而雪溪坐在床上低头看他,萧长泽把头努力往后仰了仰,“还不知道。”


    “最开始的时候,太子妃的母家虞家人在后院发现人死,闹起来,死的其实并非太子妃的亲生母亲,而是她的继母,她母亲早逝,父亲这几年娶了续弦,虞家不肯轻易罢休,事情闹到了父皇跟前。”


    “他们本以为太子兄长会站在他们这边,没想到闻讯赶去的兄长竟当众承认人是他杀的。”


    雪溪:“太子?”太子性情敦厚温和,不会无故砍人的,其中必有什么缘由,而且是非常严重恶劣的情节。


    “虞夫人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萧长泽:“兄长没说,他没来得及说原因,二哥也赶去了。”


    雪溪:“?”


    萧长泽转身换了个姿势,趴在床边,揪着雪溪的袖子玩:“二哥匆匆进去,二话没说,直接跪下,说人是他杀的。”


    雪溪:“太子殿下和二殿下都这样说?”


    萧长泽揪完他袖子玩,又开始揪他衣带,雪溪听他说着,原本还怪紧张的,看萧长泽的小动作,又觉得不是什么大事了。


    “对,父皇气笑了,说他们也不知道提前串供,两个哪够,怎么着不得三个,然后……”


    雪溪:“然后……?”


    萧长泽哭笑不得:“然后长瑜也去了,说是他干的。”


    雪溪:“……”


    萧长泽摊手:“再后来,父皇就屏退了所有人,只留下了他们三个。宫里还没有消息,所以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能等等看。”


    雪溪若有所思:“你觉得是为什么?”


    萧长泽和他对上视线,从他眼里看到相似的神情,“我也是这么想的。”


    他早就觉得上辈子皇兄和长嫂的孩子死的有蹊跷,所以他并不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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