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头睡眼惺忪,明亮的光溅入眼眸,意识从远拉近。
泛黄的老房子里电视机正在放上个世纪的港剧,声音调得很小,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到在说什么,像是默剧。
他的目光渐渐聚焦在电视前的背影上,张将弓着背坐在矮凳上,t恤后领露出一截晒成小麦色的脖颈。
那双能把他按得浑身发软的手,此刻正灵巧地剥着豆角,
沈辞洲坐起来,看见张将板寸下那张惊为天人的脸,柔和的、英俊的、质朴的,干净又清爽的气息,他静静看了他好几分钟,看他一边剥豆角一边看默剧,像是一本尘封的新书,透着一股未被翻阅的神秘和新鲜。
“我睡了多久?”沈辞洲开口,喉咙干涩得有些沙哑,分不清是干的还是燥的。
张将听见声,扭头,把豆角放下:“两个钟头。”
“这么久?”沈辞洲惊讶,他有睡眠困难症,更别提午睡这种事。
这么些年,他连整觉都没睡过几个。
张将站起来,去里面的洗手池洗了手:“嗯。”
自来水声从里间传来,沈辞洲盯着里屋的方向:“有水吗?”
张将甩着手上的水珠走出来,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两秒,脸蛋两边因为压在脸洞上有一圈红痕,皮肤过于白导致红得特明显,刘海被压炸了,但不影响他的好看,是一种带着颓废的好看。
“水!”沈辞洲又叫了声,语气中不乏刚起床的不高兴。
张将听他大少爷的语气,脾气还是一样的烂,真是欠了他的,他扯过纸巾擦完手,还是拿了一次性杯子给沈辞洲接了杯冷开水。
沈辞洲仰头灌下一大口,冰水顺着喉管滑下,却浇不灭心头那团莫名的火,眼神在张将身上游走一圈,手臂很有力,摁两个钟都不累,手指也有力,指尖的力道捏得他很舒服,屁股也很翘,综合来看是个完美的床伴,脾气虽然差点,不过好手艺足够弥补。
沈辞洲的目光如有实质,张将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你看什么?”
沈辞洲把纸杯递过去,扫了眼置物台上的百达翡丽和开口戒,只拿了开口戒,从床上下来穿上高定白色皮鞋,弯腰时露出一截精瘦腰线,然后直起身:“付钱。”
张将帮他把纸杯扔进垃圾桶:“前面有二维码,你扫码付款就行。”
虽然看他不差钱,犹豫片刻,张将还是补了句,“从美x上团购109块的套餐券能省11块。”
沈辞洲单手插兜,另一只手举起手机,扫码时屏幕亮起,付款界面跳出来的头像让他挑了挑眉,一只黑色的土狗,看起来就很土憨,他勾唇随口问道:“109块的券平台抽成多少?”
张将没想到他问这个,肯定是租铺子人派来打听的,警惕地盯着他:“你管呢。”
沈辞洲的视线落在张将青筋微凸的手背上:“我记得是20-30%之间,两个钟90块,你这个手艺着实有些被糟蹋了。”
张将皱眉,他没想到这人连这个都懂,更没想到对方能瞬间心算出实际收入,声音不自觉冷下来:“你还有其他事吗?”
沈辞洲把手机塞回裤兜:“你这店一年挣几个钱?”
张将坐回电视机前继续剥豆子:“和你有什么关系?”
沈辞洲踱步过去,看见翠绿色的豆子,饱满圆润,又看了眼在剥豆角的张将。
修长的指节分明的手指,手背青筋明显,指甲修剪齐整,干净有力的手,捏开豆角,从中间剔出豆子,一双很长的手,一双色气的手,一双天生就不该只是剥豆角和按摩的手。
他想起林淼那双艺术生的手,如果那双手是阳春白雪,那张将这双就是下里巴人。
“我缺个理疗师。”沈辞洲靠在墙上,目光一直落在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上。
张将缓缓抬头,眼眸在他脸上流转两秒,从眉骨扫到唇角,那句“没兴趣”还没说出口,沈辞洲突然前倾,继续说,“八万一个月,双休。”
“八万一个月?”张将吃惊。
沈辞洲:“嗯,薪资还有可谈空间。”
张将把电视机声音调高了些,中配版老港剧,有些年代感,沈辞洲就近靠在他旁边的桌子上,看他沉默着,不知道他在思考什么。
沈辞洲的指尖在桌面上敲出规律的节奏,“十万。”
张将皱眉抬头,这人不是骗子又是什么?
江城平均工资五千多,这人上来就是八万、十万,这几年反诈宣传铺天盖地,“警惕高薪诱惑”深入人心,这人还敢上门行骗,难不成他看起来是个傻子?这骗子胆子真是太大了。
“你再不走我可报警了。”张将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度。
“报警干嘛?”沈辞洲一脸不明所以。
张将把豆子扔进盆里,不想再搭理这个满嘴胡话的骗子。
……
沈辞洲看他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着实令他大吃一瘪,“你什么意思?”
张将心想这骗子演得还真像那么回事,连报警都不怕。
“我不知道你存的什么心思,但是这次你算盘要落空了,我对你说的一点兴趣都没,你按完了就赶紧走,别影响我店里生意。”
这态度让沈辞洲也不爽了,从来没人敢这么跟他说话!
在他眼里任何事都有可谈空间,钱少那他可以多给钱,双休不够可以多给假期…而张将半点可谈余地都不给,装得跟什么似的。
沈辞洲嗤了声准备走,但看着张将那张帅得不行的脸,还是忍住了。
“我能存什么心思,我不过觉得你技术好,诚心邀请你给我做私人理疗师。”沈辞洲压着脾气,前所未有地耐心道,“不瞒你说,我有失眠症,很难入睡,刚刚我在你那张床上睡着了。”
张将听他说得诚恳,抬起头看着他,想起来什么,刚刚沈辞洲睡着后,裤子口袋滑出来一片透明药片,他给他塞回去了,后来出于好奇搜了搜药片名字,确实是处方安眠药。
骗子没说谎。
张将突然开口:“你确定十万?”
沈辞洲仿佛看到一丝希望,点头:“嗯。”
张将黑沉沉的眼睛直视对方:“按照美x抽佣后,我一个钟大概在45块,如果你真需要按摩,按照45块一个钟给我。”
沈辞洲有些惊讶,这些年他见过太多人,身边也绕着些莺莺燕燕,真真假假他也不在意,张将这话让他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不知道是欲擒故纵还是清高,最好是欲擒故纵,真清高他可惹不起。
沈辞洲揶揄道:“和钱过不去?”
“这是我的时薪。”
沈辞洲环抱着双臂,细细看他:“张将,你多大了?”
张将看他那副世家公子模样:“和按摩没什么关系吧。”
沈辞洲觉得他真的是太木了,木得他都有些生气,要是别人敢这么和他说话,他早让他喝西北风去了。
“没关系。”沈辞洲翘着嘴,“我这不是怕自己雇佣未成年么。”
张将脸又拉下来:“我二十四了,不是什么未成年。”
沈辞洲笑起来:“那就好,加个联系方式,回头我把地址发你,时薪就按你说的。”
张将把手上的豆角放下,从桌上拿起手机,厚重的安卓机,屏幕摔了一道裂纹,虽然不影响打字,但是沈辞洲有强迫症。
扫码添加的瞬间,沈辞洲看着那个黑狗头像,昵称-张哥按摩店。
二十四岁,比他还小两岁,还敢自称张哥,真是有种滑稽感。
“吱嘎”一声拉门声,沈辞洲耳膜发疼,转头看见门口一穿着热辣小短裤的女人,红色吊带明艳得像一朵艳丽的蔷薇,女人手里是一个黄色瓷缸。
“小张,店里多煎的馄饨。”女人把瓷缸往豆角盆边一放,她又抬头看了眼沈辞洲,上下打量一番,“嗨~”
沈辞洲嘴角扯出个完美弧度:“嗨~”
心里却警铃大作,这亲昵的架势,该不会是张将女朋友?
直男?
张将是个直男?
这应该是意料之中,但此刻沈辞洲有种天打五雷轰的感觉,自己看上了个直男?
他可没什么耐心掰弯一个直男,也没有掰弯直男这个癖好。
“小张,你趁热吃,冷掉就不好吃了。”女人说道,标准的南方口音,“豆角我给你剥。”
漂亮的指甲上还镶嵌着水钻,闪着晶莹的光泽。
“小瑶姐,不用你剥。”张将起身把豆角塞到桌下,快步走向里屋把手洗了。
沈辞洲僵在原地,像个多余的人,眼看着他跟别的女人卿卿我我,沈大少爷看上个直男,说出去都要被人笑死。
“你吃么?”张将看沈辞洲一直盯着这盘馄饨。
沈辞洲回过神:“哦,勉为其难尝一个。”
……
小瑶熟门熟路地拉了个凳子坐在按摩店里看电视剧:“小张,我换个台啊。”
张将把筷子递给沈辞洲,嘴里确实对小瑶姐说的:“好。”
沈辞洲没吃过这种馄饨,边边还有一些焦边,这玩意儿真的能吃?
可别给他吃出什么食物中毒和肠胃炎。
他咬了一口,别说还真别说,又香又脆的焦边和肥而不腻的肉馅有种奇特的美味,堪比私厨,这手艺真不赖。
“好吃吧?”小瑶歪过头来问他。
沈辞洲面上没表现出什么惊讶:“还不错。”
张将看他吃了一只又一只,刚刚他只是客气一下,没想到这人还真是脸皮厚,竟然一口气炫了七八只。
“这什么馅的?挺香的。”沈辞洲想,回头得让李婶学一学这馄饨做法,这味道堪称一绝。
“猪油渣。”
沈辞洲第一次听这个词:“猪油渣?”
“猪油渣是什么?”
张将……
小瑶……
小瑶瞪圆眼睛:“你没吃过猪油渣?”
沈辞洲又炫了一只馄饨:“没。”
“你可真是惨,猪油渣这种人间美味都没吃过。”
“猪油渣是什么?”
“猪肥膘熬成的猪肉渣。”
沈辞洲瞳孔地震:“什么!”
“猪肥膘熬成渣。”
沈辞洲喉咙一紧,有点想吐,他完了,他最讨厌吃肥肉,竟然吃了猪肥膘。
张将看他面如死灰甚至有种隐约的崩溃,心里竟然升起一股奇怪的爽感。
张将接过他放下的筷子:“你不吃了?”
沈辞洲:“不吃了。”
这筷子是他吃过的,张将竟然直接用了。
…
沈辞洲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心脏突突的,共用一双筷子也算接过吻了?
小瑶收走了被他俩吃完后空瓷缸:“我先走了,晚点妞妞过来玩别给她吃冰棍啊。”
张将点头:“好。”
小瑶走后,沈辞洲装作熟稔问:“妞妞是谁啊?”
张将把豆角拿出来继续剥:“小瑶姐女儿。”
沈辞洲长舒一口气,但又觉得不对劲,等等,女儿?
万一是张将的女儿呢?
张将不会是个已婚直男吧?
他偷瞄张将骨节分明的手指,上面并没有婚戒痕迹,但有些直男确实不爱戴婚戒。
晴天霹雳!
他沈大少不仅看上了一个直男,还看上了一个已婚直男!
沈辞洲:“她结婚这么早啊?”
“吱嘎”店门又被推开,张将看见来人,站起来叫了声“李叔”。
李叔走了进来,看见有客人:“小张,你现在有空吗?我肩颈这两天疼得厉害。”
空气中瞬间弥漫着一股汗臭味,沈辞洲忍不了异味,尤其是空调房里的异味,他可不想被熏臭,看着张将忙里忙外:“张将,我先走了,回头微信联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