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烨, 我喜欢当皇后,我还没过足皇后瘾呢。”吴雅故意岔开话题。
她知道皇帝是个雄才大略的圣主明君。
皇帝还有诸多远大抱负和理想未实现,她不想让皇帝的帝王生涯留下任何遗憾。
皇帝没想到她会用这句话来搪塞。
一时间哑口无言, 最后无奈的将她搂紧怀里。
“好, 那就再当几年, 等你当累皇后, 我们就离开紫禁城。”
“好, 只要我还没当够皇后,你就休想退位。”
吴雅将脸颊贴进皇帝的胸膛,听着皇帝为她狂跳的心,呢喃道。
……
康熙四十九年腊月, 养心殿里早早的就摆满炭盆。
可吴雅还是觉得冷,那种冷, 是钻入骨缝中侵肌入骨的阴冷。
她抱着汤婆子仍是忍不住颤抖个不停。
此时炭盆里的烤红薯散发出浓郁的焦香。
吴雅让小安子将烤红薯扒拉出来, 送去咸安宫给二阿哥胤礽,他最喜欢吃烤红薯。
去岁冬,太子还是被皇帝下旨废黜, 无论吴雅如何苦苦哀求, 都无济于事。
最后还是太子亲自来劝她, 她才放下让皇帝复立太子的念头。
如今在朝堂上缠斗的最大势力,是她的两个儿子。
九子夺嫡已然到白热化的地步, 朝臣们也开始纷纷站队。
就连她的女婿张廷玉, 素来清正,也不免开始战队胤禛。
前几日, 皇帝已然草拟传位诏书,毫无悬念,胤禛就是下一任新帝。
可远在西北军中的小十四该怎么办?
这几日皇帝连发十七道圣旨, 让小十四立即班师回朝,可那孩子却置若罔闻,拥兵自重。
吴雅头疼欲裂。
康熙帝的儿子都太过优秀,若生在后面几代皇帝,说不定大清朝还能苟延残喘许久,可惜全都扎堆出生在康熙朝。
这些年来,皇帝更是有意将皇子们都培养的出类拔萃,就像养蛊似的,让这些孩子们厮杀竞争,还真真是天家无父子…
此时吴雅惆怅叹气: “十四回宫了吗?”
“还没。”兰翠每日都要回答娘娘一遍。
“皇上这几日在做甚?”吴雅这两日都没见到皇帝,准备去乾清宫瞧瞧皇帝都在忙什么。
“回娘娘,万岁爷这几日去盛京祭天,说要半个月才会回京城。”
“什么时候的事?”
吴雅心中愈发不安,吓的站起身来。
皇帝从来不会离开她太久,更不可能去盛京都不带着她。
她甚至不知道皇帝要去盛京祭天一事。
“就今儿一早决定的,晌午就出发了。”兰翠垂着脑袋低声道,眼神有些慌乱。
吴雅愈发觉得不安,于是抓住兰翠的胳膊。
“兰翠,你老实告诉本宫,万岁爷到底去哪了!”
“娘娘…十四爷反了…他率领三十万西北军已然攻到直隶保定府,万岁爷震怒,昨儿下旨御驾亲征。”
“什么!!”
吴雅只觉得天旋地转。
“备马,本宫要去直隶战场!”
……
保定城内,胤禛跟在汗阿玛身后,满眼沉痛看向城楼下的十四弟。
今日无论谁胜谁负,都是惨败。
父子兄弟骨肉相残,压根没有赢家。
皇帝震怒之下,不惜用上玛琭在战场上留下的战争杀器。
胤禵哪里见过那些神兵利器,不消半日就丢盔卸甲。
此时八阿哥胤禩一扬手,就用兵士拖上来一个穿着明黄衣衫的女子。
胤禵抬眸看向八哥准备好的法宝,却看见自己的皇额娘被五花大绑,丢到成楼下。
“额娘!!”胤禵气的面色铁青,八哥和九哥简直是混账,竟然用他的亲额娘当筹码。
“十四弟,莫要心慈手软,有了皇后,我们就能兵不血刃拿下江山!”
老八和老九深知乌雅氏对汗阿玛的重要性,无异于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吴三桂和陈圆圆。
只要有乌雅氏在手里,即便让汗阿玛跪下,拱手交出江山都成。
反正筹码不是他们的亲额娘,他们自然乐的去抓乌雅氏。
“闪开,这是我额娘!”
胤禵心疼的看着额娘披头散发,脸上还有擦伤,忍不住愧疚的冲到额娘面前。
“小十四,你快些撤兵,额娘定会护你周全,快放下武器,向你汗阿玛认错。”
吴雅被小十四解开绳索后,心急如焚的抱紧一身甲胄的儿子。
“额娘,为何皇位不是儿臣的,儿臣到底哪里比四哥差?”
“孩子,你在额娘的眼里是最优秀的儿郎,你不比胤禛差,好孩子,快些撤兵。”
吴雅抱着小十四痛哭流涕,她心里清楚,皇帝估摸着不会放过她的儿子。
但今日无论如何,她都要不惜代价保护自己的孩子。
“十四弟!!”
胤禛忽而站在城楼上高喊。
“皇位给你,四哥不与你争斗,但你必须把额娘还给四哥,你不准伤害额娘!否则我与你断绝兄弟关系,此生必与你不死不休!”
“混账,放开皇额娘!”
匆匆赶来的废太子胤礽边披甲,边怒不可遏训斥道。
“逆子,你到现在还不知你究竟输在哪里?”
皇帝已然将火铳对准那逆子的眉心。
“朕选择的新帝未必多优秀,但必须对皇后最为纯孝。”
十四阿哥听到汗阿玛这句话,顿时面色惨白,羞愧的无地自容。
原来汗阿玛选择储君的要求竟然这么简单,简单到是身为子女都需做到的事情。
“十四弟!几十万大军和我们这些兄长的性命都在你手里,你若退缩,我们都要死。”
老八和老九已然孤注一掷,毕竟没有人能护着他们,若今日兵败,他们兄弟二人必定会死无葬生之地。
“闭嘴!”吴雅气的转身看向坐在马上的八阿哥。
“本宫今儿就把话撂这儿,凡放下武器者,既往不咎。”
“皇额娘,我们凭什么要相信你。”
老九焦急打断,就怕皇后说的话会蛊惑军心。
“就凭本宫是皇后,万岁爷恩准本宫调兵遣将无需兵符,就凭无论今日谁输谁赢,本宫都是新帝生母!”
老八和老九兄弟二人对视一眼,垂下脑袋再没有反驳。
“卸甲!!”胤禵含泪大喝道。
四周围都是此起彼伏的卸甲声,吴雅抱着小十四喜极而泣。
“孩子,跟额娘去向你汗阿玛道歉。”
吴雅牵着小十四的手,往敞开的城门走去。
忽而身后传来一阵凄厉箭啸声,她下意识挡在小十四身后。
“小心!!”
她只觉得心口一凉,随即蔓延开一阵剧痛,吴雅低头,就看到一只羽箭戳穿她的心口。
眼前渐渐变得模糊,她看到孩子们和皇帝满眼惊恐和绝望,纷纷朝她冲来。
视野渐渐陷入黑暗,她想说别难过,想好好与皇帝和孩子们道别。
却拼尽力气,发不出任何声音。
……
吴雅被一阵凄迷的哀乐声惊醒。
她缓缓睁开眼睛,就看到满脸憔悴,胡子拉碴的皇帝正握紧她的手。
此时她正被皇帝抱在怀里。
四周围都是吹吹打打的哀乐声和此起彼伏的丧钟声,仿若山河同悲。
“玄烨,是谁死了…”吴雅哑着嗓子虚弱问道。
“你,和我。”皇帝将脸颊贴在她苍白的唇上,哽咽道。
“啊…”吴雅忍着心口的剧痛,缓缓伸手掀开马车帘子,果然看见沉重的皇帝梓宫正缓缓朝着城门口行进。
四周围都是匍匐在地披麻戴孝的百姓。
“玄烨,你怎么…”
“我们送一送帝后。”
皇帝打断她的话,拥她入怀,二人相依相偎,目送帝后同葬的梓宫消失在城门外。
“小十四呢…”吴雅忍不住担忧的开口询问。
“额娘,儿子在这。”
马车窗帘被掀开,她看到一身黑衣的小十四咧嘴朝她笑。
“额娘您可是饿了?儿子这有刚出锅的煎饼。”小十四身后的太子扬了扬手里的食盒子。
“额娘,四弟初登基,琐事繁多,一会再来送您和阿玛。”太子忍不住替四弟解释一句。
“好好好。”
吴雅看到孩子们都好好的,顿时放下心来。
她伸手想要去抚皇帝憔悴的脸颊,可皇帝却板着脸避开。
直到胤禛姗姗来迟,吴雅和孩子们依依话别,皇帝都不曾多看她一眼。
送别孩子们之后,马车缓缓驶出城门。
“玄烨,我们去哪?”
吴雅咬唇,轻轻拽了拽皇帝的袖子。
“哼!不要你管。”皇帝冷哼一声。
“嘶…”她假装痛苦的惊呼一声,皇帝果然中计,转身方寸大乱的开始轻轻揉她的心口。
“怎么还会疼,太医都说无碍,哪里疼…”
“你别恼火,我就不疼了。”
吴雅趁机抓住皇帝的手掌,与他十指紧扣。
皇帝轻叹一口气,气的俯身咬住她的唇,用力啮咬许久,直到她吃痛的嘤咛,皇帝才呼吸急促松开她。
“今后再不许你管旁的事情,我带你去云南,与表妹一道隐居可好?”
“玄烨,现在是康熙几年?”吴雅不确定自己昏迷了多久。
“现在是雍正元年。”皇帝板着脸回应。
“玄烨…”吴雅讨好的摩挲皇帝的手背。
“哼!康熙五十年,四月初六,你又想做甚?!”
皇帝的语气极为哽咽,逐渐染上悲戚的哭腔。
吴雅嘴角牵起心疼的笑容,将脸颊贴在皇帝的心口。
二人都没有再说话,仔细感受彼此的心跳和呼吸声。
皇帝在南下云南之时,竟然带她来到五台山。
此时皇帝背着她,缓缓行走在山道上。
“玄烨,我们去镇海寺做甚?礼佛都不买些香烛吗?”
吴雅好奇问道。
皇帝从不信鬼神之说,甚至平日里礼佛参禅都是为巩固江山而装腔作势,她想不通为何皇帝会心血来潮,带她去佛寺。
“带你去见他。”
“谁?”吴雅纳闷。
“汗阿玛。”皇帝的语气说不出的惆怅。
“啊?顺治爷…他真在五台山出家了?”吴雅惊得抱紧皇帝的脖子。
真没想到后世满清三大奇案里的顺治出家,竟然也并非虚构。
“为何从前你都不带我来见先帝?”
“我恨他,所以即便知道他尚在人间,也从不来看他一眼。”
皇帝对顺治爷的恨意依旧,说话的语气都变得冷硬起来。
“玄烨,那为何你现在又带我来瞧他?你若不高兴见他,我们就回去。”
“从前朕不理解他的放纵与自私,恨他抛妻弃子,恨他将朕留在皇玛嬤身边摧残,恨他眼睁睁看着额娘死,可如今不一样,朕想与他好好道别。”
“哪儿不一样了?”
吴雅取下帕子,仔细替皇帝擦拭脸上的汗珠。
皇帝倏然吻住他的指尖,并没有立即回答这个问题。
他默默良久,这才缱绻看着她:“因为朕遇见你,体会到情爱,沦为与他一样的局中人,能感同身受他的痛苦。”
吴雅将唇凑到皇帝的耳畔:“玄烨,如果我死了,你会和先帝一样伤心出家吗?”
此时她一颗心揪紧,她很想听到皇帝肯定的答案。
“不会。”
吴雅顿时心如刀割,皇帝并没有选择她想要的答案,她知道皇帝说的不会,不仅仅只是不会为了她出家,更是不会独活的意思。
他要为她殉情。
她宁愿皇帝选择会,如此至少皇帝还能好好活着。
“不要,玄烨,我要你好好活着可好?余生为我诵经祈福也好,只要你好好活着。”
皇帝轻笑一声,忽而哑着嗓子回应:“无论你在哪,我说过我总要陪着你,若世间再无你,活着无趣,有你在的地方,此心方能安,哪怕是天涯海角,阴曹地府。”
吴雅泪流满面,正要继续劝说皇帝活下去,却被一阵阵悠扬的撞钟声打断。
此时跟在身后的梁九功小跑着叫了声师傅来了,就急急冲到山门前。
山门前站着个花白眉毛的老头,看他没留胡子,该是伺候在顺治爷身边的高太监。
那老太监朝着皇帝双手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就在前头带路。
穿过阶柳庭花,又在一条幽僻的山道上蜿蜒曲折许久,老和尚将众人领到一处绝峰断崖前的草舍。
草舍对面,一个瘦削的花白胡子和尚正盘腿坐在一座孤坟前诵经,那老和尚的眉眼,与皇帝有五六分相似。
吴雅定睛看向那孤坟上的题字,但见墓碑上写着妻董鄂宛如之墓。
董鄂…原来董鄂妃这些年来,都被顺治带在身边。
皇帝将吴雅放在草舍里的软榻上。
她坐在支摘窗前,发现窗子上的铁钩都锈了,显然先帝舍不得关上窗户,想和心爱之人朝夕相对,哪怕是对着心爱之人的孤坟。
透过支摘窗,吴雅看到皇帝曲膝跪在董鄂妃的坟墓前磕头。
皇帝怨恨顺治爷,也恨董鄂妃,她不知道皇帝为何要给董鄂妃磕头。
此时看到皇帝磕得额头渗血还在拼命磕头,吴雅顿时心疼的落泪,赶忙让兰翠和梁九功搀扶着行将就木的她,焦急来到坟墓前。
她不知道皇帝为何要下跪磕头,于是干脆拖着摇摇欲坠的病体,跪在皇帝的身侧一起磕头。
“玛琭,你去歇息。”
皇帝急的将她打横抱起,又把她抱回草舍的软榻上。
眼看着皇帝又在下跪,吴雅再次起身,来到皇帝的身边陪伴。
在坟墓前盘膝而坐的顺治终于停下诵经。
他深情凝视着坟茔,俯身掐一朵坟前的月季,放在墓碑上。
“施主,贫僧不会同意,施主请回。”
“阿玛…醒迟大师,儿子此生别无所求,只求…只求大师能成全儿子,即便今日您要儿子跪死在这也无妨。”
吴雅被皇帝这番话说的云里雾里,但猜到皇帝在求顺治爷什么事。
她隐隐猜测这件事应该与她有关,于是用尽力气拼命搀扶皇帝,不想让他再为她磕头祈求。
“玄烨,我们回去吧,我不要你为我低三下四,你快些起来。”
皇帝颤了颤肩,轻轻将她推到一旁,继续对着那个女人的坟墓磕头祈求。
直到皇帝磕得筋疲力尽,昏厥过去,吴雅心疼的抱紧皇帝,惊慌失措让梁九功将皇帝背到山下找大夫。
可梁九功和李德全二人却噗通一下跪在地上。
“娘娘,万岁爷嘱咐过,今儿没有他的命令,无论谁都不能让他下山,否则杀无赦。”
“兰翠,你快些来帮帮我。”
“娘娘,奴才不可抗旨。”兰翠含泪摇头,跟着梁九功一块跪在地上。
“好,我自己来!”
吴雅含泪转身,拼尽全力将昏厥的皇帝放在后背。
可她本就拖着病体,顷刻间就跌倒在地。
“玄烨,我们回家,不要为我求人,我不要呜呜呜……”
吴雅绝望的抱着皇帝嚎啕大哭。
她边哭边不断尝试背起皇帝,可总是跌倒,却依旧没有停下动作。
数不清已经是第几次跌倒,这一回吴雅终于咬紧牙关,将皇帝稳稳当当背在身后。
此时她浑身都难受的发颤,腰都被压弯,她艰难的往来时路前行。
可才走出两步,双腿就控制不住颤抖,她膝盖忍不住弯曲,瞬间失力。
吴雅吓得惊呼一声,忽而感觉到肩膀被人扶着。
她来不及恐惧,就下意识转身看向皇帝,昏迷中的皇帝,此时正被顺治爷背回草舍内。
而顺治爷身边的高太监,则搀扶着她入了草舍。
顺治爷将皇帝放在软榻上,就转身在坟头上拔了些草药,敷在皇帝红肿的额头上。
吴雅含泪坐在皇帝身侧,双手发颤的抓紧皇帝的手。
“你们让我…很羡慕,很惊讶。”顺治双手合十,无奈叹息道。
玄烨在江南为了个女人,在朱元璋陵前惊天一跪,将他多年前想做却没有勇气做的事情,一一实现。
这些年来,玄烨做的桩桩件件,他都知道。
福临凝眉看着那个与他有四五分相似的孩子。
他知道自己离开时,给玄烨留下多触目惊心的烂摊子,他知道自己将年仅八岁的孩子留在多让人窒息和作呕的魔窟。
那些他无力反抗的人和事,终于还是无耻的留给一个八岁的孩子。
他欠玄烨太多太多,即便知道玄烨那些年,在紫禁城里过的如何凄惨,他却依旧没有伸出援手。
如今的太平盛世,都是玄烨一步一泣血,自己争出来的。
这些年来,紫禁城里发生的事情,他都知道。
可玄烨今日来求之物,是他此生唯一的寄托。
福临痛苦皱眉,握紧手里的佛珠,那佛珠开始绷紧,松开,如此纠结矛盾的循环往复。
直到月落乌啼,他的儿子终于苏醒,却又踉踉跄跄的起身,继续执拗的到宛如墓前无声叩拜。
一整晚,玄烨几度昏厥,却从未停下叩拜。
天将破晓之时,福临让高毋庸烧水,他沐浴更衣之后,取来一桶水,将宛如不染纤尘的墓碑,仔细擦拭许久。
此时吴雅正端着亲自做好的早膳,来到顺治爷面前。
顺治爷忽而盘膝坐在董鄂妃的墓碑前,将脑袋倚靠在墓碑上。
他没有说话,而是笑着接过吴雅手里的早膳,沉默的吃完。
“乌雅氏,今后好好照顾玄烨,是我对不起他,他小时候过得很苦,真的很苦很苦…也许他现在唯一的甜,就是你。”
“是。”吴雅恭恭敬敬的给公爹顺治见礼。
她正要起身,却愕然看到顺治爷缓缓走到坟头上,开始抡起锄头挖坟。
“都来帮忙。”顺治爷语气哽咽道。
“汗阿玛…儿臣有愧,儿臣叩谢汗阿玛隆恩,对不起,是儿臣不孝…”
皇帝忽而匍匐在地上呜咽。
紧接着就踉踉跄跄冲过去焦急的刨土。
吴雅不知道父子二人为何要刨坟,于是跟在皇帝身侧一起挖坟。
很快就挖到一具金丝楠木的宽大棺材,一看就知道是合葬同棺用的棺椁。
顺治帝含泪让人取来干净的水,将棺材擦拭一新,千年不腐的金丝楠木棺材很快就熠熠生辉。
当棺材打开那一瞬,吴雅闻到一股让人通体舒泰的冷香,但见棺椁里躺着一个仿佛睡着的美人。
她穿着一身皇后的凤袍,肤如凝脂,眉目如画,哪里像死去多年的样子。
皇帝压抑着雀跃的心情,从知道汗阿玛没死之后,他就在疯狂搜寻汗阿玛的踪迹,只要找到汗阿玛,就能找到那件东西。
最近几年,皇帝终于寻到汗阿玛的踪迹,却始终找不到那件至宝,无奈之下,只能跪到汗阿玛面前祈求。
此时皇帝咬紧牙关,屏住呼吸,看着汗阿玛用特殊的手法,从董鄂妃口中取出一颗淡金色珠子。
那珠子只有花生大小,可皇帝却能为了得到那颗珠子,不惜代价不计后果。
当那颗珠子离开董鄂妃遗骸之时,吴雅吓得捂紧嘴角。
原本还仿若活人的董鄂妃,在一瞬间就化为红颜骷髅,只剩下一副白骨。
“玛琭!你快些吃下这珠子!”
皇帝的语气焦急而兴奋。
吴雅看着皇帝满头的血泡,嘴上雀跃的笑容,顿时含泪张嘴,将那珠子咽下去。
喉舌间瞬间被一股舒服的冷香弥漫。
原本刺痛的心口一瞬间恢复如初,她甚至能清晰感觉到掌心被擦破的肌肤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痂。
“这是什么…”
“药王孙思邈留下的神丹,可生死人,肉白骨。”
“那为何孝献皇后并未起死回生?”
“此药并不能让人起死回生,活人用方能有奇效,可使重塑肌理血肉,死人用可让尸首千万年不腐。”
“臣媳叩谢汗阿玛和皇额娘救命之恩。”吴雅感激的匍匐在顺治爷的脚下。
可此时顺治爷却趴在棺材前,默默良久。
“玄烨,阿玛此生再不欠任何人,你且下山去吧。”
顺治爷的声音哽咽而嘶哑,仿佛一瞬间被抽去所有的气力和生机。
皇帝跪在乌雅氏身侧,牵着她的手,对汗阿玛行了三拜九叩之礼,含泪转身离开。
二人走到半山腰之时,忽而山顶传来冲天火光,皇帝满眼愧疚,泪流满面,拔腿朝着山顶狂奔。
远远的就看到坟茔化为火海,而高毋庸则盘膝而坐,在振振有词念着超度亡灵的经文。
“汗阿玛…”皇帝愧疚的匍匐在火海前。
此时才后知后觉,那颗丹药究竟对汗阿玛有着什么重要的意义。
原来那是汗阿玛活下去的唯一执念,他拿走了丹药,也将同时拿走汗阿玛的命。
可即便这几日的叩拜,他对汗阿玛都是怀着无尽怨恨。
恨汗阿玛将八岁的他丢在魔窟,恨汗阿玛明明尚在人间,却对他和额娘那些年的痛苦遭遇视而不见。
他怀着对汗阿玛的恨意,忍着屈辱下跪,在转身离开之后,也从不曾原谅他半分。
所有的爱恨情仇,如今都随着山巅燃烧的熊熊烈火付之一炬。
汗阿玛终于还是和心爱的董鄂妃魂归一处,也成全了他和玛琭。
“汗阿玛…”皇帝再无半分怨怼,戚戚然痛哭流涕。
“玛琭,朕再没有阿玛了……”
“玄烨,对不起,都是我连累了你…”
吴雅抱着泪流满脸的皇帝,愧疚的拼命道歉。
皇帝带着她,在山巅草舍为顺治爷守孝三年之后,二人就离开五台山,前往云南归隐山林。
……
雍正四年,彩云之南,又是一年泼水节。
吴雅穿着一身银红的摆夷女子装束,用水瓢舀起清澈的湖水,泼向皇帝。
二阿哥胤礽和十四兄弟二人也笑呵呵的向阿玛泼水。
兄弟二人如今跟着汗阿玛和额娘归隐山林,在二老身边敬孝,日子过的倒比在朝堂上勾心斗角来的舒坦。
皇帝被妻儿泼一身水,嘴角洋溢着温煦笑意,也扬起手里的水瓢,先泼向两个儿子,最后依旧只舍得用水泼向玛琭的双脚。
也因此被嘲笑一辈子的妻奴……
……
雍正十五年,当二阿哥胤礽早起侍奉汗阿玛和额娘之时,发现二老已相拥离世。
尊重汗阿玛和额娘生前的遗嘱,孩子们将二老葬在大理洱海畔。
而圣祖康熙帝的景陵,也在次月放下断龙石,帝后衣冠彻底同棺而葬,尘封在景陵内。
……
康熙十年,正月初三。
威武的福晋塞和里氏准备将懒起的大闺女玛琭叫起来用早膳。
京中风寒盛行,玛琭前几日染了风寒,这几日都在发烧咳嗽,当额娘的自是心疼的直掉泪。
此时塞和里氏施施然入了屋内,俯身轻轻抚着女儿烧得通红的脸颊。
“玛琭,身子骨可还好些?让额娘瞧瞧你还烧不烧。”
塞和里氏将额头贴到女儿额头上,仍是感觉到有些许低烧,于是转头焦急催夫君威武再去熬一碗退烧药来。
“威武,你快些去把昨儿抓来的退烧药煎一副,记得用装粥的海碗装满五碗水,用文火熬煮成半碗。”
在院子里劈柴火的威武诶了一声,边擦汗边去厨房里煎药。
塞和里氏一想到今年入秋,女儿就要去内务府小选,入宫当奴才,就心疼的直掉泪。
她恨不能砸锅卖铁让女儿免于入宫为奴为婢。
只可惜即便砸锅卖铁,也凑不到几个子儿,她愈发愧疚自己没能耐。
而此时暖炕上,吴雅只觉得头疼欲裂。
她觉得自己的嗓子眼都开始冒火,艰难睁开眼之后,竟然发现自己身在老宅。
她顿时惊的坐起身来,踉踉跄跄的坐在梳妆台前。
但见镜中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姑娘,俨然就是她少女时的样子。
她激动的喜极而泣。
“额娘,阿玛,现在是康熙几年?”
吴雅边穿棉袄,边激动的冲出屋子。
“傻丫头,烧糊涂了,现在是康熙十年,正月初三。”
“一会喝完药,阿玛给你做豌豆黄吃。”乌雅威武正将煮熟的豌豆用勺子压碎。
“哎哎哎,你这丫头还病着,要去哪疯玩去?”
“我出去买串糖葫芦就回来。”
吴雅气喘吁吁冲出家门,迫不及待想去紫禁城附近瞧瞧。
虽然她现在还没资格进紫禁城,但远远看一眼也好。
如果能看到皇帝就好了,哪怕是远远的看到明黄身影也好。
她大病未愈,脚下的步伐都有些虚浮。
绕过一处窄巷后,吴雅忽然顿住脚步,她看到那辆熟悉的黑色马车,正停在巷子口。
她顿时激动的屏住呼吸,缓缓朝着马车靠近。
坐在马车前的梁九功还是稚嫩的少年模样,此时正警惕的盯着她。
吴雅忐忑站在马车前头,溢出心口的疯狂思念在咆哮,撕扯,可她不知该如何开口。
毕竟这个时间,她和皇帝还不认识彼此。
她就怕自己唐突皇帝,给皇帝留下坏印象。
她压下狂喜,忐忑不安低头,许久都不敢开口,她紧张的盯着鞋面,呼吸都变得急促。
“我…我想吃南锣鼓巷的冰糖葫芦,带黑芝麻的那家,你要吃吗?”她终于鼓足勇气试探。
她安慰自己如果今天失败了,皇帝并不认识她,那也没关系。
大不了按部就班,入宫为乾清宫的宫女,让皇帝再爱上她一次。
她站在原地,忐忑等待着,可却失望的没听到想要的回应。
吴雅含泪转身,才走出两步,却身后传来熟悉的清冽声音。
那声音尚且还带着少年的清亮,而非男人的低沉。
“好。”
“玄烨…”吴脚激动的蹲在原地,忍不住低头轻声啜泣,最后开始放声大哭,喜极而泣。
“玛琭!”
她身后的马车帘子瞬间被撩开,年轻的皇帝眼眸中再不见少年的青稚。
在见到她低头啜泣那一瞬,少年已然方寸大乱,飞身跃起,冲到她面前。
“你是朕的玛琭,是不是?”皇帝的语气小心翼翼。
他控住不住伸出手掌,在触碰到她的袖子那一瞬,又怯懦收回。
玄烨一醒来,竟然发现自己穿越到十八岁之时。
他欣喜不已,当即就来到玛琭的家。
可迫不及待来到玛琭家门口,皇帝却没有勇气敲门,就怕玛琭不认识他。
皇帝痛苦挣扎的躲在马车里,守在巷子口半日,始终没有勇气敲门。
就在他下决心不择手段得到心爱的女人,准备回宫筹谋算计之时,马车外传来一阵熟悉而陌生的清脆声音。
她只是一句闲话,就能轻易让他方寸大乱。
吴雅泪眼盈盈抬头看向皇帝,含泪扑进皇帝的怀里。
“玄烨,我是不是在做梦?”
皇帝并没有回答她,而是与她十指紧扣,牵着她的手疾步入了马车内。
一踏入马车,皇帝即刻让人将马车门窗都封闭。
“玄烨你…呜…”
皇帝炙热的吻,迫不及待压下。
二人俱是泪流满脸抵死拥吻,直到吴雅忍不住发出几声咳嗽。
皇帝眼尾尚且洇着一抹欲色的红,轻喘着将唇贴在她的鼻尖。
“怎么回事?朕带你去看大夫。”
“没事儿,就是有些发烧,我阿玛熬了药,一会我回去喝就好了,你别担心我,你还好吗?”
“不好,一醒来身边就没有你。”皇帝幽怨道。
此时马车里的铃铛响起,吴雅熟练的将马车窗户拉开一道窄缝,就听到她的额娘在催着阿玛去把她叫回家。
“玄烨,我该回家了,一会家里该着急了。”
吴雅替皇帝整理好揉皱的衣衫,又拽了拽自己的棉袄,这才准备转身离开。
“玛琭,不准离开朕。”
她被皇帝拽回到怀里抱紧,他的吻不断落在她的眼角眉梢。
“玄烨,今年入秋,我就能入宫小选,选中之后,我还需在内务府里被教导两三年,才能到乾清宫里伺候你。”
“你一定要等我,我一定会很努力,尽早回到你身边,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好,照顾好自己。”
皇帝只是短暂的失控,就想到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他必须在玛琭进宫之前,将那些碍眼的人和事处理干净。
二人又依依不舍拥吻许久,吴雅才红着脸离开马车。
坐在马车前头的梁九功简直瞠目结舌,他甚至都不知道万岁爷何时与这女子认识的,二人不但很熟悉,而且明显有私情。
甚至可以说万岁爷被那女子彻底迷住了。
梁九功不敢吭声,只沉默的驾马车回了紫禁城里。
他思索了一路,都没寻到答案。
吴雅回到家里,就开始翻箱倒柜的找出内务府培新的手册逐字研读。
第二日晌午的时候,她阿玛威武在紫禁城里救驾有功,被皇帝赐了黄马褂,并从包衣抬入满军镶黄旗的消息就传到家里来。
可她额娘却并不高兴,反而愈发愁眉苦脸。
“这可如何是好,方才佐领来给玛琭记了名,让开春入宫选秀,如今虽不用当宫女,倒是要去参加春日的选秀女了,呜呜呜…”
“长生天保佑,定要让我们家玛琭被万岁爷撂牌子。”
“额娘,姻缘天注定,咱就顺其自然吧。”
吴雅满眼喜色。
“呸呸呸,什么姻缘,你的姻缘绝对不能在紫禁城里,后宫那么多的娘娘,就咱的家世,即便入选,你也只能守活寡。”
“长生天保佑,保佑我家玛琭撂牌子!不成!我得立即去护国寺求神拜佛,祈祷我闺女落选,一定要落选!!”
吴雅捂嘴偷笑,再不敢反驳额娘。
第二日,她阿玛威武被皇帝赏赐好些金银,当即就带着额娘到最好的医馆里看病。
而医馆里早就被皇帝安排最好的大夫诊治。
确认额娘的身子骨只要精心温养,有钱就能买昂贵的药物温养到寿终正寝,吴雅松了一口气。
如今家里的债务也都还清楚。
她阿玛前几日更是去买新宅子的时候遇到卖房毁约,得了三倍的赔偿。
吴雅一听就知道是皇帝用这种方式将钱送给她的阿玛。
正月十五这日,吴雅早早的就坐在梳妆台前,仔细描眉画眼。
皇帝派人传信,今晚酉时三刻,带她去护城河放花灯。
“啧啧,今儿约了谁?丫头,你是不是瞧上哪家的小子了?”
威武瞧着打扮精致的闺女掀开门帘,顿时忍不住酸两句。
闺女都长大了,今后要嫁人了,愁人,也不知他的宝贝女儿又将便宜哪家臭小子。
巷子口,早有一辆马车停着,吴雅来到马车边,从马车里伸出一只手,将她扶进马车内。
“玄烨,我给你做了一盏小马花灯,你属马,瞧瞧好看吗?”
“好看。”皇帝压根没看那花灯,只眸中墨色翻涌,一瞬不瞬盯着她的笑颜。
吴雅咬唇,把花灯举到皇帝的面前:“我说灯。”
“都好看。”皇帝将做好的青丝镯子套在她手腕上,在她手背吻了几下。
今日这护城河两边都是人,大多数都是年轻的男女。
吴雅牵着皇帝的手,来到护城河边,将做好的花灯放入河中。
可那花灯才漂没多远,就被皇帝伸手拿在手里,递给身后的梁九功。
“爷拿回家收着。”
皇帝说完,从梁九功手里接过两个做工极致的兔子花灯,与她一道放花灯。
“玄烨。”吴雅将唇贴在皇帝的耳畔,与他说悄悄话。
“从前我当宫女的时候,每到乞巧节和端午节中秋这些大节日,我就会和别的宫女一道把写了字儿的红叶丢到紫禁城的护城河里。”
“听说有宫女的枫叶诗被外头的才子捡着了,还有的宫女与侍卫用枫叶传情,出宫后结为夫妻,可有趣了。”
“爷知道,你总共丢了七片枫叶,其中三片写的是你的名字,四片写了诗,拢共有十九个错别字。”
“咳咳咳咳……”吴雅尴尬的捂脸,连她自己都记不住写了什么,丢了几回红叶,皇帝又是怎么知道的。
“朕都给你回信了。”
她的点点滴滴,皇帝都了如指掌,毕竟是自己第一次心动恋慕的女人,皇帝自然不想错过她的点滴日常。
是以,她的红叶传书,也只能是与他。
“啊……小吴是你…”
吴雅惊讶的捂紧嘴巴,她其实有一个短暂的笔友。
每年特定的时间,内务府会在固定的地点放置收集红叶的箱子。
奴才们用红叶来传书解闷,随便写点无聊的事情打发时间,一般是都是太监或者宫女在匿名传信。
吴雅一想到自己写的那些错别字被皇帝抓住,顿时羞得满脸通红。
“嗯。”
“只是后来你没再写。”
吴雅捂脸:“后来我都嫁给你了,哪儿还敢红叶传书,你这个醋皇哪里能饶我?”
“今年开始再写,写给朕,写一辈子可好?”
“好。”吴雅认真点头应允,皇帝缠在她腰肢上的大掌在肆意游走,她顿时涨红了。
二人放完花灯之后,吴雅与皇帝在马车内独处许久,皇帝才舍得将她送回去。
三月初,吴雅来到紫禁城里参加选秀女。
如今皇帝的后宫已然被塞进不少嫔妃,可紫禁城里的孩子仍不算多。
甚至可以用单薄来形容皇帝的子嗣。
偌大的紫禁城只有张庶妃所出的皇长女,年方四岁。
皇后赫舍里氏所出的皇子承祜,年满三岁,还有惠妃所出的皇子承庆,才刚满一岁。
惠妃和张庶妃所出的孩子似乎熬不过今年,皇后所出的皇子,也熬不过明年。
此次选秀,并无类似孝昭皇后或者孝懿皇后这般强劲的竞争者。
经过几轮筛选之后,吴雅在六月初,终于熬到了殿选这最后一关。
吴雅知道太后和太皇太后不喜欢娇媚的女子,于是刻意剪了齐眉的厚刘海,只略施粉黛。
她还刻意将自己的嘴唇用口脂涂厚实了一圈,又将自己灵动明亮的眼神练习的迟钝,暗淡无光。
直到镜中出现一张木讷憨厚,姿色平庸,甚至有些丑陋的的脸,她才满意的点点头。
满女选秀最忌讳妖媚惑主,像他这样的家世背景和容貌,按理说绝对会被撂牌子。
可皇帝这些时日却在暗中操作许久,还夸下海口,说她今日不被选上才奇怪。
体元殿内,太监正在唱名。
“汉军正蓝旗,宣府总兵官刚阿泰之女李佳氏,年十三。”
未来的安嫔李佳氏袅袅婷婷上前一步。
皇后赫舍里氏恭恭敬敬的仰头看向坐在上首的太皇太后和太后。
“李佳氏的父亲是个好的,就留牌子,赐贵人。”太皇太后放下手中茶盏。
“方才前头那个武英殿大学士纳兰明珠之女,哀家瞧着也还成。”
皇后起身,毕恭毕敬应了一声,让内务府将那二人记名。
“满军镶黄旗御前一等侍卫乌雅威武之女乌雅氏,年十三。”
吴雅落落大方往前迈出一步,她的宫廷礼仪是最标准和自然的,毕竟前世在紫禁城里活了大半辈子。
“老祖宗,乌雅侍卫臣妾记得,就是他前些时日在御花园里救了臣妾。”
太后博尔济吉特氏虽觉得乌雅侍卫的女儿姿色平平,且是所有秀女里最丑陋的,但能送到皇帝面前恶心恶心他也好。
“嗯,这孩子看着本分老实,就留下吧。”
“是,今儿就这样吧。”太皇太后看了大半日的秀女,着实疲累。
众人纷纷匍匐在地上跪安。
吴雅当日就被送回家里,第二日一早,紫禁城里太皇太后的懿旨就下来了。
她虽然中选,但也只是名不见经的格格。
吴雅猜到太后会用她来恶心皇帝,可没想到太后对皇帝的恶意,竟到了让人发指的地步。
太后令她立即入宫伺候皇帝。
吴雅捂嘴偷笑,她中选能这般容易,这当中肯定有皇帝的手笔。
那两个老妖婆若知道自己处心积虑恶心皇帝,到头来却给皇帝做嫁衣,估摸着能活活气死。
拜别父母之后,吴雅穿着一身素净的旗装,在老嬷嬷的搀扶下,入了进宫的马车。
她才在马车里坐稳,马车帘子却再次被掀开,吴雅满眼惊喜,看到穿着太监衣衫的皇帝钻进马车内。
“你怎么来了,今晚我就能去乾清宫给你侍寝,你快些回去,别被人瞧见。”
“无妨,朕要接你进宫。”
皇帝将她抱在怀里,情不自禁与她拥吻。
皇帝如此大胆,必定身边的都是皇帝的心腹,吴雅本就对皇帝没有抵抗力,愈发半推半就的随他胡闹。
最后皇帝将她撩拨的不上不下,却轻喘着停下了动作,没进行到最后一步。
“玛琭,别用这般眼神看朕,让朕冷静冷静。”皇帝的声音都染着沙哑隐忍的欲。
皇帝垂下眼帘,转头不敢再去看心爱的女人,就怕控不住自己。
吴雅衣衫半解,早就感觉到皇帝身上的变化。
于是红着脸,开始替皇帝穿好衣衫,又背过身准备穿好自己的衣衫。
倏地,她腰肢一紧,后背传来阵阵温热酥麻的绵吻。
吴雅最无法招架皇帝在缠绵之时的后背吻,顿时绷直身子,浑身轻颤着。
“小主儿,该进神武门了。”马车外头的老嬷嬷提醒道。
“玄烨…”吴雅嘤咛一声,轻轻掰开皇帝肆意游走的大掌。
“嗯…”皇帝呼吸紊乱,将唇埋在她的肩上。
许久之后,马车内急促的呼吸声才渐渐平息。
皇帝垂着眼帘避开与她对视,替她仔细系好肚兜细带,又穿好中衣和外袍,梳头挽发,这才依依不舍起身离开。
待到皇帝离开之后,马车很快就停在神武门外。
“小主,奴才袭香前来伺候。”
“奴才小安子,给小主请安。”
“奴才兰翠,给小主请安。”
吴雅满眼欣喜的点头,这些都是她最为心腹的帮手,难为皇帝,竟然悄悄将这些人凑到一起。
吴雅如今位份低微,身边伺候的拢共才三个太监三个宫女。
都是曾经伺候过她的旧人。
袭香姑姑瞧着新入宫的乌雅格格娴雅从容踩着花盆底鞋,在紫禁城宫道里走的四平八稳。
小主初入后宫,却依旧镇定自若,喜怒不形于色,她不免暗自敬服。
这位乌雅格格心性沉稳,跟着这样的主子,今后的前途定无可限量。
吴雅被袭香姑姑带到景仁宫西配殿里。
她顿时诧异的凝眉,怎么会是景仁宫?
“袭香,听闻这景仁宫是供奉万岁爷生母画像的地方,怎么内务府将本宫安排在这?”
“回小主,这是太后亲自给您赐的居所。”
吴雅心下一沉,太后肯定是想以此来羞辱皇帝,所以才让一个卑贱的格格住进景仁宫里。
皇帝为了她,将计就计,忍辱应下。
她愈发心疼皇帝。
入夜,吴雅正在准备今晚侍寝,忽而敬事房来通知,说万岁爷还在批阅奏折,让她不必过去。
她捂嘴偷笑,知道皇帝是故意这般冷着她,让太后急的跳脚,皇帝再假装忍着恶心奉命宠幸她。
果不其然,第二日,太后就派人前来,让她今晚去乾清宫伺候皇帝。
吴雅忍着笑意,装作忐忑的拎着食盒来到了乾清宫,可门都没进去,就被赶出了乾清宫。
她吃了闭门羹之后,赶忙取出沾辣椒水的帕子,一路哭哭啼啼的回景仁宫里。
第二日一早,她就掐着皇帝去给太后请安的时辰,期期艾艾的跪在太后的宁寿宫前告罪。
“太后娘娘,是臣妾无用,辜负您的一番好意,臣妾罪无可恕,呜呜呜……”
吴雅正哭得起劲,忽而面前出现一道明黄身影。
此时皇帝面色铁青,眸中是掩饰不住的心疼。
吴雅知道皇帝在心疼她下跪,眼看皇帝即将忍不住伸手搀扶她,她赶忙焦急的抓住皇帝的袖子。
“万岁爷,臣妾新得了一本残谱,今晚您可否到臣妾宫里一道参详参详?”
“放肆。”
皇帝虽然语气愠怒,可垂眸看向她的眼神却藏不住爱意。
“皇帝,哀家给你选的嫔妃,你就这般厌恶?还是你厌恶的是哀家?”此时太后满脸怒容朝着皇帝走来。
皇帝眸中的缱绻爱意瞬间恢复清冷。
“皇额娘说笑了,既如此,今晚朕就去看看…”
“万岁爷,这是昨儿才入宫的乌雅格格,住在景仁宫西配殿。”
李德全看万岁爷欲言又止,就知道万岁爷压根不知道这个丑陋的嫔妃是谁,于是赶忙提醒。
“嗯,朕今晚就去乌雅格格宫里看棋谱。”
“哈哈,好好好,皇帝,你子嗣单薄,该多宠幸年轻的嫔妃,如此才能为皇家开枝散叶。”
太后看到皇帝敢怒不敢言的憋屈样子,顿时得意的笑出声来。
吴雅毕恭毕敬给太后请安之后,就回了景仁宫里。
吃过午膳之后,吴雅被请到了宁寿宫里。
她谨小慎微跪在地上请安,忽而听到太后冷冷道:“抬起头来。”
她装作惊恐的抬头,与太后对视。
“你生的狐媚子相,以为扮丑就能躲过哀家的眼睛?”
吴雅装作惊慌失措:“太后饶命,臣妾最讨厌自己这张脸,谁都知道万岁爷喜欢端庄的女子,臣妾为讨好万岁爷才这般做派。”
“臣妾的额娘在家里就告诫臣妾,莫要学狐媚子做派,额娘是正妻,从前阿玛年轻的时候就为了个狐媚子要生要死,后来才归心。”
“臣妾这辈子最讨厌狐媚子容貌的女子,尤其是…”吴雅忽然恐惧的捂着嘴巴。
太后看那小丫头吓得面色煞白,于是板着脸敲了敲桌子。
“尤其是什么?若敢扯谎,哀家定不饶你。”
吴雅战战兢兢:“尤其是董鄂妃那般女子,更是臣妾最厌恶之流。”
“哈哈哈,你倒是个好的。”
“你额娘给你生的这张脸并无罪过,你如今这神憎鬼厌的扮丑才瘆人,今后你可好好打扮自己,万岁爷不敢不喜欢你。”
不敢不喜欢…
吴雅被太后老妖婆的话气的想吐,谁都知道皇帝最厌恶容貌妖媚无格的女子,而太后却要她打扮的妖媚来恶心皇帝。
“是是是,臣妾都听太后的。”吴雅顺势应了下来。
“可…可万岁爷若瞧不上臣妾该如何是好啊?呜呜呜,今儿若不是太后您隆恩,帮着臣妾劝万岁爷来臣妾宫里,万岁爷哪里愿意前来。”
“即便来了,若万岁爷今晚不碰臣妾该如何是好?即便是万岁爷碰了臣妾,回头再赏赐臣妾一碗避子汤……”
“他不敢!你听哀家的即可,哀家偏要你为他生儿育女。”
太后一想到这卑贱狐媚的乌雅氏为玄烨生下一堆小狐媚子,让那小子气的发疯,顿时病态而扭曲的朗声笑起来。
吴雅顿时“感激涕零”的对太后千恩万谢。
从这日起,吴雅就成为了宁寿宫的“走狗。”
入夜,皇帝阴沉着脸来到了景仁宫里,一踏入寝殿内,皇帝就满脸怒容让奴才们都滚。
砰地一声,房门被关得严严实实。
当不透光的特质隔音帘子被皇帝和吴雅放下之后,彻底隔绝了外人的窥探。
吴雅取出早就悄悄藏好的龙凤喜烛,皇帝则在寝宫角落地砖暗层里翻出藏许久的红色吉服,二人换上帝后大婚的装束连夜拜堂成亲。
当二人衣衫褪尽,裸裎相见之时,吴雅甚至能感觉到伏在她身上的皇帝浑身都在抑制不住的轻颤。
她也紧张的绷紧了身子。
“玄烨,一会轻些,我…我怕疼…”
皇帝忽而停下动作,起身取来一壶酒。
“玛琭,喝些鹿血酒。”
听到鹿血酒,吴雅顿时涨红了,她正要去接皇帝手里的酒壶,可皇帝却仰头将鹿血酒灌入口中。
紧接着皇帝再次俯身,吻住她的唇瓣,用羞人的方式喂她喝下了小半壶的鹿血酒。
顷刻间,她身上就开始升腾起难以言喻的燥意和悸动。
吴雅下意识贴紧皇帝的身子,可他也没好到哪儿去,滚烫的身躯很快纠缠在一起,再难分彼此。
二人都太过于熟悉彼此的身子,皇帝念及她初次承宠,更是忍着疯狂咆哮和早就左突右撞的欲念,极尽温柔得取悦她。
预料中的剧痛传来,吴雅疼的躬身抱紧皇帝,主动迎了他。
皇帝在确认她能适应之后他之后,才继续,二人忍不住沦陷在无尽的欢愉情事中。
……
今晚伺候在外头的都是皇帝的心腹,所以竟然没有人敢在外头提醒皇帝到时候了。
梁九功揣手站在门外,只偶尔听到里头传来万岁爷情浓之时,控住不住哑着嗓子一遍遍缱绻唤着乌雅格格的闺名。
当吴雅格格娇媚的声音直呼万岁爷的名字玄烨之时,梁九功哆嗦了一下,默默的拿棉花堵住了耳朵。
天将破晓之时,殿内传来万岁爷暴怒的呵斥声。
“放肆!梁九功,赐避子汤!”
皇帝的语气满是愤怒,边穿衣衫边快速吻着心爱的女人。
吴雅用毯子裹紧满是欢爱痕迹的身子,回吻皇帝之后,才凄凄呜呜的求饶。
“呜呜呜…万岁爷,臣妾也不知那是鹿血酒啊,臣妾知罪。”
“可太后娘娘不让臣妾侍寝后喝避子汤呢,这该如何是好?”
“你!”
皇帝怒喝了一声,却满眼柔情的按住她的腰肢,将她揉进胸膛。
皇帝边平息欲念,边忍不住在她肩胛轻咬。
此时殿门被打开,皇帝愤怒掀开幔帐,满脸怒容拂袖而去。
“皇上,呜呜呜呜……”吴雅坐在床榻上哭哭啼啼。
待到皇帝走远之后,她转头打着哈欠,倒头继续补眠。
第二日一早,袭香姑姑就在床榻前催她起来,嫔妃头一回侍寝之后,就要去坤宁宫谢恩。
吴雅打着哈欠起身,此时身上哪哪儿都难受,酸软的坐不直身子。
她红着脸,强忍着不适,起身沐浴更衣。
天才蒙蒙亮,吴雅就来到坤宁宫里,向皇后请安谢恩,并伺候皇后簪花。
妃妾入宫后若侍寝,第二日就必须伺候皇后簪花,以此来告诫妃妾,无论她多得宠,都只是妃妾,只有皇后这个嫡妻才是主子。
皇后端庄娴雅,只不过年岁尚小,还没法将情绪收敛得滴水不漏。
方才吴雅在梳妆镜前伺候皇后簪花的时候,不经意间抬眸,恰好看到皇后眸中的鄙夷一闪而逝。
皇后估摸着和后宫里别的嫔妃一样,都觉得吴雅是狗仗人势,仗着太后撑腰,让皇帝忍着恶心宠幸她。
吴雅拜见过皇后之后,就“欢天喜地”折步去了宁寿宫里,显摆她完成太后任务的大聪明。
前几日,惠妃膝下的小皇子没了,太后正在发愁皇帝眼下只有一儿一女,且这两个孩子看着也是病恹恹的。
此时看到蠢笨如猪的乌雅氏前来,顿时眼前一亮。
“乌雅氏,明日皇帝要去盛京祭祀,哀家让你跟在皇帝身边,早些怀上孩子。”
吴雅心中窃喜,又是一顿一惊一乍的谢恩。
今晚皇帝没有翻牌子,而是独自歇息在乾清宫里。
可吴雅知道皇帝肯定会来寻她,就像她现在迫切想去乾清宫陪伴在皇帝身边。
子时刚过,皇帝前来景仁宫祭奠生母,吴雅赶忙满脸堆笑,冲到正殿里堵住了皇帝。
“乌雅氏,你做甚!”
“皇上,您今晚肯定是来找臣妾的,您是不是想臣妾了?臣妾也想您了。”
“皇上,臣妾想要…”
“放肆!走开,别碰朕,唔…不准亲朕的脸…”
黑咕隆咚的寝殿内传来万岁爷抗拒的声音,梁九功吓得推门而入,竟然看到乌雅氏将万岁爷剥光,正趴在万岁爷身上亲嘴儿。
梁九功吓傻了,赶忙背过身退守到了门外。
“放开…”
“乌雅氏…你不知羞…”
皇帝恼怒的声音愈发喑哑低沉,渐渐染上浓烈的欲。
梁九功都惊呆了,原来万岁爷喜欢被人用强??
“你…你给朕吃了什么…”
“皇上,是太后刚赏的酒,可好喝了…”
梁九功缩了缩脖子,原来如此,乌雅氏还真不知羞,竟然用宁寿宫送的药酒来迷惑万岁爷。
她还真以为宁寿宫能禁锢万岁爷?
梁九功沉下脸,仿佛看到了乌雅氏很快就会沦为一具尸首。
景仁宫里的动静很快就传到了太后的耳朵里,听到玄烨恶心的连夜离开,太后高兴的拍手叫好。
第二日,吴雅大咧咧的入了皇帝的马车内,陪伴皇帝前往盛京。
而别的后妃,则被吴雅的好队友太后以身子不适,给堵在了紫禁城里。
是以,后宫只有吴雅一个嫔妃伴驾。
马车内,吴雅依偎在皇帝的怀里,正揪着他的辫子把玩。
“玄烨,太后说若我此行怀不上孩子,就让我滚出紫禁城。”
“可我只是卑微格格,生下孩子也不能自己养,我好怕。”
“万事有我,别担心。”皇帝将手掌从她的腰肢挪开,开始写信。
吴雅伸着脖子瞧了瞧,竟然是皇帝贬她为官女子的消息。
吴雅捂嘴偷笑,头脑一根筋的太后压根就不是皇帝的对手。
果不其然,第二日晌午,吴雅就收到了宁寿宫晋她为贵人的懿旨。
皇帝礼尚往来,连夜又将她贬为答应。
第三日,吴雅又收到了太后晋她为嫔的懿旨。
吴雅捂嘴偷笑。
皇帝开始装作示弱和妥协,“屈辱”的赐德字为她的封号。
皇帝与太后一来二往的斗法间,吴雅的嫔位就轻松到手。
有了嫔位,吴雅就能将自己的孩子留在身边照顾。
离开紫禁城之后,吴雅和皇帝几乎日日厮守在一起,所以怀孕是水到渠成之事。
康熙十年十二月初,吴雅抵达盛京之时,肚子里就揣上了小皇子。
“玄烨…”吴雅欲言又止的看向皇帝。
“朕知道,这个孩子,就叫胤礽,可好?”
吴雅顿时感动的喜极而泣,皇帝甚至能听懂她的欲言又止。
“别哭,朕带你去捕鱼。”
吴雅想起前世,皇帝曾经答应过带她去盛京冬捕,可却因意外没能成行。
他还念着这件遗憾,想在这一世弥补。
吴雅含泪抱住皇帝的脖子,皇帝将她打横抱在怀里,低头吻尽她腮边的眼泪。
她初有孕,皇帝刻意在盛京视察许久,直到三月末,御驾才回銮。
回到紫禁城之后,吴雅就扶着四个多月的肚子,前往宁寿宫谢恩。
她一回来就听到大公主薨逝的消息,不禁唏嘘,如今紫禁城里只有中宫皇后所出的独苗还硕果仅存。
只不过这位小皇子,好像也没熬过今年入冬。
如今皇帝膝下只有一位病恹恹的嫡出皇子,甚至是太皇太后都开始关心景仁宫德嫔的肚子。
吴雅在孕期里自然是各种矫揉造作,头疼脑热个不停,几乎就没怎么出景仁宫。
她就连大着肚子,都谨遵太后教诲,敬业的对皇帝穷追不舍,被太后一顿夸她懂事儿,赏赐了好些礼物。
这日,吴雅正拎着食盒前往乾清宫。
却被告知今儿是十五,按照规矩,万岁爷每月初一十五,都必须去皇后的坤宁宫歇息。
吴雅心里直冒酸气,转头就怏怏不乐的回了景仁宫里。
她忽然有些难受,为何自己不能再早些回来,可她更早回来也无法改变任何事情,毕竟皇帝的皇后注定是赫舍里氏。
皇帝轻声入寝殿内之时,就看到她在低头悄悄抹泪。
“玛琭。”皇帝心疼的疾步走到她身边。
“啊…今儿十五,你不是要去皇后宫里,怎么来我这…”
吴雅压根没料到皇帝会来,所以没收住眼泪。
“方才听奴才说你去乾清宫,没进来就走了,朕就知道你会拈酸吃醋。”
“哪儿有…”吴雅心虚的背过身,不去看皇帝。
“玛琭,再等等,两年内,朕就能掌控全局。”
吴雅呜咽着扑进皇帝的怀里。
皇帝重生之后,暗中布局筹谋了许多事情。
前几日,皇帝还趁着三藩入京参加万寿节庆典之时,将吴三桂等人扣在了京城里。
只可惜狡诈的吴三桂却逃走了,估摸着三藩之乱会提前。
“朕被太后和太皇太后赶到你这来,说朕子嗣单薄,让朕多关心你腹中的小阿哥。”
吴雅破涕为笑:“那我是不是能恃小阿哥而骄,赖皮的黏在你身边。”
“嗯,明日朕去畅春园躲清静,你记得名正言顺追来。”
吴雅捂嘴偷笑,连连点头。
第二日一早,皇帝前脚才离开紫禁城,吴雅就得了太后的指令,巴巴儿的追了去。
皇帝这清净一躲就是大半年。
康熙十一年八月十五,吴雅夜半之时破了水,临盆在即。
畅春园里不比紫禁城,里里外外都是皇帝的亲信。
是以皇帝轻车熟路进了产房里陪产。
第二日晌午,她和皇帝的长子胤礽就呱呱坠地。
吴雅在畅春园里坐足了三个月的月子,才跟着皇帝回紫禁城。
可一回来,就听到皇后嫡子过身的噩耗。
吴雅抱紧了怀里的小阿哥,皇帝如今只剩下胤礽一根独苗了。
她真担心那两个老妖婆又会逼着皇帝去宠幸女人。
她正想着该如何破局,却又传来三藩作乱的噩耗。
皇帝震怒,决定御驾亲征。
可朝中反对的声浪愈演愈烈,最后皇帝去了一趟慈宁宫,不知与太皇太后聊了什么,第二日,皇帝就册立德嫔所出的皇子胤礽为太子。
而她这个太子生母,则被晋为皇贵妃。
康熙十二年五月初,皇帝就迫不及待御驾亲征,吴雅本想随行,却因为太子年幼,加上她又怀着一个多月的身子,实在不适合跟在皇帝身边,只能含泪送别皇帝。
皇帝离开之后,吴雅在紫禁城里也并不清闲。
太皇太后利用完赫舍里一族之后,又开始打别的世家女的主意,竟让后年开春才开始的选秀提前。
当吴雅看到少女时期的孝昭仁皇后和孝懿仁皇后入宫之时,眼前一黑,差点没站稳脚跟。
她赶忙将紫禁城里的动态密信传给皇帝。
两个老妖婆趁着皇帝御驾亲征的间隙,又在紫禁城里安插了好些嫔妃。
吴雅不动声色的利用孝昭仁皇后和孝懿仁皇后之间的矛盾和势力,间接除掉了储秀宫格格博尔济吉特氏。
毕竟这位格格才是太皇太后和太后最中意的皇后人选。
十一月末,吴雅正扶着八个月的肚子,陪着小胤礽玩球。
“娘娘,皇后这些时日都病着,方才太皇太后下旨,让您暂摄后宫之事。”
“皇后怎么了?”
“奴才也不知,只听说皇后自从失了小阿哥之后,就郁郁寡欢,夜不能寐。”
“哦。”
皇帝临行前不准她插手后宫那些女人的事情,吴雅猜测皇帝另有打算,于是只让人送了些补品去坤宁宫,就以有孕在身为由,没去看皇后。
其实还有一件事,让吴雅对赫舍里皇后退避三舍。
难怪皇帝早年间的子嗣夭折得如此离谱,原来都是皇后在作祟。
在她诞下嫡子之前,别人的孩子一个都不能活,即便生下来,也养不大。
所以皇帝的膝下才如此单薄。
前几日,吴雅在太子的辅食里发现了慢性毒药,一查才知道是坤宁宫的手笔。
她并未声张,毕竟太皇太后和太后巴不得皇帝的后宫乱起来。
但自此之后,她彻底对赫舍里皇后无感,甚至开始回避她。
十二月初,皇帝亲赐皇贵妃乌雅氏腹中二阿哥名讳为“胤禛”,并诏封表妹佟佳氏为贵妃,令其统管后宫的旨意从前线传来。
吴雅这个皇贵妃被夺了管理后宫的权柄,却并不恼怒,毕竟皇帝打脸的太皇太后。
吴雅临盆在即,被夺了权,反而愈发让太皇太后和太后信任。
她又挺着肚子,去两个老妖婆面前哭诉了几日,最后才苦着脸回到景仁宫里。
被夺了掌管后宫的权利,她乐的假装头疼脑热,躲在景仁宫里照顾太子。
吴雅哪里会不知道皇帝在这节骨眼上亲自册封表妹佟佳氏为贵妃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她腾出手来好好待产。
而佟佳氏在当上贵妃第二日,就带着礼物来到景仁宫里探望吴雅,字里行间都是满满的尊重与恭敬。
显然是得了皇帝的指令,务必要好好照顾好吴雅母子三人。
正月十五这日清晨,吴雅忍着疼痛,将破水的消息压下,又请来佟贵妃亲自在景仁宫里坐镇。
在入产房前,吴雅将太子交给了佟贵妃,若她出事儿,就让佟贵妃将太子养在膝下。
此时吴雅正疼的满头冷汗,忽而听到外头传来奴才们嘈杂的声音和佟贵妃刻意压低的焦急声音。
她正要唤兰翠出去瞧瞧怎么回事,房门就被打开一条窄缝,皇帝入内,边卸甲边朝她疾步而来。
“玛琭,朕在这里,别怕。”
吴雅含泪点头,握紧了皇帝的手掌。
小胤禛没多闹腾她,酉时未至,就呱呱坠地。
皇帝平定三藩又逢皇贵妃诞育皇子,龙颜大悦,当即下旨大赦天下。
可吴雅才在月子里,皇帝就又带着太皇太后北狩。
看来是很想早日大权在握,扫清所有的障碍。
御驾才离开紫禁城没两日,大批九门步军就接管了紫禁城的戍卫。
这几日紫禁城里戒备森严,不准任何人肆意走动,违令者杀无赦。
慈宁宫的方向此时正传来一阵阵敲击声,显然是皇帝下旨挖开慈宁宫的密室,将废后转移。
兰翠来报,说坤宁宫的皇后娘娘晌午的时候崩逝。
吴雅惊得坐起身来。
她潜意识里笃定是佟贵妃所为,毕竟上一世就是佟贵妃对赫舍里皇后下的毒手。
“嗯,让小安子多安排几个身手好的大力太监值夜,犄角旮旯能藏人的地方都要巡视。”
吴雅心中忐忑,如今紫禁城都是佟佳一族的势力。
她是太子的生母,又是唯一有皇子的嫔妃,丧心病狂的佟家大概率会将杀母留子的鬼主意打到她头上。
皇帝远在草原平乱,吴雅必须想尽一切办法保护自己和孩子们。
“兰翠,你立即去请佟贵妃前来,就说本宫有体己话要与她说。”
兰翠诶了一声,转头去请佟贵妃前来。
可佟贵妃得了消息,却并未立即前来,而是直到晚膳之后,才姗姗来迟。
此时她眸中的恭敬和谦卑,都被自信和从容取代。
吴雅心中暗道不好,于是扬手让奴才们退下。
“佟贵妃,本宫知道你家里在打什么主意,本宫与你谈条件可好?你护着我们母子三人平安无恙,本宫拿一件珍贵之物与你交换。”
“皇贵妃姐姐,臣妾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佟贵妃面上仍是古井无波,但心中却开始忐忑不安,家里的事情乌雅氏又是从何得知。
吴雅揉着眉心,也不与佟贵妃兜圈子。
“本宫用卿羡为筹码,如何?再加上给佟佳一族抬旗。”
“你说什么!”佟贵妃激动的站起身来,满眼震惊瞪着乌雅氏。
“你宫里的绿箩下藏的睡莲永远无法发芽,卿羡这辈子都不可能回到你身边。”
“但只有我知道他在哪,我愿意成全你们,如何?”
吴雅屏住呼吸,等待佟贵妃的答案。
“乌雅氏,我又如何得知你的筹码到底是真是假?”
吴雅长叹一口气:“他的眉眼温柔,左手拇指被斩断,他生的挺拔欣长,擅抚琴…”
吴雅将前世与佟佳氏夫妇隐居在大理的点点滴滴仔细回忆,缓缓将卿羡的特征和爱好和盘托出。
“他在哪!!”
佟贵妃终于方寸大乱,按捺不住追问。
“待到万岁爷平安归来,本宫自然会撮合你二人。”
“本宫以母族荣耀和万岁爷的荣宠发誓。”
“好!!”
佟贵妃眼含热泪,转身愤愤离去。
第二日一早,佟贵妃就搬到了景仁宫偏殿居住。
吴雅这才暗暗松一口气。
康熙十三年五月初四,皇帝御驾抵达紫禁城。
吴雅听着景仁宫外在撤退换防的兵士,忍不住喜极而泣。
“皇贵妃,表哥已然回宫,别忘记你答应我的事。”
佟贵妃的语气前所未有的急迫。
“他在皇极殿当侍卫。”
吴雅话音刚落,就见素来沉稳的佟贵妃拔腿就冲出了景仁宫里。
此时皇帝也穿着铠甲入内。
“玛琭,准备一下,朕即刻要册立你为皇后。”
“啊…”吴雅没想到皇帝回来第一件事就是立后,有些措手不及。
“朕已密令内务府准备封后大典。”
“放心,再无人敢拒绝朕。”
吴雅莞尔,皇帝如今彻底大权在握,她再无需顾及太多,只由着皇帝安排即可。
“玄烨,你表妹找到卿羡了…”吴雅的语气有些心虚。
“嗯,朕会立即让她假死出宫。”
“佟家做的事情朕已然知晓,你放心,朕定会为你出这口恶气。”
吴雅抓住皇帝的手腕,摇头道:“佟家毕竟是你的母族,我也没出什么事儿,这一回就饶过他们。”
皇帝无奈点头应允,但此后他将不再信任母族子弟。
封后大典不到半年,皇帝下旨罢黜六宫,给予后宫遣散嫔妃母族直系子弟高官厚禄补偿,且嫔妃离宫后可自行婚配。
朝堂上罕见的缄默,毕竟几个反对皇帝废黜六宫的朝臣,已然身首异处。
再说,皇后娘娘眼下正怀着万岁爷的第三个龙嗣,若在此时惊扰了龙嗣,万岁爷发话了,诛十族。
自此,六宫无妃,皇后乌雅氏被康熙爷独宠一生。
万岁爷更是对皇后誓无异生子,膝下六子二女,皆为中宫嫡出。
康熙六十一年,暮春时节,畅春园内。
六十九岁的皇帝已然白发苍苍。
吴雅也已经六十四了,此时她牵着皇帝的手,步履蹒跚来到菜园里摘菜。
前几日,帝后同日崩逝,如今的新帝,是吴雅和皇帝的嫡长子胤礽。
前世皇帝因发誓要册立她的孩子为新帝,忽视了太子胤礽,这一世皇帝再无旁的借口。
而胤禛被兄长宠得天真善良,这一世当了闲散的王爷,再不会英年早逝。
“玄烨,我们去洱海隐居可好?”
吴雅将编好的花环戴在了皇帝的脑袋上。
“好,下个月就出发。”
皇帝眸中满是缱绻深情,将做好的桃花簪子,别在她银白的发髻。
暮色四合,小菜园里的柿子树上挂着稀疏泛着蟹壳青黄的花蕊。
“玄烨,好看吗?”
皇帝将揪下的嫩韭菜攥在手中,抬眸看见她在青杏树下细嗅伏雨杏花,又言笑晏晏,将一朵杏花按在鼻尖上。
即便与她相伴两世,即便她不再云鬓花颜,却依旧令他怦然心动。
皇帝有一瞬间失神。
“甚美。”
皇帝摘下一朵杏花,学着她幼稚地放在鼻尖上……
【正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