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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半路的意外她发的那条朋友圈,其实更……


    陈语宁的车子是在第二天在库东公路上嘎嘣坏掉的。


    昨晚在草原上下来两条腿都直发抖,她也终于理解了为什么钱晓桦让她走的慢些,因为稍一走快就很可能用上没准备到的氧气瓶。


    托着极度乏累的身躯,她连手机都没来得及充电,倒床就睡,一觉醒来已经是当地八点多,比预计出发时间晚了一个多小时。


    这么多年的时光磨得她性子都淡了许多,要是放在22岁的时候,出去旅游睡了一觉起来发现手机0电量关机而且充电宝也没电这种事她是会焦躁不安,非得薅自己几根头发下来才好受。


    现在她已经可以淡定地拿着黑屏的手机慢悠悠地走到车上点火充电,手机刚开机还要经历GPS导航定位,不出几分钟,机身热得像是卷发棒的温度,陈语宁嫌弃地捏着手机壳边缘,思索着高德地图给出的路线。


    汽车发动机的声音轰隆隆,像是要划破天际,恨不得要跟饭馆后厨大容量油烟机的声音比个高下。


    羞耻心作祟,陈语宁看了一圈窗外,幸好这个时间店街上的行人不算多,不然她要为自己这个噪音源头而感到羞愧了。


    手机上有好几条路线,她单指放大又缩小,研究半天,最终选定了两条线路:是走稳妥又快的高速还是走库东公路顺便看一下途径的胡杨林呢?


    前几日买的面包在嘴里越嚼越硬,陈语宁将“发热宝”嫌弃地扔在中控台上,等待电量再多一下就开始出发。


    胡杨树的吸引力最终让她开上了库东公路。


    一开始车况和路况还不错,它属于油田内部公路,陈语宁看到标识的时候心里小慌了一下,路并不宽,甚至略有些窄,路边小草湖乡的胡杨林和沿途的沙漠风光还是勾起了她的心神。


    总想往窗外看,荒凉又浪漫的大西北。


    荒芜的土地上到处都是杂乱的藤条,偶尔能见几只肥润的小羊在吃草,胡杨树躯干弯曲,姿态各异,像一位驻守在沙漠中的几千年老者见证着环境的变迁。


    路上的限速标识正和她意,车速不快,但还是限制了她看风景的心情。


    天边的颜色渐渐不对劲,有一开始的乳白色化为暗沉的暗黄灰色,变化速度非常快,像是蜂蜜罐中挤压的浓黄色蜂蜜。


    陈语宁心叫不好,这是遇到沙尘暴了。


    导航将她带到草湖水乡,要走县道233,沙尘暴顷刻间席卷而来,她明显感觉眼前能见度大大降低,连前方一段凹凸不平的石子路都没来得及做准备,越野车地盘倒是足够高,但车里的人还是避无可避地被颠离座位,屁股经受了短暂的疼痛之后,迎接她是向前撞的惯性。


    发动机发出几声吭哧吭哧的声音,像是迟暮的老人拍着胸脯剧烈咳嗽着,然后忽然就死寂一片,车子速度骤降。


    陈语宁察觉出不对劲,脚下油门压了不少,但明显感觉到没有动力支撑它往前走。


    天哪……


    她不知道这段石子路有多长,只能向老天祈求车子的这小段惯性能走出这凹凸不平的路。


    求求了,老天爷,你就看在我今早没有浪费那个面包还顺便投喂了几只流浪狗,让我的车顺利通过这段路吧……


    后视镜中的视野只能看清两米之内的路况,陈语宁咬了咬牙,将方向盘往右打了半程,车子悠悠地滑动了几米,彻底没了动静。


    陈语宁第一时间是尝试再次打火,但压根就没有任何反应。


    赤黄的沙尘将天地笼罩的严严实实,哪里会有人注意到这辆刚刚‘滑’上油柏路的灰色故障越野车。


    饶是新手也得知道这是车子出问题了,陈语宁那时候只有一个想法,为什么当时没租那辆奔驰大G。


    人在无语的时候是会被气笑的。


    “呵。”她今天就该出门买个彩票。


    陈语宁长叹一口气,将上半身放松地倚靠在皮质座椅上,紧绷的肌肉放松下来透着持续的酸痛。


    事已至此,她揉着右肩,拿起手机,对着窗外的昏黄哐哐拍了几张照片。


    顺便还将昨日在九曲十八弯看到的日落一块发到朋友圈。


    【好运气都留给昨天绝美的落日,现在在荒凉的库东公路上遇到沙尘暴,更要命的是为了贪便宜租来的小灰也坏在半路上,新疆的拖车公司不会半天才赶到吧……】


    她这条朋友圈只屏蔽了家人,加了定位,除了记录一下这糟心又有些心酸的经历,她还想向万能的朋友求助一下,毕竟列表里有新疆的同学。


    与此同时,另两辆坦克700抵达了库尔勒正准备上高速直达阿克苏。


    后座的男人开了一个通宵,正在后座闭目养神。


    “这天气,真糟心。”前座开车的库尔班吐槽了一句,“看着架势,是从库东那边刮来的。”


    “库尔班你行吗?要不要我去开”并排的车副驾驶落下窗,玛依拉一身黑色便服,一头飒爽的短发在充斥着沙砾的空气中静静飘动,她大声问。


    “不用,我可以的,相信我。”库尔班今年才22,刚从新疆警察学院毕业,是队里最小的队员,资质比较浅,所以大家都很照顾他。


    “再说车上不还有我师傅吗?”这小子笑起来很实诚,有一个大大的酒窝,入队以来就一直跟着周景宸办案,虽然某人没松口,但他早就把周景宸当作自己师傅。


    所以在启程的时候,他凭借一己之力和周景宸坐在一辆车上,玛依拉和其他两位队员去了另一辆。


    玛依拉用维语回了一句话,直接关上了窗户。


    吃瘪的库尔班一脸郁闷,拉动了手刹准备开动。


    副驾驶上的阿吾力看到两人的打闹也笑了,还好心地替玛依拉解释了一句:“她脾气就那样,直爽,别放在心上。”


    "我知道。"


    周景宸没睡着,听到她说的那句‘讨厌鬼’也笑了。


    “宸哥,我们走高速吧。”


    “你定就好。”


    周景宸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


    “喂?”


    赵锋桦在那边出声,“好久不见啊周大队长。”


    听到熟悉的声音,周景宸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备注,似是疑惑为什么给他打电话的是他。


    “有事?”


    “别这么冷淡嘛,好歹我也是你之前也是你回来以后继续并肩战斗的队友啊,不能喜新厌旧啊!”


    周景宸一听就头大,刚想寻个理由挂掉,就听那边说了一句。


    “你有没有刷朋友圈?”


    “没。”他这几年都没发过朋友圈,只有闲下来的时候会看看某人的动态有没有更新,不知道她是不是屏蔽了自己,以前酷爱分享生活的她也渐渐没了动静。


    久而久之他已经很久没看过朋友圈了。


    “别怪我没提醒你,快去看朋友圈,如果没看到道的话…那你回来也要请我吃饭。”难得见赵锋桦不说废话直接挂了电话。


    周景宸蹙起眉,直接滑到微信通讯录,点进了陈语宁的头像,最新一条的朋友圈还是五分钟之前发的被困在库东公路的动态。


    配图里那张在驾驶座上拍的窗外,除了蜂蜜颜色的风沙糊满车窗以外什么也看不见,就这样的情景下她还能比个耶。


    他被她的心大直接气笑。


    一个人还去看了九曲十八弯的日落,越看他的眉峰皱的越紧。


    沙尘暴不会持续太久,但是最害怕的是在这种路况下出连环交通事故。


    也不知道她开故障灯了吗。


    他一刻也没有犹豫,点开她的定位,现在开车过去也得一个多小时。


    “阿吾力,你去另一辆车,我需要处理些私事。”


    “库尔班,走库东公路,去县道233。”


    就算是最近的拖车公司肯定比不上他们快。


    听着周景宸的语气不太对,库尔班直接一个转向,车子在空中悬空了几秒,阿吾力直接开门翻下车,他利落地掉头去库东公路的方向,扬起一地的风沙。


    “玛依拉,你们停车接上阿吾力,直接走高速,我们在阿克苏回合。”


    “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我有些个人私事。”


    “是关于她吗?”


    “是。”周景宸盯着还没提上速度的中控,直接挂断了电话。


    “库尔班,在上库东公路之前,保证安全的情况下尽可能加速。”


    “好。”


    越往库东方向,风沙越厉害,渐渐模糊了窗外的视线,周景宸拨出了压在通讯录里的电话。


    嘟嘟嘟……


    通了。


    陈语宁没有办法下车,只是听说过新疆多沙尘暴,但没有亲身经历过,初生牛犊不怕虎,她想着降下一点点的窗户透透气。


    没成想风沙像是瞄准她的车一般,千方百计地钻进来,只刮到她眼睛里,顺着衣领落到肌肤上。


    ……


    她眼疾手快地将窗户升上去,眼睛有些刺痛,她也不敢去使劲揉。


    手机就是在这个时候响起来的。


    满头沙子,眼睛半睁着,苦瓜脸。


    在她看来,这个时候打过来的但凡不是骚扰电话就是她的救赎之光。


    她忍着身体上的难受,伸手去勾手机,胳膊肘上的沙子顺着动作哗哗地落到车垫上,发出细小声音。


    “喂?”


    “是我。”久违的声音从听筒那边传来,陈语宁僵在原地,衣服里的沙子搁着她细腻的肌肤,有些发痒。


    听到她的声音就代表着人没事,周景宸的声音恢复了冷淡。


    “你现在草湖水乡”


    眼中的异物感持续加重,听到他的声音又忽然自己惨极了,像是被抛在半路的流浪狗。


    “嗯。”她倒吸一口气,心间爬上一抹莫名的烦躁,促使着她直接上手揉了眼睛。


    他语气如常,有理有序地告诉她,“在那别动,把车子熄火,打开双闪,沙尘暴过后马上下车躲到路边没车的地方,我们大概还有二十分钟到。”


    孤立无援的时候下意识最先想到的人如愿迎着漫天黄沙而来,陈语宁忽然有一种错觉,两人从未分开过。


    她发的那条朋友圈,其实更多是想让他看见。


    鼻头不可控制得一阵发酸,“你……也在这边?”


    “嗯。”


    他的语气很淡,冷冷的,浇灭了陈语宁心里刚刚燃起来的小火苗。


    她不说话了,只觉得眼睛痛的厉害,心也空落落的。


    “把你精细定位微信发我,先挂了。”


    时隔五年,两人的聊天框再次有了交集。


    车外壁被刮来的风沙无情地拍打着,像是把她隔绝在了一个密闭的世界,眼睛被揉的通红,她满脑子里都是上一次玛依拉对她过的话。


    “我认识你。”


    “他就在上面,你要见他一面吗?”


    下一秒,她的电话响起,寂静的听筒里传来他冷漠的声音,


    “玛依拉,完成任务就归队,不要擅自做主。”


    那一刻她的心口好像被生生攥紧,疼得要命。


    已经不记得她听到后做了什么表情,但逃走的身影一定非常狼狈……


    她干脆两眼一闭靠在椅背上,阻断自己的思绪,静静地听着哗哗的声响。


    等待着他的到来。


    第52章 沙尘暴“你这几年,过的好吗?”……


    风沙很快渐小,不过整个天还是阴沉沉的黄灰,像是一轮张着口的漩涡,獠牙狰狞,要把人吸食进去。


    坦克700精准停在那辆灰色哈佛后方,像是守护城堡的勇士将它堵了个严实。


    车刚停稳,周景宸直接拉开车门,腮帮子咬的发紧,风沙的味道直冲面部,他随手将冲锋衣帽子一带,拉链拉到最顶部,盖住口鼻,只露出锋利的眉眼,大步子一迈,径直走向前方车的驾驶位。


    库尔班摸了摸发凉的后颈,师傅这是要去干架吗


    不是说是私人问题不是案子吗?


    这架势怎么跟逮捕嫌疑人差不多……


    周景宸心里是有气的,气她居然敢一个人跑到这种地方来,气她不告而别,气她一声不吭,气她为什么遇到危险不找自己。


    在她心里自己的地位难道就这么不值一提吗?


    即使这样,看到靠在窗户上正在熟睡的样子的时候,直接还是轻轻地敲了两下车窗,生怕惊到她。


    昨天高精力的行程让陈语宁这个低精力人彻底没了脾气,刚才还烦闷的想着闭眼休息一会儿顺便缓解眼睛里的刺痛,没成想直接睡了过去。


    被车窗上传来的声音吵醒的时候,她还处于一种困顿的状态中,对周围事物反应很迟钝。


    这个车的防窥膜质量很差,外面站着的人能将车内的动静看个全面。


    她醒来还是先会挠一下后脑勺,在他角度看去,能从头顶直接看到她瘦弱尖削的下巴,头发上还有不少风刮上去的沙砾,脸部的弧度几乎消失,一看就是擅自开过窗或者下车了。


    几秒之后,陈语宁才直起身子看向他。


    漫天的赭黄色是他的背景板,冲锋衣的衣领上落着点点黄沙粒,露出的眉眼相比于五年前更加利落锋利,眉骨硬朗,在眼睛底下透出一小片阴影,整个人显得冷漠又坚硬。


    两人隔着质量不太好的车窗对视,清楚地看到对方的神情。


    他的眉骨因为蹙起而愈发明显,好似被放大的山峰轮廓,连皱起的弧度和皱纹都显得刚刚好。


    她忽然很想摸一下那会是什么感觉。


    这人怎么还是这样冷巴巴的,真让人讨厌。


    见里面的人久久没有动静,周景宸看着她一双眼睛红的像只野兔子,格外瘆人,眉头皱的更紧了。


    他用唇语说了一句,开门。


    陈语宁转开视线,摁开门把手,车门还没推开就被一股大力阻挡住。


    “带好帽子和口罩再下来。”


    陈语宁没说话,手上倒是照他说的做,把自己身上淡红色的冲锋衣帽子扣在了头上,刚才吹进来的风沙还有一部分落进帽子里兜着,此刻倒是一应而下,全落在自己头上了。


    ……


    她听到了旁边传来一声冷哼的气音。


    像是在嘲笑自己的愚蠢。


    委屈莫名涌上来,眼睛在湿润的刺激下痛感又加重了不少。


    她只想快点下车,一点不想看见他。


    但他偏没让她如愿。


    那只宽大温暖的手掌攥住她的胳膊,陈语宁也没抬头看他。


    她好像听到了一声细弱的叹气声。


    “后面车子上有棉签和清水,你去处理一下你的眼睛,别揉。”


    “谢谢。”


    这是两人再见后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库尔班刚想下车去帮周景宸,就看到一个瘦弱的身影从车上下来,往自己的方向走来。


    一身淡粉的冲锋衣,牌子还和师傅身上穿的一样,宽大的帽子把她整个脸都遮了个严实,唯有长长的乌黑飘逸的头发遗漏在外面,仔细看上面还粘了不少沙尘。


    嘶,这两人绝对有情况。


    “你好,请问有棉签和清水吗?”陈语宁走到驾驶座旁,通过半落的窗户跟库尔班说话。


    他这才看清她的眼睛,透红一片,还泛着红血丝。


    “有有有,你先上车。”


    “谢谢。”


    他将车上的急救箱递给她,后座上还有一件黑色外套,旁白放着一瓶全新的矿泉水,陈语宁从衣服上收回视线,拿起矿泉水自己处理着眼睛。


    车内陷入一阵尴尬,库尔班在后视镜中偷瞄了这个从未见过的女人好*几眼。


    素颜朝天的她皮肤状态好的出奇,即使眼睛泛着红血丝,也掩盖不住这是一双有神漂亮的眼眸,五官小巧协调,除了眼睑底下有一层淡淡的青灰眼袋,挑不出半点瑕疵来。


    “那个,你先自己处理着,我去看看周队那里有没有能帮上忙的。”


    库尔班局促地挠着头,目视前方的灰色哈佛。


    “非常感谢你。”


    “没事没事,都是周哥及时决定换路赶来。”


    陈语宁拧瓶盖的手闻声一顿,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挑拨了一下,泛着涩意。


    是他看到自己的朋友圈所以才赶来的吗?


    她望向停在前方的车,好似能看到他在驾驶座上操作的身影。


    库尔班赶到的时候,周景宸已经尝试启动发动机很多次,但都以失败而告终。


    “周哥,情况怎么样?”


    “估计是发动机年久失修,火花塞老化或者是马达的问题。”


    “我们车上有拉力绳也用不了了?”


    “嗯,只能等拖车的人来了。”


    陈语宁匆匆清洗了一下眼睛,觉得异物感没那么强烈后担心车子的情况,就赶紧捂紧帽子下了车。


    路况能见度稍微清晰了些,道路上的车也渐渐多了起来,车尾气卷起的沙土扬到后背上,与冲锋衣布料磨擦出沙沙的声音。


    陈语宁移动到驾驶座旁,对里面说:“我半个小时前已经给租车公司打过电话了,他们说路程要两个小时。”


    虽然求助了万能的朋友圈,但总归还要靠自己主动去解决。


    周景宸从车内看了她一眼,眼睛还是很红,像是被人欺负后哭过的样子。


    身后飞驰而过车辆的残影让人看的心惊胆战。


    “你知道你租的这车车龄多少年了吗?”


    陈语宁看着他冷漠的侧脸,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周景宸看了一眼中控台上的里程数,“这辆车是自动挡流行以来的第一款,已经跑了将近20万公里,再跑跑就快报废了。”


    他的语气让陈语宁想到军训的时候罚她们站警姿,那严厉生硬的说教语气,脑海中又自觉浮现出两人在一起时候的画面。


    对比下来让人好生难过。


    她声音中带了一丝哽咽,纵使声音不小,但让人听起来像是在撒娇,“我不知道!”


    库尔班坐在副驾驶上看着两人之间的气场不太对,看了一眼周景宸毫无表情的脸庞,出口打圆场,“没事没事,一会儿我留在这里等着拖车公司来,你们先走。”


    “不用,我自己在这里等着就行。”陈语宁将头扭开,看向后面路上奔驰而来的车辆,将满腹委屈咽了下去。


    刺耳的喇叭声此起彼伏,有的车辆看见摆放的三角架依旧不减速,甚至还过分的摁喇叭看热闹。


    两人就这么僵着,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喇叭摁的让人心烦意乱,周景宸扭头看了一眼库尔班,后者瞬间领会他的意思。


    周景宸推开车门的瞬间陈语宁下意识地向往后躲退,他及时把手伸出车窗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防止她被车辆刮到。


    他稍一用力把她往车旁拉了一把,推开车门下车关车门的动作一气呵成,抓住陈语宁的手却始终没有松开。


    “你把租车信息以及个人信息给库尔班说一下,我先带你去阿克苏。”


    陈语宁倔脾气也上来,“不用,我自己可以。”


    “你确定?”


    “没关系的,”库尔班不知道怎么称呼她,嘴上停顿了一下,也顺便推开门下了车,“你把租车信息截图发我就好,再说这是我的职责所在,不用客气。”


    周景宸把她拉到路的里侧就放开了手,冲锋衣的褶皱瞬间消失不见,他双手插兜看着西边昏沉的天空。


    “看这天沙尘暴应该还会再有一波,周队也还有私事要办,你也肯定着急赶路,你放心,这里交给我没问题。”


    库尔班说的没错,陈语宁确实比较着急赶路。


    跟王墨豪约定好的时间就在今晚,他要跟自己办个接风宴,昨天还给他通了电话,说要等自己去了之后才开饭。


    陈语宁忽然想到什么,扭头去看他。


    难道周景宸也是跟她同一时间赴约吗。


    “你……也要去找王墨豪吗?”


    “你是要跟他在这里等,还是给我一起走?”仿佛是察觉到她的视线,眼神微微冲着她这里瞥了一眼,淡漠地没有多余的情绪。


    “那就麻烦你了。”


    车速卡着限速边飞驰着,直到开出库东公路之后,直接像一把箭飞了出去,陈语宁被突然启动的速度弄得一阵心悸,晕车的感觉隐约想要出现。


    高速路上三条车道,远远不比在南城四条车道宽阔。


    但还好他的车技比较稳健,并没有出现急刹车的情况。


    车内一路无声,她闭上双眼靠在椅背上,心脏跳的频率在加快,她紧咽几口唾沫,想把那股恶心感压下去,同时手去找落窗键。


    周景宸像是在她身上按了监控般,在她还没有摸索到按键就开口,“这情况开不了窗户,再坚持会很快就到。”


    他全神贯注地盯着一瞬昏沉暗黄下来的道路和天地,车速被他降到安全区间之内,副驾驶上的人儿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知道她晕车了,而后他将眼神转移到她发白的脸上,眉头紧皱,在这个赤黄的环境下仿佛像一尊泥金的塑身。


    如果不加速行驶,二次沙尘暴来的时候只会耽误更多的时间。


    刚触碰到的指尖蜷缩起来,陈语宁还是没有发出任何动静。


    外面的风沙顷刻间卷起地上的枯草藤条,向渺小的人类袭来。


    空气中散发着浓烈干燥的沙土味道,比下雨之前闻到的泥土味还要刺鼻些。


    周景宸打开双闪,在迅速昏暗下来的光线中慢慢地停到应急车道上。


    他静静地看了她许久,羽扇般细密的睫毛扑动地像个小飞虫。


    一看就是在装睡。


    嘴角有了弧度,在这如世界末世般的天地间,他心中的冰川在缓缓消融。


    就连语气都不觉温和许多,


    “陈语宁,睁眼。”


    陈语宁感觉自己快要装不下去的时候,他的话简直就像天外来音解救自己。


    天地间像鸿蒙初开般混沌,漫天的藤条,废纸,塑料袋卷着细小又厚重的沙尘飘在天上,道路两旁土地内的矮小树木被吹的东倒西歪,有的藤条都已经弯曲到平角触到地面上,在强劲的风中直不起身子来。


    路上的车辆在减少,也有不少勇士选择顶风而行。


    如果真的有世界末日,也不过如此吧。


    她扭头盯着车窗上打落的沙砾,再三缄默,最终寻了个应景的话题。


    “这个地方,沙尘暴很频发吗?”


    “嗯。”


    她不知道再接什么好了,总不能跟他一本正经地讨论沙尘暴形成的原因吧。


    “你……”


    中控台上的手机响起,陈语宁低头看见上面的备注是玛依拉。


    他只是看了一眼屏幕,接通之后放在耳边,里面传来一道熟悉的女声。


    “你们那边怎么样了?”


    “在吐和高速上,你们呢”


    “已经下高速了,但是也被沙尘暴困在路边了。”


    “直接去局里,不用等我。”


    “你要去履行你的约定了吗?”


    清脆和缓的女声顺着空气传到陈语宁的耳中,让她下意识地将手紧握成拳。


    他是不是已经有了女朋友?会是她吗?


    玛依拉连这个约定都知道,恐怕就是了吧。


    想到这里,她真的很想捂住耳朵,假装什么也没听见。


    后来周景宸说了什么她也没听进去,直到周景宸在失神的她面前挥了挥手。


    他的神情相比较下午舒缓多了,仿佛刚才那通电话是一记兴奋药,全然没受这恶劣天气的影响,浑身放松地靠在窗边,袖口往上缩了一寸,脉络清晰的青筋显现出来,指尖把玩着一只灰色打火机。


    “你刚才想说什么?”


    陈语宁注意到他胳膊上疤痕的末端,弧形的,形状有些难看。


    她真的很想知道他这几年到底过的好不好。


    “你这几年,过的好吗?”


    眼角还有些泛红的眼睛注视着他,双眸中情绪翻涌,像是要随着着暴烈的风沙一并迸发出来。


    他平静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像一炷香,陈定又厚重,


    “如你所见。”


    陈语宁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深吸一口气故作轻松,“那看来还不错。”


    “你呢?”他熟练地从口袋中拿出一支烟来,叼在嘴中,下颚紧收着,幽深的狭眸紧盯着她。


    陈语宁移开视线,窗外的暴风沙达到最盛,“也如你所见。”


    “你瘦了。”


    “可能是工作太忙,作息不规律。”


    “哦。”


    再次沉默下来的气氛像是催化剂,心中翻涌的情绪急切地想要倾吐出来,她蠕动了下嘴唇。


    耳边只有劲疾的风声呼啸而过,她攥着拳头开口问:


    “那个女警官,是你女朋友吗”


    第53章 酒后“陈语宁,你这是在干什么”……


    风沙来的猛烈,去的也快,窗上的响声缓缓减弱,外面的天色渐渐褪色,变成浅淡的黄加白,偶尔泛着几块阴沉的灰,像一盘乱调的色彩盘。


    周景宸咬紧腮帮子,稍一用力,整根烟弯了一个弧度。


    他缓缓转头看她,眼皮轻撩,眸色接近沉磨。


    “不是。”


    陈语宁眼皮颤了颤,听到这话她心里不知是什么感受,总觉得有一只游走的线来回穿插其中,搅得她不得安生。


    周景宸审视着她,嘴唇紧抿着,“你问这个问题的目的是什么?”


    她胡乱搅着攥在一起的手指,骨节因用力而发白,思绪却是一团浆糊。


    是啊,她问这个是为了什么?


    为了确定时隔五年后看到别的女人跟他走得很近自己是嫉妒的?


    还是自己想要复合但又惧怕他五年过后心意是否如初?


    灼热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总觉得下一秒就会燃烧起来,她的心纂成一团,却始终迟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


    周景宸自嘲一笑,感情又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我工作危险性高,加上常年不着家,不敢当耽误人家姑娘。”


    话到嘴边,说出来就是这样一副尖酸刻薄阴阳怪气的强调。


    明明自己的教养是不允许自己说出这样的话,但是在她面前,她总能轻而易举勾出自己的不理智、不镇定。


    “对不起,当年我并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都过去了。”


    锥心刺骨的感觉也不过如此,她攥着发凉的手指,声线有些发抖,


    “你什么时候离开的南城?”


    “你不是知道吗?”他拽下嘴里的烟,半落下窗,一股风尘味道飘进来,全然没有刚才的浓烈,手指轻轻一松,那根烟便消失不见。


    “五年前,我们分手的三个月后。”他头朝着外面的公路和荒漠,声音有些发闷,听的不真实。


    “援藏后又来的新疆吗?”


    陈语宁大口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把心中积压的浊气狠狠吐出。


    她知道他的消息,是因为五年前她向赵锋桦打听过他的行踪。


    周景宸走后,学校和公安局又联合进行了一次公益演讲,来的人不是身为网安队长的他,而是赵锋桦。


    结束的时候,赵锋桦看着她踌躇不决的样子,便主动停下等她问。


    “两年援藏计划,他主动报名的。”


    “你们分手后,他的状态也不太好,整个人一头埋在工作上,能有这个机会出去散散心也不错。”赵锋桦手里提着黑色公文包,冲她礼貌地笑了笑。


    “会有危险吗?”


    赵锋桦原本想替自家兄弟报个不平,但看着她紧皱的眉头,忽然又觉得有些无力,“干我们这一行,危险一直都在。”


    “以他的能力,你不用太担心他。”


    “两年之后就会回来吗?”


    “不确定。”


    “哦。”她眼睛失了焦,半响才对他说了一声谢谢。


    两年之后,她经常会有意无意地往公安局方向瞟,却从未看见他的人,也没再看见过他的黑色大G车。


    他不会再回来了吗?


    后来,她也没再看见过赵锋桦。


    再次得知他的消息,是三年前——王墨豪考上了内地的重点高中。


    他向陈语宁报喜,还说周景宸马上就会去援疆,还给他讲了很多案子,鼓励他努力学习考取理想学校。


    陈语宁听到这个消息是惊喜的。


    至少他还好好活着。


    陈语宁问他想考哪个大学,他说新疆警察学院。


    他要回到家乡,要成为一名像周景宸一样的正义警官,为家乡做贡献。


    [加油,你一定可以做到的。]


    三年后,陈语宁收到了他的录取通知截图,前来赴约。


    也期待着,跟他相见。


    “为什么继续选择来援疆?”


    道路上的车流开始快速攒动,这场沙尘暴宣告结束,一抹橙黄色的光晕从西边的天际中划出,渐渐扩大,照到残破的大地上,刺到两人的眼睛上。


    风沙过后,视野也变得开阔,路边的荒漠上出现了不少野生动物的身影觅食的身影。


    前方的车辆忽然停住,陈语宁惊喜地发现成群结队的毛绒牛正在过马路。


    远远地,往西看去,一大片黄色混在天际间,还能看到一行野骆驼的身影慢慢地消失在尽头……


    “因为它们。”


    她顺着周景宸的视线看去,心不觉动了一下。


    “那是……沙漠?!”


    “走吧。”-


    到王墨豪家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但是天空依旧透亮。


    陈语宁在这里才呆了几天,已经完全适应新疆作息,就是吃晚饭不能吃多,不然胃会难受。


    一个留着平头的男孩站在楼下迎接两人,五年不见,他已经长成英气十足的小伙子,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当年那个内敛腼腆的小男孩的影子完全消失不见。


    陈语宁把准备好的礼物递给他,她给他买了一双舒适的球鞋和防晒用品。


    她知道警校要进行为期三个月的军训,他们的军训和普通大学的完全不一样,男孩心思没有那么细腻,思来想去她还是送些务实的东西好。


    王墨豪双手接过,语气听着很雀跃,一点生疏感都不曾有,


    “陈老师!好久不见!”


    陈语宁笑着打量了他一圈,虽没有少数民族的基因,但那高挺的鼻梁完美遗传了他母亲,五官硬朗,圆润的嘴唇又将顿感稍微弱化,显得没那么锋利。


    “长那么高那么帅了。”


    此刻他倒是展现出独属于男孩的腼腆,用手挠了挠脑袋,嘴上不知道说什么好。


    周景宸也绕过车前,走到两人身旁,将手中的礼物一并送了过来,“祝贺你!”


    王墨豪先是站直身子冲他敬了个警礼,十分标致。


    “周警官好!”


    周景宸欣慰地点了点头。


    “快上去吧,我母亲已经做好饭了。”


    陈语宁的冲锋衣上有不少沙土,带进人家总归不太好,所以她脱下来挽在臂弯处,里面穿了一件单薄浅蓝的衬衫。


    电梯逼仄,陈语宁在前面,周景宸在后面看了一眼她身上的衣服,10层很快就到,电梯门缓缓打开,他收回视线,跟着进了门。


    “哎呀欢迎陈老师和周警官。”李莹一身舒适得体的墨绿色长裙,身姿丰腴,留起了长发,哪里还有半分当年枯瘦消沉的影子。


    “李女士,好久不见。”


    “陈老师越来越漂亮了,周警官也依旧帅气十足啊!”


    “妈!陈老师和周警官都给我送的跑鞋啊,还是我最喜欢的牌子。”


    终极是小孩子心性,看到袋子上的logo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分享喜悦。


    陈语宁和周景宸一同看着他手上的盒子,相互对视了一眼,陈语宁轻咳一声,先移开视线,看向别处。


    为什么会送跑鞋,是因为她觉得警校生体能训练很重要,跑步这项运动肯定是家常便饭,但是为什么会选择这个牌子,是因为当年某人家里的跑鞋清一色全是这个牌子,就连当年被他薅着跑了一段时间的步,他送给自己的鞋也是这个牌子的。


    后来,自己也被他带入坑。


    周景宸看着脸色不太自然的女人,这属于不打自招吗,这多年了过去了隐藏自己情绪的手段还是那么拙劣。


    他自嘲地扯了下嘴角,可那又怎么样呢?


    都是过来人,李莹在饭桌上看出了两人之前气场的别扭。


    王墨豪向周景宸追问猎杀野生动物的案子,周景宸挑着能讲的讲。


    陈语宁一言不发,耳朵却一字不漏地认真听着。


    原来他选择留在这里是因为这些。


    “他们这群该死的杀人犯,迟早有一天我会亲自把他们全部逮住。”


    “好好练体能,会有发挥你才能的那一天的。”


    “周哥,”两人的关系倒是比陈语宁想的还要好,这会已经叫上哥了,“我前两天还听说,胡杨林那边又有野生马鹿被杀害了,那伙嫌疑人会不会跟你讲的桩桩案子是同一伙人啊。”


    陈语宁的筷子在那盘烤包子上面悬空了一秒,眼神发直地盯着另一盘香辣的大盘鸡,心思都在他们谈论的案子上,筷子像是不听使唤一样,夹了几次烤包子却屡屡失败。


    手上牵扯到的肌肉已经有些酸痛,她蹙起眉头准备再用些力气。


    一双公筷先她一步夹起了那个不听话的包子,放在她眼前的瓷盘上。


    “你觉得会是一伙人吗?”


    周景宸连眼神都没给她一个,仿佛这个举动不是做给她。


    王墨豪眼睛看到的画面让他彻底愣了神,周景宸反问他的话一时忘了回答。


    陈语宁低头去夹盘子中煎成两面金黄的包子,有些不好意思,低声开口说了一句,“谢谢。”


    周景宸吞了几口大盘鸡拌面,没出声回她。饭桌上陷入短暂沉寂,满屋子里都是烈奇的辣椒香。


    李莹见状打了个圆场,


    “豪豪,没听见周警官问你话呢?”


    “哦,我觉得按周哥的说法,大概率真的会是一个团伙,或许背后还有一个贩卖保护动物的产业链,有组织,有计划,还很狡猾。”


    新疆的辣椒不负盛名,陈语宁啃了一小块大盘鸡嘴巴就已经辣成鲜红色,胃里热的发颤,她放下筷子,小幅度地缓着呼吸。


    周景宸对王墨豪的话不置可否,只是淡淡的笑了笑,这个话题就算揭过去。


    “周警官是在新疆各地跑吗?”


    “差不多,哪里有案子,基本就要去哪里。”准确来说,那伙人到哪里,他就追到哪里。


    “这两天啊,你们就安心住在这里,让豪豪带着你们在周围的景点好好玩玩,放松一下心情。”


    今天是八月十二日,陈语宁在心中算了下时间,学校要求八月二十一返校培训,她还有七天的时间。


    “听说这里有一条从阿克苏到和田的穿沙之路?”


    “是的!我一直想走来着,但是因为一直在内陆上学,所以没机会。”


    “陈老师想去沙漠?”


    她诚心地笑了笑,“对,还没有亲身去过沙漠。”


    “那正好,让豪豪进一下地主之谊,开车带你去玩一趟。”


    陈语宁挑了挑眉梢,“有驾照了?”


    “这个假期我都不知道开了多少次给我妈拉货了。”


    陈语宁冲他比了一个大拇指。


    李莹当年带着王墨豪回到新疆,就在景区附近开了一家超市,王墨豪去内地上学的这些年,她一个人把生意做得越来越红火。


    好不容易有机会能展现自己,他当然希望周景宸能看到自己的神气时刻,“周哥,你去不去。”


    “去吧,你是不是也没走过那条路。”


    周景宸没有浪费粮食的习惯,他将碗里最后的面条吃完,抬起眼眸,像是在思考。


    他的薄唇也被熏得红润,给他增添了几分好气色。


    陈语宁在心中描摹着它的形状,心里也在期待他的答案。


    周景宸不经意看向她,她身体一僵,视线措地从他的唇上移开,便顺理成章地对上了一双淡漠又晦暗不明的双眸,后者神色寡淡,但好像又在审视着她的心理。


    “我应该去不了,有案子要忙。”


    “啊,是那个猎杀马鹿的案子吗?嫌疑人落网了吗?”一提到案子,王墨豪就像是脱缰的野马,情绪慷慨激昂。


    李莹拿手毫不留情地敲了儿子一头,“你这孩子,不该问的不能问,这道理你还不知道吗。”


    “对哦,要是能说周哥你早就告诉我了,好吧,那你真的不能去了吗?”


    心口的缸溢出满满的失望,但王墨豪的追问好像又给泼出去的水多了一丝收回来的希望,陈语宁再次抬眼看他,眼中含的期待已经明显的不能再明显。


    “你希望我去?”


    “当然了,我和陈老师都希望你能去,这样我们仨也能做个伴,路上也不会无聊,是不是啊陈老师。”18岁的小直男一脸无辜地道出了陈语宁的心声,他睁着狗狗眼满脸期待地看向陈语宁。


    两个男人同时看向自己,年轻的那个毫无压迫感,但身旁的那道视线存在感太过强烈,让人无法忽视,陈语宁紧张地像是高考数学前夕,连呼吸频率都变得不正常。


    她端起面前的一瓶啤酒,直接灌了一大口,瓶身被她捏出声响,


    “对,我也希望周警官能去。”


    周景宸意外地上挑了下眉梢,脚下换了个外八的姿势。


    这是他愉悦的外在表现。


    “你们先准备着,我得看案子进度。”-


    陈语宁的酒店定在了市西区,跟公安局是两个方向。


    玛依拉的电话是在车子刚启动的时候打来的,周景宸接通之后没说几句就将车子熄火,径直下了车,绕过前身走到路边打着电话。


    陈语宁双腮酡红,浑身体温像发高烧的感觉,她将昏沉的脑袋倚在车窗上。


    什么啊,打个电话还得下车去打。


    在车上打不行吗?


    我好歹也是一名人民教师,什么机密我也肯定不会泄露啊,还是说,他们聊得不是工作啊……


    她呜咽了一声,心里酸的不成气候,窗外路灯昏暗,光打在他的身上,把地上的影子拉得修长,男人的身型比五年前更加紧致有形,上身冲锋衣,下身警裤包裹下的腿部肌肉快要撑破布料。


    陈语宁的思绪不可控制地飘回五年前,


    “你跟我约会,就不能换条裤子吗”陈语宁没事就喜欢揪他的警裤,西装面料,捏在手上很舒服,周景宸还没来得及搭理她,她接着自言自语,“算了,不得不承认这条裤子真的显得你很man显得,我男朋友真帅。”


    周景宸:……女朋友都这么说了,他还能说什么。


    她的白色裙摆和警裤边角碰在一起,周景宸往她脑袋的头发上亲了一口,下一秒就听见一声略带嫌弃的声音传来。


    “周景宸,你别告诉我你只有一条警裤啊……”


    “陈!语!宁!”周景宸咬牙切齿,二话不说把她的脸轻掰起来冲着软乎乎的腮边就咬了一口。


    “疼哇。”


    “你怎么敢质疑你男朋友,嗯?”


    “所以你几条警裤”


    "你回去亲自给我数数。"


    “臭流氓。”


    ……


    回忆像今晚那杯透着丝丝甘甜的酒,她从不嗜酒,但这次,她甘之如饴又心甘情愿。


    怎么还没打完?


    她将太阳系凸凸直跳的脑袋往车窗上砸了几下,好似将心中的雾霾驱散了几分。


    那个想法避无可避地裸露出来。


    周景宸从下车到上车不过才三分钟。


    “里面的同志传来的最新消息说,五爷那伙人分成了两拨逃窜,一伙去了阿尔金山方向,一伙人还潜伏在塔里木附近。”


    “可靠吗?”


    “刘队刚才告诉我的。”


    “等我半小时,回局里再说。”


    “好。”


    车里飘着淡淡的酒气,更多的是某人身上浅淡的洗衣液味道,周景宸看了一眼趴在窗边双目紧闭的女人,轻叹了口气。


    两杯倒的酒量这么多年了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他试探着唤了声,“陈语宁?”


    回应他的是路上的车流声。


    得,幸亏他提前问了酒店地址。


    陈语宁的思绪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清明,清晰到能准确说到圆周率的后八位。


    刚才的装死行为是在为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打气,她脑子只有一个想法,也就这么做了。


    柔软的身子撞过来的时候,周景宸居然还能反应着替她捂住中控台上的挡位杆,自己的脖颈上被大力的胳膊缠住,她炽热的气息毫无章法的喷洒在自己脸上和喉结处,让他不觉绷紧身子。


    “陈语宁,你这是在干什么”


    第54章 求复合“不爱了。”


    “我在抱你。”


    “你喝醉了。”


    醉酒的人最喜欢说的话就是我没醉,陈语宁箍在他脖颈间的力道大得出奇,“我没醉!”她脑海中的思绪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井井有条过。


    她的发丝扫在他的喉结处,单薄的衣衫滚热的体温源源不断地向他传来,喉结不可控制的上下滚动一番,他只觉得浑身像是被点燃了般,声音透着沙沙的嘶哑,像是抽完事后烟的嗓音。


    “你没醉那你现在是在干什么。”


    “周景宸,我后悔了。”陈语宁跟那股想要把她扯开的力道对着,用尽全身的力气把头埋在了他的肩里,像闷透了的葛布,泛着哽咽声,“我的心再次看到你还是会加速跳动,我一点都控制不了它…看到你和其他女人在一起的时候,它就像浸在咸湿的沙子里,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周景宸把她骨头硌手的胳膊,想要把她拉开。


    “疼……”她猫儿似的出声喊着。


    周景宸不动了。


    她如愿将他搂的更紧。


    “陈语宁。”


    她的心好像跳到嗓子眼,指尖绕到他的后颈处紧紧攥着,好像这样就能掩盖住它的颤动,“嗯?”


    “想跟我复合?”


    “嗯。”


    “还爱我?”


    “嗯。”


    在得到肯定答案后,周景宸忽地不说话了,只是手上的力道松了大半,任由她抱着。


    两人身上的洗衣液味道相同,此刻紧紧交融在一起。


    陈语宁将头抬起,车外的明亮灯光打在一棵高大的杨树上,树影杂乱斑驳,树干却笔直向上,就像见到他第一面时留给她的印象是一棵树,田野上黑亮的树,风一吹,千叶鸣歌。(注)


    微风吹过,地上的灯影摇曳多姿,她的视线迷离一瞬,蒙上淡淡一层水雾,“那你还爱我吗?”说出这句话,她觉得,今晚的勇气已经消失殆尽。


    他的双腮因为用力咬紧后槽牙而凸起,昏暗中的眼中飘过一抹哀伤的神情,像清洗伤口的碘伏水,虽是源源不断,却也是让人痛苦的。


    这次他毫不费力,用了不到两分的力道就将怀里的女孩拉出来。


    双目相对,她露出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眼框中晶莹地泛着光,把窗外的树影和路灯一同吸了进来,那棵杨树影深深映照进他的眼睛。


    “我的职业注定无法给你想要的生活,五年前你不就知道了。”


    “我已经不是五年前的陈语宁,我现在很清楚很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她倔强地凝视着他,双手抓住他的胳膊,“你想的这些对现在我来说都不是问题,你出任务我可以等,你如果再次失联我也可以等,只要……你好好活着。”


    拉扯间她抚摸到那条疤痕,很长,凹凸不平的触感,她吞咽了一口唾沫,轻轻摩挲着它的形状。


    “当时一定很疼吧。”


    这是他的勋章,也是他的荣耀,可是她从未参与过,还以此拿出那些理由来伤害他。


    蝉鸣树梢,一阵又一阵的叫嚣着。


    时间指尖飞逝,中控台上的手机再次震动起来。


    周景宸还没有开口回答她的问题。


    空气中结成无形的气墙,将两人渐渐拉远。


    两人的视线同时望向屏幕上的来电备注。


    陈语宁的心顿时凉了半截,迎面的一桶凉水像自己泼来,像是提前得到某种信号,她提前将自己的听觉降低。


    他撇开视线,划断了来电,另一只搭在腿上的拳头紧攥,青筋暴起,“我也不是五年前的周景宸了。”


    “不爱了。”


    他狠心拉开她的手,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一个中控台的位置,撩起眼皮盯着她泛红的眼眶,薄唇凉如水,不带一丝温度。


    “别傻了,我们都向前看吧。”-


    周景宸抵达局里的时候,比预计的晚了二十分钟。


    走廊中弥漫着动物血的腥味,他轻掩了下鼻尖,紧蹙眉头。


    “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库尔班看见他走来都不约而同地起身,阿克苏公安局一直负责这桩案件的刘远志大步走向他,同时伸出手。


    “久仰大名,周队。”


    “刘队您好。”


    两人简单交接一番,周景宸就去看了最新的卷宗和现场勘探的照片,


    照片上血腥不堪,地上的马鹿幼崽被开膛破肚,四肢不全的残体分布各地,就连内被扔在地上的内脏都零碎分布,可见他*们的手段有多残忍。


    “刘队,我想知道五爷团队分成两伙这个消息准确吗?”


    即使这些场面亲眼见证了上百次,再次看到的时候众人还是攥紧拳头,眼神凶狠地想要把那些人都踩碎。


    “天杀的,别让我抓到你们!”阿吾力往地上淬了口水,痛骂着那群罪魁祸首。


    刘远志盯着手中的照片看了许久,再次抬眸时,眼神已经变得坚毅无比,“可靠。”


    既然这么说了,众人也就心知肚明这消息来源自哪里。


    “你们不用太担心,我们已经派出同志紧跟他们的行踪,但是五爷这个人心性狡猾,并不知道他在哪一拨人中。”


    “我们初步推测,他大概率会去阿尔金山的方向,那里是”


    “从何说起?”


    “里面的人从来没有见过他的真面目,他警惕性极高,几个贴身心腹和他身形差不多,手上都有檀木手串,带着墨镜口罩,除了做任务,根本难以近身。”


    “这有什么难,听说周哥在西藏的时候也跟他正面交锋过。”阿吾力说到此处,就显露出一脸对周景宸的佩服。


    刘远志一脸惊愕,接着反问他,“真的吗?”


    “你说的没错,那人确实警惕性非常高,随身带着口罩和墨镜,看不清他的长相,他们团伙都戴着一串檀木手串,有纹身,身型也差不多,可见危险时刻都可以是五爷的替死鬼。”


    当年在棋牌室里抓到的那个男人也是手带檀木手串,纹身,会不会也是这个团伙的人。


    看来他得给赵锋桦打个电话了。


    “可否提供一下具体消息?”


    “他左脸眉骨处应该会有一道六七厘米的疤痕,额头比较窄,颧骨高,眼珠是琥珀色,目前掌握的就是这些。”


    “好,我会让他注意留意的。”


    “你们觉得五爷会去哪里呢?”阿吾力看着墙上的关系网,手扶着下巴做思衬。


    “我倒觉得五爷会去阿尔金山无人区。”刘远志猜测道。


    “哦?”


    “树欲静而风不止,就算他再有天大的胆子,恐怕也得知道我们已经布下警力,短期内应该不会再进行活动了。”


    众人点了点头,而后将视线落到周景宸身上。


    “从我们摁下他们交易的买家和那批货物后,我们都以为他们会短暂消停,挫一下他们的锐气,事实呢?”照片被他放在会议桌上,角落里还放着刚被缴获的鹿茸和野藏羚皮毛,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血腥味。“胡杨林猎杀马鹿就能看出这个人心狠手辣,心性还极为高傲,想给我们一个下马威。”


    “只要一日逮捕不到他,他就会继续下去。”


    “所以你的意思是……”


    “塔里木河和沙漠的相接处,要着重勘察。”


    “你说的也不无道理,上级已经下达最终的命令,不惜一切代价,一网打尽嫌疑人。”


    “鱼已经到全,就差布一张天罗地网了。”


    “合作愉快。”


    等消息的时间里,周景宸和队员研究了一下塔里木周围的路线。


    沙漠和绿洲,这是马鹿和野生动物最喜欢的环境。


    “怪不得他们能逃窜这么多年,能从无人区和沙漠腹地活下去,也算是命大。”


    “塔克拉玛干沙漠公路有4条,分别是轮台县至民丰县、阿拉尔市至和田市、阿拉尔市至且末县塔中镇、尉犁县至且末县,他们一定会隐藏在某个地方等待时机。”


    周景宸标注好路线,“我们不用走完全程,只需要摸透途中沙漠可走的小路就好,到时候找个共点等消息集合。”


    “好。”


    “好。”


    “我们兵分四路,摸好路线,提前到达,尽量能在他们下手之前就做好准备。”


    他勾出了从阿拉尔市到和田的这条线,横插塔克拉玛干沙漠中心地带,穿过塔里木河,他站在地图前,静默许久,心中盘算着什么-


    “什么,你说他拒绝你了?”


    陈语宁坐在床上,情绪蔫蔫的,塌着腰举着手机,素色睡衣的领子露在视频电话屏幕中。


    李沐晴盘着腿练瑜伽,听到这个惊天大瓜的时候一下子冲过来拿起手机,惊愕的表情充斥着大半个屏幕。


    这几年的历练和成长已经让她的情绪调控能力变得非常成熟,眼下除了眼睛有点红之外看不出什么异常。


    “嗯,他说不爱了,让我向前看。”


    李沐晴看着强力逞笑的眼睛,一下子竟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那你怎么想的。”


    “我想再试试。”


    事在人为,不是无缘,除了不愿。


    “你想怎么试?”


    周景宸将自己送到酒店门口的时候,酒精早就麻痹了自己的大脑,对外界感知


    “三十六计,怎么都行。”


    “哦?”


    陈语宁盯着他临下车前给自己的袋子,里面的小瓶蜂蜜露出一角,心中默默做了个决定。


    穿沙之旅定在后天,跟王墨豪在超市约定见面后,两人一起去采购一些物品。


    起初她还担心这孩子心智方面还没完全成熟,可看到他从兜里拿出一个物品清单,直达食品区的时候,忽然有种“吾家学生初长成”的感觉。


    自己做起了清闲皇帝,迈着大步紧跟在人家后面,购物车渐渐被塞满。


    “做的计划还挺充分呀,真不错。”她想帮他把成箱的瓶装水装进购物车但被拒绝了。


    “不用,我自己来可以的。”胳膊上的肌肉曲线随着搬运的动作展现出来,这是男孩到男人的标志之一。“这些都是周队教我的,从准备什么食物到水的量,我都是一边刷攻略,一边问他。”


    “他跟我们一起吗?”陈语宁听到他的消息,略有些着急,问出的语气都带着一丝急切。


    幸亏王墨豪一心都扑在在买维C水上,并没有注意到他这位老师态度的异常。


    他自顾自摇了摇头,“不来,不过他好像跟我们跑同一条路线。”


    陈语宁皱着眉疑问道,“嗯?”


    选好了他最喜欢喝的牌子,他笑眯着眼拿起,“这个行吗老师?你喜欢喝吗?”


    “喜欢喜欢,就这个吧。”


    “好。”


    他好像没听见自己的困惑,选好水后又去了零食区。


    陈语宁跺了地一脚,这人,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什么叫跑同一条路线,那为什么不跟我们同行?


    不行,她得问明白。


    “墨豪啊,你刚才说周队长跟我们跑同一条路线是什么意思?他也去和田吗?”


    “他好像有任务,具体没跟我细说,只是说万一遇到什么事情可以给他打电话。”


    陈语宁听到这话消化了几秒,心里盘算着,又忽然挑了挑眉梢。


    遇到困难找警察是吧。


    “老师你说什么?”


    “没什么,都选好了是吗?”


    “嗯,你看看还有什么要买的吗?”


    水、食物、卫生纸、急救用品……


    “我妈说会给我们准备些馕带着。”


    “我觉得这些够了,替我谢谢你母亲。”


    “那明天早见。”


    “好。”


    第55章 预谋陷车


    南疆六点多的天还是黑亮一片,但陈语宁丝毫没有感觉到因为睡眠不足而困顿的感受,还是那个陪伴了她许久的墨绿色行李箱,一个运动背包,她早早地站在酒店门口等待着。


    庞大的黑色越野车出现在自己面前时,驾驶座上的窗户也随之落下。


    王墨豪先是对她挥了挥手,“老师!你放着,我来。”


    行李箱重量不算多轻,她里面放了不少厚重的衣物加上钱晓桦塞给她当地的特产,她不好意思麻烦他。


    “我自己来吧。”


    “我可以的,您不用把我再当小孩子了,我已经快20岁了。”


    “那在我眼里也是小孩。”


    他穿了一件蓝色格子衫,外加一条黑色宽松裤子,棒球帽遮住了他的额头,一双浅淡的眼睛露在外面,陈语宁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只有无限感慨,青春蓬勃的气息喷涌而出,年轻就是好。


    “这是我妈做的烤包子,她说那天见你爱吃,就做了些。”


    “太感谢你母亲了。”羊肉陷的鲜香味道先行飘进了她的鼻腔里,“你也没吃呢吧,咱们不着急赶路,先吃完走也来得及。”


    “好。”


    车窗双双落下,虽说他自称是开车老手,但陈语宁还是选择坐在副驾,也方便照看一下路况。


    新疆的羊肉一点腥味也没有,塞进嘴里满满全是有弹力鲜嫩的肉丁,陈语宁满足地眯了眯眼,细细品味着令人零连忘返的美味。


    这边的王墨豪进食速度飞快,她一个包子还没进口他已经匆匆咽下了两个大包,陈语宁勾了勾唇,递给他几张湿纸巾。


    “谢谢。”他匆忙接过,认真擦拭一遍嘴角和手掌就开始低头摆弄起手机来,手机在屏幕上敲着。


    陈语宁起初只是以为他在导航看路线,视线在窗外绕了一圈返回的时候,他依旧在敲着字。


    她收起方便袋,卷成一小团放在准备的垃圾袋中,“在看路线吗?”


    他过于专心,乍一听到陈语宁的声音被吓了一哆嗦,神态有些慌张,将手机迅速摁了锁屏,“对,对,我刚才看了一下线路,又给我妈回了几条消息。”话语间有些打亘,说完还舔了舔嘴唇。


    陈语宁看着他这副小朋友的样子,笑了笑,“你紧张什么,我又不会让你背文言文。”


    手中的手机再次亮了屏,王墨豪瞥了一眼界面,为了不让她起疑只是紧紧攥在手中。


    “您还说呢,当时您天天叫我去办公室默写文言文,我每天都提心吊胆上您的课。”


    陈语宁一向的教学风格不是那种暴躁型老师,虽然说班主任发脾气能震慑住那群小孩,但最近这几年的甲状腺和乳腺结节已经让她彻底放弃了“以暴制暴”的方法,说不上躺平,也佛系了不少,唯独在语文授课这方面,她从没放松过。


    “记那么清楚?”她只教了王墨豪一学期哎。


    “当然,《诫子书》我到现在还记得全文,那时候您可是罚我抄了十遍。”


    看来这个方法是管用,她在这一刻决定在她未来的执教生涯中继续采用这一方法。


    “我们出发吧。”王墨豪趁这个间隙点开微信,回了几分钟前某人发来的消息。


    [周警官:准备出发的时候告知我一声,路上注意车辆安全,有什么突发状况一定及时联系我。]


    [王墨豪:(OK.jpg)放心,不说了我们要出发了。]


    天光渐渐明亮,街上的行人也开始增多。


    在这之前,他们已经赶到乡道,准备去往阿尔拉市。


    偏橘调的光束渐渐从东边云层中升起,经过云层反射折射到这世界的每一处,当车速加快,远处戈壁滩上骆驼身影凝聚成星星点点,晃出视线。


    陈语宁默默观察了一会儿王墨豪,这孩子开车稳当,不会突然加速减速,也不会忽然给自己来个急刹车,一颗心也算是放进肚子。


    开到阿拉尔市不过也才两个小时,寻了家小饭馆,两人准备先休整休整填饱肚子再上路。


    她给王墨豪点了一份牛肉面,自己肚子不饿,挑了处相对干净的桌椅旁坐下。


    “我记得这条路中间会路过服务区是吗”陈语宁摆弄着手中的相机,准备在这趟旅途中好好记录一下。


    王墨豪挑眼看了一眼专心致志的老师,打开微信界面找到跟周景宸的聊天框,将两人的地理位置发给他。


    “王墨豪?”对面的人没动静,陈语宁擦干净镜头,将镜头盖盖上,抬眸看了一眼他。


    这小子也没带耳机啊。


    “对对,会路过两三个服务区。”


    “好,老板,给我来一杯温水。”如此,她倒也不必担心上厕所的问题了。


    [周景宸:你老师呢?]


    [王墨豪:在擦相机。]


    [周景宸:她没发现吧。]


    [王墨豪:我做事,你放心。]


    这两人的聊天记录像是两个不怀好意之徒在这里谋划着什么,周景宸之前专门叮嘱过他两人之间的联络不要让她知道。


    “为什么呀,陈老师知道你关心她的话会很开心的。”


    这小子总算在他母亲的‘调教’下看出了两人之间的端倪,但他实在不明白为何明明周景宸很关心她,却不想让她知道。


    在他的世界观里,在乎一个人就要给她最炙热,最热烈,最美好的感情,何必遮遮掩掩。


    那晚周景宸将陈语宁送回酒店后回局里整理完线索,凌晨两点跑到王墨豪家门口把他叫出来,只是为了送一些他们俩准备不到的东西。


    周景宸将手中的指南针和拉力绳递给他,听到他一片赤子之心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句:“希望你会在从事这一行后依然秉持着这份心意。”


    “啊?”


    “进去吧,我们俩的事就不要让她知道了。”


    “哦,啊?为什么?”


    他听后摇了摇头,那笑容看起来有些勉强,就连王墨豪也觉得含了几分无奈和心酸在其中。


    他没正面回答他的追问,只是让他早点上去,自己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那略显孤寂的身影,孑然一身地走向浑沌的黑暗处,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


    奈何这个“新手卧底”在教龄六七年的老教师面前漏洞百出,陈语宁小心收起心爱的相机,端详了他一会儿。


    从今天出门他的心思就一直在手机上,看样子像是在跟谁在聊天。


    “大份牛肉面好喽!”老板娘在窗口处大声吆喝着。


    “去拿吧,你的面好了,把手机放桌子上,好好拿小心烫。”她眼睛看着自己的手机,表现出一副放松如常的样子。


    王墨豪瞄了一眼自己老师,一下子就放松警惕心,丝毫没发现自己老师早就洞察到自己的心虚,“好。”


    手机被他摁成黑屏正放在桌面上,看不出什么异常,窗口处还有几人在等着端饭,陈语宁也没慌张,还有时间。


    但凡那人能再发条消息就好,她就能知道到底是不是他-


    周景宸和阿吾力还在前往阿拉尔的路上,他坐在副驾上望着窗外的荒漠,绿色间杂其中,却总觉得路上难以静心,隐隐觉得有事要发生。


    虽说给他们列了一张清单,但总觉得心里有些放心不下,刚才又给他发了一条消息让他注意车子千万不能开近沙地。


    聊着好好的人忽然不回消息,他心不可耐,敲下来三个字又摁下了发送键,上一次有这种心境还是五年前在陈语宁楼底下她不回消息的那次。


    “周哥,你觉得五爷他们会在沙漠里藏匿吗?那可是会吃人的沙漠啊。”


    风沙随风变换万分,流下的脚印也只是短暂存在,犹如巨大的移动城堡,稍不留意就会迷失在其中,更不必说在当中藏身。


    “沙漠会吃人,但有水的地方未必。”


    卫星地图上充斥着大片黄色图标,他将视线紧紧盯在里面仅有的几小片绿洲旁。


    从阿拉市进入G580国道,便是穿沙公路旅途的开始。


    两侧的视线一下子开阔起来,小时候在地理课本中出现的无垠沙丘此刻就清晰地展露在眼前,似乎永无尽头,前车之鉴,她试探着将车窗小幅度落下,一阵火烤般的热浪扑面而来,犹如不可抗拒的力量,带着细小的沙砾子无情地往脸上打,所过之处,好像要将一切生命力吞噬殆尽。


    她今天穿了一件大红色的吊带裙,外面裹着白色纱披肩。


    进入第一个服务区之前,路边出现的大部分都是草格子,也就是所谓的防沙格,略有些妨碍观感,但也不得不感叹国人治沙防沙的智慧之大。


    她拿着手机看着网友做的攻略,前方一段就是胡杨树景观最美的打卡点——六只铜骆驼的观景台。


    紧接着网友写的一段话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心中忽然有了想法。


    “王墨豪,周警官有没有跟你联系?”


    “啊?”被点到名字的某人猝不及防地抬起头,眼中的惊恐还没有完全隐藏住,“没…没有,就是昨天他给我发消息问必备的物品准没准备好。”


    “这样啊。”陈语宁脸上装作如常,心中却是在算计着什么。


    她背过身去,看了一眼风沙略大的前路,嘴上扬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休息好了就出发吧。”


    油箱满油,水资源和吃食充足,车子性能正常,换做平常人,一定觉得这趟旅程一定会顺利抵达,不会出什么意外。


    可往往忽视了那句,命运都是掌握在自己手中。


    幸福也是。


    陈语宁开车,王墨豪换到副驾驶,倒是给他充足的机会给周景宸汇报行程。


    阳光正盛,在无边无际的黄色中尤为炽烈,照在人皮肤上有些刺痛。


    但陈语宁却丝毫不觉,反而褪去外衫,平直纤细的肩胛骨毫不遮掩的暴露在阳光下,像块白嫩的璞玉般滑腻润白。


    一想到等会自己要干什么她就感觉浑身血液泛着热,加速流过每一处关节,脸颊上透着情事过后的潮红,她背脊板直,眼睛目视着前方赤黄色的画卷,像一位壮烈奔赴战场的勇士。


    车子成了她的武器,塔克拉玛干沙漠是她的战场,而她的目标,自始至终只有一人。


    胡杨树屹立千年,这个季节叶子还是深绿色,树干蜿蜒盘旋,根系却扎进深不见底的沙砾中,静默孤寂,执着坚韧,赤黄和浅淡的绿交错,当死亡和生机相撞,是地狱也是天堂。


    站在辽阔的天地间,光脚踩在细腻绵绸的沙砾上,陈语宁心里豁然就闪过一道亮光,胡杨树枝干迎面劈开了什么东西,随着血液的迸发一同流出。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死后不会变成不倒的胡杨树,也不会变成流传永世的沙砾存在于此地,能把握住的幸福,就不要让它流走。


    衣服兜里的电话震动响起的时候,周景宸知道,老天还是眷顾他的。


    “喂,周哥……”王墨豪在那边都快哭出来,声音快要带上哭腔。


    “我们的车陷进沙地出不来了……”


    王墨豪把刚才陈语宁的事迹统统都说了出来,车子先是挂的后退挡然后猛地向前冲进了沙地……


    “我真的一直在叮嘱老师,但是她好像车技还挺生的……”


    周景宸扶额看了一眼窗外的沙丘,幸好,风速还没有加快。


    “你们没硬开吧。”


    “没有没有,这点常识我还是有的。”


    “位置发我,人下车,找个安全地方呆着等我。”


    “哦好的。”


    陈语宁直接坐在就近的一棵胡杨树根系上,大地像一面电热毯,暖在身上,也不会过分烫人,她脸上看不出一点焦急,墨镜之下正惬意地眯着眼迎面晒着太阳。


    “他怎么说?”耳后的对话声停止,即使她觉得他一定会来,但是有些忐忑,忙着问出口,话语中掩盖不住的是期待和雀跃。


    王墨豪看了一眼这个庞然大物的车轮一小半陷进沙地,惆怅地仰天长叹,怎么就突然开进去了?这可是离公路还有几米远啊。


    殊不知这是自家老师早已预谋好的作案路线。


    他撅着嘴打量了一席红裙的陈语宁,像一颗遗落在人世间的红宝石,熠熠发光地落在沙地间,一旁的胡杨树给她增添了几分没落感,他也没想过责怪她,要是刚才拦住他自己开车就好了。


    “来的,他们刚开进国道不久,要等一会儿,幸好这一段路信号还可以,要是联络不上就坏事了。”


    联络不上她相信他也会来的。


    陈语宁察觉到自己的语气有不妥,轻咳了一声,“抱歉啊,我车技还是有些欠缺。”


    “没事,正好看看景色也不错。”


    两人一并坐在了那棵枯死的胡杨树下,陈语宁的手机上还停留在那个帖子界面。


    ——在沙漠中段有一处枯死的胡杨树在靠近路边的地方,深入沙漠一点才能拍到比较纯粹的风景,但一定注意车子不能开进沙漠区,会陷车。


    两人一时都无言,脑海中各自想着自己的事情,直到身后传来几声喇叭鸣笛声。


    一辆越野车停在了路边,从副驾驶上走下来一个身穿白色体恤的男人,迎面向自己走来。


    墨镜给他加了一层茶色的滤镜,看不清楚,她摘下只为将他看的更清楚。


    不知道是不是风沙入眼,周景宸看清她的时候,发现她的眼眶泛着红,蹩着眉头,看起来委屈得不得了。


    第56章 把戏“我们之间从来都不是爱与不爱的……


    王墨豪第一个站起来走向他,一脸愧疚地看向周景宸,“抱歉周哥,还是麻烦你了。”


    他淡然处之,给了个浅淡的笑,“小事,别放心上。”


    身后不远处的阿吾力早就拿着拉力绳走到陷进沙子的车旁,准备拴在车头利用动力把它拉出来。


    两人交谈时陈语宁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坐在那棵枯死的胡杨树下静静地看着他。


    一席红裙映入眼帘,落在自己身上那道灼热的视线怎么也无法忽略。


    “你去帮一下阿吾力吧,他一个人完不成。”


    王墨豪瞄了眼身后面无表情的老师,目光自始至终东没有从他身上移开。


    不对劲不对劲,这两人的气场有点修罗场的意思。


    “没问题,你们好好聊。”


    在沙漠里跑极其耗费体力,脚下沙子松软,一个不小心就会打个趔趄,王墨豪只顾着赶快逃离现场,脚下用的力道太大,不留意直接摔了个狗吃屎,起来的时候脸上沾满沙子。


    “哈哈哈哈哈哈。”一直在远处看热闹的阿吾力观看了全程,“你小心些,后面又没豺狼虎豹追你。”


    嘴里的沙子是咸味的,和这里水的味道一样,他避无可避地尝了一口,一口呕了出来。


    “后面那俩可不就是豺狼虎豹,光是两道眼神就感觉快要把我吃掉了。”


    阿吾力递给他一张湿巾,顺便拍了拍他的肩膀,“大人的事情小孩子还是不要插手。”


    “谁是小孩,我都大学生了。”他一脸不服气。


    两人将眼睛不约而同地从焦灼的那头移开,“那好,大学生,上车干活吧。”


    陈语宁抱膝而坐,长长的裙摆落在沙地上,风将厚重的沙子刮到裙上,黄色和红色交融,她也没管。


    “不是说今天有任务吗不能跟我们同行吗?”


    “路过。”


    “真的只是路过吗?”


    周景宸攥紧拳头,一脸隐忍,“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刚才在沙地里崴脚了,你能拉我一把吗?”她吸了口气,一手揉着脚腕,微蹙的眉毛舒展开,那双眼睛却是含着丝哀伤,仿佛真的正在感知脚踝处传递过来的疼痛。


    周景宸没动,两人就这么僵持着,直到陈语宁将头撇到一侧,提前结束了这场无声的博弈。


    她就坐在这,他要是不过来大不了自己就不起来。


    轰隆的汽车发动机声音从身后传来,扬起漫天黄沙,将车子笼罩子在其中,王墨豪上车将油门踩到底,后面停在公路车上的阿吾力配合着同时踩油门,车轮在软绵的沙地里转了两圈,搅着残影的沙惯着动力拔了出来。


    全程不到五分钟,两人将车停好,确保不会影响交通,上了同一辆车从后视镜中看起了远处两人的热闹。


    “你说他们不热吗?”这时候正值晌午头,太阳直射最为厉害,两人居然在那里呆了那么长时间都不流汗,王墨豪实在是不理解。


    阿吾力这个年纪比王墨豪要懂得多,“情爱之事,区区天气算什么。”他将刚才记的路线图拿出来,仔细地又记录了一遍。


    “我去!他们抱一起了!”


    周景宸最终还是往前走了几步,距离她不过半个身位,能清楚地看她纤细修长的脖颈间被晒得发红,枯死的胡杨树没有枝叶遮盖,只有盘桓蜿蜒的枝干,阻挡不了炙热的太阳。


    他轻叹了口气,似妥协,似心疼,还是将手伸到她面前。


    “起来。”


    陈语宁慢慢转回视线,仰视抬头看他,一瞬的对视,他的眸光如同盛夏夜中的流星,划破夜空,又迅速隐藏在黑暗中。


    她握住他宽大的手掌,对方忽然用力,将她整个身子从地上拽起,裙摆和沙砾一同在空中划了一个弧度,落下的时候不带留恋。


    这力道正和陈语宁的心意。


    她身子在空中晃了几下,脚上传来的疼痛并没有阻挡住她的动作,而后借力一把搂住他的脖子,死死环绕住。


    两人的身躯贴合在一起,能清楚地感受到相互散发出的热量,两人的身高差让她堪堪才到他的肩膀处,在一起的时候他总会弯腰俯身来迎合她的拥抱。


    而现在,他身子挺得绷直,陈语宁惦着一只脚才能将他圈起来。


    周景宸没推开,也没回拥,


    “崴脚?陷车?”他呼吸凝滞,似是忍了又忍,“你能耐了。”


    陈语宁不以为意,自己拙劣的把戏她就没有想过要瞒过他,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的行为,“你发现了。”


    车子陷沙的地方刚好离马路不过一米,这绝不会是因为惯性冲进去造成的,若非提前计算好刹车距离,不会停的这么精准。


    他眼皮颤了一下,“再往前开半米你试试。”


    “有你,我怕什么。”


    周景宸反应过来,后槽牙咬得太阳穴突突跳,舌尖顶着脸颊内侧,发出一声气笑,“陈语宁,你他妈算计玩我呢?”


    他想扯开她的怀抱,却被怀里的人死死圈住,直到一股温凉柔软的触感落到喉结处,他整个人僵在原地。


    “可你不还是来了吗”她情不自禁地将涂着唇蜜的唇瓣落到他发热的脖颈间,香甜粘腻的粉红色液体印成圆润的嘴唇形状印在上面。


    “周景宸,你真的不爱我了吗?”


    “不爱。”他憋着气,僵硬地把头扭到一侧,但上下吞咽的喉结暴露了他摇晃的心境。


    “不爱音乐节那天你给我送什么水?不爱那天你为什么要给我夹菜?不爱你偷偷跟王墨豪发什么消息?不爱你过来干什么?周景宸!你什么时候也开始自欺欺人了!”


    在广袤无垠的沙丘中,两人的身影显得如此渺小,远远看去就像一朵鲜艳的花朵儿,不该存在于这单调的调色盘中。


    陈语宁微微瞪大双眼看着他,唇瓣此刻因为缺水而有些干燥,两色的脸颊酡红,不知是血液加速循环导致还是太阳辐射所致,其剧烈起伏的胸膛也代表她此刻的心情。


    “如果上面的种种行为都说明不了你的心意,那我不知你做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的手细细摩挲着他的后脑勺,冒出的头发像胡茬一样扎在手中,这是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最喜欢做的动作,“你还爱我。”


    再开口时他的声音变得低沉无比,透着嘶哑,仿佛一条缺水干涸的枯河。


    “我们之间,从来都不是爱与不爱的问题。”


    远处的驼铃响起,悠悠流传,敲碎了两人之间的某些屏障,风掠过沙脊,卷起细碎的金沙,驼队在地平线上拉出优美的弧线,慢慢行走在世间。


    “你不敢答应我,是因为它们对吗”她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手指向驼铃响起的地方,“你怕你死在这里,怕我等不到你,怕我像五年前一样承受不住。”


    “周景宸,我说过,我已经不是五年前的陈语宁了,如果我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知道,我今天也就不会把你叫来这里。”


    “你到底在等什么啊!”-


    周景宸是在抵达和田市的时候才发现她脚真的受伤了,两人先前争执无果时,阿吾力接到最新消息说五爷团伙中有几人在和田市出现,当地的民警还查获了一批野生鹿茸鹿皮,事出突然,他们便一起去了和田。


    路上还是陈语宁和王墨豪一辆车,她全程一言未发,冷着脸抱臂倚在副驾驶上闭眼假寐,沙漠公路后半程的风光她是一点也没欣赏。


    脚踝处的疼痛不算强烈,但是却像慢性胃炎一样隐隐地折磨人,但此刻她的心更痛,刚才她都已经把话说到那个份上,实在是不明白他还在犹豫什么。


    要是放在五年前,周景宸不会这么优柔寡断。


    中途陈语宁跟王墨豪换了一下,每踩一次油门,她的踝骨处就会痛一次,到最后她干脆把油门踩到低,卡着超速边缘开到酒店门口。


    在街上直接超过了常年飙车而抓捕嫌疑人的阿吾力。


    停车场够大够空旷,她直接来了一个小漂移将车稳稳停进车位中。


    手抓住把手的王墨豪后背早已激起一层冷汗。


    这对吗


    老师这车技这么厉害,刚才是怎么开进沙子里去的??


    “这陈老师的车技可以啊。”阿吾力眼睁睁地看着她利落地超车,而后也加紧油门紧跟在她后面。


    周景宸紧皱眉头,一言不发。


    陈语宁下车的时候,脚跟着*地受力传来钻心的疼,她赶紧扶了一下车门才堪堪稳住身子,身后传来他的脚步声,她还在气头上,根本不想转身去看他,更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这副狼狈的模样。


    “我身体不太舒服,一会儿你直接让工作人员把行李帮我送到房房间就好。”


    “哦好。”


    她的走路姿势看起来并没有什么问题,但是细看还是会发现右脚有些跛,肩膀的弧度不在同一个水平线上。


    王墨豪自言自语,看她脸色的确不怎么好,“陈老师是晕车了吗?”


    周景宸死死盯住她的背影,脑海中全是两人在沙漠中她对自己说的那番话。


    “房间开好了吗?”两人来的急,为了方便直接让阿吾力在同一家酒店中定了一间标间。


    “好了。”


    “你上去放下行李,我就不上去了,一会儿去局里一趟。”


    “OK。”


    “你们还有任务?”王墨豪与他们一同拿到房卡,看着他们要走的架势,顺便问了一嘴。


    周景宸没答,手去摸裤兜,将烟盒抽出来,咬住一根烟,下颚线明显收紧,但他没有点燃。


    大厅内稀稀疏疏的游客拉着行李走过,但听到大多还是少数民族的语言。


    即使来这里已经三年之久,孑然一身停留在原地的时候,周围的环境还是会给他一种疏离感,飘无定所的浮萍,一颗心落不到实处。


    大厅内没有禁烟标识,他终究还是点燃烟尾,许久不抽,第一口竟觉得如此烟丝太浓烈。


    烟雾缭绕中,他问了一个问题,


    “你老师的房间号是什么?”


    “1202。”


    “上去休息吧,顺便给你老师把这个背包带上去。”


    陈语宁刚才下车的时候满身只揣着手机和手机壳后面的身份证,其他东西都被她扔在了车上。


    “行,那你要注意安全。”


    他点了点头,在阿吾力还没有下来的时候,他已经掐断烟丝将烟盒一起扔进垃圾桶,转身出了大厅。


    这烟不适合自己了-


    “你猜的没错,他们在和田河附近已经显身,我们预测他们很快就会进行下一波猎杀活动,毕竟这个季节正值马鹿繁殖的季节。”


    “有具体方位吗?”


    “我们的同志传来的消息是在这里。”刘队指着那一片沙漠腹地和绿洲的交界处。


    “还真是不要命,沙漠腹地都敢进。”


    “马鹿和野骆驼最喜欢绿洲和沙漠交接的环境,真是好算计,这要是开着车往沙地走,我们该怎么办。”


    风沙会吃人,这句话不是闹着玩的。


    “那就赶在逃窜之前一击致命。”


    “你放心,我已经派人去那边蹲着了,只要发现有可疑人出现,马上会通知。”


    周景宸摇了摇头,“他们不会傻乎乎地只呆在那块风水宝地,沙漠腹地没有信号,让兄弟们以这个为中心,半径50公里内的东西南北要各自派一小队拿着卫星电话去蹲点。”


    “这样……会不会太张扬。”玛依拉仔细看了一眼地图。


    “他们既然敢来,就说明这一战,只能胜不能败。”


    “那好,我跟着队去东边守着,这边建筑物多,好藏身些。”


    ……


    “看来这将会是一场生死战。”刘远志和周景宸并肩走向门口,部署完任务外面的天色已经接近昏暗。


    “迟早都会有这一战。”况且他已经等了三年了。


    “早点休息,别想太多。”他拍了拍刘远志的肩膀。“走了,明儿见。”


    阿吾力跟他摆了摆手,车子留下一地的尾气,消失在灰黑暗红交融的天际处。


    今天的夕阳预兆不太好啊。


    他将双手背到身后,笑着对天空打趣着。


    整个天空如血色交融般,圆盘的太阳透着血红色挂在西边地平线上,连带着云彩的颜色一同染了色。


    “你先上去,不用等我。”


    阿吾力不是多事的人,听话地下了车,下一秒,车子后退掉头,利落地开去另一个方向。


    啧,看来今晚我要独守两张床了。


    当他提着消肿止痛的药站在1202的房间门口时,脚像粘在原地,怎么也迈不出去下一步,原本伸出去敲门的手悬在空中。


    周景宸,你真的想清楚了,如果你今晚答应她,那一天死在这里,死在这片沙漠中,她该怎么办?


    让她的余生中都带着你这一个刻在墓碑上的名字生活吗?


    他做不到。


    门忽然从里面打开,陈语宁披着雪白的浴袍站在门口,头发丝上还滴着水花,“怎么,都到这了,不进来坐坐吗?”


    周景宸脸色滑过一丝痛苦的神情被她快速捕捉到,即使下一秒就被他隐藏的很好。


    “这是治脚伤的药。”他把手中的袋子递给她。


    陈语宁扯了个笑容,“你不是说我是装的吗?现在你站在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还是说,你想好了,要答应我跟我复合?”她往前一步抵住他的鞋子,身上的茉莉花香飘到他的鼻尖里,成为两人的保护罩。


    第57章 流鼻血“你体力太差,刚才没弄几下我……


    装着云南白药的袋子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掉在屋内的地毯上,塑料摩擦发出短暂刺耳的声音。


    陈语宁压根不想再从他的嘴中听到拒绝自己的话,两人僵持间一把拽住他的衣领拉进了房间内。


    屋内凉气开的足,暖黄色的灯光打在平滑整洁的床上,像是云朵沾染了余晖般,圣洁不可侵犯。


    周景宸来之前去房间里简单冲了澡,换上了唯一带来的黑色作训服,陈语宁脚下一瘸一拐地后退着,手中死死攥着他的领口,他身上的舒肤佳香气唤醒了五年前的感觉记忆。


    他垂眸看到她脚踝处肿胀的伤口,没做挣扎,跟着她杂乱毫无章法的脚步前进着。


    “周景宸,我明晚就回南城了。”她死死盯着他的眼睛,“我再问你一遍,要不要跟我重新在一起。”


    “如果你不答应,我也不会再纠缠你,回去之后我大概会按部就班地相亲,如果遇到一位合适的男人,我会嫁给他,结婚,生子。”


    “你会邀请我去参加你的婚礼吗?”


    他的冷漠和伪装最终还是在这一刻击溃了自己,她听见了自己急促的呼吸声,皱紧的衣领被解放开,换来的是不断捶打着他的胸口,哭腔袭来,带着几分沙哑,她冲他嘶吼着,“你个王八蛋!混蛋!”


    一滴眼泪就这么砸了下来,她整个身子不受控制地抽噎起来。


    他眼睑垂下,盯着她脸上滑落的泪珠,喉结慢慢滚动着,很快,他又抬起眼,用指腹轻轻擦拭掉她脸上的泪,被泪水浸湿的指尖开始泛疼,一路延伸到心底,疼得他心慌意乱。


    他握住她的手心,将她抱在怀中。“陈语宁,我不要你嫁给别的男人。”


    如果他有命活着回去,看到她跟另一个男人交换婚戒,对拜天地,亲吻,那还不如让他死在这里好了。


    这些天来的纠结和顾虑,在这一刻统统都往后弥散,压抑不住的爱意和嫉妒燃烧地让他想要发疯,他收紧手中力道,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我爱你,五年来一刻也没停止过。”


    陈语宁终于放声哭了出来,“没有你,我不会快乐的。”眼角的一滴泪顺着流到他的胸口处,也灼烧着他的心。


    五年前他对自己说的这句话,她如今也终于理解,并且将爱意加倍奉还给他。


    他明白她的意思,一声笑意从胸腔内传来,随后抬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另一只手扣住她不堪一握的腰肢,让她紧紧贴近自己。急骤的吻落下,由浅入深,安静的空间中暧昧因子飞速繁殖,原本舒展开的衣领再次被她屈指紧紧抓进掌中,如同溺水之人手中的浮木。


    不知谁先乱了心神,连带着呼吸频率都变得急促起来,衣衫落尽的瞬间,陈语宁的肌肤被冷气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沐浴过后的小腿处还留着小片水珠,浸湿了无暇的床单,留下一小片水渍。


    香灰点燃的时候,她如同被煮熟的虾米,任人宰割。


    周景宸却忽然想到什么,停下手中动作俯身在她耳边说了什么,“这里有……”


    “有,刚才我去买的。”她一把拉回他的身子,眼神泛着潮湿的迷离,其实她没告诉他,跟避孕-套一起买的,还有消肿止痛的药。


    只不过在开门前一秒,被她藏起来了而已。


    周景宸竟也愣了一秒,两人鼻尖相抵,他彻底认清现实,“你可真是…把我算的死死的。”


    “如果你再对我绝情一点,我就不会这么有信心了。”她酡红的脸蛋笑起来嫩的能掐出水来,周景宸没忍住上手捏了一把。


    他假装轻叹气,摇了摇头,“绝情?某人大概会当着我的面哭鼻子吧。”


    ……


    箭在弦上的那一刻,他又停了下来,“三支九价疫苗你打完了吗?”


    陈语宁浑身难受着,耳边只有他的声音,但已经无法辨别内容。


    “周景宸,你到底行不行啊。”


    香灰断裂的瞬间,她像是那虚无缥缈的烟雾,轻而易举地被抛上云间,只觉得眼前模糊得很,心中也模糊得很,凉的凉,烫的烫。


    昏昏沉沉,不知到了几点,她恍惚被中被人抱离了床,折腾一阵子又接触到那柔软的触感,手上的触感却是比身下的床单要硬的多。


    身体极度的累,但是精神头却是处于旺盛,陈语宁那张嘴就没有停过。


    “你刚来新疆的时候适应吗?”


    “当地的吃食偏辣口,你能受得了吗?”


    …


    两人相拥而眠,她忽然想到什么,寻着他健壮有力的臂膀,摸到了那条狰狞的伤疤,“还有,这几年是不是很辛苦。”


    周景宸听着她絮叨的话,上扬的嘴角都没有下来过,俯身轻吻了她的发间,


    “辛苦,但也值得。”


    “当初参加援藏计划是因为和我分手导致的吗?”


    她抱着他的肩膀,用脸颊轻轻蹭着他胳膊。


    “别多想,我只是不想让自己的后半生就这么百无聊赖地在那一个地方度过,去西藏开开眼界也不错。”


    “可你不是网安大队的吗,为什么现在会去追踪野生动物的案子?”这是他们俩重逢之后唯一的疑惑,与其说是担心他的安全问题,不如问问这源头究竟在哪里。


    她头顶上传来一声轻笑,轻薄的空调被被一只宽大的手掌往上拽了拽。


    “你还记得我带队去棋牌室抓人的那一次吗?就是你相亲那次。”


    “……”蠢得在麻将室相亲这件事也就自己能做的出来,还被他当场抓包,她估计一辈子也忘不了了。“你提那件事干什么?”


    “那伙人中有一个特殊的人,莲花纹身,檀木手串,我在大学实习的时候就接触过走私珍稀动物的案子,那是一个组织。”


    剩下的不必多说,陈语宁也能领悟到。


    “你从南城追到西藏,又来到新疆只为了他们?”


    “嗯。”


    “可…”


    双目相对,她露出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眼框中晶莹地泛着光,连同自己的影子也一并吸了进来。


    “宁宁,我答应你,会尽力做好一个男朋友,做一名合格的丈夫,但是,我的职业会……”


    五年前分手的时候他还不能完全理解她的心情,直到来到西藏,跟到新疆,刀尖舔血的生活虽然不是家常便饭,但也足够让她胆战心惊。


    这些年身边的人也有不少想给他介绍女朋友,但都被他一一拒绝,在西藏的时候有位出警帮助过的藏族姑娘,洒脱热情,胆大的直接向他表白。


    追了他两年。


    周景宸跟她面对面坐着的时候,她笑的很开心,眼睛是月牙形状,那双眼睛澄澈真挚,可他透过她的面孔看到的全是陈语宁。


    她窝在自己怀中开怀大笑的样子是他这辈子见到最美的一双笑眼。


    彼时他们已经分手两年之久。


    他认了,如果两人真的有缘无份,再也无法遇见,那就这样吧。


    自己肩上的责任和担子,他不想让自己心爱的人一并承担。


    可如今心爱的姑娘已经向自己走了99步,剩下的那一步他不能辜负她。


    后面的话陈语宁没让他说出来,她捂住了他的嘴巴,从他的怀中挣脱出来,白嫩滑腻的肩颈从被子中裸露出来。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如果你死在这里,你放心,余生我也不会为你守活寡,我会在心里为你留一个位置,带着你的希望,好好活下去。”她掷地有声地对他说着,眼中却是含着隐隐的泪光,“但是,周景宸,我要你好好活着,你还有答应我的事情没有做,无论多久,哪怕我联系不上你,我都会在南城等你。”


    “你的职业确实不是我理想中的伴侣,但我爱的是周景宸,不是你这身衣服,也不是所谓的职业光环,以后的柴米油盐酱醋茶跟谁过不是过,我在意的是态度和行动,不是嘴上那一套你为我好的言论,你明白吗?”


    周景宸俯身落到她眼角处一吻,她的话语句句真实充满着力量,触碰着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让他甘之如饴。


    “明白,我的陈老师。”


    说教的口吻让他很是受教,他双手捏着她的脸颊,情不自禁地贴了上去。


    “起来,全是你口水。”陈语宁还没得到他的正面回答,“你还没有答应我呢。”此刻,全然没有了作为老师的口吻,只是固执地想要得到肯定,就像小时候没有安全感只能不断地寻求周围人的承诺般。


    他一改玩笑话,正经地开口:“我答应你,活着回去见你。”没一秒,又浪荡起来,“回去用实际行动爱你。”


    这句话歧义太大,还是在几乎坦诚相见的气氛下,羞得陈语宁气急败坏地捶他胸口几拳。


    距离拉近的一瞬间,暧昧似乎顺着亲昵的动作融于空气中,抽丝剥茧地发酵,丝丝缕缕地扩散着。


    计生用品的包装盒被他再次拿起的时候,陈语宁感受到一股温热暖湿的液体从身体中流出来。


    “周景宸!”


    鲜红的血液顺着鼻腔流下,她及时摸了一下,手便染成了绛红色的内壁。


    “我流鼻血了。”


    “你别乱动,头仰一下。”


    陈语宁对此有些惊慌,自己几乎没流过鼻血,她急得不停拍着周景宸,小麦色的胸膛上已经泛出了巴掌红印子。


    相比之下他镇定的多,轻松地把她搂进自己怀里去了卫生间处理。


    “我为什么会流鼻血啊?”


    “你体力太差,刚才没弄几下我看你就已经虚脱了。”


    “流氓,闭嘴。”


    流水声还在响,陈语宁过一会儿嘴上又没闲着,“果然古人说得对,白日宣-淫就是会造报应的呜呜呜。”


    周景宸略显无语地看着镜子中自己傻乎乎的女朋友,柔顺的黑发在他手中丝滑地飘着,他没忍住用力揪了揪。


    “混蛋,疼啊。”


    “傻,现在是晚上,而且我们才做了一次。”


    “衣冠禽兽。”


    “陈语宁,有没有可能你是水土不服。”


    “哦,可能吧。”


    “你还没告诉我,你个网安大队的队长能胜任这些工作吗?”


    “警校生都要具备在一线作战的能力。”


    ……-


    陈语宁从未感念过新疆天亮这么晚,睁眼的那一刻只觉得无比幸福。


    房价内昏暗一片,分辨不出时间,周景宸的一只手搭在自己腰间,闭着眼睛还在睡,她伸手去偷偷去摩挲他的五官轮廓,像是要紧紧烙刻在心里。


    “醒那么早?”周景宸闭着眼,伸手忽然抓住她的手,往自己的胡茬上面去按。


    细密的胡茬扎在软肉上的刺痛让人难以忍受,她忍不住向后躲了一下,“你醒了?”


    周景宸睁开眼,看了一眼她的鼻子,“嗯,我去给你端杯水。”


    “不用。”她一把搂住他劲瘦的腰肢,“我没事了。”


    “我刚来这里的时候,脸上干的都爆皮,你得多补充水分。”


    “哎,知道了。”


    自带的某牌热水器水是恒温,他倒是勤快,光着膀子就下了床,全身上下只穿着内裤,陈语宁在后面看他完全就是非常典型的“倒三角”身材。


    周景宸将水端给她,让她小口润着嗓子,“昨晚还没看够?”


    “你这人……”


    枕头旁的手机铃声打断了陈语宁的话,两人好似心有灵犀般对视了一眼,后者心间一颤,心中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出现。


    看到手机备注的那一刻,刚进口的水没有任何作用,她喉咙骤然发紧,急迫地抓住他的胳膊,眼底透着不安。


    “没事。”周景宸安抚地揉着她的脑袋,眼中却是换上了一抹狠厉的底色去接电话。


    第58章 死亡其实,我还有一个关乎我们俩的秘……


    电话那边传出了几声自己听不懂的维族语,周景宸的脸色瞬间变得严峻起来,拿着手机去了窗边。


    “那边有动静了,东边的同志发现今早有三辆可疑的越野车陆续开进沙漠,也没见出来。”


    “东边?”周景宸单手将宽大的黑色t恤衫套进脖间,思衬着那边的地形地势。


    “鸡贼的很他们,那边地形复杂,地势高,容易隐藏,好在有片小绿洲,他们要下手的话多半也是在那。”


    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穿衣声,陈语宁的困意在他电话打来那一刻就此消失,她安静地从床上站起来,将散落在地上的衣衫一一捡起,放在床上折叠的刹那,她忽然没了耐心,揉了几把扔进行李箱,又找了一件干净的灰色漏肩上衣套上。


    周景宸转过身来看向她时,她还投了一记安慰的眼神给他。


    但其实她心里早已经焦躁起来,源头不仅在于他将要去执行的任务,更重要的是,她知道,两人即将会再次面临分别。


    “我一会儿去局里跟你汇合。”


    “好,另外其他三路的兄弟我没有让他们撤回来。”


    “人手够吗?”


    “你觉得他们会在今天动手?”


    “或许吧,三路的兄弟各留下四名就可以,真的要行动起来以防他们有后手逃跑的机会。”


    “好,我等你。”


    陈语宁无声走到他身后,伸手搂住他的腰肢,将头埋在他背脊处,小狗似的贪婪着嗅着让她迷恋的味道。


    “什么时候我们房间里进来一只小狗啊。”他回握住有些发凉的双手,“今天几点的机票?”


    “下午三点。”


    “还早,再睡会吧。”


    他将手机收进口袋中,转身紧紧搂住她瘦弱的身子,肩胛骨摸在手中有些硌人。


    怀里的人摇了摇头,两人都在分秒流逝的时光中妄想偷窃再多一点的时间。


    “我可能没有办法送你去机场了。”


    陈语宁继续摇着头,拨浪鼓似的磨擦着他的体温,“你要走了。”


    “嗯,有任务。”


    “周景宸,”她仰起头,刚巧碰到上他的喉结,落下虔诚的一吻。“记住答应我的话,我会乖乖等你回来的。”


    “好。”


    真正分别的时候,滋生出的情绪沉默地泡发,大到能吞噬整个五脏六腑,可是面上表现出来的却不足十分之一,她要留给他一个笑容,静静地目送着他步伐坚毅地走到门口,消失在黑漆的门口。


    十步的距离,他没有回头,更是不敢回头-


    在新疆的最后几个小时,她和王墨豪一同找了家饭馆准备吃些东西。


    他提出要送她去机场的时候陈语宁拒绝了他。


    “你自己开车回去可以吗”


    “我的车技您还不了解吗?”


    她笑了笑,“那好,你注意安全。”


    “放心吧。”


    “我没记错的话,你父亲应该是今年出狱是吗”一直想找个合适的机会跟他聊一下这个话题,奈何一路上都没有什么时机,今天她即将离开这里,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


    提到那个男人,他虽然没表现出什么异常,但是攥起的拳头还是被陈语宁捕捉到,“是。”


    “他的犯罪记录会影响你以后的工作你知道吗?”能被警校录用已经是在众人的意料之外,但他以后的工作,注定是无法成为体制内的一员。


    “我知道,但那不是我所追求的,只要能为民除恶,干什么工作,在哪个职位上我都不在乎。”


    “你恨他吗?”


    “恨,但已经不重要了,我已经有能力承担起一切,今生我和我母亲不会再跟他相见。我要做的就是保护她,做我想做的事,让这个世上像那个人一样的恶人少一些。”


    她欣慰地注视着他,顺便将手中的另一份礼物递给他——沙漠中捡到的一颗通体纯白的原型石头,应该是某种矿石品种。


    “这是?”


    “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矿质的石头,但我觉得很适合你,希望你以后像这颗石头般,千磨万击还坚劲,一身清白,余生圆满。”


    “谢谢您,那您以后,还会再来新疆玩吗?”


    “为什么不呢?”


    “那我可以再次见到您了?”


    “以后有机会,我会来看你的。”


    “那周警官呢?”


    “嗯?”


    “他会留在新疆吗?”


    提到他,仿佛时间未曾消逝,她的眼神黯淡了一瞬,“我不知道,你要去问他。”


    “好,那等我学成,我也一定会去南城拜访您的!”


    “好啊,到时候带着对象一起,我一定会很开心的。”


    人生海海,终有一别。


    目送着车身离自己愈来愈远直到不见的时候,陈语宁抬头看向天。


    风沙过后的天气一连几天都是万里无云,晴朗无风,远处的雪山轮廓一览无余,美得像是油画中的色彩。


    光晕让她晃神的瞬间,心片刻摇颤,“老天爷,请您一定保佑他们平安顺遂。”


    路上行人匆匆赶路,有人在笑,有人在讨价还价,有人靠在栏杆上等待,有人在思念着爱人。


    回神的片刻,各自继续走着自己的路。


    中午12点,陈语宁退了房,拖着行李箱上了一辆出租车,这一站的终点却不是机场-


    太阳如炙热的火焰,无情地点在无垠的沙丘上,连绵不绝的沙丘


    一眼望不到尽头,空气中散着灼热的气息,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刘队,我们发现野生马鹿的踪迹了。”


    一辆经过改装的黑色越野车停在浅滩处,油门关闭,车内的空气更是像黏住的胶水,汗水浸湿了里面的作训服,连带着外面的防弹衣边缘都已经晕染大片水渍。


    “卫星位置发我。”


    “已发送。”


    两人坐在前方的驾驶座上手中端着一部卫星终端,紧接着上面出现了几个小红点。


    “你们那边什么情况?”


    “我们就是装作游客,目前没有发现什么可疑情况。”


    “这里离绿洲还有不小距离啊。”


    “玛依拉,你们那边什么情况?”


    “目前也一切正常,在我方位的西南方向,出现了几只野生骆驼。”


    “好,一定注意安全,我们可以伪装成游客和当地人,他们也可以,时刻观察周围人的情况。”


    “收到。”


    “收到。”


    “白天动手危险性太大,不出意外的话今晚就是他们动手的最佳时机。”


    周景宸紧抿着唇,紧盯着终端的双目有些嗜血的发红,阴鹜目色渗着寒意。


    “这一仗,我等了很久了。”


    黄昏时分,夕阳西坠,金色的余晖洒在上面,起伏不定的沙丘被照映地线条分明,墨镜柔化了原本的色彩,他单手扯下,拾起被暂时遗弃的手机,走下车,一个轻跃上了车顶,环顾四周,仿佛置身于波涛汹涌的金色海中,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波谲云诡,暗藏险境。


    [cyn:飞机已经准备起飞了,你放心。]


    [cyn:我在起飞之前,给你带了一件礼物。]


    最后一条她发来的信息,是在飞机起飞前的两分钟。


    [cyn:其实,我还有一个关乎我们俩的秘密没有告诉你,你是不是很想知道?]


    [cyn:平安回来,我就告诉你。]


    周景宸看着屏幕上的短信,眼眸一弯,唇角渐渐小幅度扯了起来。


    现在回复她在飞机上也看不到,他想等到任务圆满结束之后给她一个惊喜。


    天色浑沌的时候,他们俩人开车进了沙漠,停在距离马鹿出现的地点一公里之外,四周一片死寂,沙地上流下的只有被风侵蚀过的沟壑,夜风起,沙砾轻轻摩擦的声音伴随着偶尔传来的动物叫声,构成了一曲荒凉又神秘的夜曲-


    “五爷,他们的人果然来了。”


    第一辆越野车此刻停在一面沙丘的背风坡,其他两辆车后座上,都有一个面带墨镜和黑口罩的男人,就连右眉上的疤痕位置都一模一样。


    “呵,还怕他们不来呢,兄弟们都准备好了吗?”五爷坐在第一辆车中,嘴角印着阴鹜的笑,眼神透着讥诮的光。


    “一切都已经准备完毕。”


    “一群蠢货,你们以为自己很聪明吗,老子今天就都送你们上黄泉路。”


    时针距离凌晨还有一刻钟,几只野生马鹿正结伴在黑寂无人的沙地中啃食着骆驼刺,成年公鹿长得很雄壮,体型很大,外表看起来,像鹿像马又像牛。


    它们是群居动物,在为首的两只公鹿发出几声叫声后,身后出现了若干母鹿和小鹿,小鹿的体型远不及母鹿和公鹿,它们小心翼翼地跟在母亲的身后,它们没有见过人,所以保留了原始的生存习性——比成年马鹿更加谨慎小心,稍有风吹草动就会受到惊吓。


    五爷看着望远镜里的画面,发出嗜血诡异的笑容,“开始行动。”


    阴藏在suv车上的玛依拉等人发现了黑色越野车的声音和风声混在一起,轰隆的发动机声短暂间就已经消失不见。


    “他们要动手了!一辆黑色越野车停在了正西方位。队长,要行动吗?”


    “一辆车?”下午明明是三辆越野车进了沙漠。


    “对,目前发现只有一辆。”


    “其他小队呢?有没有发现可疑车辆?”


    “西小队没有,完毕。”


    “南队也没有,完毕。”


    说话间,一声枪响,沙漠腹地的风卷着沙砾,在越野车引擎的轰鸣中发出呜咽。副驾驶座上的刀疤脸叼着烟,猩红的烟头在夜色里明明灭灭,猎枪枪管搁在副驾窗沿


    车灯扫过之处,地上已经倒下一只马鹿,其他的正惊慌逃窜,蹄子踏在砂砾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像在哀求。


    刀疤脸看了一眼玛依拉所在的方向,嗤笑一声猛打方向盘,越野车碾过梭梭丛追上去。他再次架起□□,夜视镜里母鹿的心跳光斑剧烈跳动。


    “砰”的一声,子弹穿透它的后腿,母鹿惨叫着翻滚下坡,扬起的沙尘混着血珠溅在空中,幼鹿惊恐地绕着母亲打转,发出稚嫩的哀鸣。


    “队长,是否要行动?!”


    “阻杀犯罪嫌疑人,必要时可开枪自保!”刘远志紧握方向盘,车子提速至120迈,卷起漫天风沙。


    “阿吾力,开车来支援,注意周围是否有人想要袭击。”


    “收到!”


    顷刻间刀疤脸已经跳下车,越野车的车身将他挡了个严实,靴底踩着母鹿的脖颈,狞笑着将猎刀捅进它的咽喉。温热的血喷溅在他脸上,他却笑得更凶:“这鹿茸能值不少钱。”


    “贱人!根本没法开枪。”玛依拉举着手枪


    母鹿的四肢还在抽搐,他高高举起匕首,毫不犹豫地插进母鹿的腹部。


    两声枪声同时响起,一枪是狙击手打爆车胎,他们的车在前方狂飙般的绕了一圈,最终停在原地。


    另一声枪响是犯罪同伙打出的,幼鹿的身躯直挺挺地倒在众人的面前,整个沙漠变成了嗜血的屠宰场。


    “妈的,快上车。”同伙向刀疤脸打了一个手势,两人上车后迅速趴在车窗户底下。“他们要追上来了。”


    “兄弟,我们只管做好五爷交给我们的任务就好。”


    死到临头,他们丝毫不慌不忙,甚至还在口袋中拿出一块槟榔嚼着。


    “五爷,鱼已经准备上钩。”沙沙的对讲机中传来一阵瘆人的笑意。


    “做得很好。”


    越野车继续在沙原上狂飙,玛依拉他们率先开向中间。


    “这群疯子,今天我非要把你们都拿下。”


    与此同时,在沙漠的西侧还有一辆车静静地靠近着,在那个角度,玛依拉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他们的击杀范围。


    “爷,动手吗?”


    “不急,还有一条大鱼还没赶来呢。”


    当刘*远志的车子出现在他们的视野范围之中时,周景宸立马察觉到不对劲,前方的太安静了,地上的马鹿尸体堆叠着,血顺着缝隙滴落在沙地上,拖出长长的暗红轨迹。风掠过敞开的车窗,带着浓重的血腥味,惊得远处的沙狐仓惶逃窜。


    “他们的目标不是马鹿!”


    玛依拉的耳返声忽然传出一道急切的声音,“全都听着,不许下车。”


    “动手!”暗处的越野车疾驰着向他们冲来,枪响声迭起。


    “操!他们也是防弹玻璃。”


    “五爷还不知道在哪辆车上!”


    “这是调虎离山之计。”


    车窗落下,子弹不长眼地飞驰着。


    “嗨,又见面了,伙计们。”所有人都穿着黑色衣服带着黑色面罩,露出的眼睛像地狱中的恶魔,叫嚣声响彻天际。


    周景宸利落地将子弹上膛,跟刘远志对了一个眼神,车身拐弯的瞬间,他爆了那个人的头。


    赶来支援的阿吾力紧打方向盘,刹车线拉出长长的痕迹,堪堪躲过他们想要爆胎的子弹。


    “后面还有一辆车。”


    “通知外围同志,准备向中心收网。”


    “队长,中间的这辆车车上只有两个人。”


    晃眼刺眼的车灯劈开视线,径直冲周景宸他们的方向撞过来。


    砰。


    周景宸的视野模糊了几瞬,脑袋被安全带勒回后座。


    两车相撞,车身居然没有很大的损坏。


    他摇晃了几下眩晕中的刘远志,“还好”


    “他妈的,真是一群疯子。”


    “阿吾力,你开车过来接应我,五爷就在撞我的这辆车上。”


    “你怎么知道”


    “你没发现,他们的后窗只打开了一扇吗?”


    阿吾力一车的火力高过他们一头。


    “撤!”


    说话间周景宸已经解开安全带跳下了车,子弹穿过他的发缝将车身打出了一个坑洼。


    “队长,他们往北方向跑了。”


    “追。”


    “刘队你留在这里,阿吾力跟在我后面,看时机夹击,注意第三辆车的位置。”


    在沙丘的拐角处,第三辆车蛰伏在风沙中,静等着下一步指令。


    子夜的沙漠泛着青灰色的冷光,两辆车子速度不相上下。


    周景宸摁下耳麦,“各组注意,呈扇形包抄,一个也不能放过。”


    玛依拉的车子从左侧沙丘冒出来,比五爷的车子还要快半个车位,枪声骤然撕裂寂静。


    五爷的手下反应极快,第三辆车开动引擎,里面的猎枪喷出的火舌在黑暗中划出弧线,随后听到副驾驶上的库尔班闷哼一声。


    “库尔班!你还好吗”


    玛依拉分神的瞬间,五爷的车身忽然飘移,在一处沙脊后转身,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她所在位置。


    “玛依拉趴下!”周景宸嘶吼着扣动扳机。子弹打偏了,却逼得五爷的射击慢了半秒。就是这半秒,玛依拉的车子已经偏移了方向,车子失控了。


    她只能左右用尽全力死死踩住刹车,不能让车上的其他同志受到伤害。


    库尔班强忍着肩上的疼痛爬起来举枪还击,第三辆车就在这时不要命的冲出来。


    连带着,警笛声响彻四周,由远到近。


    “小心侧面!”周景宸扑过去的瞬间,□□的轰鸣震得他耳膜生疼。


    “玛依拉!”


    子弹已经穿透她的胸膛,防弹衣上的警号被血浸透成暗红色,车子停在一棵一棵枯死的胡杨树前,她手中的枪脱离地掉落在沙地上。


    五爷像在混乱中换车逃跑越野车,引擎的咆哮惊飞了栖息在枯枝上的乌鸦。


    周景宸双目猩红举枪射击,子弹穿透了他们的车胎,却被对方回敬的子弹击中左肩。剧痛像火钳夹着骨头,看着越野车失控翻进盐沼,扬起漫天沙尘。


    “周队!”


    “玛依拉!”


    ……


    沙漠的夏夜星空浩瀚,淡灰色的月亮面纱散开,照耀这大地,只是有一颗明亮闪烁的星辰渐渐黯淡,回到穹深黑暗的天际中,再也看不到。


    第59章 终章(上)不管了,先堵人要紧。……


    年末,陈语宁结束学校一切工作,返回华市,准备进入寒假的假期中。


    新年即将到来。


    姥姥和自己家住一栋楼,今年比较特殊,舅舅和大姨都在,年夜饭上大家其乐融融在一起,主位上的姥姥姥爷也都喜笑颜开地看着自己的外孙外孙女们。


    人老了就是喜欢感慨,看着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如今长大成人,越来越忙,今日难得都聚在一起,陈母是姥姥生的第二个孩子,陈语宁自然也在表兄弟中排老二。


    大姨是最大的,家里的表哥今年刚订婚,舅舅是最小的,表弟还在南城上大三,学的计算机专业。


    往年都是把火力集中在表哥身上,如今表哥已经定下人生大事,事业爱情两手皆有,陈语宁自然是今年的重点关照对象。


    但是念在是她是女生的份上,大家也都是点到为止,姥姥对这件事最挂心。天天念叨着不要远嫁,找个对自己好的人最重要。


    大姨和姨父倒是都向着陈语宁,“宁宁的年龄正好,三十而立嘛,不着急,慢慢来。”


    陈语宁内心苦笑一声,“大姨,我今年29好不好。”她以为这话茬就揭过去了,没成想大姨话锋一转,“听你妈说,你是不是跟之前谈的警察小伙字和好了?”


    从新疆回来后,到现在已经将近四个月,两人一面也没有再见,陈语宁刚回来不久,他就陷入了一段时间的失联,电话打不通,微信也不回。


    她答应过他的,要乖乖等他回来。


    无论是生是死。


    一直到国庆前后,她一共给他拨了三通电话,最后一条她给他的短信是这么编辑的:如果你任务结束了,能拿到手机的话,一定要记得给我打通电话。


    除了这些,她能做的就是好好生活,上好每一节课,吃好每一顿饭,只是偶尔的时候,她会对着窗外发会呆,有时候是毫无征兆的,有时候原本兴致勃勃地谈论着其他话题忽然就沉默下来,无声地夹着饭菜。


    李沐晴看出了她的心事,也知道她在新疆发生的一切,“其实吧,他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嗯,但你说他不会去做卧底了吧。”


    电视剧里的警察如果是忽然失联都是这么演的,这个想法一出来不禁让她打了个寒蝉。


    “怎么可能,想什么呢?你不是还说他援疆任务就三年吗,肯定不会的,他一定会平平安安地回来和我们陈老师白头到老的。”


    陈语宁的心情明显变得稍明朗些,“欸,你和卢彦彻底没可能了?”


    闺蜜的终身大事在她这里也是很重要的。


    “没可能了,微信都删了。”两人都不愿意为对方放弃自己的工作,“在他心里,他的父母比我重要,既然这样,我又何苦去趟这混水。”


    “有福之女不进无福之门,我给你介绍个?”


    “得了吧,你别告诉是你们学校的男老师。”


    “那怎么啦。”


    “好不容易拜托我亲爸,我可不想再找一个天天说教我的‘爹’。”


    两人都扑哧一声笑出来。


    十一月初的时候,两人沉寂已久的聊天记录忽然多了一条消息。


    [zjc:等我。]


    陈语宁傻笑着反复确认这几个字,那颗心彻底稳了下来。


    站在原地乐了半天,她才回复了一个好。


    也没有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两人什么时候可以再见。


    不过她相信,很快了。


    至于陈母是怎么知道两人的事情,这还要从她时不时南城来照顾自己说起。


    “宁宁啊,你还记得几年前见过面的那个邓俊熙吗?”


    “记得啊。”


    麻将馆里相亲,想不记得都难。


    “你觉得他怎么样?”


    “打住啊妈,合适的话五年前就在一块了,你想什么呢?”


    “他妈妈前两天还给我发短信,旁敲侧击地问你的情况。”


    “我不喜欢他。”她直白了当地说出自己的想法,以为自家母亲就会知难而退。


    “你大姨啊,认识一个朋友……”


    陈语宁感觉自己的耳朵快要磨出茧子来了,“妈,我跟周景宸复合了。”


    为了避免再遇到相亲奇葩,她直接把在新疆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赵澜,让她趁早结束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和好了?”她有些出乎意料,随后直接就拿捏到了陈语宁的七寸处,“那他没跟你一起回来吗?”


    “没,他的援藏期限还没到。”


    “宁宁,你们俩是有缘的,但是妈还是那句话,站在一位母亲和女人的角度,我是不太赞同你跟他发展的。”


    那时候陈语宁不太想跟赵澜谈论这个话题,总保持着缄默,母女俩最后都以沉默结束了这个话题。


    八点,电视机上春晚准时开始,传来欢天喜地的歌声,陈语宁扭头看了一眼在厨房煮饺子的赵澜,心想她这是同意了?不然按照她的性格不会跟家里说她的事儿。


    陈语宁看着大姨八卦的表情,眼见瞒不过去,但是两人现在的情况又比较特殊,不想把两个人的事拿出来说,一张嘴里只会答应着嗯。


    家里人一下子可来劲了,舅妈大姨大姨夫舅舅连番追问,“那孩子家里条件怎么样……”


    陈语宁招架不住,给自己倒了杯红酒压了压,“哎呀,我们还没有确定下来呢,你们就别问了。”


    “那可不,到现在也没见那孩子露一面。”陈父瞟了一眼自家女儿,心中对这个未来女婿不太满意。


    “他在新疆执行任务呢,怎么露面啊。再说人家父母好几年都没见自家儿子了,您慌什么?”


    “看看,还没结婚呢就开始护着了。”


    “等他上门提亲的时候,我和你姥爷还有你爸你就舅高低得好好审审他。”大姨夫懂得陈父的心思,一下子说出了他的心声。


    饭桌上觥筹交错,最后还是姥姥一句定大势,“孩子的事啊,大人少管,他们长大了,又不是小孩了。”


    众人都没看见她放下酒杯后神情,就像丢了魂一样,饭桌上的欢声笑语被她自动屏蔽,陈语宁木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先前陈父为了哄自己闺女买了小两千块钱的烟花,就为了等这一天。


    饭桌上见陈语宁还有些闷闷不乐,虽然嘴上笑着,但陈父陈母都看得出来,这孩子有心事。


    趁着陈语宁收拾餐桌的功夫,陈父和赵澜对了个眼神,陈父就让她表哥表弟带着陈语宁去放烟花了。


    表弟拉着陈语宁就往外走,急的陈语宁就裹了件羽绒服,里面还是一身蜡笔小新的睡衣。


    小区里鞭炮声此起彼伏,他们只得大声吼着说话。


    表弟把窜天猴、仙女棒和小金鱼一大把一大把地塞给陈语宁,看着怀里一堆的小玩意陈语宁哭笑不得,此情此景,童年的玩意勾起她的回忆,她拿起打火机向小时候一样一大把一大把的点。


    看着烟花放出的光圈在空中绽放,虽然只有几秒钟但是真的很美。大的烟花表哥他们俩不让陈语宁点,怕火星子溅到她,干脆表哥一个人上去全包了,让陈语宁和表弟远远地站着等着。


    硕大的烟花嘣的一声蹿到空中炸开,灿如繁星,在寂静的夜空中展示出不同的色彩,映照出世间万象的美丽。


    陈语宁的心一下子就静了下来,耳边接踵而至的烟花声没有影响到她,那一刻自己的世界忽然沉静下来,只有自己和天空中绽放几秒的烟火。


    那一刻,她做了一个决定。


    有些事情,不能只想着等待。


    说好天冷了要去南方过冬,说好的云南之约她现在要去履行。


    她们俩的行李都是连夜收拾好的,临走之前她盯着摆在化妆台上的墨绿色锦盒看了好久,最终还是拿起来塞进了随身背着的挎包中。


    如果有机会在那里送出去,会是她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情之一-


    一夜无眠,看到同样跟自己熬了个通宵双眼红红的李沐晴时,两人都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空旷的机场大厅中值机的人员不算多,回荡着两人爽朗的笑。


    陈父陈母醒来之后得知自己女儿已经在飞机上,两人轻叹了口气,“让她去好好玩玩吧,看她那脸色,出去散散心也好。”


    赵澜边说边发消息叮嘱她一定注意安全,及时报平安。


    陈父使劲点头表示同意,低头又给自己闺女转账1w,陈语宁落地之后看到也没收,发了个谢谢老爸的表情包。


    大年初一,订房app上极少有民宿营业,陈语宁在挑选的时候在那两家比较靠近景点的民宿中随便挑了符合自己审美的一间。


    落地丽江的时候,她们没让接机,直接打车去了民宿。


    整个院子在外面看很大,只是大门紧闭着,一点都不想营业的迹象,她们两人看着面前样式传统的厚制木门,上面还有两对古老的门环,在门环和现代门铃之间犹豫了几秒。


    “你先扣门环,我再摁门铃。”


    “聪明!”


    门环扣下,本以为会是那种闷闷的声响,但没想到确如黄鹂啼叫清脆。


    老板娘刚从厨房内端出一碗新鲜的菌子汤放在院内的长桌上,


    听见叩门声,刚想去开门,又忽然记起来还有一道炸虫子没有端出来,视线转了一圈,最后落在角落处的坐在藤椅上的男生,怀中抱着吉他在调试,“小马,去帮忙开个门!”


    “好嘞。”


    陈语宁和李沐晴一时没等到开门,院内分明有吵闹声传出来,两人面面相觑,同时将耳朵贴近门,细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来了。”他在门内随手捋了一把自己的头发,碎盖刘海随意被拉上去,露出立体的额头和眉眼。


    李沐晴在靠近门把手一侧,忽然被拉进去的门将两人正好匡了一下,“哎哎哎?……”


    她第一个反应是完了,这要摔一跤不得疼死。


    结果迎接她的是有些僵硬的触感,她低着头,还大胆用手捏了捏,是会回弹的触感……


    “你……?”有被冒犯到的马越泽低头看向撞进自己怀中的女人,发丝间的清爽香气飘进鼻腔中,清淡的花香味。


    陈语宁扶着门框,嘴巴小小地张成‘o’字型,反应过来又一脸姨母笑地看着两人,这趟旅程有cp可以磕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她的脸颊变成了闷透的虾米色,迅速从他的怀里起来,保持着半臂距离,以为这样就能抹平刚才的尴尬场景,嘴里语无伦次地跟人家道歉。


    手上火热的余温还在指尖磨擦着,刚才那坚硬的触感,应该是他的肱二头肌吧。


    她在心里痛骂自己一声,抬头间对上了一双漆黑色的瞳孔,内双,带有攻击性的眼睛,直愣愣地审视着她。


    干净清爽的五官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撞进她的瞳孔中。


    两人一时陷入了这场无声的对视,陈语宁在旁边轻咳一声,试图唤醒这对cp。


    马越泽先回神,从李沐晴身上移开视线,垂眸看到两人手中的行李箱,


    “没事,你们是来入住的?”


    “对对对。”


    “进去吧。”


    “谢谢。”


    马越泽向李沐晴伸出手,后者还一脸不解。


    “嗯?”


    “行李箱。”


    “哦哦哦,感谢。”


    许多年后回忆起来,陈语宁和李沐晴坐在沙发上感叹着两人的初遇。


    “你当时还捏了一把人家的肌肉?!”


    “谁能想到那是他的胳膊。”


    路过厨房的周景宸和马越泽看着自家笑的人仰马翻的老婆,无奈地对视一眼。


    “我当时还以为来了一个女流氓。”


    ……-


    进门之后先闻到的是饭香,一张长桌摆在院内,旁边的人都有条不紊地忙碌着,一派和乐融融的景象。


    陈语宁听到了北方方言和粤方言夹在一起,看来都是游客。


    这个地方,她还真的来对了。


    老板娘端着一大盘虫子从三人中走过的时候,陈语宁露出了狰狞的表情。


    “哎,你们就是昨晚凌晨预定酒店的姑娘是吗”老板娘的声音听起来非常爽朗,中等圆润身材,肤色白净,五官也很大气,一看就是有福之人。


    “是。”


    “好好好,把入住办了休息会下来吃我们家的晚宴哈,所有客人都来,免费!”


    老板娘颇有江湖侠女的气概,下一秒偌大的院子里充斥着欢呼声。


    “老板娘豪气!”


    “感谢老板娘!”


    “出来玩嘛,最重要的就是开心,小姑娘你们说对不对。”


    陈语宁和李沐晴被这气氛感染到,急忙点头应和-


    周景宸这个年终于还是在乌鲁木齐跟所里的兄弟过的,临近离别,队里笼罩着一股感伤气氛,众人围在圆桌上略显沉默地喝着酒,又纷纷将视线望向一旁空出的位置,神情落寞。


    周景宸端起酒杯,梗着身子,“兄弟们,今天过年,我们先敬玛依拉一杯。”


    说完,他仰头而饮,辛辣的味道浸满喉间。


    “我周景宸来此一遭,最值得的事情就是遇见了哥几个,虽然我要离开了,但是兄弟们放心,我周景宸在哪,哪里就是你们另一个家。”


    “这一杯,敬你们。”


    阿吾力是最舍不得他的,“周哥,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得敬你一杯。”小伙子重感情,说完眼眶中已经泛着水光。


    周景宸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臂膀,一本正经地回应他,“那叫声爸爸听听。”


    库尔班和其他兄弟乐了,无情地嘲笑着阿吾力。


    “嘶,周哥!你这人怎么这样!”


    “好了,兄弟们好好保重,将来我一定带着媳妇回来找你们玩。”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兄弟情,不在乎言多,生死之交情谊最贵。


    他匆匆赶在大年初一落地华市,先给周父周母报了平安,随后看到的就是陈语宁发的那条带定位的朋友圈。


    夜光酒杯,佳肴满桌,一棵桂花树,好友在侧。


    下面定位的是丽江的某一民宿。


    跑那么远,是怕自己追不上她吗?


    周景宸给周母发消息说我要去追你们的儿媳妇,暂时不回家,让周父周母给爷爷奶奶问好。


    周母直接给他拨回了一个视频电话,一家人都在其中,连带着爷爷奶奶。


    “爸,妈,爷爷奶奶。”


    周母看着画面中消瘦的面孔,心疼得不得了,忍着哭腔对他说,


    “好儿子,你自己说的,我们都等你把儿媳妇带回来。”


    弟弟周景行贴近屏幕做了个鬼脸,“哥,我要看到漂亮嫂子!”


    “臭小子。”


    “儿子啊,注意身体,记得按时吃饭。”


    “妈,我知道。”


    “好,我们等你回来。”-


    机场播报声此起彼伏,周景宸直接在机场买了飞丽江的机票,坐在候机室中把玩着要送给她的礼物。


    知道她爱拍照,也知道她有一台自己买的相机,当时她觉得价格贵,给自己买了一台二手的,以前两人在一起时她从未开口给自己要过任何一件东西。


    她觉得感情中如果掺杂了太多的物质,就会变得不纯粹。就像汽水一旦开了口,如果不及时饮尽,几个小时后二氧化碳就消耗殆尽了。


    他知道她的想法,也尊重她,但是他也有自己的态度,她喜欢带项链,不喜欢戴手镯一类的首饰,他出差去别的城市的时候有碰到合适的项链就会带给她;她喜欢花,却不喜欢百合花,他就在花店订除了百合花之外的所有花。


    起初她感到有压力,不想收,但是周景宸对她说,我在我能力范围之内给我女朋友买东西,这是我乐意做的,也是我喜欢做的。


    被强制接受了几次后,陈语宁也就习惯了。但是她从小就知道要有来有往,平常逛街的时候看到好看的腰带和衣服也会给他买,日子长了,周景宸衣帽间里的衣服一半以上都是陈语宁给他搭配的。


    周景宸不差钱,每次到他们俩重大节点的纪念日的时候,周景宸会送他觉得有意义的东西,比如第一个月送的手表,第二个月送的包包,第三个月送的一条她喜欢了很久的公主裙,还有第四个月没送出去的富士相机。


    新包装还未开封,他放在了自己的背包中,从南城背到新疆,现在终于要送给它的主人。


    大年初一的下午,最晚的一班机票,中途转机,最后落地丽江已经凌晨三点半。


    来的时候太着急,连带着思维逻辑也忘了个干净,他忘记了这也是旅游旺季,陈语宁订的那家民宿有没有房间他并没有关注有没有房间。


    等到落地机场,他才发觉自己住哪都没有确定。


    他自嘲自己太莽撞了,但是一想到自己爱的人来到这里,他很想很想见到她。


    不管了,先堵人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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