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正常 “标记……他会疼么?”……


    饭菜很快上齐, 孟朝嚼着一块牛腩,含糊不清地问:“先生,你去过明珠塔么?”


    陆徐行抬眼看他, 虽不知少年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但他心里有隐约的期待。


    看孟朝爱吃牛腩,帮人多夹了几块,他才开口:“小时候去过一次, 上面看夜景很不错。”


    孟朝的视线越过陆徐行, 望向窗外的明珠塔。


    “今晚我想去上面看看, 是不是需要预约,现在约还来得及么?”


    陆徐行点头:“来得及。”


    他取出手机让助理预约,“上面有几个餐厅,想在那里吃晚饭的话, 我们提前去。”


    “好。”


    约好了郑重的地点,孟朝放下了一桩心事, 便专心吃饭。


    少年刚住进家里时, 陆徐行就发现他吃饭很大口, 常常塞得满口都是饭再慢慢嚼,像只仓鼠。


    和从前一样。


    陆徐行不免想起回山县时查到的更多细节。


    孟朝的养父母并非跟他一丁点血缘关系都没有。


    他的养母张巧, 是他亲生母亲的妹妹, 也就是说, 这对养父母实则是他的姨妈姨夫。


    很多年前, 孟朝的亲生母亲张虹远赴江城打工,被已婚的孟强看上, 孟强骗张虹自己是单身,让张虹在没领证的情况下,生下了孟朝。


    孟强想继续养着他们母子, 还让人给孟朝做了基因检测,结果报告上说孟朝将来会分化成Omega,但他生殖腔和腺体先天发育不全,夭折概率很大,即便能活到成年,因为这样的缺陷,也会过得异常痛苦。


    孟强竟然嫌弃孟朝不正常,不想要这个孩子了。


    虽说他是个暴发户,但那时,他完全负担得起给孟朝做手术的费用。


    他偷偷给孟朝做基因检测的事,没多久便东窗事发,被他老婆发现。


    他就顺水推舟,抛弃了孟朝母子。


    张虹得知被骗后,伤心欲绝,生了一场大病,把孟朝托付给张巧孟磊夫妇,没多久便病逝了。


    张巧孟磊本来不想养孟朝,但他们结婚多年都没有孩子,四处求医拜神,最终找到一位大师。


    大师说两人命中无子,但可以领养一个孩子,孩子命中有兄弟姐妹,能给他们带来一个亲生孩子。


    两人信了,便直接养了孟朝。


    前几年他们待孟朝不算好,但也没有后来那么坏,直到孟朝七岁那年,张巧生出了自己的儿子。


    有了亲生孩子,孟朝这个姐姐的孩子就变得特别扎眼。


    而且那时他们家里很穷,孟朝每顿哪怕只吃一口饭,张巧和孟磊都觉得他贪了天大的好处。


    为了活下去,孟朝吃饭时只能像仓鼠一样,先把食物全都藏在颊囊里。


    因为眼前的饭碗,很可能下一秒就会被夺走。


    而现在,孟朝的养父母拿了孟强给的钱,过得无比潇洒惬意。


    陆徐行没办法不讨厌他们。


    身为成年人,收养孟朝后,他们就应该承担起养大他的责任,而不是打骂不断,整日让孟朝做本不该一个孩子去做的重体力活。


    虽然当年如果没有他们的收养,孟朝不一定能活下来,但孟朝这些年为家里做的一切,足够他偿还这收养之恩了。


    孟朝不欠他们的。


    “先生?”


    陆徐行回神,孟朝关切地望着他,“怎么不吃饭?”


    他伸手碰了碰孟朝的指尖,“没事。上次去明珠塔是很多年前了,上面的餐厅已经换过一轮,我都不熟悉,在想要订哪一家。”


    孟朝指尖微痒,在光天化日下碰手指,他总觉得和接吻没有区别。


    换了旁人,只是单纯地碰碰手指,根本不会联想到接吻。


    他脸上发热,知道是亲密接触羞耻症犯了,却不知道该怎么治愈。


    心理学上根本没有这个概念,这个名词是他自己取的,越和先生相处,他就越觉得贴切。


    难道要以毒攻毒,多和先生亲密接触一下?


    就像当初医生跟他说标记这回事一样——


    一次不成,就多试几次?


    孟朝越想越脸热,赶紧把这个念头甩了出去。


    再不克制,先生会看出来的。


    他抬起手指碰了碰先生指尖,“等吃完饭,我和你一起看订哪家。”


    “嗯。”


    陆徐行的指尖被孟朝勾了勾,似乎勾到他心里,浑身都痒,让他忍不住想向Omega多讨要一点亲密接触。


    但孟朝好像不怎么适应过分亲密的举动。


    这是少年为了保护自己竖起的尖刺,如果突然连根拔起,反而会伤到他。


    陆徐行想,他得慢慢来,先增加牵手和拥抱的频率,再多亲几次……让孟朝逐渐免疫、接受。


    只要他给足少年安全感,他自然会收起尖刺,乖乖在他面前露出柔软洁白的肚皮。


    孟朝吃饭很快,下午三点他和陆徐行要回医院,中间这段时间没什么事,他就在餐厅多留了一会儿。


    陆徐行订的这个单间位置很好,适合拍照,孟朝在窗前用手机拍了很多照片,过足了拍照的瘾。


    一直待到两点半,两人才离开餐厅,返回医院。


    没到三点,检查结果新鲜出炉。


    孟朝表面没什么表情,心下却紧张得发慌。


    医生递来了检查单,他却没有伸手,好像只要他不看,就可以改变既定的结果。


    室内沉默几秒,陆徐行接过了报告。


    他手机收到了孟朝心跳过快的提醒,拍着对方的肩安抚道:“没事,我陪你一起看。”


    孟朝默不作声,和陆徐行紧紧挨在一起,去看他手上拿着的纸质单子。


    身高175cm,体重54kg,血常规不合格的数值少了许多,肝肾功能正常……


    医生适时讲解:“陆总给过孟先生两个月前的体检报告,相比上次,孟先生的身体状况有所好转,但仍有轻微贫血和低血糖。”


    检查报告翻过一页,孟朝看到几张黑白色的超声图像。


    下方超声提示:生殖腔体积小。


    报告最后一页是腺体的情况:腺体萎缩,体积缩小;信息素液激素较低。


    陆徐行问:“他的情况,可以治愈么?”


    医生话说得委婉:“孟先生的问题是先天造成,生殖腔只有正常大小的四分之一,且功能不全,所以无法怀孕、潮期紊乱,永久标记也比较困难。腺体萎缩,只有正常大小的二分之一,功能也受了影响,加上激素水平低,对Alpha信息素不敏感,临时标记不容易成功。”


    “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治愈……有些难度。”


    和上次那家医院的说辞一模一样。


    早就预料到的事情,听医生重复一遍,孟朝心里还是被巨石压着喘不过气。


    医生被陆徐行无形中散发的冷意压得够呛,忙说:“治愈有难度,但可以缓解。”


    “近年有研究发现,患有这种缺陷的Omega,如果被匹配度较高的Alpha标记,症状可能会减轻,但个体差异巨大,有效率在20%到80%不等。我们对腺体的研究和对大脑一样,仍有未开发的部分。建议你们尝试一下这样的方式,通过信息素的刺激缓解病症,并定期复诊。”


    “效果好的话,紊乱的潮期可以恢复正常,除了不能受孕之外,和正常人几乎没有区别。”


    陆徐行揽着孟朝的肩,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安抚地揉着他的后脑。


    孟朝像是整张脸被按进柠檬汁里,眼睛和鼻子都酸涩得厉害,不用照镜子也知道眼睛被憋红了。


    他不愿让外人看到自己这副模样,就顺着陆徐行把头埋在对方宽大的肩侧。


    尖锐的耳鸣盖过了陆徐行的声音,他模模糊糊听到先生问:“标记……他会疼么?”


    医生说:“临时标记时,找准腺体剩余组织的位置,不会有多余的痛感。永久标记一般来说不会感到疼痛,虽然体积偏小,但生殖腔有一定的弹性。标记时,Alpha要注意……”


    孟朝用力地闭着眼睛,不想掉眼泪。


    离家只有二十分钟车程的医院,他走了整整十九年。


    这样残忍的结果,他接受不了。


    孟朝死死地攥住陆徐行的衣袖。


    他问:“如果割掉腺体,我是不是可以做一个正常的Beta?”


    在高中,他无数次幻想治好自己的身体。


    他会设想自己的病到底是什么,然后自顾自幻想对应的治疗方案。


    其中最差的一条,是割掉腺体,做一个Beta。


    那样的话,他就不会再有潮期,腺体也不会总是疼得他无法思考。


    他不用再盯着四楼教室的窗户,用最简单的物理公式计算从那里跳下去,究竟需要几秒钟。


    室内陷入可怖的寂静。


    陆徐行偏过头,望着孟朝毛茸茸的脑袋。


    他知道,孟朝能说出这样的话,一定是深思熟虑过。


    孟朝在意的,不是不能怀孕这样细枝末节的小事。


    少年想要的,是完整、健康、正常的身体。


    陆徐行轻轻抚摸着孟朝的头发。


    在医生惊颤的瞳孔注视下,他帮孟朝问:“可行么?”


    医生扶正了眼镜,“这个……以目前的科技水平而言,难度和风险实在太大,即便手术成功,也需要终身服药控制激素水平,而且摘除腺体这样重大的手术,也会影响寿命。”


    孟朝听到了关门声,医生离开了。


    他深吸一口气,却暴露了哭腔。


    “‘和正常人几乎没有区别’……”


    “可是……我只想做一个真真正正的,正常人。”


    一个人毕生的追求,只是做一个正常人。


    仅仅是这样简单的愿望,都实现不了么。


    少年的呜咽破碎,把人的心揪得疼痛。


    陆徐行将孟朝按进自己怀中:“我带你回家。”


    “到了家里,只有我们,可以想哭就哭。”


    苍白的安慰解决不了任何事情,只会让孟朝更加痛苦。


    他只想让孟朝好好地哭一场,彻底发泄出来。


    不到二十分钟,陆徐行把孟朝抱回了他的房间。


    孟朝坐在陆徐行腿上,先生的房间有一股很淡的葡萄酒香,是他的信息素味。


    他终于控制不住,泪水从眼眶中涌出来,很快湿透了陆徐行的黑色衬衫。


    他还是没有哭出声,却说出了憋在心里很多很多年的质问。


    “世上有千千万万人,为什么不正常的偏偏是我?”


    第32章 安慰 “别咬,朝朝。”


    陆徐行抱着孟朝, 掌下蝴蝶骨止不住地颤动,纤薄的身躯靠在他身上,重量轻得像一团空气, 仿佛下一秒,少年便会化作飞扬的尘埃,彻底融进太阳照不到的阴暗里。


    孟朝因为身体的缺陷,遭受了太多痛苦。


    刚出生就因缺陷被亲生父亲嫌弃, 在养父母家里挣扎求生, 好不容易活到十六岁, 却被故意体罚,提前到来的潮期带着满世界的恶意涌向他,把他吞没。


    离开学校后,终于能到医院进行正规的检查, 可结果比预料之中的更加残忍。


    苦苦煎熬过这么多年,他等来的不该是这样的结果。


    就像命运故意捉弄的玩笑。


    可实事求是的现代医学, 偏偏从不开玩笑。


    哪怕陆徐行有数不清的财富、人脉, 都没有办法与之抗衡。


    江城嘉睦医院在生殖腔和腺体的相关研究上, 已是世界顶尖,医生委婉表示的“治愈有些难度”, 基本等同于无力回天。


    陆徐行轻拍孟朝的后背, 像哄一个小婴儿, 怕他喘不过气。


    少年就算在他面前哭, 也哭得毫无声息,如果不是颤抖的身体和溢出的泪水, 根本看不出他在掉眼泪。


    孟朝浑身热得发烫。


    不想面对这一切,只好躲进先生怀里。


    这是唯一让他可以放肆地哭出来的地方。


    可常年紧绷的生活,让他忘记了该怎样放声大哭。


    从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 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还会招来父母更狠的毒打,招来霸凌者更得寸进尺的欺辱。


    自叶声走后,他再没掉过一滴眼泪。


    他独自一人走了好久好久,才遇到陆徐行。


    就在他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抓住幸福时,医生无情的判决降临了。


    好像无论他怎样努力,都逃不过命运的玩弄。


    到底要怎么做,才可以不被捉弄?


    他讨厌这种感觉。


    像是不顾风雪千里迢迢也要归家的旅人,在看见故乡的那一刻,亲眼见证温馨的小屋轰然倒塌,灰飞烟灭。


    “朝朝?”


    “别咬,朝朝。”


    孟朝唇齿被轻轻掰开,刚刚被牙齿死死咬住的下唇泛出血腥味,又麻又痛。


    陆徐行的手小心地触碰他鲜血淋漓的下唇,指尖被染上温热的血。


    他曲起手指,将指节虚虚顶进少年的口中。


    “出血了……一定要咬的话,咬我的手吧。”


    “唔……”


    孟朝虚弱地摇着头,不愿意伤害先生。


    陆徐行抵着他发烫的额头,“如果你不愿意伤害我,那就也不要伤害自己。”


    “我受伤,你会难过,你受伤,我也一样难过。”


    他控制着自己的信息素,让葡萄酒香染了孟朝一身,安抚和舒缓少年的情绪。


    “所以,为了彼此,我们都不要伤害自己,好不好?”


    孟朝抽着气,一听到先生这样说,泪水更是汹涌,滚烫的水滴落在陆徐行的手背上。


    “如果我不能好起来,你该怎么办……”


    他的希望没有了,连带着陆徐行的也没了。


    “没事的,朝朝。”


    陆徐行声音低沉,抓住孟朝的手解释道:“我的紊乱症,只要定期获取你的信息素,就会好转。”


    定期获取信息素,更通俗的说法是临时标记。


    孟朝不太相信,关于腺体和信息素的疾病,在他眼里都像一座大山,怎么努力都推不动。


    “……真的?”


    先生可能在哄他吧。


    “真的。”


    陆徐行低着头,吻去少年的眼泪,尝到了一丝苦涩。


    “上次易感期,没有以前那么难捱——因为你的信息素。”


    “以前我的易感期至少要五天,上次只用了三天,就从S级隔离室转移到普通隔离室了。这都是你的功劳,是你帮了我。”


    孟朝被蹭得有些痒,因为在认真思考陆徐行说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眼泪都少了。


    ……易感期到底难不难受,还不是先生说了算么?


    他又不能感同身受,没法判断陆徐行说的是真是假。


    陆徐行揉了揉孟朝的后脑,“S级隔离室配有相关设备,会把我的腺体数据记录下来,方便医生查看病况。”


    “朝朝不信,我现在就调给你看?”


    陆徐行作势要将孟朝抱起来,却被少年狠狠抱紧。


    孟朝埋在先生肩头含糊道:“我相信、相信先生。”


    他的脸被陆徐行捧着抬起,和Alpha对视,“朝朝真的愿意相信我?”


    孟朝哭得眼睛酸痛,眨巴几下双眼才认真道:“嗯。”


    “那你身体的问题,也相信我,好不好?”


    陆徐行引导着孟朝放松,望着少年哭到红肿的双眼,说:“别害怕,我来想办法。”


    孟朝不自觉屏住呼吸。


    疲惫不堪的航行者,驾驶者早已破烂不堪的小舟在海上漂泊流浪,在小船快要被淹没的时刻,终于看到一片陆地,可以停泊在无风无雨的港湾,来到平稳安宁的岸上。


    孟朝伏在陆徐行肩头,像是久未见大地的航行者紧紧贴在土地上。


    他找到了属于他的陆地。


    过往被人当做笑料嘲弄的痛苦,被大地接纳,拥抱。


    他的痛苦不再被轻飘飘一笔带过,有人替他兜底,为他建立带着无尽安全感的堡垒,抵御一切的风暴。


    孟朝嘴唇发颤,飘摇的心脏重新归位。


    他轻轻地回答:“嗯。”


    天色慢慢黑下来,房间没有开灯,一片昏暗。


    陆徐行靠在床头,孟朝被他抱着坐在腿上,整个人埋进他胸口。


    孟朝不喜欢昏暗的屋子,他总是没等天黑,便把卧室的灯全部打开。


    但现在,他没有半分不安。


    陆徐行的胸腔贴着他的侧脸微微震动,说:“今年寒假,我会有很多国外的工作,需要去当地处理。”


    “你想不想陪我一起去?”


    Alpha声音很好听,说话时带着笃定的力量感,让人倍感安心。


    “之前易感期,你陪着我的时候,不是说想去很多地方看看么?”


    “我工作的时候,你可以自己出去散心,我给你配车和司机。如果你想学开车,我可以帮你安排驾校,寒假前一定可以拿到驾照。”


    “那时,我送你的NetJets会员卡说不定也可以派上用场。”


    孟朝侧脸被震得酥麻,闷闷道:“想。”


    “可是医生说我的腺体……不能坐飞机。”


    可是要出国的话,必须坐飞机。


    陆徐行抬手覆盖住孟朝的后颈,下面藏着脆弱的腺体,“不能坐飞机,是因为怕气压变化导致腺体不适,让你信息素失控。”


    按气压变化的理论推算,孟朝在飞机上,腺体会一直都很难受,像是刚做完手术的伤口被不停撕扯开一样。


    而且飞机是相对封闭的空间,如果孟朝在上面信息素失控,很难及时收回,散发的信息素会影响到很多乘客。


    陆徐行想起自己的易感期,“当时在隔离室,你有没有觉得腺体好了一点?”


    先生突然提起这个,孟朝不得不仔细回忆着那时的情景,“好像是……”


    “以前就算不在潮期,它也会隐隐的疼。那次闻到你很浓的信息素味,就感觉……没那么疼了。”


    陆徐行望着孟朝不自觉蹙起的眉,就知道他在细心思考。


    对待两人的病情,少年一向谨慎,说出的话一定是经过了深思熟虑。


    他顺了顺少年的头发,“那说明我的信息素,对你的腺体同样有安抚作用。”


    “如果多给你一点信息素,说不定腺体的状况可以缓解,你就能坐飞机了。”


    多给你一点信息素……


    比身在易感期的陆徐行散发的信息素还要更多,只有临时标记了。


    孟朝的脸刚刚降温,现在又有发烫的趋势。


    他抱着先生的肩,小声说:“那要不现在就……就那个吧。”


    请先生标记自己这样的话,实在是太羞耻了,他说不出口。


    还是直接做吧。


    早在蓬山岛,他就做好准备了。


    陆徐行感觉到孟朝乱跳的心脏,摸了摸他的头顶,“不急,你今天情绪波动太大,现在标记,中途可能会昏过去,标记的效果也不会好。”


    “……”


    孟朝恨不得钻进一旁的被窝里再也不出来。


    两次想让先生标记他,都被拒绝了……


    好像他是个小色鬼,每天都在想这种事。


    明明不是这样的……


    想着想着,眼眶又有点酸。


    陆徐行捏捏孟朝泛红的耳尖,他知道孟朝对亲密接触不太适应,就想循序渐进,每天贴贴蹭蹭捏捏,让孟朝提高耐受度。


    他在少年耳边道:“不要乱想。”


    “初次标记过程一般都比较长,心神消耗会很大,我怕你太难受。”


    陆徐行按了按少年的腰,为了不让孟朝一直煎熬地等待,他思索了一下,定好了大致的时间。


    “你还有半个月开学,在那之前,我们挑一个合适的时间标记,嗯?”


    和先生正儿八经地商量这种事,孟朝觉得自己的脸会把先生的胸前烫伤。


    脸上好热。


    先生一定能感觉得到……


    孟朝蹭了一下先生的衣服,陆徐行常穿的黑色衬衫一时被他哭湿,一时被他蒸干,饱受折腾。


    解决了孟朝的心事,陆徐行提醒地问:“要学开车么?”


    刚才孟朝没回答这个问题。


    孟朝贴着陆徐行的胸肌点了点头。


    之前没发现,先生的身材这么好。


    不会硌人,软硬适中,适合当枕头。


    陆徐行身前好似有一只毛茸茸的小兔子在拱来拱去。


    他笑着俯身在孟朝头顶蹭了蹭,侧脸被柔软的发质拂过,真的像是在吸兔子。


    “待会儿,我把你和那位Beta医生拉进一个群里,这样以后你身体有什么情况,都可以跟他说,我也能知道你们沟通的细节,不用两头分享消息。”


    “嗯。”


    孟朝想,先生应该是看出他不太喜欢和医生单独接触,才这样说。


    先生一直很细心。


    第33章 校园 “能不能……再叫我一声哥哥?”……


    八月底气温骤降, 下午一点半,下起了零星小雨。


    孟朝穿了件厚外套,和陆徐行并肩坐电梯下楼。


    前些天, 陆徐行说首都有一位写意画大师要来江城开展讲座。


    今天是第一场讲座开始的日子。


    讲座开展的地点正好在江城大学的报告厅,孟朝听完也能借这个机会逛一下未来的校园。


    两点二十分,讲座正式开始。


    台前的朱教授是一位中年男Alpha,随着PPT的界面变换, 他侃侃而谈, 细致讲解了写意花鸟和山水画的绘画技法。


    他说得生动风趣, 一点都不枯燥,原本氛围严肃的报告厅逐渐活跃起来。


    孟朝带了平板,边听边做笔记,陆徐行坐在他身侧, 帮忙录音并拍摄PPT内容,方便少年以后回顾。


    事关孟朝的爱好, 陆徐行听得认真, 他看见孟朝的笔记内容, 发现少年的习惯一直都没有变。


    孟朝做笔记时,从来不是只顾着一句句抄录重点内容, 而是将章节内容整理成完整的思维导图。


    这样将零零散散难以记住的知识点串联成线。更容易牢记下来。


    在学习上, 孟朝一直都保持着自己的节奏和方法。


    他能从六中那滩淤泥里挣脱, 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两个小时的讲座结束后。孟朝的思维导图已经完成。


    散会后, 和陆徐行走在将来的校园中,孟朝却没空去看周边的景色, 满脑子都是刚学的知识点。


    “朝朝。”


    陆徐行刚喊完,就见孟朝竟然一边走路,一边创建了新的画布, 就这样边走边画起来。


    他无奈地笑笑,这个小画痴。


    不远处有间咖啡厅,陆徐行便揽着孟朝的肩带人进去,坐在了窗前。


    阴雨连绵,咖啡厅里冷气却开得很足,他怕孟朝冷,把外套脱下来盖在了少年肩上。


    少年将平板放在桌上,头也不抬地画,显然是沉进去了。


    孟朝有自己的爱好,陆徐行高兴还来不及,不会在这个时候打扰。


    他挥手叫来服务员,点了两杯热饮。


    饮料被端上来时,孟朝把笔放回了平板壳的凹槽处。


    陆徐行探头看过去,只见一只葡萄藤上垂下一高一低两串葡萄,个个饱满圆润,色彩浓淡相宜。


    真正的写意画应该用毛笔在纸上作画,孟朝手边没有纸笔,就用平板中类似效果的笔刷代替。


    许是第一次接触写意画,他下笔带着明显的生涩稚嫩,却能看到一片生机勃勃。


    陆徐行看过孟朝的很多画,无论是哪种画风,画的是什么,他的画里,总是充满了向上的生命力。


    透过一个人的创作可以观其本心,还真不是假的。


    孟朝虽然看起来寡言少语,没什么活力,却从未在生活的磋磨里认输。


    陆徐行把热饮推给孟朝,赞道:“画得很好,很有生命力,这是我最喜欢的地方。”


    孟朝恍然梦醒似的抬头,被夸得脸色微红,不太好意思。


    望着看上去很好吃的葡萄,陆徐行问:“为什么画的是葡萄?”


    孟朝闻到陆徐行外套上散发的微末葡萄果香。


    “因为先生身上有葡萄味,很好闻。”


    陆徐行勾起唇角,身体前倾靠近孟朝,小声道:“那以后我多给你闻。”


    孟朝鼻子很灵敏,嗅到新鲜的果香,脸上更烫了。


    他抓着陆徐行推来的饮料喝了一口,没喝到一点咖啡味,不由得看了下标签。


    燕麦牛奶?


    陆徐行身体后撤回来,端正坐好,解释道:“医生说,含有茶多酚、咖啡因的饮料,你要少喝,含糖量太高的也不建议喝,它们会让你心慌手抖,睡不好觉。”


    “这是咖啡厅,店里不含茶和咖啡的饮料很少,只给你点了这个。”


    之前给孟朝点的果茶,大部分都是不额外加糖的,那样甜度不会超标,孟朝喝了不至于难受。


    “先生连这个也知道……”


    孟朝吸着温热的奶茶,很早之前他便知道先生细心,没想到会细心到这种程度。


    一定是非常深入地了解过焦虑抑郁相关的事,陆徐行才会连这种细枝末节都照顾到。


    先生默默为他做了很多事。


    孟朝想起陆徐行的房间,检查那天,他被先生带到房里抱了好久。


    那间屋子色调偏黑灰,和法式风格的别墅比起来,显得过于灰暗。


    他想为先生增加一点亮色。


    孟朝低头看着平板上的画,心里有了主意,却没立刻告诉先生。


    既然是惊喜,那肯定不能提前告诉他。


    陆徐行不愿让孟朝过分沉溺于“感激”这种情绪,他们在谈恋爱,不是需要等价交换的交易,他做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想做。


    “感激”的情绪过后,往往便是负担了。


    他点了点孟朝的平板,“今天的讲座你觉得怎么样?”


    孟朝望着自己的画,“朱教授很厉害,讲话也有趣。我也喜欢画写意画,只是……好像没有到特别喜欢的程度。”


    陆徐行笑道:“没关系,世上画种这么多,你可以多听多看,直到找到自己最喜欢的那一种。”


    “嗯。”孟朝点了点头。


    先生一直都很支持他。


    今天的事放在以前,不知道要被养父母戳着脊骨骂多少次,在他们看来,这完全是浪费时间浪费精力,他根本是在给他们找麻烦。


    陆徐行看着窗外,暑假尚未结束,校园内走动的人不多,但这家咖啡店开着,说明假期留校的学生有不少。


    他问:“你想住校么?”


    孟朝犹豫了一下,“不想。”


    听说江大宿舍基本都是四人间,还有少量的双人间和单人间。


    他不喜欢和陌生人同住,而且他腺体和生殖腔的问题……也不适合住校。


    万一信息素失控,他怕在山县六中的事会重演。


    陆徐行是可以护着他,为他压下流言蜚语,可那些时不时投射过来的异样眼神,是无论如何都压不下的。


    更何况这段时间,他需要时常和先生进行一些过分亲密的接触。


    住校的话会很不方便。


    陆徐行当然是觉得不住校会更好,但他不想左右孟朝的选择。


    孟朝不想住校,和他想的一样。


    他心情莫名更好了些,“嗯,回头我帮你安排专职司机,接送你上下学。”


    “江大的课业不算重,但有时候难免上午和下午都有课,你中午在学校和家中间往返不太方便,所以,我还是给你申请了一间单人宿舍。如果你中午不回家,可以在那里休息。”


    “好。”


    先生一向周到,孟朝把平板收起来,“听说江大这个校区特别大,我想多逛逛。”


    “走吧。”陆徐行起身,拉着他的手出了门。


    快九月了,道路两旁树上的叶子发黄,一阵微风吹过,便有好多叶子掉落。


    室外比开足冷气的咖啡厅暖和,孟朝把披在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用力一甩,稳稳当当披在比他更高的陆徐行身上。


    陆徐行顺势穿好了外套,又去牵孟朝的手。


    校园空旷,但并不是没有人,孟朝被牵着手,好像是在被陆徐行当街亲吻一样。


    心里泛着痒,很想把手抽出来,却迟迟没有动作。


    他不想甩开先生的手。


    想着想着,没把自己劝好,脸颊反而发着烫,浑身都热了起来。


    偏偏这个时候,身后传来一声呼唤。


    “孟朝?是你么?”


    孟朝转过身的瞬间,指尖的热度消失了,陆徐行放开了他的手。


    他下意识握了握空空的手,有些不习惯。


    不远处跑过来一个Omega,竟是程斐。


    程斐很惊喜:“真的是你,我还以为看错了,你也来逛江大了呀。”


    “我看新生群说,你的专业就在这个校区,我的也是,咱们还挺有缘的,开学后可以做个伴。”


    他看向孟朝身侧的陆徐行,“这位是?”


    孟朝挠了挠发热的脸颊,祈祷程斐没有看出来什么。


    他来回看了陆徐行好几眼,“是我……我哥哥。”


    陆徐行听到这个回答,侧身望着孟朝低垂的眼,却却没有戳穿他。


    “哦。”程斐看了下身边的男生,“我和同学安排的时间紧,先过去了,再见。”


    “再见。”


    孟朝目送程斐和同学走远。


    耳边陆徐行的声音低沉,“……哥哥?”


    他回过头支支吾吾:“我……要是说你是未婚夫,不太好解释。”


    陆徐行其实猜得出来孟朝为什么会那样说。


    一个Omega,刚高考完还没上大学就有了未婚夫,的确不好解释。


    他若有所思,重复了一遍:“哥哥。”


    后面这句声音低得落入尘埃,似乎怅然若失。


    孟朝抬头看陆徐行,先生的眼睛里却不是想象中的失落茫然,而是一种……带着怀念的热切。


    仿佛他们很久很久之前就认识了。


    但……那怎么可能?


    陆徐行轻轻地深吸气,像是眼前一切均为美好的幻梦,他不忍戳破它。


    他压抑着思绪,轻声问:“能不能……再叫我一声哥哥?”


    生活的方方面面都被那个老头子操控之后,他日复一日过着按部就班的生活,甚至觉得自己有种非人感。


    像是刚开始被操控时就已经死去,之后的无数天,都是在重复死去的那一天。


    直到他奋力出逃,在一个小山村遇见了孟朝。


    和孟朝在一起时,明明衣食住行都窘迫不堪,他却短暂地到达过幸福。


    那时他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而最幸运的是,孟朝此刻就在他眼前。


    孟朝不知道陆徐行想了这么多,他脸烫得简直可以蒸蛋了。


    在养父母家他是老大,在孟强那里,他不知道自己有多少兄弟姐妹,他只叫过一个人哥哥,那就是叶声。


    陆徐行既是他未婚夫,又是他哥哥,这两个词联系到一起,就莫名羞耻起来。


    但这么小的要求,先生想听,他叫一声也可以。


    孟朝本能地低下头,却想着这是在回应先生,努力地抬起头,和先生对视。


    他抿了抿唇,被那双沉静的眼安抚,狂跳的心渐渐平息。


    少年清晰地叫道:“哥哥。”


    陆徐行听到自己的心脏怦然跳动。


    他好像回到六年前,泛着土腥气的老房子里,他和孟朝坐在床边地面上,把陈旧的木床当做书桌。


    他把数学题的独特解法教给孟朝,而孟朝成功做出了一道很难很难的同类题。


    那时,孟朝额间蒙着一层薄汗,眼睛却极为明亮,少年转过头来对他说:“你好厉害,哥哥。”


    数年光阴相隔,幸而此朝重逢。


    陆徐行回过神,他们所在的地方,已是刮着萧瑟秋风的江大校园,高大的悬铃木树下。


    他重新牵起孟朝的手,笑着应答,和六年前一样:“嗯,朝朝。”


    第34章 娱乐 “跟你谈恋爱,我很开心。”……


    从江大回来后, 孟朝向辅导员递交了不住校的申请,没过一天就通过了。


    陆徐行则是吩咐周叔把一楼书房旁边的屋子改造成画室。


    既然孟朝不知道自己更喜欢哪个画种,他就把所有需要的纸笔材料都备齐, 让孟朝可以自由地创作和发挥。


    改造画室需要时间,陆徐行先带孟朝去驾校报了个VIP班。


    驾校离家不远,VIP班的学员是一对一教学,可以室内包场练车, 效率更高。隐私性好, 也不会晒到。


    虽说快九月了, 但江城只冷了两三天,便又热得像蒸笼。


    孟朝没让教练代刷科目一的学时,自己老老实实刷题打卡。


    九月初考科目一时,陆徐行亲自开车送他去考场。


    开考后, 孟朝没用十五分钟就答完了题,满分。


    他噙着笑意回到陆徐行的车边, 本想敲敲车窗, 陆徐行却提前看到了他, 降下了车窗,“怎么样?”


    孟朝站在车旁, 笑得腼腆, “过了。”


    一阵风吹来, 把他的棒球帽帽檐往上顶。


    陆徐行眼疾手快, 伸手抓住他帽子的边缘,向下按了按。


    孟朝的视线被帽檐遮住, 只能望见陆徐行黑沉的双眼。


    “朝朝好厉害,等考到驾照,你开车带我出去玩, 好么?”


    陆徐行总是喜欢夸他,哪怕他获得的成就再微小不过。


    孟朝听到仍会脸热,却不会想要逃开。


    他心里冒着甜滋滋的葡萄果茶,“好。到那时先生说去哪里就去哪里。”


    拿到驾照,他就可以自己开车了。


    很奇妙的感觉。


    在山石村,他很羡慕有车的人。


    山石村去往山县的大巴车不算少,但终究不是时时都有。


    第一班车是早晨七点,末班车在夏天是晚上六点,冬天是晚上五点。


    如果没赶上车,很容易无处可去或者错过回校时间,结果不是被养父母数落,就是被张主任罚扫厕所。


    要是有自己的车,就不用时时刻刻担惊受怕、怕错过时间,不用拼命赶车。


    风停下了,陆徐行却没放开手,反而贴在孟朝后脑揉了揉,“这个承诺,能不能挪到今天?”


    隔着棒球帽,孟朝依然感觉到陆徐行手掌上的温热。


    他像一只毛茸茸的小动物,被揉着头时,心里暖洋洋的,很舒服。


    孟朝眯着双眼,“今天?去哪儿?”


    陆徐行收了手,“先上车。”


    孟朝坐进副驾驶后,陆徐行探过身帮他系安全带。


    Alpha葡萄味的信息素扑了满身,孟朝有些微妙地感觉到,自从他和先生互相表白后,两人独处时,先生信息素的浓度越来越高了。


    仿佛一串又大又圆的紫色葡萄在他眼前晃啊晃,就等他忍不住口渴,猛然咬上一口。


    陆徐行是不是在故意引诱他?


    他被勾得头脑发昏,忘记了曾瞥见过的知识。


    最近,他在网上查过初次标记时双方的注意事项,但越看脸色越红,越不敢细看下去,只一目十行地了解了个大概。


    那条冷知识,他便没记住——


    Omega想被Alpha标记时,往往会占有欲作祟,产生想咬Alpha的冲动,这实际上是一种错觉。


    他不是想咬陆徐行,而是想让陆徐行咬自己。


    这个结论是近几年才被科学研究证实,还没有写进生物书里,所以孟朝没有对号入座。


    “我想带你出去玩,你下午约的科二练习可以推迟么?”


    孟朝的思绪被陆徐行拉回。


    出去玩?


    在他的记忆里,陆徐行的生活几乎是两点一线,除了公司就是在家,就算在家也经常在书房开会工作。


    陆徐行的字典里,似乎根本没有“娱乐”这两个字。


    先生会带他去玩什么?


    带着好奇,孟朝答应了:“好。”


    他当即拿出手机,和教练取消了下午的练习。


    陆徐行忍不住翘起唇角,刚到他身边时防备心很重的少年,现在对他万分信任。


    孟朝没有什么安全感,他不想吊着他,直接道出了目的地。


    “我在市郊投资过一个马场,我们去骑马。”


    汽车驶入车流,孟朝却没反应过来:“骑马?”


    “对。”陆徐行握着方向盘的手青筋明显。


    他开车很稳,“这些天你一直在刷题,我想让你放松一下,就给你定了一匹马。”


    “可是……”


    孟朝和陆徐行相处的时间久了,变得坦诚许多,“我不会骑马。”


    以前他碰到不会的东西,总不愿意说出口,不想让人看轻自己。


    “没事,我教你。”


    陆徐行笑道:“骑马和射箭都是很有意思的事,我经常去玩。”


    孟朝若有所思,今天他又多了解了一点先生。


    没想到先生也会有自己的爱好,听上去不合理,实则很正常。


    只要是人,都会有或多或少的爱好。


    就是刚认识那段时间,陆徐行在他面前表现得过于进退有度,像个没有感情的人工智能,让人忘了先生也有正常的情绪,也有喜怒哀乐,也会想出去玩。


    不过,陆徐行说“经常去”,可他住进家里这么久,都没见先生去过一次。


    他带给先生的麻烦,是不是太多了?


    “朝朝。”


    “嗯?”


    孟朝一下子回神。


    陆徐行问:“刚才你在想什么?”


    Alpha咬字有点重,“要说实话。”


    孟朝心里一跳,心虚地看了下自己的心率,还算正常。


    难道先生有读心术?


    他不知道陆徐行对他观察细致,又太了解他的性格,所以才能根据他表情微妙的变化,轻而易举地推断出他在想什么。


    甚至还能猜出他想撒谎。


    孟朝舔了舔干裂的下唇,从车载冰箱里取出矿泉水喝。


    沁凉的水压下他的一丝慌乱。


    他老老实实说:“我在想,你好像很久没去玩过了。”


    “是。”


    陆徐行直视前方道路,声音却放缓了,“骑马和射箭对我来说,可以释放攻击性,缓解精神压力。”


    易感期那些疯狂堆积的毁灭欲和攻击性,可以通过运动释放,不至于压抑在身体里。


    一直压抑着那些负面的东西,不利于身心健康。


    陆徐行看了眼孟朝,和少年对视一个瞬间。


    “你来到我身边后,那些攻击性和压力,都被抚平了。”


    “是你帮了我。”


    他强调道:“所以你不要自责。你总对我说谢谢,其实我也应该谢你。”


    “但我们正在谈恋爱,在恋爱里,互相付出是很正常的事。”


    陆徐行说出口的话,总有让人平静下来的力量,“我们不要谈亏欠、谈愧疚,我想我们好好地,只谈……恋爱。”


    孟朝有刹那的失语。


    先生一直都很了解他,知道他在苦恼什么、忧虑什么。


    他认真道:“我明白了,陆徐行。”


    他习惯叫先生,很少叫陆徐行的名字。


    面对感情,他很笨拙,不知道该怎样做、怎样说。


    陆徐行却很耐心地引导他、开解他,把他从负面情绪的漩涡里拉出来。


    孟朝细细琢磨陆徐行说的每一个字。


    谈恋爱,是啊,他们在谈恋爱。


    这还是他们之间,第一次明确提到这个词。


    大学以下的学生不许早恋,孟朝以前也没有喜欢过人,他总觉得谈恋爱这回事很朦胧,模模糊糊捉摸不透。


    现在说透了,倒是坦坦荡荡。


    谈恋爱。


    三个字在孟朝唇齿间不断滚过,他想着想着,忽然忍不住笑了,“先生,跟你谈恋爱,我……很开心。”


    “我的荣幸。”


    陆徐行见他笑,也压不住嘴角,喜欢的人开心,他便也高兴。


    封闭的车内,带着酒味的葡萄香悄悄地蔓延。


    车很快驶入市郊,停在马场内。


    陆徐行从后备箱取出一个手提箱,和孟朝进入换衣区后,将箱子递给孟朝。


    “里面装有护甲、帽子、鞋子和手套,要全部换上。都是按照你的尺寸定制,如果大小不合适,或是有别的问题,跟我发消息。”


    孟朝应了一声,接过箱子。


    需要的用具都准备好了,原来先生不是临时起意,而是蓄谋已久。


    心里泛着期待的泡泡,他去往属于Omega的更衣室,一件一件穿戴整齐。


    返回换衣区时,远远便看到熟悉的身影等在那里,却和以往不一样了。


    陆徐行穿戴着和他身上一样的骑马用具,逆光站立,身形被背后的光源模糊得像一层黑影。


    看不到五官,身材的优势便被光影无限放大。


    纯黑色的手套让长而有力的手更加骨节分明,修身的马术服将宽肩衬得更阔大。


    孟朝盯着那肩膀看了又看。


    先生肩宽得险些可以塞下两个他,给人十足的安全感。


    陆徐行望着缓步走近的孟朝,不自觉紧绷的脸舒展开来。


    少年的腰身被马甲勾勒得细瘦挺拔,白色的手套中,十指纤长柔软,不像是来骑马的,更像是即将坐在钢琴前,优雅弹奏古典琴曲的小王子。


    陆徐行抬起手,走到面前的孟朝自然地牵上了他的手,没有犹豫。


    下午天气炎热,陆徐行包了一间室内马场。


    到场地时,穿了厚厚一层马甲的孟朝一点都不热,放眼望去,四周墙上装着几个体积硕大的空调。


    这奢侈程度让人咋舌。


    陆徐行从马厩中牵出一匹栗色的马,“这是我为你选的马,它是摩根马,性格温顺友好,而且很聪明,用途广泛,适合初学者学习马术,也能参与赛事。”


    这匹马不算高,孟朝绕着马转了几圈,问:“他有名字么?”


    陆徐行摸了摸马背,“有,叫Nimble。”


    Nimble是灵活的意思。


    陆徐行拉着孟朝的手,让他站在马的左前侧,“你摸摸它,熟悉一下。”


    孟朝小心地触碰马背,隔着手套,触感不太清晰。


    在他掌下,Nimble突然动了,转了转头,偏向了他这边。


    孟朝不明所以,看向陆徐行。


    陆徐行笑着解释道:“它这是喜欢你。”


    Nimble似乎听懂了陆徐行的话,头不住地往孟朝的方向倒,像是躺在地上露出肚皮的小猫,就等着主人摸摸。


    第35章 骑马 “你的信息素,能不能收一收?”……


    孟朝大着胆子摸马的头和脸, 和它慢慢熟悉。


    陆徐行把缰绳交到他手上,讲解着骑马的注意事项。


    “缰绳不能丢,一只脚踩住脚蹬, 另一只翻上去就可以了。轻踢马肚可以让它走起来,缰绳左拉是左转,右拉是右转,两边同时拉就是停止。”


    “骑马的技巧没有那么难, 最关键的是要克服对大型动物的恐惧, 克服对未知的焦虑。不要害怕它, 跟它好好相处。”


    孟朝的焦虑症状比抑郁更严重,骑马这种运动,应该能帮到他。


    眼见孟朝和Nimble熟悉得差不多,陆徐行道:“上马试试?”


    孟朝回过头, 陆徐行眼中带着鼓励,让他也跃跃欲试, “好。”


    陆徐行让孟朝站到摩根马的左侧, 帮他拉住缰绳, “脚下要小心,遇到问题及时叫我。”


    孟朝抬脚伸进脚蹬里, 另一只脚猛一蹬地, 翻身上马。


    摩根马体型不算大, 也没有特别高, 但坐在马背上时,他有一瞬间的眩晕。


    现在的他好高, 整个室内场地尽收眼底。


    孟朝下意识去找陆徐行,偏过头向下看,陆徐行正自下而上地望着他。


    Alpha问他:“感觉怎么样?”


    从来都是他微微仰起头看陆徐行, 现在陆徐行反而要抬头看他。


    孟朝实话实说:“好高啊。”


    立得这么高,连心境都开阔不少,像是登上山巅,一览众山小。


    陆徐行退开几步,“走走试试。”


    孟朝很轻很轻地踢了一下马肚,摩根马慢慢悠悠地走起来。


    整个身体随着马的走动一颠一颠,他头有些晕,屁股和大腿却没有被硌到。


    孟朝低头看去,坐下的马鞍似乎加厚不少,软软绒绒。


    这种细枝末节的事,他自己都经常忘记,没想到陆徐行一直记在心里。


    他牵着马转了几个小小的圈,停在陆徐行身前,“先生,你不骑马?”


    让喜欢骑马的人只能看着他骑,有点过分。


    陆徐行走到摩根马左侧,“骑。不过Nimble现在的主人是你,我想问,我可以骑它么?”


    先生要骑,孟朝没理由不答应,他松了一下缰绳,准备下马,陆徐行却一个翻身上马,坐在了他身后。


    “先生?”


    孟朝后背紧紧贴着灼热的胸腔,他侧过头,只能看见陆徐行的肩膀。


    他俯身向下看,Nimble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似乎多载一个人也没事,很轻松。


    “两个人一起,它会不会撑不住?”


    万一Nimble把他们摔出去怎么办?


    “不会。”陆徐行贴着孟朝的手臂,和他一起握紧缰绳,“我们的体重加起来,远远不到它承重的极限。而且你看,它没有不高兴。”


    陆徐行不会让两人置于险境,他喜欢骑马,必定是爱马的人,肯定不会故意折腾Nimble,Nimble也确实没有反应。


    孟朝收起担忧,陆徐行身形高大,又越过他拉了缰绳,他像是被先生满满地抱在怀里。


    他像往常那样闻到了先生的信息素,但果香好像变淡了,酒香越来越浓,两股味道交织在一起,不似以往清甜,有点醇厚醉人。


    信息素的味道也会产生变化么?


    难道和情绪有关系……


    孟朝问:“先生,你现在高兴么?”


    “当然高兴。”陆徐行下颌贴在孟朝的肩上,“和你在一起,我就高兴。”


    孟朝若有所思,大概是因为先生和喜欢的人一起做着喜欢的事,所以更加高兴一点,信息素才会有变化。


    陆徐行拉着Nimble走了几圈,让摩根马适应载两个人。


    孟朝半靠在先生怀中,感受着高处的凉风。


    摩根马绕了室内场地一圈,他心脏原本因为紧张跳得有些快,撞得肋骨疼,现在恢复了正常。


    骑马好像确实不难。


    “想不想让它跑起来?”


    陆徐行低头,呼出的热气钻进孟朝耳中。


    他半边侧脸被熏得发痒,那点羞涩被期待冲淡。


    孟朝点点头认真道:“想。”


    陆徐行让Nimble走得快了些,速度循序渐进,等下跑起来,孟朝就不容易被吓到。


    他声音略微低沉,“马跑起来的时候,身体要端正挺直,但不要太过紧绷,也不能太放松。”


    “髋部,要随着马背的起伏前后摆动,这样臀部不会被撞疼。”


    孟朝腰侧被一只手轻轻压了压,那只手缓缓向下走,停在腰部以下连接大腿的地方。


    陆徐行低头,近距离看见被马甲束缚出的腰身,“就是这里。”


    他后颈腺体忽然跳了一下。


    但这不是易感期将至的信号。


    孟朝轻轻动了动鼻子,空气中的酒味好像更浓了,他脑子有点晕。


    先生……这么开心?


    他们在谈恋爱,这样的想法未免太天真了。


    孟朝是对信息素迟钝,却不是什么都不懂。


    看得出来陆徐行很兴奋……从各种意义上讲。


    他腺体有点痒,不知道是被细碎的发丝戳到,还是因为感受到先生信息素的勾引。


    虽说此时室内场地除了他们没有别人,但这还是在外面呢……


    腺体吸饱了酒气,孟朝身体有点发软,手指险些丢了缰绳。


    他小声道:“先生,你的信息素,能不能收一收?”


    身后滚烫的身体似乎僵了一下,陆徐行低声说:“抱歉,我没控制住。”


    先生的话听着很诚恳,那股醇厚的酒气很快变淡,鼻尖只余浅浅的果香。


    孟朝松了口气,怕先生多想,解释说:“我不是不喜欢,就是闻多了有点头晕,像喝醉了一样。我怕抓不稳缰绳,会掉下去。”


    “嗯,我知道。”


    那句“不是不喜欢”戳到陆徐行心坎里,“放心,我不会让你掉下去。”


    孟朝看起来很喜欢骑马,这种时候他不能扫兴。


    他抓好缰绳,“准备好了么,我让它跑起来?”


    孟朝按陆徐行说的摆好姿势,端正坐姿目视前方,“准备好了。”


    几秒后,Nimble稳稳当当地跑了起来,速度不快,孟朝却还是被撞到了,坐下铺的软垫完全没用。


    “先……”


    “这里前后摆动。”


    髋部被陆徐行的手按住,前后推动,孟朝睁大了眼,真的不疼了?


    他学得很快,连陆徐行的手移开都不知道。


    怪不得电视剧里的大侠都喜欢纵马驰骋,坐在高处迎风向前冲去,天地之大,无处不可去,前路尽在手中。


    对未知的焦虑恐惧被这种带着确信的掌控感甩得远远的,再也看不到了。


    “怎么样,”陆徐行贴在孟朝耳边问,“好玩么?”


    “好玩!”


    孟朝擦了擦鼻尖的薄汗,“还可以再快点。”


    “抓紧坐好。”


    陆徐行说完,加快了速度。


    身前的少年正玩得开心,没注意到自己的信息素蔓延开来,陆徐行闻到清冽的冷茶水味,苦涩却有回甘。


    原来孟朝的信息素和他的一样,不止有一种味道,初时带着雨水的清苦,浓度过高时却透出一丝丝让人想衔在齿间不断回味的甜。


    摩根马在空旷的室内跑了一圈又一圈,下马休息时,孟朝突然说:“先生,我想去外面骑。”


    陆徐行看了手环,下午五点暑热散尽,室外场地更大,骑马更舒服。


    “好。”


    两人拉着马向外走,孟朝问:“先生,你在这里是不是也有一匹自己的马?把它牵出来玩吧。”


    陆徐行擅长骑马,两人共乘终归不够尽兴。


    “好。”


    陆徐行打电话给工作人员,没一会儿,就有人将马牵来。


    那是一匹通体纯黑的马,体型比孟朝牵着的摩根马大了一倍。


    陆徐行将马牵到孟朝面前,“它是弗里斯兰马,名叫Knight,骑士的意思。”


    孟朝绕着弗里斯兰马转了一圈,像刚开始看Nimble一样,“好威风,好帅。”


    陆徐行笑道:“等你骑得熟练了,可以试试骑它。”


    “好。”


    孟朝刚说完,Nimble似乎意识到主人的三心二意,追着他求摸。


    他忍不住笑出声,“好了好了,你也很帅。”


    安抚了Nimble,孟朝和陆徐行一起翻身上马,并肩骑行,适应后两匹马在广阔的场地上飞奔起来。


    将近傍晚,室外仍然有点热,孟朝穿得厚,没一会儿便出了一身的汗,他却头一次没觉得满身汗很讨厌。


    日头西斜,两人坐下的马儿向着日落的方向狂奔,像是要载着两个人奔向世界的尽头,身旁的风欢呼着相送。


    孟朝以前害怕的风变得柔和温顺,吹过他的面颊,似乎能吹走心上堆积的沙尘。


    十五岁那年,生着病的他被养父母赶去下地干活。


    两大桶水实在是太重了,他把肩膀磨出了血泡也挑不动,好不容易撑起身体,却摔在田里,脚崴了,脚踝被石块割伤,水也淋了一身,冻得他打了好几个喷嚏。


    养父母骂了他一顿,让他去掰玉米,他拖着带伤的脚,走得慢,掰不快,养父母就把他留在田里,让他掰不完就不要回家。


    孟朝无处可去,在田里待了一夜。


    山石村常年刮风,那晚风很大,听在耳里像是鬼哭狼嚎。


    他胆战心惊,不敢睡觉,坐在原地不动的话,又会有虫子爬到身上,只能在田里不停不停地走,走到脚踝高高肿起,一动就钻心的疼。


    他走不动了,便抱膝坐在田里,双眼被大风吹得通红,他却没有闭上眼,定定地望向远处一片漆黑的地平线,等待天亮。


    那以后,他就很害怕风的声音,最讨厌大风天。


    孟朝声音很低,陆徐行却听到他的喃喃。


    “现在……我不讨厌风了。”


    陆徐行望向他的眼,少年的双眸映着天边的彩霞,策马的样子意气风发。


    像是回到了十三岁那年,像从没经历过后面那几年的苦难。


    “好风凭借力,送你上青云。”


    陆徐行默默道:“希望……你永远自由。”


    第36章 兜风 “走,去领证。”


    孟朝骑马玩了一个多小时, 才恋恋不舍地下马。


    他摸了摸泛酸的后腰,屁股在最开始的时候被撞了几下,当时感觉不大, 现在一阵阵的钝疼,腿根也磨得疼,就算陆徐行帮他准备了软垫,他瘦弱的身体也顶不住高强度的骑马。


    可虽然身上不舒服, 他却还是很开心。


    叶声走后, 他再没有这样疯玩过了。


    陆徐行将两匹马交给工作人员, 牵着孟朝上车回家。


    “回家大约要四十分钟,到家后可以去洗澡,别用冷水,注意保暖。运动后大量出汗, 不注意的话可能会着凉。”


    “嗯。”孟朝拧开车上的一瓶电解质水,猛喝了几口。


    先生连运动后需要喝电解质水补充能量都留意到了, 细心的程度总叫人意外。


    到家后, 孟朝好好洗了个澡, 和先生一起吃过晚饭后,周叔过来说画室已经改造完毕。


    他和陆徐行一起进了画室, 室内有两排架子, 一排摆放着各种各样的纸、笔、颜料, 一排放着绘画工具书, 所有画画可能会用到的东西,都被收集在小小的画室中。


    画架朝着东面的巨大格子窗, 窗下摆着暖色的懒人沙发,窗外不远处是一片郁郁葱葱的茂密树林,孟朝画画累了的时候, 可以坐进懒人沙发里,抬头望见这片清新的绿色。


    “谢谢你,陆徐行。”


    孟朝心里像是吃了柠檬,酸到忍不住抱住陆徐行,埋在对方宽大的肩膀里。


    陆徐行抬手回抱住少年,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孟朝对亲密接触不再退避三舍,还会主动地抱住他。


    戒心很重难以靠近的小兔子,终于对他敞开了肚皮。


    他低下头,靠近孟朝后颈的腺体,轻轻嗅闻着味道冷淡的信息素。


    “朝朝,不用谢我。”


    陆徐行摸了摸孟朝的脑袋,“世界上所以美好快乐的东西,你都配得上,你本就值得。”


    孟朝从陆徐行怀里抬起头,“先生对我好,并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我应该要谢。”


    “好,听你的。”


    陆徐行笑着替孟朝整理了一下细碎的刘海。


    喜欢一个人便会对他好,本就是理所应当,但他不着急纠正孟朝,往后的岁月,孟朝自会明白这些。


    孟朝的脑袋又在陆徐行胸肌上埋了一下,才离开先生的怀抱,去到画架前。


    “很久没有在纸上画过了,晚上我想试试画画,找找手感。”


    陆徐行站到孟朝身侧,“骑马玩了一下午,不休息休息?”


    他意有所指,“身上不疼?”


    他还记得Nimble刚跑起来的时候,孟朝被撞了好几下。


    不提还好,一提孟朝的耳尖突然红了一片,“没事的……不疼了。”


    他知道陆徐行是怕他受伤,但公然讨论那种地方,有点太超过了。


    上车时确实疼,但到现在,痛感轻到可以忽略了。


    如果不是陆徐行提起,他早忘了这回事。


    “那就好。”陆徐行没有追问下去,“我在你的床头放了药膏,需要的话可以用。”


    孟朝胡乱“嗯嗯”几下,把陆徐行往外推了推,“先生你忙吧,我想一个人画一会儿。”


    “好好好。”陆徐行忍俊不禁,“别画得太晚,十点我会叫你睡觉。”


    “知道啦。”


    把陆徐行推出去后,孟朝关上了门。


    他搓了搓火热的脸颊,把画纸固定在画架上,取了颜料在旁边的工作台上调色。


    孟朝想画的东西早已提前在脑中构思好,下笔很快,没有任何犹豫。


    不到一个小时,他便放下了画笔,等颜料彻底变干,他把画布裁剪了一下,装进了一只方形小相框里。


    做完这些就快到十点了,他把小相框藏在外套里,带回了卧室,放在从前那个旧挎包里。


    和先生互道晚安后,孟朝很快睡下。


    距离开学还有不到一个星期,开学后要军训、要上课,学驾照的时间肯定不够用,他要趁这段时间多练一点,所以之后的日子,练习排得很满。


    他本想排到开学前最后一天,陆徐行却说开学后要忙的事很多,让他练到前三天就休息。


    孟朝觉得有道理,就照做了。


    开学前最后一次练车是下午,孟朝走到驾校停车场时,熟悉的位置上停着的不是司机那辆车,而是陆徐行习惯开的那辆。


    走近一看,果真是陆徐行。


    孟朝上车后,陆徐行递给他一瓶水,“你最近练车辛苦,我想带你去兜风。”


    “好啊。来江城这么久,都没在晚上出来过。”


    孟朝早就想看看江城的夜景了。


    车子驶出停车场,奔着外滩而去。


    陆徐行开了窗,凉风吹进来,他说:“我联系了你们学院的院长,帮你递交了医院报告,说你身体虚弱,不能参加军训。不过放心,上面不涉及你的隐私。”


    “当然,要不要参加,决定权在你。”


    孟朝不由得偏过头看他,陆徐行在认真开车,侧脸的轮廓棱角分明。


    先生的人脉也太广了,连江大的院长都认识。


    陆徐行想的很周全,他的身体,去军训实在勉强。


    十六岁时,他的潮期紊乱就是在剧烈运动后爆发,军训运动强度只会比体育课更大,对他的身体百害而无一利。


    他是可以强撑,但如果有选择,他不愿意损伤自己的身体。


    孟朝说:“之前医生说我还是有贫血和低血糖,我想好好养身体。”


    他做出的选择正和陆徐行所想,“好。不过不去训练,不代表不参加军训。”


    “入学新生里,不是所有人都会去训练,学校一般会选拔几批学生进入礼仪队、文艺队,我推荐你去了文艺队,帮辅导员和教官做一些后勤工作,这样也能有参与感。”


    孟朝从小到大都没什么朋友,陆徐行知道他并不是天生不爱交朋友,只是他的家庭和身体拖累了他,让他没办法和人建立关系。


    上大学后,他如果既不住校,又不参加军训,将来不容易和同学们相处。


    陆徐行希望孟朝有正常的社会关系,有志同道合的朋友、有熟悉的同学,和社会与这个世界正常相处。


    孟朝所期盼的“正常”,其实也包含这些。


    “先生为我想了好多。”孟朝感慨道。


    “身为你的未婚夫,这是我应该做的。”陆徐行不愿让孟朝有负担,便常用这种听起来让人害臊的话,孟朝脸红后,就不会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我做过调查,江城的大学生要是想过得舒服,一个月的生活费至少要三千。”


    陆徐行笑道:“出于私心,我给你加到三万。课余时间你可以出去玩,买衣服、逛商场、去旅游,都可以。虽说学业为重,但大学这四年,我更希望你开心。”


    孟朝在学习上一向勤勉,陆徐行不担心他上大学后荒废学业。


    “三……”


    孟朝把“三万”这两个字咽了回去。


    就算他卡里躺着九十多万,乍一听到三万,也还是会心惊。


    从前他一贫如洗,连校服都只能买一套,现在他手上有这么多钱,便想着做点什么。


    没等他说话,车忽然停了下来。


    陆徐行下了车,打开孟朝那一侧的车门。


    “先生?”


    望着少年疑惑的眼神,陆徐行侧开身体,“走,去领证。”


    “领证?”


    孟朝看见陆徐行身后硕大的“民政局”三个字。


    民政局?


    是了,先生说会在开学之前标记他。


    陆徐行在这种方面又是个极重仪式感的人,一定会在标记之前领证。


    领证以后,他们就是名正言顺的合法夫夫了。


    别说临时标记,就算永久标记也……


    孟朝察觉自己的脸又在发烫,赶忙下车,闷头往前走,却被陆徐行叫住。


    他回过头,陆徐行从后座取出一只很大的手提包,“拍证件照要正式一点,我带了两套西服。民政局里面有换衣室,去那里换就可以。”


    还以为开到民政局是巧合,没想到先生又是预谋已久。


    孟朝抿着唇,揉了揉耳尖。


    他知道自己耳尖容易红,就像先用手搓一搓,好像这样他耳朵红就是因为外力影响,而不是害羞。


    “别紧张。”陆徐行和他并肩,摸了摸他的头发。


    孟朝深吸一口气,和先生并肩进了民政局。


    结婚登记的窗口空荡荡的,他们一进门,所有工作人员都迎了上来。


    陆徐行准备充足,将一沓材料递给了登记员。


    听说他们带了衣服,工作人员立刻引着两人分别去了各自性别的换衣室。


    孟朝换完衣服出来时,陆徐行正等在门口。


    量身剪裁的黑色西服衬得先生身材更好了,尤其是他手上还带着一副黑色手套,颇有种“斯文败类”的感觉。


    陆徐行伸手拉住孟朝,少年同样带了手套,只不过是白色的,他穿的也是白色西服,衣服修饰了过于瘦削的身体,让孟朝看着健康不少。


    孟朝平常穿的衣服偏宽松,上衣更是宽大到足以盖到大腿,穿上西装裤后,那双笔直的细瘦长腿才得以见天日。


    陆徐行眼神暗了一下,笑着牵住孟朝的手,在他耳边低声说:“朝朝穿这身,很好看。”


    他本来想说“很漂亮”。


    孟朝下意识垂着头,暴露了越来越红的耳尖,“先生也很帅气,不过你穿黑西装,有点……有点像反派。”


    在陆徐行面前,他不用胆战心惊、小心谨慎,他有有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自由。


    “反派?”


    陆徐行开始思索自己的穿搭是不是要改变一下,“反派”听上去固然有格调,但太显凶了。


    孟朝没压住唇角,两只手握着先生的大手,没什么目的地翻来覆去地看。


    “像那种……智商很高但是想毁灭全人类的科学天才反派。不是在骂你,嗯……这种反派也很酷的。”


    陆徐行碰了碰孟朝的眼尾,“那你就是拯救我的小王子,因为有你,我不再想毁灭一切。”


    孟朝笑得浑身乱颤。


    本是来领证的,谁知他们在民政局玩起了角色扮演。


    陆徐行把孟朝乱动的双手握住,“该去拍照了,我的小王子。”


    第37章 领证 他们……是合法夫夫了。


    孟朝和陆徐行走进拍摄室。


    中间的座位面前摆着几个高大的闪光灯, 孟朝看见这种东西,心脏不免跳得有些快,但他的手下一刻便被陆徐行攥紧了。


    他望向右侧的先生, 陆徐行低声说:“别怕,我在你身边。”


    孟朝调整着呼吸,和陆徐行坐在闪光灯之下的长凳上。


    工作人员在前面操作相机,摆好高度后, 他看着相机屏幕道:“两位坐得近一点, 结婚证照片嘛, 要亲密一点的,别害羞。”


    孟朝和陆徐行同时向中间挪了挪,两人的肩膀轻轻撞在一起,他没感觉到疼。


    先生的体温顺着紧紧挨在一起的肩膀传递过来, 似乎比以往更炽热。


    孟朝的手臂微微靠前,自然地放在腿上, 他的手肘抵住了陆徐行的肋骨, 能清晰感觉到Alpha的胸腔正随着呼吸起伏。


    陆徐行的心跳很快, 孟朝没忍住,向他的方向瞥了一眼。


    Alpha收了笑容, 看起来严肃冷淡, 不像是在拍结婚证照片, 像是在谈一场很重大的商业合作。


    与此同时, 孟朝根据陆徐行胸腔的起伏,轻松地判断出, 先生正在深呼吸。


    原来先生远没有看上去这么淡定,他也是紧张的。


    人很奇怪,知道别人和自己一样紧张的时候, 就没那么慌张了。


    孟朝有点想笑,以往的先生在他眼里是无所不能的存在,强大、不可撼动,好像一切尽在陆徐行的掌握之中。


    但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也会有真实的喜怒哀乐。


    孟朝不会觉得这样的陆徐行不再可靠。


    人本就不该活成人工智能、活成机器。


    有七情六欲的先生才是不被束缚的先生,他更喜欢了。


    孟朝动了动手指,握住了先生放在腿上的手。


    这次轮到他安慰陆徐行:“别紧张,先生,我在。”


    陆徐行侧过脸望着他,Alpha明显有点意外,庄重的神情出现了一丝裂痕,嘴角上扬,露出浅笑。


    和父母分开后,陆徐行一个人对抗爷爷,一个人防着一大家子各怀鬼胎的亲戚,没有一刻可以喘息。


    他必须时刻强大清醒,才不会被陆家的深渊吞没。


    所有正常的情绪都被他压在心底,不见天日,久而久之,他连自己都骗了过去,觉得自己生来就是极度冷淡理性的人。


    可被压制的东西如果一直没有找到出口,迟早会变成汹涌的海水,泛滥成灾,冲毁一切。


    但现在,有一个人接住了他独自暗涌的情绪,允许他偶尔放松,允许他紧张,也接纳了他最真实的、不加掩盖的样子。


    陆徐行握紧了孟朝的手,“好,朝朝。”


    狂跳的心脏被少年寥寥几字安抚,平静下来。


    拍照的工作人员猝不及防吃了一把狗粮,但眼前的两个人长得都很好看,就算吃狗粮也心情愉悦。


    “对,就这样笑起来,保持不要动,好,一二三,茄子!”


    “咔嚓——”


    闪光灯亮了一下,工作人员说:“好了,你们来看一下照片,看有没有什么需要修的地方。”


    近几年结婚人数一直在下降,婚姻登记的服务扩宽了许多,拍完结婚证照片,可以现场修图。


    孟朝眨了眨被闪到的眼,这么快?


    对拍照的恐惧尚未来得及涌上心头,便消退了。


    他和陆徐行来到电脑前,工作人员调出了刚拍的照片。


    照片上,两人眼角眉梢都带了笑意,从容安宁,有种稳稳的幸福感。


    孟朝看了会儿,“不用修了,这样就好。”


    这是他们最真实、最有生机的模样,他喜欢。


    陆徐行点头赞同,“我也这样觉得。”


    “好嘞,照片马上就能洗好,你们先去登记处填表吧,稍后我会送过去。”


    工作人员笑着把两人送出来,旁边的同事一脸八卦地进了拍摄室,着急地问:“这么快就出来了?”


    拍完照片后修图需要时间,也会结合新人的意见修,很少有新人这么快就从拍摄室出来。


    “他俩长得好看嘛,那颜值完全可以去做明星了,拍了这么久的结婚证照片,还是第一次见有人能原图直出没有任何瑕疵。他们也说了不用修图,不用修那当然快了。”


    孟朝隐约听到身后的声音,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耳尖。


    他和陆徐行坐在登记处,台前的工作人员递来一张《结婚登记审查处理表》。


    两人先后签字、按下手印,弄完以后,照片也洗了出来。


    工作人员把新鲜热乎的照片贴在结婚证上,例行询问:“你们是自愿结婚的么?”


    真到领证的时刻,孟朝没有想象中的无措,反而很平静,像是在吃饭喝水一样寻常。


    他和陆徐行,一个是生长在农村的落魄少年,一个是天生富贵的豪门公子。


    他们原本是永远都不可能交汇的平行线。


    可命运摆弄孟朝的时候,不小心将他的生命轨迹拨乱了一瞬间。


    于是他们相遇相识,最开始只有利益交换的虚假婚姻,也变成了真情实感的相爱相守。


    和陆徐行表白时,孟朝悲观地认为,他们不可能永远都那样好。


    可现在,他觉得人活一世,只有短短数十年,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个先到来。


    他不愿意在最幸福的时刻,去想完全无法预料的以后。


    此时此刻,他最重要的是好好地感受、记住这美好的一切。


    孟朝和陆徐行对视一眼,两人异口同声:“是。”


    陆徐行从前认为,自己可能要孤独终老。


    他有病理性的强迫症,无法容忍自己的领地出现一个陌生人,他还要和这个人共度终生。


    世上没有任何人能够让他全心信任。


    可在他和孟朝重逢的那一刹那,他的生活翻天覆地,从前的一切原则、准则和规矩,全都被自己亲手推翻。


    孟朝是他教条般枯燥无味的人生里,唯一的亮色。


    最后陆徐行发现,他已经开始主动地去想,要和孟朝牵手、拥抱、亲吻,和对方共度余生。


    他死板的人生规划里,孟朝是唯一的例外。


    结婚这件事对他来说,也不再是令人烦躁的、不可控制的变量。


    而是满载希望的、全新生活的开始。


    工作人员取出印章,快准狠地盖在结婚证上。


    印章落下时那小小的“咚”的一声,好像也落在孟朝和陆徐行心尖。


    “拿好结婚证,祝你们新婚快乐。”


    拿到结婚证后,孟朝和陆徐行各执一端,看看证件,又看向对方。


    从现在开始,他们……是合法夫夫了。


    “两位要去宣誓台宣读结婚誓词么?当然,也可以不宣誓,在那边拍照留念。”


    工作人员提醒道。


    陆徐行问:“要去么?”


    孟朝偏头看了下远处的宣誓台,一反常态道:“去。誓词就不读了,我们拍张照纪念一下。”


    他不喜欢拍照,如今却想留念。


    这样的改变让陆徐行心下一软。


    哪怕经历过很多不好的事,对一些事物产生了抵触和恐惧,孟朝仍有勇气面对它们、战胜他们。


    陆徐行收起结婚证,珍而重之地放在口袋中,“走吧。”


    两人牵手走向宣誓台,这边也有工作人员帮忙拍照,用的是拍立得。


    到了台前,工作人员举着相机,“这边是免费拍一张,出两张照片,一人一份。要抓拍还是你们自己摆姿势?”


    孟朝果断道:“抓拍吧。”


    他没怎么拍过照片,不会摆姿势,而且那样太僵硬了,没什么意思。


    陆徐行侧身向着孟朝,少年额前的刘海挡住了眼睛,他便抬手帮人整理头发,将刘海别在耳后。


    孟朝抬头望向Alpha,以往他不敢直视先生的眼睛,总是没对视几秒钟就想要躲开,他觉得长时间看着一个人的眼睛,实在太奇怪了。


    可现在,他觉得陆徐行的眼睛很好看,盛满了爱意笑意,他想多看几眼。


    他轻声说:“好像梦一样。”


    陆徐行指尖拂过他的眼尾,少年遭受了太多的痛苦,总认为所有的美好都像梦一样,会醒来,会消失不见。


    Alpha揽住孟朝的腰,认真道:“不是梦,我就在你眼前。”


    孟朝抬手也抱住了陆徐行的腰,“嗯,我很开心。”


    陆徐行俯身道:“我也是。”


    他很想吻孟朝的额头,但少年面皮太薄,一定不愿意在大庭广众之下做这些事,他便只是靠近了一点,没有吻下去。


    等回到家,想吻多久都可以。


    孟朝心跳如擂鼓,和先生谈恋爱这么久,他知道先生是想亲他。


    心里有两个念头打架,不想在旁人面前亲热,又希望那个吻落下来。


    谈恋爱真的会改变一个人。


    可陆徐行到底没有亲他。


    孟朝脸颊发烫,“先生,我们回家吧。”


    回家以后,想做什么都可以。


    他也有礼物要送给先生。


    陆徐行牵着孟朝的手,没等他问,工作人员就很有眼色地回答,“拍好了。”


    孟朝和陆徐行这才注意到,他手上多了两张照片。


    “照片还没有完全显色,但可以带走了,不要用力甩动,手指不要沾到上面,三分钟后就显色了。”


    两人齐声道谢,从工作人员手中接过了照片。


    步出民政局时,已是傍晚。


    孟朝和陆徐行上车后,局里的工作人员也关门下班。


    紫色的晚霞铺满了天际,身处紫蓝交织的天空下,仿佛置身于童话世界。


    车开过江边,孟朝落下了车窗,江风吹得人心情舒畅。


    他忍不住拿出手机,给江上紫霞拍了张照,“先生,今天的江景很美。”


    晚霞几乎笼罩了整个江城,陆徐行不用偏过头也能看见。


    吹进车里的风不冷不热,不疾不徐。


    他说:“是啊,今天的风也很温柔。”


    九月八日,秋。


    今天是很幸福的一天。


    第38章 相框 “合法夫夫,是不是不用分房睡?……


    到家后, 陆徐行向孟朝要来一张拍立得照片。


    刚刚他在开车,所以两张照片都放在孟朝那里。


    照片已经显色,画面上Alpha的指尖拂过少年的眼尾, 两人对视的瞬间,暗涌的情愫磅礴而汹涌,化作眼中的爱意,涌向彼此的双眼。


    孟朝把照片交到Alpha手上, 可能是心情高昂, 他有点口干舌燥, 就去厨房外冰箱里拿水喝。


    他边走边问:“先生要喝水么?我帮你拿。”


    “矿泉水就可以。”


    陆徐行去了书房,将照片彩印下来,交给周叔,“找个小相框把它裱起来。”


    他回到客厅, 看见孟朝手机没有息屏,撇过去一眼, 屏幕上竟是一篇论文。


    是信息素和腺体的研究论文。


    孟朝在厨房外吃了几颗草莓, 才拿了冰镇矿泉水递给陆徐行, “先生,刘姨说该吃饭了。”


    周叔接了任务, 已经走出别墅, 他便没注意到。


    陆徐行接过矿泉水, “朝朝在看论文?”


    孟朝望向自己的手机, 上面的论文他没有关。


    “我上网的时候看到有网友说,关于信息素和腺体的论文很多, 里面说不定有解决办法,就……”


    陆徐行牵着孟朝的手去了餐厅,“朝朝能啃下这些论文, 真的很厉害,但……我想你先不要看这些,将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地方。”


    少年敏感多思,一直看这些,便会一直想到自己的缺陷,容易影响情绪,从而影响到日常生活。


    陆徐行捏了捏少年的手,“一切都交给我,可以么?”


    孟朝自然明白先生的好意,这些论文里的专业术语太多,他其实不太能看得懂。


    他点点头道:“好。”


    吃过饭后,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孟朝望向窗外,天际的紫色晚霞消失了。


    陆徐行转到他身边,“在看什么?”


    坐着的孟朝摇摇头,“没什么,晚霞已经过去了。”


    “以前,我看到美景消失,总会很悲观,觉得美好的事物果然转瞬即逝。现在我却想,我看见过、记录过,就足够了。”


    他仰头,靠在陆徐行腰间,“未来,还会有很多很好的景色。你说是不是,陆徐行。”


    陆徐行的手放在孟朝肩上,俯下身吻了他的额头,“是,未来,我都会和你一起看。”


    孟朝抿着唇浅笑,拉着陆徐行上了楼。“先生,我要送你个礼物。”


    “礼物?”陆徐行很意外,孟朝最近一直和他在一起,好像没有时间去准备礼物。


    不对,是有的。


    他想起前些天画室改造完毕,孟朝在里面待了两个小时,神神秘秘地不让他知道画了什么。


    到了二楼,他正要跟着孟朝进次卧,便被少年转过身挡住。


    少年将他推向主卧,“你先回自己的卧室,等我。”


    陆徐行忍俊不禁,“好,朝朝要快点来。”


    “我会的先生。”


    Alpha望着孟朝关上的房门,没有继续猜测礼物到底是什么。


    反正很快就会知道的,提前猜中会辜负孟朝预备的惊喜。


    陆徐行回到卧室,拉上窗帘后,坐在床沿安静等待。


    少年很快从对面房内走来,进屋时反手带上了房门,另一只手背在身后,藏着的应该就是那份礼物。


    孟朝缓慢地走向床边,不知道陆徐行会不会喜欢这样的礼物,心率有点快,紧张到腺体微微弹跳了一下。


    陆徐行拉住他没藏着的那只手,“不用紧张,无论送的是什么,都含着你的心意,我都喜欢。”


    孟朝被拉着坐到床沿,和陆徐行紧紧地挤在一起,对方的体温和心跳传导过来,烘得他全身暖暖的。


    他是极度怕冷但不怕热的体质,和先生这样的热源贴着,一点都不会觉得厌烦,反而会贪恋对方身上的温度。


    心跳逐渐恢复正常,不再顶得嗓子眼发疼。


    孟朝藏着的那只手从背后绕出来,手上抓着一个小相框,背面朝上,看不到正面是什么。


    他将相框双手递给陆徐行,“先生,给你的礼物。”


    “谢谢朝朝。”


    陆徐行珍而重之地接过相框,相框很小,和他撑开的手掌差不多大小。


    在孟朝期待的眼神中,他把相框翻转过来,露出了正面。


    相框里是一张水墨画,画中有两个小人,一个身穿米白色套装,一个穿着纯黑色的衬衫。


    两个小人惬意地互相倚靠着,他们头顶是翠绿色的葡萄藤,藤上垂下大串紫色葡萄,身前是茂密的茶树。


    整张画是简笔画的风格,两个小人背对着镜头,看不到脸,但能充沛地感知到两人的情绪,可爱、稚气,却泛着极强的生命力。


    陆徐行揉了揉孟朝的头发,揽住少年的腰,“很可爱。画的是你和我对不对?”


    孟朝点点头,“是。”


    陆徐行感受到少年不自觉屏住的呼吸,侧过头在孟朝额头上落下一个吻,“这个礼物我很喜欢,我会把它放在床头,每天都能看见。”


    “唔……”孟朝摸了摸被亲过的额头,身体又在发热了。


    他把脸埋进先生的怀里,“你喜欢就好。”


    陆徐行的手环轻微震动,是周叔的消息。晚上没有他的允许,所有人都不可以上到二楼。


    “先生?”孟朝凑过去看,“周叔有事?”


    “对,他要来送一样东西。”


    陆徐行让人上楼,起身去开门。


    孟朝好奇地跟在他身后,看见周叔把一个小相框递给了陆徐行。


    “这是什么?”


    陆徐行把门关上,将相框送到孟朝眼前,“是那张拍立得照片,我彩印了一份,裱了起来。”


    他翘起唇角,“照片原件随身携带,彩印的这一份裱起来放在床头,就能时时刻刻都看到了。”


    时时刻刻……


    孟朝揉了揉侧脸,偷偷瞄了那相框好几眼,看着陆徐行将它放在床头柜上,和他送的水墨画并列在一起。


    他走近几步,蹲在床头柜前,碰了碰相框。


    他低声说:“我也想要一个,放在床头。”


    陆徐行坐在床沿,他的手穿过孟朝的腰身,一把将少年捞在自己怀中。


    孟朝眼前晕了一下,不知怎的就侧身坐进了先生怀里,“先生?”


    陆徐行慢条斯理地帮他整理凌乱的头发,“朝朝,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什么事?”


    孟朝一时没反应过来。


    陆徐行从侧边口袋取出今天刚领的结婚证,在他眼前晃了晃,“我们已经结婚,是法律意义上的伴侣了。”


    Alpha把红色小本放在床头,和两个相框形成稳定的三角。


    陆徐行摩挲着孟朝的后颈,提醒道:“合法夫夫,是不是不用分房睡?”


    孟朝恍然,他要是睡在陆徐行的房间,肯定不用再要一个相框装他们的合照了。


    不对,他们已经结婚,这个卧室不能再说是陆徐行的个人房间,该算是两人共同的房间了。


    明明在民政局,他心里还有所准备,但回家路上看到堪称世纪晚霞的景色,就高兴得什么都忘记了。


    直到陆徐行提醒,他才重新意识到,领证意味着什么。


    从此以后,他要住进这个房间,和陆徐行在一个空间生活休息。


    两个人会同床睡觉,说不定会枕同一个枕头,盖同一床被子。


    要做一些更深入的事情,也理所应当。


    比如临时标记,甚至是永久标记。


    结婚和谈恋爱终究是不一样的。


    谈恋爱的时候,有些事他可以不去想,但领证以后,那些刻意回避的问题,终有一天会回到面前,无法逃避。


    “朝朝。”


    眼见少年的侧脸越来越红,陆徐行揉了揉孟朝的后背做安抚,“不要害怕,结婚证只是感情顺其自然发展到一定阶段时领取的一纸证书,不要被它束缚。”


    “你不必为此忧虑,也不用做出什么改变,我们还像从前一样相处就好。”


    他低下头,望着孟朝垂下去的双眼。


    “在相处中,你感觉到不舒服,一定要跟我说。就像现在,如果你还没做好准备,想继续分房睡,就跟我说,我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你不喜欢的事。”


    孟朝叹了口气,抓住Alpha的手,“陆徐行。”


    “嗯,我在。”陆徐行贴着孟朝的额头,感受少年的气息。


    孟朝犹豫道:“医生说了,我就算潮期恢复正常,也是不能怀孕的。”


    陆氏这种豪门,能接受一个不能生子的Omega么?


    虽说陆徐行和家人们的关系并不好,可能完全不在乎那些亲戚的想法,但要是没有孩子,他在家族里会不会很被动?


    与其等命运布置的问题砸到面前,不如提前把问题摊开了说明白,这样对谁都好。


    陆徐行读懂了孟朝的言下之意。


    他将少年打横抱起放在床上,让人靠在床头,“朝朝,看着我。”


    孟朝轻轻抬头,陆徐行坐在床沿,深黑色不掺杂质的双眼望着他,真挚诚恳。


    陆徐行问他:“你是不是在想,刻板印象里的豪门伴侣就是得生孩子,还要生Alpha,我会不会也是这样?我要是没有孩子,会不会在陆氏举步维艰?我们将来会不会因此感情破裂,离心离婚?”


    “……”


    先生每次都猜得很准。


    孟朝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陆徐行握住少年略微冰凉的手,“你能提出这个问题,说明你很信任我,我很高兴。但我想先问你——


    他将问题抛还给了孟朝。


    “你想要孩子么?”


    孟朝一愣,摇了摇头。


    就算他的生殖腔没有问题,他也是不想要孩子的。


    以他的情况,照顾好自己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很难再照顾好一个小生命,他不愿意做不负责任的家长。


    但如果陆徐行必须要一个孩子的话,他或许就不是一个合适的伴侣了。


    “任何时候,你自身的选择都是第一位的。你已经给出答案,就不需要顾虑那么多。”


    陆徐行摩挲着孟朝的指尖,“你不想要孩子,就可以不要。别人的想法,并不重要。”


    孟朝想起刚到江城时,孟家的管家指着江边最繁华的地段,告诉他那些几乎都是陆氏的产业。


    那些大楼森严巍峨,迎来送往地面每个觊觎它的虎视眈眈的人。


    而它们年轻的主人……双手干燥而温暖。


    陆徐行继续道:“现在,我要认真地向你表达我的想法。”


    “第一,我不觉得一定要生个孩子人生才算圆满,你也不需要通过生孩子来证明自己有价值。我只知道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无论你能不能生孩子,我都喜欢,不会改变。”


    “第二,可能是我很少跟你讲起关于陆氏的事,所以你会对我在陆氏的处境感到担忧,现在我明确地告诉你,那群废物影响不到我,我会一个个把他们全部收拾掉,这方面,你不用担心我。如果不信,我可以证明,一个月内,陆擒就会被捕入狱。”


    “第三,如果你觉得人心易变,我明天就去结扎。”


    孟朝眨了一下眼,谁知滚烫的眼泪就默默掉下来。


    他问:“我一直都相信你,现在也可以,对么?”


    “对。”陆徐行回答,“我保证。”


    第39章 标记(1) “疼么?”


    孟朝揽住陆徐行的肩膀, 慢慢地凑过去,亲在Alpha的侧脸。


    陆徐行侧脸微痒,像是被毛茸茸的小动物蹭了蹭, 平静的心弦被拨乱。


    他抬手覆盖在少年的后颈,将落下一吻便退开的Omega再度拉回来。


    孟朝的唇撞在一片灼热上,没感觉到疼,先生的体温比他高, 连嘴唇也更炽热, 快要把他烧透了。


    说起来, 他们谈恋爱这么久,搂抱很多,接吻却很少。


    孟朝的唇被一寸寸地吻着,陆徐行做这种事好像也有精密周全的安排, 从轻到重、由浅入深,可无论Alpha怎样循序渐进, 被柔软轻轻蹭过的感觉还是让他头皮发麻。


    很想逃, 可先生真的离开他的唇, 让他喘息片刻时,他心里却是被羽毛撩拨似的痒, 腹腔深处也泛起一股热意, 麻痒交织, 吊得人不上不下, 很想再被亲一亲。


    陆徐行蜻蜓点水般在孟朝唇间流连,一手放在少年后颈, 一手揽住孟朝的腰侧。


    掌下身躯轻轻颤抖,少年的长睫如蝴蝶振翅,拂在他的侧脸, 呼吸也乱了,时而憋气,时而急促地喘息,似乎很不适应。


    他只好微微后撤,让孟朝缓一缓。


    可少年的眼神里没有委屈和抗拒,反而表露出一丝迷茫,像是有什么问题想不通。


    然后,那双泛着水光的眼睛望向了他,似乎是在向他求救。


    陆徐行贴着孟朝的唇瓣问:“不舒服?”


    孟朝双手搭在Alpha肩头,眨了下眼,决定实话实说:“你、太轻了,有点痒。”


    但这话刚说出来,他便后悔了。


    这听起来完完全全就是个欲.求不满的小色.鬼!


    孟朝脸颊瞬间烫得可以蒸蛋,他绷住了唇,再也不想说话了。


    慌乱间他看到旁边叠着的被子,刚想不管不顾地把头埋进去,就听到陆徐行浅笑一声。


    “那这样可以么?”


    Alpha的吻又落下来。先生对他的意见一直很重视,这次也是。


    炽热的唇不再轻飘飘得像一片羽毛,加重了力道碾压下来。


    浓烈的酒香从近在咫尺的人身上爆发,将孟朝层层包裹住。


    信息素好像化作了实体,穿过他覆盖住后颈的头发,抵达腺体,将那块不甚敏.感的地方引出了微妙的痒意。


    冷茶水被勾出来,和满室烈酒的香气缠绕在一起。


    孟朝被亲得浑身都没了力气,要不是陆徐行牢牢按着他的腰,他说不定早就躺倒在被子里。


    他不知道接吻时要怎么呼吸,总是忍不住屏息,直到实在喘不过气来,才急促地吸入新鲜空气。


    氧气不足,孟朝脑袋阵阵发晕,下意识攥紧了陆徐行肩头的衣物。


    陆徐行这才再次放开他,按住他的胸腔,“调整一下呼吸,朝朝。”


    “现在开始,一、二、三……”


    孟朝乖乖照做,一套呼吸法下来,脑子清醒了许多。


    陆徐行揉着他的眼尾,帮他擦掉无意识掉落的眼泪。


    “朝朝,接吻的时候,不要屏息,和平常一样,正常呼吸就好。”


    孟朝微微皱眉,觉得这有点难,“我不太会……”


    “没事。”


    陆徐行指尖触碰他的唇,被亲过后,干燥的唇润泽水光,颜色从浅淡变为深红,像是被雨打湿的花朵,


    “熟能生巧,我陪你多多练习,总能学会的。”


    这也要练习?


    孟朝没想到,接吻也是和数学英语一样,需要练习的事。


    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缺氧的大脑尚未完全恢复,他一时半会儿没想明白,到底是哪里不对。


    他歪着头,答应道:“好。”


    说完,孟朝伸手触碰后颈的腺体,那块常年隐隐作痛的地方,现在越来越痒,很难受,想挠一挠。


    “别碰,你会弄伤自己。”


    陆徐行捉住孟朝的手腕,或许是信息素浓度太高,让少年沉寂的腺体终于有了反应。


    他问:“要我帮你么?”


    孟朝挣不开手,但他知道陆徐行这么做是为他好。


    他偏了偏头,想向陆徐行露出腺体,“要的。”


    他鼻子嗅了嗅,迟钝地闻到空气中翻涌交织的信息素。


    原来是因为信息素,他的腺体才会痒。


    陆徐行说要帮他,其实……是要标记他了。


    一想到这里,孟朝骤然紧张,对未知的恐惧涌上心头。


    他抓住陆徐行的手腕,掌心碰到先生戴着的手环,手环屏幕一片冰凉。


    “先生,我、我查过初次标记的注意事项。”


    孟朝深深地吸气,“那个……我想趴在床上。网上的人都说,这种姿.势不容易挣扎,腺体损伤的概率很小。”


    就像在隔离室,易感期的陆徐行对他做的那样。


    陆徐行指尖在孟朝手腕内侧摩挲,他知道少年在紧张,也知道少年没经历过这样的事,对未知感到无措。


    他得和孟朝提前沟通,讲明一切,把标记对少年的负面影响降到最低。


    初次标记时,他不愿意让孟朝有一丝一毫的难过。


    陆徐行亲了亲孟朝的额头,没有当即便把少年按在被褥之中。


    他认真道:“别怕,朝朝。”


    “等下标记时,我会先用手触碰你的腺体,寻找合适的位置,然后咬破它,注入信息素。过量的信息素可能会诱发你的潮期,我会控制注入的量。”


    “如果你感到不舒服,立刻告诉我,我会停下。不是只有今天可以标记,我们还有未来的无数天。标记不是一项任务,不要为了完成它委屈自己。”


    “我知道了……”


    孟朝的脸越来越低,顺势埋进了陆徐行的怀里。


    和先生一本正经地讨论这种问题,也太羞耻了。


    先生越慢,他就越煎熬,像被老师选中的那一排要背诵课文的学生,提前找好了自己需要背诵的段落,却无法判断前面的同学会出现什么意外。


    这等待的漫长比真正背诵的那几分钟更加磨人,不如来个痛快。


    但他知道,标记还是慢一点更好。


    陆徐行知道孟朝脸皮薄,便没再深入地和他说更细节的东西。


    他退开些许,让孟朝趴到床上。


    孟朝如释重负,把脸埋在夏季薄薄的被子中,本来想阻隔一下陆徐行浓厚的信息素,好让自己清醒点,不会迷迷瞪瞪做出什么更羞耻的行为。


    但这是陆徐行每天贴身盖着的被子,信息素的味道因为几近封闭的空间更浓了。


    孟朝咬着牙掀开了盖在脑袋上的被子,无路可逃,再怎么折腾也没用的。


    还不如老老实实地面对。


    下一刻,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住他的身体,是陆徐行在灯光照射下的影子。


    后颈的头发被手掌拨开,按在一侧,腰侧也被大手摁住,上下都动弹不得。


    孟朝却松了口气,他力气大,怕标记时出什么意外,挣扎得太厉害,会伤到自己。


    陆徐行看似蛮横的掌控,对他来说不是坏事。


    腺体周边的皮肤被指腹轻轻捏起来,是陆徐行在确认他腺体的位置,腺体里好像有一团有点硬的东西被捏了起来。


    是……是医生说的,剩余的组织么?


    孟朝攥紧了被子边角,感觉自己很有先见之明。


    仅仅是被捏了捏,他就想逃了。


    陆徐行望着手掌之下的腺体,孟朝的腺体发红肿胀,能清晰地看到原本的大小,而指腹捏到的剩余组织,只有原来的二分之一,不容易找准位置。


    他必须精准地确认位置,才能不伤到孟朝,就又捏了两下,力道有些重。


    “唔……”


    孟朝没忍住,发出一声闷哼。


    陆徐行立刻松开手,“疼么?”


    孟朝不想回答,但只能从牙缝里挤出字来:“不疼,疼了我会说的,先生可不可以别问了……”


    网友都说,Alpha被Omega信息素勾住后会失去理智,只知道咬人。


    可陆徐行自制力太强了,屋内冷茶水味这么浓,还能清醒理智地关注他的感受,甚至还和他一问一答,有来有回。


    这也太奇怪了!


    哪有这样标记的呀,像是在签商业合同,必须要逐字确认一样。


    陆徐行轻轻地笑了一声,安抚地揉了揉少年的腰。


    他如孟朝所愿,没再说话。


    少年太瘦了,颈椎凸起的弧度略显尖锐,细细地颤抖。


    指尖的腺体越来越红,肉眼能看见萎缩的皮肤轻轻地跳动。


    这剩下的一半腺体仍残存着活力,能够承载Alpha信息素的注入。


    陆徐行俯下身,他已经忍得手腕上青筋暴起,却还能保持理智,与孟朝正常沟通,他以为自己控制力绝佳,血液却在贴近Omega腺体时轰然沸腾。


    带着一丝甜的冷茶水味,勾得他瞬间按牢了掌下的躯体。


    这是他喜欢的人,而孟朝也正乖巧地等待着被他标记。


    陆徐行皱了皱眉,没能唤醒沉沦的意志。


    他听到血流在体内奔腾的声音,几百万个相同的念头在他脑内不断回荡。


    ——标记他,让他彻底染上自己的味道。


    陆徐行的本能让他狠狠地咬下去,肌肉记忆却不允许他伤害孟朝。


    他张口露出标记需要使用的尖牙,却在碰到腺体时收了起来,吻在皱缩的皮肤上。


    孟朝的脊椎不自觉地弹动一下,没能逃出陆徐行的掌心。


    又、又在亲吻腺体么?


    他想起隔离室那天,陆徐行也是这样,亲在腺体上,把他吻得晕头晕脑,什么都不知道了。


    能不能别磨人了……


    他眼角沁出生理泪水,腹腔深处泛着莫名的酸涩,像是潮期又不像。


    到底是怎么了?整个人变得好奇怪。


    他缓慢地深吸气让自己放松。


    不能多想,他想多了身体会不自觉紧绷,太紧绷了,标记时会疼……


    这个念头尚未消逝,孟朝大脑忽然一片空白。


    有尖利的东西抵在他腺体上,是注入信息素的那颗牙齿。


    没等他做好心理准备,下一秒,那颗尖牙刺穿了皮肤。


    第40章 标记(2) 排忧解难。


    烈酒的香气化作滔天巨浪将孟朝淹没。


    白兰地极具侵略性的浓烈味道里, 他所熟悉的葡萄果香淡得几乎闻不到。


    这根本不是孟朝所了解的陆徐行的信息素味,他心脏漏跳一拍,下意识挣扎, 却被高大的Alpha死死按住了腰侧。


    为什么会这样,先生的信息素怎么变味了……


    心中的恐慌尚未发酵,就被烈酒带来的眩晕感扑灭。


    孟朝睁着眼,却看不清东西了, 他的眼睛像是被弄脏的手机镜头, 无论看向哪里, 看到的东西都带着一层类似日光的白色柔光,模糊不清。


    整个人好像喝醉了,那点微末的挣扎很快因为没有力气而停止,抓着被子的指尖也松了。


    白兰地和冷茶水在腺体中交汇碰撞, 搅得孟朝浑身发烫,陆徐行身上的热度随着信息素的注入, 彻底进.入了他的身体, 从腺体蔓延到心脏、蔓延到全身, 连指尖都泛着粉。


    随着热意一起流过全身的,还有无法忽视的陌生感觉, 他一片空白的大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只觉得有羽毛在血管里到处跑, 撩得他忍不住一直颤抖。


    孟朝脸颊上微微发凉, 下颌枕着的被子也变得冰凉,默默哭了很久, 自己还都不知道。


    相比于他变得晕晕乎乎,陆徐行的大脑则越发清晰。


    很久以来,体内的暴戾和攻击欲, 游走在全身的隐痛,都像火一样不断燃烧,似乎永无止息。


    他需要耗费大量精力压制它们,学会和这些折磨着他的东西和平共处。


    但现在,标记尚未结束,甘霖般的冷茶水便将体内的炽火瞬间浇灭,连一缕青烟和灰烬都没有留下。


    陆徐行按着孟朝后颈的手擦过一片冰凉,抬眼望去,是孟朝在无声地哭,垫在少年下颌处的被子已经被打湿了一团。


    他的心脏像被攥住,心疼得一塌糊涂。


    但如果现在停下,标记就失败了,孟朝承受的一切都会白费。


    陆徐行掐着孟朝腰身的那只手松了一下,轻轻地揉了几下,当做安抚。


    孟朝却因为完全丧失了意识,没能感受到先生的安慰。


    太满了,他的世界被白兰地填得满满当当,一丝一毫的空隙都没有了,但可怖的信息素还在不断地流入腺体这条窄小的河流。


    他的腺体好像装满水的气球,被吹得比人的脑袋还要大,快要爆炸了——


    “唔……”


    孟朝终于没忍住,泄出一声泣音。


    他张开颤抖的唇,想叫停这次标记,可嗓子像被堵住了,发不出哪怕一丁点微小的声音。


    没过几秒,他的双眼颤动一下,压住了将要吐出的字眼。


    标记的过程已经进行到尾声,萎缩的腺体即将被两人的信息素充满。


    孟朝的恐惧、反抗、难以支撑,似乎全都被信息素笼罩、接纳、安抚。


    白兰地信息素就像陆徐行这个人一样,看起来不好接触,实则温柔细心,帮他把腺体里面深藏多年的疼痛全部赶了出去。


    烈酒形成的海洋里,他被一艘小舟稳稳地托住,去向没有煎熬和痛苦的地方。


    心跳慢了下来,孟朝逐渐闭上了眼。


    最后一缕信息素注入少年的腺体后,陆徐行的尖牙离开了那片脆弱的肌肤。


    “唔。”


    少年的侧脸上挂着泪珠,像被刚刚摘下的水蜜桃,带着让人想一口咬下去的粉。


    陆徐行帮孟朝擦掉了眼泪,将人扶起来,带进自己怀中。


    “好了,标记结束了,朝朝。”


    孟朝的身体趴在他怀中,无骨似的软。


    眼见少年没有反应,陆徐行皱着眉,轻拍他的后背,“朝朝?被吓到了么?”


    Alpha赶忙解释:“我的信息素,更重的本就是烈酒味,之前你闻到葡萄香,是我没有放太多。”


    “刚才我没有停下,是因为标记还没有结束,我不想你再受第二次罪。”


    “对不……”


    “疼……”


    像布偶娃娃一样没有生气的孟朝忽然醒了过来。


    他抿着唇,身体时不时抽动一下,显然是刚才标记的影响还没有过去。


    陆徐行问:“哪里疼?是腺体么,我看看……”


    孟朝却摇了摇头,小心翼翼地抬起眼,望了一眼陆徐行,又低下头,看向下方。


    但看到的时候,他眼睛都睁大了。


    怎么、怎么先生也……


    陆徐行跟着他的目光向下看去,沉默几秒后,他失笑道:“别怕,朝朝,临时标记后……”


    他咽下了后面正儿八经的科普,只说:“这很正常。”


    他凑近些许,贴着孟朝的侧脸问:“要不要我帮你?”


    年长的伴侣贴心地提问,好像真的只是在帮他排忧解难。


    孟朝被烈酒熏醉的脑子有些迟钝,不清楚这样的帮忙背后,预示着怎样的危险。


    他只知道,现在他很难受,以及他可以信任陆徐行。


    陆徐行总是愿意帮他的,而且每次都真的帮到他许多。


    孟朝睁圆了的眼睛困倦似的眯起来,点了点头,低声说:“好。”


    他伏在陆徐行肩头,没有选择去看先生接下来的动作。


    室内很安静,只能听到两人略重的呼吸。


    衣物沙沙作响,失去了一层保护,空气中的凉意渗透肌肤。


    有点难受的地方,被更烫的手掌拢住。


    孟朝猛然屏住了呼吸,腰身不受控地弹了一下。


    陆徐行的左臂却饶过他的背后,按住了他左边的腰侧,不许他逃开。


    他脊椎发麻,指尖不堪重负地抓紧了陆徐行的衬衫。


    陆徐行却停了,胸腔震动,在他耳边说:“不要憋气,不然我会经常停下来的。”


    孟朝本就难受极了,一听先生还要停下,立刻开始调整呼吸。


    大手伸出指尖,轻轻点了点,似乎是在奖励他的听话。


    孟朝肩颈都紧缩在一起,浑身绷紧了。


    没一会儿,他连绷紧身体的力气也没有了,软成一滩水。


    平静的水面被拨弄,荡出层层的涟漪。


    不知过去多久,水面才恢复原样。


    令人心悸的感觉退去,孟朝差点连陆徐行都抱不住了。


    他紧紧贴着先生的身体,小腹处有个无法忽视、存在感极强的东西,硌得他有点疼。


    先生刚刚帮了他,他要不要也帮帮先生?


    可是他没力气……


    下一秒,陆徐行蹭了蹭他的侧脸,“朝朝也帮帮我,好不好?”


    “……”


    好吧,既然先生都这么说了。


    孟朝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嗯”,手却久久没有往下。


    这种事情,他好像不太会。


    好在先生一向不会让他难堪。


    陆徐行的手握住他的手腕,像是手把手教他写毛笔字,指导着他动作。


    孟朝闭着眼,没有向下看,只凭着感觉去做。


    指尖却无措地颤动了一下,倏然回缩。


    他迟疑不定,但腕间的手将他指尖向下带了带,默默地催促着。


    他咬着牙,终是张开了手掌。


    孟朝禁不住睁开了眼,却更不敢看了。


    怎么会、这也太……


    以后要是永久标记,能吃得消么?


    他有些怀疑了。


    “朝朝。”


    陆徐行喟叹一声,引导着说:“太慢的话,手会很酸。接下来几天,你画画会不太方便。”


    孟朝满脸通红,加快了速度,抱歉道:“我、我不太会。”


    “我教你。”


    陆徐行吻了一下少年的侧脸,心情愉悦地眯着眼。


    孟朝混沌的脑子想起刚才的事,对啊,先生已经做过示范了。


    他照葫芦画瓢,掌心却被蓄意戳了一下。


    “陆、陆徐行!”


    他简直要哭了。


    陆徐行揉了揉少年的后脑,“抱歉,没忍住。朝朝学得好快。”


    孟朝瘪着唇,他现在……不想在这种事情上被夸奖。


    怎么还没结束……


    过了好久好久,他手腕和胳膊酸得抬不动了,陆徐行才大发慈悲地放过他。


    孟朝没力气从先生怀里起来,更遑论去洗手。


    陆徐行食髓知味,轻吻了一下孟朝的唇瓣。


    接着他抱着少年去到卫生间,把孟朝放下来,将人圈在自己怀中,以防还没恢复力气的少年摔倒。


    他打开水龙头,抓着孟朝的手,两双手一起被微凉的水冲刷干净。


    孟朝好像变成了不能自理的小孩子,连洗手擦手都要人帮。


    他脑袋木木的,还没清醒,等陆徐行帮他把手擦干,便被抱回了卧室。


    陆徐行他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


    “朝朝好厉害,初次标记成功了。”


    “医生说临时标记很困难,但我们一次就成功了。说明你的情况,没有那么糟糕。”


    他望着孟朝仍然迷蒙的双眼,“你身体恢复所需要的时间,可能比我们所想的要更短。这是个好消息,是不是?”


    重逢已有三个月,孟朝除去刚见面那次以外,潮期一次都没有来过。


    下次潮期,如果能进行临时标记,说不定恢复得更快。


    室内信息素的味道消散了一点,孟朝脑子清醒不少。


    他的腺体只有正常大小的二分之一,竟然就需要承受这么多的信息素。


    如果他的腺体完好,还要被注入更多一倍的信息素。


    想想就发抖。


    孟朝听清楚了陆徐行的话。


    他伸手触碰后颈,摸到腺体旁边略微肿胀的肌肤,那里没有以往的疼痛,只有被信息素填满的饱胀感。


    被成功标记了啊……


    最开始医生还对他说,一次不行就多试几次。


    陆徐行的尖牙刺入腺体之前,他都没想过,能一次就行。


    这的确是个好消息。


    孟朝起身,和陆徐行对视,“是,先生。”


    他浅浅地笑,“先生也很厉害,一次就找准了位置。”


    “嗯,我们都很厉害。”


    陆徐行摸了摸少年脸上不太明显的泪痕,哑声道:“朝朝,今晚就不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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