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天亮 “我给你我的信息素,别怕,我在……


    孟朝喉咙里像是有火在烧, 连吞咽都很困难。


    他睁开眼,迷蒙的视线盯着天花板好几分钟,才想起这是酒店的房间。


    到江城后, 他过得每一天都没什么实感,经常会恍惚,问自己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孟朝的唇干裂了,他撑起身体, 想下床找水喝, 却见不远处的房门开着。


    客厅里隐约传来水声, 一个身着黑色衬衫的Alpha出现在门口,他腕间的机械表闪着唯一的亮光。


    陆徐行手中端着一只水杯。望向他的时候有些意外,轻声问:“要喝水么?”


    孟朝点了点头,陆徐行来到床边, 将水杯递给他。


    他捧着水杯喝了几口,温水带来的热度从指尖传递到全身。


    “先生……”


    一说话, 他才听出自己的嗓子带着嘶哑。


    陆徐行打开了小台灯, 房间被暖色的小灯照亮。


    他俯身, 伸手贴在孟朝额头上,用手背感受他的体温。


    “你的体温有点高。”


    陆徐行从床头柜上拿了体温计, 递给孟朝, “测一下具体温度, 太高的话要去医院。”


    孟朝放下水杯, 顺从地接过体温计,放到腋下。


    离仙庭山酒店最近的医院……


    他靠在床头, 身体的感官慢慢复苏,感受到体表一片滚烫,应该超过38度了。


    孟朝抿了抿唇, 双手揪在一起,“先生,可以不去医院么?”


    陆徐行察觉到Omega的抗拒,“不去的话也可以,但是……”


    他拖长了音调,引得孟朝不自觉地看向他,才说:“你要好好吃药、喝水、休息,别的事,一概不要想。”


    孟朝闷声道:“可是……”


    陆徐行没有打断他,他自己卡了壳,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自己的事,应该自己解决,但陆徐行肯定又会拿“协议”、“合伙人”那一套,堵住他的嘴。


    陆徐行罕见地强硬,“没有可是,先把身体养好。”


    室内陷入沉默,孟朝心有愧疚,除了听陆徐行的,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过了一会儿,陆徐行看了下机械表,幽幽道:“五分钟到了。”


    孟朝把体温计取出来,转动着看度数,“三十八度九。”


    明明没有受风,没有着凉,为什么会烧成这样……


    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比之前更烫了。


    陆徐行把装有药片的铝箔板递给孟朝,“先把退烧药吃了。”


    孟朝把药片取出来,丢进嘴里,仰头咽了下去,陆徐行适时把水杯送到他手边。


    他喝了水,彻底把药片冲到胃里。


    孟朝头脑烧得昏沉,突然想起——


    半夜三更,陆徐行怎么会在他房间里?


    难道他白天昏睡过去后,陆徐行一直在这里看着他?


    孟朝迟钝道:“先生,你……一直守在这里么?”


    陆徐行的腕表上,显示的时间是凌晨三点十五分。


    他一直没睡?


    陆徐行轻轻点头,“我问了医生,你情绪波动太大,容易高烧、呕吐,甚至诱发潮期,在夜间要尤为注意。”


    “我担心你的身体。”


    所以他会守在这里,直到现在都没睡下。


    孟朝详细地看过陆徐行的日程表,他今天还有工作,不睡觉的话怎么撑得住?


    “先生。”


    孟朝捂着眼,不敢面对陆徐行。


    “我吃了药,很快就能退烧,你也早点休息吧,我没事的。”


    “好。”


    陆徐行答应得很快,出乎孟朝的意料。


    但他说完,便拿出一只手环,“可以戴上这个么?它可以监测你的体温、心跳、睡眠、血氧饱和度和压力值,还能自动记录潮期。”


    “它连在我的手机上,我看着那些数值,就能知道你没事,我也安心了。”


    手环很新,表面的薄膜尚未揭下,是新买的。


    孟朝望着通体黑色的手环,戴上之后,他的所有身体反应和情绪,都会被陆徐行知晓。


    这些是很私密的东西,以前,他从不愿意让旁人知道。


    可眼前的人,是陆徐行。


    为了他,熬到凌晨都没有睡下的人。


    孟朝张了张口,“……好。”


    陆徐行唇角勾起,摩挲着手环光滑的表面,“我帮你戴上。”


    孟朝伸出左手,手环的背面略显冰凉,贴在滚烫的肌肤上时,他险些颤了颤。


    陆徐行快速调整好表带的长度,将手环彻底扣好。


    这款手环的表盘略大,衬得孟朝的手腕越发细瘦。


    将近两个月的食补,效用似乎并不大。


    孟朝心里装着的事情实在太多了,这些事压着他喘不过气来,身体怎么可能会健康?


    陆徐行心想,要赶快把这些烂事都处理完,带孟朝回江城,再也不回来。


    他扶着孟朝躺下,盖好被子,“睡吧。我把今天的日程都推掉了,有什么事,记得叫我。”


    孟朝喉咙哽住了,这是陆徐行第几次为他修改行程了?


    陆徐行起身离开,轻轻关上了房门。


    屋内又陷入黑暗。


    孟朝满脑子都是陆徐行,他几乎忍不住要告诉对方真相,却又不敢让陆徐行承受失望。


    如果陆徐行知道,他好不容易找到的Omega并不能治疗他的病,又该怎么办?


    不对……


    孟朝皱着眉,卷起被子缩成了一团。


    经过这些天的事,陆徐行对他在六中遭受的一切,大概早已调查清楚。


    那陆徐行肯定会知道,他在高中时期就有潮期紊乱的毛病。


    陆徐行那么紧张他的身体,一定会把他的症状告诉医生。


    医生一听便知,他可能是生殖腔及腺体发育不全。


    陆徐行会不会已经知道了一切?


    那为什么陆徐行没有来诘问他?


    陆徐行……当真能够忍受这种程度的欺骗么?


    这时,手环忽然轻微震动一下。


    孟朝好奇地看向手环的屏幕。


    竟然是陆徐行发来的消息。


    【不要多思多想,早点休息。】


    这、陆徐行怎么会知道他还没睡,还在想事情?


    手环有这么智能?


    孟朝终于切身感受到手环的厉害。


    陆徐行靠这个手环,几乎可以掌握他的一切。


    他在对方面前,完全没有了秘密。


    这也太过了……


    孟朝赶紧闭上眼,努力让自己睡觉。


    可能是退烧药起了作用,本以为很难睡着,但没多久他就睡得什么都不知道了。


    另一边,陆徐行看到孟朝的心跳逐渐平稳,应该是真的睡着了。


    他吃了药,打了抑制剂,按了按太阳穴,闭上干涩的双眼,和孟朝一同睡去。


    月光退去,日光透过窗帘,洒满了卧室。


    陆徐行一般在八点起床,从来没有睡这么久,一觉睡到了中午。


    他先在手机上看了一下孟朝的状态,体温恢复正常,心跳呼吸平稳,还在深睡。


    陆徐行放松了一些,简单洗漱后,去往书房处理工作。


    直播间的相关热搜居高不下,大量的网友涌入山县的各种官方账号之下,要一个说法。


    孟朝虽然没有露脸,但他被张主任、体育老师和吴锐针对的事,整个年级的同学都知道,有些人在网上点出了孟朝的名字,但没过半分钟,相关的评论就被助理团队监测到,进行了清除。


    陆徐行带领的团队,做事一向迅速。


    教育局和学校开了一个接一个会,商量如何处理这件事。


    因为陆徐行让人将张庆国犯罪的证据提交了上去,所以没等双方商议出一个结果,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教导主任,便在开会当时,被警方当众带走。


    至于吴锐,他本就因为骚扰孟朝进了看守所,如今被举报,更是罪加一等。


    吴啸的家人自从他被抓之后,一直在想办法,所以才会让吴锐找到孟朝,想让他签谅解书,减轻吴啸的罪行。


    现在吴锐也被抓了,他们更是急得团团转,找了好些律师,准备先让吴啸取保候审。


    按陆徐行的脾性,他不会让吴啸有任何喘息的机会。


    毕竟,在六中的那三年里,他从来没有放过孟朝。


    但助理说,吴啸想取保候审之后,亲自登门向孟朝道歉。


    道歉。


    对吴啸来说,可真是个稀罕的词。


    吴啸一点都不像会悔改的人,会见律师的时候,一口一个“贱人”,恨不得杀了孟朝。


    他要找孟朝,不是想道歉,是想杀人。


    杀人未遂,会比施暴未遂判得更重。


    陆徐行没有阻拦,只是派了三个专业保镖暗中跟在孟朝身边。


    外面闹得风风雨雨,洪水滔天,孟朝这个当事人这里,却显得岁月静好,格外安宁。


    他还在病中,吃得很清淡,嘴巴里没有什么味道,总想吃点别的。


    他吃饭口味偏重,如今桌上的饭一点油星都没有,更是没胃口了。


    陆徐行的视角下,孟朝本就吃得少,现在饭量比小猫还要小。


    他把清粥向孟朝推了推,“宠物医生说,七月只有四个月大,它吃得可比你多。”


    孟朝摸着肚子,倦倦地说:“没胃口。”


    他很少这么直白地表达自己。


    陆徐行从前看孟朝,总是要猜,猜他在想什么,猜他为什么心情不好。


    没想到,Omega还有说话直白的时候。


    这是不是说明,孟朝正在向他敞开心扉呢。


    而且孟朝是个边界感很强的人,很在意自己的隐私,却戴上了那个手环。


    陆徐行见孟朝抿了抿唇,引诱道:“喝完粥,一个小时后,可以喝一杯葡萄果茶。”


    孟朝眼睛亮了亮,“真、真的?”


    这次生病,陆徐行对他的饮食看管得十分严格。


    也能理解,他忽然生病,陆徐行怕是吓到了。


    陆徐行眼见Omega上钩,笑道:“真的。不过病好之前,只能喝这一次。”


    一次也好。


    孟朝觉得值了,精神也好了许多,捧着粥碗喝空了。


    葡萄果茶到手里的时候,他恍然了一瞬。


    他到底是喜欢果茶、喜欢葡萄,还是喜欢……别的?


    比如说……人?


    打住。


    孟朝摇了摇头,自欺欺人地把危险的思绪甩了出去。


    三天后,孟朝痊愈,与陆徐行去了警局。


    警官、教育局的人都在,他将之前回校见张庆国时录下的录音放了出来。


    录音中,张主任极其嚣张,声称自己在教育局的熟人多得是。


    泄露孟朝举报消息的接线员,甚至还有局长,都和这些事有牵扯。


    官方又花了一整天对这些事情进行调查,终于在直播间事变后第四天发布了公告。


    公告内容说,孟朝在直播间中的话基本属实,涉事人员都已被刑事拘留。


    公告之外,那个接线员被开除,被起诉。至于局长,那是张庆国撒了谎,他只是有个亲戚和局长是邻居,就觉得和局长搭上了关系,到处用这个关系欺压别人。


    尘埃落定后,陆徐行听跟进案件的律师说,张庆国和吴锐、吴啸三人在看守所碰面,三人打了起来。


    他要来了那段监控,将孟朝带来书房,“有段狗咬狗的画面很精彩,我想让你看看。”


    给孟朝点的那杯葡萄果茶送到时,陆徐行打开了那段监控视频。


    画面上,张庆国和吴锐、吴啸碰面,往日耀武扬威的三个人面色发灰,一脸苦相。


    张庆国整个人瘦了几圈,抬起病态的脸看到吴啸,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炸了。


    “都是你……都是你这个蠢货害的!”


    他一巴掌扇到吴啸脸上,生生打掉了吴啸一颗牙。


    吴锐骂了句脏话赶忙去拦,“你打我侄子干什么!”


    张庆国气笑了,“要不是你这个脑子进水的大侄子,我们会进监狱?啊?他怎么不去死?!招惹谁不好,偏偏惹上那个疯子!你还护着他,你也不想想要不是因为他,你会坐牢?”


    他骂完又哭了起来,“谅解书……孟朝根本没答应我,出不去了……”


    吴锐被骂了一通,竟然停了手,任由张庆国打吴啸,好像现在才意识到他的处境是谁造成的。


    没几秒,他和张庆国一起打起了吴啸。


    吴啸满嘴喷血,狼狈地逃窜,可他躲不过张庆国那肥胖的身躯,只好企图用亲情感化吴锐,“别打了别打了,我们可是亲叔侄啊!叔你怎么跟着外人一起打我啊!”


    吴锐一脚踹到他肚子上,“我没你这个大侄子,要不是为了帮你,我会被抓么?当年也是你说孟朝拒绝你的表白,让我故意体罚他的!没有你我会惹上他?!”


    三个人狗咬狗扭打在一起,但没两分钟就被警官及时制止。


    然而三个人脸上都已经挂了彩,吴啸受伤最严重,头破血流,看守所的地面上全是他的血,像是杀猪现场。


    看到他们满脸愤恨的模样,孟朝噗嗤一声笑了。


    视频结束,他看向陆徐行:“先生,谢谢你让我看这些解气。”


    陆徐行唇角翘起,“解气就好。”


    孟朝偏过头,透过书房的窗户,也能看到仙庭山的山景。


    “先生,下午我要去仙庭山写生。”


    上次孟朝出门,被吴啸尾随、威胁。


    陆徐行不得不问:“你一个人?”


    “嗯,一个人。”


    孟朝很坚定。


    从前,山县对他而言是一座逃不出的囚笼,现在,他讨厌的所有人都进了看守所,至少要在里面住上半年,判决结果才会下来。


    在这座城市,他终于得以喘息。


    上次去仙庭山,是为了引吴啸上钩。


    这次,他终于可以认真看这里的景色。


    下午,孟朝独身一人上山,心境和之前完全不同了。


    他坐索道上去,来到山顶最大的金殿前,今天日光很好,金色的殿顶沐浴在阳光里,折射出辉煌的色彩。


    他找好位置坐下,取出平板心无旁骛地开始画画。


    仙庭山是山县最大最好的景区,即便夏日炎热,游人也络绎不绝,形形色色的人从殿前经过,出现又消失,只有金殿永远屹立在此。


    孟朝放下画笔时,望向碧蓝的天空。


    压在身上三年的石头,被他亲手彻底推了下去。


    浑身都好轻,像是要飞起来。


    如果可以永远都留在这一刻,就好了。


    孟朝一直待到七点半,在山顶看完日落,才坐索道下山。


    天色变黑,孟朝进了酒店的地下车库,准备从车库电梯上楼。


    车库出口离仙庭山更近,他每次上山,走的都是这里。


    车库空旷阴凉,此刻没有任何人,孟朝走在里面,只能听到自己脚步的回音。


    快到电梯时,不远处出现了一个黑影。


    孟朝停住了脚,灯光充足,他看见吴啸萎靡的脸。


    吴啸整个人都变了样,从前自信狂妄的人,现下畏畏缩缩,眼神里带着恐慌和紧张。


    对方支支吾吾地开口:“我、我是来和你道歉的,但我道歉不是为了让你签谅解书,叔叔和张主任的事我都知道了,都是我们活该……”


    “我申请了取保候审,就是想当面和你道歉,孟朝。”


    孟朝面无表情地上下打量了吴啸一番,“说。”


    吴啸走近几步,话说得磕磕绊绊,带了哽咽。


    “我不应该欺负你,我、我太该死了……高一的时候,你连续三次都是、是年级第一,我觉得你很厉害,学习好又、又长得漂亮,所以向你表白了,没、没想到被你拒绝了,我以前追人,从来、从没有追不到的,我不甘心,之后才又跟你表白了两次,我就是,被你拒绝了,觉得很没面子,才一直针对你……”


    吴啸说着说着,藏了一下右手,捂着鼻子哭了出来。


    “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有办法挽回了,如果让我回到三年前,我绝对不会再那样做了,伤害了你我真的很后悔,律师说我的刑期可能要超过十五年,希望这十五年能让你的痛苦减轻一些,我会一直在牢里忏悔的,我真的、真的很后悔……”


    “在判决的时候,你可以申请经济补偿,要多少都可以,我和我的家人会尽力筹钱的……”


    “噗嗤——”


    孟朝笑了。


    吴啸抬起涕泗横流的脸,似乎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孟朝忍着笑意,声音有些颤抖:“你们的补偿,偿还不了我受的罪。”


    吴啸沉默了几秒,“我知道,我只是想尽力补偿你……”


    孟朝敛了笑意,望着吴啸一直藏在袖子里的右手。


    他淡淡地打断了吴啸,“而且,你哭得好假。”


    吴啸的抽噎声一下子止住了。


    他没来得及思考为什么孟朝会看出来,就感觉一阵风从侧脸旁袭来。


    “砰——”


    他的左脸像是被最坚硬的砖头砸中,头不自觉地歪向一边,剧烈的疼痛从皮肤传进大脑,嘴巴里溢出铁锈味,他张开嘴吐出来,鲜红鲜红的,是血。


    吴啸完全懵了,捂着脸,大脑一片空白。


    眼前的孟朝垂着眼看他,眼神倦怠又冷漠。


    他想起在酒店挨打那天,孟朝也是这样看着他。


    孟朝垂在身侧的右手还握着拳,所以……是孟朝打了他?


    Omega哪儿来的这么大力气?


    不对,别的Omega或许没有,但孟朝绝对有。


    吴啸想起他第三次向孟朝表白时,孟朝又拒绝了他,他恨这个Omega不识好歹,想强迫孟朝,却被对方打得一拳打得眼睛肿了好几天,让人跑了。


    吴啸疼得龇牙咧嘴,“你……”


    孟朝举起右拳,又是一记重击。


    吴啸直接被掼倒在地,他嘴里血腥味更浓,还伴有异物,他吐出来一看,竟然是一颗白森森的牙。


    孟朝把他牙打掉了。


    “我……啊!”


    孟朝小时候,跟着叶声学过一段时间武术。


    由于从小下地做重活,他的力气比一般人更大些。


    叶声说,他很有学习武术的天赋。


    他很早就想这样对付吴啸了,如今,他终于不用再有任何顾忌。


    孟朝轻声笑了,“你的刀,没藏好。”


    他趁吴啸疼懵了,从对方的长袖里夺过一把水果刀。


    吴啸来见他,根本不是为了道歉。


    他是想杀了他!


    吴啸急了,也不装了,“你个贱人!早知道在学校就该把你杀了!”


    他受不住疼,一边哭一边喊:“不,我该把你扔给那些小混混,让他们一个人来一次,弄死……啊!!!”


    孟朝一脚踢在吴啸胸口,Alpha狼狈地伏在地上,只知道痛叫。


    他蹲下身,一把抓住吴啸的后颈,死死按在腺体上,Alpha的嚎叫声更大了,整个车库都是惨叫的回音。


    孟朝扯着吴啸的脖子,一下一下往地面撞,“咚、咚、咚”——


    吴啸的脸上很快全是鲜血,额头肿得老高,他拼尽全力想捂住头,却抵不过孟朝的力气。


    他痛得快要昏厥,嘴里的骂声变成了求饶。


    “啊啊啊好疼,救命,救命啊,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松手松手啊啊啊啊!!!”


    孟朝依言松了手,抓着吴啸的头发,看他肿成猪头的脸。


    吴啸哭得很好笑,他说:“我、要报警,我要报警,你杀人了!你杀人了!!!”


    孟朝幽幽地笑道:“这个位置是监控死角。你说我要杀你,谁能证明?”


    当年那个小巷子里,他拒绝了吴啸的表白,这人恼羞成怒,竟然对他动手动脚,要脱他的衣服,想强迫他。


    他受了惊吓,一拳打在吴啸眼眶,头也没回地跑了。


    可吴啸凭着没有监控,逃脱了制裁,还反过来污蔑他。


    现在,吴啸终于自食恶果。


    吴啸没想到,他专门找的没有监控的地方,成了自己申冤的阻碍,就像当年孟朝被他诬陷一样。


    孟朝放开了吴啸,对方的身体软软地倒在地上,再也起不来。


    他把手中的水果刀扔远了,才发现手中全是冷汗。


    如果不是他观察仔细,早早发现吴啸要杀他,现在倒在地上的,可能就是他了。


    孟朝捂着嘴退后几步,任由眼泪默默流下。


    接着他拿出电话,双手不断颤抖,险些拿不稳手机。


    他打给了陆徐行,哽咽道:“先、先生,我在地下车库,你能不能来接我?”


    “我马上到,你先别挂电话。”


    陆徐行气息急促,孟朝能听到那边传来“叮”的电梯声。


    下一秒,不远处的电梯门开了,他下意识转过身,一个高大身影从电梯中走出。


    是陆徐行。


    陆徐行迈开长腿奔向他,到了跟前,双手轻轻扶在他肩膀上,上下看了看,带着紧张:“有没有受伤?”


    电话还没挂断,双方的手机重复了两遍陆徐行的话。


    孟朝恍惚了一瞬,陆徐行怎么会来得这么快?


    而且他怎么知道,他可能受了伤?


    孟朝的手颤抖着按下挂断键,“我、我没事……”


    他回过头,看地上哀嚎不止的吴啸,“他,他想杀我。”


    “别怕。”陆徐行半抱住他,揉了揉他的后脑,“我已经报警了。”


    孟朝依偎在陆徐行怀中,闻到熟悉的葡萄味,但陆徐行的信息素已经安抚不了他,他忍不住去想,万一他没发现吴啸的企图,会发生什么。


    吴啸至少要坐十五年的牢,他的一生都被毁掉了,所以他恨死了他。


    这个人一定会一刀一刀刺进他的身体里,让他求救无门,痛苦挣扎,直到最后一刻,之后,吴啸为了毁灭罪证,说不定会把他肢解分尸……


    孟朝喘不过气来,他知道他不应该想这些,吴啸被他打得半死,没有任何能力伤害他了,可很多时候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无数负面的想象会突兀地闯进他的脑海里,不断地一遍遍地循环播放,他压不下去……


    打电话时他哭,一半是装的,一半是真害怕,现在那股肾上腺素消退了,无穷的恐惧便疯狂扑来。


    “朝朝!”


    孟朝口鼻被一只大手捂住,他濒死般扬起脸,陆徐行皱眉看向他,焦急道:“你过呼吸了,别怕,我在,先调整一下。”


    他有心深呼吸,但吸气到一半就会不自觉地呼出去,他做得太急,喉咙被气体呛住,剧烈地咳嗽起来,嗓子像撕裂了一样痛。


    “我……控制不住……”


    什么办法都失效了,他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能力。


    为什么会这样……


    无力感蔓延在心头,伴随着越来越严重的窒息感,看不见的海水向他涌来,他要被完全吞没了。


    孟朝张大了口,却呼吸不到一点点的空气。


    怀里的Omega虚弱到几乎站不住脚,陆徐行当即将人横抱起来,走进电梯。


    “控制不了也没关系,我给你我的信息素,别怕,我在。”


    事态紧急,他一边控制着腺体释放信息素,一边吩咐耳机那头的助理驱散人群做好善后。


    封闭的轿厢内,很快溢满了葡萄酒香,孟朝伏在陆徐行肩头,禁不住凑近了对方的腺体,疯狂地嗅闻着,他知道只有这个味道能让他冷静下来。


    葡萄酒带来了新鲜的空气,猛烈的窒息感和淹没他的海水逐渐退潮。


    孟朝像是刚从水里捞上来一般,浑身都被冷汗湿透。


    模糊的视线恢复清晰,嗓子却仍干涩得几乎要裂开。


    他深吸一口气,望向抱着陆徐行后背的左手。


    手环上显示他的心跳降低到了每分钟一百以下。


    得救了……


    每次他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都是陆徐行救了他。


    孟朝被陆徐行抱回房间,放到床边,房门被关上,两人共处在安全的空间,他颤抖的手也平息下来。


    陆徐行在他面前蹲下身,轻轻牵着他的手,“信息素,还要么?”


    这次,孟朝没有被信息素冲昏头脑,他动了动脑袋,幅度很轻地摇头,“不用了,谢谢……谢谢先生。”


    他抿着唇,“吴……”


    本想问吴啸那边怎么办,陆徐行却打断了他:“不要想那些讨厌的人,你最该做的,是好好休息,但先不要睡觉,你情绪波动太大,现在睡下,容易让精神留下创伤。”


    “助理说,一分钟前警方赶到车库,把他带走了。”


    孟朝心中有什么东西堵着,喃喃道:“先生……”


    他好像昏了头,竟然想告诉陆徐行真相。


    但此时此刻,并不是一个好的时机。


    他只好闭了嘴。


    陆徐行扶着孟朝躺下,坐在床沿,把他冰凉的手放进被子里。


    “这里的事很快就会处理完,回江城后,我想带你去出玩,放松一下,你想去什么地方?”


    孟朝知道他不该再想那些不好的事,便顺着陆徐行转移的话题想了想。


    十九岁前,他没有出过山县,去江城后,也没有好好逛过。


    他看向陆徐行,“我想看海。”


    生长在内陆的孩子,大约都有一个看海的梦想,孟朝也不例外。


    陆徐行点点头,“好。”


    孟朝不能坐飞机,出国肯定是不行了,距离太远的地方,交通不方便,行程太长,也不合适。


    他思索一番,“前些年,我投资开发了江城附近一个小岛,它叫蓬山岛,三年前建设完成,吸引了很多游客,景色也很好,我们可以去那里。”


    孟朝好奇道:“那我们过去,是要坐船么?”


    陆徐行说:“对。”


    孟朝心里有隐约的期待,“我还没有坐过船。”


    “我陪你。”陆徐行直勾勾地看他,“以后,我们会去很多地方,玩很多新奇的东西。我都陪你。”


    孟朝闷闷地应声,但他“嗯”完,才觉出陆徐行这话不太对劲。


    这好像不是合伙人先生应该说的话。


    但陆徐行之前为他做的一切,早就超过了“合伙人”的界限,只是先生嘴硬,不肯承认。


    而刚刚,陆徐行说的话越界了。


    孟朝没有错过这微妙的转变。


    他们之间,还像从前那样只是合作而已么?


    窗外繁星闪烁,这些年山县开发得越来越好,但夜晚也越来越难看见星星。


    月亮爬升到夜空,又缓慢地落下去,天亮了。


    不过,有些人的人生永远都不会亮了。


    吴啸预谋故意杀人,不能再取保候审,被抓回了看守所,他的罪名也在□□未遂、勒索未遂和校园霸凌之后,加上了杀人未遂这一条。


    陆徐行的律师说,他会被判处无期徒刑,不能减刑。


    他往后余生,都会永远被困在监牢中,不得解脱。


    至于他的学籍,也因为张庆国的供述,被查出是走后门进的六中,被作废了。然而一个再也不能走出监狱的人,要学籍也没什么用了。


    孟朝打他是正当防卫,不用承担任何责任。


    吴锐的罪名是贪污受贿、涉黄涉赌涉黑、骚扰霸凌学生,大约会被判处十到十五年有期徒刑,终生不能进入教育行业。


    很显然,和吴啸那再也没有用的学历一样,这条惩罚对他而言算是无关紧要了,因为一个初中学历的人,如果不是走后门,本来也不可能当老师。


    踹倒他的那个路人,因为见义勇为制止了暴行,获得了嘉奖。


    张庆国贪污受贿、滥用职权、挪用公款,且包庇霸凌者,刑期也大概是十到十五年。


    他们兴风作浪了那么多年,终于得到了应有的报应。


    孟朝在床上躺了三天,以往的三年,他从未轻松过一分一毫,如今他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


    除了这些好消息,还有更好的消息传来。


    因为六中没了一个教导主任,所以李满升了职,顶替了张庆国。


    她教书那么多年,本来就很厉害,又教出了孟朝这样优秀的学生,升职可以说是众望所归。


    孙艺也得到了表彰,进了县里的美术协会。


    陆徐行和孟朝商量后,定下了回江城的高铁票。


    不过这些天,并不是完全风平浪静。


    网上忽然出现了几个账号,带节奏给孟朝造谣,说他根本没有遭受霸凌,直播里说的话全都是假的,帖子发出去后,网友们转发得很快,但附带的评论却都是清一水的“助力500转发”。


    造谣的帖子转发数量一旦超过五百,当事人就能以侵害名誉权、诽谤的名义起诉造谣者。


    陆徐行没有辜负网友的期待,起诉了那些人,网站给的用户资料下来后,他才发现,那些账号背后的人,全是吴啸身边的那帮小弟们,赵炎、郑骄、郝简……


    这些人因为校园霸凌,早被抓了,却取保候审出来。


    陆徐行派人暗暗挑唆了几句,他们就使了造谣的昏招。


    这下,他们的刑期也要从一年变成三年起步了。


    陆徐行将这些都告诉了孟朝,当然,他没有说是自己暗中挑唆了几人。


    孟朝喝着葡萄果茶,突然想起那天的疑问。


    为什么陆徐行到的那么快。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


    陆徐行解释道:“吴啸和吴锐那两件事后,我怕你外出时再受到伤害,暗中派了保镖保护你,车库里,保镖本来要出手的,但你动作实在太快,他没来得及现身插手,就先告知了我,我就立刻下楼了。”


    难怪。


    孟朝回想了一下当天的事,他出门时,没感觉到有人跟着自己。


    现在想来,还挺吓人的。


    但既然是陆徐行派的保镖,那一定是非常专业的,他再敏锐也抵不过人家的专业,没发现很正常。


    他手机轻震一下,是美术老师的消息。


    【讨厌的人全都进了监狱,这是什么爽文情节,也太爽了,最好多来点。】


    【那天的直播我也在看,你说完后直播就中断了,吓得我以为你被拉去小黑屋了。没一个小时,切片视频就上了热搜,但很快热搜就没了,像是被压了下去,谁知道没过半个小时,直接上了热搜第一,全网都爆了。】


    原来直播的事,还有这样的曲折。


    孟朝明白,这是陆徐行的手笔。


    如果没有先生,他这次的发声,只会像从前无数次举报那样,石沉大海。


    他真的……有些不知道该怎样报答先生了。


    第22章 相机 那眼神里似有说不尽的爱意。……


    八月中旬, 山县的事全都处理完毕,孟朝和陆徐行坐高铁返回江城。


    三天后的上午,两人坐上了去蓬山岛的船。


    孟朝颈间伤痕已经痊愈, 看不出丝毫痕迹,可以吹风。


    他第一次坐船、第一次看海,见什么都新鲜,即便外面海风很大, 他也不愿意回船舱。


    陆徐行拦不住他, 只好取来厚外套披在他身上。


    孟朝坐在轮船顶层的栏杆边缘, 栏杆很高很结实,排列也密集,很安全但不耽误赏景。


    仰头是湛蓝的天,纯白色的海鸥绕着甲板飞翔, 低头是没有边际的海,海水被船桨打出白色的浪, 海风腥咸, 掠过孟朝的黑发。


    眼前的景色, 怎么看也看不够。


    孟朝闭着眼睛吹了会儿风,回过头望向身侧站着的陆徐行, 却见他下颌有些紧绷。


    平日里, 陆徐行不说话的时候一向没什么表情, 却不会像现在这样, 像是在忍耐什么。


    孟朝起身问:“先生不舒服?”


    他来到陆徐行身边两个月了,但对方一次都没有表露出类似于信息素紊乱症的症状。


    这样想来, 确实不太正常。


    陆徐行似乎很意外,望着他摇了摇头,笑道:“只是有点晕船。”


    “先生晕船?”


    上船之前, 陆徐行竟然没有告诉过他这件事,还强撑着陪他在这里看海。


    孟朝碰了碰陆徐行的手臂,扶着他紧张道:“我送你回船舱,你需要休息。”


    陆徐行不言,孟朝觉得他是担心自己,“先生担心我的话,那我陪你回去。到了岛上也可以看海的。”


    “不用,我自己回去。”陆徐行轻拍一下孟朝的手腕,“你第一次出海,应该多看看这边的景色。”


    孟朝却没有放手,反而拢住陆徐行,“之前我生病的时候,先生守着我,现在你不舒服,轮到我守着你了。”


    他不觉得陆徐行只是单纯的晕船,万一对方有什么需要,他守在旁边也好照料。


    陆徐行知道拗不过孟朝,“好。”


    两人进了船舱,孟朝扶着陆徐行坐下,跑去给他倒了杯水,送到人手上,“先生喝点热水。”


    话罢,又去找生活助理带来的医药箱,却被陆徐行拉住。


    陆徐行拉着孟朝坐下,眼角带着笑意,“只是晕船,不是生病,不用这么紧张。”


    孟朝不认同他的话,轻声道:“晕船也不是小事,只要先生觉得不舒服,就都不是小事。”


    他身上有很多细碎的小毛病,容易手抖、心跳加速、呼吸不畅等等,他知道这些说出来好像无足轻重的小毛病,究竟有多折磨人。


    陆徐行眼角笑意更深,“是,朝朝说得对。”


    孟朝听得耳尖一热,之前,陆徐行只有事情紧急的时候才这样叫他,平时或是不叫名字,或是一句“合伙人先生”,叫得这样……亲昵,他有些不习惯。


    偏偏陆徐行明知故问,“耳朵怎么红了,被风吹到了么?”


    孟朝条件反射地摸了摸耳尖,确实有点烫,他低着头,想假装无事发生,“应该是吧。”


    陆徐行喝着温度合适的水,没再说话。


    他们虽然一起经历了山县那些事,可总觉得两人中间仍然有东西隔着,有些疏离和陌生,互相说话也像是在打官腔,没什么活人气。


    陆徐行总被身边的人评价说像一个不会累的人工智能,不像活人。


    多年压抑的生活让他找不回“活人”的感觉,可他不想在孟朝面前,也还是一个没有温度的AI。


    他忍不住想试着逗一下孟朝,但少年不经逗,以前不敢看他的眼睛,起码视线还敢落在他身上,现在Omega连看着他都不敢了,一个劲儿望着窗外,还拿起手机拍照,假装镇定。


    孟朝拍照速度很快,但出的每一张照片都非常漂亮,构图、色彩都没得挑,简直可以打包拿去参加摄影大赛。


    也许有美术天赋的人,同样擅长摄影。


    陆徐行拿了手机,给助理发过去一条消息。


    孟朝的摄影水平,只用手机太委屈了些。


    四十分钟后,船停泊在岸边,孟朝和陆徐行下船,坐预定好的车去酒店。


    酒店两个房间都有宽大的落地窗和小阳台,在床上就可以看到不远处清澈碧蓝的海。


    孟朝一直扶着陆徐行,怕他走不稳又强撑。


    陆徐行根本没那么虚弱,但Omega坚持这样,他不好拂了孟朝的好意,便任人扶着坐到了酒店房间床上。


    之后,孟朝忙前忙后,先给他准备温水,又把中午送来的饭菜送到了他房间,恨不得他一根手指都不要动。


    谁知道陆徐行只是说了句晕船,孟朝便如临大敌成了这样。


    他把孟朝叫到面前,揉了揉少年的后脑,“好了,不用太担心我。等吃完饭,我睡个午觉就好了。海岛上太阳毒辣,五点之后,我们再出门,我陪你转转。”


    孟朝这次终于敢看他的脸,似乎是想通过他的脸色,辨别他的状态。


    “真的?”


    陆徐行点点头,“真的,不信你问家庭医生。”


    孟朝勉强相信了先生,“那好。先生要是不舒服,一定要跟我说。”


    他认真道:“这是先生对我说的话,先生自己也要遵守才对。”


    “嗯。”陆徐行回以同样认真的目光。


    下午五点,陆徐行睡过一觉,果真好多了,他起身去叫隔壁的孟朝,“朝朝。”


    孟朝立刻跑过来,先看了一下他的脸色,“先生好些了么?”


    “已经好了。”陆徐行俯下身,凑近了孟朝,“要不要仔细检查一下?”


    “不、不用了。”


    距离骤然拉近,孟朝后退了半步,为了掩饰自己的动作,转头回去拿挎包,“我们去哪儿?”


    怎么觉得先生不太一样了?


    和以前相比,陆徐行好像一直在突破他们之间的安全距离。


    这种距离不仅仅是指身体上,也是指心理上。


    以前,陆徐行不会说这样的话。


    先生想靠近他。


    那他呢,他应该怎么做?


    “先去海边转转。”陆徐行见好就收,“不过要等十分钟再出门,我想送你一个东西,马上就到。”


    孟朝的思索被打断,好奇道:“什么东西?”


    陆徐行神神秘秘:“等它到了,你亲自拆。”


    片刻后,房门被敲响,陆徐行从门外的助理手中接过一个箱子,摆在客厅桌上,“来。”


    孟朝知道,陆徐行有两个高级助理,一个是工作助理,名叫贺尹,一个是生活助理,叫严瑞,两人都是Beta。


    给陆徐行送日常物品的是严助理。


    他拿了剪刀,很快拆开箱子,取出了里面的东西。


    纯黑色、有点沉,但单手拿着没什么压力,比手掌稍小一些,他举着东西上下左右看了好几遍,不敢相信,“相机?”


    “是。”


    陆徐行笑道:“一直想送你一份升学礼物,但实在不知道送什么,直到在船上,看到你用手机拍照。”


    “喜欢拍照的话,用相机更好。”


    孟朝眼睛有点酸,他眨巴眨巴,把酸涩压了下去,“谢谢先生。”


    在山县的时候,他心里挂着很多事,连收到录取通知书的喜悦都被冲散了。


    可陆徐行竟还记得给他准备礼物、准备惊喜。


    “喜欢就好。”


    陆徐行靠近了孟朝,上手教人:“上面是开机键,这里是快门,可以先拍几张试试手,再去调那些参数。”


    孟朝照着按下开机键,屏幕亮起,他举着相机去落地窗前,把镜头对准了外面的大海。


    但他想了想,又转过了身,在那一瞬间,按下了快门键。


    “咔嚓”一声,记录下了眼前的画面。


    奶油风的房间内,陆徐行身穿黑色衬衫,眼带笑意地望向他,那股因长相气质而生的攻击性和侵略性很淡了,只剩下满腔浓烈到无法忽视的情意,见他转过来的那一刻,露出意外的神色。


    孟朝低头,调出刚才的照片。


    他很少看陆徐行的眼睛,原来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陆徐行一直在用这样的眼神看他。


    是他多想了么?


    这样的眼神,简直就像是……


    在看着爱侣一般。


    那眼神里似有说不尽的爱意。


    “怎么了?”陆徐行走近问他。


    孟朝摇了摇头,“没事。先生,我拍了你……可以么?”


    陆徐行凑过来看相机里面的照片,“当然可以,做你的模特,我很荣幸。”


    那股葡萄酒香离得很近,孟朝忍不住想一口咬下去,像是咬果茶里的葡萄果肉。


    世上会有他这样的Omega么?总是想咬先生的腺体。


    好像只有Alpha才会咬别人的腺体。


    他一定是馋葡萄果茶了。


    ……可是好奇怪,馋葡萄味,是不是就相当于馋陆徐行的信息素?


    他以前、以前最喜欢吃的水果明明是草莓。


    难道连这个也会被信息素影响么?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孟朝把相机挂在颈间,“先生,我们走吧。我想买杯奶茶,先生要喝么?先生喜欢什么味的奶茶?”


    等到了最近的奶茶店,他要了一杯草莓果茶,陆徐行要了抹茶味。


    该不会又是他多想了吧。


    孟朝摸了摸后颈,没碰到腺体。


    他的信息素是淡淡的茶味,结果陆徐行正好点了抹茶味的奶茶。


    虽说两者的味道不太一样,但葡萄果茶和先生的信息素味也是不一样的。


    两个人要是都馋对方的信息素,那也太……


    孟朝的脸莫名烧起来,他压了压遮阳帽,以陆徐行的身高,对方应该看不到他的脸。


    谁知下一秒,陆徐行掀了一下他的帽子,“热么?热的话,晚上再出门。”


    八月中旬,虽已入秋,但海岛的天气还是热得容易让人喘不上气。


    孟朝却顾不上那些,猛吸了一大口冰凉的果茶,企图给自己降温。


    “没、不热。”


    他转身就走,“我们去看海吧。”


    陆徐行跟了上去,却仍在想刚才看到的Omega。


    孟朝白皙的颈间和侧脸微微发红,似是在害羞。


    在想什么呢?


    第23章 度假 “和你在一起,不会觉得无聊。”……


    孟朝匆匆走向海边, 他走得太急,没注意到脚下的石子,走着走着, 脚突然踩空似的向外一扭,险些摔倒。


    手臂传来温热的触感,他回过神,是身侧陆徐行及时拉住了他。


    “小心, 腿脚有没有受伤?”


    说着, 陆徐行把手中抹茶递给孟朝, 蹲下身去检查他的脚踝。


    孟朝爱穿长袖长裤,从前经常挨打,这么穿不会让人看到伤痕,即便现在没有人会打他, 他一时半会儿也改不掉这个习惯。


    陆徐行掀起孟朝的裤腿,伸出两指轻轻触碰他的脚踝, “疼么?”


    孟朝端着两杯奶茶, 动也动不了, “不疼,先生, 我没有崴到脚, 不用这样……”


    陆徐行换了个位置按了一下, “这里呢?”


    孟朝莫名觉得他们的对话不太对劲, 却说不上来。


    而且陆徐行问的时候,都会抬头看他, 好像是在观察他的表情,判断他是不是在忍痛。


    他抿着唇,老实回答:“没感觉, 不疼的。”


    Omega小腿常年盖在长裤之下,皮肤白皙到在日光下有些晃眼,骨骼瘦得突出,脚踝细得一只手便可以握住。


    孟朝的小腿和脚踝上,有几道浅浅的陈旧伤痕,看长度和大小,是割伤和磕碰伤,他从小要下地干活,还会挨打,身上类似这样的伤,大概数也数不清。


    万幸的是,这次肌肤上没有新的伤痕。


    陆徐行围着孟朝的脚踝按了个遍,确认Omega没露出任何不适的表情,才起身拿过自己的那杯抹茶,“的确没有受伤。”


    孟朝抬脚拽了拽裤腿,明明先生放开了他的脚,他却觉得脚踝仍有一只大手在握着,温度滚烫。


    如果不是在外面,他觉得先生可能会把他的鞋子脱掉,连脚背也按一下,看有没有伤到。


    他有些迷茫,一直低头望着裤腿和鞋面。


    陆徐行有意靠近、示好,他到底该怎么办?


    孟朝不是没有遇到过表白,高一上半学期,向他表白过的人有很多,但他那时只想好好学习,全都拒绝了。


    他不懂恋爱,却不代表不明白陆徐行的意图。


    一个人如果能分清身边大多数人对自己的善意或恶意,怎么可能分不清什么是爱意?


    他没办法假装自己不知道,那完全是害人害己。


    可他摸不准自己对陆徐行抱有的念头,究竟是什么。


    那种类似于依赖的情绪,到底是源于高匹配度之下信息素的安抚作用,还是……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他应该……重新思考他和陆徐行之间的关系。


    “痛了么?”


    陆徐行略微紧张的声音响在耳畔。


    孟朝回过神,轻声说:“没事。”


    他走向海边,海滩上人很少,蓝色的海浪拍打着岸边的礁石,太阳挂在大海的西边,逐渐西斜。


    海风拂面,远处海天相连,分不清哪里是海,哪里是天。


    眼前天地宽广,孟朝忍不住深吸一口气,觉得身心都被干净明澈的海水洗净了。


    他挑了一块礁石坐下,撑着脸望向海边。


    即便一整天都坐在这里,什么都不做,只望着大海发呆,也是很好的。


    他以前从来不敢奢望这样的生活。


    如今这样轻易就得到了。


    陆徐行坐在他身边,“不拍照么?”


    孟朝仰着脸,“我想先用眼睛看。”


    对他而言,现在看到的每一幕都很珍贵,在用相机记录下这一切之前,他想先用脑子和心来记住。


    此时此刻的心情,哪怕是照片都没有办法完整地表达和传递。


    孟朝想起什么,转过头问:“先生会不会觉得很无聊?”


    陆徐行出身名门,应该去过很多地方旅游,什么都见过,让他陪自己在海边发呆,是不是不太好。


    “不会。”陆徐行微眯着眼,“和你在一起,不会觉得无聊。”


    他反问道:“我平时除了工作还是工作,朝朝会不会觉得我是个无聊、无趣的人?”


    孟朝望着陆徐行的侧脸,先生平时比他过得还要紧绷,直到如今才有些放松的征兆。


    他喝了口果茶,“不会。先生有你的事要忙。”


    其实这两个月里,他和陆徐行的相处时间实在不多。


    在别墅,他没什么事的话,是一直待在卧室,陆徐行也不会主动找他,两人只有吃饭时间会碰面。


    在山县,他要应付那一帮讨厌的人,陆徐行的工作排得很满,即使两人住得更近,相处的机会也不多。


    经过山县的那些事,陆徐行应该很了解他了,他却不怎么了解陆徐行。


    孟朝捧着奶茶杯,试探地问:“先生,你为什么会晕船,是天生的么?”


    据说晕车的人,会更容易晕船、晕飞机,但陆徐行好像不晕车,单单晕船的人似乎很少见。


    陆徐行没有说话,孟朝心里打鼓,闷闷道:“先生不想说,就当没听过刚才的话,我只是随口问问。”


    “没什么不能说的。”


    陆徐行望着孟朝,“九岁那年,我和爸妈还有陆擒一家去美国度假,乘船去海岛玩。”


    他停了一下,犹豫要不要告诉孟朝这些事。


    这件事虽说算得上一个重大的秘密,但他怕影响孟朝的心情。


    孟朝禁不住靠近了陆徐行一点,手撑在对方身侧,“先生?”


    陆徐行问他:“真的要听?”


    孟朝吸着奶茶点头,“要。”


    他纠结一番,还是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先生帮了我很多,我想……多了解一下先生。”


    说完,他给自己找补,“说不定以后也能帮到你呢。”


    陆徐行盯着孟朝的耳朵,他的耳尖皮肤很薄,甚至能透过一些日光,很容易变红。


    现在,那里的颜色正在变粉,不知道孟朝有没有察觉到。


    Omega要是知道了,怕是会捂住耳朵不让看。


    陆徐行轻轻笑了,“好。不过我说完,你千万不要因为这件事烦心,不然我会后悔告诉你的。”


    孟朝的好奇心被吊得老高,忙不迭答应:“嗯嗯。”


    陆徐行这才娓娓道来。


    “住在游轮上的第一天,夜晚,我在阳台上看海,陆擒忽然出现在甲板边,把一个麻袋推进了大海。”


    “第二天,陆擒报警说他伴侣失踪了。”


    寥寥数语,却讲述了一个让人脊背发寒的故事。


    孟朝猜出了故事的来龙去脉,可他不敢相信:“他……他……”


    他不敢说出来。


    陆徐行摸了摸孟朝的肩膀,“对,你现在所想,就是事实。”


    “事后,警察没有找到人,就报了失踪,陆擒无罪脱身,半年后便和新人领证结婚。”


    孟朝咬着吸管,陆徐行那年才九岁,想明白一切后,他的心理阴影该有多大,以至于直到现在,都会晕船。


    “好了。”


    孟朝被揉了一下脑袋,陆徐行把手搭在他肩上,“不是说好了,不要为此烦心么?”


    他不知道该怎么做,只好按陆徐行平常会做的那样,拍了拍对方的肩,“那先生也不要烦心。”


    陆徐行笑着点头,“嗯,过几个月,等我把他送进监狱后,就再也不会了。”


    孟朝睁大了眼,这是可以对他说的么?


    豪门争斗果真是恐怖如斯。


    他向陆徐行凑近,骨头却被狠狠硌了一下。


    孟朝咬着牙腾地站起来,想伸手向后揉一揉,却不敢在光天化日下做这种动作。


    简直是有伤风化。


    可屁/股被硌到的地方是真的疼。


    他只好欲盖弥彰地把手伸到后腰下方,揉了几下,假装是在揉痛的地方。


    陆徐行见孟朝皱着眉,一副有苦难言的模样,再看他手的位置……


    Alpha心下了然,把外套脱下来叠好,放在刚才孟朝坐的地方,“好些了么?”


    他拍了拍自己的外套,“来,坐。”


    孟朝实在太瘦,浑身上下都没有多少肉,包括腰臀这几处容易长肉的地方。


    在山县,陆徐行抱着孟朝坐在腿上时,就感觉到这一点了。


    Omega坐在他腿上,像医学骨骼模型似的,只能感受到骨头,一点肉也没有。


    孟朝看见陆徐行的衣服,“不、我不能……”


    他想脱下自己的外套垫着,却被陆徐行拉住了手。


    “你里面穿的是短袖,脱下外套容易晒伤。”


    孟朝一想到陆徐行知道他是哪里痛,脸都没地方放了,支支吾吾道:“可已经六点,不会太晒了。”


    陆徐行劝道:“晚上会有蚊虫,我不想你被咬到。”


    他里面穿的是黑色衬衫,所以脱下外套给孟朝垫着也没关系。


    孟朝咬咬牙,不想在这个问题上争辩,坐下了,然而刚一坐下,他就险些跳起来。


    外套还带着陆徐行的体温,能明显感觉到,Alpha的体温比他高很多。


    好像……好像坐在陆徐行怀里似的。


    虽说不是没有过,但那是意外,是特殊情况。


    孟朝赶紧抓了奶茶喝了一口,谁知入口的味道不是草莓味,而是抹茶味。


    他差点呛到,举起奶茶杯一看,是很漂亮养眼的绿色。


    ……好想埋在沙滩里。


    孟朝触电般放下陆徐行那杯奶茶,捂着额头。


    他大概是发烧了,浑身都烫得不行,鼻尖渗出了薄汗。


    怎么会这样……


    刚才陆徐行讲的陆擒的事情,被他完完全全抛到了脑后,应该再也想不起来了。


    孟朝偷偷去看陆徐行的脸,却见他取出了手机,正在和贺助理发消息,应该在处理工作上的事。


    没被发现么?


    孟朝长长地呼了口气,还好还好。


    他赶忙拿起自己的奶茶,一口气喝光。


    冰凉的果茶下肚,把急出来的热意驱散了不少。


    陆徐行放下手机,端起了自己的奶茶杯。


    其实刚才的一切他都看到了,但他如果说出来,孟朝一定会羞耻到两三天都不想跟他说话。


    他学着孟朝一口气喝完了奶茶,总觉得这股抹茶味更甜了一些。


    第24章 海边 “先生,我们什么时候领证?”……


    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 孟朝摆弄起颈间挂着的相机,他将相机对准面前大海,试着拍了几张, 调出照片来看。


    “用得怎么样?”


    身旁的陆徐行靠近了一些。


    孟朝划拉了几下照片,偏过头给先生看,“挺好的”


    “嗯,是不错。”陆徐行不吝赞美, “朝朝在摄影上也很有天赋。”


    孟朝总被陆徐行夸, 但他还是不好意思, 喃喃道:“真的么……”


    从前很少有人夸他,碰到陆徐行这样喜欢夸他的人,他有点无所适从。


    他觉出陆徐行在看他的侧脸。


    对方坚定地解释道:“对你,我从不说谎。”


    孟朝愣了一下, 忍不住去看陆徐行的双眼。


    先生的眼睛里带着坦诚和笑意,望向他的时候, 会让他觉得……自己很重要。


    他从不认为自己对谁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人, 他的存在可有可无, 甚至在很多人眼中,他最好消失不见。


    好像只有陆徐行把他看得如此重要、如此……珍贵。


    他在陆徐行眼中, 比家人、公司、工作……比很多事情都更重要。


    孟朝没有想明白自己对陆徐行的感情到底是什么, 但他想, 面对这样好的人, 他不应该再沉默和逃避。


    他摩挲着相机,低头问:“先生, 我们什么时候领证?”


    这话问得没头没尾,陆徐行却读懂了孟朝所想。


    也许是易感期将至,他腺体状况波动, 忍不住贸然靠近和亲昵,让孟朝觉得无法回应、无法报答。


    所以孟朝才会想尽快领证,想帮他治病。


    毕竟协议上说明了,信息素治疗是在领证之后开始。


    陆徐行不愿意让孟朝为难,这次度假本意是想让他放松,如果反而让他为他们之间的关系忧心,那出来玩还有什么意义?


    孟朝这么好,他因易感期影响,有些情难自禁,便忘了对方那强烈的边界感和愧疚感,实在是不应该。


    Alpha收敛了笑意,“不急。协议上不是说,要等你身体健康之后才领证么?”


    孟朝摸了摸耳尖,望向大海,“我觉得我现在,挺健康的。”


    陆徐行取出手机,“那我预约一下,回去之后,我们去体检?”


    “……行。”


    说起自己的身体状况,孟朝还是有点心虚,不过他更想知道,他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


    看着那些数值变化,心里也有个盼头,不用每天都想着该如何偿还先生的好。


    陆徐行点点头,给助理发了消息,预约医院的检查。


    孟朝起身,“先生,我想去海边走走。”


    话罢,他向沙滩边缘走去。


    陆徐行拿起外套挂在手臂之间,跟着孟朝向前去。


    孟朝穿了凉鞋,他提起裤腿,踩到海浪里,双脚一阵冰凉,险些抽了筋。


    他退开几步,伸展了一下冻得僵硬的脚,不敢继续往前,便站在原地,等海浪自己涌上来。


    陆徐行到他旁边,“把相机给我吧,带着玩不方便。”


    孟朝把颈间的挂绳取下来,双手递给了陆徐行。


    陆徐行将相机挂在了自己颈间,两指宽的挂绳似乎沾染了一些冷茶水的信息素味,现在贴在他后颈,安抚了隐隐作痛的腺体。


    海边的海鸥成群,乌压压地飞着,叽叽喳喳地叫着。


    孟朝手臂一重,侧过头一看,一只海鸥落在他身上,小眼睛好奇地看着他。


    “咔嚓——”


    轻微的快门声传入耳中,孟朝下意识捂住了脸,手臂一动,海鸥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朝朝?”


    陆徐行快步走近,轻轻抚着孟朝的肩膀,他的身体微微颤抖,把脸全部埋在手臂里,眼睛紧紧地闭着,似乎很是害怕。


    Alpha软声安慰:“别怕,是我,没事的,朝朝。”


    孟朝在这一声声呼唤里回神,慢慢睁开了眼,放下手臂,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先生,我……”


    他“我”了好几声,都没说出话来。


    “没事。”


    陆徐行替他解了围,“是我的错,我不知道你不喜欢拍照。拍你之前,我应该征求你的同意。”


    “刚才的照片,我这就删掉。”


    孟朝忽然抓着陆徐行的手,“不、不用删。”


    他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说了出来,但声音很小。


    “先生拍我的话,我不介意。就是拍之前,你先跟我说一声。”


    “嗯,我记住了。”


    陆徐行认真地回应,“照片,你要看看么?”


    孟朝没有犹豫,“看。”


    陆徐行调出照片,按两个人的体检报告计算,他比孟朝高十一厘米,将近半个头,为了让Omega看到屏幕,他俯身将相机偏向孟朝。


    孟朝凑近了他,两人一起看相机屏幕。


    照片上,Omega的侧脸沐浴在金色的夕阳里,发梢镀着一层柔软的光,浅色的瞳孔像是稀有的琉璃。


    他和手臂上的海鸥对视,远处是蓝得透明的海,平和安宁,岁月静好。


    构图、色彩、氛围都很好。


    被拍得好看,哪怕是孟朝这样不喜欢拍照的人,也会觉得开心。


    他眼含笑意,“先生一直夸我,你的摄影也很厉害的。”


    陆徐行轻轻地笑,“你喜欢就好。”


    海风拂过孟朝微长的头发,他的发梢扫在陆徐行的侧脸。


    Alpha闻到一股很淡的冷茶水味,禁不住偷偷深吸了几口气。


    之前孟朝喜欢闻他的信息素,现在是他渴求孟朝的信息素了。


    已经是晚上七点,是日落的时刻。


    海水被夕阳照成粉色,厚厚的云层变为橙红,和高处深蓝色的天空撞在一起,如梦似幻。


    孟朝从陆徐行那里要来相机,拍了无数张照片才心满意足。


    陆徐行望着到处找角度拍照的孟朝,以往颓丧无力的Omega在这一刻,如此地生动鲜活,重逢的两个月里,孟朝大概从未像此时此刻这般开心。


    他的情绪被孟朝感染,明明易感期将至,血液中的暴戾和疯狂蠢蠢欲动,快要压制不住,他却罕见地,在这海边落日之下,有一点点的缓解和放松。


    和孟朝待在一起,是离开山石村这么多年来,他最开心的事。


    陆徐行的心脏轻飘飘的,像是飞在空中,压着他的那些东西,仿佛全部卸下了。


    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但他很清楚这种感觉代表着什么。


    他确定,他是喜欢孟朝的。


    不是因为年少时,他曾经和孟朝一起度过了艰难的半年。


    那时他十七岁,孟朝十三岁,他只把孟朝当成弟弟,当做没有血缘的亲人,一直到很多年后,他们再度重逢。


    重逢后,刚开始他依旧视孟朝为亲人。


    可他无数次地被孟朝打动。


    心疼孟朝的过往、欣赏他的勇气,忍不住帮他护他,被他利用也甘之如饴。


    陆徐行才后知后觉,他对孟朝的感情已经变质。


    推动他感情变质的每一个瞬间,都和两人的信息素没有任何关系。


    他喜欢的,只是孟朝这个人而已。


    夜晚海风微凉,孟朝过足了拍照的瘾,跑回陆徐行跟前,“先生,我们回去吧。”


    他眼睛亮亮的,鼻尖渗出了细汗,胸口快速地起伏,有些累到了,但肉眼可见地兴奋。


    陆徐行喜欢他开心的模样,“不急,七点半有烟花。”


    “是么。”


    孟朝取出手机看时间,还未看清楚,身后就传来烟花砰然炸响的声音。


    他转身去看,漆黑的夜空炸开绚丽的烟花,“好漂亮。”


    陆徐行看见烟花倒映在孟朝的眼中,“今天是蓬山岛开放三周年,所以准备了烟花表演。”


    这里距离烟花太近,孟朝仰得头高高的,脖子有些累。


    他一边眼也不眨地看烟花,一边拽着陆徐行往回走,“太近了,我们离远点看更好看。”


    Omega不顾看路,陆徐行便替他注意着脚下,两人回到之前的礁石旁。


    陆徐行拿自己的外套垫上,才让孟朝坐下。


    这边距离不远不近刚刚好,能看到烟花的全貌,脑袋和脖子也不会太累。


    烟花一个个升空,每个的样式都不同,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非常大,大到几乎能遮蔽整个天空。


    晚上的海风比白天更大,吹得孟朝头发微乱,露出光洁的额头。


    附近的灯亮度太低,陆徐行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看错。


    孟朝的额头左上角,靠近发缝的地方,有一道颜色略深的伤痕,和他腿上的那些一样,落下的时间应该在很久之前。


    十三岁那年,他身上还没有这么多的伤。


    陆徐行的腺体隐约跳动了一下,越临近易感期,情绪对腺体的作用就越大。


    他悄悄从裤子的口袋中拿出一板药片,取出来之后扔进了口中,喉咙一滚,吞下了药片。


    为了方便装药,他的日常衣物上都会有口袋,药片会被一粒一粒连带着铝箔板裁下来,放进所有口袋里。


    “先生……”


    孟朝突然看向他,愣愣地盯着他的喉结,“你吃了什么?”


    刚才还言之凿凿地说不会对孟朝说谎的。


    人真的不能轻易立誓。


    陆徐行只说:“有些渴了,待会儿我们再去买杯奶茶。”


    “好。”


    光线昏暗,孟朝觉得自己可能是看错了,便继续看烟花。


    这场烟花秀足足有半个小时,最后的烟花如七彩云霞,渐次在空中绽放。


    烟花熄灭后,孟朝揉了揉耳朵,听了这么久的“砰砰”声,耳朵像是被堵住了,听声音闷闷的,不真切。


    “先生。”


    孟朝缓了一会儿,对陆徐行说:“听说蓬山岛是最东面的岛屿,能见到国内第一缕阳光,明天我想早起来海边看日出。”


    “那早晨五点就要起床,你的身体撑得住么?”


    陆徐行除了易感期那几天之外,身体一向很好,早起不是问题。


    但孟朝在六中过了三年早五晚十二的日子,只养了两个月,根本养不回来,他其实并不想让孟朝牺牲睡眠时间看景色。


    孟朝觉出陆徐行微妙的拒绝,试探道:“回去以后,我吃过饭就睡觉,这样早起就不会伤身体了。”


    在Omega期待的眼神中,陆徐行心下叹了口气,“好,我陪你。”


    第25章 日出 先生会吻下来么?


    临近凌晨五点, 孟朝的闹钟响了,他快速穿衣洗漱,和陆徐行出了门。


    不知道为什么, 本该是旺季的海岛上游客稀少,去往海边的路上,除了他们以外,再也没有别的人。


    天色仍然黑着, 孟朝不得不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照明, 沿着昨天走过的路走着。


    海浪声阵阵, 除了这个声音之外,只能听到他和陆徐行的脚步声。


    好像天地之间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孟朝和陆徐行并肩而行,轻声道:“好安静。”


    陆徐行并不这么觉得,他太阳穴突突地跳, 能听见血液在体内流动、心脏在胸腔狂跳,耳中传来熟悉的尖锐耳鸣声。


    这一切都在告诉他, 他的易感期在几个小时后就会爆发。


    但他不愿意扫了孟朝的兴致。


    陆徐行说:“嗯。现在我连你的心跳声都能听到。”


    孟朝转过头看他, 沉默几秒后, 嘟囔道:“先生别开玩笑了,怎么可能。”


    陆徐行望向Omega漂亮的眼睛, “那我猜猜, 你刚刚的心率是每分钟八十下, 对不对?”


    孟朝抬起左手手腕, 查看手环上的数值,心率竟然真的是每分钟80次。


    他有些意外, 但很快想明白了,“先生,你是不是偷看手机了?我的心跳次数, 你看一下就知道了。”


    “绝对没有。”陆徐行笑着举起手指,一副对天发誓的模样。


    孟朝赶紧把他举起的手拉下来,“好了先生,我信还不行嘛。”


    开始以为只是日常玩笑,陆徐行不必这样当真。


    但看对方的架势,好像是真的。


    孟朝忍不住问:“先生是怎么做到的?”


    陆徐行借机蹭了一下孟朝的手指,对方的手离开时,他有些不舍,却没有追上去重新握住那只手。


    他解释道:“可能是我的听力比较好。”


    从前每次易感期发作,他都会把自己关进特殊打造的隔离室,里面所有的墙壁都是特制,摸上去非常软,哪怕用尽全身的力气撞墙,脑袋也连肿都不会肿。


    最关键的是,墙壁的隔音效果非常好,进去之后,除了自己发出的声音,什么都听不到。


    他常常倒在地面,大脑痛到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了,在这样的空间里,无事可做是最可怕的,会让人感到无尽的虚无,于是他只好数着自己的心跳声,度过每一分每一秒。


    在里面待过两三次之后,他的听力就变得更好了,数心跳声也得心应手,只听几下就能判断出每分钟的心跳次数。


    但在今天之前,没人像孟朝一样离他这样近。


    他也是头一次发现,他连身旁人的心跳声都可以听到。


    可是这些,都没必要让孟朝知道。


    “那先生真厉害。”孟朝相信了陆徐行。


    如果是别人对他说这样的话,他可能会半信半疑,但这是陆徐行。


    陆徐行足够信任他,那他也该信任对方才是。


    海边距离酒店不远,两人说着说着,便走到了昨天那块礁石旁。


    凌晨风凉,两人都穿了厚外套,但陆徐行为了让孟朝舒服,专门另带了一件外套,叠好放在礁石上。


    孟朝没有犹豫便坐下了。


    这时大海仍是深蓝色,远处的天际一片漆黑,只有海天相接之处,有一丁点的白光,不甚明显,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海风不是很大,不用担心会受凉,今天的天气真的很适合看日出。


    孟朝深吸一口气,“六中每天五点半就要在操场集合跑操,我都是五点二十起床,还没有起得这么早过。”


    本来李满可以帮他签个条,让他不用跑操,但张庆国刻意针对,他每天都要跑,还要比别的同学跑得更认真,才不会被罚。


    他身体很差,总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没跑几步,左下腹就撕裂一样的疼,像是岔气,但他不能停下。


    每天都疼到满头冷汗时,他只能在心里倒数,距离高考究竟还有多远。


    “我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在海边看日出。”


    腥咸的海风中,混入了冷茶水的味道。


    陆徐行仅仅只是闻着,都觉得身体好了许多。


    冷茶水使人清醒,白兰地让人沉沦,两个天差地别的味道,却能勾动天雷地火。


    他眯着眼,小心地浅吸着,“朝朝很厉害,在这样的环境里,还能考得很好。”


    “苦尽甘来,从今以后,你的愿望都会实现。”


    孟朝耸了耸肩,无奈道:“先生,我从不许愿。”


    陆徐行问:“为什么?”


    孟朝轻轻叹了一口气,“不会实现的。”


    小时候,他许下的愿望从来都没有实现。


    慢慢的,他就不再许愿了。


    他不会寄希望于虚无缥缈的天意。


    陆徐行轻轻触碰孟朝的肩膀,“朝朝,我相信,你会让幸福降临在掌心。”


    孟朝从来都只有自己可以相信、可以依靠。


    在山县,即便没有陆徐行,他也能将那些人绳之以法。


    他一直都勇敢、坚韧,永不服输。


    孟朝和陆徐行对视,对方的脸融在漆黑的夜幕中,好似上世纪的油画,柔和但坚定。


    他一直能感受到陆徐行在看着他,那样真挚的目光,叫人无法忽视一分一毫。


    “借你吉言,先生。”


    “天要亮了,朝朝。”


    孟朝依言回头,大海和天际原本分不出边界,极远处的白光却越来越盛,在一片深黑中划开了一道长长的裂口。


    日光就从那道裂口中探出头来,把相接的海面和天空染成橙色、红色,天边的云仿佛烧了起来,艳丽无比。


    太阳升得很快,跃出海面后藏入云层里,把更多的云染上颜色。


    海面像是被撒了一层金粉,流光溢彩,随着海浪的波动闪着细碎的金光。


    孟朝两手撑着脸,看得入了迷。


    他低声道:“先生,你送给我的礼物里,我最喜欢这场日出。”


    如果不是陆徐行,他不会来到蓬山岛,更没有机会看到海边的落日和日出。


    而且身边还有陆徐行相伴着。


    这些其实都是陆徐行带给他的礼物。


    他真的……很喜欢。


    陆徐行望着孟朝,他的眼眸也被日光映出金色,漂亮得如同宝石。


    他滚了下喉结,低沉道:“以后每个日出,我都陪你。”


    孟朝耳尖攀上热意,不知道是不是被太阳晒到了。


    五点的日光是微微发冷的,他心里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刚刚那一瞬间,眼前无与伦比的日出迷了他的眼。


    他忍不住想要答应陆徐行。


    最终,他没有把话说出来。


    可孟朝抑制不住微动的心弦,偏过头去看陆徐行。


    谁知陆徐行正向前倾身,他这一动,两人凑得极近,彼此温热的鼻息打在侧脸,呼吸交汇,连心跳都慢了半拍。


    孟朝浑身都僵住了,他不敢动,怕一动就会让眼前的局面变得更加脱离掌控。


    他垂下眼,睫毛险些扫到陆徐行的鼻尖。


    两人的唇几乎要贴在一起,只差分毫,便可以接一个吻。


    先生会吻下来么?


    孟朝的呼吸微微屏住,心中只剩这一个念头。


    他没想到自己可以躲开。


    陆徐行离孟朝那样近,只是想多闻一点对方的信息素,平息易感期到来前的躁动。


    可孟朝忽然转过身来,两张脸差点像正在热恋的爱侣那般,紧紧相贴。


    他只要稍一用力,就能吻上孟朝的唇。


    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他腺体突突地跳,心跳更是越来越快。


    脑海中所有的念头都在说——


    吻下去。


    标记孟朝。


    让眼前的Omega再也离不开自己。


    陆徐行皱着眉,忍得浑身剧痛。


    他攥着拳退开些许,伸手捋了一下孟朝垂在后颈的发尾。


    “你的头发,被衣领压住了。”


    孟朝愣怔着,陆徐行的指尖擦过后颈的腺体,他禁不住颤抖了一下,但下一秒,那股灼热的Alpha气息远去了。


    刚才,他一边希望那个吻不要落下,一边又觉得,如果陆徐行真的要吻他,他应该不会抗拒。


    可陆徐行最终选择了后退。


    他心里竟然空落落的,像是在主动地希望那个吻落下来。


    孟朝摸着滚烫的侧脸,话都说不利索了,“谢、谢谢先生。”


    他脑子里很乱,豁然起身道:“先生,日出看完了,我们回去休息吧。”


    天色已经大亮,太阳完全升了起来。


    孟朝说走就走,这次他没有等陆徐行,只闷头往前走。


    陆徐行也不说话,只敢不远不近地跟在Omega身后。


    到了房内,孟朝硬邦邦地说:“我要睡了,要中午才起,先生也快点休息吧。”


    没等陆徐行说话,他就走进自己的房间,关上了房门。


    门被关上后,空气中的冷茶水味骤然稀薄了不少。


    陆徐行下颌紧绷,回房又吃了药,打下了今天第三支抑制剂。


    孟朝脱了外套就草草躺下,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但抵不过身体的疲倦,很快便睡熟了。


    不知道过去多久,他闻到一股非常浓烈的葡萄酒味,像是坠入了葡萄酒的海洋里。


    萎缩的腺体阵阵发热,仿佛被温暖的火源烘烤着,多年来隐藏在其中的隐约痛楚,都被驱散了,


    孟朝睡得更沉,模糊的意识却在疑惑。


    这么浓的味道是……


    陆徐行的信息素?!


    孟朝猛然惊醒,睁开双眼,鞋也来不及穿就跑了出去。


    “先生?!”


    他打开陆徐行的房门,Alpha靠在床头,旁边的桌上摆着几个药盒,三四只抑制剂。


    现实中空气里的信息素不是很浓,比起半梦半醒间感知到的浓度,不算棘手。


    他心下庆幸,却见听到动静的陆徐行动了动,缓慢地抬头。


    Alpha他眼睛里全是血丝,颈间条条青筋明显暴起,像是在承受千钧重压。


    浓烈的信息素轰然爆发,孟朝瞬间腿软得几乎站不住,扶着门框惊诧不已。


    “先……”


    陆徐行下颌微微用力,似乎咬紧了后槽牙,但他此刻无比忍耐的动作,也像是猛兽即将扑倒猎物的预告。


    他的声音从未如此低沉冷肃。


    “你先出去。”


    第26章 易感 “还是直接咬吧……”……


    “不行, 你易感期到了,我不能……”


    孟朝大口地喘息,手刚离开墙壁, 身体就像没有骨头支撑的动物一般软软地摔下去,手指也用不上一丝一毫的力气。


    他的腺体和生殖腔实在迟钝,不仅对一般Alpha的信息素没有反应,连面对匹配度达到99%的陆徐行, 也没什么有剧烈的变化。


    他闻到这样浓烈的信息素, 只是走不了、动不了, 一时半会儿没有产生更严重的情况。


    孟朝拼尽全力抓住床沿,“先……”


    “咔哒”,外面的房门开了。


    凌乱的脚步声昭示着进来的有很多人,先出现在眼前的是严助理, 见孟朝倒在地上,一边把他扶起来, 一边汇报:“陆总, 救护车到了。”


    两名保镖随即用担架床将陆徐行送出门外, 过程不到一分钟,孟朝尚未缓过来时, 窗外的救护车已经开走了。


    他想跟去医院, 双腿刚一用力, 身体就向前栽倒, 根本走不了路。


    严助理稳稳扶着他,“陆总易感期发作之前, 吩咐让我照顾好您,他说不想让您跟去医院。”


    那怎么行?


    孟朝知道紊乱的潮期有多难捱,陆徐行有紊乱症, 易感期一定比他更难受。


    他必须要去。


    孟朝捂着心口,“我、我渴了,你帮我倒杯水吧。”


    严助理依言出门,水声响起时,Omega忽然跑到窗边打开窗户,手撑窗框一跃而出,接着跳下了阳台。


    房间在一楼,阳台距离地面不到一米,孟朝踉跄了几步,却没有摔倒。


    呼啸的海风掠过耳边,身后严助理声音惊慌:“孟先生!”


    孟朝头也不回:“我自己去,不会让他怪到你们身上!”


    来酒店时,他们路过了岛上唯一一家医院。


    陆徐行肯定在那里。


    孟朝向西边狂奔,十分钟后闯进了医院大门,扶着接待台弯下了腰。


    接待台内的护士急忙赶来,“先生?”


    孟朝摇摇手表示自己没事,“隔离室……Alpha的隔离室在哪儿?”


    “五楼最东面,先生……先生?”


    看上去力竭的Omega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


    孟朝赶到隔离区前,两位医生正等在那里,“孟先生,陆总吩咐过,在他易感期期间,不能让您靠近他,更不许您进入隔离室。”


    “他在哪里?让我进去。”


    孟朝压着狂跳的心脏深吸了一口气。


    他一瞬间想明白了一切,心里却更加酸涩。


    陆徐行早就知道易感期将至,提前安排好了一些。


    为了他,陆徐行连易感期都要强行忍耐。


    两个医生面面相觑,无奈地将他带到一个套间,套间里只设有一个隔离室。


    隔离室大门闪着森冷的银光,门上没有开玻璃小窗,不能望见里面的情形。


    这不是普通的隔离室。


    孟朝摸着大门,他头发乱糟糟的,光着脚在坚硬的路面上奔跑许久,被小石子划出的小伤口还在流血,踩在地面上会印出浅色的痕迹,可他什么都顾不上了。


    “我是他的未婚夫,我们签过协议,我可以帮他治疗紊乱症,我要进去。”


    医生眼神复杂,“抱歉,受陆总所托,我不能那么做。”


    “孟先生,您身体虚弱,尚未恢复,即便这个时候进去,也帮不了陆总。况且你们的信息素匹配度极高,万一他被信息素引得彻底失控,你的生命安全也会受到严重威胁,这是陆总最不愿意见到的事。”


    孟朝不是没有想过这些。


    他清楚地知道进去之后,他会遭遇什么。


    陷入易感期的Alpha根本没有理智可言,他的腺体会被咬穿,被凶狠地标记,甚至……甚至连发育不全的生殖腔也会被强行闯入,永久标记。


    可是为了陆徐行,他愿意。


    孟朝宁愿进去,和几乎失去理智的陆徐行待在一起,也不想靠在冰冷的大门上,什么都做不了。


    他最讨厌这种什么都做不了的感觉。


    孟朝眼眶发酸,把头埋在大门前,不愿让别人看到自己的脆弱。


    “真的什么都做不了么……”


    他不知道,一门之隔的隔离室,陆徐行也正靠在门前。


    Alpha敏锐的听力,能让他听见孟朝的哽咽声。


    他很想伸出手,揉一揉孟朝柔软的头发,告诉他自己没事。


    之前的很多很多次,他都这样熬过来了。


    这段时间和孟朝的近距离接触中,他靠着对方微末的信息素,也能缓解易感期的症状。


    这次其实没有以前那么难捱。


    在美国读大学时,他听说升入高中的孟朝潮期提前,经常紊乱,易感期独处一室时,他便会想,孟朝潮期的时候,是不是也会这样难受?


    远远相隔一片大洋的两个人,竟都是如此地痛苦。


    陆徐行想,自己这种出身豪门的人也就算了,天生有罪,遭受磨难也理所应当。


    可孟朝呢?


    他从来都没有做错过什么,为什么也会遭受这么多的苦痛。


    上天当真是不公平。


    陆徐行的意识痛到似乎飘在空中,以至于易感期来势汹汹,他还能去想外面的孟朝该怎么办。


    他伸手触碰带着寒意的大门,仿佛是在揉孟朝的软发。


    “……别哭啊,朝朝。”


    孟朝没有哭,他眼前有什么东西亮了一下,是一块逐渐显形的电子屏幕,上面写着:请输入密码。


    “这是……密码输对了,门就会打开么?密码是什么?”


    医生犯了难:“我们也不知道,除非陆总按下隔离室内的紧急按钮,我们才会收到密码,才能进入隔离室。这么多年,他易感期发作时一直如此。”


    孟朝眨了眨泛红的双眼,“你们走吧,我在这里陪着他也好。”


    他是陆徐行珍视的人,又这样倔强,两位医生劝不住,只好说:“稍后我们带碘伏和纱布过来,帮您处理一下脚上的伤。”


    脚步声远去,孟朝不断思考密码会是什么。


    密码只有四位数,可能是生日、手机尾号等等,陆徐行出身豪门,知道他生日的人一定很多,太容易被猜出来。


    孟朝取出手机调出联系人,上面置顶着陆徐行的私人电话。


    他输入手机尾号,屏幕跳出一个鲜红的框,密码错误。


    孟朝手不由自主地颤抖,忍不住想抓头发。


    跟陆徐行有关的东西,他知道得太少了。


    手环冰凉的屏幕擦过他的侧脸,孟朝定在原地,想起来到蓬山岛以后,陆徐行望向他的眼神。


    会不会和他有关?


    孟朝输入了自己的生日——


    1220。


    屏幕弹框显示:密码正确。


    ……这么容易就成功了?


    孟朝做梦都想不到,这么重要的密码,竟然会设置得如此简单。


    可是破解的过程越简单,他心下就越酸涩。


    大门缓缓打开,浓烈的葡萄酒香把孟朝淹没,他终于再次见到了陆徐行。


    Alpha靠坐在门边的墙壁上,他有些迟钝,过了几秒才偏过头看向门口。


    陆徐行一身蓝白条纹的病患服,脸上却没有一丁点的虚弱病气,攻击性反而比以往更强。


    那双黑曜石一般沉静的眸,像是燃着一团火,要把孟朝拉入灼烧的火焰中,一起沉沦。


    葡萄酒香勾缠着孟朝的信息素,引出渴求已久的冷茶水,陆徐行不动声色地深吸气,明明是让人清醒理智的味道,却像又添了一把柴,他身上的火烧得更加旺盛。


    大门关闭,封闭的室内信息素疯狂纠缠。


    孟朝的腿软绵绵地跪倒下去,腺体自从受损后就再也没有过反应,此时却突突地跳,发热发烫,肌肤最深处竟被催生出一丝痒意,像是在期待什么东西刺破它。


    腹腔内某个器官变得沉甸甸,有微微下坠的钝痛感,是潮期的时候才会有的症状。


    “先生……唔!”


    陆徐行仿佛一头捕猎的雄狮,猛地扑向了他。


    孟朝被扑到在柔软的地面,他想撑着翻过身,两双手却被陆徐行并着一把握住,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炽热的鼻息靠近,他反而一阵悚然,后颈发凉,即将被狠狠标记的恐惧终于涌上心头。


    “陆徐行……”


    他声音含混不清,像是小动物濒死的哀鸣。


    心里觉得自己不会怕,愿意被标记,不代表对标记的过程毫无畏惧。


    陆徐行一旦撩开他后颈的头发,就会看到那丑陋萎缩的腺体。


    他的欺骗就会赤裸裸明晃晃地摆在台面上,摆在已经不受控制的陆徐行眼前。


    到那时,失去理智的Alpha还会温柔如初么?


    从来都有所回应的陆徐行偏偏没有说话,孟朝心里翻涌的海浪越发激烈。


    可他的力气再大,也抵不过正处于易感期的Alpha,他逃不开、挣不脱,也出不去了。


    他干脆闭上了双眼,自暴自弃地想,就这样吧。


    但陆徐行危险的气息逼进时,他仍是睁开了眼,就像输液抽血时,他分明害怕,却总不愿意闭上眼。


    他害怕未知,害怕不知何时才会到来的疼痛,只有看着针头刺入皮肤,他才会安心。


    可这一睁眼,他便看到天花板角落里的监控。


    “等、等等!先生,监控、监控还……”


    他做好了被彻底标记的准备,却没做好要被人看到全过程的准备。


    “没有开。”


    陆徐行贴着孟朝的后颈,贪婪地嗅闻着信息素,隔着盖过腺体的发尾,他小心翼翼地贴在上面,轻轻蹭了蹭。


    Omega身体突然细微地颤抖起来,他们之前从未靠得如此之近,短时间内,孟朝一定没办法适应。


    陆徐行按住少年的腰,看着就细瘦可怜的身体,真正用手一寸寸丈量,才发觉比想象的还要瘦,难怪总是会被硌痛。


    他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手,慢慢撩开了孟朝的发尾。


    白皙的后颈间,腺体似乎受到信息素影响,微微肿胀泛红,陆徐行却屏住了呼吸。


    孟朝的腺体皮肤褶皱不平,像是被揉成一团的白纸,再也无法恢复原状。


    腺体如增生的疤痕,深深地刻印在脑海中。


    陆徐行禁不住伸出两指,沿着腺体边缘轻轻地、轻轻地摩挲,他不敢真正触碰到那里,怕弄疼了Omega。


    孟朝却受不了了,作为猎物,他可以接受自己被吞吃腹中的结局,可Alpha偏不给他个痛快,非要用手一圈一圈地摸,如同逗弄老鼠的猫,那致命一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落下。


    他哽咽道:“先生别、别再……还是直接咬吧……”


    第27章 陪伴 太过了……


    暴露在微冷空气中的腺体, 忽然被滚烫的气息凑近。


    孟朝看不见身后的情形,却觉得腺体快要被陆徐行的鼻尖戳到。


    他小幅度的挣扎彻底停了下来,只剩无法控制的细微颤抖。


    要是陆徐行标记时, 他动作幅度太大,腺体上本是牙尖大小的伤口会裂开……


    一想到那种疼痛,孟朝浑身都冒冷汗,被酒香信息素浸泡得迷糊的大脑骤然清醒了很多。


    他安静地伏在地面, 听自己的心跳撞击地面的声音。


    Omega露出一侧纤细的颈, 像引颈受戮的小兔子。


    陆徐行忍得辛苦, 掌心被自己抓得全是血痕,强行抻开手掌,指尖轻柔地按了按腺体周边的皮肤。


    “疼么?”


    孟朝浑身发烫,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的脸红成了草莓。


    先生为什么要问, 直接咬下去不就好了么?


    但得不到回答,陆徐行说不准真的不会标记他。


    陆徐行的忍耐力一向惊人, 孟朝自诩察言观色能力不弱, 也没看出他有易感期临近的症状, 还真以为先生只是普通的晕船。


    孟朝抽着气,“不、不疼, 直接咬……”


    话说到一半, 他咬住了唇。


    说这种话真的好奇怪, 像是他欲.求不满一样, 明明是陆徐行处于易感期,他怎么也像陷入潮期了似的。


    下一刻, 他后颈被微凉的鼻尖抵住。


    尖锐的牙齿逼进,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刺穿脆弱的腺体。


    孟朝不自觉屏住了呼吸,怕微小的挣扎也会牵动腺体, 让它疼痛。


    陆徐行按在腺体旁边的手越过后颈,抚摸着孟朝的侧脸,指尖感受到滚烫的热度。


    散发着冷茶水味道的腺体就在眼前,让他想一口咬住,将自己的信息素全部注入进去。


    连拥抱都没有接受过的Omega,骤然受到这种强烈的刺激,说不定会直接陷入潮期,腹中那柔软的地方也会为他打开。


    孟朝的生殖腔有先天缺陷,却没有受过更深入的检查。


    他的生殖腔可以打开么?


    腺体颜色变得微微发红,做好了准备,正等着采撷,陆徐行却没有进一步动作,只是不断地嗅闻,像是在对待一朵稀世的花朵。


    孟朝似乎对任何Alpha的信息素都反应平平,连他都不能让少年情.动。


    少年的生殖腔会有感觉么?


    发育不全的柔软之地,通常会更加小巧,永久标记时,可能只堪堪吞得下入侵的外来之物。


    Omega会不会经受不住地掉眼泪,甚至想要逃离他?


    可最深的地方被牢牢锁住,孟朝只能呜咽着掉眼泪,可怜兮兮地伏在他怀里颤抖。


    “唔!”


    孟朝的腺体被灼热柔软的东西轻轻贴住。


    是……是先生的唇。


    线条冷厉的唇贴在肌肤上,也是软的,细细地蹭,迂缓地磨,像是在给接下来的标记做最终预告。


    但孟朝猜错了,Alpha张开了口,腺体却没有传来刺痛感,反而是濡湿的热意。


    Omega的腺体被当成可口的抹茶冰激凌,遭到不间断的舔.舐和亲吻,尖利的牙齿偶尔会碰到腺体,惹得孟朝轻颤不已,但下一秒就会被收回。


    孟朝头脑发昏,有水划过脸颊,他才意识到自己被逼出了生理眼泪。


    太过了……


    能不能直接刺穿腺体,哪怕是刺穿更深的地方也行……


    太磨人了。


    孟朝眼眶发红,陆徐行按在他双手上的大掌撤了下去,拉扯着他的长袖外套。


    他竟有种得救的感觉。


    终于要进入正题了么?


    外套被从袖口抽出,散落在地。


    孟朝腿弯一热,他脚腕无力地蹬了一下,以为陆徐行是要脱他的裤子。


    炙热的唇离开了他的腺体。


    Alpha将他打横抱起,下一秒,隔离室的大门打开。


    孟朝被快速但稳当地放在外面的地上,他脑子还没转过弯来,大门轰然合上。


    “……”


    他扑向大门猛敲了几下,“先生,先生!陆徐行!”


    腺体好像还被唇齿衔着,身体的热度都没有降下来。


    孟朝错愕地盯着大门,停了动作。


    陆徐行居然把他扔出了门!


    深陷易感期的Alpha真的能忍住……连临时标记他都没有。


    太过分了!


    怎么可以这样……


    他气得收不住情绪,狠狠砸了大门几下,直到骨节闷痛发麻。


    片刻后,两位医生赶到,却见孟朝的外套不见了,脸上还有几条血迹,仿佛刚刚发生过非常激烈的事。


    他没脸见人,慢吞吞解释道:“我试对了密码,可他把我赶了出来。”


    医院暂时找不到镜子,孟朝的脚不能乱动,他只好坐在软椅上,让医生给他清洗上药。


    为了缓解尴尬,他问:“进去时,我看到里面有监控,能开么?”


    “能是能,但监控同样设了密码,不知道密码,没法进入监控界面。”


    孟朝毫不犹豫:“让我试试。”


    他的脚被缠上绷带,不能用力,只好又坐在轮椅上,去了监控室。


    监控室冷气十足,医生给他带了陆徐行的外套,那是Alpha在来医院的路上换下的。


    孟朝禁不住想,陆徐行思虑周全到让人佩服。


    肯定是隔离室进了太多次,都有肌肉记忆了,让人想从中插手都无计可施。


    陆徐行的西装外套很大,穿在他身上松松垮垮,盖到了大腿下沿,像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但他没空想这些了。


    医生对着电脑一番操作,屏幕停在输入密码的界面上。


    孟朝裹紧了外套,“您去忙吧,如果试出了密码,我想在这里陪着先生,直到他易感期结束。”


    医生点点头,提醒道:“您只有十次机会,密码错误十次,要等二十四小时后,才可以重新试。”


    医生出门后,监控室只剩他一个人,这是为陆徐行那间隔离室专门打造的监控室,只能看到那个房间的监控。


    Alpha的外套上,残留着细微的信息素味,其中酒香味比平时更浓,更有侵略性,孟朝穿上一会儿,冷静下来的腺体便微微发热。


    他抓住外套下摆,将衣服向下扯了扯,衣领远离了腺体,那股热意才没有那么明显。


    电脑的冷光照在孟朝眉间,他输入了1220四个数字。


    密码正确。


    Alpha仍然坐在大门旁边,不同的是,他手中抱着一团布料,仔细看才能辨认出那是一件米白色的外套。


    是孟朝刚刚被脱下来的那一件。


    孟朝无比庆幸,他这件短袖没有纽扣和拉链,可以陪着陆徐行。


    这样陆徐行就不会那么难受。


    两个人的衣服交换了位置,落在对方的身上,明明是最近的距离,他们却只能隔着一个监控。


    孟朝忽然不知道,他应不应该跟陆徐行说话。


    陆徐行一定不喜欢被人看到这个样子。


    可监控里的陆徐行突然动了。


    一点声音都没有的可怖寂静中,Alpha静静地望向监控。


    孟朝的心狂跳起来,下一秒,陆徐行张了张口:“朝朝?”


    先生怎么会知道他在看监控?


    孟朝手忙脚乱地找到麦克风,“先、先生,是我,你还好么?”


    陆徐行低下头,埋在他的外套中,“嗯。”


    自己的衣物被这样亲昵地对待,孟朝脸色微红,忍不住揉了下腺体旁边的皮肤。


    陆徐行的话很简短,不像之前那般耐心解释,“监控上,绿灯亮了,我知道是你。”


    孟朝知道,仅仅是说完这几个字,陆徐行就已经用尽全力了。


    他听明白了,隔离室的监控上,绿灯亮起时,陆徐行就知道有人在看监控。


    可真的好巧,他刚进入监控界面,陆徐行便看了监控。


    是高匹配度带来的心灵感应么?


    孟朝不知道。


    他想要落泪,却生生忍住了。


    他两手抓紧了麦克风,坚定道:“先生,我陪着你。”


    隔离室中,陆徐行看到了他萎缩的腺体,却好像没察觉出有什么不对。


    可能是易感期影响,让Alpha难以冷静思考。


    自他来到陆徐行身边后,他的腺体永远是横在两人中间的暗河。


    山县之后,陆徐行应该猜到了他的腺体有问题,但直到现在也什么都没说。


    有时候,孟朝会自暴自弃地等待被揭穿,乃至畸形地期待坦白,预设自己回到原来的境地乃至更糟。


    现在,他什么都不在乎了。


    等陆徐行这次的易感期结束,他一定要拉着先生去领证。


    身体虚弱而已,又不是不能散发信息素、不能被标记。


    而且这样做,也不止陆徐行一个人受益。


    他被标记后,潮期紊乱的情况也会好上许多。


    ……绝对不能再拖了。


    监控下,陆徐行缓了相当久,才咬着牙说出几个字:“朝朝,跟我说会儿话吧。”


    孟朝正有此意,之前一直犹豫着会不会让陆徐行更加煎熬。


    匹配度极高的Omega的声音近在咫尺,却看不见也摸不到,似乎对Alpha来说更难以忍受。


    他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讲什么,在他十九岁的人生里,能称得上开心的事太少太少。


    于是他讲起未来。


    孟朝喝了水,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有什么异样,惹得陆徐行担心。


    “先生,早在初中、在我十三岁的时候,我就想来江城了。”


    他想起叶声,那个带给他很多温暖的小哥哥。


    “那时有个小哥哥跟我说,江城什么都好,有最高的大楼、世界最闻名的游乐园,有江、有海。我从来都没有出过山县,更没有见过海,是你带我来了蓬山岛,我才看到了真正的大海。”


    “他说外面的世界很广阔,云省四季如春,可以看到日照金山,江南有小桥流水、古镇风光……北欧有极光、新西兰有国内没有的峡湾地貌,我一直都很羡慕他,羡慕他去过那么多地方,看过那么多景色,我也想去那些地方看看。”


    “以后,你都会陪我去看的,对么?”


    第28章 坦白 “那是因为,我喜欢你。”……


    面对陆徐行, 孟朝很少谈及以后。


    他们是因为一份协议走到一起,帮陆徐行治好了病,协议就会终止, 两人的关系也到此结束。


    刚开始,孟朝觉得互相治好病后离婚,是最好的结局。


    可现在他不这样想了。


    他希望自己的以后里,能有陆徐行的存在。


    监控下, 陆徐行的身体紧绷到颤抖, 却仍清晰地应答:“对。”


    孟朝留下的米白色外套上, 残留的信息素十分稀薄,远不及刚才闻到的万分之一。


    没有得到冷茶水信息素,后颈的腺体疯了一般地狂跳。


    用来咬破Omega腺体的尖牙收不回去,刺破了口腔, 一股铁锈味在口中蔓延开来。


    短暂得到的信息素,被亲手送了出去, 紊乱症的症状反噬得更加厉害。


    陆徐行几近昏迷, 却筑巢般攥着轻薄的外套, 不肯放手。


    他不后悔放过孟朝。


    如果他真的在今天、在这里标记孟朝,他才会后悔。


    哪怕信息素紊乱症恐怖至此, 他们的初次标记也不可以这样草率。


    让他意外的是, 孟朝其实还记得他。


    Omega似乎只是忘记了他的脸, 并没有忘记他们以前经历的一切, 更没有忘记他们的约定。


    所以孟朝高考结束当天,就坐上了去往江城的火车。


    这个约定, 不是只有陆徐行一个人还记得。


    监控之外,孟朝苦涩地笑。


    听到陆徐行的承诺,他应该开心的, 可看到先生这么难受,他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和陆徐行同居这么久,他多少能猜到先生的想法。


    先生是完美主义,绝对不会允许他们第一次亲密接触发生得突然且潦草。


    真是的……


    孟朝虚虚捂着后颈,他的腺体迟钝但脆弱,陆徐行那过量的信息素,竟然没有把他诱导到直接陷入潮期。


    难道是闻先生信息素闻多了,腺体状态好了一些?


    和不正常的腺体相处三年,他还是摸不透它。


    窗外天色变暗,孟朝让严助理帮忙送来了一架折叠床。


    他在监控室里陪了陆徐行三天,白天和先生说话,晚上和先生听着彼此的呼吸一同入眠。


    三天后,陆徐行易感期症状减轻,转入普通隔离室,又过一天,才转进普通单间病房。


    过去这么些天,孟朝脚上的伤都痊愈了。


    陆徐行在单间病房睡了十二个小时,才睁开了眼。


    他听到另一个呼吸声,侧过头看去,本该只有一张病床的房间多了一张床,孟朝正躺在上面。


    他密集的眼睫轻轻颤动,好像睡得不太安稳。


    陆徐行没有叫醒Omega。


    孟朝陪了他三天,肯定累坏了。


    陆徐行静静地望着孟朝,没有看时间。


    他习惯掌控时间,手腕上才会每天都戴着机械手表。这是他在爷爷的高压之下,为数不多可以自己掌控的东西。


    但现在他不愿意去想那些。


    只要和孟朝在一起,哪怕只是安静地看向少年,他心里也会平静很多。


    他愿意把时间浪费在孟朝身上。


    陆徐行就这么望着熟睡的Omega一小时。


    孟朝醒来后第一件事,便是望向他。


    “先生!”


    少年猛地起身下床,扑向他的床沿,握住了他的手。


    “先生,你……”


    孟朝似有无数句话想说,却不知该先说哪一句。


    陆徐行摸了摸孟朝毛躁的头发,把稍稍凸起的呆毛捋顺。


    “我没事。”


    孟朝双眼发红,眼泪要掉不掉地蓄在眼眶里,像一只可怜兮兮的小兔子。


    “先生,我们明天,不,今天就去领证!”


    陆徐行伸出手,揉了揉孟朝的眼尾,“不是说好了,要先去体检的么?”


    之前在海边他们已经约好,孟朝却反悔了。


    可能是他易感期的症状看起来实在严重,吓坏了孟朝。


    孟朝摇着头,他知道自己无论说什么,陆徐行都会有一万种说辞等着他。


    他自认是个倔强的人,但陆徐行何尝不是?


    一个Alpha,身在易感期还能把匹配度极高的Omega推开,不被欲望所控,还有什么事是陆徐行做不到的?


    孟朝抓着陆徐行的手,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他轻声道:“我想治好你。”


    陆徐行心下叹气。


    眼前的少年明明难过得要命,却死死不让眼泪掉下。


    他轻轻捧起少年的脸,拇指摩挲着白皙的脸颊。


    “朝朝,你真的做好准备了么?”


    孟朝用力地点头,很少见地望着陆徐行的双眼,认真道:“进入隔离室之前,我就准备好了。”


    陆徐行眉眼柔软,指尖微微用力,划过少年淡色的唇。


    “医生说过,我的病只靠临时标记,没办法彻底缓解。”


    孟朝下唇被指尖触碰过的地方泛着痒。


    Alpha的话很直白,但他们之间,此前连拥抱这种肢体接触都少有,一下子要讨论得这么深入,他有点张不开口。


    “先生,我明白的。”


    孟朝低下头,羞耻地不敢看陆徐行。


    “进去之前,我也想过……我愿意。”


    Omega薄薄的耳尖瞬间变成绯红,让人忍不住想要捏一捏。


    陆徐行忍住了,他循循善诱道:“如果没有那份协议,你还愿意么?”


    孟朝没有犹豫:“愿意的。”


    Alpha唇角翘起,耐心地询问:“朝朝,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


    孟朝一时没跟上陆徐行的所思所想,“什么为什么?”


    只见先生倾身向他靠近,黑曜石一般明亮的双眸带着笑意望向他。


    “即便没有那份协议,你也想治好我,甚至愿意……被我永久标记。朝朝,为什么?”


    “是因为想感谢这段时间我对你的照顾,还是……有别的原因?”


    别的原因。


    孟朝的心脏重重跳了一下,熊熊烈火将他脑中的屏障烧了个干净,让他直面心底最真实的答案。


    是因为……因为他喜欢陆徐行。


    刚来岛上时,他还想着要好好思考他和陆徐行之间的关系。


    但想了很久,他都不敢直面那个显而易见的答案。


    直到陷入易感期的陆徐行在他眼前被带走。


    光脚跳下阳台的那一刻,他就应该明白自己的心意了。


    可是……


    互相喜欢的两个人,中间不该隔着一个一戳就破的谎言。


    孟朝抿着唇,脑中那把火将他的怯懦全部烧光。


    他听着自己砰砰的心跳开口,“先生、陆徐行,我……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他闭上眼一口气说:“其实我生殖腔和腺体先天发育不全,根本控制不了信息素,也不知道能不能治好你。”


    孟朝捂着眼睛,不敢看陆徐行。


    “我签下协议,是真的没有办法了……医生说如果不快点找个匹配度高的Alpha标记我,我会死的。”


    “对不起,我骗了你。”


    少年总是这样,明明不是他的错,却要卑微地道歉。


    陆徐行探身抱住Omega的腰,稍一用力便把人抱上了床。


    窄小的病床堪堪能容纳两人并躺,房里的冷气都驱散不了骤然升起的热意。


    孟朝头脑发蒙,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撞上了一堵肉墙,伸手一按,掌下的肌肉触感滚烫。


    什么、什么东西?


    他没有哭出来,但整个人有些缺氧,脑子转得很慢。


    抬头看到陆徐行近在咫尺的脸,才知道掌下是先生的胸肌。


    ……这也太……怎么忽然就?


    孟朝手忙脚乱,但他侧身躺在陆徐行身边,手无论往哪里放都会碰到先生。


    Omega下意识挣扎着要下床,后腰却被大掌按住,又向陆徐行靠近几分。


    陆徐行抬手按了按孟朝的泪痣,似乎是在替他拭泪。


    “好了,我原谅你了。”


    孟朝脑子乱乱的,只能缩着身体,“可是……”


    陆徐行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没有可是,你那样做是为了活下去,我明白。想活下去不需要理由,你没有错。”


    这和孟朝预想的反应完全不一样。


    哪怕陆徐行对他发脾气、叫他滚出去,都好过这样软声安慰,浑不在意他的欺骗和隐瞒。


    陆徐行对他越好,他心里就越难过。


    孟朝眼睛发酸,几乎要忍不住眼泪,声音哽咽。


    “不是的,骗人就是骗人,就是错了……”


    怀里的Omega茫然又无助,双手死死捂着眼睛,不愿让人看到他的脆弱,颈侧却已憋得泛红。


    陆徐行抓住孟朝的手腕,让少年露出通红的双眼,“朝朝,看着我。”


    孟朝整张脸因为过度呼吸泛着粉,湿漉漉的长睫微微颤抖,眼下的泪痣越发清晰可见。


    他蹙着眉睁开眼,缓缓地抬头看过来。


    陆徐行低声道:“你执意说自己错了,那我也可以固执地说,我原谅你,是不是?”


    孟朝吸了吸鼻子,“那怎么能一样……”


    陆徐行顺着他的想法道:“好,你做错了事,需要受罚,那等你受了罚我再原谅你,怎么样?”


    孟朝无力地攥着手。


    先生根本就是在把他当小孩子哄。


    陆徐行没等他说话,趁热打铁道:“我的惩罚是,刚才我问你的话,你还没回答,我要你现在说出来。”


    孟朝竟还真被他拉扯走了思绪。


    什么话来着?


    陆徐行贴心道:“朝朝是不是忘了?我再提醒一次,你愿意被我永久标记,有没有别的原因?”


    “时间有点太长,你可能忘了当时要说什么,先不急,我也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孟朝愣愣地问:“什么?”


    陆徐行的手放开了他的手腕,将他的侧脸微微抬起,轻揉地摩挲着眼下泪痣。


    他的视线不得不向上看去,与先生四目相对,不能逃避半分。


    陆徐行的脸靠近了,像他们一起去看日出的那天凌晨,微凉的日光之下,他们的唇贴得很近很近,只要一动,就可以接吻。


    “朝朝,易感期这几天里,你陪着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会在最后关头,抱你出隔离室。”


    Alpha笑着,和眼前的少年额头相碰。


    “孟朝,那是因为,我喜欢你。”


    第29章 主星 “也喜欢你……”


    孟朝睁大了眼, 无知无觉地落下眼泪。


    一串珍珠似的滚烫眼泪掉在手背上,险些将陆徐行灼伤。


    Omega愣愣地望着他,眼睛眨都不眨, 像是一尊精雕细琢的漂亮木偶,却毫无生气。


    许久孟朝才觉出眼睛的干涩,他闭上双眼,面颊被划过的泪水熏得也滚烫着。


    他用力揪住陆徐行的黑色衬衫, 名贵的衣料上顿时留下两处明显的褶皱。


    孟朝艰难地张口:“我也、我也是。”


    陆徐行轻轻揉着他的太阳穴, 以免Omega哭得太狠会头疼。


    “也是什么?”


    Alpha明知故问, 偏要刨根问底,要出自己满意的答案。


    孟朝的泪更凶了,像是要把前些年没有哭出的眼泪全部发泄。


    他止不住哽咽,把头埋在陆徐行身前。


    “喜欢、唔, 也喜欢你……”


    陆徐行心间发痒,捧着孟朝的脸, 亲在他额间。


    “朝朝, 我很高兴你也喜欢我。”


    怀里的孟朝哭得浑身颤抖, 根本停不下来,一向偏低的体温迅速升高, 颈间都出了薄汗。


    陆徐行猜到了孟朝为什么这样难过, 只能伸手到他后背轻轻拍打。


    “喜欢我, 为什么这样难过?”


    孟朝把自己埋在安全的臂弯里, 眼泪沾湿了面前的衬衫,可他不想抬起头。


    他想永远都躲在这里。


    “如果现在宇宙毁灭, 就好了。”


    陆徐行问:“为什么?”


    他总是在问为什么。


    很多时候他其实知道孟朝的言下之意,但他希望孟朝能向他敞开心扉,亲自对他讲心中的所思所想。


    孟朝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他已经很久没有哭得这么厉害,哭到头晕头疼。


    他喘不过气,只好微微仰着头,从陆徐行的怀抱里钻出去一点,呼吸新鲜的空气。


    上次这样哭,是因为亲眼看到叶声被一群来历不明的人带走。


    那之前,他们约好长大后在江城相见。


    可是他忘了叶声的模样,叶声也未必就是小哥哥的真名。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找到叶声。


    就像现在,他不知道他和陆徐行的以后会走向何方。


    孟朝一直很悲观,在这种互相确认心意的时刻,他心里那点“被爱”的欢愉,无法抵挡汹涌而来的恐慌。


    他哭得大脑缺氧,声音轻得难以听见。


    “以后……我们会有永远和现在一样的以后吗?”


    如果不能,还不如就在此时此刻,在幻梦一般美好的相拥里,和宇宙一起陨灭。


    陆徐行用手覆盖住孟朝的口鼻,“先深呼吸,一、二、三……”


    接下来的话,他要孟朝完全清醒地听。


    孟朝下意识照做,脑中尖锐的刺痛逐渐消退,全身发烧一般的灼热也降了下去,他才发现他哭得鼻尖聚了一层薄汗。


    陆徐行摩挲着孟朝的眼尾,帮他擦掉最后一滴眼泪。


    “朝朝,你知道双星系统么?”


    孟朝哭完有些后悔,不好意思见先生,只好像之前那样,鹌鹑般埋着头。


    听到没听过的名词,他轻轻摇头。


    陆徐行耐心解释:“在宇宙里,如果两颗恒星离得很近、互相缠绕,两者之间还有引力作用,就被称为双星系统。”


    “两颗恒星里,更亮的一颗称为主星;更暗的一颗称为伴星。”


    陆徐行抱着孟朝,像是把稀世珍宝拢于怀中。


    他贴着孟朝发红的耳尖,“你是我的主星。”


    孟朝禁不住想要躲避那灼烫的气息。


    Alpha的声音像是喝了酒,低沉醉人:“我是你的伴星。”


    孟朝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哭颤,虽说他没在哭了,但身体还没反应过来,一直控制不住地颤。


    他刚才大脑一片空白,听陆徐行一番解释,才想起叶声为他讲解过双星系统的大概知识。


    他蹭着陆徐行的衬衫,闷闷道:“可是……双星系统的稳定性,很低。”


    “朝朝,双星系统的稳定性受到多种因素影响。”


    陆徐行心下酸胀,少年忘记了很多事,甚至忘记了他的脸。


    他一度为此低落,不明白孟朝为什么也将他遗忘,好像那段本就不长的快乐时光,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可他们之间的事,Omega记得的,比忘记的更多。


    陆徐行手掌贴着孟朝的侧脸,“距离越近,双星的稳定性就会越高。”


    孟朝的脸被先生托着仰起,Alpha易感期刚过,身上的葡萄酒香比往常更加浓郁,让他不饮自醉,晕晕乎乎的。


    陆徐行望着他的双眼里满是爱意和珍惜,指尖轻轻触碰他的唇瓣,似乎是在预告接下来的动作。


    Alpha想要吻他。


    下一秒,陆徐行的炽热气息靠近,双唇相贴的时候,孟朝第一感受是微凉,先生的体温火热,像是还没有度过易感期。


    先生那线条锋利的唇很符合孟朝的想象。攻击性十足,虽然能尝到一丝柔软,更多的却是带有隐约控制欲的侵占。


    陆徐行像是确认自己领土范围的凶兽,一寸一寸地将薄唇丈量、占据、碾磨。


    孟朝的唇原本干涩到几近干裂,张口说话时会隐隐作痛,此刻那点痛意被难以言喻的麻和痒替代,略显苍白的唇色染上湿意,镀了一层潋滟水光,热热地泛着粉红。


    他耳边轰隆作响,那是血液在体内流动的声音。


    原来接吻是这种感觉。


    呼吸和心跳都变得好快,刚降下的体温又在攀升,蒸得孟朝又不自觉地落泪。


    凶兽将领土丈量了一遍又一遍,却越发迟疑,似乎还有什么未尽之地。


    按在腰侧的手越来越用力,不知是按到了哪里,孟朝忽然痒得一颤。


    “唔……”


    他的腰没有躲开那手,唇齿也失了守,放任凶兽闯入。


    深藏在坚硬外壳之中的柔软被轻而又轻地衔住,孟朝心脏过电般狂颤,全身剧烈颤抖了一下。


    他正要挣扎,凶兽却好似感觉到他的微妙抗拒,猛然撤了出去。


    太……太超过了。


    孟朝大口大口地呼吸,身体仍在难以自制地颤抖。


    “抱歉。”陆徐行也在明显地喘息,却先拍着他的后背安抚,“被我吓到了么?”


    “没……”孟朝说话带着哭腔,像是真被吓到了,却在嘴硬。


    他大脑又在发白,不知道怎么解释,“没有,我……是太突然了……”


    陆徐行眯着眼,在易感期最狂躁的时候,他都能控制自己,将已经被勾出冷茶水信息素的孟朝抱出门外,刚才却险些没忍住。


    要是再深入下去,他就真的不确定自己会过分到哪种程度了。


    攫取了足量的信息素,刚过去的易感期在体内留下的隐痛消失了。


    陆徐行笑得双眼眯起,揉着孟朝的后背和腰身,“那下次,我提前告诉你。”


    其实他知道,孟朝的反应不止是因为太突然。


    Omega对他的信息素没有太大的反应,但在亲密接触上却不是这样。


    敏.感的有些过分。


    只是被衔住舌尖,就溃不成军。


    以后要是被碰到更深的地方,怕是会哭得喘不上气。


    Alpha骨子里潜藏的坏心眼作祟,暗暗地想,平时应该多亲,让孟朝提早适应。


    孟朝的脸一直在发烫,似乎下一秒就会变成过分成熟的桃子,表皮不堪重负地爆开,流出甜腻的果汁。


    还、还有下次?


    一想到这个,他脸上的温度怎么都降不下去了。


    陆徐行唇角翘起,火上浇油,“只要距离够近,双星就不会分开。”


    “——除非宇宙坍缩毁灭。”


    孟朝又掉了眼泪,唇角却在笑,他不知道这是幸福的眼泪,只觉得自己实在控制不住情绪,才会又哭又笑。


    陆徐行帮Omega擦掉泪水,“不要害怕。”


    “如果害怕,就抱紧我。”


    孟朝默默地点头,双手一点一点向上,圈住了Alpha宽厚的肩。


    陆徐行亲了一下孟朝的额头,像是在奖励他做了对的事。


    孟朝今天的情绪波动太大,再不恢复平静,可能会陷入潮期,那会很难受。


    现在不是标记的好时机。


    陆徐行道:“要再睡会儿么?”


    孟朝摇头,他想起一件事,从陆徐行怀里起身,拿起了床头柜上面的盒子。


    “先生,我想你戴上它。”


    少年递来一个方形小盒子,模样很熟悉。


    陆徐行打开,取出里面的东西,果然是一只手环,表带是白色,和孟朝手腕上那只是同款,一黑一白,正好一对。


    孟朝知道陆徐行很喜欢佩戴机械手表,不知道对方能不能接受将机械表换成这样的手环。


    他软声解释道:“先生易感期时,我很担心。”


    “之前我难受时,先生让我戴上了手环,说这样可以知道我的状态,能让你安心。所以,我也想让先生戴上手环……我想能随时知道你的身体状况。”


    陆徐行望着孟朝的双眼,少年眼下的乌青是高中那三年早起晚睡得来,在这两个月淡了不少,可今日再看,那乌青又加重了。


    陪着自己度过易感期的那三天,孟朝夜里肯定都没有睡好过。


    所以他醒来时,少年还在熟睡。


    这次的易感期,他安排得还是不够妥当,才会让孟朝这样紧张伤神。


    陆徐行转而看向腕间的机械表,他忘了从什么时候起,自己有了每天戴机械表的习惯。


    孟朝见陆徐行迟迟没有动作,也不说话,心里有些道不清说不明的情绪。


    是失落么?


    他伸手想要拿回手环,“先生不愿意的话……”


    陆徐行的手回护了一下,笑道:“我可没有说不愿意。”


    “手环送给我了,就不能再要回。”


    他伸出左手,“朝朝替我换上,好不好?”


    “好。”


    孟朝低头接过手环,却不知道自己压不住的笑全被陆徐行看在眼里。


    他解开机械表的表带,取下手表放在床头柜上,接过陆徐行拿着的手环,放在先生手腕上,仔细地调整长度、系好。


    接着他撕下手环屏幕上的薄膜,按下开机键,连上了自己的手机。


    手机上,陆徐行的心跳次数清晰可见。


    每分钟次数过百,有点快。


    先生很……开心?


    感受到陆徐行和自己同样激动,孟朝忍不住握住了先生的大掌,却反被捉住双手,十指紧扣。


    陆徐行狡黠地笑着,“伴星不会离主星而去,主星也不能抛弃伴星哦。”


    “我们要永永远远,缠绕在宇宙里。”


    “你说好不好?”


    孟朝望着先生的双眼,“好。”


    第30章 检查 “你不要哭。”


    陆徐行情况稳定后, 本来想和孟朝再玩几天,却被少年强硬地推上了返回江城的船。


    游船上,孟朝还寸步不离地守着他, 怕他晕船。


    离开蓬山岛时买的抹茶味奶茶,孟朝都眼也不眨地看着他喝。


    被Omega用清澈认真的眼神盯着,陆徐行哭笑不得,只好揉了一把孟朝的头发。


    孟朝这才后退几步, 坐回陆徐行对面。


    虽然和先生互相表白过, 现在姑且算是在谈恋爱, 但他仍不太习惯这种亲昵的接触。


    他只好对着船舱玻璃捋顺自己的头发。


    然而耳朵旁边有几缕头发翘了起来,怎么压都压不回去。


    他想用水沾湿,却不想离开陆徐行半步,就放下了手。


    ……也不是特别突兀, 算了。


    陆徐行望着孟朝耳边翘着的头发,唇角忍不住跟着翘起来。


    朝朝现在的样子像极了垂耳兔。


    可爱。


    孟朝不知道陆徐行在想什么, 他一心记挂着要治好先生的易感期。


    “先生, 我们明天就去体检吧。”


    陆徐行满口的抹茶味, 坐船的不适被奶茶驱散许多。


    从前他过得日子像苦行僧,吃喝都按照营养师的建议来, 很少吃外面的东西, 更何况是被大部分人认为没什么营养的奶茶。


    现在才发现, 奶茶其实挺好喝。


    或者说, 跟孟朝冷茶水信息素相似的味道,他都很喜欢。


    听孟朝执意要去体检, 陆徐行斟酌道:“朝朝,如果你是想快点治好我,才急着去体检, 那这次体检,需要增加很多项目,做更深入的检查。”


    孟朝隐约知道陆徐行指的是什么,但他对这方面可以说是一窍不通,心里没底。


    他迟疑地问:“什么项目?”


    陆徐行一直记得孟朝想去体检这件事,提前问过医生。


    他委婉解释:“检查腺体需要做磁共振,还要抽取一点信息素液,评定腺体的状态。生殖腔要做腹部超声。”


    “磁共振和超声是影像检查,不会疼,但医生说你腺体受损,抽取信息素液可能会有点疼,不过操作时可以喷麻醉药,我也会陪着你。”


    孟朝默默点头。


    有麻醉的话,应该还好。


    抽取信息素液再怎么疼,也比不上挨打的疼,他能忍。


    到检查那天,陆徐行带着孟朝去了医院。


    孟朝远远看见医院大楼上写着“江城嘉睦医院”,不是上次孟强带他去体检的那个。


    他和陆徐行下了车,门诊楼前等待的工作人员引着他们直奔体检的地方。


    陆徐行俯身低头,向孟朝解释:“这家医院我有投资,爷爷的手伸不到这里。”


    孟朝的身体状况如果再暴露给那个老头子,他不知道又要弄出多少幺蛾子。


    但孟朝此刻最担心的不是这个。


    抽血等常规的体检项目,他没什么压力,他担心的主要是针对生殖腔和腺体的检查。


    万一检查结果不好,他该怎么办?


    如果他根本没办法好起来,帮不了陆徐行,那……


    “不要提前害怕。”


    陆徐行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吹拂的热气惹得孟朝不自觉抖了抖。


    他仰头去看陆徐行,先生浅笑着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后脑,带着安抚意味。


    陆徐行低声道:“事情没有发生时,先不要去想它。”


    “如果实在没办法控制,可以想点别的。比如……关于画画,你有没有特别感兴趣的画种?”


    一提到画画,孟朝整个人放松不少,可他没法回答先生的问题。


    “之前跟美术老师学过画画,什么种类都画过,我都挺喜欢的,但要说特别喜欢……好像没有。”


    陆徐行若有所思,看来孟朝的天赋和喜爱还有待开发。


    “三天后,首都的朱舜朱教授会在江城开展讲座,他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国画大师,最擅长写意画,我陪你去听?”


    孟朝有些意外,先生那么忙,竟然一直留心着关于他的一切。


    “先生,你的工作应该很忙吧?我可以自己去。”


    陆徐行不赞成地摇头,“在我这儿,你排在工作之前。”


    孟朝皱着眉,既然传闻是陆徐行和爷爷“斗得腥风血雨”,那先生要承受的压力一定很大,他真实的情况,远没有展现出来的轻松。


    陆徐行将手搭在孟朝肩上揉了揉,“担心我?”


    孟朝慢吞吞地点了头,这样直白的话,他有些难以开口。


    他好像有亲密关系羞耻症,只有情绪上涌不能自抑时,才敢说出那些很亲密的话,平时他连想到这些都会头脑发飘。


    陆徐行唇角擒着笑意,孟朝好像是把大耳朵拉下来挡住脸庞的小兔子,总是羞于见人。


    即便他愿意敞开心扉了,但碍于早已养成的习惯,不敢把大耳朵挪开。


    陆徐行耐心开解Omega,“我在山县给陆擒和那老头子找的麻烦,够他们头疼半年。未来半年他们自顾不暇,我的工作量就减少很多。”


    当年他离家流浪,在山石村一躲就是半年。


    那年十二月底,他和孟朝都在初中后门旁边的包子铺打工,晚上下班时,他看到了疑似陆家的人。


    孟朝听到后,主动和他换了衣服,两人约定在土房子里见面,便分头跑开,陆家的人也分成两队追来。


    他们来势汹汹,不像是在抓陆徐行回去,根本就是来杀他的。


    陆徐行那时便知道,他们并非爷爷派来,而是陆擒的人。


    陆擒和他儿子都是蠢货,为了在陆氏的地位,只能出此下策,杀掉陆徐行这个长房独子。


    还好逃跑路上,陆徐行看到了另一波人,那些人才是爷爷派来的。


    陆擒的人察觉不对,连忙离开了山石村。


    他和孟朝这才没有性命之忧。


    如果当时连累到孟朝,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照理来说,这么多年过去,陆擒当年想杀他的证据早已消失。


    但奈何这人实在是蠢,竟真的让重回山县的陆徐行查到了一些线索。


    这些线索,能让陆擒这半年都不得安眠。


    至于老头子,他要头疼得可不止陆擒这一个蠢儿子,而是一大群搭着台子唱大戏的不肖子孙。


    再过一两个月,老头子说不定会被气进医院。


    陆徐行如此笃定,孟朝便放下了担忧。


    他相信先生的能力。


    不知道是不是陆徐行提前安排过,孟朝做检查时,前面一个人都没有,不用排队,畅通无阻,很快就做完了检查,只剩最后一样。


    抽取信息素液。


    孟朝和陆徐行被带到操作间,护士把他遮住腺体的长发用小皮筋绑起来,又用夹子别好,让腺体完整地露了出来。


    哪怕已经和先生坦白了一切,但到这个时候,他心里仍是紧张。


    自从腺体受损后,他就养长了头发,把腺体覆盖得不见天日,从未给人看过。


    在今天之前,也只有陷入易感期的陆徐行,看到过他的腺体。


    陆徐行感觉到Omega的不安,牵过少年的手十指相扣,“我在。”


    孟朝禁不住抓紧了先生的大手。


    护士取了麻醉药喷在他腺体上,微凉,没过一会儿,麻醉慎入肌理,腺体常年的隐痛消失了。


    接着护士轻轻捏了捏腺体找寻位置,针尖又快又准地扎了进去,没过三秒便抽取完成。


    孟朝还没反应过来,便听护士说:“好了。”


    “……”


    这就完事了?


    先生说会疼,他还以为有多疼,原来也就跟打屁股针差不多。


    孟朝侧过身,陆徐行看他的眼神……简直可以读出“心疼坏了”这四个字。


    他没忍住笑了笑,对检查结果的忧虑抛之脑后。


    “先生,不疼的。”


    陆徐行紧皱的眉头没有放开,小心地将创可贴贴在了孟朝腺体上,帮他把头发放了下来。


    腺体重新被遮住,孟朝顿觉安全感倍增,拽着陆徐行的手问:“先生,检查结果什么时候能出来?”


    陆徐行说:“今天下午三点之前。”


    孟朝仰头看着Alpha。


    先生看起来比他还要焦虑。


    明明做检查前还在开导他来着。


    但他知道,自己正被关心着。


    孟朝像是喝了葡萄果茶,心里泛着清新的甜味。


    他看了下时间,快要中午了,为了不让先生烦心,他问:“先生,江城是不是有很多好吃的?”


    陆徐行回过神,“嗯。附近就有一家不错的餐厅,我带你去。”


    他定了一家米其林三星餐厅的单间,房内有巨大的落地窗,一眼便能看到窗外不远处矗立的明珠塔和三座高楼。


    孟朝站在窗前望着外滩的景色,哪怕他在家中也能看到这些,却依然看不够。


    小时候,叶声跟他讲过关于江城的很多事,但很多东西他没见过,想象不出来,时间一久,自然就忘了。


    可外滩鳞次栉比的高楼,会印在很多课本上,他便记得格外清晰,叶声也知道这一点。


    那时,他有预感叶声随时都会离开,他不想让这位对他很好的小哥哥走。


    可他明白世事无常,他拦不住的。


    叶声发觉后,笑着给了他一个拥抱,跟他说:“要是将来我们分开了,你不要哭。”


    “总有一天,我们会在明珠塔下重逢。”


    事实证明他的预感没错,不过半个月,叶声家里的人就找了过来。


    那时他和叶声分开往两个方向跑,约定在土房子里相见。


    他绕着镇子跑了几圈,才去了土房子,叶声比他先到,把他塞进了破旧的衣柜里。


    叶声说:“我把一笔钱藏在了我们第一次去的河边树下,以后如有万一,你就取出来飞得远远的。两年内不要联系我,知道么?”


    孟朝忍着泪点头,透过衣柜细小的缝隙,他看到有人闯进屋里。


    他眼睁睁看着叶声被那些人带走了。


    孟朝想,刚住进陆徐行家时,他怕以后先生知道他在撒谎,会迁怒叶声,所以没让陆徐行帮忙找人。


    现在,他和陆徐行互相表白过心意。


    是不是可以拜托先生,帮他找到叶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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