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哪怕是一点呢◎
还能是谁呢,杜影后乘着夜色回去,于心不安,特地发消息过来问候。
她真会挑时间啊,早不来往不来,偏偏趁着棠西疯劲正盛的时候来,恰好撞枪口上了。
“要看吗?”
她举着手机问询郁离,被血染上色的唇秾艳极了,连笑也不收敛,眼底压着暗光。
郁离连看也不看她了,唇角血珠再度凝轻浑圆的一颗,是疼的,生生被人咬破皮能不疼吗。
手机什么的,看就看了吧,反正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见她反应冷淡,棠西更加恼怒,她掰着郁离的下巴将手机凑上去,屏幕亮度开到最大,郁离的眼睛不得已眯了下,反而将那几条微信看得更清。
太阳:【你……你别伤心了,我是逗你玩的。你没发现吗,我模仿的是你的语气,小粉丝,我不是有意的。】
太阳:【方便接语音吗?】
耳畔传来棠西的低语,濡湿感落到耳垂,郁离下意识颤了下,听到她说:“你以为你在她心里算什么?她连对不起都不愿意跟你说,她和棠斐一样,把你当成一个精巧的玩意。”
“她不是跟你说了吗?她逗你玩的,你在她眼里就是个老鼠,高兴了拖着尾巴转两圈,不高兴推到猫的爪子里。你外面哭得那么厉害,她说过什么。”
不……杜钰然不是这样的,郁离不停摇头,眼中泪淌下来,滑到脸颊,烫红了一片。
“我叫她走她就走了,连衣摆都没有为你停下,郁离,你还看不出来吗?她根本不在意你。”
郁离想解释的,杜钰然根本不需要在意她,她只需要高高挂在那儿就好,而且今晚的事并不怪她。
“你给她备注什么,太阳。杜钰然她知道吗,她知道你给她备注这么羞耻的名字吗?你把她当什么,哈,太阳。”
棠西嗤笑一声,拨开郁离额角的碎发掌心抵在她眉骨上,是个掌控欲十足的姿势,只需用力便可揪住郁离的头发将她扯起来。
但她没那么做,她只是压低身和她脸贴着脸,她的泪都沾到棠西脸上了,湿漉漉一片,依旧浇不熄她心头燎原火气。
“就那么喜欢她吗?姐姐,你一点也看不见我吗?”
她徒然放软了语气,好似一只彻底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都贴上郁离,压低伏小,问她:“姐姐,哪怕是一点呢?”
空气突然沉默下来,郁离含泪的水眸慢慢转动一圈,好半天才和棠西对上视线。
她快要哭了,眼底蕴着希翼,好似只要郁离点一下头,她就把天上的月亮摘下来送她到怀里。
这哪是骄傲又恣睢的西小姐啊,她现在和她一样,卑微得很。
郁离唇角缓缓绽开一个笑,血珠因着她突然的动作滚进紧闭的唇缝,染红了一片。
郁离该说些好话来讨好棠西的,就像她平时做得那样,她需要温温柔柔的抿唇笑着,说不是的,我不喜欢杜钰然,我喜欢的是你。
她知道棠西会信的,可是凭什么呢?
凭什么西小姐可以喜怒无常爱恨反复,明明把她当老鼠的是棠西才对,不高兴时掐脖恐喝,高兴了又把她按在床上逼着说喜欢。
她好不容易才熬到现在,凭什么还要哄着棠西啊。
所以,她动了下洇血的唇,幽幽吐出两个字——
没有
哪怕有也消失了。
棠西的情绪须臾之间经历了大起大落,看到她笑时以为是有希望的,她还愿意对着自己笑,不就是有点喜欢她吗。
可偏偏后面还有一句,她都准备好紧握住她的手喜极而泣说我也是,我们好好的,谁知道后面还有一句呢。
她不喜欢啊,一点也不喜欢,她以为她笑是说好,谁知道是把她当个傻子看呢。
而且从始至终,她都把她当个傻子耍。
她这样的伏低在郁离眼里只是一场笑料而已,棠西表情复杂,百般情绪落在心口,万箭穿心般痛苦。
她奉行的向来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手段,雁城那女孩给了她一枪,抓到人之后她照着同样的位置还了一枪。
所以对郁离,她该怎么做?
她费了好多心力让那朵花浮出水面,还防着她不被浪头打走,她几乎要用一根绳索将她绑在身边了,她没有办法了。
可那朵花不是为她开的,她怎么做也换不来真心,不如同归于尽。
她也学着郁离,慢慢释出一个压抑疯狂的笑。
“姐姐,死心吧,杜钰然看不是你。”
话落,她便要过来亲咬郁离,森白牙齿些微露出,还沾着红粉血丝。
郁离突然觉得心口发闷,隐疼发作。
她偏头躲过,棠西的动作立刻停了,郁离余光瞥见棠西拿回手机纤长手指在屏幕上敲敲打打。
她回了两个字——可以。
郁离的眼皮骤然跳了下,右眼皮。
熟悉铃音响起,旋律舒缓,却和房间内的紧张气氛格格不入。
棠西轻按下接听,下一瞬,一小时前见过的人透过单薄手机传来声音,些许紧张担忧,问:“小……郁离,你还在哭吗?”
房间内静悄悄的,早在语音接通的那一瞬间棠西就将郁离的双手攥住扯过头顶,极具侵略性的姿势,却是为了防止她伸手挂断电话。
她余怒未消再添新火,不甚理智,要将郁离对杜钰然的滤镜彻底打碎。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早在那天起棠西就看得很清楚,杜钰然对郁离是有所图的,她不是多事的人,也不会闲到冒雨钻进谁的伞下,更不会借着换伞的名头连微信都加上了。
郁离还傻傻分不清呢,听到杜钰然的声音,连跳个不停的右眼皮都停了,她小心地喘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手机就在耳侧,她甚至能听清杜钰然的呼吸声。
她不想回答的,她不想把杜钰然扯进来,想让她挂掉,可棠西不让。
她用另一手扣住郁离的腰,膝盖就那么分开两条腿顶了进来。
然后用气音说:“说话。”
郁离只摇头,眼泪簌簌落下来,哭得好可怜。
棠西却不管,膝盖继续向上,直到触及阻碍。
许久没听到回答,杜钰然以为郁离还沉在情绪里出不来,她看不到那边的事,只能听到郁离忽然变大的呼吸声,她只当是郁离还哭着,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郁离,我并不是故意那样说的,我只是想试试……”
郁离紧咬住下唇瓣,也顾不得哭,眼尾飞了霞色,整张脸都红到顶了。
棠西笑得好坏,单手攥着她的手腕将她固定到床上,另一只手探进她衣服里,沿着丝滑的肌肤来回捏按。
双管齐下,郁离是受不了的。
膝头隔着衣物摩挲得很重,她似乎闻到了些许腥味,掺杂咸湿的眼泪里伴着棠西身上的荼蘼花香。
可偏偏是快乐的,愉悦感并着要被偶像发现的恐慌刺激得她敏感许多。
杜钰然还在说话,说她只是想试试那种感觉,她接了部戏,主角就是郁离这样的人,她从棠斐那里知道了郁离,才开始好奇,像郁离这样的人,她的生活方式,她的说话习惯是怎样的……
郁离是听得清的,她说得很清楚,她是蓄意接近,因为郁离的性格和那部戏的主角一样,敏感脆弱又自卑。
因为手机距离很近,就在耳边,所以好像杜钰然就在旁边一样,她在看着她,用那双大荧幕里熠熠生辉的眸子注视着她的身体,观望着她和棠西荒唐的性/爱。像个看客,只是捋紧衣袖而后慢条斯理地讲述起她的故事。
郁离情不自禁去想,这也是杜钰然想观察的吗,她在这种事上是如何表现的,是哭是笑,还是咬着牙将喘息悉数吞入喉中。
棠西忽然松了手还她双手自由,她用那只手探进去,只是几下就让郁离重喘。
她熟悉她的身体甚过她的,清楚她的敏感点在哪,也知道哪能让她去的更快。
郁离身体小幅度地颤着,一双眼雾得更深,还死死捂着嘴巴不发出声音。
杜钰然还在说,说她不是故意的,反反复复还是那几句,因为郁离没跟她说话。
棠西按了静音给她总结,“她故意接近你啊,她利用你,她并不觉得过火,甚至还想继续。”
“你甘心吗?你以为的天上掉馅饼是别人的蓄意利用,别犯傻了,她根本不值得。”
那只手伸出来,拿惯了刀枪的手线条流畅,指节修长有力,指尖还挂着细细的丝,慢慢悠悠按掉了挂断。
杜钰然的声音立刻消失,可郁离觉得她的声音还在,像魔咒一样紧紧环绕在脑海。
郁离睁大眼睛听棠西的话,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碎掉了,噼里啪啦好一阵,郁离挑挑拣拣,抱着一堆玻璃碴回了家。
玻璃碴锋利,将她的手臂划出了好多道口子。
疼,好疼啊。
其实没关系的,她试着安慰自己,她能见到杜钰然就很好了。
可是知道被欺骗之后,所谓的相遇不过是她策划好的一切,她的一切行为情绪都被她观望揣摩……
郁离根本做不到平常心对待,她的太阳忽然就隐没到了云后,厚厚的乌云压下来,一点光都看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
啪——滤镜消失[摊手]
影后短时间内不会上线了。
小离逃跑倒计时,非常需要各位姐姐的营养液助力[让我康康]
62第62章
◎她抬头,眼瞳骤然缩紧◎
棠西捏着手机将杜钰然的微信从联系人那一列删除。
其实该把其她人都删掉,只留下自己一个,可是不行。
她指尖在简明月的头像上停了好久,眼光瞥着郁离,她大抵是真难过,泪眼朦胧地望着天花板,一点聚焦也没有。
原本要点下去的手忽然就停住了,她是做好计划的,等简明月的生日宴会的时候,她要带着郁离过去,让她亲眼看看一*直装乖扮可怜的简明月究竟是什么身份。
她要让郁离自己去发现,她难过不能自抑的时候,她再适时出现。
很好的计划,棠西唇角结出一点笑,拎着手机放到郁离身边。
她自作主张,把杜钰然留下的痕迹都抹除了,那样的人根本不配待在郁离身边啊,更不值得她的喜欢。
是的,一点也不值得。
棠西还要再添一把柴,她低眉凝着郁离,眸色深深。
她看上去真的很难过,白着脸默默流泪,连呼吸都轻到不行。
她要难过死了吗?棠西想,这样也好,她会在痛苦中忘了杜钰然,只记得她的好。
“姐姐,”棠西拉起郁离的手,她攥得紧紧的手指尖都要戳到掌心去了,她去抚去牵,才将她掌心的指甲痕迹痕消掉。
郁离始终未看她一眼,她是想不明白的,死读书的脑子把课本里的知识搞懂就已经很辛苦了,她怎么也想不通啊。
明明一开始就很好的,她真以为是白日梦成真,谁知道会是这样呢。
棠西握住她的手包在掌心,她的手是温热的,热源源源不断向郁离渐冷的心渡过来,可她一点也感受不到。
棠西俯下身贴着她耳根轻轻吐出一句话,似毒蛇吐信,“你只是她消遣的玩意,一个照着演的模板而已。”
所以蓄意接近,所以玩笑无底线。
郁离微微睁大了些眼睛,有些想明白了。
归根到底,还是她的原因,她太弱了啊,所以谁都可以来踩一脚,谁都可以过来捏着下巴看她的丑态。
她想逃啊,逃得远远的,再也不想被人按住玩弄躯体灵魂。
什么熬过去就好了,都是假的啊,都是骗自己的。
所以她忽然笑了,连眼泪都不流了,眸光点点闪烁,似是夏日夜里漫天星斗,小指勾住棠西,很轻很轻地说:“我要去洗澡。”
这是她的梯子,专门给棠西设的。
她害怕极了棠西,尤其是经历了那样一场事。
她原本是要改观的,西小姐也许并没有那么坏,她对她也许是真心好的……
见她主动服软,棠西眼角眉梢都漾开笑,反勾住郁离的小指轻声说:“好,我抱你过去。”
她是真会发疯的,郁离很清楚啊,所以她要编织一网虚假的梦,让她放松警惕。
棠西对她根本没有防备,连她情绪转变那么快都没有察觉到不对劲,只以为是郁离想通了,要转身过来拥抱她。
这是好事,这是天大的好事。
她喜不胜收,只觉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
从浴室出来,她抱着郁离到床上去,脚步轻快得很。
棠西问郁离明天有什么安排,她从雁城回来的路上副手宿薇说起谈恋爱约会去游乐园最好,小情侣啊玩一玩摩天轮,进鬼屋看一看。再次是电影院,挑一部爱情片或者恐怖片,总之都能增进感情。
她当时闭眼假寐,却是将宿薇的话听在心里,想着要和郁离去约会,因为明天是周六,郁离是有空的。
“明天周六,我想和我妈妈去逛商场。”
她顿了顿,被棠西牵在手心的手忽然僵住,说:“可以吗?”
郁离靠坐在床上,一点困意都没有,她跟棠西说妈妈先前打电话过来,要带她去买几件冬装,已经约好了时间。
棠西眼底闪过失落,转瞬即逝。
她当然要答应的,她得给郁离一点喘息的空间,所以说好,只是要早点回来,下午不是还要去兼职吗。
郁离侧眸看她,眼底带了点天真,问:“你明天想和我一起去看电影吗?我们要去逛的商场附近有家电影院。”
棠西记得宿薇说过,电影院是约会圣地。
她难得主动一次,棠西就高兴得要找不到北了,她凑过来抱她,很亲昵地在她脖颈上蹭了蹭,小狗似的叫姐姐。
“姐姐,我好开心,好爱你。”
连什么地方都没有问,就飘飘乎答应下来,说话间气息喷到郁离耳垂上,红了一片。
郁离僵硬着手反抱她,手才触上棠西肩膀就察觉到异常,她才反应过来棠西还穿着先前卫衣里头的衬衫,肩膀上厚厚的,不似皮肤的手感。
“这是什么?”
她傻傻地问,快乐小狗瞬间沉默下来,轻轻勾住郁离的手腕要将她带下来。
她一再追问,棠西才说是垫肩。
这话鬼都不信,郁离原本想就那么揭过去的,可偏偏衬衫上头渗出点星星点点的红来,叫她不得不关心,要不然就那么忽视过去,棠西会起疑心的。
“别骗我了。”她要喂棠西吃麻醉药,面色都焦急起来,就要上去扒她的衬衫,纽扣扯开好几颗才过去拉棠西攥住的肩头衣料,好半天扯下来,才发现是绷带。
缠了好多层,偏偏肩膀上落了血,点点的,刺眼的很。
是刚刚抱她用力的时候把伤口崩开了。
哦,原来是受伤了。
郁离心里反应平平,脸上却必须装出慌张又急切的模样,小指几不可察的抖着,问她:“疼不疼?”
她想探出手去摸一摸的,可又不敢,犹豫几下又收回手,垂着眼将眼底波澜不惊的情绪掩住。
她好像没有心的,戴着一副面具,一点情绪都不外露了。
要是从前,她肯定会掉眼泪,会心疼棠西,因为抛开别的不谈西小姐人也不算坏。
可是现在一点也没有了,那种心脏随之胀痛酸涩的感觉,完全消失了啊,她是个疯子,这么和她待下去郁离早晚也会变得不正常的。
所以只好学着先前的方法拙劣讨好,眼泪说掉就掉,颤着声问她怎么伤到的。
棠西将郁离的反应看在眼底,她唇角勾起,一颗心都轻快不少,偏偏又要蹙着眉,连笑也压下去又凑到郁离身边说好疼。
其实不疼的,对棠西来说,这点伤并不算什么,但这是必要的示弱的手段,郁离会心疼她,进而又会觉得她也是需要保护的人,慢慢将她填在心里。
西小姐的算盘打得真好,过往她们赤裸相对时,郁离有时会摸到几道不平疤痕,有时会在意识昏沉时随口问一问,棠西不答反而转了话题,因为她觉得郁离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害怕她。
可她这次偏偏打错了算盘,郁离是演得啊,就像刚才她扯着衣服不让她看,她们都是演出来的,两张假面一齐凝眉,唯一一颗真心马上要被踩进泥里。
棠西是看着郁离阖眼入眠的,她计划得很好,先是杜钰然再是简明月,谁也不能抢走她的。
窗外月色疏朗,棠西躺在郁离身侧时忽然想起那把伞,她可以明天找杜钰然要回那把伞,这样以来,她们就再也没有理由扯上关系了。
夜深几许,明月羞答答躲进云层,窗外一点月光也照不进来时,床上人猛然睁开眼睛。
棠西受了伤,再加上一路奔波,她睡得很沉,郁离将她的手挪开也没有颤动下眼皮。
她动作很轻,从床上下来赤着脚找书包,她尚未计划好什么,只知道要带着书包。
郁离用眼过度,夜视能力很差,很勉强才能摸到书包的位置,夜里安静极了,她心情紧张,是即将从牢笼里逃出去的兴奋,也是害怕计划失败的恐惧。
所以扯一下带子就听下来,竖起耳朵关注着身后的动静。
房间如水半沉静,床上人呼吸声均匀,便显得她的动静格外的大,极其突兀。
她忍不住去想,棠西听到了吗?她醒了吗?要是发现了会怎么对她,会再次将她打入无间地狱吗?
房门推开,一丝光亮从缝隙透进来,棠西昏昏然眯起眼,声音暗哑疲惫,只是下意识问上一句,“姐姐,你去哪?”
郁离心惊了一拍,呼吸都滞住,手指捏肩膀上的书包带都颤抖起来。
她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强装镇定说:“我去倒杯水,很快就回来。”
棠西是真的累了,她久不做梦,今夜却一直断断续续做着些怪梦,强撑着睁眼已经是极限,朦朦胧胧听见回答又沉沉睡去,于是门缝掩住,光亮随之消失。
郁离扶着旋梯把手,下楼梯时轻而又轻,她只来得及带一件薄外套,推开门,外头的夜风便一股脑往她怀里钻,冷得她打了个寒颤。
但人却是高兴的,连衣服都来不及拢就跑到外面,踩着鹅卵石铺就的路找归途。
其实还没有目标,决定逃跑只是顷刻间就确定了的事,大概是头脑发热,总之一点也不想待在疯子身边。
其实棠家很大,毕竟是庄园,她沿着路走了好久也没走到头,人还处在要奔向自由的快乐激动中,根本不知道走出去要费好大一番气力。
光是门卫就不会让她出去的。
郁离只穿了一双软底拖鞋,走了不久脚就开始痛,速度也慢下来。
她抬头,眼瞳骤然缩紧,不远处人影拖得很长,夜风下张牙舞爪,随时都可能向她扑过来。
【作者有话说】
[托腮]
63第63章
◎你能逃到哪里去◎
郁离逃不掉啊,她对棠念意还有价值,这不,亲自来截她了。
棠念意无声无息靠近,她站在一盏路灯下等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郁离徒然定住,瞧见昏黄路灯下棠家主的狐狸尾巴高高扬起,她知道啊,根本逃不开。
“小乖,到我这来。”
棠念意开口唤她,现下是深夜,约莫是凌晨三点,家主一身黑色真丝睡袍裹身,望她时眉眼稍带倦意,只是眼底陷入大片阴影,看不真切表情。
她像是来散步的,不像是来截停郁离的。
她言辞亲切,郁离只觉背脊发凉,有什么东西从脚背爬上去,一点一点,将她的血脉心管都冻成冰碴。
无常命运将她和棠家紧紧绑定在一块了,她被棠西掌控,被棠念意监视,一点也没有自由了。
郁离怔愣在原地没动,风从身后吹来,满头青丝吹得凌乱,先前奔向自由的热切心慢慢冷下来,扑腾一声,沉到池子里去了。
她才发觉今夜那么冷,凉风吹过,裤脚都发起寒。
她不动,棠念意低声笑了下,朝她迈步过来。
她或许是拿她当做小辈来看的,所以眼底含着清晰宠溺,仿佛郁离只是一个顽皮的孩子,而她需要哄住她。
仅此而已。
直到阴影将她拢入怀中,棠念意来到她跟前,依旧是那副慈悲狐狸像,只抬手将郁离被风吹开的长发挽至耳后,一如既往叫她小乖,说她不乖。
“怎么半夜出来了?小西欺负你了?”
棠念意看得很清楚,她脸上红彤彤的,尤其是两只眼睛,肿了。
郁离该怎么说呢,她忍不住仰头,说:“我要离开。”
“给我一个理由。”
棠念意面色不变,相当冷静,她是个商人,尤其还是一位事业十分成功的商人,看问题总是习惯思考对自己有没有价值。
“我不想和棠西待在一起了。”郁离实话实说,垂着眼声音轻到被风一吹就散了。
她想逃开棠家,可是忘了上头还有一位棠念意压着。
图南市赫赫有名的企业家像一座山一样,她身处其中,一点也喘不过气来。
所以要跑的啊,所以想跑的啊,所以才要说实话,才要博取可怜。
可棠念意只是低眉望她,她逆着光,身上丝绸泛起冰冷哑光,郁离努力抬头,依旧看不清家主的表情。
她实在莫测,郁离本来就害怕她,连声音都颤起来,继续说:“我实在忍不下去了,我想回家,回我自己的家去。”
她是破罐子破摔,一气将所有的不满都吐出来,说她清楚棠念意的目的,她只不过是她眼底的蝼蚁,所以没有人在乎她的感受,所以谁都能捏上去。
她说她要走,要逃,逃得远远的,再也不回来。
她是真难过,也是真害怕。
偏偏那点子奔向自己的余晖还燃烧着,叫她暂时不怕了。
棠念意的眉目愈来愈深,她敛眸凝着眼前的女孩,恍惚之间,似乎要被她说动。
多可怜啊,才十八的女孩子原本该是鲜活的,该是呼朋引伴笑容洋溢,哪里像她这样日日困在棠家和学校里,一点也不快乐。
甚至连点脾气都不敢有,乖的像个木偶人。
她该是春日小麦地里高飞的风筝,却困在笼子里做了一只囚雀。
最后实在受不了了,只好鼓着腮向主人爆发出来,可连声音都提不高,依旧是弱小的下位,连最可能的成功的反抗也不过是苦着说她委屈。
沉沉望了郁离好一会儿,棠念意蓦地笑出声,似乎是嘲笑的她勇气。
“你只想着要逃吗?”她开口问她,依旧是云淡风轻的语气,仿佛天塌下来也不能让她分出一丝注意力。
不逃还能怎么办呢,郁离眼眸颤动几下,无法理解棠念意的话。
她斗不过棠家的,哪怕往上三代往下三代加在一起依旧是斗不过的,所以还能怎么办呢。
郁离的态度很明显,她要走的,哪怕截回来一次还有第二次。
家主捏着她垂在耳侧的一缕长发幽幽开口,似乎有些失望,于是道:“不想着争一争吗?你是个好孩子,不过一点困难而已,怎么就怕了?”
郁离脖颈都弯了下来,她有什么可以争的,又拿什么来争呢,她只是个普通人,连真正的社会都没见识过。
“你知道小西那孩子是什么脾气,你要是走了,她会疯的。”
棠念意想温和点挽留,她是必不可能要郁离走的,她于她有大用处,大价值。
所以拿出棠西来变相的威胁她,毕竟棠西什么都做得出来,她逃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最后还不是要乖乖被找回来,被棠西关起来。
这是她们谁也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棠念意也没料想到事情会发展到现今这个地步,棠西那边还真不好办,所以得找个好理由,最好让她忙起来,雁城那边的事还未办妥,正好可以将棠西送过去。
郁离沉默,那并不关她的事了。
她想走要走,可偏偏棠念意不准她走,家主眼尾都炸开花,忽得捏住她耳垂,低低道:“你能逃到哪去?”
和棠西如出一辙,叫郁离浑身都僵起来,那点子余晖终于散了个干净,胸腔热血凉透,只余满心恐慌。
她逃不掉的,棠家于图南市来说是一颗盘根错节的大树,树荫遮天蔽日,无论她逃到哪棠念意始终能找到她……
郁离呆住了,眼底一片黑暗,眼前丝绸如水的质感似是一片深潭,随时都可能将她吸进去。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她太天真了,竟然试图和棠念意博弈,试图挑战棠家。
郁离颤着嘴唇,好半天才吐出三个字来,“对不起……”
她真的没有办法了,她是旁人羽翼下的雏鸟,遇到翱翔高天的鹰隼连话都说不清了,只是一遍遍重复着对不起,因为她只会这个了。
那些在学校里老师一遍遍强调的重点知识,什么文言文啊什么高斯定律啊,放到棠家根本就是废纸几篓。
棠家主看似有情实则无情,最看重利益,不然她的女儿怎么会做杀手呢。
郁离不是她的女儿,她只是棠家一个保姆的女儿,可她偏偏被馅饼砸中,成了人上人。
她对棠念意来说是有利可图的,所以才会关注几分。
可那一切都建立在她是颗乖巧的棋子的前提下,她的价值在今夜逃离时已经没有了,她是送到棠西床上的玩具,可玩具不能生出枝丫妄图在主人厌弃前提前逃离。
她不是个合格的玩具,该被回炉重造,至少在棠念意眼里,她或许已经触犯了她的底线,下一步就是送到正在打地基的工地里做生桩。
其实全是郁离的脑补,她对有钱人的世界并不了解,所有的可怕想象都是从小说里。
小说里讲位高权重的高门家主常常用打生桩的办法处理掉不该存在的人,她便以为棠念意也是这样。
不过这一点她倒是错了。
家主唇角染笑,染了寒气的手指轻点上郁离额头,语气轻缓随和,又成了一个合格的长辈,“这不是你的错。”
“不过,你要到哪去呢?那个家的话,明天就会被小西找到的吧。”
她话锋一转,不紧不慢铺开几条线,静等着郁离咬钩。
她的话是给了郁离希望的,她愿意放她走,只是还要一些条件。
她惊喜非常,小声说她可以找到落脚的地方,不需要家主担心。
棠念意睨着她认真的眼眸,意识到饵下得还不够。
“你和小西在一个学校念书,你正是高三的关键期,要是短时候缺课的话会不会跟不上?”
“你是好孩子,应该能想清楚。”
家主站在郁离的角度出发,说的好些都是关心的话,归根结底,都是叫郁离向她看。
唯一能将她藏住的还能有谁啊,只有棠念意,只有她了。
几条线收到一处,水下鱼嗅了嗅饵料,仍旧不敢咬钩。
她察觉到了家主的目的,只是不敢相信,她的判断好像又出了错,也许自己不是给棠西的玩具,是别的什么东西。
她似乎……是家主的玩具……
郁离快速眨了下眼,那念头出来的一瞬间立刻否定到深处,连边都不敢想了。
棠念意笑得和善,暖色灯光下更显亲切。
郁离终于抬眸,眸心映着灿黄光点不住颤动。她的心一点也不平静,过去视作洪水猛兽的家主一夕之间竟然成了她的庇护所,多突然啊。
可偏偏还得说出来,伏着脖颈求着说帮帮我吧,我没有地方可去了,只有您,只有您能帮我了。
棠念意脸上笑意加深,她收起眸底深沉情绪,不动声色转动了下右手中指上的素戒。
家主悠悠开口,“真可怜啊,我来帮帮你吧。小乖,要听话啊。”
郁离脸白了下,还是跟着点头说谢谢。
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
棠念意寥寥几句就说动了一心要逃的郁离,叫她主动跟她走。
其实还是权势的作用,郁离明白的,她是尾谨慎的鱼,但也敌不过家主。
张牙舞爪的影子攥住郁离的手腕,她既没有后退也没有反抗,只是默默背着包跟随家主的脚步走进更深处。
狡猾的大狐狸得了一尾小鱼,心满意足地回了家。
【作者有话说】
[裂开]
64第64章
◎命运无常,人也无常◎
棠念意是位好猎人,最重要的是她足够强大,手腕强硬。
并不像她的小女儿一样,连一尾不谙世事的小鱼都处理不了。
郁离跟着她走了不远。
棠家人并不住在一起,尤其是棠家人拢共加起来只有三位,都是如出一辙的亲缘浅薄,并没有寻常大家族子孙后代要团结到一起的宗族观。
唯一勉强符合的大概是两个女儿还和家主母亲住在一个庄园,其实棠斐不常住在图南市,自从她背叛棠念意去学了艺术之后便长居国外,这次也不过是因为画展短暂住下几个月。
至于棠西,她迟早是要离开家的,只是现在羽翼还未丰满,不得已困在母亲掌中。
三人在庄园的住处并不接近,相隔许久。
棠念意显然不在乎那些,外界担心她后续无人,因为她的大女儿由金融转了艺术,而小女儿看起来也没有什么经商才能。
但她还年轻,至少心态上是这样。
快要四十的女人面容看上去仅有三十出头,唯有那双眼睛暴露出她的年纪,苍劲、野心勃勃,偏偏又学着狐狸半眯起,只剩下刻意展示出的亲善。
就像她此刻对郁离,满眼的笑牵着人的手要进别墅,她的别墅。
郁离眼望着跟前的别墅,灯火通明,暖色光显得里头也格外温情。
她知道的,一旦踏进里头就再也回不了头了,冥冥之中,仿佛是命运也看她不顺眼才出手捉弄。
一开始进棠家的时候为了躲开棠念意才和棠西成了情侣关系,谁能想到后来呢,她为了从棠西身边逃跑,阴差阳错又来到了棠念意身边。
命运无常,人也无常。
郁离默顿了下,才抬脚上了台阶。
棠念意将她安排在别墅最里面的客房,位于三楼,一推开门只看见厚厚的灰色窗帘悬在窗户前,外头看不见里面,起码棠西不会在偶然抬头时看见她在窗前认真写题的身影。
阿姨应该是常来打扫的,房间很干净,设施一应俱全,连空气都不像家里常年不见人的房间里那股阴湿的霉味。
郁离捏着书包带和棠念意道谢,很不好意思地说麻烦您了,她依旧不敢触摸那个被自己丢到好远的“不可能”想法,连眼都不敢抬。
棠念意施以一笑,淡眼扫了下房间道:“有需要的就说出来,不要跟我客气。”
她刻意停顿几秒,看郁离站在房间里面,白织灯亮得连她外套衣领里的阴影都驱散了,细白脖颈几下暧昧的粉暴露出来,她看得很清楚。
明明脸是纯真的,正满心感激的对她道谢,身体却捏着欲含着魅,小鱼扭身一变,成了条美人鱼。
她站在外头,三楼走廊灯光微微暗,一线光相隔,她整个人都笼进冷色的黑里,连睡袍都褶皱都显出冷硬质感。
危险极了。
偏偏郁离看不出来,天真地以为棠念意是慈悲菩萨,感恩戴德拜了又拜,一点也没有落入陷阱的自觉。
要知道,狐狸也是吃肉的。
棠念意完全不在意她是女儿的女朋友,她一对狐狸眼眯了又眯,眼光盯着郁离微弯下的白皙颈子看了又看,生出一种吞咽欲来。
她毫无防备啊,外套里只穿了件单薄睡裙,风一吹就能勾勒出显眼的线条痕迹,鹅颈修长偏又伏着,脆弱得跟只瓷做的花瓶似的,叫人怎么能不生出点施虐欲来呀。
可今天不行,棠家主熬了个大夜,虽然面上显不出,其实已经打了好几个哈欠了。
但回去后还不是睡,棠总是大忙人,好几个策划案都等着她打回呢。
“先休息吧。”棠念意轻声慢语,将食肉者的灵魂隐藏起来,说:“明天照常安排就好,周一正常上课。”
迎着郁离疑惑的目光,棠念意淡然一笑,撑着门框轻吐出一口气,“不明白我的意思?”
明白的,但没明白那么清楚。
郁离心里不由得惶恐起来,她并不清楚棠念意在棠家的绝对掌控权,她要是照常安排的话棠西会发现她的啊。
“安心,一切有我。”
家主安抚性地拍了拍郁离的肩,并不愿多解释一句。
郁离只好点头,目送着棠念意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
棠念意的书房在二楼,她推开门按开旁边的开关,亮光瞬间吞没阴影。
棠总捏了捏眉心,看了眼桌上的几份文件,关于工作的压力又升了上来。
檀木桌上固定电话适时响起,她挑眉,坐到办公椅上等了一分钟才按到接起,年轻些的沉稳声音立刻跳了出来。
“棠总,人安分了?”
“嗯。”
她随手捡起一支笔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好半天才回了句嗯。
接着又问:“人现在在我这儿,那位什么时候走?”
电话里传来幽幽的叹气声,“不知道,昨天说恶化了,今天眼就睁开了,谁知道明天是死是活。”
棠念意并不管人的死活,她最看重利益,哪怕是已经谈话的条件也要想方设法讨上几分利。
“江总,要是太久可就不厚道了,我等得起,港口那块地可等不起。”
“棠总,你是知道我的,我一路走过来多不容易,就差这临门一脚的事,你就看在我妈的面子上担待着点吧。”
这位江总叫江喻烟,原本姓许,是江家家主的前些年才认回来的私生女。很会来事,听说从小跟着她那个妈过穷人日子过怕了,所以到了江家处处伏低讨好,一点点挤进江家的中心圈子里,再加上她聪明,会来事,对人说人话对鬼说鬼话的那种,两年前就成了江氏集团的副总经理。
她那位置往上可没剩几个人了。
两年前她空降副经理时外界猜测这个横空出世的江副总或许会是下一代的家主,但是她还有个私生女身份摆在那呢,名不正言不顺的。
又有传言说她那个妈是人家家主真爱,说不认她是为了保护她,那个位子就是给她留的。
最后还是家主出来说话,她那时病得还没那么厉害,说喻烟是她看中的副手,将来一定能帮着江家更上一层楼。
多巧妙啊,用了“帮”字,而不是“领”,她是一辈子的副总,这辈子都得帮着未来家主。
江喻烟怎么甘心啊,她受了那么多苦,到头来还要给江家当牛做马,谁愿意做啊。
可当时她是笑着的,脸一点没黑,要不然她能当上副总呢,她有野心,也懂得蛰伏,等到那个家主妈走了,谁又能拦住她呢。
她快准备好了,家主妈躺在ICU里过一天少一天,底下几个姐妹都是一等一的蠢材,哪怕给了公司也不知道怎么经营。
只有她最合适那个位置。
只是,还需要一点助力。
已经转正的江总弯唇一笑,江家已经触手可及,她不介意让点东西出来。
“最多半个月,半个月以后要是她还睁着眼我就加利。”
见对面出了合适的价,棠总慢慢笑了,说:“筹码在我手上,江总可别又后悔。”
“我明白我明白,行了昂,棠总也早点休息吧。”
话毕,电话挂断,书房内又安静下来。
休息休息,棠念意眉心都拧起来,她什么时候能休息。
忙人棠总喘了口气,又按个一串号码了拨过去。
电话嘟嘟好几声才被接起,那头嘶哑女声响起,先是一句未全然睡醒的妈。
棠西闭着眼接起电话,手顺势想搂过身边郁离,结果摸了个空。
身侧被子冰冷,哪像是有人睡过的样子。
她猛地睁眼,房间内空空荡荡,别说人了,鬼影也看不到一个。
“小西,雁城出事了,你过去看看,阳妁会跟着一起去。”
棠念意轻飘飘落下指令,棠西不答,她按开灯喊了声姐姐,没有人回答。
房间里郁离脱下的衣服还在,书桌椅背上挂着的书包却不见了,浴室里没有,一楼客厅里也没有。
整栋房子空空荡荡的,没有郁离的影子,也没有声音回应棠西一遍又一遍的呼唤。
那么大一个活人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
棠西愣在原地,第一个反应就是郁离被人掳走了。
她有记忆的,她记得半梦半醒间看到郁离出去接水,她还问了一句的。
她是下楼的时候丢的。
“妈,我不能去。”
棠西头一次违抗了棠念意的指令,她心里慌张得很,犹疑着是谁动的手。
她一点也理智不起来,恨不得将所有人都列为怀疑对象,是棠斐吗?还是简明月,或者说是郁离那个老小区里的朋友齐雪?
棠念意的声音肃穆,她指尖翻过一页满是黑字的A4纸,一目十行地扫过去,偏偏又对棠西格外冷漠:“给我一个不能去的理由。”
她知道一切,甚至是幕后推手,偏偏要冷眼看着女儿的奔溃。
“不见了……郁离不见了……”棠西呆站到原地,目光将落了阴影的缝隙扫视一圈,极其仔细,好像她看得认真些,就能在里面发现郁离的一抹衣角。
“冷静下来。”棠念意在文件最下方签下名字,对棠西说:“我来帮你找人,你现在跟着阳妁去雁城。”
她停顿几秒,说:“找到后我把人送过去。”
这是一次交易,棠西几乎是毫不犹豫的点头,因为她相信母亲的能力,棠念意的话一定能找到她。
而棠念意已经开始想怎么策划一场死亡见面会了,她的女儿和那个筹码是不能在一起的,最好的方法就是——生死相隔。
65第65章
◎她最后收笔,一字未落◎
计划就那么定下,郁离住在棠念意的房子里,棠西连夜前往雁城。
棠念意打的算盘一点也不比江喻烟差,她要女儿忠心,也要江家港口的利。
所以说啊,郁离真的是个相当好的可人儿,棠念意弯唇一笑,夜色朦胧,她中指指根上银圈折射出微弱暗茫。
时间转瞬即逝,眼下天色微茫,东边吐出些许鱼肚白。
夜里落了霜,郁离小心打开一条窗缝,寒气立刻钻进房间里,裹着霜寒的风扑到她脸上,女孩轻轻打了个哆嗦。
她皮肤偏白,很浅薄的白,手指轻搓几下皮肤就会变红,偏偏眼下团了一团青黑,于是这白便有些病态的苍白。
她熬了一整夜。
郁离视线探出窗外,好大一片花圃映入眼帘,穿着工作服的园丁拿着园艺剪行走期间,再远处,几个高壮的女人穿着同款工作服拿着打扫工具出现,淡粉橙红的菊花映衬下她们的笑脸格外生动活泼,让她生出些不真实的想法。
这里明明是棠家,却和她眼里的棠家分外不同,她眼里的棠家是做牢笼,金玉做地银链做笼,将她狠狠压在里头,被欺压,被威胁,不能反抗,一点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可这里却不能,至少现在不一样。
天边滚着烈烈的红云,一轮红日正缓慢升起,远处人影脸上带笑。
郁离忽然觉得安宁,她不用担心棠西的喜怒反复把自己搞得遍体鳞伤,也无须在乎在乎她人异样的注视。
郁离收回目光,房间内仍旧昏黑,她转身沉了几秒,才将目光落在桌上屏幕亮起的手机。
是个来电提示,打了好久,她一直没接。
棠西打来的,她应该是心急如焚,所以电话应该接着一个,企图找到郁离。
棠念意答应她要找,这并不代表西小姐就能全心全意处理雁城的事,她心念着郁离,慌得连号码都按不对,在凌晨四点打到了简明月的手机上。
天还没亮呢,简大小姐睡眼惺忪地按开手机,还没等她发发起床气,电话那天西小姐已经开始恶人先告状了。
“郁离呢?”
质问劈头盖脸落下来,“郁离是不是在你身边?!”
好大一口锅砸下*来,砸的简大小姐人晕乎乎的,她揉了揉太阳穴对着手机翻了个白眼,出言讥讽:“西小姐那么厉害,不是最胸有成竹信誓旦旦吗?怎么连个人都看不住?”
她们是多年好友,一听到简明月的语气棠西就知道郁离并不在她哪,她要挂电话,简明月却抢先开口。
“棠西,今天可不是愚人节,你要开玩笑别在这个点开行吗,我只觉得冷。”
“我是认真的,郁离不见了。”棠西有些无奈,自从那天分开后简明月对她分外不满,每次相遇基本是争锋相对。
听到这话简明月才恍然醒神,她按开手边灯,对着手机说了声等会儿就下了床跑到洗手间里接了捧冷水扑脸。
冷水跟冰碴子似的,一上脸就冰的她彻底清醒。
“怎么不见的?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你查监控了吗?”
棠西心里数着秒,等到一分零六秒的时候简明月的声音从死死攥着的手机里传来,同样带着急切。
她强迫自己也跟着冷静下来,一一回答了简明月的问题。
“就夜里睡觉的时候,她说要出去倒杯水,之后再也没回来过。监控……”棠西说到这顿了下,目光越到驾驶位上专注开车的阳妁身上。
她上车时就要查监控,只是阳妁轻描淡写地挡了回去,说前几天暴雨电力损坏,修复后庄园的监控都不好使了,一看就是一个花屏,找人修了,但一个一个看监控损毁原因也需要时间,所以还没轮到棠西住处那附近。
是确有其事的,棠西也听说过,所以她安分下来,打算从其它地方找线索。
“监控怎么了?不会是坏了吧?”简明月不可思议道,要是这样的话也太巧了。
“嗯,坏了。”棠西没办法提供其它线索,只能克制自己心平气和的同简明月说话,询问她知不知道郁离常去什么地方常见什么人。
“不就是你家里吗。你把人看得跟眼珠子似的,谁有这个本事把她从你身边带走啊。”
简明月说着说着,忽然意识到什么,连声音都降下来,“棠西,是不是她自己跑了啊?”
简明月一边说一边打开微信,她和郁离的聊天记录还停在昨天,郁离说要去医院看她。
说走就走,那么突然吗?
她从表情里挑挑拣拣发了只可怜小兔子过去,配文道:同桌,现在是早上四点二十一,你怎么还不来呀,医院的天都快亮了。
棠西那边没了声音,她听到简明月的话了,心里觉得不可能,怎么会呢,不是说好了吗,明天要去电影院看电影的,她还心疼她肩膀上的伤,哭得好可怜。
怎么会呢。
棠西试图自我麻痹,她对她那么好,怎么会舍得跑的呢。
她不说话,简明月也不开口,她正忙着找表情给郁离发消息。
这次是哭哭小猫,内容: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忙忘了对吧,你还有兼职要做,好辛苦。我真是的,居然还期待你能来医院看看我,同桌,我是不是太坏了。
“不会。”
好半晌才听见棠西的声音,有些沉,她降下车窗,呼啸的风随着声音一起钻进收音,“郁离她不会……她答应过我的。”
简明月停住打字的动作,问她:“她答应你什么了?答应你不乱跑?还是答应你要和你结婚?”
她的口吻像是来庆祝对手的失败,忍不住讥讽:“棠西,你不会是好日子过多了真以为人家喜欢你吧。你刚开始对她什么样啊,不是拍了照片吗,还把她按到器材室里……你都忘了吗?”
当然没忘,只是刻意的抛到脑后,她被眼前的甜蜜蒙了眼,以为郁离不会记住的,毕竟……毕竟已经过去好久了。
那句话怎么说得来着,时间会抹平一切。
棠西骤然默顿住了,夜里模糊的记忆突然清晰起来,她想起女孩身上厚厚的影子,那是个书包。
被她刻意擦去的真相渐渐清晰,房间内消失的书包,床头柜上不见了的手机和垃圾桶里那个Q版的老旧手机壳,以及……堆在床尾上少了一件外套的衣服。
谁掳人能把房间里的手机书包一起掳走呢,只有她自己,是她自己要走的。
她自己走的,谁也拦不住。
她伤了心,因为杜钰然,所以连用了好些年的手机壳都丢进垃圾桶了,又因为棠西,所以连夜跑了。
棠西的声音突然哑住了,她是清楚郁离害怕她的,她以为会好起来的,明明昨天晚上还说要和她一起约会,去看电影,看完之后她们去吃饭,然后去裴姐的面包店里兼职……
多好的生活啊,有奔头有希望,可偏偏……偏偏命运无常。
命运无常叫无情人变有情人,又叫有情人褪去情丝,一点都不犹豫的跑掉了。
简明月不惜得听她那些话,什么说好了的,什么不可能,郁离跑就了就是跑了,掩耳盗铃有什么劲儿。
她甚至连话都不想说了,起床气终于在发作,敷衍着说好了,人我会帮你找,你别太着急,先挂了。
她按下挂断键时仍在挑选一款表情包,什么小猫小狗小兔小熊猫的,都收藏一堆,随即匹配一个给郁离发过去,依旧是可可怜怜惨惨戚戚的装惨,医院里好冰冷好黑什么的。
窗外天空浮白,简明月拉开窗帘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其实她是愿意帮棠西找的,只是她比较尊重个人意愿,郁离肯定是因为受不了她才跑的,多可怜啊,她一定是受了天大的苦楚,简大小姐都要心疼坏了,怎么可能帮着棠西助纣为虐呢。
车子一路高速疾行在高速公路上,她们已经出了图南市,两边高架桥下是隐没在阴影里的庄稼地,阳妁目视前方,不远处反光指示牌大字提示出口。
通往边上的小镇,绕一段就能回去。
她透过车内后视镜看了眼后座的棠西,然后踩了脚油门。
……
别墅三楼那间房间里面黑漆漆的,几个阿姨走过,不知是谁突然抬起眼看到上头窗帘晃动,随意问了身旁同伴一嘴。
“三楼住人了吗?我怎么看见窗帘动了。”
“风吹的吧,今天风大。”
阿姨抬手遮着眼望上去,窗户严丝合缝的闭着,哪里是能进风的样子。
不过她怀疑自己看错了,毕竟那是家主的地盘,她们想进也只能在特定时段进去打扫卫生。
窗帘后郁离压着胸口喘了口气,她不是故意让人发现的,只是……只是想看看外面。
桌面手机已经熄屏,电话没再打过来,手机没电了。
郁离从书包里翻出她的日记本,自从和棠西住在一起后她就不写日记了,上一篇日记显示的时间是一个月前。
她拉开椅子腰背挺直,日记本摊开,是新的一页,黑白线格铺满页面,她握着笔停顿好久都不知道要写什么。
什么天气什么心情,想想都觉得可笑,她最后收笔,摊开的纸页依旧如新,一字未落。
【作者有话说】
棠西:我老婆自己跑了[裂开]
66第66章
◎是妈妈啊◎
郁离抱着日记本发愣时棠念意已经上了楼,她抬手敲了敲门,等了几秒也不见里头有人应声。
棠念意想了下坏结果,或许是那孩子防备得紧,不愿将信任交予她,哪怕当时她已经隐晦透漏出被抓到的后果——
逃跑被抓的话,可是要被关起来一辈子都当棠西的玩具啊。
而且这还是棠西认为郁离是被拐走的结果,倘若知道她是自己跑的,不知道该有多疯,说不定直接把人用镣铐绑起来,一条长长的锁链扣在脚踝上,跟宠物似的,只能在床上活动……
棠念意握住门把手,她并不着急,那孩子跑不出棠家的,只需要——
验证一下。
房门轻轻推开一条缝,吱呀儿一声,郁离扭身,棠念意勾着把手倚在门边朝她笑得从容。
“我敲了门,你没应。”
棠念意目光挪到郁离手中的米色笔记本上,只是一眼,很快转向她眼下乌青。
“我知道小乖很努力,但也不能努力到连觉都不睡了。”
她以寻常的话切入,很轻松地破掉了郁离外层的壳,当然,如果不带那声称呼的话。
郁离愣了下,指尖按着日记本有些尴尬,小声解释着:“不是的,是刚换了一个新环境睡不着。”
她不太好意思地放下日记本看向棠念意,忸怩道:“我有点认床。”
棠念意眼眸含笑,关切道:“上午要休息吗。我听阳妁说你找了个兼职,下午我送你过去?”
她这样的举动让郁离有些紧张以及意外。
她们相处时间并不长,仅有的几次也都是她在绝对的下位,棠家主叫她放松,让她别紧张,可她面对这位庞大家族掌权人时就是会本能紧张,尤其是知道她一直在监视自己之后,紧张转变为害怕,每一次接近都伴着恐惧。
“不……不用了,我和我妈说了要出去,下午就顺路过去了,不用麻烦您了。”
郁离立刻拒绝,她自认为并没有那个福气享受棠家主的专车接送,也不想和她多接触。
她低着眉摆着手拒绝,于是修长鹅颈又弯了下来,轻轻点水,似一只姿态优美的鹤。
棠念意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挑了下眉,心头发痒。
从她这个角度看得很清楚啊,郁离脱了外套,那身睡衣便什么也遮不住了,雪白颈子上红印一串连着一串,一直延到胸口衣料遮住的地方。
她什么也不知道,大概也没照过镜子,不知道棠西在她身上留下那么多痕迹,昨夜的深红今早已是淡淡的粉,浮在肌肤上依旧显眼,是很暧昧的东西。
她连嘴角都肿了一点,唔……是亲的嘛,看来很激烈。
当母亲的并不介意女儿用过的东西,棠念意小指微微动了几下,她很想轻轻抚去那些痕迹,然而再添上些新的。
她对感情是很不在乎的,纯看眼缘,看中了就勾到手,厌倦了就丢在一边。
大概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纠缠收尾什么的,给些钱就好了。
所以哪怕郁离是江喻烟想要的筹码也无所谓,她女儿都尝过人了,她尝尝又能怎么样呢。
“上午要和蓉姐一起出去?要我做司机吗?”
她热情的过分了,哪怕郁离已经明确拒绝依旧上赶着贴她的冷板凳。
郁离心里更加防备,她盯着房门边的地板看,然后看到了棠念意的鞋子,目光忍不住往上,将她私人定制的西服套装看在眼里,满眼羡艳。
棠念意穿了双深色低跟皮鞋,黑色西装裤面料垂顺,上装贴合人体曲线,衬得棠家主肩宽腰细,精英范十足。
那是她梦想过的穿搭,大概是某一年,她顺利毕业,如愿做了牙医,白大褂里也是这个样式的衣服,多好看呐。
郁离知道她肯定穿不起私人订制,但只要合身就好了,因为那代表着她足够独立,有一定的社会地位,不会轻易被人用下巴看不起,也不会像现在这样逃得狼狈。
她只有这一个梦想了,可惜……好难才能实现。
“不用了,我们坐公交去就好了,公交站很近的。您那么忙,我们就不打扰您了。”
白日梦霍然清醒,郁离仍旧垂着眼望着地板,不敢有一分一毫的逾矩。
她从棠西身上得到了教训啊,不要和另一个世界的人有太多接触,那样会害了自己。
瞧见郁离的抗拒,棠念意只是笑笑,似乎方才不过是随口一说,体面的很。
她说:“楼下有早餐,吃不惯和我说。我先去公司了。”
棠总是大忙人,累死累活累一天,养底下两个小的还要处心积虑想怎么谋利,她对郁离是真起了兴趣,但也知道不能操之过急,逼得太急不仅得不偿失反而会被反咬一口。
她是个合格的大人,处理手段相当成熟,脾气也好得很,不像小辈,得不到就发疯,她顶多是把人关起来而已。
没办法,谁让她有这个能力呢。
她转身要走,脚踩下楼梯时郁离又哒哒地跑过来,扶着栏杆很小心地问她:“家主,我就这么出去没问题吗?棠西她会不会……”
她话未说完唇瓣就被一根手指抵住,家主哪怕是站到楼梯上也比她高许多,尤其配合上那身黑西装简直压迫感十足。
偏偏又长了一对狐狸眼,最爱半眯着笑,喜欢时是这样笑,算计时也是这样笑,谁也看不清这双眼底究竟涌动着什么。
“不用担心,她不会知道。”
家主半弯下腰,手指屈起按在郁离的唇角,那地方昨天被棠西发狠咬了一口,瞧着好不可怜。
她动作太突然,郁离连退后都来不及,她微微睁大了眼,连呼吸都要停住。
“这里是怎么弄的?”
她故作不知,一副长辈的架势来关心,偏偏姿态亲昵宛如爱人。
郁离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立刻慌了神,她没办法说实话,因为这种事很丢脸,所以只好编了个理由。
“是……是我不小心咬到的,已经没事了。”
她话音落了地,棠念意不紧不慢地收回手配合着笑了下,语气轻轻,是半责怪的口吻:“怎么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郁离完全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她只好睁着眼睛目送棠念意的身影消失在楼下,然后捂着发红的脸颊落荒而逃。
郁离想,以后说话得隔着至少一米才行。
只是,棠念意说了郁离可以随意出去,而且……棠西不会知道。
在棠家郁离最该相信的就是棠念意,而且她确实有那个实力让郁离活在阳光下,而且棠西还找不到她。
郁离回了房间打开正充着电的手机,屏幕一亮起,未接电话和消息都跳了出来,三十几个电话从夜里一直打到七点钟,号码都来自同一人。
郁离默默设置了免打扰模式,才去看微信的消息,多是简明月发的,内容都大差不差,几张小猫小狗的表情包,一些假装很可怜的文字,字字都没提到控诉,字字都是控诉。
大意是同桌你为什么不来医院看我,不是说要来医院看我吗?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好久,你再不来我就要死在医院里了!
当然,简明月的文字肯定要委婉得多。
一看到那些消息郁离的心都揪起来了,她是失约的一方,她对不起简明月。
简明月在医院里多难过啊,要等的人怎么等都没来,郁离内疚极了,一连发了好几个对不起。
用词诚恳小心,十分担忧地问简明月等了多久,今天还在医院吗,她可以重新弥补的。
还有一条是齐雪的,算起来她都好久没见到齐雪了,但每天都有在微信上报备她学了什么,写了什么作业。
郁离看到了就会回,或者是把自己的解题思路拆解开来喂给她。
这次不一样,齐雪问她什么时候回家。
齐:【周六,你这次还回来吗?小花很想你。】
消息是凌晨发的,中间隔了十分钟,另一条消息也过来了。
齐:【我阿婆也想你,不过她很早就去北方了,要过年之后才回来,家里只有我一个人。】
齐:【你会回来吗?】
郁离忍不住往下翻,最后一条消息发了又被撤回,她看不到,只能看到一只憨憨的雪橇犬留在对话页面。
不知为何,郁离的心有点难受,好像是某种东西突然被揭开,发现真相并非是自己所想的那种酸涩。
齐雪和她聊天时从来不这样的,她不会说想你,也不会说孤独,只会跟郁离说她又进步了好多,周考从最后一名往前进了十几个位置,好骄傲地发小狗头表情包过来。
学习本就是很孤独的事,如果家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的话会不会更难过呢。
会抑郁的吧,担心齐雪的心理出问题,郁离的心也跟着提起来,赶紧发了句会过去。
郁:【今天和妈妈一起逛街,中午回家。】
她刚发完消息不久,电话就打了进来,郁蓉在电话里要她过来,她收拾好东西就等着郁离来了。
郁离回了声好,挂断电话立刻穿好衣服背着小书包下了楼。
早上八点整,许久未见的母女俩乘着一辆白色小电动车出了棠家的大门。
耳边有风吹过,郁离戴着粉嫩头盔抓住妈妈的腰,她是忍不住亲近的,所以一见面就忍不住红了眼睛。
郁蓉没说什么,只是声音温和得很,她递给她头盔,郁离动作很快,头盔把眼泪都挡住了,没教郁蓉看见一点。
偏偏妈妈又问她冷不冷,要不要开慢一点。
她越是这样问,郁离的眼泪就流得更凶,一边唾弃自己居然那么对待过妈妈,一边又忍不住心疼起妈妈。
因为是妈妈开的车,是她迎的风。
/:.
看呐,她早就忘了妈妈怎样对待过她了,满心都是妈妈好辛苦,妈妈不容易,妈妈先低了头,她就什么也不顾了。
67第67章(捉虫)
◎你回来了◎
电动车开得不快,但商场距离近,就在山下公交站往后几站附近,位于经济开发区里头,平时郁蓉和她几个朋友都会来到这里采购。
所以约莫半小时就到了地方,郁蓉找位置停好车,郁离就在旁边等她。
尽管已经来到棠家将近半学期了,她还是不熟悉这附近,过往只是路过看上一眼,因为这里的商厦大屏总会有杜钰然的相关视频,或是一小段电影剪辑,或者是某个国际大牌的广告。
今天自然也不例外。
郁离站在那儿,只是抬了下眼就看见不远处大屏上的杜钰然,那部电视剧已经播到了大结局,宣传仍旧接连不断,让她恍然回到了酷暑难耐的夏天。
刚刚过去的夏天,在公交车上,她第一次在大屏里看见山神打扮的杜钰然。
大概一眼万年……所以连恨都恨不起来,其实太阳从来没正眼看过她,郁离懂得的,她本就是不值得的人。
所以,她看到了也只是撇开眼,挤出一抹笑跟着妈妈进了商场的旋转门。
周六,里面一半是年轻的情侣,多半是附近大学的学生,一半是带着孩子来放松的家庭,偶尔有穿着职业站的女性拎着咖啡匆匆走过。
人算不上多,郁离跟着妈妈一路走过去,看到她和好几家店的姐姐打招呼。
她在棠家快三年了,应该很常来的,所以和这些店主都熟悉了。
郁离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心口堵住了,因为她无法融入其中。
妈妈和人唠着家常说要给女儿买衣服时,她只能站在后面迎着店主打量的笑局促站立。
笑一下算了。
她对着陌生人弯唇,内敛得很。
妈妈和她完全是两个性子,她是乐天派,无论对谁都能笑得很开心,除了在女儿身上发脾气外,很少看到她冷着脸,所以人缘极好,和谁都能做朋友。
“你女儿都比你高了。”店主客套地夸了夸。
郁蓉骄傲起来,于是又说起郁离的学习,说她从小到大学习都不让她操心,从小就是年级前十。
店主问:“读高中了?”
郁蓉的话题又挑起来,粗眉都扬了扬,那股得意劲分外足。
“读了,高三了都。原本在十二中读书,每次考试都是班级第一!现在在惠智读,还是第一!将来要去念东大学医!”
店主隐隐地打量落到郁离身上,她脸都臊起来,头忽然变重了许多,一下子就弯了下去。
郁蓉好似一位得胜的大将军对着士兵慷慨激昂地演说,唾沫横飞,一瞬间就高大好多。
她看她得昂着头,要抬好高才能看到。
惠智是一块活招牌,哪里需要哪里搬。
郁蓉觉得女儿给自己长了脸,叫她脸上有光,说话时红光满面,仿佛她女儿不是在惠智读书,而是天上文曲星下凡,成了市高考状元。
她越是这样,郁离就越觉得自卑,因为不是事实,是假的。
她小时候脑子不聪明,长大了依旧不聪明。
所以从来没有得过第一,更何况是在升学率全省第一的惠智,她在里面是倒数,尽管努力追赶,还是赶不上,勉强排在中等,完全不是郁蓉口中的班级第一。
店主脸上染上羡慕的笑,恭维着郁蓉,说惠智好啊,学医好啊,你女儿那么努力,将来一定能过上好日子。
郁蓉还要说,她摆摆手,动作粗放,嗓门也高起来,说哪有那么省心啊,你是不知道养孩子有多难。
郁离在一边默默听着,觉得自己一再的缩小,从一米六的学生变成了一米的孩子,再然后,砰的一声,成了妈妈身上的挂件。
她日日随时带着,养护很用心,逢人便说这是我的挂件,是我的孩子,她怎么怎么好,怎么怎么优秀;又在别人欣赏的目光下话锋一转,说这挂件有时候也让我愁得厉害,她怎么怎么坏,怎么怎么不愿意说话,那些个丑事丢人的事,就那么随口说了出来。
店主附和着说孩子都这样,长大就好了,可是看向郁离的眼神都微妙起来。
最后,郁离扯着妈妈的衣服,勉强打断了她的长篇大论。
她说妈妈,我们快点去买衣服,马上就中午了,我想回家拿点衣服,下午还有事。
郁蓉停下来喝口水,第一反应是问她下午去做什么,和谁一起。
郁离撒了个慌,说去市图书馆,她有点资料要在那儿查,齐雪也去。
郁蓉很放心齐雪,她们俩是她一起看着长大的,虽然中间有几年的缺失,但不算什么。
她跟店主再见,完全不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有什么不对的,就那么挎着包要拉郁离的手上扶梯。
郁离下意识避开了,说不高兴时不可能的,妈妈当着自己的面说那些话让她难堪极了。
“怎么了?又不高兴了?”
妈妈有时候很迟钝,有时候又很敏锐,她们上了扶梯,差了两个梯子,郁蓉侧身看向后头的郁离,问得很大声。
好像是郁离在无理取闹,她只是一个饱受乖戾小孩摧残的普通妈妈而已。
早上的温情转瞬即逝。
郁离觉得好多双眼都朝她身上扎,探究的轻蔑的厌恶的,众人的目光似一面照妖镜,让她抱着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总之因为那一句话,她心底更加气愤。
然而脸上却是表现不出来的,她抬起眼,眼底难过快要溢出来,轻轻说:“妈妈,我没有。”
郁蓉看到后愣了下,她下了扶梯,在出口等着郁离,脸上的笑也消失了。
“妈妈,”郁离打算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去这家吧。”她主动牵着郁蓉的手来到一家服装店。
冬天的衣服很好挑的,两件基础款的羽绒服就能捱过去,一件长的,一件短的,黑色最好,袖口不会显脏。
郁离的经验很丰富,她总是这样过冬,像只小企鹅一样。
偏偏郁蓉不喜欢黑色,她们眼光不同,审美也不一样。
她觉得年轻女孩应该穿得花哨一点,总穿黑色的未免太过老气。她绕着一排衣服走过去,挑中了一件正红的短款面包服,帽子周围一圈棕色软毛,怎么看怎么难看。
郁离推手拒绝,妈妈却要她试一下。
服装店的试衣镜里,女孩不适地捋着刘海,抗拒几乎写满了全身。
那件正红的面包服意外的合身,就是颜色太显眼了,郁离发自心底的不喜欢。
而且,她偷觑了眼镜子里的自己,怎么看怎么不合适。
可郁蓉并不那么认为,她上下打量了下郁离,大手一拍,连价都不讲了,直接付款。
郁离冲她摇头,她多得是理由反驳,“你穿红色好看”“妈妈付钱”“过年了,得穿喜庆一点”,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她忽然感叹一句,“小离,我要是不在了谁能给你买衣服。”
她说话转弯太大了,郁离不明所以,但是不喜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了,她拎着装着面包服的袋子走出店里,扭头一看,妈妈已经到了另一家店拿着一款黄色的长款羽绒服示意她过去。
郁离心里无奈,疲惫,但来都来的,拒绝是说不出口的。
因为都是妈妈拿的钱,她赚钱不容易的,所以她得乖一点,只需要接受就好。
说到底还是相处得时间太少,女儿心智成熟很快,已经形成了自己的世界观。
这对母女各方面都格格不入,一个以为女儿还是坐着学步车的小婴儿,需要她这个做母亲的来指路,一个已经是十八岁的大人,她抖着羽翼将丰的翅膀,渴望脱离桎梏飞向高天。
可是论起对错来,好像谁都没有错处。
她们都是第一次做妈妈做女儿,总会有摩擦的地方,螺丝和螺母也不是一开始就合适的。
郁离以为,时间会解决一切问题。
她变得像只依偎在妈妈身边温顺的绵羊,她们在商场吃了饭,然而骑着电动车回了老小区的家。
好久都没回来了,连熟悉的地标都有些陌生,仿佛第一眼看到。
郁蓉不常住在家里,问了要不要送郁离去市图书馆,说不用,她和齐雪坐公交去就行,又问要接不,也说不用,图书馆出来就是公交站,直达棠家山脚那个终点站的。
于是郁蓉骑着电动车带着几包东西哼哧哼哧地走了,她也有事,好久没回老家看看,这些年挣了点钱,想把老家的房子翻新一下,要去联系相关的人。
过年时准备回老家的,毕竟差不多三年没回了,连老娘的坟都是托邻居去上的,是有些不孝顺。
她最近做梦总是梦到她妈坐在那间老屋的摇椅上,也不说话,就那么盯着她,应该是怪她不回去。
郁离进了小区,正是秋末,百树枯凋,老小区里没钱做绿化,树都光秃秃的,偶尔落下一片枯叶,更显得荒凉萧瑟。
她没回家,本来也不是要回家的,是要回来看齐雪,她早上回了她消息后就一直把手机放在包里没按开过,也不知道她看没看到。
到一楼单元门进去,远远看见门口摆的长春花叶子都黄了不少,和最开始的郁郁葱葱简直不像是一盆草。
郁离想,齐阿婆这是走了多久啊,连她用心照顾的盆栽都快被齐雪放养死了。
她抬手敲门,这里隔音没那么好,能听见房子里拖鞋拖沓地面的声音,又急又快。
才一秒门就被打开,一只狸花猫抢先从门缝里挤了出来,看见郁离尾巴翘得老高。
里面人却矜持得很,一点也没有刚才郁离在外面听到的着急,只是眼睛紧望着郁离,手不知道往哪放似的背到身后,只是说:“你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这章我写得超顺[裂开]
68第68章
◎在喜欢的人面前丢了人,分外不好意思◎
好久不见了,齐雪的发色浅了不少,发根在慢慢变黑,原本张扬的红色蜕变为偏暗的深棕红。
连耳骨钉都不戴了,额前碎发快要遮住锋利眉眼,冷冽气扑面而来,但下一秒,她又露出个有些傻气的笑,像只哈士奇。
郁离垂着眼,不知道第一句说什么才好。
开场白其实蛮难讲的,哪怕她们在手机上聊得火热,可是到了现实中还是有些局促。
大概是近乡情怯,所以两个人都很不好意思,在场唯一直白抒发内心喜悦的只有狸花猫小花,蓬松的长尾巴翘着要缠到郁离小腿上,喵喵——的叫着,声音夹得很。
它平时不这样的,在家里简直是老大的存在,稍有看不顺眼的就要过去踩上几脚,抓上几爪子。
大概是被齐雪关在家里太久了,见了除开主人的第二个人所以兴奋的不得了。
郁离蹲下去把小花抱起来,许久不见,齐雪变化挺大,小花也是,重了不少,她要抱起来还得憋着股儿劲,差点就要摔下去。
“你怎么把它关家里了?”
顺着小花这个话题很轻松就说出了第一句,郁离也不抬头,假装专注地给小花胡噜毛和耳朵,偏偏耳尖竖起,听着上头齐雪的动静。
齐雪也跟着蹲下来,挨着郁离的手去摸小花,说:“楼上搬进来一个姐姐散养了只奶牛猫,小花总是和它打架,宠物医药费有点贵,我赔不起,只能把它放家里了。”
应该是新搬来的,郁离之前没在楼道里看见过另外一只奶牛猫,她轻嗯了一声,捏着小花毛茸茸的耳朵以一副长辈的口吻训诫着它:“小花不可以和新朋友打架,这样就是坏猫了,没有主人会喜欢坏猫。”
小猫听不懂人类的话,小花不知道郁离是在教育她,只知道要亲近跟前这个人,两个耳朵都抖了抖,眨巴着玻璃珠似的大眼睛用吻部蹭了蹭郁离的手背,乖得不得了。
它最擅长撒娇了,所以和楼上的小奶牛打架时无论胜负都不会被齐雪抓着后脖颈打屁股,因为它太懂得拿捏人类了,只要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委屈地喵喵几声,齐雪的气就生不出来了,最后,只好把小花关进家里。
“它就会这样,做错了事一点错都不认。”
齐雪向郁离告小猫的状,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郁离搂着小花笑眯眯地看向齐雪,替它辩解说:“它只是一只小猫,它懂什么呀。”
小花骄傲地抬了抬下巴,说得太对了,小猫什么都不懂得呀。
齐雪耳尖红了点,她摸摸鼻子,只觉得郁离可爱,她变了好多,大概是好久不见的原因,看郁离都带着滤镜,无论她做什么说什么都不会觉得有错。
就是可爱。
外面刮起了风,楼上呼喝呼喝的,听起来像是鬼发出的长啸。
齐雪抱起小花招呼郁离,“进屋吧,外头怪冷的。”
两人进了屋,小花下了地,小猫的新鲜劲过去,看房子里哪哪都不顺眼,立刻开始东西西东地扑腾起来。
齐雪不管它,她都习惯了。
“坐下吧,喝点什么?”她客气的好过分,叫郁离坐下,齐雪看了眼厨房位置,想起家里饮料都没了,只有孤零零一盒纯牛奶放在冰箱里,尴尬地摸了摸脑袋,说:“家里有牛奶*,喝吗?”
郁离垂着眼,眼底的笑意遮都遮不住,“你对我好客气哦。”
她埋怨她,她们之间向来是直言不讳的,除了喜欢,什么都可以说。
“我……我没有。”
听到她的话齐雪整个人都结巴起来,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生疏,只是笨拙地想找些话题。
“我跟你开玩笑的。”郁离朝她轻笑一下,起身走到她跟前。
郁离觉得齐雪又长高了,她身高原先就快破170,现在估摸着已经过170了。
她暗自比量了一下,然后点头,就是过了。
“就牛奶吧,其实白水也可以,我不介意的。”
齐雪到厨房里热牛奶,郁离也跟着过去,看她很熟练地开火,想起来这几天应该也是她自己做饭吃。
于是随口问了下:“阿婆什么时候走的啊,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就你走之后的那几天,她说这辈子没去过北方,总想着要去一次才算圆满。”
齐雪眨了下眼,将中间风楂的作用抹得一干二净。
其实不是,齐阿婆的女儿死在北方大概有三年了。
她嫁进了一个有些封建的大家族,算是郁郁而终,死后牌位进了祠堂,骨灰埋进了家族墓园里,连点遗物都不让带回南方。
齐阿婆前些年身体出了点问题,一直没过去看上一眼,今年身子骨才渐渐硬朗起来,又碰上风楂来图南市出差,她实在思念女儿,才跟着风楂去了北方。
至少,能看看女儿生活过的地方。
“嗯,这样也好,听说北方和我们这儿很不一样,过去体验一下风土人情嘛。”
郁离点点头,继续问她,“你一个人不害怕吗?”
她开始一个人住的时候几乎每晚都做噩梦,总是梦到晚自习回来后走在没有光的巷子里被人跟踪,她怎么跑也跑不掉,跟鬼打墙似的。
又不敢开着灯睡,因为太浪费电,她家不是什么有钱人家,经不起这样的开支。
“不害怕。”齐雪诚实摇头,她胆子大得很,那些走夜路的人该怕她才是。
郁离哦了一声,听到她问:“这次回来住下吗?”
她的书包很轻,她趁着郁离不注意时偷偷掂过了,这样问也只是抱着一丝幻想而已。
郁离顿了几秒,她知道齐雪的希冀,也不想让齐雪伤心,只好避而不答:“我下午要去兼职,你送我去吗?”
齐雪声音都闷起来,知道不可能了,连锅里煮得牛奶冒泡了也没注意到,说好,问是哪里,她骑着小电驴送她过去。
郁离乖乖报了地方,面包店在大学城里头,离十二中其实不远。
于是齐雪的心情又不那么糟糕了,她问郁离什么时候开始兼职的,她一点也不知道,要是知道了肯定要过去照顾生意的。
郁离不好意思说,那个时候还有棠西呢,两个人碰见了不知道该是怎么一副针锋相对的场面,只说是前几天才开始的,没想起来说。
她理由敷衍,齐雪也信了,乐呵呵地关了火找了个干净的玻璃杯等牛奶温温热才递给她,小花玩累了在旁边喵喵叫,它也想喝。
齐雪只好将一点点剩下的底找了个小碗倒进去,她家小猫别的不好说,贪吃却是一顶一的,什么都想尝一尝。
郁离笑弯了眼,看小花呼噜呼噜地喝牛奶,嘴上长长的几根胡须沾了奶,她捧着杯抿了一口,牛奶煮得有点过火了,只是一口嘴角就沾上了些。
她人还没反应过来,齐雪的手指就探了过来,偏偏眼又不敢看她,很是认真地擦掉了郁离嘴唇上的奶沫。
郁离攥住杯子一动一不敢动了,她耳尖瞬间就红了,声线有些发虚:“我……我嘴上沾上了吗?”
是沾上了,齐雪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等擦完了她才反应过来,脸也开始发烫,说:“有点。”
末了,又找补似地说了一句,“你看不到,我就帮你擦了。现在没有了,你继续喝吧,喝完我送你过去。”
郁离哪里还敢再碰牛奶,手攥着杯子喝也不对不喝也不对。
齐雪也看出了她的尴尬,心里一阵后悔,眼睛胡乱瞥着,恰好看到她唇角一点血痂。
没话找话地问:“你嘴角怎么了?”
偏偏脸上表情认真,是真关心她。
“上火了。”郁离怎么好意思说是别人咬的,垂着眼看着地上的撅着肥屁股的小猫好半响才憋出一句来。
“要买点清热去火的药吗?”
齐雪继续道,不知怎得,她看那点子血痂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不……不用了,马上就好了。”郁离遮遮掩掩,恰逢小花喝完了它小碗里的牛奶坐在地上朝着两人喵喵叫。
她蹲下身装模作样摸了摸小猫的脑袋说:“小花还要喝吗,姐姐的给你好不好。”
话落,立刻将牛奶倒进小碗里,一滴也不留下。
“不要太惯着她了。”齐雪满脸的不赞同,小花吃得太多了,马上要重得郁离抱都抱不起来了。
“偶尔一顿可以的。”
郁离起身洗了杯子放回去,两个人简单收拾了下家里,才背着书包出了门。
面包店没多远就到了,齐雪把她的小电驴停在不挡门店的一块空地方,拔了钥匙跟着郁离进了店。
中午人少,店里裴姐正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看着门口。
“裴姐。”
郁离乖巧问候了一声,她来的时候跟裴姐说过了,要带一个朋友过来,所以她见了齐雪也不意外,只是笑着夸道:“小朋友真酷啊。”
“我朋友,齐雪。”
“这是店主姐姐,你和我一起叫裴姐就好了。”
郁离介绍两人认识,裴姐下午有事,简单说了几句话就匆匆忙忙走掉了。
郁离留下来看店,齐雪就在柜台前看面包。
她看得认真,绕着柜台里的面包看了一圈,等到郁离换了衣服回来时指着价格最高的面包大手一挥说全要了。
那气势,豪气得很。
郁离弯了眼睛说不可以,这么多面包她吃不完,也不经放。想吃的话她可以趁着下班的时候拿自己的员工卡给她买几块。
因为晚上卖不出去的面包会打折出售,而且员工卡半价,比齐雪直接买要划算许多。
齐雪又尴尬了,她耳尖红了像是要滴血,很认真地问郁离如果全部买下来的话郁离的提成有多少。
郁离明白过来,笑眼看她,觉得眼前人越来越像只哈士奇。
“没有提成的。”她细声细语跟她解释,“是按时薪算的,一小时这个数。”
郁离比了两个手指头,于是齐雪的耳尖又红了一层,她没做过兼职,不懂这些,在喜欢的人面前丢了人,分外不好意思。
【作者有话说】
[让我康康]我这周有榜了哦[害羞]我要感谢天感谢地感谢我的读者老婆们感谢我的编编感谢所有人,还要感谢非常努力日更偶尔请假的我自己(虽然这样说很不要脸)[加油]
69第69章
◎妹妹嘛,多一点也没关系◎
齐雪脸红得要滴血了,站到柜台前低着头随意指了一块面包,缓解尴尬似的说就要那块了,看起来不错。
她想要那块郁离就给她拿那块,一次性手套带着,又到后厨给她做了杯奶茶。
她服务周到,端着盘子给她放在店内角落的实木小桌上。
“过来吃吧,你中午是不是没吃饭?”
齐雪乖乖走过去,没坐下。
她应该是高兴的,因为久别重逢,所以满眼都是郁离。
可偏偏她在她面前犯了好多次傻,怪丢人的。
“小离,一起多少钱?我付。”
齐雪打开手机准备扫码付款,郁离却按住她的手眉眼弯弯道:“不用你给钱,算我请你的。我上次说了要请你喝奶茶的。”
是有那么一回事,齐雪钝钝回想起来,是好久前的事了,中间被好多事耽搁住了,她还以为郁离早就忘了。
但她还记得,她还记得的。
“是……是吗。”齐雪想抬手捂住心口,胸腔和心脏共鸣,每一次跳动都是为了眼前人。
“那面包呢,面包多少钱?”
齐雪还是想付的,郁离家里条件不算多好,就算是有员工卡肯定也要花不少钱,她不想郁离为她花钱,所以才要坚持自己支付。
郁离瘪了瘪嘴,对齐雪的坚持有些不满。
她突然变得好客气,什么都要和她分得很清,连一块面包也要。
她鼓着气道:“如果要付的话,是不是该我先付你的辛苦费?”
郁离穿着印着面包店logo的蓝白条纹围裙,整个人的气势趋近于无,看情况是只人畜无害的碎花兔子,绵软到一戳就是一个小小印子。
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偏偏齐雪最吃她这一套,见她生气,赶忙正襟危坐,便要开口解释。
什么辛苦费啊,那是她自愿的。
可齐雪话还没说出口就被郁离截住,她神色认真,连眼底的笑意都收敛起来,一笔一笔给齐雪算钱。
“小时候的保护费……”
齐雪想说她怎么能收保护费呢,她又不是什么校霸,那时候是主持正义。
“这个不……”
她想说这个不算的,郁离却霸道地拿起面包堵住她的嘴……面包好松软,贴着嘴唇香香的,有点像她。
“你不许说话,我讲完你再说。”
齐雪点头,咬了一口面包,跟个小学生似的专注看着郁离张张合合的嘴巴。
水润润的,偶尔露出几颗雪白的牙齿,看着就好亲,只是看得细了,难免会看到嘴角那点血痂,那样的地方,怎么可能是上火呢。
大概是……被人咬出来的。
齐雪的面包越吃越酸,忍不住想她那个不应该有的女朋友,是她咬的吧,她怎么可以对郁离那么坏,这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怎么就能把嘴唇咬破了。
她心里恨不得给棠西一拳,面上又是一副认真姿态,一点也看不出是在走神。
“你都记住了吗?”
末了,郁离总算数完了账,问她要个态度,齐雪怔了一瞬,将这最后一句听到心里了。
她点头,“都记住了。”
其实郁离说了什么她一点也没听见,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但总要拿个不敷衍的态度出来,她说什么她就点头,一点错也出不了。
到后来,郁离的脸都沉了下去,要她拿手机收款码出来,她给她转过去。
齐雪这时才从郁离的唇上挪开心神,震了一下,问为什么。
郁离不高兴地小声吼她,“还能做什么,转账,把我欠你的钱都还给你。”
看呐,这不就是出错了吗。
郁离说小时候保护费要收两千,齐雪点头;她说到齐雪家吃饭要一百,齐雪也点头;说伤了她的心,要给赔偿费,给四千,齐雪还点头;到后来,郁离按着手机把这些钱都加到一起,给她说总共两万三千四,微信转账还是什么付款,齐雪依旧点头。
这样的敷衍,郁离能不生气嘛。
齐雪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连连道歉,“我错了,我不该走神的。小离,你原谅我好不好。”
她按住郁离的肩膀,言辞诚恳,郁离挪开眼不看她,说怎么敢生齐雪的气,她不敢的。谁让她现在是郁离的债主,欠了两万多块钱呢。她在这兼职日夜不停做够四十八天就能赚到。
郁离摆明了是生气,围裙一甩就钻进柜台后面了,说齐雪你等着吧,四十八天也不多,就是一千一百零五十二个小时嘛,她努力一点肯定能做到的,让她回家等着收钱。
齐雪也顾不得柜台前写得什么顾客不得入内了,钻进去就去扯郁离的围裙角,说不是这么算的,她该欠她才对。
郁离是小气鬼,见她这么说难免好奇,问:“你欠了我什么?”
“好多天,从你的十六岁到十八岁,一千零九十五天。”
话题忽然沉重下去,齐雪其实一点也不阳光,相反,她阴暗地快要化在角落里了。
高一转来时因着母亲的去世极度悲伤,又在看到郁离后原本破了洞的心口忽然就长了些鲜肉。
她还在啊,还在这里,还和小时候一样。
她想过去相认的,可是只是打个照面的功夫,郁离就躲得远远的,她不认得她,只觉得是个陌生人,所以连对视都不肯。
她是一只蜗牛,背上的壳子好重好重的,好不容易爬到她面前,连触须都来不及探出去就把人吓走了。
于是她也缩了进去,不敢再吓到她。
她那段时间很受打击,母亲的离世和陌生地方的排外,以及不能相认的朋友,都叫她分外痛苦。
所以三年来只是默默看着,像是雨后枯树根里冒出阴湿湿的灰色蘑菇,疯狂地生长在她的背后每一寸地方。
只是看着就好了,只是看着……就已经很好了。
可偏偏,偏偏就说上话了啊,就相认了呀。
她是有机会的,妈妈在天上看着她呢,齐雪近乎病态地想,她是可以的。
她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哪怕她有了女朋友,这有什么呢,女朋友总可以再分,她不在乎的。
齐雪眼眸蓦然深住,宛若一点寒星淹没在望不到底的潭水里。
郁离心尖跟着颤起来,似乎预知了什么,赶忙开口说:“那我们就抵消了。”
她露出一抹笑,只轻轻扫过齐雪云雨渐收的脸便收回视线。不愿意叫话题变得愈来愈沉重,她将齐雪推出柜台,轻快地说:
“从前不都是你罩着我嘛。”
郁离把住齐雪的手臂使了点力让她坐下,她微微俯身,轻轻说:“老大,我还得指望你罩着我一辈子呢。”
“所以这个面包就当时我提前交的保护费了,好不好?”
齐雪是会变身的,而是还是跨物种变身。
只是快要贴到脸上轻飘飘的话就叫她从一颗阴暗的蘑菇成了一只哈士奇。
她眨了眨眼睛,觉得脸上发烫,连带着幽深的眼睛都亮起来,十分清澈。
她们离得好近,她只是微微往上抬头就能亲上那片觊觎已久的软唇,可她勇气不足,眼睛慌乱地往四下撇,一点也不看郁离。
她说好,说话时喉中声带似乎出了问题,只能发出点微弱又艰涩的气音,她害怕会有气息扑到郁离脸上,这样太暧昧了。
但这个距离已经足够听到了,郁离得了满意的答案才直起身留下齐雪一个人在位置上凌乱。
她心如小鹿乱撞,手无意识摸了下脸,指尖都烫起来,想来是相当红的。
其实也不是没抱过,只是……主动促成的和被动接受的感受总归是不同的。
她身上很香,说话时渡过来的气也是香的,连蹙眉时都很可爱。
齐雪忍不住捂住脸,觉得她像个变态。
可是……是真喜欢啊,所以想闻她身上的味道,她整天和她待在一起,哪怕什么都不做也很好。
下午店里开始进人,郁离也正式开始忙起来。
她叫齐雪先走,因为她下班后还有事,齐雪摇头,她想多陪着她一会儿,哪怕只是在一边看着。
自从郁离来了之后面包店的生意好了不少,大家看见生面孔难免好奇会多看上几眼,再加上又是一个年纪看起来很小的妹妹,腼腆害羞,但做事又很认真,每次都会细心提醒,根据顾客的口味帮她们推荐可口的面包和茶饮。
久而久之,大家都喜欢来这个面包店里买面包或者茶饮,顺便逗一下妹妹。
要知道,虽然大环境不好,但妹妹的含金量还是很高的。
只是妹妹有女朋友了,前几天那个,也是个好看的妹妹,不过总是冷着脸,跟她说话也会回答,但是个话题终结者,聊不到一块儿去。
今天这个也一样,路过看上几眼,是和上一个类型完全不同的一个妹妹,整个人都很酷帅,尤其是那头个性十足的红发。
但是和她聊天很憋闷,因为问半天不回一个字,最后还是柜台里的妹妹看见了说上几句,这个妹妹才肯张口吐几个字。
像块冰山。
哦——
眼珠在两个妹妹之间转了几圈,终于发现了一直忽视的东西。
于是恍然大悟,原来妹妹身边不止一个妹妹。
前几天是那个和妹妹一个学校比较好说话的,这几天又是这个了。
妹妹嘛,多一点也没关系的,大环境都这样。
于是只好留下羡慕的泪水,拎着面包茶饮走出温暖的店里去迎接外头的冷风,这样眼泪才不会掉下来。
【作者有话说】
最后一小段是读者视角啦。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妹妹再多也不算多[害羞]
70第70章
◎她在哭◎
一直忙到下午五点多,裴姐办完事回来,推门看见自己的小店员正和她带来的朋友窝在角落里实木风格的沙发上写题,好几张试卷摊在小桌上,她路过瞅了一眼,上头小字密密麻麻,看着都头疼。
郁离见裴姐回来了,忙起身打招呼,这个点差不多是她下班的时间,跟裴姐交了班换好衣服就带着齐雪出去了。
她是有事要做的,而且,晚上也不会回老小区。
所以她在齐雪的小电驴旁边跟她说再见,那几张没做完的卷子都塞给齐雪当作业,她要检查。
齐雪有些难过,但还是强撑着说一定会做完,保证不让郁离失望。
她话说完,眼光瞥了下面包店,问郁离:“小离,我明天还能来这找你吗?”
她向来都是礼貌的,凡事都要先问一下郁离的意见,从来不会自作主张。
郁离愣了一下,她还没从棠西消失的世界里缓过神来,还以为明天棠西也会跟她过来,一声“不”字刚吐出来就想起来了。
棠西不会再出现到她的世界里了,棠念意跟她保证过。
所以应该会没事的,齐雪可以过来。
她笑起来,终于意识到天空开始放晴,迎着齐雪因为那个不字而微微下垂的眼说可以。
“当然可以啦,但是记得把作业也带过来哦。”
齐雪是好哄的,几句好话,几个无意的暧昧动作就能叫她高兴的找不到北。
所以眉眼都亮起来,重重点了下头,说约定好了,她明天一定来。
郁离目送齐雪远去,才走到一边的公交站搭上辆公交车去看简明月。
路上棠西又给她打了通电话过来,她安静看着窗外不断掠过的城市风景,眼光盯着攥紧的手机屏幕渐渐熄灭。
说实话,那个问题其实蛮难答的。
那天夜里棠西像只斗败了的野犬,夹着尾巴垂着耳朵要她说,难道一点都看不见她吗。
郁离微微仰头,她不知道该怎么说的,看见了又能怎么样呢,不过是大小姐无聊时逗乐的玩具而已,何必付出真感情呢。
而且,一开始的那些耻辱,怎么会忘呢,她的那几张照片都在棠西手里呢,在器材室那里,是郁离十八年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开始崩塌的起点。
所以,是注定看不到的啊,她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棠西是游戏人间的大小姐,而她是要努力生活的普通人。
她们之间即使有交集也只是匆匆而过,转身就再也不要回头。
公交站电子女声播放着站点到达,郁离注意到公交车的顶上贴着好长一条广告,画面里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站成一排,露出标准的笑容。
她看下去——仁心疗养院,比肩您的私人医生,提供高质量的医疗服务以及人性化的管理规划,我们全体医护人员将竭诚为您服务,给您以家的温暖。
她挪开眼,心里想这个名字挺熟悉的,打开手机微信,简明月发给她的地址正是这里。
郁离再次看下去,后面是一串医院联系方式,跟着价格,她数了下,一个月需要六位数。
一个月能花这些钱的人家可不会坐公交车,郁离心想打广告的人是不是不会做市场调查。
她扭头,一眼便看到车窗外一堵快要拆掉的墙上也用油漆刷了广告——仁心疗养院,在熟悉的广告词和熟悉的笑容,以及不变的价格后顿时默然。
原来是全方位的广告,很贴地气但不太亲民。
公交到了站点,郁离背着包下了车,是陌生的地界,她不常来,还是查了公交路线才顺利找到这儿的。
站台牌子上写着仁心疗养院站,她四下望了望,宽敞大马路对面是一家连锁超市,身后是一家装修分外豪奢的酒店,上头龙飞凤舞,居然也写了仁心两个字。
郁离看着手机上的导航犯了难,导航显示您已经到达,可郁离左看看右看看,哪里都看不到仁心疗养院的牌子,最后还是问了一位路过的奶奶,说你面前就是。
郁离瞬间瞪大了眼珠子,眼前分明是一家酒店,奶奶指给她看,说仁心后头还跟着三个字呢。
她眯着眼睛看过去,好半天才从“仁心”的犄角旮旯里看到疗养院三个字。
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她对上层的世界太不了解,不知道原来疗养院可以建的跟皇宫一样,难怪广告词会那么写——给您以家的温暖。
道别奶奶,想到简明月还在病床上等着她,心怀着忐忑走进去,连地板都是金色,黄金的颜色,久病阴郁的看到这些恐怕马上就会好转。
她不敢乱看,摸到疗养院的大门已经是胜利了,前台……不,导医台的护士小姐姐露出标准笑容细声询问:“您好,需要帮助吗?”
她立刻点头,掏出简明月给她发的地址给护士看,说是来探病的,里头住这儿她的朋友。
护士继续微笑,要郁离先等一下,她按了个号码,接通后也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郁离明显感觉护士的态度好了许多,甚至有些讨好。
她不适应地摇了摇头拒绝了护士要给她带路的请求。
其实医院都大差不差,只是这里明显要绕了不少,但不至于迷路。
顺利上了电梯,好久才找到简明月所在的那间病房。
这里的病房门并不是寻常医院带着可视玻璃的,郁离看不到里面,对着手机确认了好几遍病房号没错,才抬手敲了下门。
她来时到对面的连锁超市买了个果篮,不知道简明月喜欢吃什么,所以每样都买了一点,心意是好的,可是拎到手上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简明月和她相处时一点架子都没有,她总说她是小可怜,没人疼没人爱。
可是郁离一踩进仁心疗养院的金色地板就察觉到了巨大的阶级差距。
也立刻意识到简明月其实是和棠西同一个层级的大小姐,和她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心里突然就有了些畏怯,在敲完门后,突然就想丢下果篮转身逃跑。
可是那样是不对的。
简明月对她很好,郁离不能因为一点阶级差距就不和她做朋友,拿有色眼镜看人是不对的。
纯色病房门从里头打开,穿着白色病号服的简明月赫然出现在眼前。
她脸色苍白,长长的头发披散下来,气质格外脆弱。却还是强撑着对郁离挤出一个笑来,手机藏在身后,棠西的来电被挂断。
简大小姐柔柔道:“同桌,你来了。”
见了她这副病弱样子郁离立刻要谴责自己,她实在算不上一个好朋友,老是想临阵脱逃。
明明简明月都因为生病那么痛苦了,她还要惹她伤心。
“你好些了吗?”郁离进了病房,随手将果篮放在空位置上,关切道。
“好多了,都是一些小毛病,躺几天就好了。”简明月给郁离搬了个椅子放到床边,轻声轻气地回答。
病房是单人病房,简大小姐专属私人病房,落地窗是能俯瞰CBD的落地窗,简总专属。
见郁离好奇望过来,简大小姐赶紧拉上窗帘,说:“外面正在施工呢,疗养院要扩建了,不好看的。”
她只是随口一说,郁离也消了好奇,看着简明月手脚麻利地上了床,被子一盖,瞧也能瞧出病来。
“你能来我真的好开心。”简明月要对她诉衷情,说:“我一个在疗养院真的很害怕,那些护士和医生都不喜欢我,每次来查房都冷冰冰的,一点温暖也没有。”
郁离实在心疼她,想起疗养院对外宣发的广告,也无能为力,只好真心建议道:“要不要换一家医院呢?”
一个月六位数的话肯定能找到服务更好的医院。
简明月面色僵住,她紧盯着郁离,试图从她脸上找到开玩笑的痕迹,但没有,她是真心建议。
这波属实是穿着舞裙扭给木头看,但简大小姐吐口血还能再演下去。
她躺在床上叹了口气,显得十分虚弱。又加上窗帘拉起,屋子里暗了不少,郁离看不清她的表情,要过去开灯,又被简明月扯着衣角拉回来。
“没用的。”她慢慢开口,像一阵沙,转瞬就被风吹散了。
“怎么会没用呢。”郁离安慰她,她握住她的手,而后发现简明月的手比她的要温暖一点。
但这并不妨碍郁离继续说:
“医院并不是都这样的,我们可以去找更好的医院,我会陪着你的。”
“同桌,谢谢你啊。”简明月听声音快哭出来了,说:“这是我小姨的疗养院,家里人送我进来就是为了省钱,所以医生和护士都对我不好,因为我没有钱给她们,我是浪费了她们疗养院的资源。”
她无力道:“同桌,我没有钱去其它医院啊。”
啊这……
郁离瞬间愣住了,她从来不知道原来上层人的世界也不是那么好的,还有人会因为没钱而被本该对病人一视同仁的医护人员歧视。
她下意识要道歉,因为不了解事实就胡乱建议,简明月却扑过来抱住她,抱得很紧,似乎要将这两天受到的委屈都发泄出来。
郁离木了几秒,耳边是简明月低低的啜泣。
她在哭。
郁离的心瞬间紧住,有只手破开胸膛将心攥住,如同简明月抱她一样攥得很紧。
“没……没事的。”她只好生疏的去拍简明月的后背,一下又一下,像是妈妈哄着委屈哭闹的孩子,轻轻地说:“没事的,我会陪着你。”
简明月哭了吗,她装的。
真话假话对半掺总是不出错的,这座疗养院确实是她小姨的,所以审美都非常……“有钱风”。
但后面就是她信口胡诌的,女孩子心肠软啊,共情能力又高,她不上钩谁上钩呢。
至于棠西,简明月想说
——棠西是谁啊,她认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