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族和魔修率先在上天域南部, 兔族、蛇族、平城、方城等十几处发动进攻。
修真界为资源,各宗门、世家之间,都产生过分歧和内部矛盾,但一旦面对外敌入侵,所有宗门、世家都会凝聚成一个整体,并且一致对外。
如今北部的修士已经赶来了,不过上个月魔修又分泼,调遣数只小队突袭北部, 于是北部一些宗门、世家不得已,又得调派一些人回去,戍守北部, 这样一来, 南部地区的修士数量自是少了。
因此各大世家、宗门才会这般急迫的发来传讯, 让许家赶紧前来支援。
而另外两只灵蝶没有说话,却是双翅一挥,召出一段影象,画面中,阵灵宗两位长老正带数十弟子凌空而立,修补着一防护线,那防护线绵延数百里,将河道附近的村庄都给包围了起来,那防护线等级应该不是很高,只六级,被妖兽打得破破烂烂。
两位长老和一众弟子正全力修补着,原本已经被清除干净的河道里竟然涌出一只合体后期的八爪愕鱼,一声吼,直接将毫无防备和无法动武的阵法师们给震飞了出去,还好护卫队及时发现冲过来牵着住八爪愕鱼,那两位长老和一众弟子才被其他世家的人救走。
术师在炼制过程中受创,很容易遭受魂力反噬,造成识海动荡,受这么一下,那两位长老短期内,是无法在动用魂力了。
这两是八级阵法师。
上天域八级阵法就十二个。
如今伤了两个,还有十个,四个镇守北部,六个在南部作战,而南部最南边,居住的大多数都是小型世家,以及一些凡人,和南部最南边接壤的是妖族的兔族和蛇族、狐族、狸猫族、鼠族、灵族、鹿族。
这些族群战斗力并不算得十分强悍,因此它们和这些村子、城镇都需要保护,那么高阶阵法师就不够用了。
低阶阵法师倒是多,可是低阶阵法师布置的低阶阵法,只能防得住低阶妖兽,高阶妖兽一爪子或一尾巴就能立时将低阶阵法打个稀巴烂。
而另一个画面,则是丹师公会的九级丹师秦褐林带领丹师公会的一众弟子奔赴前线,却半路遭袭,被一直三头鲶鱼和八只合体后期的海蛇给伏击了。
三头鲶鱼有大乘实力,秦褐林之前因为寻找灵草进入险地不幸受创,出来后一直在闭关,这次听闻大战爆发,一颗为国为民的心涌出万千热血,他二话不说就出关了,带领一众丹师就往前线赶,结果和三头鳗鱼打了没几下,就被三头鳗鱼一个电焦给电得直直从半空坠落。
谁都不知道这些妖兽是怎么闯过防护线进入后方的,丹师公会的应该也没有想到,因此单枪匹马就来了,一群战斗渣渣差点全全陨落,若不是恰巧碰上前来支援的正拼命赶路的御兽宗,全得完。
秦褐林出关都没出个热乎,就又火急火燎的被抬了回去,继续闭关疗伤。
丹师本就少,在大战时,需要的丹药尤其多,现在高阶丹师又少了一个秦褐林,那么就只剩两个九级丹师了。
高阶丹药根本不够啊!
元婴、金丹修士吃低阶丹药就够了,可是合体、洞虚、大乘这种级别的修士,一旦受伤,服用低阶丹药根本无法治愈,就像一支麻醉剂打下去婴儿就能不省人事了,可是同等计量打在成年人身上,可能也就只觉得大脑有点迷糊。
而这两九级丹师出丹率不高就算了,炼制一炉高阶丹药还有歇他个二三四五天的才能恢复过来。
八级丹师也少。
各大世家和宗门也都通知了凌惊然和许修轩,但是传出去的讯息都显示无人收复。
现在大家传来这一讯息,什么意思已经不言而喻——许小少好了吗?好了就赶紧来吧!你两个爹找不到了,他们是上天域最能打的,现在不在,你虽然没有他们能打,但也需要你啊,速速前来吧!
“此刻两界艰难,愿诸君奋勇向前,彻底铲除魔修捍卫领土,以愿来日我等后辈能远离这般苦难。”
修真界有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平日各大宗门和世家无论怎么挣怎么斗都无事,但大战一旦爆发,所有内乱必须立时停止。
所有术师必须抵达前线,不得以任何理由推脱,当然,重伤的情况下,可以留在后方。
许家的意思是许一凡伤势未好,他金丹肉/身便要抵御堪比渡劫的雷劫,没死都是好的,大家也知他当初是直挺挺的被抬回的许家,如今才过去堪堪一个来月,自然不可能已全部痊愈,外面的人不知道许一凡有蜂尾蝎在手,暗地里都在想他渡这个雷劫怕是要过个大半年的才能好,可其实许一凡早就能碰能跳了。
可是他心情不好,许家人都看得出来。
要是换其他时候,许一凡肯定要犹豫,上天域到处的能人,难道少他一个就不行了吗?
可是他亲眼见过那场大战,虽然只海族进犯,远没有那场大战那么恐怖,可是那边居住的都是低阶修士和弱势妖族,以及手无寸铁的凡人,虽然上天域修士和大能都很多,可是海里的难道就少了吗?
要知道,海域面积远胜陆地,住海里的妖兽和妖修数量甚至多于陆地,人族会为了地盘而争斗,海族自是也如此,它们的贪欲也是无穷无尽的,特别是会修炼的妖兽并不用全全依赖海水后 ,它们对陆地的渴望更胜。
每次爆发这种种族之战,一般都会长达数年,甚至几十年。
能早一天把海族赶回去,那就能少一点伤亡。
许一凡道:“我随你们去吧!”
莫蓝心眉头微微一出:“你身子……”
“吃颗丹药就好了。”许一凡说:“没办法,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我都习惯了。”
闲清林:“……”
众位长老十分欣慰:“真不愧是我许家弟子,心性觉悟都是一等一的,旁人轻易比不了。”
闲清林:“……”
许一凡看向他。
闲清林去牵他的手,见他没有躲开,心中惊喜:“我和你一起去。”
凤清濯前些日子闭了关,火灵儿知晓此事是想同闲清林去的,闲清林想了想,最后还是让她留在客栈。
他怕许一凡又生气,火灵儿修为也确实是高,但如今上天域已经不比以前了,仙气过不来,灵气变得稀薄,当场那场大战虽然发生在下天域,但修真界乃为一体,上天域的灵气还是被抽取掉了些,加上这么多年过去,如今上天域的灵气已不复往昔。
修为越高,越需要浓郁的灵气来支撑,就像把一百斤的重物举起来,需要一百份的力,若是力达不到,那么这一百斤重物就举不起来了。
因此火灵儿哪怕是远超渡劫的存在,可是如今能发挥的实力,其实和渡劫甚至和大乘并没有什么两样。
自那场大战后,各大宗门、世家哪怕出动,都不会一窝蜂的全离开,都会保留部分火种,许家留了三位长老和十来个本族弟子驻守,其余人马,则全全出动。
路上,许铭逸下了命令,遭受海族进攻的地区多达百余处,他们许家人必须分组支援,总不可能一窝人都往一处去,许铭逸一一安排人手,谁带队,带多少人,去往哪里支援,都需他发言,最后许一凡和闲清林同许修天携六十弟子,一起前往兔族。
出了城,大家便分道扬镳,临分别前,诸位长老拍着许修天的肩膀,让他务必保护好许一凡和闲清林两人。
许修天虽不如许修轩出色,但也是合体后期大圆满。
实力还是有的。
“诸位师伯、兄弟、姐妹你们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两位侄子的,你们安心去吧!”
许一凡:“……”
闲清林:“……”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像是在咒人。
妖族修士战斗大多都喜欢化出原形,兔族繁衍速度最是快,一胎能生好几个,而且性子都很温柔,但腿功很是一流,他们打起架来就爱踢人,要是高阶兔修,两只后腿蹬过去,要是跑得快能逼开那就没事儿,要是速度不快躲不开,那么被高阶兔修踢到,重则当场殒命,轻则丹田破碎,筋脉断绝。
听起来好像要牛逼坏了的样子,可整个兔族就有两个合体,十八个元婴,其他都是金丹。
许家族中的三族长,娶的就是兔族的女修,那女修生了四小兔崽子,四小兔崽子长大了娶了女修,又生了十七个小兔崽子。
闲清林时常看见那位族长躺在院子里晒太阳,让他最小的三个孙子站在他后背蹬着两只后腿帮他按摩,听说他那三个兔孙子给他按摩久了,如今腿功也是一流,出腿速度很快,一个呼吸就能蹬人十来下,和龟美女她爹有的一拼。
许家除去三族长这一支,战斗力都不弱。
兔族已经连续沦陷两座城池和六分之一的领土,如今海族妖兽在魔修的带领下,已经打到罗城。
而这只用了三天时间,兔族是沦陷最快的,许一凡叹了一声:“这兔族战斗力太弱了。”
“可不是。”许修天道:“你三奶奶你看见了没有。”
许一凡噎了下,他都不知道许修天说的是谁,他只知道许家人乌泱泱的,一大帮子的这个爷那个奶,叔叔婶婶,伯伯伯娘,还有姑父啥的那是多得要命,他都分不清谁是谁了,三奶奶?谁啊?
闲清林提醒道:“你渡劫受创,给你送了一箩筐萝卜的那位。”
这么一说,许一凡就记起来,顿时脸色怪异:“就是她啊!那个奶奶洞虚修为啊!可是她连个六级萝卜都没劈开。”
“所以说它们这族都是渣渣,三奶奶最小那孙子也就是你小堂哥,半年前外出历练,被一只筑基暴牙猪拱了一下,屁股破了个洞,被梁家人发现抬了回来,你三爷爷此后一个月都没好意思出门。”
闲清林:“……”
分神打不过金丹,那丢脸,可连筑基、未开化的妖兽都打不过,那真是丢脸丢大发了,难怪三爷爷要一个月不好意思出门,换他,他可能得大半年不能见人。
罗城已经封锁,城中老弱妇孺尚未被转移,前面沦陷的城池,城里的妇孺如今就被安置在罗城中。
因此罗城绝不能被攻陷。
下午的时候,海族再次发起进攻,兔族修士一部分冲出城门和海族妖兽打在一起,一部分守在城墙上,往大阵里灌输灵气,以维护大阵的运行。
不论人族,亦或妖族,每一座城都设有防护阵,此刻罗城的防护大阵已被开启,不过等级并不是很高,被海族接连攻打了三天,大阵已经有些摇摇欲坠。
眼看着一直蟹族海修在其他魔修和海兽的掩护下冲破兔族修士搭建的防护线,冲到了大阵跟前,二话不说就对着大阵发动攻击,大阵一颤一颤,兔牙急得脸都要白了,好不容易联手才堪堪将那分神后期蟹兽铲除,几人大汗淋漓。
“这样下去不行,海兽实在太多了,兔崖,已经给唐家和主家传讯了吗?”
“早传了。”
兔牙脸上一片焦躁:“那他们怎么还没来啊!再这样下去,罗城怕是又要守不住了。”
“唐家离我们最近,如今还未来,想来是被海族拖住了,许家离我们兔族甚远,哪里能来那么快,怎么的都得两个多月,如今才过去一个多月,我们再坚持坚持。”
“我看情况不太对,我这心里总觉不踏实,可能要坚持不住了。”
“你别乌鸦嘴!”
砰的一声巨响,兔崖抬头一看,顿时目赤欲裂,一只合体后期的八爪妖兽竟然从土里钻了出来,疾速的爬上城墙,而后一十来米长的触角打在了防护阵上,大阵咔嚓一声,裂痕以触角击落之地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爬去。
城里低阶兔族看见这一幕,脸也瞬间白了。
“大……大阵要……要塌了,怎么办?”
“完了……完了……”
无数道杀意和威压裹着腥臭的海潮味从大阵裂缝中涌了起来。
修为弱些的兔族孩童和老人直接喘不上气来,有孩子看见大阵上攀爬的数根触角和其上挂着的人头,更是吓得心肝巨裂:“呜呜呜……娘,我怕,我怕。”
兔牙一众人的都顾不上旁的了,从大阵里飞身而出,就想朝八爪兽头发动攻击,可是却被几十个魔修给拦截了下来。
城外不远处,兔族修士和海族修士正打着,眼看也要不敌了,一个一个倒下,没倒下的被逼得不住往后退,罗城能支撑到今天,就是靠着大阵,要是大阵彻底喷盘,那么他们绝对护不住城里的族人。
怎么办!
个个急得汗如雨下。
城里的哭喊声和魔族、海族的狂笑混在一起,让整个战场喧杂不已。
八爪妖兽整个爬到了大阵上,然后几根触角高高抬起,准备给大阵最后一击,而同时其上挂着的每个人头脸颊都鼓了起来,一副要吐漱口水的姿态,大阵一破,八爪妖兽就会立马朝城里喷射毒雾。
所有兔族修士再顾不得其他,纷纷调转方向朝着八爪妖兽而去,但来不及了,他们离得实在太远,同时也都知道,这是他们最后的防线,一旦被攻破意味着什么!
——城中数万兔族,都将陨落在此。
有人全身都抖了,双腿发软,再也跑不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八爪妖兽高高竖起八根触须。
有人大喊一声:“我儿子还在城里,不行……”
“娘……我娘也在里面!”
他们的呐喊是无助的。
在触须蓄力即将给大阵最后一击,准备落下那千金一发之际,天空突然飞来八把燃着红色火焰的飞剑,一一盯在八爪妖兽的八根触角上,而后庞大的冲击力将它整个撞飞出去。
这一突发状况让兔族修士都懵了,然而还没来得及看发生了什么事,一股浓重的杀气从他们身后而来,他们僵着脖子往后一看,只见天空之中,三个阵盘在空中高深运转,它们身后冒着一道道蓝光,蓝光渐渐的行成了三个巨大的圆圈,那圆圈飘在空中,正巧的能将下方所有妖兽和魔修圈住,
而后光圈之中,一个突然冒出无数把飞剑,像落雨一样,速度极快的朝着下方妖兽扎去,而一个冒出无数火焰,把下头海兽烧得直叫,一个喷出无数个狰狞的骷颅头,张着巨嘴朝着魔修咬去。
一瞬间,惨叫声此起彼伏。
海族妖兽和魔修根本毫无还手之力,想跑,可是他们被阵法之气包围住了,根本逃无所逃。
兔牙看着只是一瞬间,方才打得他们屁滚尿流的海族就黑的黑,死的死,不敢置信的擦了擦眼。
没看错。
这些海兽全死了……不,还有一只。
那只被顶飞出去的八爪妖兽已经又爬了起来,它触角上的飞剑从它触角里自动飞出,而后合八为一,像是被谁召唤,突然飞走了。
“这是什么情况?”
“应该是援军到了。”
“不好,那只八爪妖兽过来了。”
“怎么……”办?
“妈了个巴子的,这玩意儿长了八根脚,比默默还多,默默才有两只脚,它竟然敢长八根,这是什么意思!反了天了。”
“还能什么意思,它是在藐视你,默默去,打爆它的脑袋。”许一凡怂恿他:“快去快去。”
“好。”默默看着斯斯说:“斯斯,你跟我一起,它脚比我多,那我就要在人数上战胜他。”
斯斯无语的站了起来。
兔族修士寻声抬头望去,不知什么时候他们头上出现了一艘船,一个胖孩子从船里跳了下来,面目狰狞,凶神恶煞,他的身后是一只小黑蛇。
“默默打死你个多脚怪,看默默变身。”
大家就看见那胖娃娃直接变成了一根藤蔓,然后藤蔓又分化出一根,两根,三根……直到十九根,藤蔓才停止幻化。
而那只小黑蛇也猛然暴涨,本来只是筷子般大小,却突然之间成了庞然大物,盘旋在空中。
那只植修和蛇修同八爪妖兽大战在一起,你缠我我缠你,打得不可开交。
这是许小少和闲前辈以及默默、斯斯来了啊!
有救了!
几乎所有人在看见许一凡和闲清林的时候都狠狠松了一口气,有股劫后余生之感,二话不说就朝他们过去。
“许小少,闲少,你们终于来了。”
许一凡看着一众兔族修士,又想叹息,又想摇头。
方才远远的,他魂力一扫,就看见这里打得火热,很让他无语的是,他看见一只一米多高的兔子转着身,用两只后腿使劲蹬着身后的一只两米多长的海虾,可是奈何它怎么蹬,那只海虾都岿然不动,稳如老狗,那只海虾任由他蹬了一会气喘吁吁后,直接一个大钳子将它夹住,丢了出去。
其他兔子都在蹬人,没化出原形的不蹬人,但招式也是没眼看,这兔族战斗力真的是让人很不忍直视。
许一凡余光扫了眼城中的百姓,上万人,但有五千多都是小兔子。
这些小兔子并不似野外的兔子,有些大概是兔族修士和人族修士生的,有的很像个人,但是却有两只兔耳朵,有的小一点,裤子都没穿,屁股上还有拳头大的尾巴。
就这战斗力,难怪兔族这么能生,却还要投靠他们许家才能生存得下去。
进犯的海族妖兽只是一小泼,负责侵占兔族领土的海族妖兽大军还盘踞在新占领的城池里。
许修天飞了一路,正想松松筋骨:“我就不进城了,一凡,你和清林进城去歇歇,我留二十人下来保护你们。”
许一凡扫了许家弟子一眼,他们还年轻,大多都是金丹及元婴:“算了,让他们跟你去吧!年轻人需要历练历练,而且就这个实力,真出事谁保护谁还说不定呢!”
许家弟子也是心高气傲,被带出来的都是战力被认可的,修为不低,许一凡这般言语,让他们面红耳赤,但凡换个人,他们早一剑扎过去了,可方才看见许一凡和闲清林出手,他们心里就明白,许一凡虽然是他们堂弟,比他们年幼多了,可他却是个货真价实的九级术师,已经到了一个他们可能这辈子都无法抵达的高度。
他们一直都知道,在五术之中,高阶阵法师是最为恐怖的存在,以前都没什么实感,可这近两年,先后看见凌惊然以一个杀阵差点将偌大的一个超级世家灭得满门,现在又看见许一凡只是一出手,就瞬间将乌泱泱的海兽斩杀殆尽,说不恐惧是不可能的。
而闲清林,年岁也比他们小,修为却高他们许多不说,战斗力也确确实实强悍无比,真出了什么事,确实是谁护谁都说不定。
众人这般想,又扭头往默默那边看。
那只合体八爪妖兽实力不俗,却在极短的时间内就被默默和斯斯联合绞死了,可是默默还不解气,一根藤蔓对着八爪妖兽的尸体喷着火,另一根则化成大铁锤,一下一下捶着八爪妖兽的脑袋,跟打铁的工匠似的。
斯斯没有动,他还挺生气,要斯斯也加入进来,斯斯不得已蛇尾巴也卷成个大锤子,跟着默默一起打铁,朝着八爪妖兽的脑袋打去。
这是死了还要鞭尸。
简直是恶毒得要命。
这三打起架了,真的是有点让人胆颤。
许修天大概也知道许一凡不是寻常术师,没有强求,带着一众弟子走了。
兔族沦陷的城池土地很快被许修天给抢了回来,三座城池也重新被大阵所覆盖,之前的防护阵是兔族修士花了大价钱请阵灵宗和阵法公会布置的,都是六级。
许一凡布置的乃是八级,这可把兔族修士给高兴坏了。
也越发觉得当初投靠许家没错,不然这种时候,大家自顾不暇,谁能来帮他们?许家之所以会来,无他,就是念在他们是他们的附属族上的份上。
也幸好许家来了。
不然这次他们兔族怕是要遭。
此后三个月,许一凡和闲清林,默默、斯斯、楚含再没歇过。
他们到处的跑,到处的布置防护线,海族中聚居着无数种族,有的种族十分暴虐,高阶海族妖兽有了意识和自控力尚且好些,低阶海族妖兽还留着十足的本性,一上岸就到处作恶,战死的修士和没来得及逃跑的无辜百姓,被他啃噬着。
有的村落已经茅屋坍塌,成了废墟,村道之上一片血腥,那些残肢断骸就大咧咧的被丢在村道之上,有的尸体破烂,海族妖兽不同种族,口味不一样,进食的方式也多有不同,鳗族习惯一口吞,海蟹一族则喜欢用钳子将肉一块一块从猎物身上夹下来,有些尸体不知是被何种妖兽蚕食,尸体里的精气大概是被吸食殆尽,那些尸体于是又被吐了出来,尸上裹着一层白色的粘液,腐烂不堪,蚊虫嗡嗡嗡环绕。
村里一片狼藉,毫无生气,到处一片恶臭。
许一凡见过那场大战,可是如今再见到这种场面,依旧胃里翻涌。
自古大战,就没有不伤亡的。
许一凡心里不好受,也没想着在躲懒,更没有再着魔一样陷在情爱里,整天跟着闲清林到处跑,累得成狗,歇的时候眼睛一闭就睡着了,有好几次闲清林跟他说话刚扭个头看默默闯没闯祸的功夫,他就呼噜震天响。
闲清林又无奈又心疼,给他脱了鞋子,又轻轻给他盖上被子。
“老婆?”许一凡感觉有人亲他额头,迷迷糊糊睁开眼。
“我在呢!”闲清林高兴的说。
许一凡已经困糊涂了,再次像以前一样,埋到他腹部蹭了蹭,安心的睡过去。
他很疲惫,闲清林也没好哪里去,甚至比他更累,他要帮着许家安排人手,甚至还要出站,和给许铭逸打下手,更是忙,难得歇息却怎么都睡不着,双目心疼的望这许一凡,就那么看着,什么话也没有说。
能者多劳,许一凡布置的防护线,往往总能因地制宜,以最少的材料构建出防护能力强悍,且还具备攻击力相结合的防护线,而且他成功率高,效率也快,同样的八级防护阵,往往其他阵法师刚炼制完阵旗,他已经带着闲清林等人开始将阵旗打入地面。
而一些海兽尸体,其他术师本觉无用的,却又被他拿来炼制成铭文液,或是绘制成高阶符箓,这一下又把其他人给吓坏了。
大战断断续续持续了三年海族没急,修士们先着急了。
战事起,杀戮来,其果便是尸横遍野,民不聊生。
大战需要耗损无数的粮食,无数的草药,修士无需进食,但他们需要辟谷丹,需要大量的灵草,需要大批量的丹药,和法器、符箓、阵盘。
自飞升通道被毁后,上天域早已今非昔比,灵草不再遍布,平日灵草就显得很稀缺,在大战中,各种灵草被耗损的更快,就使得灵草更为紧缺了。
不过三年,负责往前线押运灵草和丹药的各世家、各宗门,以及丹师公会送来的灵草就越来越少,到了最后,甚至逾期不至。
前线负责炼制丹药的丹师没了灵草,炼制不了,又见众多修士找上门来要购置丹药,急得嘴冒泡,又找前头负责的家主去。
灵草怎么还不来?再不来恐是要出事,其他丹药少了就少了,也不足轻重,没什么大不了,可辟谷丹,以及回灵丹,各种解毒丹,疗伤丹万万不能缺了,一旦缺了就是人命关天的事。
丹药、符箓、阵盘、法器这些可以说是修士的粮食,他们一天三餐离不开,更是他们的弹药,没了弹药,还打什么打?
各地负责的大能又给后方发去讯息,灵草怎么还不送来?
来什么来?
仓库都空了。
现在后方正在焦急的到处筹呢!可这种时候筹容易吗?
不容易!
因为大多修士都被召集去和海族打架了,后方都没什么修士了,灵草谁去找啊?让老百姓去?老百姓认不认得灵草另外说,就算认得,他们手无寸铁,怎么从妖兽那里把灵草抢来?要知道灵草身边大多都有妖兽守着,没有妖兽守着,那也是长在极险之地,寻常百姓要是有和妖兽争抢的本事,这会儿怕是也被拉前方去和海族大战三百回合了。
眼看着灵草完得彻彻底底,丹药将要一颗不剩,这下不止丹师,所有修士急得嘴冒泡。
各方大能又被许铭逸召集起来,共商出路。
“如今这局势有些要紧啊!”唐家家主脸色有些青黑,似乎是身子抱恙多时,刚说没两句就气喘吁吁。
闲清林看他神色,又见他脖颈上有片焦黑,就知他应该是和海蛇一族大能大战过,这一族最善毒,唐家家主怕是也中招了。
“不是有些,是非常要紧。”御兽宗宗主道:“我那边一株灵草都没有了,再这样下去,战局不利。”
“各丹师最近也都停炉参战了,老夫不才,家族中倒是存有些灵草,已叫族中小辈回去运来,但……恐是僧多粥少。”
“洪前辈前几日也运了一批来,不过没两天就光了,我那边不止灵草,就是炼器炼符的材料也都没了。”
各家族定有存货,可又能有多少存货?几百株也就到头了。
哪怕是许家这种超级大家,估摸着也就几千株,底下各铺子的货早就被运来了,现在能动用的,便是各家族的底牌,这些是他们最后的存粮,用完了,就又要面临紧急的局势。
闲清林觉得有些棘手,各世家有底牌,宗门自是也有,但各宗各家的灵植园想来成熟的,能用的灵草也不会很多。
灵草一向就稀缺,不然各宗门也不会尽量招收单灵根和双灵根修士,招收这帮人,固然有他们进阶更快的原因,另一原因便是他们灵根少,培养起来无需花费太大的代价。
而这代价,通常指丹药和灵石。
莫蓝心道:“我们是不是要调一批人回去。”
“恐是不行。”其他人还未发话,许铭逸先摇头道:“海族数量庞大,远胜我方修士,如今我们就勉强和海族打个平手,若是再调一批人回去,那么我们这边的战斗力就会被削弱,一旦让海族攻破防护线冲凡间去,届是定会民不聊生,死伤无数。”
“那如何是好?”
众人正愁呢,一元婴修士匆匆忙忙跑进来:“不好了,许家主,梁家主,秦宗主,不好了。”
许铭逸眉心一跳:“出什么事了?”
“属下接到禀报,今儿早上连云那边海族再次发起进攻,负责镇守此处的郑丹师和方丹师领兵对战,不幸被海族妖兽打飞了。”
其他修士都能伤,术师万万不能伤了。
这两虽不是八级丹师,但也是七级丹师,丹师本来就少得不得了,现在伤一个都够呛。
“现在情况怎么样?”
“听说还能喘气。”
闲清林:“……”
许铭逸立马站起来:“通知下去,未到生死存亡时刻,各术师不得参战,一缕在后方协助。”
有人看向站一旁默不作声的闲清林,紧张道:“闲道友,许丹师呢!”
此言一出,不说许家人,几乎是所有人都想到了许一凡是无风不起浪有风起大浪,前几月他因为所在的洞府被海族一大能攻击打中,当场塌了,他从里头爬出来,就仰天咆哮,说等他有空了要找那王八羔子扒了他的皮。
那小子金丹就敢和大乘杠上,现在进阶元婴了,怕是更无法无天,谁都不放眼里了,这会儿不会闲来无事和海族打起来了吧!
所有丹师都能伤,他可不能啊!
看大家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闲清林忙道:“我来的时候他还在闭关炼丹,大家放心。”
“啊!许丹师的灵草还没炼制完吗?”
闲清林低下头,暗想怎么可能炼制得完,他们秘境里的低阶灵草都快泛滥成灾了,完是不可能完的,但是高阶灵草并没有多少,相反的,如今最需要丹药的,其实是高阶大能,因为他们总是冲在最前头,哪里棘手他们就往哪里冲,低阶修士打不过的架,也需要他们出手,而高阶海族大能手段众多,攻击凌厉,有些海族使用的毒雾毒气更是棘手得紧。
最后还没商量出个所以然来,又有修士来报,说方成、宁河边境、长辽边境海族再度进犯。
大家只能暂停议事,先行奔赴战场。
许一凡很少从洞府里出来,他要炼丹药,要绘制符箓,要制作阵盘,忙得不可开交,看见闲清林回来,才问他阿爷召集众人干什么呢!
闲清林说:“后方灵草不够了。”
“难怪我说最近怎么那么多人来找我买丹药,还急吼吼的好像生怕买不着一样,虽然之前找我买丹药的修士就很多,可是这几天尤甚,我还纳闷呢,原来是其他丹师歇菜了。”许一凡挠挠头说:“如今这情况有些要紧啊!有商讨出对策了吗?”
“没有。”闲清林道:“灵草本就很稀缺,大战来临,耗损的灵草更多,大战未至时,灵草稀缺一事都无法得到改善,如今就更不用说了。”他有些头疼:
“不止灵草,听说其他的炼器,甚至制符的材料也差不多没有了,不过这些材料都好办,可以拿海族妖兽来制作,但灵草就够呛了……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许一凡目光亮晶晶的:“你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嗯?”
“没有灵草,那就拿其他东西替换不就行了。”
闲清林懂他什么意思,许一凡这是想拿妖兽来炼丹。
“这能行吗?妖兽体内有暴虐因素,且它们气息和人族不同,这样炼制出来的丹药,修士吃了容易爆体。”
他不精丹道,但以前见过一些丹师也想剑走偏锋,拿妖兽来炼制丹药,但无一例外,都没有成功。
“应该能行吧!”许一凡回答道:“我研究研究,反正现在那么多海族尸骸,都要堆成山了,不用白不用。”
海族有些种族特别能生,一胎能产上万颗卵,一年能产好几十次,也不怪海域那般宽广,它们还想进攻陆地。
传统术法里,特别是丹道一术,能拿来炼制成丹药的,只有灵草,和一些特定的神物,比如神兽血,或者其肉,甚至其头发都能拿来炼制成丹药,但这个的前提是,需要跟神沾边。
这样炼制出来的丹药,吃了才不会有爆体的风险,寻常妖兽血液、血肉或其金丹灵核拿来炼制成丹药,这些东西里面灵气暴虐,就算炼制过程不炸炉,勉强炼制出来,修士服用后也会很容易爆体,甚至走火入魔。
许一凡研究了三个月,而这三个月,各世家、宗们的存粮也彻底光了,各方负责人再度急得嘴冒泡。
这次战争,南部由许家坐镇看守,北部由阵灵宗。
换句话说,如今许铭逸是南部总指挥人。
灵草不够了,他更是急,刚下令要派人通知下方给位负责人再次商讨时,许一凡和闲清林负责看守的平南海岸线上空突然雷声阵阵,云层中,出现了一副海蛇游曳的情景。
这画面很奇怪。
其他修士以为海族又作妖了,发动了什么进攻,却突然嗅到一股浓郁的丹香。
怎么回事?有修士本来毒都发到额头了,整张脸都黑透了,呼吸都开始略显困难,可是闻到这股味道,他竟觉得浑身舒坦了不少,好像原本胸口一直压着快巨石,现在巨石不见了,呼吸都顺畅了。
第162章
只有高阶丹药才有这种功效, 可是高阶灵草已经耗尽,现在这高阶丹药哪里来的?
杨单立马飞过来,赵鹭紧随其后,他们一到就问守在禁制外的闲清林:“闲少,许小少可是在里面炼制丹药?”
闲清林点点头。
杨单和赵鹭口干舌燥:“许少他……是不是拿了海蛇妖身去炼丹了?”
闲清林回道:“是。”
两人闻言,再说不出话来。
那些无人问津的,认为无用也绝不可能拿去炼制成丹药的海族妖兽被许一凡炼成了丹药,轰动一时。
有人不敢信啊!怎么敢信,米煮出饭不奇怪,可拿土竟能煮出白花花的大米饭,这简直是倒反天罡,怎么让人信。
可是许一凡所在的海岸线上, 那是时不时的就有一些丹药从洞府里冲出来迎接雷劫, 这下不信还能咋的,雷劫都来了,各大能甚至已经被闲少紧急调动过来帮忙抵御雷劫了。
许一凡看着不像靠谱的,说话口气大,显得有些吊儿郎当,之前布置防护线时,他能飘在空中打阵旗的时候,打着打着就打起了鼾,起初大家还怪得很,什么法诀啊这是,跟打鼾一样,然后看见闲清林红着脸叫许一凡赶紧起来,大家才晓得他竟是睡着了。
就这,要大家怎么相信他竟然能把寻常妖兽炼制成丹药。
可是闲少这三年所做所言看着是极为靠谱的,要是那丹药不行,他不会如此大动干戈把其他地方的大能抽调过来。
许铭逸百忙之中找了过来,想问许一凡他炼制的丹药吃了真的不会有事吧!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啊!吃死人麻烦就大了,可许一凡在忙,他只能问闲清林。
闲清林指了指在远处,那里有颗树,树上挂着一只大型八爪鱼,它的头圆圆的,整只被倒吊在树上,默默捏着小拳头,正在一蹦一跳哼哈哼哈的打沙包,嘴里还念念有词:打死你打死你。
应该是说太多话了,他小嘴巴旁边都起了一圈白沫。
闲清林说:“没事,默默吃了还活蹦乱跳呢!”
许铭逸不敢苟同。
默默是没爆体,但怎么看都有点不正常,好像脑子更傻了。
这是不是要走火入魔的前召?
看出他怀疑,闲清林沉默了一下,默默那副样子确实没什么说服力:“阿爷,我也吃了。”
许铭逸:“……你冲动啊!”
闲清林:“……”
海族妖兽的尸体被许一凡炼制成了丹药,刚开始都无人敢买,也无人敢吃,怕吃出毛病来。
最后还是许家一弟子重伤了,找到许一凡,想同他购置些丹药,那弟子算起来是许一凡他堂姐,是个很虎的姑娘,叫许露,两只眼睛大大的,一点心眼都没有,十分的崇拜自己这个堂弟,许一凡给她丹药,她看都不看,美滋滋的就走了。
一颗七级丹药,才花了六千灵石,她这堂弟真是太厚道了。
可如今最不缺的就是海兽尸骸,材料多到用不安,价格自是就低了,而且这节骨眼再想着赚灵石,那就是发国难财,许一凡万万干不出这种事,加上自家人,他打了八折,可不就便宜了。
他摇头叹息:“之前没有丹药,个个都急得屁股要冒烟,坐都坐不住,如今我把丹药炼制出来了,他们又不来买了,真是贪生怕死,也就我许家弟子胆子过人,你说是不是啊老婆。”
闲清林抿住唇没敢说话,也不是大家贪生怕死,而是默默前儿口吐白沫,后头海族进犯他更是打了鸡血一样冲上去,杀红了眼,怎么看都像有点走火入魔的味道。
他跟人解释了,那是因为海族妖兽尸体多,许一凡炼制出的丹药多了,时不时就给默默几颗高阶丹药当零嘴,默默吃得嘎嘣香,再打起妖兽来,那哪里是打敌人,那是在觅食,能不狠吗。
可大家不信。
默默是在觅食,那斯斯呢?他打那么狠干什么?明显是走火入魔了。
闲清林:“……”
也不干什么,就是想在楚含跟前炫。
许露得了丹药都舍不得吃,感觉自己捡了大便宜,直到返回驻扎地,在一次对战中,她感觉旧伤实在难忍,导致她灵力都不稳定了,这样作战到底是不便,一个弄不好可能还会陨落,她这才极为不舍的掏出丹药来。
“嗯?这丹药怎么有股肉香?好奇怪。”她举着丹药看了会儿,寻常丹药那股丹香都是带着灵草的香,现在却是肉香。
但凡换个人觉丹药奇怪都不敢直接吃,怎么的都得跑回去问问丹师看看能不能吃。
许露却虎得要命,她这段时间受伤闭关调息,一出关就跑去找许一凡买丹药,根本不知道他拿海族妖兽尸体来炼制丹药的事儿,因此这会儿很纳闷说完了就塞嘴里,咽下肚了才发现大家担忧的看着她。
“咋的了?这是战场上,你们不专心杀敌,看我干什么?你们想死了?”
“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唐家长辈紧紧盯着她问。
“……我刚吃的是丹药,不是毒药,吃丹药肯定舒服啊!怎么可能还会难受,前辈你这话问的好生奇怪!”许露被问得一头雾水,干脆不再搭理他,甩着鞭子就朝海兽潮冲过去。
她打得虎虎生风,招式有力,一看就是内伤已经好全了。
“她方吃的,应该是海兽血炼制出来的丹药,为什么她没有事?”
“不知道啊!照理这种丹药一吃下去,应该立马的就会觉得不舒坦,识海暴虐,血液翻涌,可是我看她好像一点不舒服的样都没有。”
之后越来越多的许家人都吃了这种丹药,他们都知道这是用海兽炼制出来的,可他们对许一凡很是信任,这股信任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许一凡说没事,吃不死人,他们就不管了,咔嚓咔嚓就吃。
却都无一人出事,杨、赵两人在许一凡手上购置了一批丹药前来研究,最后抿嘴抿了半天,才悠悠的叹出一口气,表情极度复杂说:“虽都是九级丹师,但……我等皆是不及这小子了。”
“杨丹师,那这丹药能不能吃啊!吃了没事吧!”
对于许一凡,杨丹师虽是妒忌,也十分不甘心,却又不得不心悦诚服,甚至甘拜下风:“没事,这丹药很精纯,也十分稳定,我不知道那小子怎么炼制的,其中妖兽血肉中的暴虐成分被他剔除得干干净净,甚至不输灵草炼制出来的丹药,大家放心购买。”
大战爆发多年,各种材料都变得紧缺,特别是灵草,其他丹师那里已经接不到单了,因为修士身上已经完完全全没了灵草,各丹药世家和公会调过来的灵草很有限,一部分先行抵达,一部分还在路上,量很少很少,甚至都是低阶灵草,众丹师手里没有高阶灵草,高阶丹药已经断了许久,一知这丹药能吃,大帮人就朝着许一凡所在的洞府涌去。
许一凡闭关忙着炼丹,符师公会和阵法公会,甚至其他世家都有了意见。
闲清林看见秦家家主和御兽宗宗主联袂而来,顿时有点头疼。
“闲道友,许久不见。”
闲清林客套两句,问他们有何要事,这两驻守地离他们现在驻守的益阳岭很远,无事不登三宝殿,闲清林自然也知道他们因何而来。
秦家主往闲清林身后的禁制里看了一眼,禁制中白雾蒙蒙,外人根本瞧不清里面什么情况,他道:“许丹师在里面炼丹啊?”
“是。”
“又炼丹?都炼了半个月了,闲道友,等许丹师出来,你不能劝劝他,随老夫回去一趟。”秦家主显得很焦急。
闲清林:“怎么了?”
“老夫那边的防护阵出问题了,我请了阵灵宗的弟子前来修补,可是修不好。”
闲清林:“怎么会?”阵灵宗除却几位长老,其他弟子阵法术也不弱,五六七级的阵法师可是一大把,不可能连区区一大阵都修补不好。
“那大阵什么等级?”
“七级?”
闲清林眉头拧了起来。
“我驻守的闽城,那大阵虽然等级不高,但那大阵已经存在近八万多年,阵灵宗的弟子告诉老夫,那大阵乃是上古遗留下来的大阵,构造不同于现在防护阵,所以他们无法进行修补。”
所谓修补,就是大阵出现了损坏,但没坏全,就像一个笼罩城镇的大阵,可能需要几百根阵旗,大阵遭遇攻击时,若是南边遭受的攻击比较密集,那么那边的阵旗便会出现破损,这种时候自是不可能直接将大阵废除,重新构建。
因为几百根阵杆,其价值、材料都不是闹着玩的,能修补,自是要尽量修补。
而修补,也不是替换阵旗,而是用魂力联合法诀以及修补的材料打在大阵上,法诀、材料和魂力会顺着阵法之力流向阵旗,自动对阵旗进行修补,这样,在对敌或者正在进行防护工作的大阵,就无需停止,也无需再将深埋地地底的阵旗挖出来就能修复好。
上古遗留下来的大阵阵纹和法诀等多处地方都和现在的防护阵不一样,术道是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就是画符,就是笔画粗那么一点点,都可能导致失败。
轻易马虎不得。
阵灵宗的弟子搞不定,长老重伤未愈,被秦家主派人抬着过来,让他们看看,他们若是看得懂,那没准就能指导弟子们修复。
可惜长老们也看不懂。
凌惊然离开前,把凌浩宇和杨海灵囚在灵顶峰上,不许他们离开半步,可是如今大敌当前,多个高阶术师,那就能多份赢面,郑长老出发前,把凌浩宇两人也带来了。
不过上古大阵构建之法已经失传,凌浩宇和杨海灵哪怕是九级阵师,面对上古玄而又玄的七级阵法,也无能为力。
阵法公会的也被秦家主叫来了,研究了半天,他们倒也试图进行过修复,可要命的是,也不知道会长是怎么修复的,现在大阵看着好像是好了,起码大阵看着没有裂痕了。
可是前几天海族进犯时,一合体妖兽喷了一道水柱,那水柱竟然能直直穿透防护阵,将半边城池催毁一空。
城里住的大多都是凡人和低阶修士,这一下直接伤亡惨重。
秦家主和一众驻守城外的修士都被这一下搞懵了。
那攻击怎么直接穿透大阵了?这都没完,不止这道攻击,那些他们能抵挡住的攻击,但无法拦截住的余威竟也直直冲向了城里。
这怎么回事?所有修士眼睛都要飞出来。
所谓防护阵,防的就是招式和敌人,护的是里头的人。
可是现在明显的护出现了问题,不然寻常情况,攻击是穿不过防护阵的,就像蛋壳,拳头攻击力度小,是无法打破蛋壳的,攻击力度大,也不会出现穿透这一现象,而是会直接将蛋壳整个打破,然后连同里面蛋清蛋黄砸个粉碎。
现在防护阵明显的是出现问题了,阵法公会修这一下,当真是不如不修,不修之前大阵只是出现了裂痕,但好歹还能挡住攻击,现在好了,挡都挡不住了。
秦家明战后又将阵法公会的人叫来,一帮人又研究了好几天,最后将大阵恢复成了原来破损的样子。
秦家明无法,只得听从阵灵宗弟子建议,前来寻找许一凡。
“我等是无力了,不过我宗小少主博古通今,应是会有办法,秦家主可请小少主前来看看。”阵灵宗弟子说。
知道那边事态紧急,许一凡抽空去了一趟,闲清林跟着,到的时候,不止阵法公会,就是阵灵宗的弟子都在。
阵灵宗两位长老看见许一凡和闲清林,立马上来,恭恭敬敬:“见过小少主,闲少主。”
之前郑长老代表阵灵宗给许一凡送礼时,许一凡并不怎么搭理他们,脸色也不是很好,甚至还对他们哼了一声,让他们不要乱叫。
此刻阵长老和一众弟子以为他又要用鼻子哼一声,都做好被他甩脸色的准备了,谁知许一凡盯着他们看了会儿,叹气说:“都起来吧!宗门留人看守没有?”
郑长老怔了一下,惊喜道:“留了留了。”
“那就好。”许一凡道:“我爹爹不在,宗门交给你们看守,你们可得看好了,不然出了什么事,我扒了你们的皮。”
郑长老被骂了也高兴,又听许一凡叫他们宗主爹爹,那是喜得差点蹦起来:“小少主不用担心,宗门我已让赵长老留守,定不会出事的。”
闲清林跟在许一凡旁边,察觉到有人一直盯着他们,便抬目看去,发现是两威压十分浑厚的修士,他们穿着阵灵宗的宗服,不过显然不是弟子,那两看见他望过去,立马避开视线,不敢与他对视,闲清林略一想,就知道这两是谁了。
许一凡明显认不住来,闲清林也没打算同他说,免得他又跑人跟前耀武扬威,一解前仇。
如今实在不宜再起内讧了。
郑长老和令一长老以及一众弟子看见许一凡态度好,话也敢说了,七嘴八舌问他他构建的防护线是咋构建的?怎么又能防护又能攻击呢?可否指导一二?
海兽进攻时间不定,秦家明急得嘴巴都要冒泡了:“诸位,此事过后你们再问吧!如今当务之急,是这城中阵法可否修复好,不然海兽一来,城里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和修士怕是要遭殃的,许小少,快快帮我看看。”
许一凡哦一声,凌空而立,闲清林朝着城中打去一道攻击,防护阵察觉到灵气波动,立时开启,像一个透明的倒扣的大碗,把整个闵城给保护了起来。
防护阵现型很容易,不需要使用特别的手法,大阵现出原形后,闲清林明显的看见大阵只是出现好大一个缺口,缺口附近裂痕遍布,一看就好像要随时碎开的样子。
许一凡朝阵上打去几个法诀,大阵颤了一下,一道道繁琐的符纹在大阵上闪过。
这下可把阵灵宗和阵法公会的看懵了。
“大阵上怎么会有符纹?”
阵旗之上有阵纹,那是阵法师都知道的事情,可是大阵之上出现符文,就怪了。
“那好像不是符纹啊!”
“那是个啥?”
“应该是铭文,我看那纹乱七八糟密密麻麻的,应该是铭文无异了,符纹有型,铭文无行,就好像鬼画符一样。”
“你说的好像你很懂似的,你是铭文师还是符师?”
“就是,你个四级阵法师,跟我吹什么纹有不有型,你想死了?”
“我是阵法师,可我道侣是符纹师,我看见他绘制过,老子略懂一二。”
郑长老几人没有言语,只是静静看着许一凡,看见他眸色异变,对着大阵若有所悟的样子,都默默的叹息一声。
要说他们二少是当之无愧的阵法天才,任何阵法他们二少扫两眼就能掌握,那么现在他们二少的儿子,便去奇才。
生有异瞳者,是天生的术法大师,这是公认的。
所以人都偷偷往凌浩宇那里看,凌浩宇和杨海灵看着许一凡和闲清林,是接连摇头。
当初若是能早知今日,他们又何苦那般……
他们为了求个资质出众的孙子,手段频出,可却不曾想,所求已至,他们却是毫无所知。
许一凡心中有了普,刚落地,秦家主就道:“许小少,这大阵还能修复吗?”
“能啊!不过我得准备准备。”许一凡看向闲清林:“清林,你能帮我一起炼制两块材料吗?”
闲清林问道:“是阵杆出了问题?”
“嗯,这大阵之前应该是遭遇了很重一击,导致埋在地底的阵杆出现了表皮脱落的情况,阵杆上面的铭文残缺不全,现在要把大阵补回来,我需要炼制两块阵皮,补全阵杆,再补全铭纹。”
许一凡话音刚落,阵法公会的廖会长就呆呆道:
“这大阵之上,真的有铭纹?怎么会呢?”
“有什么不会?你在怀疑我?”许一凡立马老大不高兴:“你可以怀疑你自己,但你不应该怀疑一个九级铭文师,论补阵,我可是专业的,而且老爷子,你这么问,意思是你之前没看出来?”
廖会长脸涨得通红。
他要是看得出来,他还这么问?
阵法公会的人以廖会长为前辈,是他们崇拜且敬仰之人,如何见得了他受屈辱,有人不太服:“阵法之上,怎有铭文?许少事关重大,还望你慎重,您虽乃九级阵法师,可俗话说得好,圣人千虑必有一失。”
这下阵灵宗的弟子也不服气了,廖会长可以对他们小少主提出质疑,可是现在这人什么资格,竟也敢暗讽他们小少主。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在质疑我们少主?你什么等级,我们小少主可是五术皆修,天道指点的生机,五术皆是九级的术师,你区区六级阵法师也敢质疑九极术师,好生有胆。”
“哎呦,说两句还不得了?”
“就是啊,我们公会不过是好心提醒一下。”
“要你们假惺惺?”
阵灵宗的和阵法公会的弟子差点是打起来,吵得唾沫横飞,秦家主头都大了。
“你们都给老夫闭嘴。”
秦家主知道许一凡是九级丹师,九级阵法师,九级铭文师,但是总感觉他年纪轻,有点不太靠谱的样子,朝郑长老两人看去。
郑长老肃着脸,目光扫视一圈阵法公会的弟子,才看着秦家主道:“二少当初说过,大阵之中,确实可以溶入铭文以做辅助。”
许一凡笑了,一副十分骄傲的样子道:“还是爹爹厉害,你们这个都不懂,爹爹懂,他厉害,你们不厉害,垃圾。”
“……”
“五术之中,以符文、阵法、炼器为攻,而又以丹药、铭文为辅,上古时,那些术法师大多都会兼修两术,一术为主,一术为补,当然了,这不是各个术师都能做到的,丹师以木灵根为主,若是单一木灵根,那么他就无法再修习其他术法,可是有双灵根的丹师或术师,他们修习一术后,也会根据另一灵根的特性,来挑选另一术法来进行学习,因此这些术师有少部分人能手握两术。”
许一凡挺起胸膛,以一副很欠扁的模样道:“就像我,虽然我不止手握两术,但是我会在构建大阵或炼器时,打入铭文做辅助,以提高法器的等级,上古修士也最喜欢这么做,这大阵其上绘制的则是五级的固字铭文,作用就是加强七级防护阵的防护能力,不然你们以为为什么这七级大阵,却有八级的作用,以为他是上古遗留下来的,所以它就比较厉害吗?”
廖会长和部分术师呐呐无言。
他们还真以为是上古阵师不俗,有特殊的手法,因此布置出的大阵虽然只七级却能有八级的实力。
原来竟是如此。
铭文大多用于辅助,它很少被用于明面上,它常常被携刻在法器中,大家也只知道,这法器威力不错,好用,价格不俗,炼器有出息,却都忽视了,法器中至关重要的铭文。
因此渐渐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便只知道阵法厉害,炼器厉害,可要说铭文哪里厉害,大家却又描绘不出来,觉得它好像一点用都没有,于是它开始没落,现在上天域丹术、阵法、炼器、符箓各等级的术师大把人,却唯独铭文师少得可怜,宗门里,丹院,阵院人才济济,只有铭文院,弟子寥寥无几。
可是,它若是毫无用处,又怎能于其他四术并称在一起。
郑长老谄媚道:“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小少主果然厉害,难怪您布置的防护线那么与众不同,实力非凡。”
“就是,我就说之前这阵法为什么修补老是修不好,原来不单单是阵旗损坏了,而是其上的铭文也坏了。”
“小少主,您英明啊!”
“小少主威武。”
闲清林:“……”
许一凡被夸得美滋滋,笑得一脸荡漾,现在哪里还看出一点为情所困的样子。
有闲清林帮忙,许一凡很快就炼制出两块阵皮,绘制好铭文后,他便马不停蹄的将阵块打入东南方位,那里地底下的阵旗破损了,其它的阵旗无需修补,因此完成得很快。
普一修补完成,闲清林就发现,大阵之上那些裂痕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慢慢消失,而破损的大洞也慢慢的自动的愈合了起来,恢复的那一刹那,大阵爆出一阵耀眼的白光,那股强悍的阵法之力,震得周边山石滚滚,宛如沉睡的野兽终于苏醒了。
郑长老和秦家主对视一眼,感觉不太对劲,这阵法力……
闲清林召出法剑,凝尽全力,一剑朝着大阵砍了过去,谁料攻击被原路反弹回来,闲清林侧身躲了开来,大家见此,知道大阵已经修补好了,正要欢呼出声,却见闲清林急速的朝远方飞去,许一凡也赶忙跑了。
大家正不明所以,就见大阵一颤,竟然对着闲清林和许一凡所离开的方向,射出无数只利箭。
有人大跌眼镜:“……这是、怎么回事?”
廖会长紧抿着嘴,好半响后是心服口服:“许小少确实是阵法天才啊!”
“啊?会长何出此言?”
“他不仅修补好大阵,还扭转了整个大阵,这大阵本只有防护,作用功能皆单一,如今却和他构建的防护线一样,也具备了攻击的作用,要将大阵扭转并不容易,此举伤筋痛骨,寻常要扭转大阵,必须动所有阵杆,重新添加阵纹,许小少却只是动了两根阵杆,他还这般年轻……真是羡煞老夫!”
阵灵宗一众弟子闻言,简直与有荣焉,个个抬起胸膛,看向那几个前几天和他们对喷的术师:“就问你们服不服!”
“……”
妈的,得意个什么劲,又不是你们修补的。
许一凡离开时,给了郑长老和钱长老两颗疗伤丹药,说都是自己人,给他们打折,只要他们九九八,一万灵石都不到,那可是八级丹药。
郑会长高兴极了,他们早前就想过去和许一凡购置些丹药,但是不敢啊!许一凡和凌惊然关系不好,他们过去人不一定卖给他们不说,没准见了他们还要烦,因此郑长老几个不敢跑许一凡跟前去讨嫌,现在许小少叫他们宗主爹了,又送他们丹药,这什么意思大家都懂。
少主这是承认他的身份了,那以后跟他购置丹药,没准的就能和许家一个价格了,享受那八折优惠,终于不用在妒忌许家人了。
高兴,实在是太高兴了。
一众弟子更是蹦起来,小少主是九级丹师,以后他们买高阶丹药,不用再到处求人。
秦家主羡慕的同时,又没忍住看了眼凌皓宇和杨海灵,他觉得许一凡应该是没认出这两来,可是闲清林应该是认出来的,可是来了这么两天,秦家主发现闲清林竟然全程都没有看过这两。
凌道友和杨道友也是倒霉,一手好牌打得稀巴烂,要是不得罪这小孙子,他们现在怕是也能和许家主许夫人一样,到哪都能昂着头走了,听说现在高阶丹药,想从许一凡那里买,辛苦得很,得排好几天,而许铭逸几个那是想吃就吃。
这两……哎,可怜了,秦家明想。
许一凡回去后,又开始炼制丹药,如今说来说去,最为稀缺的便是丹药。
前来找他构建大阵和修补大阵的人很多,也有人想来寻他买些符箓。
他一个人炼制不了多少,想把杨单几人找来,教导他们如何利用妖兽尸体炼制丹药。
这对于丹师而言,莫过于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消息刚发布出去,各丹师就从四面八方连夜赶来了,闲清林还看见了梦丹师,这人前几月听说和海族打上了,后头被人抬了回来,听闻伤势过重动弹不得,如今看着还鼻青脸肿,可就这竟是也来了,精神委实可嘉。
但是可惜,无一例外的,他们都学会了用低阶妖兽尸体炼制成低阶丹药,却无法炼制出高阶丹药,杨单和赵鹭也只能勉强炼制出八级高阶丹药,九级丹药他们却是怎么炼制都炼制不出来,九级妖兽尸体里头那暴虐的气息他们剔除的实在辛苦。
于是高阶丹药到了最后,还是只能靠许一凡。
闲清林照旧的守在外头,没能允许进去。
来买符箓的实在等不得,也开口让闲清林先进去通知许一凡一声,让他先别炼制丹药了,可是看着跟前的九级禁制,闲清林眼里染上哀伤,鼻腔涌上一阵阵酸意,让他极为难受。
他进不去了。
以前许一凡从不妨他,可是现在这禁制,默默能进,斯斯能进,楚含能进,却唯独他被隔绝在外。
许一凡已经不再信任他了。
说不难受是假的。
可是闲清林一点办法都没有,他也清楚的知道,这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
九天陨落在他手上,许一凡若是真的看见这一幕,怎么会不对他设防?
他虽然什么都没有说,可是他的眼神,他的行为,已经在怀疑他了。
现在这一切,是他该受的。
理智上他知道他怨不得了谁,可感情上,心脏就好像被谁紧紧掐住了一样,让他每个呼吸都是疼的。
许一凡也不想防着他,他知道他若是还想和闲清林继续过下去,他就不该这般做,他的所作所为其实都在把闲清林推向远方。
他都知道的,可是他实在没有信心。
凤清歌和九天在一起五千多年,凤清歌却还能对他出手。
他和闲清林呢!只不过区区百来年,他还搞不清凤清歌为什么会对九天出手,在他看来凤清歌不像是出于本意,可又为什么,没有搞明白缘由前,他必须小心,因为他就是九天转世,他真的害怕闲清林会再次对他下手。
再一次魂飞魄散,他可就要真的从这世界消失了。
第九年,第六个月。
魔修再度大规模进犯。
魔修之所以让人忌惮,让众多修士恨不得除之后快,是因为他们手段极为残忍,而且杀虐极重,手段也防不胜烦。
他们全权出动,比成千上万前扑后续的海兽更为恐怖。
那些被祭炼的恶鬼如乌云一般笼罩住了整片天地,以及到处散发的毒气、都让一众修士且战且退。
各大能、宗门、世家都有负责驻守的地方。魔修的手段对于低阶修士来说,很难抵抗,可是对于大能来说,也不是毫无办法可言,但是低阶修士还是一批又一批陨落。
王家驻守的地区,恶鬼最是多,因为他们驻守之地,有一处灵脉,此处灵脉在大战时已被魔气污染,修士修炼需要灵气,而魔族需要的则是魔气,魔修因为修炼功法特殊,他们不仅可以吸取灵气,还能吸取魔气、鬼气、阴气等辅助修炼。
王家家主虽也是大乘,却不过是大乘前期,他要对战海族大能,根本抽不出手对付那成片成片的恶鬼。
魔修最让修士忌惮的,就是这一手控魂术,因为恶鬼不惧任何攻击,修士金丹、五脏六腑被重创,基本上就废了,可是恶鬼不同,哪怕被打散了,它又能立马重聚起来,它不惧攻击,只惧天雷和极为纯粹之物,因此恶鬼一出,修士们是连连败退。
闲清林最后带着控魂幡和陈天赫出动了,到的时候,王家修士和负责来此协助的许家弟子几乎大半都已身负重伤,身上遍布抓痕和撕咬。
闲清林立马摇动控魂幡,将鬼召领出来。
他养的鬼魂实力不俗,以前刚到手的时候不过筑基修为,如今被他好吃好喝养了百余年,又配合许一凡专门为他们炼制的丹药,实力已达出窍。
看着两帮恶鬼在空中厮杀,其中一帮打得十分彪悍,却又显得十分的激动,像是猛虎许久不得出笼了,因此激动得要命。
闲清林挥动养魂幡将他们召出来的时候,大家就见那些恶鬼在空中飞了好几圈,嘴里发出瘆人的笑声。
这也就算,默默那小胖娃子不是妖植吗?他是怎么回事?咋的还能吃鬼呢?
默默站在空中,两手插着大蛮腰,张嘴一吸,几十只恶鬼一个眨的功夫就进了他肚子。
有些都被默默吸到嘴边了还想逃,被他两只小肥手卷吧卷吧囫囵的塞嘴巴里,然后咬得嘎吱嘎吱响。
大家都被他这一手给吓到了,一时间竟无法言语。
闲清林也没闲着,双手捏着法诀,四周灵气突然翻涌起来,众修士只觉得温度越来越高,越来越高,然后灵气突然凝聚起来,以极快的速度幻化成一只火鸟。
火鸟双翅遮天蔽日,朝着黑峻峻的成群的让人胆寒的恶鬼冲了过去。
有修士刚想说没用。
这些恶鬼打不死,淹不死,烧不死,砍不死。
可谁知恶鬼刚触上火焰,竟是惨叫了起来。
许家一长老呐呐的看着闲清林:“清林,你这火焰怎么回事?”
凤凰业火是世间最精纯之物,可焚烧万物,净涕邪祟,这些恶鬼自是能被他的火焰焚烧掉。
空中鬼将率领鬼兵们打得火热,有的直接抓住恶鬼往其脖颈上咬,有的甚至直接跳到恶鬼身上,两只脚紧紧将对方脖颈夹住,然后龇牙咧嘴的试图将对方鬼脑袋拧下来,他们打法千奇八怪,但无一例外,都打得十分血腥残忍,怎么看,都比魔修养的恶鬼更像恶鬼,许家长老看得嘴巴都干了,问闲清林:“这些是你养的?”
“嗯。”
“……哪里来的?”
“在蛮荒大陆的时候,和魔修打过,从他们手上抢来的。”
所有人闻言都呼了口气。
那许长老也是重重呼了一口,还好当初许一凡讹他们见面礼时没把这一帮也带出来,说是他结拜小弟,不然他们怕是要倾家荡产。
这么一想,他又觉许一凡有良心了。
“不过,默默怎么回事啊!”长老有些担忧:“他怎么这么重口味的?是不是最近饿着了?”
闲清林抿了下唇:“没有,他……他就好这一口,他说恶鬼吃起来嘎嘣脆。”
“……”
魔修高手来的不少,本没有出动,应该是在后方负责发号施令,不过看着他们祭炼的恶鬼越来越少,魔修大能着急忙慌就想把恶鬼收回去。
默默刚吃了三分饱,大多恶鬼都被闲清林烧掉了,其余的则被他们这边的鬼给干了,眼见魔修想要撤退,他摸着肚子大怒:“老子都没吃饱,你们收什么收,还不给老子继续上菜。”
魔修心想他养的又不是菜,辛辛苦苦养了快千年,就祭炼了这么一批,可不能都损在这里,因此说什么都不肯停,将恶鬼收回后,就带着手下跑了。
默默脑子一热,呼朋引伴叫上斯斯一起,追到了人家老巢外头,看见一魔修竟有渡劫修为,眼睛一瞪,两人又一溜烟跑了回来。
闲清林也没想到魔修的渡劫都出动了,和许家长老联合对付。
两人和那魔修倒也勉强打了个势均力敌,可最后还是防不胜防,闲清林在一剑将魔修扎个对穿时,对方竟是张开口,从口中吐出一恶灵。
闲清林想抽剑离开,却已来不及了,恶灵速度极快的一掌朝他胸口拍去。
“清林……”长老想飞身前去帮助,却已赶不及。
许一凡赶到的时候,闲清林已经倒了地上,那恶灵也有渡劫实力,闲清林他如今只是恢复了记忆,实力并未完全恢复,只是到了合体后期大圆满,怎么可能受得了这么一击。
许一凡怒火攻心,抱住他后二话不说魂力化掌,直接向恶灵抓去,恶灵唧唧哀叫,在巨大的魂掌中使劲挣扎,可没有用,还是被许一凡活生生捏爆了,看见那魔修元婴从头顶飞出来,鬼鬼祟祟的想要离开,他怒气未消,也直接一掌给拍碎了。
他带着闲清林直径离开,回了暂住的洞府。
之后三天,闲清林都没有清醒过来,许一凡坐在一旁,牙齿咬得嘎吱嘎吱响。
楚含都听得头皮发麻,他知道许一凡和闲清林之间闹矛盾了,可也不至于闲清林都重伤了,他还在气吧!
许一凡无语道:“我气他做什么?我是气那帮魔修了,太可恶了,竟然敢打我老婆。”
他这话让楚含有片刻错愣:“你们不是吵架了吗?”
许一凡很认真的问他:“吵架了他就是不是我老婆了?你见过哪对夫妻一吵架就不是夫妻的?”
这话成功把楚含问懵了。
“我也天天和默默斯斯他们吵架啊!”
楚含:“……”好像也是这个道理,当夫妻的,很少有人没吵过架,但是确实没有谁一吵就合离的。
他想了想,开口问道:“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跟清林吵架吗?”看见许一凡蹙起眉头,他又道:“你不想说也可以,我只是想着旁观者清,你……”他想说许一凡脾气大,聪明是聪明,可他的聪明没能点亮全方位。
有时候感情就是这样,再聪明的人陷进去,都会变成智障,可这话显然不能这么说,说了许一凡肯定要暴跳如雷,于是他换了措辞:“你天天要研究术法,也没经历过这种事,有些问题发生了,也许你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才是最好的。”
许一凡思考半响,感觉这话也对,他虽然都有老婆了,可是在感情上,他其实还是很单纯的,根本就没有碰到过挫折,之前一个人独自生活,也没有碰上过类似的事情,人都是经历过事儿了,才有经验,才能在再碰上类似的事时不会束手无策,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
他就吃了不在外界长大的亏,因此如今才想也想不开,他决定虚心向人讨教一二,虽然楚含在他看来也不咋的,毕竟这人当初也是被甩过的男人。
不过老话说得好啊!瘦死的骆驼它能比马大。
楚含听他叽叽咕咕一通,一时间也有点为难。
要给人出注意,要劝解别人,首先要做的,就是先学会换位思考。
许一凡想杀了火灵儿,他是站在他的角度。
而站在闲清林的角度来看,火灵儿是他的长辈,是照顾他两辈子的人,哪怕感情再深厚,再喜欢许一凡,他又怎能因为许一凡一句我看见了却又拿不出证据的话,就对火灵儿出手。
特别是许一凡所谓的看见还是在心魔劫里看见的。
众所周知,渡心魔看见的九成为假。
而九天死在闲清林身上,闲清林至今给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许一凡会防他,害怕他,也是情有可原,甚至也合理。
第163章
楚含一时间说不出谁对谁错。
“我看见九天魂飞魄散了。”许一凡身子抖了起来:“魂飞魄散是很痛苦的,我现在魂魄也不全,这种情况下,我若是再出什么事,就真的完了。”
楚含肃穆的点头。
许一凡现在这种情况,若是真的出事陨落了,那么意味着,他要就此堙灭。
堙灭是魂飞魄散的最终走向,换句话说, 魂飞魄散还有重聚的可能,堙灭则是彻底消亡。
“所以我不能不妨着他,我知道我这样不好,充满怀疑的关系中不可能有爱,有也不纯粹,可是我就是害怕。”许一凡眼眶也红了:
“九天和他在一起那么久,他都能对九天出手,那我呢?其实我觉得我死了也就死了,可是……我又特别不舍,爹爹为了我如今生死不知,我若是死了,便是对不起他,也对不起爹。”
“而且我还有两个孩子需要养,没有爹娘的孩子像根草,我两辈子都过得不好,我不想我的孩子跟我一样,幼年遭罪,爹说,幼时遭受的伤害可能会伴随一辈子,成为无法抹却的阴影,所以我想保护好他们,我不能把他们留在这个没有我的世界上,但是我又不想让清林伤心,可是却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我虽然有些恨他,但我好像比自己所想的还要喜欢他,这份喜欢早已腐心蚀骨,不受我所掌控,我也并不抗拒,可在火灵儿的事上,它就成了负担,我看见九天死在他手上的时候,那股感觉不像愤怒,不像悲伤,也不像失望或是委屈,但却又像是这些感情的糅合体,让我很茫然。”
他说:“其实我不好色,这个你也应该懂。”
楚含点点头,许一凡确实不是好色的人,他只是喜欢欣赏好看的人和事,小篮子年幼模样却已经出尘了,但许一凡对他和默默并没有任何不同。
“我不好色,也不相信所谓的一见钟情,然而我看到清林的一刻,我再也无法否认那四个字,可能是眼神太过锋利,他整个人看着和我爹爹一样有些冷漠,让人觉不好接近,但他笑起来的时候,闪得我都要无法呼吸了,超可爱的,还有每次他因为我不轻易间轻笑出声时,那模样都让我心尖发痒。”
这种如同羽毛轻轻拨动心脏的细微的瘙动感,比肌肤之感更让许一凡沦陷,每次都会让他身体身处爆发出磅礴汹涌的振奋。
“我不由自主的被他吸引,一想到他禁欲清冷却会为了我轻笑出声的样子,我心里就酥麻麻的,想靠近他,想让他高兴,想让他对我笑,也会为了保护他像为了保卫生命一样去努力学习,我以为这是一见钟情。
可我看见九天后,我才发现其实不是,是我骨子里就还爱他,哪怕我已经不是九天了,我还是会为他着迷,但我却又恨他对九天出手,我能感觉得到九天死前那股恨,所以我很矛盾,怨恨唆使着我,让我开始变得不正常了。 ”
“……我知道,你没有做错,你看见九天死了,而在清林没能给你一个合理的解释前,让你再次交付信任一定很难,消除心理创伤也并非易事。”楚含说:
“可是一凡,如果有一天,清林突然告诉你,他渡心魔劫时看到你爹杀了你的儿子,所以他想在孩子未出事前,让你跟他一起杀了你爹,先除后患,你愿意吗?又怎么想?”
怎么可能愿意?
完全是没影的事儿,至于怎么想,肯定是觉心魔所见,怎能为真。
他爹为了他连命都不要了,怎么可能对他的孩子出手。
可是火灵儿呢!
她能为了闲清林逗留下界千年,又照顾过他两辈子,闲清林怎的能轻易去怀疑她。
许一凡怔了一下,猛然抬头看向楚含。
楚含又道:“如果有一天,清林陨落了……”
许一凡立马瞪他一眼,不是很高兴:“你瞎说什么。”
楚含浅笑道:“不要生气,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他突然陨落了,涅槃回来后,他问你喜欢涅槃后的他,还是涅槃前的他,你会怎么回?你能告诉他说你喜欢涅槃后的他,不再喜欢涅槃前的他吗?你能开这个口吗?”
许一凡再次沉默。
怎么开口?他怎么可能对着涅槃后的老婆说他不再喜欢闲清林?不管是涅槃前还是涅槃后,于他而言,都是闲清林,都是老婆,他若是开口说不再喜欢闲清林了?那他对得起现在这份感情吗?他对得起现在的闲清林吗?
即使他觉得现在的闲清林给他的爱不是他想要的,但那也是闲清林的真心,所以他不能开口,一旦说不喜欢,那就是对闲清林的否定和侮辱。
现在的这份感情真挚热烈,是真真切切烙在骨子里的,他无法忘怀,也绝对无法忘掉闲清林,哪怕闲清林终有一天消散于世,可只要他还活着,这个陪他走过一段过程,给过他独一无二的喜怒哀乐的人,他就绝不会忘。
所以不爱这种话,他万万开不了口。
那……
那闲清林又怎么能开得了口呢?他自己尚且都做不到……
闲清林又怎能做到?
可他当初是怎么对闲清林说的呢?当时冲动说出的话,现在都宛如变成了匕首,一刀刀往他胸口上割。
许一凡抿住了嘴,腮帮子鼓鼓囊囊的,楚含知道他已经想通了:“所以你看,你不会,那清林就肯了?火灵儿于他而言,亦母亦友,你会为难,他也会为难,九天是他的挚爱,你也是他的挚爱,你们在他眼里,是一个人,他不能因为你,就去否定他对九天的感情,你也不能为了一个涅槃后的他,去否定你对他的感情,这事你做错了,至于火灵儿,他没有做错,你也没做错。”
有那么一瞬间,许一凡好像被一击重拳狠狠的砸到脑袋,那些他吃味的、杂乱无章、无法排解的妒意本搅得像一方沼泽,囚困着他让他怎么都无法挣脱,可是现在突然之间,他却能理解了闲清林那些所做所为。
他怎么那么一叶障目?
他为什么就不能换位思考?为什么总是去较劲九天的存在?又为什么要怨他要站在火灵儿那边。
他怎么能不站火灵儿那边呢?那是从小照顾他长大的人,同他奶娘一个样。
“可是大仇不能不报,我也很害怕他再来砍我,我不提防我自己又怕,屁股都不敢坐踏实了,可是提防了却又是在变相的伤害他,若是他提防我,我肯定也不高兴,而且现在过去这么久了,我说火灵儿杀了我爹娘,清林他肯定不信,可我也没有证据,但我又不可以放过她,杀了她,那就势必要惹清林不高兴。”
“我有必须要做的事,但造成的后果我可能无法弥补。”许一凡看了闲清林一眼,垂下脑袋,虚心求教:“小楚子,所以我该怎么办?”
这问题有些难,楚含有些许尴尬道:“我也不知。”
许一凡白眼要翻到后脑勺:“……那你还说你要开导我,这么简单的问题你都不知道了,我白说一下午,浪费我半斤口水。”
楚含:“……”
他笑了笑,也没生气,自顾道:“以前我很恨我娘。”
他说的莫名其妙,许一凡看向他,他们现在正在讨论一件高大上的事情,好端端的突然说娘干什么?
楚含:“你应该听说了吧!我是在楼里出生的。”
这个许一凡听闲清林说起过,楚含是妓女之子。
楚含说:“说来好笑,我不知道我爹是谁,我娘……她也不知,她十六就开始接客了,在她身上来来去去的男人太多,她也不知道我是谁的孩子,我娘虽然是鲛人后代,但她身上的血脉其实已经很稀薄了,她灵根也不好,只堪堪筑基后期修为,后来年岁上来,楼里的嬷嬷知道她容颜将要不再,就开始让她怀子。”
鲛人生下的后代,依旧是鲛人,哪怕血脉稀薄,身身或多或少也会有鲛人的影子。
可是那么只有一点影子,他们就能拥有旁人不能及的模样。
楼里大多姑娘其实年轻的时候,是不允许怀子的。
“嬷嬷需要有人来继承我娘的衣钵,需要有人做楼里的卖点以招引顾客,我就是这么来的。”楚含声音很轻:“我还小的时候,就在楼里打杂,拖地洗碗洗被褥,我什么都干过,再大一点后嬷嬷让我开始跟着楼里的师傅学琴学棋。”
他望着远处,眉宇压得很低:“我小时候觉得我娘很懦弱,因为她很怕惹事,总是活得谨小慎 微,说话轻声细语,也从不敢背着嬷嬷干事,更不敢忤逆她,有些客人她明明不想接,却因为不敢反抗嬷嬷认命接了,直到我八岁被嬷嬷……净了根。 ”
许一凡猛然一颤,喉间滚动:“你……你不是进宫……”
“我进宫前就是太监了。”楚含道:“修士大多不忌龙阳,可是大多数人还是更喜欢阴柔些的,我是男子,若不净根我就没有那么阴柔了,那时候我八岁,她就让人拖住我,在后院里我被摁在长凳上,亲眼看着他们……”
他无法再说下去,这么多年过去,谈起自己破败的身子,他依旧觉得有些许难堪:“我娘那会儿听到消息跑来,看见我下身都是血,她愣了好久好久,在院门口就那么看着我,直到我喊她她才踉踉跄跄的过来,那会儿她应该是吓傻了,走了没两步就腿软得跪到地上,她爬过来抱着我直哭直叫,像疯了一样,我从来没见她那么失态过。”
许一凡缩着脖子没有说话,突然觉得九天那么大个人了,做事竟然这么不靠谱。
他怎么想的?竟然让奶娘投身楼里。要是想来个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也不是这么搞的吧!是他他就让奶娘投身做皇上,再不济也得来个太子爷,荣华富贵享之不尽,或者像默默那样,脑子傻傻的,整天不务正业,却吃喝不愁。
此刻许一凡心虚得要命,都不敢同楚含对视。
“我娘卖了一辈子的身,她自是不愿我入她后尘,我身子稍微好了一点后,她总带着我出门,带着我跪在那些府门前,她想求她的恩客救我离苦海,可是……没有人肯帮我们。”说到这些旧事,楚含脸上并没有什么难以启齿或是痛哭的神情,他很平淡,像是在述说一件跟他毫无瓜葛的事。
“每次去,每次下跪,我们周边总有人跑来看热闹,他们总会对着我们指指点点,嘲讽不断,次数多了,我就不愿再跟她去了,因为我知道没有用,我也不忍心她遭人嘲笑围观,我也不愿她再为我毫无尊严的下跪受罪。”
“我受不了那些嘲笑,也受不了每次回来嬷嬷的恶言恶语,她知道没有人敢帮我娘,所有由着她,可却又觉得我娘起了不该起的心思,心中不喜,因此以前不给她接的客人,都安排给了她,我娘大概也知道,可她不死心,她说王老爷,孙老爷是好人,他们会帮忙的……”
“后来我就和她吵起来了,那次……”他突然顿了一下,深深呼了口气才继续道:“那次我很生气,说话就有些毫无顾忌,我指着她,问她是不是傻,在楼里卖了一辈子了,伺候那么多人了,床上之言作何能信,我问她怎么还那么天真,都找了多少人了,看看,有谁帮过我们,他们若是真心善,真喜欢你,怎么的还会把你留在这里?当年那半块馒头,就那么让你念念不忘?我当时说了很多……她就那么站着,红着眼看我,什么话都没有反驳,最后只是轻轻抚着我的脸说她会想办法的。”
“后来她躺在床上,动不了了,她那会儿应该是脑子已经混乱了,竟拉着我的手迷迷糊糊的哭说她也没有办法了,说儿子,等娘好了,我们再去求求王老爷,没办法了,娘真的没办法了,别怨娘……”
楚含抬起头看着蔚蓝天色,眼尾是红的:“我那时候才知道,她其实并不傻,她只是没有办法了,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法子,所以哪怕只有一点点希望,她都想去试试。”
她出生在楼里,长在楼里,甚至到死的那一刻,她都死在楼里,她没有朋友,更没有能依靠的家人,她修为不高,她想救她的孩子,除了求人,她还能怎么做?
什么都不做她心疼难安,她无法眼睁睁的看着她的儿子走她的路。
这条路她走过,所以她知道这路满是荆棘,不好走,也没有未来,她满是伤痕的脚,就是最好的证明。
她总抱着也许真碰上好心人呢?哪怕也是可怜她们也好啊这种心思,带着她的儿子跪了一次又一次。
她的儿子心疼她。
她心疼她的儿子,可是她不说啊!就那么固执着,直到死时都觉对不住她的儿子。
“我娘身上鲛人血脉稀薄,但到了我,大概是出现了返祖,我身上人族血脉并无多少,我长得很缓慢,三十五岁的时候我依旧没有成年,个头甚至也没高多少,但她却去了,嬷嬷没了招牌,竟不顾我年岁尚小,要将我初夜拍出去,我不愿,就偷偷逃了出来,她实力很高,带人一路追捕我,我遇见皇上的时候,只剩着最后一口气。”
“我原本以为从那个地方逃出来,以后就能过得幸福,可我并不快乐,我总想我娘,我总想着要是时光可以倒流,我当初绝对不会对她说那种话,绝不会去伤他的心,她有她的身不由己,可我却无法去理解她,甚至怨她觉得她傻,半个馒头,就半个馒头,她就念了一辈子,多傻啊……”楚含惨笑一声:
“可是后来我也开始惦记起半碗甜水时,我才恍然,原来我和我娘一样傻,我也是那时候才明白,有些事你没有经历过,你无法去体谅对方甚至理解对方所思所想,只有当你也碰上了一样的事,才能做到感同深受,后来我对她也慢慢的由怨成了悔,又慢慢的从悔成了念,兜兜转转,她成了我这辈子的遗憾。”
人在饱的时候,是看不上半个馒头的,可若是在饥寒交迫下,那半个馒头也许就会被惦记一辈子。因为它是黑暗中的一抹光,是寒冬最后一丝温暖,所以怎么可能不被惦记!
许一凡和凌惊然一样,都独自一个人活了太久,一个感情淡漠,一个被宠着长大,是一个自尊心很强,死也不会先道歉的人,所以,许一凡说来其实还并不成熟。
最后楚含说:“所以一凡,别去怨他,你也别像我一样,你要尝试着站在对方角度去想。”
许一凡恍然想起蚺云在,他和楚含也许是一样的,都因为在怒极的时候口不择言,那些话刺伤了别人,最后也成为深入他们体内的桎梏住他们的缰绳,然后越是挣扎,伤口就变得越深,最后遗憾终身。
有些人,会因为某些话而痛苦一辈子。
许一凡看着石床上面色有些苍白憔悴的人,沉默许久,点了下头。
第四天傍晚的时候,闲清林才微微睁开双眼,楚含正守在他旁边,他应该是刚从战场上回来,一脸疲惫,看见闲清林醒了,他很高兴,忙着问闲清林要不要喝水?又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闲清林轻轻摇头,视线越过他在洞府里扫了一圈,他们已经海兽打退到山区,只要把海兽打到海里,打到它们不敢再进犯,彻底怕了,打到章王成功产卵,就算是彻底赢了,这周边无城镇,因此他们都是开辟洞府进行暂歇。
许一凡之前就在这洞府里炼丹、制符,可是如今他没在洞府里,就是书桌还有那些炼制丹药和符箓的材料都不见了踪影,明显是搬走了。
就这么不想他共处一室吗?
以前他若是受伤,许一凡总会守在他旁边,寸步不离,守着他,不见他醒,他便绝不会离开。
可是如今才过去多久呢?
不过是一年,他们之间却不复往夕,说不委屈,不恼怒是假的,要是换了旁人,让他这么心烦意乱的,他定是早灭了对方,可是换成许一凡,他却只能默默承受着。
闲清林忍着翻涌地酸意和委屈,硬把眼泪憋了回去。
“一凡呢?”
“他出战去了。”楚含想了想,又补充:“他晌午才去的。”
闲清林点点头,没再说话。
六月,大概是见迟迟攻不下陆地,想拼死一搏,八爪妖兽一族竟是联合其他海族大能一起,掀起滔天巨浪,想将海岸数千万里之内,全全淹没掉,那海浪来势汹汹,几乎上百多米高,海浪里裹挟着海族大能雄厚的灵力。
海浪涌到城镇,顷刻就将城镇给淹没了,寻常大阵根本无法将其阻拦,除非九级之上的大阵,可是那海浪不仅直冲云霄,还一眼望不到头,实在是太长了,若是想构建九级之上的防护线来防护,根本不可能。
九级阵法师加上许一凡就那么几个,而九级阵旗炼制不易,等阵旗炼制出来,黄花菜早就凉透了。
于是各大能只能从各地疾速掠来,一同联手将灵力化盾,将海浪镇在海岸线上,人族无法将海浪打退,海族也无法控制海浪前进半步,两方人马胶着,隔着一层海浪怒瞪对方。
海族大能想拍死人族大能,人族大能亦是想斩海族满门,但他们一方进攻,一方抵御,皆抽不开身,但可以肯定的是,人族顶不了多久。
寻常大能不轻易出手,到了一定修为后,他们大多都会选择闭关,那是因为他们都知道,到了他们那层次,一出手便不再是小儿科,而是杀伤力巨大,同时也意味着破坏力和毁灭力极强,而招式越是厉害,抽取的灵气越是多,对身体和寿命的损耗越是巨大,所以在飞升无望的情况下,为活久一点,他们不会出手,除非事关种族存亡。
现在人族大能都出手了,体内灵气急速往外溢,因此,顶不了太久的。
他们顶了一个多月,不眠不休,补给灵气的丹药都已几近耗损,各丹师炼制回灵丹都要炼冒烟了,而雪上加霜的是,炼制回灵丹的海族尸体不够了,只有许一凡还能用秘境里的灵草来炼制,可是他一个人,炼出来的也不够大能们吃。
大家都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要是凌惊然和许修轩还在,还能有本事杀到海中,同章王一战,将章王逼退,这样其他海族可能也就不至于这般拼命。
可现在棘手之处就在于他们上天域两顶尖实力竟都不在,不知死哪去。
而其他修士哪怕联合,都很难将章王控制住,更不用说逼退了。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众大能灵力不停的从掌心逸散而出,在海浪表面上行成一巨大的光网,将海浪定于一处,眼看着有人已经面色苍白,冷汗涔涔,一副灵力即将枯竭之样,大家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许家主,现在构建防护线来得及吗?”
大家一起朝许铭逸看去,许家人多势众,实力强悍,凌惊然不在,如今他就是大家的主心骨。
“怕是不行,海浪巨大,要是想构建防护线来抵御,那么这防护线起码要覆盖十来万里。”许铭逸道:“如此范围,需要的材料和阵旗必然多得超乎我等想象,现在元婴之上的修士大都在同我等抵御海潮,谁去猎杀九级妖兽?”
九级阵旗,要么用九级灵树,或九级妖兽骨来炼制,九级妖兽有大乘实力,不是好杀的。
第164章
高阶防护阵不能立即布置,那么低阶呢?
莫兰心想着就算许一凡能提高阵法等级,可以用七级材料加上铭文,符纹等手段使七级防护线发挥出九级防护线实力,可是如此一来,凌浩宇、杨海灵几人就帮不上忙了,而许一凡魂力再是厉害,要炼制这么多阵旗,怎么的都得十来年。
如今局势是大部分大能都在携手抵御海浪, 另外一部分低阶修士由部分高阶修士带领,抵御海兽和魔修入侵,根本就没有多余的人手。
大概是也想到了这一点,有人急道:“那怎么办?许家主,可否请许老祖出关?”
“你傻了?我此言并非小瞧了老祖,而是老祖就算是渡劫后期大圆满,临差一脚飞升,实力在我等之上,可那两只章王,也是临差一脚飞升,如今老祖就算来了,除了和我等共同抵御外,又还能做什么?”
以一敌二和两只章王对战,渡劫后期的许修轩和凌惊然可以,但许老祖就难说了,因为众所周知,妖兽的战斗力一般远胜人修。
章王有多根触须,真打起来其实不是以一敌二,而是以一敌百,可不是好对付的,不然海族大能早打死那两只章王了,怎么可能还允许它们作威作福那么久。
大家默默没说话,章王不好对付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许家老祖闭关已快千年之久,闭关前,他大寿就没剩多了,如今是否健在都尚未可知。
大家私心里,觉得他应该是已坐化,不然许家小少主回归那么重要的事,他都不出面,怎么的都说不过去,当然了,许家子弟众多,不是单单只许一凡一个小辈,要是其他小辈回归,他不出面大家定不觉得如何。
可是许一凡是许修轩的独子,而许修轩是许家老祖最为疼爱的后辈,亲自抚养长大,加上许一凡又五术皆修,是货真价实的高阶术师,如此,换他们,这么一个晚辈回归,别说闭关,就是到地府了他们都得赶回来。
许家老祖就算没有坐化,也应是大限将近,寻常修士到了一步,除非万不得已,不然寻常情况下是不会动手的。
“老祖闭关前,特意交代于我,曾言他将会闭死关,受到感应他自会出来,因此如今我也实在不好强行将老祖请来。”许铭逸说。
“许家主莫要为难,我等方才也是着急。”
“那现该怎么办?我们顶不了太久的,就算让后方百姓撤离,可是这海浪一旦没了抵御,朝地面涌来,势必要将我们南部淹没大半,届时百姓们该如何?那些宗门、世家又该如何?”
数以千亿的百姓和修士流离失所,定会造成莫大的动乱,修真界还好,可是凡人间届时就要惨了,怕是要尸横遍野。
除了抵御,让丹师想办法不让回灵丹断绝,谁也没有办法了。
在一片寂静中,有人突然低低道:“要不……请许小少来?”
“啊?”
“我们是没有办法了,可是许小少没准有啊!他那个脑袋跟我们的都不太一样。”
有人眼睛刹时就是一亮,是啊!这个他们怎么没想到呢?
“我家孙儿也就是悟性高了些,估计也莫得法子。”有许家族长说。
“试试吧!”
许一凡收到讯息后,抽空过去看了眼,看见两方人马隔着一堵巨大海浪对峙着,手上灵力不停的往海浪里输,也有点愁了:
“海族修士是我们人族的十来陪,它们没有术师,我们才勉强和他们打个势均力敌,可是现在拼的就是人数和实力,我们这边大能少,他们那边大能多,还能轮着来,这样下去不妙啊!”
许一凡狠狠挠了挠头:“叫我想办法,我能有啥子办法,我又没有三头六臂,他们几百颗脑袋都想不出一个法子,我一个难道还能抵得过他们几百个!”
如今形势对人族而言确实是不太妙,海族妖兽多,还能轮番替换,人族大能就少了。
闲清林脸色也沉着,正在想办法,许一凡突然道:“可惜这里没有龙族,龙族才是海中真正的霸主,只有他们才能彻底掌控海水,要是有龙族在,怕是吼一声,这浪潮就能灰溜溜的撤退了。”
不知想到什么,闲清林眼眸微亮:“这里没有龙族,但是鲛人一族是继龙族后,唯一能掌控海水的种族,让小篮子出来。”
“他能行吗?”许一凡早想到了,鲛人确实能掌控海水,可是小篮子一看,就好像不是能干事的样子,他小小年纪就离开族群跟着他们混,从中天域混到了上天域,他和闲清林不会御水之术,自是无法教导他。
另一方面,小篮子修为不足,无法调动过多的海水,被海族掀起的海浪快延绵数十千万里,还直达云层,一看就不知道裹夹着多少海水了,小篮子根本无法调动这么多的海水。
“试试吧。”闲清林说:“只要法诀足够强悍,就能调动海水,你有办法能在短时间内让他修为上去吗?或者能让他打出的法诀有渡劫之效。”
“这个……”许一凡又挠了挠头:“短时期内让他修为上来,这种丹药肯定是有,但是后遗症会很惨烈,他如今的肉/身和筋脉无法承受他如今修为之上的修为,强行提升,药效过后,他的资质可能就要毁了。”
“他如今还小,我们不能害了他,那就从法诀上下手。”闲清林说。
“这个可以有,不过我得研究研究。”
两人站得太远,四周嘈杂,众人也没听见他们在说什么,看见他们来了一下,一个拧着眉头,一个若有所思,然后没两下就走了,大家便也没敢抱多大的希望。
回到洞府,小篮子很快被带了出来,闲清林问他会不会控水,小篮子歪着脑袋细想一下说:“好像会。”
许一凡差点被呛着了:“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好像会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的爹好像教过我,可是他教我很多的东西,也有很多的法诀,这么多年过去,我一直用不上,也不知道哪个是哪个了,所以我只能说我好像会,我直接说不会,这样显得我像个窝囊废,直接说会,后面搞不定,回来你肯定要骂我吹大炮吃白饭,所以只能说好像会。”小篮子振振有词。
闲清林觉这话无法反驳,这孩子和默默他们一样,聪明劲总没用到正道上,顶嘴是一顶一:“……试试?”
小篮子挠了挠头:“行吧。”
第九天,许一凡把万能交给闲清林:“可以了,我将万能改造了一下,有它在,小篮子打出的法诀就能有渡劫之效了,如今就看他能不能行。”
许铭逸看见闲清林带着小篮子过来,起初还没反应过来,好片刻才恍然大悟。
是了。
他怎么忘了,他们家有只鲛人啊!
鲛人可以短暂的掌控海水。
不过刚喜上眉梢,他又想起这孩子不太行,在家里的时候就知道窜来窜去的玩,资质明明不错,单一的水灵根,却和默默一样,很不喜欢修炼,闲清林盯着,他就能好好修炼一下,闲清林不在,他就上蹿下跳,因此如今才金丹修为。
修为越高,掌控海水的能力愈是强大。
不过闲清林不可能没有想到这一点,这节骨眼把他带来,那么想来定是有弥补之法。
其他人明显也想到了,喜得不得了,虽然不知道闲清林哪里搞来的纯种小鲛人,但有就行,纷纷出声让他快点,他们都快力竭了。
闲清林拍拍小篮子,小篮子拧着眉头,飘到空中,小手动来动去,开始打法诀。
对面海族看见他在帮衬人族,是破口大骂。
“你是鲛人?”
“你他娘的现在在做什么?站错位置了吧!”
“快回来。”
“你要背叛海族吗?别忘了,你也是海族一员。”
“你别给你列祖列宗蒙羞。”
“你爹娘是哪个王八,生了你这么个吃里扒外的出来,别让老子知道,否则老子定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小篮子挠了挠头,好像犹豫了的样子。
闲清林沉着脸:“小篮子,不要听他们的,海族就应该老老实实的呆海里,而不是胡乱发起大战,跑陆地来残害无辜。”
“我知道。”小篮子很严肃说:“老大教我认字了,他说认字明理,说我如今已经是一只有文化的小鲛人了,具备了明辨是非的能力,我才不听它们乱讲,我只是在想我这算不算人头功?不算人头功的话,我跑这么远,还白白挨骂一顿,好像有些亏大发了。”
闲清林不是很想说话:“……算,快些吧!”
“好哒好哒。”
得了准话小篮子就有劲儿了,他朝巨浪里打去数个法诀,巨浪突然涌起万丈高,差点把毫无防备的众大能掀翻。
所有人都蒙了。
这是干啥!
这只小鲛人不会是间谍吧!
闲清林几乎有些发憷:“怎么回事?”
小篮子一脸尴尬:“搞错法诀了,再来。”
他一个法诀再度打过去,巨浪突然变成了一根根水柱,像巨型龙卷风一样,朝着海族和人族卷了过去。
闲清林:“……”
小篮子看见海族和人族一边着急忙慌的抵御,一边乱叫,问他到底在干什么,搞得他也不太好意思了。
“搞错了,再来。”
席卷的水柱停了下来,两方人马正要歇口气,远方却又有海浪涌来,应该是受到了召唤,那海浪简直破涛汹涌,小篮子如今实力还低,但有万能辅助,掌控海水的能力已经大大提升,本来这万仗高的海浪众多大能是勉勉强强才能抵御住,现在再来一泼,简直是雪上加霜。
其他人还没说话,许家几个长老先跳脚了。
这哪里是来帮忙?这明明是来落井下石的!
大家本来联合,竭尽全力才堪堪顶住巨浪,现在再来一波,大家不得不把压箱底的灵气使出来,更是累得够呛。
“清林,这里不用你们帮忙了,求求你,快把小篮子带回去吧!”
“是啊是啊,这里我们自己想办法就行了。”
“快,快把他带走。”
“小孩子就该在后方快快乐乐的玩耍,前方就让我们这些老骨头自己想办法吧!快把孩子带回去。”
闲清林:“……”
闲清林也想走了,小篮子觉得丢面子,一咬牙,又朝海浪里打入法诀:“刚才是搞错了,现在这个肯定没有错,我拿我老大人头担保。”
闲清林:“……”
你问你过你老大的意见了吗?
不过好在这一次成功了,海浪慢慢的抽身褪去,巨型海浪慢慢的变矮,那股要毁灭万物的恐怖之力也慢慢的消退下来。
所有人喜极而泣。
海族见此大怒,二话不说就想宰了小篮子。
“救命啊!救命啊!”小篮子咻一下躲闲清林身后去,许铭逸众人冲了过来,和海族打在了一起。
八月,海兽被全全打回了海里。
九月,魔修被全灭。
同年九月,章王诞下卵后终于陨落,这意味着大战正式落下帷幕,但是所有修士尚未撤离,还在打扫着战场,可是意外的,火灵儿突然来了,彼时许一凡不在,正和阵灵宗、阵法公会所有丹师一起,在海岸构建能抵御海兽再次毫无征兆入侵的防护线。
火灵儿并未多言,喊了声少主,便把传讯符递给他。
是凤族二长老来的讯息。
闲清林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龙族进攻了。
当年金龙陨落时,龙族之人并不在场,而金龙在修补界膜的时候,只有凤族在最近前,后来金龙陨落,不是没有人怀疑是凤族所为,但是看见凤清歌抱着金龙仓皇的前去寻常丹师时,大家又打消了此番念头。
当时大战各种族皆是伤亡惨重,迫切需要时间喘口气,也知道这种时候多嘴,必然要再引起动荡,再次爆发大战的话,整个修真界也许不止下天域会变成莽荒之地,可能中天域、甚至上天域都有可能面临灵气枯竭的问题。
所以在龙族询问时,大家便没有开口。
而后不过数年,听闻凤清歌施展禁术后,大家更觉得金龙的陨落应该和凤族无关。
龙族彼时也无法断定金龙的陨落和凤族有没有关系,因为金龙陨落后,他的伤口能明显的看出是是由法剑所致,可奇怪的是,他的伤口上却无任何气息。
大多法剑都会带有气息,像凤族修士,使用的招式、法器也会有其气息,那气息带着飞禽特有的,而且还伴随着浓郁的火焰之气。
金龙身上的伤口没有半点气息,龙族根本无法追查出凶手。
不过半年前,龙族不知从哪里得到的消息,知道金龙陨落在他们凤族手上,瞬间倾巢而出,凤族自是不可能承认,后来前两月,不知为何,龙族人突然擒拿住凤族一长老,施展搜魂,看见了当年金龙陨落的那一幕,顿时就像疯了,直接号召所有龙,进攻凤族。
龙凤两族一旦打起来,那就不仅仅是两族。
凤族底下有几十个附属族,大鹏,孔雀等皆以凤族为尊。
而白虎、吞天神莽等族则以龙族为首。
凤族是飞禽之首。
龙族是跑兽之王。
两族一旦开战,底下附属族自不会袖手旁观,以前龙凤两族开战时,就打得神界动荡不安几百年,几乎要把神界打得分崩离析。
龙族、凤族、人族是神界三首,由此便能看出龙凤两族实力有多强悍,实力越是强悍,破坏力越是可怕。
火灵儿垂首道:“少主,请您即刻同我回凤族,如今凤族需要您的回归。”
大乱已起,闲清林又已恢复记忆,没有族群打得你死我活,他却滞留外界潇洒的道理,他是凤族的凰,自是要回去的。
可他和许一凡之间的矛盾尚未解开,这时候离开绝非明智之举。
闲清林也清楚的知道龙族因何开战,只要金龙再次回归,那么就可以平复掉这场大战。
“你带孩子回……”去字未开口,闲清林又轰的想起凌惊然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楼亮曾说过,他在龟甲上看到过祸乱,天地变色,山河倾塌,海水泛滥。
是魔族要再次进犯吗?
不!
界膜刚被修补,魔族不可能打过来。
那是什么大战会引得天地色变,山河倾塌?
火灵儿疑惑看他:“少主,您方才要说什么?什么孩子?”
闲清林定定看她,最后摇了下头:“没什么,你给我点时间。”
“少主,并非我要逼您,乘坐传送阵离开需要时间,而二长老给我传讯,也需时间,他给我传讯时应是在半月之前,如今已过这般久,族中如今是何情况我亦不知,但定是乱了,也一定开战了。”火灵儿急道:“如今时间紧迫,而这里战事已歇,无需您再帮衬,少主,清您以大事为重。”
“……我知道,我只是要去确定一些事,不会耽搁太久。”闲清林没再看她,直接御剑离开,他去找了楼亮。
楼亮听闻他想看看当初自己所看到的祸乱,虽不知他为何突然要看,但还是挥手召出一灵气化成的镜子,楼亮将灵魂力涌到了镜子里,当初他在龟甲上看到的那一幕,立时呈现在灵镜中。
楼亮自己分不清这场祸乱是因何引起,要说是大战引起,可是满目狼藉破败中,却是未见一具尸体,什么大战一具尸体都没有?
他分不清,无法阐释。
可闲清林却是知道的,他经历过——当年祖龙陨落时,就曾瞬间引得天地色变,山河开裂倒塌。
九天陨落的时候,也同样如此。
这天灾是……金龙陨落的征兆。
他经历过两次,所以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这是他孩子要陨落的警示吗?
可是至今那孩子在秘境里过的好好的,为什么天道会降下这种预警?
他不想怀疑火灵儿,可是在他想把孩子交给火灵儿带回去的时候,他突然心悸,又轰的想起凌惊然和许一凡那番话……
这是警示吗?
许一凡曾说她看见火灵儿进宫……
他掌心渗出了一片冷汗,双唇瞬间就白了。
楼亮担忧道:“闲道友,您没事吧?”
闲清林喉间尽是一片干涩,摆手道:“无事,多谢大师,晚辈先行告退。”
怎么回的洞府,他都不知道了,许一凡在洞府外走来走去,脸上一片焦躁,看见他的时候才恍然松口气。
“清林,你去哪了?”
闲清林突然抱住他。
许一凡能清晰的感觉到他的呼吸急促又炽热:“清林,你怎么了?”
“一凡。”他说:“……我可能得回去一趟。”他无法把孩子交托给火灵儿。
火灵儿,他已经不放心了。
许一凡没有反应过来:“去哪里?回许家吗?”他看见闲清林摇了摇头,指尖有片刻的发麻,感觉胸口揪紧,一阵一阵的发慌:“……你要回神界?为什么要回去?你是不是生气了。”
在脚底蔓延的不安,直接充斥到喉咙口,许一凡直接慌了:“我这些日子不是故意气你的,我只是心里不高兴,我没有调节好我自己,我也不该吃九天的醋,不该硬是要你选一个,让你为难。我知道我错了,你别气,不要回去行不行?这次你伤了,我也不是故意不守着你,只是海兽腥臭,我知你不喜它们身上的血腥味,才搬走了。”
他语无伦次,不知道该说些什 么,却又不愿停下来,想到什么说什么,他真的太害怕了!他想解释清楚,不想让闲清林离开。
“你以前捅我一刀,我不怪你了,就算你现在再捅我一刀子,我也不怪你,虽然你可能觉得是因为我死了才怪不了你,但是我活着也不怪你,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我是知道你好了,要醒了我才离开的,是唐家家主被海蛇渡劫给伤了,他们叫我过去,我才离开了,并不是……”
“我知道了,一凡,你不是故意躲着我我很高兴,不可否认我刚醒来那会儿确实有些难过,可是你能跟我解释,我便都无所谓了,也满足了,我不是因为对你失望才要离开。”闲清林捧住他的脸道:“我回去是龙族和凤族已经开战了。”
许一凡怔住了:“为什么要开战?”
“龙族不知从哪得到消息,知道你……你当年陨落在我手上,他们又擒拿我凤族长老,经过搜魂,知道了一切,他们……想为你报仇,所以攻打过来了。”
“你要回去帮助凤族?”许一凡不安的道:“你回去能做什么?你实力都没有恢复,你去了龙族只会把你当眼中钉,他们不好对付的。”
龙族虽然不太聪明,没有那么多心眼子,但他们实力强悍是出了名的,以前他们就能和凤族打个不相上下,九天降世后,他们整体血脉得到过提升,加之又沉浸这么多年,实力到了何种地步,许一凡都说不清了。
虽然凤族不可能原地踏步,龙族在进步的同时,他们一定也在进步着,可是龙族是带着滔天怒火而去,凤族在大战的时候已经陨落了不少人,而神兽子嗣艰难,如今凤族和龙族比,是敌众我寡。
许一凡也太清楚龙族什么德性了,他们可以为了王而死,一个人抱着赴死之心奔赴战场的时候,他已经赢了三分。
“这些我我知道,但凤族需要我坐镇。”闲清林凝视着他的脸,喉结攒动说:“两族不能打起来,我必须回去阻止这场战乱。”
许一凡很想意气用事,很想说一句你们凤族死了就死了,你不回去行不行?
可这话他自己都觉自私得说不出口,捧着他脸颊的双手是那么的滚烫,对方是做什么都不愿伤害无辜的人,他怎么可能留下来?可是他也无法眼睁睁的看着闲清林离开:“能不能带我一起回去?”
闲清林立时严肃道:“不行,你的肉身还没有强悍到能坐传送阵离开,跨界传送的那股将空间扭曲之力,你还无法抵抗。”
能实现跨地传送的大型传送阵,其原理是扭转时空空间,从而实现传送。
而空间被扭转时会产生强大的扭转之力,若是肉身不够强悍,修为不高,那么很容易就会被这股扭转之力撕成粉碎。
除去像许一凡这样特例,寻常高阶阵法师修为都不低,特别是九极之上的阵法师,当初在连云山发现的那具大鹏尸骸和修士尸骸,就能很好的说明,那修士是超越十级的阵法师,修为肯定不低。
而大鹏在传送前应该是遭遇过重创,可是跨界传送的扭转之力实在强悍,那阵法师从大阵出来,却依旧经脉逆转,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动用修为,而妖兽得天独厚,肉身比人族修士强悍数倍,因此大鹏遭受的扭曲之力并不那么致命。
也因此,大鹏才能在已经遭受凤清歌致命一击的情况下,还一爪子将一高阶阵法师干掉。
而铁甲神龟一族其龟甲坚硬无比,晓是如此都很难通过传送离开,所以当初才会被遗留在修真界。
许一凡现在不过元婴,根本不可能安然乘坐传送阵离开。
许一凡道:我不行,那你呢?你就能行吗?你都没有抵达渡劫,你只是恢复记忆,根本无法化形,无法化形就意味着你抵御不了那股力。 ”
闲清林目光有些躲闪:“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许一凡仔细看着他:“你想让火灵儿和凤清濯用火灵之力护你穿越传送阵是不是?可是你也没有把握那股力量能安全的护好你是不是?”
“我……”
“你想试一试,你不想坐以待毙,你无法眼睁睁的看着神界乱起来,看着你的族人遭罪,看着神界生灵涂炭,所以即使无法保障,你也想回去。”许一凡心都是凉的,眼泪也一直在掉:“你打算这样做的时候,想过我没有?有想过我们的孩子没有?我当年陨落,你过的怎样?你但凡是真心喜欢九天,你应觉得痛不欲生,你让我也要过那种日子吗?你到底……有没有考虑过我!”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像在刀刃上,都在刀着闲清林的心,他几乎是脸色骤变,唇上瞬间血色全无,更是心疼到天崩地裂。
“有,我有。”闲清林说:“我有,可是……你让我怎么办啊?我不能因为怕死就不回去啊!”
许一凡都清楚,这一点他比谁清楚,所以他越发的恼恨,因为换了他,他也无法坐视不管,继续心安理得的留下来。
有些人生来,身上就背负着担子。
“你是铁了心要回去?”
闲清林抱住他,将脸埋在他的胸口,哀求道:“一凡,我一定会回来的,你别生气,我回去也一点会调查好,要是火灵儿当初真的对你出手了,那我绝不会放过她,你别气我也别怨我了,行不行?”
“你别气我,我不想你这样对我,我们之间不应该是这样的。”
许一凡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他:“什么时候走?”
闲清林哽咽道:“半个时辰后。”
许一凡问他:“你离开的话,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我……要等你多久?或者说,你还会回来吗?”
“我怎么可能不回来。”闲清林急道:“你在这里,我就一定会回来,对我来说,没有任何事物任何人比你更重要,一凡,九天确实是死在我的手上,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对你就没有感情,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相比我爱你这种话,他这些直观的赤裸的话语,更让许一凡心碎:“……我等你三十年,三十年之后,我不会再等你。”
第165章
闲清林眼泪彻底掉了下来:“我都要走了, 你还要气我。”
三十年看似长久,可他实力尚未恢复, 没有撕裂空间的能力,跨界传送的大型传送阵,因为要扭曲太多的空间之力,根本无法多次使用,一个传送阵,也就能使用一个来回, 如今神界已不复当年繁盛,高阶阵法师成为少数,再构建传送阵就困难了。
所以三十年, 他不一定能回得来。
“我说的是实话,我不会等你太久,三十年。”许一凡抹掉眼泪,目光定定的注视着他,说得认真:“清林,三十年为期,你若不回来,我们便一拍两散,从今各自奔前程,各自婚嫁,互不相干。”
闲清林最不想听的就是这种话,想他都不敢想,只是略一设想许一凡会对着别人笑,会拿那种爱慕的、热切的眼神看向旁人,会和他人耳鬓厮磨,他就要发疯,想都不敢,何况是许一凡亲口说出来,他几乎是哀求的出声:“一凡,能不能不要这样!我都要走了,你能不能……不要说气话。”
“我不能,我不像你,再热切的感情,经过几年,或十几年的消磨,都会变淡了,若是你不想回来了,却还要让我傻傻的等着你吗?”许一凡怒道:“就三十年,不论你是要平息战乱还是调查火灵儿,都够了。”
闲清林似乎还要说些什么,许一凡却直径背过身进了洞府。
“……一凡!”闲清林追上去,一道禁止落了下来,将他阻隔在外。
……
斯斯三人知道他要离开的时,恍惚了好久,斯斯急急问他:“小老大,那你还会回来吗?”
楚含其实也想问。
他知道闲清林和许一凡之间感情深厚,但也太清楚人心易变。
在上天域游走这些年,他不是没听过上天域的人暗地里如何贬低中天域的人,虽然那些言语并非针对他,可是上天域的修士看不起中天域的修士是事实,他们把中天域的修士当外来,当做要跟他们争抢资源的对象,上天域的修士面对下天域修士时,骨子里都是自傲的。
神界那种地方,一定远胜上天域,闲清林去了还愿不愿意回来,他真的说不定。
闲清林认真道:“我会回来的。”
默默小屁股坐在地上,脸上挂着两条泪,已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那什么时候回来?默默舍不得你了,小老大,你不在了,以后老大欺负我,都没人哄我了,默默要死了。”
闲清林抱他起来,轻拍他屁股上沾到的尘土,而后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认真叮嘱他:“我很快就会回来,你以后要好好听一凡的话。”
他有太多太多的不放心:“楚含,一凡他……做事比较冲动,你替我看好他,我如今能信任的人,只有你了。”
楚含慎重道:“我知道,你放心。”
“在中天域我们去无咏镇构建防护阵时,我曾教过你。”闲清林说:“那火炎鸡怎么烤,你还记得吗?”
楚含喉间一时竟是有些哽咽:“……还记得。”
“一凡别的灵食吃多了会觉腻,就这火炎鸡他最爱吃了,我走了劳烦你多多照顾他,别让他饿着,他小时候……饿过肚子,我不想他再饿着了。”
楚含觉得心中莫名酸楚:“你放心,我都知道的。”
“谢谢。”他又转过头:“斯斯,你也要努力修炼。”
斯斯低着头,脚尖撵着地上的石子,不敢看他闷闷道:“又不是不回来,叮嘱这些干什么。”
闲清林又进了秘境,召来小篮子三个,又挨个叮嘱了一遍,三小只觉晴天霹雳。
自打入水灵后,许一凡很少进入秘境,就算进来,他也不能呆太久,久了他就筋脉具痛,相较许一凡,闲清林陪他们的时间更多,平日也较为宠爱他们,这会三小只像被晒干吧了,好一会儿小篮子才道:“小老大,你不要开这种玩笑,你要走,可是你家就在这里,你走哪里去呀?”
金圆圆:“就是咧!”
混沌灵树也点头道:“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蝎大蝎二没有说话,其实闲清林诞下神蛋那一刻起,他们就知道,闲清林不是它们修真界的人,总有一天将会离开,因此倒也没有过多惊讶,虽是有过心理准备,可还是舍不得。
“我的家就在这里。”闲清林道:“但我来自神界,我的种族在神界,如今大战已至,我得回去了。”
他进了竹屋,看着床上两颗被摆放在一起的蛋,怔了好一会,他抚着那颗带有火炎之气的蛋,又在其上吻了吻,放下一红色翎羽,才抱起金蛋离去,临到门口他听见身后传来动静,那颗橙红色的蛋不知道什么时候滚到了床沿边,一直在蹦。
也许是意识到了什么,也许只是单纯的察觉到他的气息,想追随他,可无论哪样,都让闲清林心如刀割。
他最后到底是没有返回去,一咬牙转身走了。
金蛋是他涅槃前孕育的孩子。
那颗橙色的蛋,也是他的孩子。
舍了谁他都不愿,他其实想把两个孩子都带走,把孩子留给许一凡照顾,他总是不放心,看默默他们吊儿郎当像街溜子一样就知道了,可是只有金蛋才能抵御时空扭曲力。
火灵儿通知凤清濯,两人等在洞府外,闲清林把金蛋放入识海,从洞府里出来。
“少主,启程吧!”火灵儿道:“我们必须得走了。”
默默三人站在一旁,楚含扭过头,隔壁洞府依旧紧闭,也依旧被禁止笼罩着。
许一凡没有出来。
闲清林深深望了一眼,最后走到洞府外,嗓音微哑着:“一凡,我要走了。”
洞里静悄悄。
“……我想见你。”
耳畔只有些微风声,他并没有等来答复,火灵儿紧蹙双眉,抬步欲上前来说些什么,凤清濯拉她一下,对她摇了下头。
直到闲清林离开,许一凡都没有从洞府里出来。
将火灵儿和凤清濯传送来的大阵就在虎丘山上,被凤清濯掩盖了起来。
看着他们三人消失在大阵中,大阵也随之消失了,默默眼泪啪嗒掉:“小老大真的走了,把我的小侄子也给带走了,以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我总感觉要很久很久,真是的,老大这时候也不来送送,小老大方才一直走一直回头。”
“老大大概是舍不得。”斯斯揪住他头发把他拎起来:“回去吧!”
回来的时候许一凡孤零零一人坐在洞外,下巴低着膝盖,目光空落落的没有焦距,不知道在想什么。
楚含道:“清林走了。”
他许久才说:“我知道。”
“他应该很想你送送他,进入大阵那一刻他还在回头望。”
“……我知道。”许一凡始终没有抬头,他好像很冷,整个人都缩着。
楚含很少看到他这个样子,明明没有看到他脸上的神情,可他总感觉,许一凡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一时间他有些不是滋味,此刻,也许许一凡比任何人都要难受:
“怎么不去送送他?”
“我知道他舍不得我,也想再听听我说话。”他的声音很闷,整个脑袋也彻底埋到膝盖里:“可是我不能去,他舍不得,有遗憾,他才会想着回来,我要是去了,他就没有不舍的了……”
楚含鼻子有些发酸,蹲到他旁边,轻轻拍着他的背:“怎么会呢!他那么喜欢你,他一定会回来的,他也没有说他不会回来,你怎么对自己这么不自信?他一定会回来。”
“以前我觉得,我要先考虑自己,自己过得好了,才能有能力和余力去帮助别人,我也从没有想着要为了不相干的人去死,可是我看见凤清歌为了停止大战,把九天叫去了战场。”许一凡道:“天下苍生于他而言很重,凤族于他而言也很重,我不知道在他眼里,是我重还是凤族重,所以我无法确定他是否还会回来。”
“往好处想吧!”楚含说:“人总是要活下去的。”
“我知道,不过可能是长大了,我变得多愁善感了,哎,长大真是烦得咧。”
楚含:“……”
闲清林刚走的那一段日子,许一凡觉得很难熬,整天无精打采,不爱说话。
闲清林的离开,并没有多少人知道,许家人甚至一点消息都没有,他们在忙着战后事,忙着将海族彻底打压,忙着将逃亡在外的魔修缉拿归来,大家忙忙碌碌的,一时间也没顾得上许一凡。
丹药、阵法、符箓的单子依旧很多,可是许一凡却没有心思炼制了,偶尔忙完了,没事可做时他总觉得身边空荡荡的,安静寂寥得让他感到害怕。
明明只是少了一个人,明明闲清林在的时候也没怎么说话,甚至为了不打扰他会安安静静的坐他旁边,一整天一句话都不说。
如今的安静和往日没有什么不同,可是他却觉得冷清极了,也许百来年的陪伴和形影不离,让他已经习惯了身边总有一个人,会不厌其烦的问他饿了吗?冷不冷,累不累……
那些体贴和关怀在人走茶凉后,显得那么弥足珍贵,让人无法忘怀,却也让他更为难受。
习惯是很可怕的一件事,他都习惯了,因此某天突然少了这个人,他便觉得天好像都要塌了,哪哪都不习惯,心口也总是空落落的,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浑身上下就好像爬着无数只蚂蚁,让他时时刻刻都觉得不舒服,每天就想那么坐着。
可其实坐着的时候,他好像想了很多,,可是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浑浑噩噩的,他好像病入膏肓,思绪和行动都迟缓了起来,缓慢安静到毫无生气可言,好似无欲无求,行尸走肉,就像随时会消失一样。
许一凡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可他完全不受控制。
人终究是情绪的奴隶。
而真心喜欢的人,如果分开,会想念,会难受,会变得烦躁,甚至会失魂落魄,会一遍遍的想起往事,然后心疼,开始惦记,开始想着见面。
默默很担心他,不闹着吃糖豆了,整天围在他旁边嘘寒问暖,许一凡要喝口汤,他都不让许一凡动,自己爬桌上舀了半碗吹凉了想喂给许一凡。
许一凡很无语:“我是想老婆,不是病入膏肓啊!”
默默语重心长说:“老大,那么多话本子你都白看了吗,那些个书生一没了老婆,刚开始都是像你这样不爱说话,整天傻了一样一直盯着某处看,然后慢慢的,就开始病入膏肓了,然后就开始起不来了,一直咳一直咳,然后就硬邦邦了,老大,你可千万不要学人那一套啊!咱们脑子少……”
“滚啊你。”许一凡想打他,他感觉默默在咒他。
吃了饭肚子饱了,他有点困,想躺石床上歇歇。
以前他能一头倒下去然后一觉到天亮,可是如今他总会在夜间突然惊醒,他会在某个翻身,会双手下意识的朝旁边摸,他以前总搂着闲清林入睡,那时他只要一伸手,就能触到对方,闲清林也会迷蒙着双眼,主动拉他的手搭到自己腰间上,然后朝他靠过来。
可是如今,他摸索了大半天旁边却依旧空空,什么都触不到,他就会猛然惊醒过来,意识回笼后,整个人便觉失落透了。
他心里空洞得可怕,无法再度入眠,会无端的焦躁,反复无常的紧张,然后疯狂的思念闲清林。
睡不着让他很痛苦,可这只是肉/体上的折磨,更让他无法忍受的是他痛苦的内心。
他无法接受闲清林的离去,他不甘心,不服气,不高兴,各种情绪交织着,却又不得不在清醒的那一瞬间,接受闲清林已经离开这一事实。
他侧着身看着另一边无人问津的枕头,看着空荡荡的身侧,那股无法言语的难受才会又再次涌上来。
闲清林离开时站在洞外,深深的往里头望,那双眼睛温柔又带着渴望,他看不到洞里什么情形,也看不到许一凡,可是许一凡却是能看得见洞外的他。
其实那时他听见闲清林叫他了,一声又一声,得不到答复后他静静的站了好一会儿才离开,直到要御剑时,他才又回头望了一眼。
那时他的目光像是在让他不要生气,像是想要他出来见他最后一面。
可许一凡根本不敢出去,闲清林那不舍却仿佛拼尽全力要靠近他的眼神,让他心脏都要碎了,也根本不敢开口同他说一句:一路平安,他怕一张口,破碎的东西就会倾泻而出,哭声也会溢出来,所以至始至终,他不言一语,也不曾出来见他一面。
如今他侧躺着,看着空落落的一侧,脑子里一片混乱,闲清林离开到现在,过去一个月了,明明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他却无法释怀并向前看。
他一下想起以前闲清林还在的时候,他们在这张床上亲热,拥抱着耳鬓厮磨,只需要一个吻,闲清林双眼就会变得朦胧,难怕受不住,那双手也始终没有推开他,只会用泛着红潮的慵懒双眼毫无威慑力的瞪他,然后扬起细脖,在他耳畔呢喃说轻一点。
那个时候,不,是至始至终闲清林都不知道,他越是叫他轻一点,许一凡越是想往重里折腾他,他想把面前这个男人一寸一寸的吃干抹净,最后连骨头都不要剩。
他要他属于他,里里外外,彻彻底底的属于他。
所有这些,他的一切,明明过去那么久了,如今却历历在目,他的脑海里,反反复复想的都是闲清林,闲清林占据了他所有思绪,像一张巨大的网一样罩着他,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让他逃也逃不开。
许一凡不想沉沦在以前欢乐但如今只剩痛苦的回忆里,也知道人这一辈子不可能每一步都走得正确,走错了就走错了,明日璀璨,无需一遍遍陷在昨日里。
他甚至也知道他如今就站在悬崖边上,那些回忆会让他有纵身一跃的冲动,会让他立即坠落,会让他摔得粉身碎骨,他却不由沉沦,然后无穷无尽的思念再次涌来。
有时候他能克制住,不再去想往日种种,做人要往前看,然后他又想:
闲清林有安全抵达神界了吗?
他有没有事?
他有想他吗?
战乱平息了吗?
应该还没有吧!龙族的怒火不是那么好平息的,就算他把蛋抱了回去,也更改不了九天陨落在他手上的事实。
要是战乱还没有平息,那他会不会有事?他实力尚未恢复,在神界那种地方,他洞虚实力根本不够看,他会不会受伤?
如今是不是忙得焦头烂额?
孩子呢?闲清林会不会交给龙族?应该不会,闲清林为什么要回去,许一凡都知道的,因为他已经无法再相信火灵儿了,他不敢把蛋托付给火灵儿,所以他只能自己带着蛋回去,他也不可能把蛋交给龙族。
但龙族需要王,所以孩子以后还能回来吗?他以后还能见到吗?九天直到陨落,都不知道那孩子的存在。
如今他知道了,却也无法看着他破壳,也许是父子缘分薄吧!
有些人,出现在生命中,其实并非偶然,他的出现,一定会教会你什么,然后再行离去。
蚺云在,闲清林和他的孩子也许就是想教会他何为后悔,又何为遗憾。
可是……要是知道会有这么一天,那时候他就不该冷落那孩子,要是知道会分开,他一定要把他时刻带在身边,可是现在都晚了。
这么一想,那股悔意就如排山倒水一样朝他袭来。
那一刻,许一凡深刻的体会到了楚含和蚺云在的那种感情,楚含说他对娘,由恨成悔,最后成了遗憾。
他呢?
终究孩子还是成了他的遗憾。
成长本就是孤独的过程,而人生难走的也向来不是路,而是心里的那一关。
在孤寂的、一望无际的令人窒息的黑夜里,他独自蜷缩在床上,那一刻,他从未感觉时间是如此的漫长,好像翻来覆去的,天怎么都不亮,安静得让人可怕。
可是更可怕的是,在这一片黑暗中,突然传来的喘息声。
许一凡:“……”
妈的。
他都这么难受了,还有鬼来找他。
他燃了一张符箓,抬头看,默默不知道什么时候躺在他旁边,肥嘟嘟的侧脸被挤着,看着比鬼还恐怖,看见许一凡看他,他还很高兴:“老大。”
这个比鬼更让人扎心。
许一凡翻过身去不想理他,默默又爬起来躺他对面:“老大。”
许一凡:“你是嫌我不够烦啊?”
“不是,是斯斯了,他说小老大不在了,夜深人静,你可能会寂寞得直挠墙,会想他,想多了一个受不住上吊了咋办,默默一听老担心了,所以想来看看你。”
“我现在不想了,你走吧!”
“真的?”
许一凡很烦:“我啥时候骗过你。”
“你天天都在骗我啊!”
“……”
许一凡看他迈着两条短腿哒哒哒走了,心累得慌,迷迷糊糊要睡着了,又感觉好像有人在盯他。
一睁眼,王八默默又消无声息出现了。
“……”
“我想看老大有没有骗我。”
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许一凡很害怕入睡,他害怕那种突然醒来后的那股巨大失落,也许人在夜间都会显得更会懦弱,也许寂静的环境里,也会容易多想,可是更让他害怕的是,会突然看见神出鬼没的默默,还有入睡时,那股被人直勾勾盯着的悚然感。
这王八搞得他精神都要虚弱了。
不过默默成功的引起了他的注意。
每当他脑海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想法,只要想到那颗蛋,看到默默几个,在这个大到空旷的,已经没有了那个人的世界,他才恍然想起,他还有责任在。
闲清林走了,他还有儿子,还有小弟,他不是一个,只有闲清林才是一个人,他把喧闹都留在他的身边,只带着一颗蛋就走了。
许一凡不敢再闲下来,到处忙,他虽未参与战斗,但却名声大噪,整个战区的修士都知道他,也更是崇拜他,原本大家以为他只钻研三术,直到使用他的符箓,看到他为法器尽毁的修士炼制法器,大家才震惊的发现,这许家小少,根本就不是什么术法三修,而是五术皆修,是真正的天才。
闲清林不会术法,偶尔除了留在后方帮许一凡,大多时候他都带着斯斯和楚含他们在前线作战,那一手出神入化的剑术和实力,也让一众人刮目相看,诧然不已。
十二月,战事彻底平息,各城重建完成,由许家、阵灵宗等宗门带头,领着其他宗门、世家、宗主、家主等一同前往海族,强迫各海族首领以心魔为引,签下契约,保证此后绝不可再攻打陆地。
十二月底,前来作战的修士们纷纷返回各自宗门,也是这时候莫兰心众人才知晓闲清林已经离开。
他们不知该如何宽慰许一凡,但都知道在没有闹矛盾前,许一凡最爱黏着闲清林,开口清林闭口清林,现在人走了,他们以为他会闹,会哭,会想办法去找闲清林,可是许一凡出奇的安静,楚含给他做吃的,他都会按时吃,看着好像什么都问题都没有。
却没一个人敢放心,莫兰心在大战中受了伤,回来本想直接闭关,可是如今,她哪里敢闭,许修轩不在,凌惊然不在,最后连闲清林也不在了,她怎么放心留许一凡一个人,许家众人怕他无聊,时不时的就往轩竹院跑。
许一凡知道他们担心什么,却什么都没有说,照旧的接单子,偶尔会跑北部去阵灵宗指点指点众弟子,闲住几日。
对于他的到来,阵灵宗显得异常震奋,许一凡在中天域曾教导过几个丹师,如今指点起人来显得游刃有余,往往三两句就能直指重点,以前弟子们有不懂的,得向师兄师姐请教,师兄师姐们也搞不定,就得出动长老,长老搞不定,那就得出动最后人物——宗主。
一众弟子平日都是师姐师兄教导,然后每周有三天,由长老开课,公开教导,可不论是长老还是师姐师兄,每次指点他们都会把他们说得云里雾里,似懂非懂,叽叽呱呱一大堆,到后面他们啥也没记住,对方说得口干舌燥还嫌他们笨。 。
宗主凌二少一周只指导一次,他说的就精辟入里了,可现在他不在,一众弟子觉可惜极了,许一凡刚来的时候,大家其实也没过多指望他,他虽是十级阵师,但有些人等级足够高,可教起学来不外如是,能教着教着把自己都给说糊涂了。
后来许一凡教导了半个时辰,大家惊奇的发现,许一凡他很会指点人,他们只说两句,他就知道他们是哪里不懂了,举的例子更是直白的让人一听就懂,因此他每次来,弟子们都高兴得跟过年似的,都不愿他走。
几位长老有些尴尬,却也不得不承认他是有本事的。
许一凡总是两地跑,他不敢让自己闲下来。一年内,高阶丹药他就练了足足几百炉,符箓、法器、阵盘更是多不胜数。
外界人高兴坏了,直夸许家小少厉害,非凡人。
可阵灵宗和许家人却高兴不起来。
到了这一刻,他们哪里还不知道许一凡这是在麻痹自己。
可这样下去不行,身子怕是要坏,许一凡魂力再是强悍,修士肉/身再硬,也熬不住日夜操劳。
但他们劝不动,没有人能劝得动。
闲清林离开了。
儿子也离开了。
离开挚爱的人,又怎么会好过,大家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许铭逸和莫蓝心愁得不知如何是好,以前许一凡跳脱,脾气大,有些跟长不大的孩子似的,他们担心,总觉得他人情世故不通,也不成熟,以后要吃亏。
如今看着沉稳了,不闹腾了,成熟了,可又让他们心里慌。
许铭逸叹道:“修轩和惊然在的话,没准还能陪陪他,劝劝他,可是……哎!”
他直摇头,心中涩然:“这孩子从小不在我们跟前长大,我们虽是他亲阿爷亲阿奶,但说到底跟他都没他跟默默亲,他和族中那些孩子也玩不到一块,老三他们那些个孙子对咱一凡恭敬是有,但是亲近不足。”
许一凡 是修轩轩独子,就算以后许修轩再诞下子嗣,他也占了个长字,加之有凌惊然和阵灵宗做后盾,未来整个许家,注定都是他的,而他又是九级术师,和许一凡同辈的许家弟子,实力远不及他,太过出类拔萃,要么得到拥护,要么受到排挤。
许家子弟自是不会排挤他,却也不敢同他玩一块去。
许铭逸有时候看着那些小辈凑一起玩闹,一起出任务,一起历练,呼朋引伴的好不热闹,可到轩竹院看见许一凡孤零零一个,许铭逸心就都揪紧了。
许一凡也不是孤零零,有时候楚含会陪他,有时候斯斯和默默也凑他旁边跟他说话,可楚含几个一不在,就只有他一个人。
曾经闹腾腾的人,如今沉默了许多。
“要是他从小在我膝下长大,如今我也不至于这般无能为力,修轩和惊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冰海那种地危险重重,被列为险地,里面是何情况已然无需多言,惊然实力高出我们六层,可他都差点出了事,就算修轩去了,想出来怕也没那么容易。”莫兰心神色担忧,说:“我现在不敢奢求他们能尽快回来,我只求他们平安就好,至于一凡……就看他自己能不能想开了。”
人一旦忙起来,时间总会过得很快,仿佛好似只一眨眼就溜走了。
去年花里缝君别,今日花开又一年。
许一凡一开始忙完了的时候,都会去城门口坐坐,他好像就是随意的闲逛,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在等闲清林。
这一等就是好多年,他靠着闲清林离开时那句“我会回来的!”来压住他几乎崩溃的想念。
可他等啊等,始终等不来一人。
不论是闲清林,还是许修轩,亦或凌惊然,他等不到,谁都等不到。
第八年,他不再接单,开始研究起术道,他想,只要他足够强,就能去找爹了,以后也许只要他构建出飞升通道,努力修炼,那么有一天没准也能去神界找他。
五术传承他手上都有,因此无需外出寻找机缘。
就是靠着这种异于常人的执着的毅力,他熬过了无数个令人难熬的夜晚。
第十一年,他的丹术最先抵达十级。
第十五年,符箓达十级。
第十九年,炼器达十级。
第二十六年,阵法达十级。
第三十一年,铭文达十级。
他用了三十一年,在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甚至不敢想的时间里,将各术练至十级,成为上天域第一个十级术师。
一时间举世哗然,各大宗门、各大世家又倾巢而出,奔赴许家。
许家再度门庭若市,来人不绝。
修真界唯一的十级术师,自是要引人推崇。
闲清林逾期未归,凌惊然和许修轩也没有回来。
这些年许一凡照旧会想起他们,可却不再像以前那么痛苦了。
时间会抚平一切,却也无法将一切全部抹平,因为它就像一把双刃刀,如果你没办法斩断他,最后就会被它所斩断。
大概是长大了,有足够的时间给他平复,许一凡在登上城楼远眺的某一瞬间,他看见暖阳西落,看见倦鸟归巢,突然想起他和闲清林闹矛盾时的种种。
人会因为什么契机发生大转变?也许是毁天灭地的离别,也许是难言的分别,又或者只是单纯的看见路边野草从里突然开了一朵花。
那时候闲清林护在凤清濯跟前,那股感觉其实不是郁闷不爽,而是渴望,不是气急,是焦躁不安。
闲清林给他端来蛇羹,那时他认为的恶心,是心动。
那时建立起的防御一下被打破,结果还是只能承认,他喜欢闲清林。
一开始他意识到他喜欢闲清林时,他觉得他能喜欢他喜欢到忍受一切,因此不管用什么方法都想拥有他。
可后来,因为九天,许一凡依旧喜欢闲清林,依旧想拥有他,但是又充满怀疑,无法信任他。
再因为火灵儿,他对闲清林有了隔阂和无法去除的委屈。
感情里有了怀疑和隔阂,就很难再长久了。
这些怀疑和隔阂,他无法放下,这段关系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会不会从两情相悦到互相猜忌再到相看两厌同床异梦,又会在何时画上句点,那时候他都不知道。
他就像在错综复杂,庞横交错的道路上没有方向、没有头绪的奔跑,他以为他找到了所谓的方向,但他依旧被困在里面,然后逐渐失去自我,慢慢疯掉。
因为闲清林,因为九天,因为火灵儿,因为灭门仇恨,他越来越疯了,那种挣脱无能的感觉让他绝望。
他对闲清林有怀疑、有委屈、有愤怒,他以前无法放下,挣脱不开,可是几十年过去,那些怀疑、委屈、隔阂渐渐消散,最后只剩下思念在泛滥。
什么都不重要了!
他想,那些恨啊怨啊以前无法放下,可是如今看来微不足道,归根究底,还是闲清林重要。
可是之前他只顾着这些,忘了对方的好,满身刺的戳向对方,只顾着吵架放狠话,却忘了他们这一路是怎么走过来的。
如今再想起来,他只记得闲清林的好了,那些默不作声的陪伴,远胜一切,他应该原谅过去的一切,因为他遇到一个很爱他的人。
他看着落日,想,要是闲清林回来,他一定不会再气他了,也不会再去怀疑他,提防他,也不会再让他伤心,不会再往他胸口落刀子。
愧疚其实又何尝不是爱。
当初他却偏偏要纠结于此……
什么都不重要了。
他想,只要他回来就好。
五术皆达十级后,许一凡冥冥之中,受到了一股玄而又玄的指引,某天他将五术融合在了一起,顿时风起云涌,电闪雷鸣。
许家人以为他又制符了,亦或又炼制丹药了,要引下雷劫,急急忙忙御剑过来,想要帮他抵御一二,可那雷电却是化做漩涡,盘旋在轩竹院上,许久都不曾降下。
雷电轰隆隆响了三天三夜,最后却离奇的散开去,许一凡飞到了空中,仰着头,对着天穹若有所思。
众人不明所以,只有楼亮目光深深的看着他,许一凡从沉思中回过神后,他才飞身而来,恭敬的喊了声:“许少。”
许一凡对他点点头。
第166章
楼亮心提到了嗓子眼, 问道:“许少方才可是……”
“飞升通道。”许一凡回答。
楼亮呼吸一窒,眸光闪亮。
许一凡仰望苍穹说:“我受到指引, 天道要我构建飞升通道。”
“那许少要何时构建?”
“时期未到。”许一凡垂下眼睫,微微摇起头:“而且,我还得找到地方,以做通道藏身之处。”
楼亮抑制不住的激动,抱拳道:“许少可需我等帮忙?”
许一凡摇了摇头:“你们帮不了,飞升通道构建于何处, 乃为绝密,万不能让旁人知晓。”
若是知道,那就容易出事了。
人很容易走极端,也易妒忌,就像杨家和许家,暗地里不合,杨家若是过分些,为抑制许家起来,在知道飞升通道存在地后,甚至可能会将飞升通道毁了,以阻止许家老祖渡劫飞升。
各种可能都有。
因此飞升通道绝不许旁人知晓所在之地。
“而且……”许一凡顿了顿:“我目前还无法构建飞升通道。”
楼亮目光一怔,身子都僵住了:“怎么会……许少,您不是十术已达十级了吗?”
不说楼亮,前来的一众大能也担忧不已。
年轻小辈可能不知晓如今修真界是个什么情况,他们这些活的久的老怪物却是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修真界已是一年不如一年,他们都能明显的感知到灵气在倒退,修炼越来越困难,以前大能遍布,为何今不如往昔, 是他们比不得那些前辈吗?
不,是灵气在疾速的倒退。
再这么下去,单单只是无法修炼沦为凡人其实都不至于要紧,而致命的是那些妖植、妖兽、半妖会即刻消亡,因为他们是依靠灵气修出的意识和人形,是灵气在支撑着他们存活至今,一旦没了灵气,他们会即刻陨落,而这方世界可能也会倾塌。
届时整个修真界和凡界也许都会堙灭,成为历史。
有人急了:“许少……”
“三千世界由创世神所创,能改变三千世界的,只有创世神,以及他的护法——混沌,始凰,祖龙,麒麟,三千世界只认他们的气息,我身上没有没有他们的气息。”许一凡说。
“可是古籍记载混沌已经陨落,而三大神兽习不得五术,难道我们这方世界注定要堙灭吗?”
创世神陨落时,以最后神力创出四大护法,混沌陨落后,只剩三大神兽。
一个掌控天空。
一个掌管海域。
一个掌握陆地。
而混沌掌控的是世界的法则之力,这意味着只有混沌拥有改变、修复、再构建三千世界的能力。
而创世神在创造三千世界时,他以血液化为江河湖海,以发丝成为山川。
而祖龙由海域哺育而出,海域是创世神的心血化成,因此祖龙也拥有修复的能力。
如今三大神兽,也只有他拥有这能力。
许一凡需要这个世界的认证,天道认证是世界的意识认证,他需要意识、本体共同认证,只要他有祖龙的气息,或是创伤神的气息,他构建的飞升通道才能和这方世界同出本源,融为一体。
他喃喃出声:“我的直觉告诉我,我还需要等,他会安排好的,我相信他。”
有人听得一头雾水:“什么?少主,您说谁?”
许一凡却不再多言,摇摇头道:“尔等无需知晓,也无需担忧,我信他,这飞升通道他筹划了两辈子,我迟早有一天会构建出来的。”
此非密事,因此众位大能并未传音,前来的年轻修士听了个一清二楚,一时间脑子都是一片空白。
早前他们就知道凌惊然乃为吉星,他诞下的子嗣便是生机,可是这么多年过去许一凡一直没有动静,而他是不是真正的天机,其实大家都说不准,哪怕私心里隐隐约约感觉他就是,但许一凡修为进阶实在是缓慢,甚至慢到令人发指的程度。
他乃九级丹师,应该有的是办法将修为提上来,可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是元婴前期,甚至都没到大圆满。
年轻修士不知飞升通道需精通五术之人方可构建,只知道这人必须是阵法师,且还必须是实力强悍的阵法师,许一凡是阵法师不错,可他实力看着就好像不怎么强悍。
因此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那所谓的生机。
现在一听,个个激动到掌心冒汗,呼吸粗重。
他们不是渡劫,甚至可能走不到渡劫那一步,可也按耐不住高兴。
飞升通道一旦构建成功,那么神界的仙气就能传送过来,修真界的灵气就能恢复到正常,届时灵草,灵物就不再似如今这般稀罕,他们修炼起来也不会再像如今这般困难。
此后,许一凡花了一段时间将万能提升到了十级,在他研究术道期间,楚含修为已达合体后期大圆满。
斯斯和默默已达洞虚。
斯斯是洞虚后期。
默默是洞虚中期。
斯斯虽然吃了族源果,血脉得到些微提升,但是越往后进阶越是困难,他能在三十年内进入洞虚后期,已让许家人感到诧异。
但最让许家和外界大跌眼睛的,还得是默默。
闲清林刚离开的时候,他难过了好一阵子,小蓝子几个也郁郁寡欢,闷闷不乐,都不爱玩了,茶不思饭不想,整天排排坐在屋檐下望着院门口,盼着闲清林回来。
可小孩子到底是忘性大,他们都不是寻常人族幼崽,人族幼崽一百年过去,早熟透进棺材了,但他们和神兽幼崽一样,不仅个头生长缓慢,就是脑子发育也比人族慢许多,这么多年过去,许一凡觉得他们脑袋是一星半点都没长。
因此第二年,四小只又开始手拉手在许家到处溜达,和许家的孩子玩得不亦乐乎,甚至还和三爷爷的孙子学蹬腿神功,回来就两手撑地上屁股对着墙,野狗撒尿一样,撅起一边腿,使劲的踢墙。
金圆圆和混沌灵树还没有化形,没有脚踢不了,就拿树枝捶打,许一凡听见动静出来,就见自己那几个不成器的小弟猛踹墙,给他惊得以为这几个脑袋被驴踢了。
默默几个蹬腿神功应该是学到了精髓,没几天就把墙都给踹塌了,彼时许一凡正在里面画符,屋顶轰隆一声砸下来时他都还是懵的。
他从废墟里爬出来时,默默几个大概知道自己犯错了,跪在外头,一副负荆请罪的样子看他。
许一凡揍了他们一顿,不许他们再瞎混了,让他们看书去,熏陶熏陶,没准书看多了,这几个能温文尔雅起来。
金圆圆和混沌灵树打死不干:“读书?读啥子书?老大,你是不是忘记了我们是啥呀?读书是人才干的事,我们是一颗树,不爱干人事。”
后来他们照旧到处瞎溜达,在许城里玩得好不开心。
许一凡偶然想起他们,抄着家伙去找,他们四个才会乖乖回来修炼,许一凡忙的话,他们就跟牛马一样,在许家到处溜达,到处玩,根本就没有好好修炼过,可就这,默默却还是差点赶超斯斯,甚至小篮子三个玩着玩着,一个出窍,两个都元婴了。
默默到底是顶级魔植,而小篮子纯种鲛人,资质不凡,哪怕不修炼,那修为也是蹭蹭蹭的长,看得楚含都有些羡慕。
许一凡被带动,加之五术融合后,他修为猛然高蹿,可他筋脉受阻,任由修为增长导致的后果便是他会爆体,因此他只能利用铭文和阵法,将修为压制住,如今看着也就元婴初期修为。
万能得到提升后,他想连夜离开许家,前去冰海。
如今再进冰海,他已经有了绝对的自保能力,而这么些年,许修轩和凌惊然的魂牌都好好的,两人却都没有回来,那么只能说明他们在冰海之中迷失了方向,或者是还没有找到灵草,最糟糕的结果也有可能是被困在了某一处无法出来。
大多禁地危险的不只是里面的妖兽,更危险的是里面残留的禁制,这些禁制有些是天道法则自然形成,有些则是古修士遗留下来的,初衷可能是为了镇压某些妖兽或保护某些东西。
古修士手段不俗,修士一旦误入这些禁制,很难脱身。
可在许一凡即将离开之际,楚含匆匆从秘境出来,告知他蛋出事儿了。
除了祖龙,始凰,初代麒麟这三,他们蛋生无需遵从天道,无需遵从法则,他们应感而生,可是其他妖兽但凡身上拥有点神兽血脉的,都会遵循资质越好,越容易诞生,但更难孵化的准则。
这颗蛋身上有闲清林的血脉,且不过几年就出生了,这速度在神兽界已经算是够快,出生越快,资质越好,许一凡都做好白养颗蛋几百年的准备了,结果现在蛋却裂开了。
他第一反应不是孩子要出来,而是可能出事了,整个人脸色瞬间苍白。
但也许是感受到了生父的孤寂,又或者是觉得许一凡不够忙,这颗蛋竟是提前孵化了。
许一凡进到秘境时,斯斯、默默、小篮子、金圆圆、混沌灵树正围在床边,蝎大蝎二在竹屋外头喊丫丫。
许一凡进来的时候,孩子两只小脚丫已经从蛋里蹬了出来,脚趾圆润润的,小小的,像黄豆一样,正动来动去,默默戳了一下脚心,那小脚丫子似乎感觉到痒了一样,又动来动去。
“好好玩。”默默说。
“我也要玩。”小蓝子也跟着挠,五颗小趾头又动了动,接着蛋一转,两只小脚丫原本对着床边,现在对着竹墙,默默爬床上,又伸手戳,蛋又一转,脚丫又对着床边,小篮子又戳一下,没一会儿整颗蛋转得跟陀螺一样,几小只觉得好玩极了,拍着手。
许一凡坐一旁,将蛋抱了过来,他虽不知道怎么才这么些年孩子就要破壳了,不过他查探一番,发现孩子生机旺盛,并不像是出事的样子。
蛋壳很厚,孩子大概是没有力气了,就出来两只脚,就再没动静,许一凡想从洞口喵喵孩子在里面到底怎么样了,可是两个洞破得恰到好处,就够伸个腿,孩子在蛋里应该是发育得很好,两只小腿白白胖胖的,把两个洞撑得满满当当,一条缝都没有,许一凡根本看不见里面到底什么情况。
他在秘境里呆了整整三天,呆得浑身都不舒坦,孩子依旧没能成功破壳,依旧只出来两只脚,远远看着就像蛋突然变异了,生出了脚丫子
许一凡查过资料,知道这种情况是不宜插手的,最好让孩子自己出来,就像人族生产一样,顺产最好,实在不行才能出下策。
他让楚含看着,有什么事就叫他,他出来缓口气,一出来他就看见许铭逸和几个许家老祖在他屋里转来转去,似乎很焦急的样子,嘴上还互相埋怨。
“我都说了,派几个弟子守外头,你偏的说这样不行,他需要清净,现在好了吧!要是真跑外头出了事可怎么是好。”
“这谁能想到,咋的现在又怨起老夫来了,我只是想着城门有人看守,上空又有大阵笼罩,他要是出去,护卫一定会将他拦住,然后禀报我等,谁知道现在这样。”
“那小子要是真想偷偷溜出去,护卫和大阵能防得住?”
“给阵灵宗去讯息了吗?他是不是去那边了?”
几人正急呢,就听见许一凡道:“阿爷,你们干什么呢?”
“一凡?”许铭逸几乎在看见他的第一眼就松了口气:“你这几天去哪里了?”
“在秘境。”
二族长抚着胸口给自己顺气:“那就好那就好,老夫还以为你溜出去了。”
许一凡有点心虚:“好端端的我溜出去干嘛?我都听话了,这几天我其实是在秘境里忙。”
三长老疑惑道:“忙啥?需要堂爷爷帮忙不?”
许一凡摆摆手,抛出惊雷:“不用,就是孩子要出来了。”
“啥?”许铭逸刚坐下喘气,屁股刚挨着凳子,都还没热乎闻言又腾的站起来,瞪着双眼喘着粗气:“什么孩子?”
话一落,他突的恍然想起,闲清林生过一颗蛋,许一凡刚回来时就迫不及待跟许修轩说了。
许修轩懂了,整个许家自然也都知道了。
许铭逸十分焦虑:“是我那玄孙吗?怎么出来这么快?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不知道怎么破壳了,但是现在看应该没有事,就是三天了,还没有完全孵出来。”许一凡有些忧愁的说。
“这不奇怪。”五族长说:“我之前晓得你有孩子后查过,清林他……他血脉不俗,孩子半人半妖,身上有他部分血脉,那蛋壳自是其硬无比,不是那么好破的,慢慢等,莫要担心。”
许一凡嗯了声。
孩子是在半个月后才完全破壳而出,那会儿许一凡正好守在床边,蛋壳上遍布裂痕,许一凡知道,孩子只需要赞一口气,再一用力就能出来了,因此他哪都没去,就守再床边,目光一错不错的看着它。
那天是半夜,他累极了,刚眯了一会儿,楚含就把他摇起来,说蛋动得好厉害,大概是要出来了。
果不其然,不出片刻,蛋壳咔嚓一声,裂痕开始变大,像是有什么在里面撑着。
许一凡提着一口气,然后蛋壳彻底裂了开来,蛋清流了一地,孩子光着身子躺在一片狼藉里,四肢蹬来蹬去。
铺天盖地的喜悦还没来得及消化,却在看到孩子的脸和头发时,变成了浪潮般的心疼。
大多孩子刚出来的时候,都不会很好看,有的皱巴巴,有的红彤彤。
许一凡有过心理准备,可在看见自己那刚新鲜出炉的孩子时,还是浑身都僵了,楚含也愣了。
孩子不是红彤彤,也不是皱巴巴,无法形容,反正是又丑又老,简直让人不忍直视。
许一凡凑过去,孩子捡起蛋壳咔嚓咔嚓的吃,他没有阻止,只是小心翼翼将孩子举起来,目光三百六十度在他光溜溜的脑袋上,雷达似的看来看去的,可看了半天,除了额头上两根拇指长的红毛,头上就再也没有一根毛了。
许一凡无语凝噎,又把孩子放回去吃蛋壳,孩子还很软,得躺着,但他很有力气,两只小手捧着蛋壳吃得欢快,小脚丫也不闲着,蹬来蹬去。
许一凡呐呐半响,一副做梦初醒的模样问一旁同样目瞪口呆的楚含:“小楚子,我这三十年一直在看书,可能把眼睛搞坏了,你帮我看看,孩子头上还有没有其他毛。”
楚含凑过去,全方位把孩子圆溜溜的脑袋看了一遍,这孩子脑瓜子光得要命,几乎都要反光了,楚含一眼就扫到头,他面色有些怪异道:“你眼睛应该没有坏,他好像就只有两根毛。”
“怎么会这样?”许一凡抓着脑袋:“我头发就很多,清林就更不用说了,一身毛,怎么他就两根毛?是不是没发育完全?真他妈光啊!”
楚含噎了一下,又凑过去仔细将孩子打量一遍,手脚都有,眼睛、鼻子也都有,唧唧也有,是个小汉子,应该是刚出壳的缘故,哪怕已经能啃蛋壳了,他也并没有睁开眼睛,而是直接睡着了,看着很乖的样子,但那个脑袋十分的惹眼,楚含道:“应该不是,孩子手脚都有呢!”
“这孩子真的是小小年纪就一把年纪。”许一凡说:“真是丑得别具一格。”
楚含:“……”
这话听着难听,但不无道理。
“他看着比我阿爷还要老一些。”许一凡抹了把脸:“我这不是生的儿子,感觉是生的祖宗!好丑啊。”他嘴上说得好像有些嫌弃,却并未离开,而是静静的看着孩子,直到他醒来把蛋壳啃光了,许一凡才又再次伸出手,轻轻的在孩子嘴巴上点了一下。
床上还淌着些许未干的蛋液,楚含想去打点水将床擦擦,秘境里不分昼夜,但最近小篮子几个不在,跑外头玩了,因此尤为安静,屋里低低的哽咽声,在这一刻也显得尤为清晰。
楚含在屋外站了片刻,最后还是没有进去。
孩子的到来,让许一凡有了盼头,许家也显得很是高兴,许一凡并不会照顾孩子,他没有任何的经验,默默跟着他的时候,已经会说话也会自己走路了,饿了也会自己满村溜达,到处偷鸡摸狗吃,不用他小心翼翼护着,只需要给他擦屁股赔人银子,给他练点丹药吃就行。
可是小宝不一样,他大概是早早破壳的缘故,并不像其他拥有神兽血脉的孩子一样,一出生就有筑基或是金丹实力,会蹦会跳,小宝什么都不会,前三天他甚至眼睛都睁不开,饿了就会哇哇哭,搞得许一凡焦头烂额。
楚含也没有任何的经验,斯斯和默默更靠不上,斯斯说孩子怎么抱?要把他顶头上吗?默默短手短脚,孩子都圈不住,更不用说帮忙了。
于是第二天半夜,许一凡抱着孩子,着急忙慌跑去找莫兰心,莫兰心看着哭得一脸泪饿得直啜手指头的玄孙心疼极了,仔细教许一凡给他喂奶,她没有把孩子接过来亲自抚养,甚至还以身子不适需要人照顾为由,把轩竹院的人全调了回来。
其他堂爷爷堂奶奶,也各自找理由,硬是让他一个人照料,莫兰心她们只是会偶尔过来坐坐,教教许一凡怎么照顾孩子。
“他骨头还软着,喝完奶了你让他趴你手臂上,拍拍他。”
“这样吗?”
“哎呀,轻些轻些,孩子刚吃饱,不要让他肚子压着你的手,这样孩子不舒服。”
许一凡额头上都渗出一片冷汗,僵着手脚俨然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学什么都快,也从没有过无从下手的时候,唯独对待小宝,他失了方寸,力道轻了怕抱不稳,重了又怕孩子不舒坦。
小宝刚出生那会儿他看见对方是一个圆溜溜的小光头,心急之下直接将孩子举了起来,后来冷静了,对着孩子便有些束手束脚,第一次抱的时候,孩子软软的,好像没有骨头一样,他动也不敢动,全身都是僵的,没顶过一个呼吸,他就像抱着烫手山芋一样,朝着莫兰心叫。
“阿奶,你帮我抱!我不敢,快抱走他,快抱走他。”
“阿奶哪里得空,就算能帮你抱得了一会,难道还能帮得了你一辈子?你得学会自己照顾他。”
许铭逸和莫兰心没有把孩子接走,其实他们也担忧,怕许一凡看不好孩子。
许一凡算不得小,都三百岁了,要是个凡人,都得死上三轮了,可他是个修士,还是个为人处世并不太成熟的修士,做事儿都没谱,让他带孩子,两老真怕孩子给他带着带着就没了。
而且还有一点,就是默默几个小的,也不知先头是怎样,反正四个,整整四个啊,硬是没一个聪明,但说傻却也不是傻,他们打起架来也厉害,知道怎么打,修炼起来也不得了。
可要说聪明,却也不是那么一回事儿,四个都这样,那一看就不是巧了,而是跟许一凡久了才那样,要是孩子真跟着许一凡,那以后稍大点了,怕是也得跟默默几个一样,五个凑不出一碗脑浆来。
但要是把孩子接过来,他们又怕许一凡闲了又悲春伤秋,只能叫最靠谱的楚含帮忙看着点。
斯斯和默默小篮子几个,他们是觉靠不住的。
小宝分去许一凡大部分心神,许一凡忙得不得了,他会焦躁,怕照顾不好孩子,小宝无缘无故哭闹的时候,他会急得大喊大叫,甚至抱着孩子到处转悠不知如何是好,也会被孩子尿一身时嗷嗷大叫。
他依旧会在半夜突然惊醒过来,可不同往日的是,他很少会想闲清林,也很少再去想那个他可能见不到的孩子,他不会再捂着枕头茫然的望着黑夜。
小宝和他睡的第一天晚上,他侧躺着面朝床里,睡着睡着他突然翻了个身,然后双手照旧的下意识往身侧摸索,以前闲清林还在的时候会睡在外侧,因为他习惯早起,习惯早些给许一凡备些吃的。
外侧什么都没有,许一凡摸了个空,便突然惊醒了过来,房里不算很黑,不远处茶桌上点着一盏油灯,他恍恍惚惚的想为什么要点灯?是不是睡着时忘记吹了?要是老婆还在……
他又想起了闲清林,正不知如何是好时,身后咿呀传来一声稚嫩的呼喊,他脑子恍然清醒,转过身去,才发现床里头躺着个娃娃。
对了。
小宝破壳了。
孩子闹腾得不得了,他抱着在屋里走来走去,嘴里轻轻的哄着:“哦……不哭,不哭……爹在呢!”
楚含热好奶拿进来,孩子吃了睁着红色的眼珠子转悠悠好片刻,才打着小哈欠沉沉睡去。
许一凡累得不行,单手抱着孩子,靠向椅背,一手捏着自己酸痛的脖颈。孩子睡着了不能一直抱着,阿奶说了,抱着习惯了以后孩子不睡床,他又站起来轻轻把孩子放床上,小宝屁股刚着床就睁开眼睛,想要哭,许一凡赶忙躺他旁边,轻轻拍他,小宝侧头看见他,竟是伸手抓住他的小手指,却也没再闹,而是乖乖睡去。
大概是累极,又亦或是心安,许一凡也难得的睡了个好觉,什么都没有想。
楚含在屋外站了许久,斯斯偷偷摸摸进去,没一会儿就出来了。
楚含道:“一凡睡着了?”
“嗯。”斯斯说:“小老大离开后,老大吃不好,睡不好,半夜醒来就睡不着了,有时候还会在被窝里偷偷哭……我其实都知道,今天可能是太累,睡了都没有醒,你下次别帮他抱太多,这样他更累,就没有时间想小老大了。”
“我知道。”
许一凡照顾小宝照顾得磕磕绊绊,莫兰心和许铭逸要忙,不能帮他照看,其他人许一凡也不好意思开口,至于丫鬟,他不放心长期把孩子交给她们照看,因此去冰海的计划就这么被搁浅下来。
但是小宝也不算难照顾,特别他是个光头,给他洗澡都少了个洗头的步骤,他额前那两根毛很顽强,怎么都不掉,许一凡试着扯过,那两根头发就像焊在小宝头上了一样,拔都拔不出来。
但就两根毛,也不用特别护理,毛巾一抹过去就干净了,他大概是有凤族血脉的缘故,特别招飞禽喜欢,偶尔许一凡让他在院子里晒太阳,那些寻常一看见人就跑的还未开化的鸟雀却喜欢往他跟前凑,许一凡有次甚至还看见一只小麻雀 飞到他头上,想在他头上站一下,结果竟是劈叉了,怎么站都站不稳。
他儿子这光头实在是太滑了,鸟雀他妈的都站不住。
修士到底也是人,也遵守礼节,小宝刚破壳的时候,许铭逸就迫不及待的昭告天下,派遣护卫外出通知,好似生怕旁人不知他喜得玄孙似的。
满月时许家给小宝办了满月礼,八方来客,许铭逸当着众人的面,给孩子查探灵根,他半人半妖,因此哪怕还年幼,灵根也已显现,不出所料的,小宝也是三灵根。
有族老看着许铭逸道:“大哥,现在该给孩子测试魂力了。”
许家的孩子满月时很少测试魂力,因为测不测都那样,要么没有魂力,要么就是魂力低得让人发指,当众测试,不过是丢人现眼罢了。
可是许一凡继承到了凌惊然的魂力变异,而不管是妖兽,亦或混血半妖,一般而言,是没有魂力的,就算混血的妖修拥有魂力,也绝不会太过强悍浑厚,最多就是比妖兽多一些罢了。
但是小宝不同,许修轩还是紫发,就代表他身上依旧有祖上妖植血脉,许一凡黑发褐眸,遗传自凌惊然,看着与常人无异,但他身上有许修轩的血脉,就肯定也有祖上的血脉,即便如此他依旧魂力变异,所以没准小宝也是一样的。
因此满月那天,许家把从未在满月礼上安排过的测魂环节安排在了小宝的满月礼上。
这天满堂客人,目光皆落在小宝身上。
一堂奶问许一凡,小宝平日最爱玩什么?
许一凡掏了个玩具出来,是个鸡蛋大的小红球,但很软,捏的时候里面会有凤嘀传来,是许一凡亲自做的,小宝最喜欢这个玩具,平日有事没事都要玩一下才肯睡。
堂奶奶捏了两下,果不其然,小宝立马转头看向她,湿漉漉的眼睛眨巴眨巴,然后对她伸出手,嘴上啊啊叫,又对她笑,示意他想要球。
堂奶奶心都要要化了,却没有给他,甚至还把球收起来,又拿了一布条将小宝的眼睛懵上,而后她将魂力化为银白色的蚕丝,涌到了小宝身体里。
没一会儿大家就见她的魂力化成方才的小球从小宝身体里飞出来,小球里传来一声声凤啼。
第167章
小宝的魂力化成一簇小火苗,一直追着堂奶奶魂力凝成的小球,小球绕啊绕,最后绕了一石头身后,那朵小火苗不会绕,可是它听见石头后面有鸟叫,于是它徘徊在石头前没有离去。
堂奶奶看见它不过来,略一沉思,于是开始模仿许一凡的声音, 喊了一声小宝。
那是小宝最喜欢的声音,可是它环顾一圈,爹却不见。
大概是因为看不见许一凡的缘故,那朵已经成为小宝感知外物的小火苗显得很焦躁,竟是上下浮动着,然后突然朝着石头撞了过去。
巨石瞬间四分五裂。
大家呼吸一窒。
能将普通石头撞碎,足以证明他的魂力不差。
堂奶奶面上涌出喜色,让人将真正的测魂石拿来,又故技重施,引诱着小宝的魂力往测魂石上撞。
然后大家就见那团小火苗撞破了一级测魂石,然后又撞破了二级测魂石,接着三级测魂石。
它撞破第一块测魂石的时候,大家都不约而同怔了一下,然后纷纷拍起手来,许家人兴高采烈。
第二块,有人擦了擦眼睛。
直到第三块,满堂肃静,在它撞第三块的时候,那团小火苗在测魂石上接连撞了好几下,怎么都无法将测魂石撞开,许一凡的声音再度从测魂石身后传来。
“小宝,来爹这里。”
堂奶奶刚引诱完,那团小火苗穆地膨胀变大,似乎急得不得了的样子,再一次朝着测魂石撞了过去。
三级测浑石四分五裂,而同时那团小火苗也烟消云散,小宝本来躺在许一凡怀中,突然哭了起来,许一凡把他眼睛上的布带解下来,小宝看见他,哭声直接小了,抽抽噎噎的,睫毛上挂着泪,十分委屈的看向他。
他不过一月,年幼无知,又非纯种人类,却不仅拥有魂力,还是直接比肩元婴期的魂力,简直让人大为震撼。
他这磅礴的魂力,明显是也遗传到了凌惊然的资质——魂力变异。
又是一个天生的术法大师。
魂力变异和异瞳一样,不是爹娘有,下一代便也能遗传到,它的出现大多为随机。
可是许一凡继承到了凌惊然的变异魂力,而他的孩子,竟也继承到了。
宾客是又羡慕,又妒忌,恨不得当场就把孩子抢回去,虽然这孩子有些其貌不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看着好像长得有些很着急的样子,小小年纪,却显得很老,可是……丑又咋的了?又丑又没出息,那是倒贴灵石给他们他们都不要,可是又丑又出息,那还是想要的。
许家人是欢灯结彩,当堂大笑。
前来的宾客围着许一凡是一堆好话,小宝穿得很喜庆,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左看右看,啊啊两声,许一凡低下头凑近他,问他怎么了?
他笑起来,嘴上吐着泡泡,两只小手儿软乎乎的,捧着许一凡的脸,对着他笑,他好像在说,他最爱爹了,别人他不爱看。
许一凡心软得一塌糊涂,轻轻亲他一口。
“我的小宝最可爱。”他说。
小宝也不知听懂了没有,四肢扑棱起来,动得很厉害。
郑长老也来了,笑着附和:“可不是,咱们小小少一看就是软软糯糯,聪明伶俐的主。”
“小小少以后定能袭得许丹师衣钵,成就大道。”
“果然虎父无犬子。”
这话引得大家纷纷点头,当初许修轩被测出三灵根的资质后,整个上天域的人当着许家人的面啥也没说,可背地里谁不笑许家嫡系出了个废物,可后来呢?许修轩就像开了挂一样一路势如破竹,三年筑基,十年金丹他不止修为进阶快,战斗力更是无与伦比。
而许一凡刚回归时,百来多岁,却只金丹修为,大家也在暗地里嘲讽,说他们上天域两大顶端人物结合竟是生了这么个东西,到底是可惜。
后来呢?
许一凡金丹实力,却是九级丹师,不,是五术皆修的九级大师,如今才多少年过去,人家却又已从九级进入十级,他的进阶似乎毫无瓶颈,毫无阻碍。
他手上有传承,所以能往上走并不奇怪,可不是所有术师有传承就都能往上走,无法领悟、阐释不透,即使手握传承,有些也得原地踏步百年甚至千年不得寸进。
如今小宝不过刚一月,魂力已如此深厚,可言一句未来可期!
“闲道友许久不见,可是在闭关?”有人马屁拍到马腿上:“闲道友姿色出众,许丹师矜贵不凡,这孩子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端的是仪表堂堂啊!”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安静了,静静的看着唐家家主。
这人真是为了讨好许小少,连良心都不要了,那小娃子和仪表堂堂哪里沾得上边?是毛线关系都没有。
说到这里大家也是十分的纳闷。
许一凡胖是胖,但实话,他是不丑的,闲清林更不用说了,以前是普一见,他们就觉眼前一亮,这两虽不知道怎么有的孩子,但是照理应该也不至于太差劲,可是现在这孩子真的……寒碜,实在是寒碜。
许一凡脸色变了一瞬,抱紧了孩子,许铭逸咳了一声,看向唐家主和众人:“小林闭关冲阶了,尚未出来,来来来,看孩子抓阄。”
“才一个月就给他抓阄?”
“老许,你急了啊!”
“我这玄孙可不是普通人,今天抓一次,等他一岁了,老夫再给他抓一次。”
六米多来长的桌上一堆花花绿绿,各色法器,灵草,灵宝摆了满满一桌,都是许家人和关系好的宾客放的,默默垫着脚在桌上扫了一眼,突然爬上去,从空间戒指里拿出一红色翎羽,放到了桌子上。
许一凡身子僵住了。
所有人也怔怔的看着默默。
这小胖妖植大手笔啊!这翎羽普一出来,就散着一股浩荡到让人心悸的威压,只一翎羽便这般,那妖修修为怕是远超想象了。
小宝在桌上扫了一圈,显得兴致缺缺,似乎什么都不想要,不过看见那抹红时,他激动起来,指着桌子中央那很火红色的翎羽啊啊叫。
许一凡抿着嘴,把一株灵草放他手里,小宝看了眼就又丢开,继续朝着那个翎羽伸手,斯斯拿朵百祭花给他,那花儿五颜六色的,颇为好看,可小宝依旧不喜欢,照旧的想要那根翎羽,甚至急得要哭起来。
许一凡拿给他,他就两手紧紧抓住,然后笑了。
许一凡心头穆然一酸,眼眶红了。
楚含叹了一声,看着小宝没有说话,那么多东西,他什么都不感兴趣,却独独一眼看中这翎羽,他竟是还记得闲清林的气息。
小宝说乖也乖,说不乖也不乖,冬去春来,许一凡却总怕他冷,依旧给他里三层外三层裹得严严实实,明明热得满头大汗,他也不会哭,直到长疹子了,他才嗷嗷的叫。
他哭了一整夜,许一凡怎么哄也哄不好,以为他饿了,给他喂奶他也不吃,好不容易睡着,一放下他就哭,许一凡整宿的睡不着,后来小宝哭得要断气,楚含从空间里出来,看见小宝脸蛋很红,摸了小宝一下,发现他里头的衣裳都快湿透了,急忙给他脱了衣裳。
才半个下午他身上竟是起了大片密密麻麻的疹子,孩子大抵是又热又痒,受不住了才哭闹,楚含仔细给他挠,他才停了下来,肿着两只眼睛抽噎着看楚含。
许一凡看他肚子上一大片疹子,自责极了。
他是实在忍不住了才嗷嗓子,所以也乖,可是他要睡前都会闹一下,见不到许一凡也会闹,所以也不是很乖。
许一凡不是多有耐心的人,相反他脾气还有些冲,可他却像把所有的耐心都给了这个孩子。
楚含到也问过他,他只说:“我现在就只有他了他……也只有我了。”
他们只剩彼此,他们相依为命,这是闲清林留给他的孩子,他无法对他发任何脾气。
闲清林已经不在,他不多疼些,那还有谁来疼他?
他疼这个孩子是不假,但是他现在把这个孩子当唯一,当救赎,当熬下去的信念。
他楚楚清楚的知道,人活着需要一个盼头,有了盼头,才有活下去走下去的勇气和动力,闲清林年年不归,当他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后,他就没了盼头,可是现在,他把孩子当成了他继续走下去的盼头。
炎炎夏日,他会守在孩子旁边,拿着蒲扇一下一下给他扇风,看小宝睡得香,他心里会有点高兴,却又下意识想起凌惊然来,曾几何时他也像小宝这般熟睡着,而凌惊然也如他今儿这般守在一旁给他扇着风,哪怕劳累,心里也是满足的。
他恍惚明白爱其实就像一场轮回,他在父母曾经走过的路上拾阶而上,他慢慢的长大,一天比一天结实,最后有了翱翔的能力,而父母却慢慢的逐年老去。
那一刻,他懂了凌惊然的感受,也迫切的想他回来。
春去秋又来,院子里落了叶,然后某天早上他起来,发现院子里白茫茫一片。
枯黄落叶再次被积雪覆盖。
又是一年过去。
小宝会走路了,他坐在许一凡亲手做的学步车里到处的在屋里溜达,许一凡有时候会定定的看他,然后会想,啊!时间过得真快! !
人真的很奇怪。
去年的这个时候,他还感叹时间的漫长,太阳怎么都不落,他熬啊熬,夜间却怎么都不过去,同样的时间,其实在凡人眼里,三十年是他们的小一辈子,漫长到枯燥无助。
可是于短则几百岁,长则几万岁的修士而言,微微入定,或只是打个坐,也许半个月甚至一年就过去了,三十年对修士来说,真的不长。
活了三百年,许一凡对时间一直没有什么概念,直到这三十年,他真真切切体会到度日如年。
但是现在看着当初还在襁褓里的儿子,如今已经能借住车子到处的溜达,他又觉得时间过得很快,好像只是一瞬间,昨天小宝还得横抱着,今天却能走了。
小宝都这么大了,那大宝呢?他出生了吗?闲清林有没有把他照顾得很好,还是说他已经把大宝给了龙族?
若是他回来看到小宝长得这么好,一定会高兴吧!
这个想法一晃而过,他怔了一下,突然觉得人是很奇怪的生物,明明不想去想,可却看见朵花,看见根草,都能自然而然的联想到对方。
小篮子早就化形了,以前漂亮的尾巴如今已经化成了腿,天天跑得飞快。
“老大,老大,护卫送灵兽肉来了,你快去看看,可新鲜呢!”
“那你看一下小宝。”
小篮子嗯了一声,催促他:“那你快点哦,默默他们还在等我玩呢!”
许一凡走到门口了,听了这话又返回来瞪他:“以前你还吵着说要是蛋孵出的是儿子,你就给我儿子当童养夫,是女儿,就给他老公,那会你天天都要亲一下蛋,我不给你还要跳湖,一哭二闹三上吊,现在给你照顾一下,你又不乐意了,什么德性,朝三暮四是很不好的行为,我必须强烈的谴责你。”
“这童养夫太丑了,我提不起兴趣和动力啊!”小篮子看了小宝一眼,小宝开始长乳牙了,口水一直流,嘴角亮晶晶的,胸前衣裳也湿了一大半。
小篮子伸手给他抹了一下,手上黏糊糊的他也不嫌弃,又在自个裤子上擦了擦才兴致缺缺说:“小老大那么好看,老大你也算勉勉强强,怎么小宝这么辣眼睛?哎,照顾他,还不如去玩呢!”
许一凡直接揍他一顿。
小宝已经能吃辅食了,许一凡天天都要剁些一级灵兽肉跟着灵米一起熬了喂他,小宝很喜欢他煮的粥,每次都能吃一大碗,他也不用人哄了才吃,因此给他喂饭许一凡感觉很轻松,跟喂猪一样,一点难度都没有。
他煮好肉粥端进来,小篮子正拿着拨浪鼓逗小宝玩,一下在小宝左边摇两下,小宝转过头来,他又跑小宝另一边摇,玩的不亦乐乎,发现许一凡忙玩了他立马丢下拨浪鼓,在小宝脸上亲了一下:“好了,哥哥要去玩了,你乖乖喝粥哦!”
许一凡又想打他。
哦你妈了个巴子的哦!
这天阵灵宗又派弟子送了一批灵草过来,宗门里有十八个弟子快要进阶合体了,想让长老拜托许一凡帮忙炼制几炉凝灵丹,阵法师进阶有凝灵丹辅助,能提高弟子对阵法的感悟力,也能提高进阶概率。
许一凡一边扭头查看灵草,一边给小宝喂饭,他瓢羹舀了点粥,递过去,看也没看,心神全在灵草上,学步车很大,小宝站在里面,根本够不着瓢羹,他张开嘴啊一声,示意许一凡他吃不到,太远了,再喂近一点。
可许一凡没听见,于是他又啊一声,看见许一凡没有动,他两条黑黝黝的眉毛直接拧在了一起,踮起脚,使劲伸着脖子,张着嘴巴,像嗷嗷待哺的幼鸟一样,拼了命想去吃那一口饭。
默默站在门口,看见他嘴巴张了半天,啊啊啊的喊了半天,脖子都要伸成鸵鸟了,都没吃到那一口饭,许一凡查看完灵草,扭过头来看见瓢羹上的粥还在,眉心微蹙:
“今天胃口不好?哦,差点忘了,刚才好像小篮子给你喂了半碗奶,是不是不饿?那就晚上再吃吧!”
说完他站起来,给小宝擦干嘴,把粥放外头小厨房去,看见默默竟然回来了,他还问一声天都没黑你咋回来了?以前不是要野到半夜才记得回来的吗?今天怎么回来这么快,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默默充耳不闻,只说:“小宝还想吃。”
“这你又懂?小孩子吃太多容易消化不良,你以为谁都像你,石头都啃得。”
默默看着他的背影,又看看呆了的小宝,最后走过去,摸摸小宝的脸说:“你可怜了。”
小宝懵懵的看他。
默默摇头叹息:“你说你,破壳那么快干什么呢!出来找罪受,哎,小叔以后不出去玩多了,小叔看着你,不然老大把你养死就不好了。”
他说到做到,许一凡闭关炼制丹药,把小宝交给楚含,楚含一个不留神,默默就把小宝带出去玩了。
他寻过去时,默默正蹲在小宝旁边,给他捏雪球玩,小宝手舞足蹈的,显得很高兴。小篮子、金圆圆几个在不远的雪地里滚来滚去,玩的不亦乐乎。
许一凡并不是所有时候都不靠谱,小宝慢慢的长大了,他第一次开口喊爹的时候,许一凡一宿都没有睡,就抱着他,定定的看他。
那一刻说不出什么滋味,既高兴,又感觉满腹心酸,他疲惫强撑这么多年,此刻听到那一声稚嫩甚至还有些许模糊的爹,竟是让他落下泪来,他愣了好久,才蹲下来抱住小宝哄他说:“再……再喊一遍……”
小宝断断续续:“……爹……爹~”
许一凡把他宝到怀里,紧紧的拥着他,一下一下亲他,小宝以为他在跟自己玩,拍着手一直笑,眼睛眯成一条缝,看起来更丑了,笑着笑着,也尿了。
许一凡给他脱裤子,给小篮子拿去洗一下,小篮子掰着手算了算,说:“老大,该你洗了,这次不是我。”
“怎么又到我了?”许一凡想了想,好像还真轮到他了,他说:“我现在正在感叹人生,你去一下。”
小篮子:“我不好多洗啊。”
“怎么不好。”
“我是未婚夫,我听过给老公洗亵衣亵裤的,没听说过给老公洗尿裤的。”
许一凡:“……”
他想老婆想得都够烦了,一个小弟还像个鬼一样搞得他头都大了,现在孩子还这样,而好不容易养大的小鲛人也不靠谱,他心里苦啊。
不过大概是许一凡喂的好,小宝很强壮,不过两岁就会跟在默默几个身后到处玩,四岁已经能打遍同辈无敌手,许铭逸和莫兰心很疼他,他越出息,两人越是觉得惋惜。
——这孩子出息,大他二十岁的堂哥竟都不是他的对手,战斗力实在强,就是长得丑了点。
小宝很出息,根本无需教导,他一岁半时就能引气入体,自行修炼,许一凡问他,怎么知道引气入体的,他说他就是懂,他看见有人这样做了。
看见谁?
他说穿红衣裳的人。
许一凡摸他的头,他根本就没有觉醒,可却能隐隐约约传承到闲清林的记忆,说明他身上凤族血脉并不低。
许一凡没阻止,看小宝喜欢,就由着他修炼,他是十级术师的儿子,是许家未来家主的儿子,是阵灵宗未来的宗主,生来尊贵,甚至远胜许一凡,在整个许家根本无人敢惹。
可四岁那年,有一天他突然哭着回来,头发乱糟糟的,衣裳也有些凌乱脏污,彼时默默和小篮子几个不在,被楚含压着外出历练去了,就他一个人,回来时一身的泥,许一凡问他哭什么?是不是被谁欺负了?
小宝突然说:“爹,爹爹呢?”
许一凡一怔,又听见他说:“爹爹是不是不要我了?”
许一凡喉间干涩:“……没有,怎么这么问?”
“他们都说了,三伯伯的外甥来家里玩了,他九岁了,大大的,他说想要跟我打架,说看我到底有几斤几两,结果我把他打倒了他就生气,骂我丑八怪,说我是没爹爹要的孩子,然后我又打他不许他乱说,然后他说爹爹就是不要我了,三伯伯可以作证,我问三伯伯,三伯伯吞吞吐吐的,小宝有脑子了,就知道了。”小宝掉着眼泪:“爹爹去神界了,他不是在闭关。”
他自会说话起,其实也有问过闲清林去哪里了?许一凡总哄他,说闲清林闭关了,他还年幼,尚不知事,刚开始还会闹着见闲清林,闹着去找他,后来一直见不着,又看见每次提起闲清林许一凡都不是很高兴,渐渐的他就不再闹了,也知道闭关是不能打扰的。
许一凡不知道谁嘴碎同孩子说这些,只得安慰道:“对,他去神界了,但并不是不要你。”
“他就是不要我。”小宝说:“不然他为什么只带大哥去,为什么不带我?为什么也不带爹?他就是不要我们了,他不要我了,他只要大哥……”
“……”
小宝眼泪一直往下掉:“我知道我有大哥,我跟他一起睡过,有丹药吃的时候,他总让给我,叫我快快吃,吃了就能长高高。”
“可是现在大哥不在了,秘境里面也没有蛋,所以大哥肯定被他带走了。”
“……他不要我!他只要大哥,爹,是不是小宝丑多,爹爹嫌弃小宝,不要小宝了~”
许一凡沉默了一下,将他抱起来,但凡换以前,以他的心性他定要叉着腰骂一句,然后说对,你爹爹就是不要你了,他就是个王八,他不要你,我们也不要他。
可他现在不想再说任何气话了。
他不想在日后,让一时冲动之下的言语再化做利刃剜他心肝。
于是他给小宝抹掉眼泪,说:“他没有不要你,他只是……必须要回去,龙族盼着你大哥回归神界,他不放心让旁人带着你大哥离开,所以他才走了,你大哥和你不一样,也许说这些太早,你根本无法理解什么是空间扭曲,什么是粉身碎骨,你只要知道他很疼你,没有不要你就够了。”
小宝吸着鼻子:“真的吗?”
许一凡面不改色:“爹什么时候骗过你。”
“……你就经常骗小宝啊!之前你说爹爹在闭关,结果爹爹是去了神界,这不是骗我是个啥?”
“……”
“他们也骂小宝丑了。”小宝很委屈。
许一凡安慰他说:“你以后是一个大胆的要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不必理会外人对你的评价,你长得本来就不咋的,我们要勇于直面现实,而且这年头讲究实力至上,长相并不重要,你用功修炼,努力吃饭,照顾好身体争取做个好人就够了,其他的爹会为你做好,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知道吗?”
小宝若有所思。
许一凡又道:“你资质好,像爹,天赋极佳,悟性出众,如果你再长得好看那就不得了了,因为人无完人,每个人都会有所不足,才会寻找道侣,自己就很完美那还找道侣干什么是不是?”
这话路过的狗听见怕是都要笑晕了,可是小宝煞有介事的点头:“爹,你说的有道理,那小宝就不难过了。”
许一凡哄着他睡,看着他安安静静的睡脸,心里说不出个什么滋味。
那会儿,他突然又有些埋怨闲清林,但更多的是想念。
要是闲清林在,也许孩子都不用被人这般指指点点。
小宝刚睡下,许一凡三堂哥带着妻子,押着他的外甥孙尚来了,三堂哥直搓着手说对不住,孩子不懂事,让他别生气。
许家人本身就小气,他们不能容忍别人招惹他们,但同时也知道,不能随意招惹别人,不然定是要受到报复。
小宝在许家,谁敢说他一句不是?他什么身份?许家孩子惧他,但也喜欢他,因为小宝不会乱欺负人,有好东西也会跟他们分享,一点都不摆架子,不会因为他们是旁支或其他的就小看他们,而且修为也高,他四岁就筑基了,甚至还和许一凡学习丹药了,虽然如今连个毛都还没有练出来,但是他在连人都没记全的年纪,却已经能记得上千种灵草了,许家一帮小孩更是崇拜他。
他和一众堂兄堂姐都玩得很好,大家知道闲清林不在了,甚至还会多照顾他一些,孙尚看不得他被许家人众星捧月,又看他小小的,就麻瓜那么高,就想挫他锐气,然后看看这个被传得神乎其神的许家小小少到底有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厉害。
谁料不敌,孙尚筑基中期修为竟是被小宝摁着打,许家孩子看见了,哇哇哇的乱叫,说小宝厉害,又问孙尚服不服?竟敢跑他们许家来挑衅,他们许家可是南域第一,不要以为你个子大大的你就厉害。
孙尚不服啊!又觉丢面子,脑子一热便把来时爹娘的嘱咐全抛之脑后,指着小宝就骂。
小宝除了模样,也没其他可以攻击的了,骂人自是要跳人短处骂,孙尚就来了一句:“你个丑八怪,难怪你爹爹不要你……”
三堂哥知道这事儿时都吓坏了,赶忙带着孙尚过来赎罪。
许一凡垂眸看着还有些许不服气的半大孩子说:“回去吧!”
三堂嫂急坏了:“一凡……”
这种血脉喷张、怒火从生的感觉真是久违了,许一凡已经很多年都没生过气:“我劝堂嫂最好别不知分寸,以免场面搞得太难看。”
三堂哥懂了,养不教,父之过,孙尚会说出的那些话,定然是听长辈私语过,才知晓这事儿。
所以他现在只对孙家有意见。
若是三堂嫂继续为娘家开解,那么他就可能不单单是对孙家有意见了。
许家枝大叶大,少那么几个根本不伤筋骨。
三堂嫂赶忙住了嘴。
许铭逸知晓这事儿时,问禀报的:“小宝呢?现在怎么样了?”
“小宝少爷睡下了。”护卫有些许不服气,孙尚这些话着实是过分了,小少爷懂得什么呢?长得丑是他的错吗?竟当着他的面如此言语,这明显是不把他们小少爷放眼里。
小宝很少哭,就算和其他堂兄堂姐切磋被打飞了他都不会生气,自己乖乖爬起来,然后还要夸对方一句:“姐姐你真厉害,我都飞了。”
小宝丑是货真价实,他要是可可爱爱,那孙尚这话,许铭逸绝不会放心上,因为知道他说的并非事实。
可现在他这话,简直是往许家人肺管子上戳。
“南部是我许家的地盘,岂容他人嚣张,你去把孙家开设在许城,宁城,落城等地的铺子全撤了,我要让他们全部倒下,让他们尝尝被人直击命门的滋味。”许铭逸眸光森冷:
“你乃我亲卫,此事由你亲自操刀,只有这样,那些人才会知道,也才会彻底清醒,是谁掌握着他们的性命,让他们领悟领悟一下自己的懦弱。”
五族长点头赞同:“小宝除了不好看,还有哪里不好?男子汉看的是气概,是其心性和实力,皮囊不过尔尔,有何重之,他们孙家却揪着这点不放,攻击我们小宝,我许家未来家主就算再不堪,那也不是他们能随意指指点点的主,看来我们是和善太久了,外头人都要以为我们许家是纸糊的老虎呢!那孙家小子虎虎的,不像是很聪明的样子,如今说出这些话,不是耳濡目染的,老夫倒是不信了。”
“肯定是孙家背后嘀咕小宝了,要是咱听不见不晓得也就罢,如今知道了,断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六族长说。
莫兰心看他们真的动了气,便也没有劝导,小宝是他们的玄孙,所以不管是谁,只要敢对他出言不逊,她许家,有的是办法让他们彻底崩盘。
第二天,许一凡把孙家的单子全退了回去,许家随后又下达通知,让孙家三日之内,立马将所有铺子撤出许城、罗城等地,逾期不撤,那就别怪他们不客气。
孙家知道许家人都心眼子小,但怎么都没想到会小到这个地步,和个孩子较真,甚至也丝毫不给他们闺女一点面子,一时间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完全不知如何是好,想求上许家去,却被告知许一凡不在了。
第三十六年,许一凡带着楚含众人,偷偷离开了许家。
如许家长老说的一样,他如今已是十级阵法师,许家就算开启大阵将整个许城笼罩住,也拦不住他。
冰海有多危险许一凡并不知道,可能被列位险地,而凌惊然和许修轩一去便无法再返,他便知其危险度了。
许一凡怕自己也回不来,想把小蓝子、混沌灵树和金圆圆留在许家,斯斯和默默和他有契约关系,生死相随,自是得跟他离开,可是小篮子三个和他并无任何契约关系,无需随他离开,但金圆圆几个不乐意,甚至怕他丢下他们偷偷走,连门都不出去了,也不玩了,就呆秘境里,说要随他浪迹天涯。
许一凡看着小宝,最后也把他带走了。
他怕回不来,他怕小宝长大了会问莫兰心爹爹不要我了,爹是不是也不要我了。
他一路往冰海赶去 ,却在半道,碰上了刚从冰海回来许修轩和凌惊然两人,他怕许家人追上来,因此在飞船上贴了隐息符和隐身符,许修轩两人根本看不见他,他们坐在飞船上调息,模样有些许狼狈,不知为何凌惊然突然站了起来,把一空间戒指递给许修轩说:“小轩,我要回了阵灵宗了,你把灵草带回去。”
许修轩没有接,只是沉眸看了眼空间戒指:“你不去见见儿子吗?你不是因为想他这些年才没命的一直研究破阵之法吗?”
“……他未必想见我,见到我他只会气。”凌惊羽摇头说:“我就不去惹他不高兴了。”
再次见到凌惊然,许一凡很难形容那时他到底是个什么感受,他好像是全身突然木化一样,站在原地动弹不得,见到了心心念念的人,他很高兴,手捂着脸,笑了两下,但却极为不合时宜的,眼泪夺眶而出。
三十多年的时间太过漫长,漫长到不是光靠一颗后悔的心就能让他和凌惊然回到原点,回到什么都没有发生的以前,他知道,说声对不起才是对这段关系,对彼此最好的释怀,但他说不出口。
他撤掉隐身符,飞船出现在半空。
灵气突然波动,许修轩警惕的抬头看去,他许久未曾见许一凡了,当下就是一喜,又有些激动和不敢相信:“一凡?”
“爹。”许一凡笑了,飞身到许修轩跟前抱住他,依赖的在他脖颈间蹭了蹭,问他:“怎么现在才回来?”
“出了点事,被困住了,你怎么会在这里?”许修轩抬手捏捏许一凡的脸,不似以往那么多肉了,也没那么软和,如今竟是有些紧实,他蹙眉道:“瘦了,是不是在家有人欺负你了?”
许一凡轻笑一声:“谁敢欺负我啊!我这么厉害的。”
许修轩也跟着笑:“也对,你就是个不爱吃亏的主,有爹娘在,谅家里也没人敢对你不敬,不过你怎么在这里?”
“想去找你们,却没想到你们回来了。”许一凡说着,扭头看向凌惊然。
凌惊然这些年很想他,无时无刻,可他根本不敢同许一凡对视,甚至在许一凡望过来时猛的低下头,许修轩拍了许一凡的肩膀,似乎想和他说些什么,许一凡却突然松了手,转身面向凌惊然,静静看他。
凌惊然个头不算矮,他比许修轩只略低了半个拇指头,可是许一凡和许修轩一样高,他个头也大,靠近了,莫名的给人一种压迫感,在凌惊然全身都要僵住如坐针毡的时候,许一凡突然喊他,很低的一声:“爹爹……”
凌惊然如遭雷鸣,他穆地抬起头来看向许一凡,怔然着,想问许一凡刚才喊他什么,却又听他说:“对不起,我最后还是……把你忘了,我没能在看见你的瞬间认出你是谁,真的……很对不起,爹爹……真的很对不起。”
他说了好多,可凌惊然只独独听到那两字。
他浑身颤栗,心脏像被什么包裹着一样,甚至觉得有什么烧烫了他的身心。他其实没奢望过许一凡能原谅他,也没想过有朝一日还能从他嘴中听到这两个字。
第168章
凌惊然一度觉得自己出现了幻听。
许一凡年幼时他便离开了,此后百年他们不再相见,许一凡流落莽荒历经万苦回归上天域,却普一出现就遭阵灵宗追杀,虽不是他下达的告令,但凌惊然是阵灵宗二少,在知道许一凡是他儿子时,他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却又不知该以什么脸面来面对他。
许一凡那句你不是我爹他记了足足三十来年,他也从不知道言语竟能有那么大的杀伤力,此后的日子,每次想起许一说那话时的神情,他都觉心肝具裂,无法释怀,许一凡说出这话,便是代表他对自己已经死心,不再把他当爹爹了,他们缘分到了尽头。
他痛苦,难受,可是如今, 许一凡却叫他爹爹!
他呆呆的看着许一凡,不知这一声爹爹是自己在极度渴望下产生的幻听还是旁的,他干枯的双唇翕动半天,话尚未出口,眼泪却已经落了下来:
“……你……你叫我什么?”
许一凡重复道:“爹爹。”
寒冬迎来了暖阳,干涸之地迎来春雨!
凌惊然穆然哽咽出声,眼中雾气迷蒙,颤着手试图去拉许一凡,看见他没有拒绝没有躲避,更是用力抓紧他,嗓音有些沉哑,急声说:
“你原谅爹爹了是不是?”他迫切到语无伦次,因为站在他面前的,是他身上掉下来的肉,是和他血脉相连的人,更是他一辈子的遗憾,他无法冷静:
“你别怨爹行不行?当初……我不是有意的,我没想要你的命……你是我儿子,我……我不可能会伤你,我只是……被控制了,你原谅爹,爹这辈子就你一个儿子了……你原谅爹,你原谅爹……”
“嗯,我都知道的。”许一凡心如刀绞,凌惊然无颜面对他,可他又何尝不是!
只要一想起凌惊然拿着匕首往肚子上划的场景,一想到自己当初说的那些话,内疚就排山倒海的朝他而来:“我都知道了,不怨你,我谁都不怨了,你以后跟爹别再离开我。”
凌惊然点着头,哭着抱住他,许修轩走过去,张开手将他们都揽住,眼眶也跟着红了。
兜兜转转近三百年,他们一家终是在一起了,可到底是遗憾,他不知道该去怨谁,也不知道该去恨谁。
这两百年,无论是他,亦或是凌惊然,谁都不好过,他们本不该如此,可好像命运钟爱捉弄他们,竟是让他们两百年方能再次团聚。
三人又哭又笑,凌惊然依旧没有松手,一直紧紧的抓着许一凡的手腕,然后左右看了眼,问他闲清林呢?
许一凡苦涩道:“他回神界了。”
许修轩恍然大悟,难怪儿子瘦了些,脸蛋都没以前那么圆润了。
凌惊然仔细问一通,最后什么都没说,只是轻道:“他会回来的。”
许一凡看着他。
“他很在乎你。”凌惊然说:“也许你自己都没有发现,只要你在,他视线总会追随你,有些事不需要说,但我能看得出来,所以他一定会回来的。”
“谁回来?”默默突然从秘境里出来,看见凌惊然和许修轩他还一愣:“哎呦我去,老大我们到冰海了?”
许一凡无奈道:“你看清楚点。”
周边并无寒气,默默噔噔噔跑船沿边趴着往下看,入目一片绿意盎然。
冰海白雪茫茫。
那显然就是还没到。
“没到冰海啊!那大老大怎么会在这里?还有王……”
许一凡最懂他,当下一拳头砸他脑袋上:“不许叫王八。”
默默捂着脑袋,十分疑惑:“为啥不能了?你之前自己说的他是王八,你能叫默默却不能叫,老大,做人不是这样做的。”
“你还说。”许一凡又给他一拳,这王八,一张嘴叭叭叭的,专门往他肺管子上戳。
接连吃了两拳,默默委屈,直接仰天嚎起来:“没天理了,没天理了!”
凌惊然抿住嘴。
许一凡看了凌惊然一眼,有些不好意思,瞪着默默道:“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以前有误会,所以我才那样说,现在没有误会,他是我爹爹,你叫他王八那不像话。”
“哦,有误会啊!”默默停止了鬼哭狼嚎,恍然大悟一拍大腿,道:“我就说嘛,小大老大一看就是英俊非凡,潇洒过人,仪表堂堂,一副要帅炸天了的样子,相由心生,好看的人一般很少出坏人,所以我说这其中肯定有误会,果然默默有先见之明。”
他一副很骄傲的样子,凌惊然和他呆过一段时间,他什么德性凌惊然比谁都清楚,当下无奈的揪了下他耳朵,然后将他抱起来:“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最喜欢满嘴胡言乱语。”
“嗯?”默默震惊无比的看他:“你咋知道默默最喜欢满嘴胡言乱语?只有跟默默朝夕相处很久很久的人才知道默默喜欢吹牛,我们就见过几面,你咋懂咧?只一面你就知我品性这年头的大能都这么厉害的吗?”
凌惊然:“……”
不服不行,瞧瞧这些话,一般的傻子能说得出来吗?
“默默,让你叫老大你咋叫个人叫这么久,小宝都要饿死了。”小篮子背着小宝也从秘境里出来了。
小篮子不算很高,都不到八十厘米,就比默默高一点点,小宝也不高,但和小篮子、默默这两个没比萝卜好哪里去的王八比,他也不算特别矮,他被许一凡养得很好,人家孩子顶了天也就一天四五餐,他要一天八餐。
要不是有楚含帮衬,许一凡一天啥都不用做了,光给他做饭一天就到头了。
吃得多,小宝结实得要命,小篮子抱他都抱不过来,背他也差点背不动,只能死命的反手紧紧扣住他的腰不让他掉下去,小宝的两只脚他已经顾不上了。
因此现在小篮子背着他,小宝两只脚丫子还拖在地上,大概是刚睡醒,小宝鞋子都没有穿,脚丫子被粗糙的飞船磨得生疼,他仰着脖子直叫唤。
“痛多多了,痛多多了……”
“哪里痛?”默默扭头看过来。
默默和小篮子许修轩同凌惊然并不陌生,可是小宝他们却是没见过的。
这会儿他大声叫唤,很快就引起了许修轩和凌惊然的注意。
许修轩说话直白,直接问许一凡:“那丑娃子是谁?”
许一凡:“……”
小宝身上有着浓浓的火焰气息,和闲清林的很是相似,凌惊然瞬间就反应过来了,看见小宝两道小眉头已经快要拧在一起,搭在小篮子肩膀上的小手儿也慢慢的握紧,一副准备发飙的模样,他赶紧道:“修轩,不要这样说。”
“咋了?”
“他……他是我们的孙子。”
许修轩下巴差点掉地上,好像寒冬腊月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全身都僵了,不可思议看许一凡,好半天才结巴道:“你爹爹说的是真的?”
“嗯。”许一凡说:“之前我告诉过你啊!我有两个蛋,现在其中一个孵出来了。”
“这样啊!”许修轩说着,又看了小宝一眼,然后默默的摸着自己的脸,又看看许一凡和凌惊然,有些许想不通。
他试探性的发动血脉感应,小宝立马伸着脖子,脸蛋红红的看向他:“你干啥子?小宝怎么热热的?”
许修轩:“!!!”
这还真是他亲孙子!
许一凡抹了把脸,从空间戒指里拿了碗粥出来给默默,让他和小篮子先给小宝喂一下饭,然后才道:“爹,你不用试了,虽然孩子丑是丑了点,但真是我的种,他也是三灵根,魂力变异!”
这一点倒让凌惊然有些震惊:“清林并非人族,这孩子怎的会……”
半人半妖,大多都不具备魂力,就算有也绝不会强悍,许修轩和整个许家人便是最好的例子。
“我也不知道,但堂奶奶测试过,他刚满月那会儿就有三级的魂力了,这几年我想着他还小,都没怎么教导他,可是他很勤快,自己就能引气入体了,魂力也升了一点点。”
“这比你还出息啊!”许修轩震惊无比的说。
“嗯。”许一凡有点骄傲道:“大家都说我这是虎父无犬子,不过因为有清林的血脉,我养了他好些年了,他个头还是像几个月那样,都没怎么长,脑子也一样,四岁了,还很像白痴。”
凌惊然:“……”
小宝很快就干完了一碗粥,还没饱,又啃了两鸡腿才觉饱了,他不怕人,知道许修轩和凌惊然是谁后,还同他们黏黏糊糊的,玩到大中午的才肯睡。
他们找了处洞府歇息,难得出来一趟,许一凡带着默默和小篮子几个出去打猎了,儿子交给许修轩两人看顾,他是放心的。
小宝躺在兽皮上,睡得很香,肚子随着呼吸一鼓一鼓的,许修轩仔细看他,然后突然叹了一声,眼泪紧跟着也掉了下来。
这孩子真是生的好生丑,寒碜得很。
该死的,这眼泪止都止不住……
凌惊然却觉小宝很乖:“孩子虽然年幼不知事,但也不是傻的,以后当着他的面你说话注意着些,不然孩子要伤心了,而且……”
他笑了笑,拿帕子轻轻给小宝擦擦汗,说:“我觉得他这个样子看起来很可爱,也懂事儿。”
“爷爷眼里出帅孙,真是可怕……”许修轩看见凌惊然脸色不太好,瞪着他,一副你再说我扒了你的皮的样,赶忙摇头到:“你不用担心,我知道的,他是我孙子,我自是疼他,方才也是一时大意了。”
凌惊然:“……那你哭什么?你不是说男儿有泪不轻弹?”
“我就是心疼他我才哭的,孩子长这样,肯定要遭人说,一想到我的心肝会受委屈,我能不心疼吗?”
隔代亲,许修轩本就疼许一凡这个独苗苗,对于这个突然破壳的大孙子,他自是也疼得紧。
许修轩和凌惊然的回归让许一凡踏实了不少,父母的存在不是为了给予孩子富贵和舒适的生活,而是让孩子想起父母时,内心会觉身后有港湾,会感到温暖,从而拥有克服困难的勇气和能力。
许一凡深刻的体会到了这话,不过他也成长了许多,看着稳重了,也有了点大人的样子,不再像以前那样咋咋呼呼。
小宝睡醒了又黏着许修轩,让修轩抱他抛高高,他笑的很大声,个头又大大的,许修轩累得要命,可是见大孙子高兴,他浑身充满了劲。
许一凡捧着书坐一旁,并不怎么看得下去,半响他叹一声,泄气的把书收起来。
要是以前,他估计早一个箭步冲上去对着小宝屁股就是啪啪几下,顺便来一句:我让你笑,让你笑!
可是现在他只是默默看着,脸上带着淡淡的温和,不可否认,他懂事了凌惊然心中高兴,却也不忍。
没有人会突然之间改变。
花能一夜开,人却本性难移。
凌惊然满腹艰涩,看着他:“这些年,你还怨清林吗?”
“……不怨了。”许一凡摇头说:“理解他后,我就怎么也怨不起来了,我只是有些怨我自己,当初不该说那般话,伤了他,现在想起来挺后悔的,可是等我明白的时候都没来得及道个歉,他就走了,挺惋惜的……”
其实闲清林刚走那几年,他确实是痛苦,但后来慢慢的,他才明白最深的孤独不是他无人陪伴,而是满腹心事和悔恨,却不知该与谁言。
“也很后悔当初对您说了那般话,爹爹,我是不是让你失望了?”
说不上来什么感受,凌惊然只觉心疼:“有些事早已是命中注定的。”
他拍拍许一凡的肩膀,宽慰道:“人要学会往前看,不要一遍一遍的为过去的事而后悔,也不要站在现在的角度去埋怨、批判当初的自己,有些事情需要经历过才能明白,你埋怨当初的你,可是那会儿他就像站在雾里,看也看不清,也会感到很迷茫,他当时的心智和阅历,并不能像你如今这般成熟,如果让你回到当初,你也许还会选择对清林口出恶言。”
“人活一生,无论怎么选择怎么做,都会有遗憾的,不要总对过去耿耿于怀,无论怎样做,那都是你成长起来必须要走的路,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你会觉痛苦,是因为你长大了,爹爹替你高兴,可也希望你能快乐。”
他摸着许一凡头,像幼时那般:“我也不怪你,无论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你都是我的儿子,我以前疼你,未来也一定会疼你,我们是一家人,我是你爹,所以你说什么我都只会当气话,但清林不一样,他是你的道侣,以后他回来了,你好好跟他道歉,他也一定不会怪你的。”
许一凡再次感受到了那种被宠爱的感觉,他一下搂住凌惊然,狗熊似的在他脖颈窝处拱。
……
凌惊然和许修轩的双双回归,引起了轩然大波,特别是凌惊然回来后直接去了许家,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两怕是已重归于好。
而之前许家、阵灵宗对外公布的消息是他们外出历练,如今消息灵通的立马就知道了,许修轩和凌惊然他们哪里是去历练,而是去冰海给儿子找灵草去了。
这事一传出来,又让整个上天域轰动起来。
“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这消息是从许家那边亲自传出来的。”
有不知情的纳闷:“咋的了?不过是去冰海找个灵草罢了,你们那么大惊小怪干啥?你们兄弟我上次还去黄海东海域那儿历练了,回来也没见你们说啥子。”
“你那能一样?黄海东边海域里面也就一条雷蛇厉害点,但那雷蛇终日修炼,其他妖兽修为最高的也不过合体,有什么好危险,可冰海不一样。”
“咋不一样?”
那修士拿白痴的眼神看他:“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吗?冰海可是我们上天域六大险地之一,数十万年前,进冰海历练者无数,其中不乏渡劫前期、中期、甚至后期强者,但皆无一人得归,众多大能和无数修士丧命于此,因此冰海才被各大宗门和各大世家列为险地之一,并不许后代子弟子孙再行进入。”
“直到六万年前,一红衣修士突然从里面出来,他是唯一一个自冰海存世后,能从里面走出来的人,大家都不晓得冰海里面有什么,而古籍只记载,里面存在着上古巨兽,还有各种被镇压的魔兽,以及一些灵草,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记载,但是能让众多大能陨落在里头的地方,里面绝对危险重重,若是真有上古巨兽,你自己想想,那些东西活到今天,修为该如何厉害?而凌前辈和许前辈却能从冰海安然无恙的回来,就问你厉不厉害。”
那人哑了许久:“这冰海真的这么危险?”
“冰海乃六大险地排首位,危不危险你自己说吧!”
“那么危险两位前辈去里面干啥呢?难怪我当初觉得奇怪,怎么海族和魔修都打进来了,许家和阵灵宗竟然没有把两前辈叫回来,感情是他们在冰海里回不来。”
阵灵宗是百宗之首,许家是世家之首,凌、许两人是上天域最顶尖的实力,而凌惊然身为阵灵宗宗主,许修轩身为许家下代家主,对守卫上天域有着责无旁贷和义不容辞的责任。
可是大战来临,他们竟是没被召回来,那会儿大家嘴上不说,心里其实是有些埋怨的,彼时要不是许一凡出来,大家对凌惊然和许修轩定是有诸多不满。
如今晓得两人是去了冰海,那倒是能谅解一二了——这两不是不顾众生安危才不回来抗敌,而是回不来。
“听说两位前辈好像是为了冰心草才去的冰海。”有人说。
“冰心草?这是要干啥?”
“许家那边传是为了给许少治病。”
“啊?”
“许少你们应该见过吧!”
“你这不是废话,三十年前那场大战,我去跟他买过丹药,他说我杀敌有功,给我打了九折呢!是个十分大方的丹师,还没什么架子,跟其他眼高于顶的丹师一点都不一样。”
“那你们应该知道他很胖吧!听说他胖是因为他流落时空乱流里,落到了不知名的地儿,那里灵气浓郁,彼时他修为不高,那些灵气堵在他筋脉之中无法转化,才导致他成了个胖子,如果不想办法将筋脉拓宽,将被堵塞的灵气转化掉,那么他的修为很难再往上涨。”
此言一出,众人恍然大悟:“难怪,我就说许家和凌家也没见出过胖子,怎么许少胖成那个样,而他能不足两百岁就踏入八级丹师……不,五术皆踏入八级之列,那么悟性一定非凡,这般悟性修为应当是噌噌噌的往上涨,我还疑惑他怎的还只金丹修为,原来如此,难怪了。”
有人肃着脸:“若是许少修复好筋脉,怕是不出百年,他便要问鼎合体了,看许前辈就知道了,不过许少还是十级术师,他有丹药这些辅助,修炼起来应该比当年的许前辈和凌前辈要快,许家怕是又要大摆宴席了。”
灵草到手,一回到许家,许一凡就开始着手炼制丹药。
许家传出消息后,众多修士和各世家,各宗门都徘徊在许城外头,就想看看传言是不是真的。
还有一点,冰心草乃是十级高阶灵草,许少想要炼制冰心草,那么只能用来炼制十级丹药。
十级丹药啊!他们都还没见过呢!
他们等啊等,前十天,许城毫无动静,也再没传出什么消息来。
直到第十天,一股寒气突然从许家急速的涌了出来,彼时九月,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可是那股气息极寒,所到之处几乎是瞬间就将周边乃至万物冻成了一片雪地。
整个许城也是瞬间就被冻成冰雕,许家高阶修士灵气护体倒也不怕这股寒气侵体,寒气出现得太快,扩散的速度更是如声波般,许家上层根本来不及开启防护阵,这股寒气就从四面八方散出去了。
低阶修士无法抵御这股寒气,他们嗷嗷叫的从城门口跑了出来,默默几个带着小宝也着急忙,慌手忙脚乱的跟着众人跑。
“咋回事呢?”金圆圆边跑边说:“是不是有人受冤屈了?他娘的竟然九月飞雪。”
“哪里有雪?这明明是冰,不懂装懂,你个饭桶。”混沌灵树说。
金圆圆生气了:“你骂谁?道歉。”
“对不起,起不对,娶个老婆跟你睡。”
“哎呦我去咧,不打你两下你都不知道我金圆圆的厉害。”
两颗小树跑到一半就不跑了,当场扭打成一团。
它们普一露面,众多修士呼吸就是一窒,金元树,混沌灵树竟然在许家! !怎的之前都从未听说过?
这么稀缺的灵树,许家竟然有?而且一看,这两颗小树都会顶嘴干架了,那么想来已经修出了意识,等级怕是已超乎想象。
许家当真是瞒得好紧啊!
到底什么运气! ! !
大家是又震惊,有眼红的看着金圆圆还混沌灵树。
许家人见惯不怪,这两玩起来的时候就像好朋友,好兄弟,可是玩的时候不管笑得多开心,反正一天下来,它们最少都要干上一架。要是哪天这两安安分分一架都不打,那太阳绝对要从西边升起来。
默默背着小宝,和许家人想调头回去将他两拖走,被冻住了可够呛,可来不及了,那股寒气速度太快,一瞬间就将两颗小树苗给冰了起来。
默默又跑掉了,还不忘落井下石:“活该你们两个。”
金圆圆:“……”
混沌灵树:“……”
眼看旁边的老管家要跑不动了,小宝脑袋支棱起来,十分好心:“管家爷爷,来,小宝举着你。”
“举个毛线,你我都快背不动了。”默默说。
“小叔,你不懂,我举着爷爷,爷爷碰不到你,那你不还是只用背小宝一个吗?”
“……这话有道理啊!”小篮子说。
默默边跑边思考了下,好像至始至终,他都只用背小宝一个,那就没问题了,他说:“确实,那快点吧!小老头上来。”
许修天看见小宝两只小短手顶在老管家的后背上,举着他,而默默背着小宝,跑得气喘吁吁,一副屎壳郎搬家的模样,一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知道小宝、默默这几个不止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而事实上他们也确实是不太聪明,但也没想到他们竟然能不聪明到这种地步。
看见大家都是一言难尽的看着小宝几个,然后又一脸怀疑的看向许修天,许修天心中悔得不得了,他离这几个小不点太近了,大家怕是也怀疑起他的智商来了,方才到底为什么想不开他要跑这几个身边?
许修天被大家看得不好意思,有种光屁股被拖行游街的感觉,他臊得头都低了下去。
一众修士纷纷驻足侧目看着默默几个,皆是呐呐的,真的很担心小宝以后能不能成为高阶术师。
想成为术师,不单单需要庞大的魂力,还需要过人的聪慧和悟性。
小宝少爷这三看着……好像就不咋的聪明。
眼看那股寒气就要过来了,大家也顾不得多想,跟着许家人急速跑开。
“小天,你们家这是怎么回事啊?”唐家家主一边御剑,一边询问。
许修天累得不得了,说话都在喘:“不知道啊!我本来在屋里打坐,突然就觉冷得不得了,想出来看看时,族长们就通知我们受不了的立马往城外去,我就跑了。”
“是灵脉丹,一定是许少炼制灵脉丹了。”丹师公会的人说着便停了下来:“众位不必恐慌,无事的。”
他话音一落,在寒流之后,紧接着一股热浪从许家城里涌现,然后朝着四面八方去,先前被冻住的人,以及冻住万物的寒冰很快就消融了。
金圆圆和混沌灵树刚能动,又立马跳起来:“哎呦,哎呦,怎么这么热,要烧死树了!”
轰隆一声,随着房屋倒塌的声音褪去,七颗丹药从许家城内飞了出来,立在半空高速旋转,尾光耀眼至极。
空中云层景象急速变化着,一下是一望无际的冰海,一下又是岩浆滚滚的火山,一下又是寒风呼啸,飞雪飘扬的苍凉之景。
一股浓郁的丹药也随之弥漫而来,众人哪怕离得极远,还是被这股丹香熏得差点迷了心神。
有人甚至觉得自己的筋脉在突突跳动,但不难受,相反还有一种沐浴在温和的灵泉中的感觉,那股极度的舒坦根本无法言语,有人甚至筋脉得到抚慰,当场就进了一小阶。
大家骇然无比:“十……十级丹药果然是不得了。”
“是啊!我等只是闻个丹香就能有如此这般效果,不知吃起来又该是何等舒坦。”
“有七颗,凌前辈和许前辈肯定也有份,这两本就不得了,若是筋脉再次得到拓宽,怕是能一举进入渡劫。”
“要是俺也能来上一颗就好了。”
“十级丹药,你想来上一颗?你有那么多灵石吗?”那修士很小声:“你就看一下吧!看见没有,唐家,秦家,御兽宗,千灵宗,合欢宗,丹师公会的人都传迅了,马上那些会长和家主、宗主立马就会赶来,剩下那几颗灵脉丹,定要被炒出天价,被争得头破血流,那是大能才能觊觎的东西,我们轮不上,还是趁着雷劫没有下来多闻几口才是道理。”
有修士盯着空中那七颗丹药,心里酸:“他娘的……”
上天域,九级丹师除去许一凡,还有三,因此九级丹药虽然稀少,但也不是没有,可是十级丹师,却只有许一凡一个,可想而知,十级丹药有多珍贵稀缺了。
甚至在此之前,十级丹药,大家见都未曾见过。
十级雷劫固然可怕,但如今许一凡根本不愁没人帮他挡,多劈劈其实也是有好处的,一是筋骨能得到淬炼,下次进阶就不用那么担心了。
二便是能积攒经验。
三便是丹道引来的雷劫,其实有治愈作用的。
前面两道由许修轩和凌惊然分别拦了下来,第三道是许铭逸和莫兰心以及一众许家族长共同拦下来的,剩下几道则是其他家主、宗主帮忙阻拦。
默默看着大家为了被劈还差点挣得头破血流,面红耳赤要大打出手,觉不可思议极了。
“这些大能可能闭关修炼修多了没有洗澡,皮痒多多,所以才这么想被雷劈,这么寻死可怎么是好,哎。”小宝说:“小宝天天给小爷爷帮忙洗屁屁,就一点也不痒。”
“也有可能是他们修炼修傻了也说不定。”小篮子叹道:“一帮傻老爷子,不管他们了,走,我们玩去。”
凌惊然听见他们叽叽咕咕,心中暗暗叹气,这种雷劫,大家是想劈都求不来,这时候出手,相当是让丹师欠份人情,这种人情不常有,大家自是要死命争抢的。
小篮子和小宝是自己人,不用为高阶丹药而苦恼,自是体会不了大家的心酸。
丹药一炼出来,许一凡就闭关了。
筋脉得到修复和拓宽后,许一凡感觉那股一直伴随着他的隐隐痛感瞬间消散,他的修为再也不用压制,一撤掉压制修为的阵法和铭文的瞬间,他身上的灵力立时节节翻升。
元婴中期大圆满。
元婴后期大圆满。
……出窍!
……分神!
……合体!
……合体后期大圆满。
天空再次乌云密布,往常修士进阶,雷劫都要酝酿半个时辰左右才会落下,可是许一凡修为一抵达合体时,那会儿外头正直晌午,整片天空却是瞬间暗了下来,黑压压的,望不到头的密布的乌云疾速的聚在许家上空,没一会儿就开始翻腾,紧随其后的是震耳的雷鸣。
许修轩和凌惊然护在屋外,见此情行,眉头紧蹙。
“这是怎么回事?”
“屋内好像有点不太对。”
许修轩感觉到屋里涌出一股极强的灵气,立马就想进去查探一番,不料门先开了,许一凡从里面出来。
许修轩震惊得差点结巴:“一凡,你……你……”
“合体后期大圆满了。”凌惊然顾不上心惊肉跳,二话不说塞给许一凡数个阵盘,许修轩也火急火燎把身上的法器递给他,想起他进阶金丹时的雷劫,凌惊然担忧道:“能不能行?”
许修轩:“不行爹帮你顶。”
许一凡笑了,自信道:“你们无需担心,以前雷劫想劈死我,那是因为我魂魄不全,不该容于世,如今天道需要我构建飞升通道,它自不会把我往死里劈,我有把握。”
许修轩呼口气,俨然忽略了前头那句还高兴道:“那就好!”
许一凡被法则之力摄到半空,整个人凌驾在许家空中,大家普一抬头望去,顿时要肝胆俱裂。
他们都知道,许一凡一旦练出丹药,一旦恢复过来,以后进阶怕是会势不可挡,无人可及,也料想过他躯体肥胖是灵气堵塞所致,那么在服下丹药后,那些灵气就能被他吸收掉,估计能一举突破出窍。
可是现在怎么回事?
他竟然连进三阶! ! !
有人震惊得脸都白了:“许……许少是不是合……合体了?”
“他身上那股威压很浓郁,是合体没错。”
“怎么会……你没看错吧!家主,您看看,许少真的是合体了吗?”
合体后期大圆满之后就是洞虚。
洞虚之后,便是大乘。
整个修真界从未有人不足三百便抵达洞虚,就算名震八方,被誉为上天域天骄和英才的许修轩和凌惊然修至洞虚时,也已六百多岁了。
俗话常言长江后浪推前浪,可也不是这么推的!三百岁的五术十级大师,已经足够让人惊骇,让整个上天域震然。
现在对方竟然还不满足,还以三百岁的年纪步入洞虚之列,三百岁的洞虚,夭寿了!这让其他修士颜面何存?这人是专门生下来打击旁人的吗?竟然一连进三级。
唐家家主深深叹了口气。
“果然天机阁算的没错,生机就是生机,非我等可比。”
“家主?”
“他如今算不上是洞虚,只能说是合体后期大圆满,但要是成功渡过雷劫,那就是名副其实的洞虚了。”
周边都是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许铭逸众人也赶来了,看见许一凡周身灵气波动巨大,是又惊又喜,竟是无人说得出话来。
雷劫很快聚了过来,黑云压在许家上空不断翻滚着,轰隆一声巨大异动从许家后山禁地传来,许一凡望去,发现一老头朝着他所在之地冲了过来。
在看见来人那一刻,不止许家众人,就是其他赶来凑热闹、为了丹药和许修轩、凌惊然周旋还未归宗的各位大能都抱拳俯身,呼声几乎震耳欲聋。
“拜见老祖。”
“拜见前辈。”
许家老祖一头华发,下巴同样留着一撮白胡子,大概是年老的缘故,他眉毛很长,脸上也几乎爬满了道道皱纹,渡劫寿命有限,他已经存活太久了,甚至久到有些人都以为他已经陨落。
他飞至近前,看着许一凡,眼中有怀念,有欣慰,但更多的是尊敬,眼神极为复杂,说:“你终于回归了。”
许一凡回视他:“……什么?”
“晚辈……不,你已不再是他。”老祖兀自摇头道:“老夫竟是不知该如何唤你,你如今是我孙儿。”
许一凡听得一头雾水:“老爷子,你老了脑子不清醒了?说的啥啊?我怎么听不太懂?”
许修轩拼命给许一凡使眼色,让他对老祖恭敬一点,许家老祖看着很慈爱,可许修轩比谁都清楚,他是看着慈爱,可发起脾气来,能把人往死里揍,打个半死才收手。
他之前做事不敢出格,是为什么?就是怕这老头出手,虽然老祖疼他是不假,但该打的时候也绝不含糊。
许一凡读不懂他眼神,还赶苍蝇一样说:“老爷子快走,我快渡劫了,你老胳膊老腿的,被劈飞了可别赖我没有提醒你。”
凌惊然手心冒汗,他不是没见过渡劫,他甚至还斩杀过渡劫,一般的渡劫修士还不配他放在眼里,可许家老祖普一出现,他就知道果然临差一脚飞升的渡劫和寻常渡劫有着天壤之别。
这人,极度棘手。
他有些担心对方觉冒犯,会对许一凡出手,可老祖却意料之外的没生气,还笑了。
“你不像你爹,你爹不敢在老夫跟前这般说话,他在老夫面前屁都不敢放一个,你比你爹有胆,过来。”他对许一凡招手。
许一凡飞到他旁边,老祖深深看了他一眼:“你之前曾拜托我帮你保存一件东西,让老夫觉得该给你的时候归还于你,我方才察觉到了你的气息,也预感到是时候物归原主了。”
这是什么意思?
底下众人你看我我看你,许家老祖这话,很明显是在说他曾经见过许一凡。
可是这许家的小少主不是流落在外,五十年前刚回来的吗?
许家老祖这期间从未出关,怎的见过他?甚至还说帮他保管过东西?
这怎么回事?
许修轩和凌惊然对视一眼,也满是孤疑,完全不知其意。
许铭逸等人更是不知了。
许一凡眸光微沉,看着许老祖的随风飘荡的银色白发,想起他的传言。
——上天域唯一一个临差一脚就飞升的人。
——也是参加过那场大战的人。
他几乎是瞬间就懂了。
“你说的,是九天吗?”
许老祖稍显诧异:“你见过他了?”
“果然是他。”许一凡道:“我进阶元婴时,在渡心魔劫的时候他出现过,不过他看起来好像很虚弱。”
“他应该只剩一缕魂魄了。”老祖叹息道:“你应该都知道了吧!你魂魄其实不全。”
许修轩猛然看向许一凡。
凌惊然脸色顿时煞白。
这事他们并不知道。
怎么会……
许一凡嗯了声:“我的魂魄无法完全融合,还是呈现四分五裂之态,我虽是知道九天仅剩的那缕魂魄在哪里,但可惜的是,他那缕魂魄太虚弱了,无法跟我彻底融合。”
九天仅剩的那缕魂魄等了他六万年,这六万年他无魂灯蕴养,哪怕有蛋壳护着他,为保留实力他哪怕都已经陷入沉睡了,也躲不开慢慢消亡的命运。
那仅剩的一缕魂魄,现在就好比一簇将干未干的水滴,若是直接将其溶进魂魄中,那么就等同直接把这颗小水滴往滚滚的岩浆里扔,他无法融进岩浆,他在靠近的过程就会被蒸腾干了。
“他应该是早料到了。”老祖悠悠道:“所以他寻了老夫。”
许一凡没有说话,看着他。
当年九天能窥见的未来很有限,他不是事事都能看见,他只能看到一些极少的,不连贯的画面。
他施展神通看见未来后,他就在为死亡做万全的准备。
他做了万无一失的准备,把所以可能发生的事,甚至不可能发生的事都考量到了。
他被凤清歌唤去战场的时候,暗中观察起许域雨,这人以后会是他的老祖,会照顾他爹长大,他想把龙息交给他。
而他也没看错,许域雨虽然修为不高,但资质极好,模样出众,悍不畏死,更是十分正直,心性端正。
许域雨那会儿修为其实并不高,只堪堪金丹,他是跟随家族一起奔赴大战,从上天域前往下天域,他那会儿实力差,便慕强。
而当时整个战场,实力最为强悍的,便是人族韦家老祖、凤族凤清歌、龙族九天、麒麟族旗红。
这四人皆来自遥远的神族,也是神族顶级存在,更是出身不凡,可称一句出自名门、天之骄子,一个赛一个的有来头,神界寻常修士平日都难以见他们一面,更无法接触,就更不提修真界的修士了。
许域雨那时候可以说是连给他们端茶的资格都没有,但这四人中,他其实最仰慕的是龙族的九天和凤族的皇。
因为他们最为强悍,一个原形威风凛凛几乎庞大到遮天蔽日,浑身金光闪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多次救民于水火,一个只是一挥动双翅,便可召来毁天灭地的火焰,他们护住了一批又一批的百姓,也杀了一批又一批魔族,他们是最后来的,可斩杀的敌人却不亚于麒麟族的皇和人族韦家强者。
可是有天,他仰慕的强者九天竟是偷偷召见他,给了他功法,又如长辈那帮摸他的头,问能不能帮他一件事。
别说一件事,就算是一百件事许域雨想他都干得来。
第169章
九天对许域雨说他无法回去了,他会陨落在这里,甚至会魂飞破散,但他大仇未报,无法放下,他必须保留住一缕神魂,将其记忆全部贮存在那缕魂魄中,不入轮回。
可是魂飞魄散魂魄不全,破散的神魂本就虚弱,如果一切按照他所料想和安排的来,那么携带他全部记忆的那缕神魂会碰上投胎转世后的他,那缕神魂注定要归回给未来的他,可太过虚弱的神魂是无法回归的,而且,这方世界,需要识别出他的气息,所以九天想让许域雨帮他保存一口龙息。
而龙息,可蕴养万物,息养万生,和养魂灯有着异曲同工之处。
不仅如此, 这口龙息更是他身份的象征也是他作为三千世界四大护法之一的象征。
只要未来的他融合龙息,才能真正的构建出飞升通道。
许域雨听他说完便跳脚,问他:“前辈把龙息交给我,是因为我能安全回去,是吗?”
九天点头。
许域雨便说怎么可能?他金丹实力?前辈您是远超渡劫之外的存在,他金丹都能平安回去,前辈你怎么会陨落,前辈莫要寻他开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可是九天很认真,看着他莫不说话,许域雨眼泪就掉了下来,知道他并不是在开玩笑,最后跪在地上含泪说:“晚辈听命。”
九天将他扶起来,慎重道:“把这东西收好了,藏起来,千万不能有任何闪失,这件事也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就算是始凰也不能说,这个东西可以说是这方世界,不,是众多世界的命,你一定收好了,待我轮回后,你再交于我,千万记住,要确定对方是我才能交出去,你以后见了转世后的我,同他说是九天交给你的,九天,是我的名字,你记住了吗?”
许域雨哽咽着:“前辈放心,晚辈记住了,也……定不负所托!”
后来九天真的陨落了,他的本体碎成无数,飞散向四方,像下了一场浩大盛阔的金色流星雨,也真如他所说的,落了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许域雨远远的看着那头金龙在空中,自拔龙鳞,不眠不休不知疲惫的淬炼,耗费数百年在修补界膜,而那只火凤,这数百年里,一直将他护在身后,不让魔族伤他半分。
他看见魔族被打退出去,看见那只金龙疲惫的飞回来落在地上,看见凤皇给了他一剑。
他当时就想冲上去,可想到那口龙息,想到他应承的事,想到那只金龙对他笑说:“那就拜托你了。”他又硬生生的停住脚步,跑开了。
他护着这口龙息护了整整六万多年,渡劫迟迟无望,眼看寿命将近,他更不敢随意出关,就怕陨落了无法完成任务,便一直闭关等啊等,等啊等!
有时候等太久了,他恍恍惚惚的总感觉好像做梦,可看着那口闪着金光,威压滚滚的龙息,他才有了实感,有了继续等下去的勇气。
直到今天,他感觉到了被藏在体内的龙息在骚动,他出关看见许一凡的那一刻,他知道他等的人以另一种方式回归了。
他两指并拢,将隐藏在体内的龙息召了出来。
那是一团似雾似水的金色小光球,它以前总是安安分分,可现在一出现它就脱离了许域雨的掌控,兀自的围着许一凡绕了几圈,最后像是彻底确认了,便一下从许一凡的眉心钻进去。
大家不知道那团金光是什么东西,却都能感觉到它带来的强大威压,几乎是金光一出现,那股气息就让他们心慌气短,有些妖族、半妖甚至是满目惊恐,像朝拜般不约而同的匍匐在地。
“一凡!”凌惊然双眸一缩,就想冲上去,他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玩意儿,现在看着它钻进许一凡体内,怕得不得了,许修轩却拉住他:“不用怕,没事的,老祖不会害他,一凡也没有抵抗,想来那东西无害。”
随着龙息的到来,秘境中,九天沉睡的那缕神魂终于再次苏醒,他融合部分龙息后,缥缈得似要飘散的如薄雾般的神魂开始慢慢凝实起来,他从秘境里出来,站立在半空,同许一凡面对面。
所有人都被这突然出现的神魂吓了一跳。
九天转过头,众人才发现这缕神魂一身明黄,一头金发,竟是尊贵不凡,而明明只是一缕神魂,那骇然的威压,却恐怖极了。
再见故人,许域雨跪了下来:“拜见前辈!”
这一下更是把底下一众人震摄到了。
前辈?
他们上天域唯一一个渡劫后期大圆满老祖竟然对着那人喊老祖,那……那缕神魂该是何等修为?
金发,金瞳,并非纯种人修,那到底是什么妖修竟是金发金瞳?
大家又看了看跪趴在地上,冷汗涔涔的一众妖修大能,还有许城外不断传来的,明显带着亢奋和惊喜的咆哮声,心里有个毛骨悚然的猜测。
那些咆哮,是在欢呼王的归来。
所以这人……
九天将许域雨拉起来,看他从当年的紫发青年成了如今这晚年垂暮之样,喉头万千滋味。
“回去吧!”他一如当年,似长辈那般摸了下许域雨的头,说:“回去闭关吧!本皇观你寿命未尽,回去好好闭关,待飞升通道构建完成之日,便是你飞升之时,本皇没看错你。”
许域雨泪如雨下:“是!”
九天又望向凌惊然和许修轩,他们相伴而站,其实他们都经历过了无数轮回,如今已没了当初还是九王和王妃的模样,可又好像还是那么像。
因为真的很神奇,在熙熙囔囔的人群里,九天只看得见他们,明明那么多人,他却能一眼就认出来,他的双亲站在哪里。
凌惊然感觉他有些熟悉,好似在哪里见过,却死活想不起来,他同九天对视片刻,回过神来,感觉脸上有些冰凉,一抹才发现他竟流了满脸泪,他紧紧捂住闷痛不已的胸口。
而许修轩竟是魔怔了一般,往前走了两步,轻唤出声:“……九天……”
只两个字,就让九天溃不成军,哽咽到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轮回百世,他的父王竟是还记得他。
他深深望着他们,什么话也没有说,最后又看向楚含,楚含全身血液好似都凝固了,斯斯担忧看他,问他怎么了?
楚含摇了摇头没有言语,说不上来,就是整个人都不对劲,有点难过,心痛,不舍,担忧,万般情绪好像一下子都涌了上来,很复杂,又很莫名。
九天从胸口掏出陈天赫暂居的玉佩,把一抹龙息注入进去,又把最后剩余的龙息渡给凌惊然。
凌惊然自识海受伤后,识海一直昏沉,感觉很是沉重,可是如今随着龙息的到来,识海竟宛如枯木逢春,久缝甘露,再次充盈了起来。
他看着九天:“你是?”
九天深深回望他,依旧什么都没有说,过去的事再提起来,其实除了徒留遗憾和痛苦,再不剩什么了。
他们如今并非九王和王妃,他们已经有了崭新的人生,没必要再说往事。
他最后又看了许修轩一眼,才把默默拉到跟前。
其实他出现的时候默默就一直仰头在看他,甚至目不转睛,这会儿被九天拉到跟前,他还在看,一点都不觉不好意思,看了片刻,他问九天:“你的气息我感觉很熟悉,你是不是以前见过我?”
九天点点他鼻尖,回答:“嗯。”
“什么时候?”
“你还没有发芽的时候。”九天说:“天道要将你摧毁,我没让,偷偷把你带走了。”
什么是恶?
又何为善?
并非魔植皆为恶,也并非出身正道就皆为善,有人披着人皮却做尽恶事,有人满嘴獠牙却会对弱者施于援手。
默默是这方世界唯一一颗顶级魔种,是他的族人在将灭之即,举全族之力将它藏起来,让它暂时躲开了天道的视线和诛杀的修士。
彼时它只是一颗种子,尚未发芽,也不曾做过半分恶,九天不忍它被天道销毁,也无法让顶阶魔植就此堙灭,就将它带走了,最后将他带到了他的故乡——下天域。
默默哦了一声:“怪不得默默感觉认识你,我还以为你是默默的江东父老呢!”
九天笑出声,接儿又摸了摸小篮子的头,让他好好长大。
顶阶魔植、纯种鲛人、蜂尾蝎,金圆树,混沌灵树……这些濒临灭绝的种族他已经竭尽全力将其火种保留下来了,他无愧于任何种族。
最后他才蹲在小宝跟前,心情复杂的看他。
他的儿子他无缘得见,甚至离世时都不知他的存在。
如今却有缘和未来的儿子碰上了,其实他没窥见过这一幕,如今小宝于他而言,不亚于是意外之喜。
他有点高兴的亲了小宝一下,小宝都不知道他是谁,不过看他长得十分英俊,暗暗觉得是自己沾到便宜了,于是还拍手笑起来,侧过左脸蛋,示意九天雨露均沾,再亲他一下。
九天心里五味杂陈,又在他左边脸上亲了一下,仔仔细细的摸他的小脸,最后拨弄了下他额头前的两根头发。
其实说起来,许一凡都觉纳闷,小宝自出生就两根毛,大多胎发寿命都不长,有些甚至会不出几日就会自主掉落,可小宝这两根毛简直是坚强,几年过去了,它还是顽强的长在那里,不动如山。
而小宝也是来来回回就这么两根头发,莫兰心和一众堂奶奶甚至许家一众女修在小宝头上抹了五花八门的东西,说是什么长头发的方子,可什么方子都使了,小宝那个圆溜溜的脑袋至今也还是光得要命。
这两根头发红彤彤的,还有点粗,耷拉在额头那儿,其实瞧着不好看,太过磕碜,要是脑袋全光,那可能还勉强入眼,可这两根毛有了还不如没有,许一凡想拔掉,可是不得了,这两根毛他竟是拔不出来,使劲儿了,小宝又嗷嗷叫喊痛,因此如今小宝那脑袋还是那么的不伦不类,旁人都不忍直视,就算是特别宠他的凌惊然,有时候看见他这个脑袋,也得摇头叹气。
如此也就罢,小宝还很老,倒不是他脸上有皱纹,或者脸蛋松松垮垮,不是,相反他脸蛋儿还十分饱满,五官也正常,可瞧起来,就是很显老,因此看起来丑得要命。
默默看见九天一直盯着小宝晶亮亮的大脑瓜子看,凑过去黏糊糊的问:“你知道小宝的脑瓜子为什么会这样吗?他一直不长头发,老大担心得要命。”
九天自是知道的。
飞禽一类大多蛋生,而刚生出来的幼鸟通常是没有羽发的。
可是这其中不包括凤凰。
凤凰破壳便羽翼丰满,模样卓然,但小宝并非纯种凤凰,他自然无法像凤凰一样,一出生就羽翼丰满。
而纯种凤凰,成熟体尾上会有九根翎羽,当初始凰孕九子,便是自拔九根翎羽,但凤凰并不是一出生就拥有九根翎羽,它只有两根,这两根在众多翎羽中,是最长的,也是凤凰的本命翎羽,和凤凰本命相连,凤凰会在长大的过程中,慢慢生长出其它翎羽。
小宝身上有凤凰血脉,他自也拥有本命翎羽,这两根毛便是他的本命翎羽,绝不会掉,若是有掉落的那天,便意味着他离陨落不远。
再有一点,飞禽幼崽无毛皱巴巴的显老显丑,小宝自是也如此。
待它们长大,羽翼丰满,便是万众瞩目的存在。
许修轩和凌惊然也有些担忧的看过来。
九天抱起小宝,道:“无需担心,以后会长的,我的小宝会有毛的。”
小宝高兴起来:“真的呀?不过小宝不是你的,小宝是爹的。”
九天笑说:“我也是你爹啊。”
此言一出,众人骇得不行,更是一头雾水,不明就里。
九天最后深深的看小宝,说:“以后好好修炼,好好吃饭,长大了,记得要做个好人。”
小宝用力点头。
雷劫将至,九天最后飞回许一凡身边,许一凡对他伸出手,九天微怔片刻,而后笑着握住了他。
前世今生,那缕魂魄苦等数万年,如今,终于要回归了。
“别去怨他。”九天突然说:“别去怨他。”
九天说的他是谁,许一凡很清楚。
“为什么?”许一凡突然开了口,有个问题其实已经困扰他太久太久了:“你当初明明窥探到了未来,看到他对你出手了,你为什么没有提防他?你说你不是因为爱冲昏了头,那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去战场?”
这次九天沉默了许久:“……因为我是故意的。”
许一凡猛然看向他。
“我一直都记得我为什么会被创造出来,我也知道自出生后我肩膀上担着的职责是什么,所以我无法看着神界没落,更无法看着修真界淡出历史,看着这方世界毁掉,我的降世和陨落从不是偶然,也从不是看运气,我只有在三千世界需要我的时候,我才会降生,神界不能没落,修真界需要出路,界膜需要去要填补,所以我必须死,我不死,你无法诞生。”
许一凡的出生,是他死亡的开始。
许一凡猛然喘了一口气,痛苦道:“那你为什么不告诉他?”
“因为我知道他在乎我,他把我当成他的命,他若是知道我会陨落,不能同他与天齐寿,他会怎么想?也许以后的每一天,他都不得安心,他甚至可能不会对我下手,我从不怀疑他对我的感情。”
一股怒气噌的窜到了喉咙口,许一凡吼了起来:“你明明都看见了,你却不告诉他,你这样不觉得对他太过残忍了吗?死去的人永远不会比活人痛苦,你死了干净,什么都不懂,却留他一个人在无尽的思念和孤独中自责煎熬,你怎么忍心的!”
他见过单遥,见过蚺在云,见过他们苦苦的等待的样子。
单遥那个傻姑娘,天天的劈柴,天天盼着莫成回来,一个人孤零零的,可是莫成呢?他没有火灰,他无法记住那个痴心的姑娘,他入了轮回,独留单遥一个人痛苦着。
九天死了干净却也独留凤清歌一个活在无尽的煎熬里。
许一凡吼出声来,整个人都失控了:“你就算要死,为什么不死在别人手下?为什么一定要死在他手上?他亲生杀了你,他要承受怎样的痛苦,你有想过没有?”
“……所以我对不起他,我有想过篡改这一切,哪怕死在魔族手上也比死在他手上好,我也知道我死了他要承受着些什么,我窥见未来看见他剥魂了,我……又怎么可能忍心看他走到这一步,可是他是神兽,他有他自己的因果和命途,他于我同级,他的因果不在五行之内,我无法篡改,他也无法更改我的命途,我只能死在他手上,我也只能死在他的手上。”九天落下泪来。
“别人杀不死我的,只有凤凰和麒麟才可以对我出手,我也曾想过告诉他一切都是我自愿,可是我不能。”
“他活了很久,又涅槃过多次,你知道的,一个人活得越久,他的初心就会慢慢的被削弱,他知道他要守护三千世界,他可以拿他的命来守护三千世界,他能以个体的湮灭来换取种族的延续,但若是让旁人牺牲,他会犹豫,扪心自问,我也可以为了天下苍生去死,可若是让我拿他的命去换苍生,我会犹豫,甚至可能……无法做到,他若是像我喜欢他一样喜欢着我,那他定然也无法做到,他若是早早知道,他一定会想方设法让我远离这场大战,远离他。”
“可是……哪怕远离了,却无法更改整个结果,所以……你让我怎么开口?既然无论怎么努力怎么做都无法更改结局,那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说,不要让他提早痛苦,这是我唯一能做。”
许一凡像是被谁掐住了喉咙。
是啊!
那只凤凰有多自私,他亲眼见过的,他为了九天能入轮回,不惜施展禁术,导致这方世界六万年再无凤凰,连禁术他都能施展,还有什么事他做不出来?
他的大半辈子都为了苍生,他只想用那几万年来做自己,他对得起自己,却又对不住苍生。
“一凡,你待他如何,我便待他如何,你是我,我也是你,你哪怕在知道我死在他手上时,他恨他,可是你却依旧舍不得伤他,那我又怎么舍得伤害他?可是……我没有办法,那段时间我真的忙坏了,大战就要来了,我已经没有多少时间,我要想方设法瞒着他,还有尽快填补海眼,还要提前安排好一切,让爹娘顺利出生,还要想办法把大战带来的损害降至最低,我真的忙坏了,我无法事事考虑周全。”
九天捂住头,他那段日子忙得团团转,终日终日都不能合次眼,他找不到人可以帮忙,龙族一帮马大哈,做事丢三落四,他要做的事牵一发而动全身,一个弄不好就空亏一溃,几十个世界就此尽毁,所以他只能自己上手,没日没夜的忙。
如今想起那段日子,他都觉得疲惫不堪,但其实最让他难以忍受的是凤清歌施展禁术生剥魂魄的那一幕如梦魇一般折磨着他,肉/体上劳累,精神上却也得不到安宁,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我分身乏术,我亏欠他,所以你别去怨他。”
许一凡重重呼口气:“你既然都知道,那你死时为何极度不甘?”
“我看见火灵儿了。”九天喃喃道:“我看见她在笑,她在高兴我的离去,可我大仇未报,我不甘啊!”
许一凡直想踹他一脚:“那你他妈的不早告诉我,我渡心魔劫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我以为你股恨那股不甘是冲清林去的,所以我……我恨他,不敢对他好,生怕对他好了就对不起你也对不起我自己,结果你他妈的……”竟是恨火灵儿。
害得他搞错对象了。
九天垂下头任由指责:“……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会这么想,所有一切我原本是想告诉你的,可是当时我太虚弱了,你也不能在心魔里久留。”
许一凡都要噎住了,他都还记得当初九天推了他一下,让他快快从心魔劫里出去,那会儿他都要被推飞了,就这个力道,还虚弱!谁虚弱是这样的?
“爹爹说的没错。”许一凡沉默了许久,苦涩道:“万事都是注定好的,躲不开,我恨他,甚至提防他,生怕他又给我一剑,如今想想,真是不该。”
“他不会再伤你。”九天突然说。
“为什么?”
“天道能控制他一遍,却无法再控制他第二遍。”
许一凡掌心发冷,不敢置信问:“你什么意思?天道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应该已经知道三千世界是怎么来的吧!”九天问他。
“……知道,早知道了,我又不是傻的,你怎么老问这种问题,好似把我当智障。”许一凡说:“是创世神创造出来的,我懂。”
“没错,创世神创造出了三千世界,三千世界互不干扰共同漂浮于宇宙中,创世神离世后,混沌降世,灭世神紧随其后临世。之后,祖龙、始凤、麒麟降世,我们四人和灭世神对抗,最后以混沌的陨落为代价才得以斩杀灭世神,而混沌陨落之地便是这方世界。”
九天抬头望着幽蓝苍穹:“我们四人皆由创世神所化,混沌是最早诞孕出来的,而在我们未出世前 皆由混沌看顾,他就像我们的兄长,之后我们携手作战,他陨落后我们便选择他的陨落之地做为安歇之地,这便是我们三大神兽为何会暂居在这方世界的缘故。 ”
“三千世界被创造出来太久太久了,他们存在的时间甚至长于祖龙、始凤。而物久必成精,渐渐的,这方世界开始产生了意识,而这抹意识便是所谓的天道,它掌控着这方世界。”
“天道无法看着自己走向没落,更无法眼睁睁的看着仙界、修真界凋零,它开始为自己寻找出路。天道预感到了自己的归途,寻上不周山,求一线生机,生机便是重新构建飞升通道,诸神推演出了生机在我身上。”
“照理来说,天道是无法控制我们三大神兽的,因为它等级低于我们太多,可我不曾料想,混沌陨落时,竟还残存了一丝混沌之力,这混沌之力被天道给掩藏了起来。”
“我在窥见未来,看到清歌对我出手后,我其实一直都在疑惑他为什么会对我出手,他对我的感情我能清晰的认识到都是真的,我以为是火灵儿在从中作祟,可她没有那个本事,凤清歌修为太高了,他凌驾于三界之上,谁都无法操控他,直到他出手时,我在他身上感受到了混沌和天道的气息。”九天道:
“凤清歌在这个世界滞留太久,这方世界的意识能对他产生些微影响,但因为太过微不足道,所以无法操控他,可若是有混沌之力协助,天道便可以短暂的将他控制住,而那残存的混沌之力在控制凤清歌后已被耗损,天道已经无法再控制他,也没了再控制他的理由,所以他不会再对你出手。”
许一凡震愕着,鼻尖穆的酸涩不已。原来是这样!
九天到死方明白。
而他许一凡也是在闲清林离开后的四十年才明白,原来至始至终,闲清林都不曾想要他的命。他从没想要他的命,所以他的那些提防不只在把闲清林往外推,更是在他满目疮痍的胸口上扎了一刀又一刀。
闲清林什么都不知道,凤清歌也什么都不知道,却要承受他的猜忌和怒火,这对凤清歌亦或闲清林而言,是极度不公的。
九天继续解释道:“飞升通道必须修补,不然世界会崩塌,可是你知道的,我是神兽,说到底也是妖族,而妖修无法拥有磅礴的魂力,这意味着我无法修习五术,飞升通道是混沌所创,他是唯一一个习得五术的人,他天生魂力变异,双生三灵根。”
“我自窥探到这方世界的结局后,用了三百年踏遍三界,找到了两个孩子,他们一个魂力变异,一个双生三灵根,但你知道的,魂力变异,诞下的后代,也许不会出现魂力变异的情况,可能下代,甚至下下代,甚至可能都不会再出现魂力变异的情况。”
“所以我又以寿命为代价,推演到了一线生机,那生机降在我自己的身上,和诸神所推演的一模一样,其实那一刻,我挺慌的,我怎么都没有料想到那生机竟真的会在我自己身上,我不想死。”
当初,闲清林觉得许一凡的存在实在太过凑巧了,他魂力变异,天生双三灵根,无论是灵魂变异,还是双生三灵根都是极难现世的,可是现在,许一凡那么凑巧的,身负着双三灵根,同时还灵魂变异,而凌惊然和许修轩也好像被人安排着,要在天恒秘境中相遇,要诞下一个孩子。
这一切,好像都被安排好了。
原来,这一切都是九天在暗中操作着。
九天说:“我不怕死,但我和凤清歌在一起后,我舍不得死,我死了他该怎么办?我不忍心留他一个人,我想过改变我的命运,可是我……改不了。”
许一凡以为他窥见到了未来,还奔赴战场吃闲清林一剑,是不忍心看这方世界崩塌,要转世是为了拥有魂力,修建飞升通道,却没想过他曾试图改过命,一时间愣了:“怎么会?你是五行之外的存在,天道奈何不了你,你怎么会改变不了命运?”
九天回道:“因为这个宇宙,还存在着像创世神一样的存在,那些存在,同我们三大神兽相当。”
许一凡浑身一颤,他根本不知道这一事。
九天道:“我寻了办法,想改变我的命运,也想重新给这方世界寻一条出路,于是我重新窥探起未来,可是那次,我看到了一片火海,无数个世界全沦陷在一片火海里。”
“怎么会这样?”
“因为在我窥见的另一个未来里,我将此事告知凤清歌,让他做好心理准备,可是他……你知道始凰有涅槃过吧!”
许一凡:“知道。”
“凤清歌为消除灭世神遗留的气息,遭受过重创,导致陨落涅槃,可是……其实他已经被灭世神的气息所侵染了。”
许一凡眼眸颤抖,全身发凉。
一滴墨溶入一碗清水里,也许无法将这碗清水彻底玷污染黑,可是它却是确确实实存在的。
灭世神是由创世神的心魔而成,而三大神兽是创世神的四团灵气所化,换种说法,创世神是主体,三大神兽为子体,子体听从于主体。
而灭世神是变相的另一个主体,他是创世神的心魔,可也是创世神。
所以,灭世神很容易在凤凰虚弱、恐慌之时,趁虚而入,将其掌控。
就算凤凰知晓,也无法阻挡。
因为灭世神是他们的父。
九天道:“凤清歌知道我要陨落……诚如我想的那样,他很恐慌,很不安,一直试图在为我寻找出路和办法,多年来不得安心,终日惶恐忐忑,随着时间的推移,那股恐惧和不舍愈演愈烈,竟是让他心性不稳,走火入魔,他本不该那么容易走火入魔的,可是他被灭世神的气息侵染了,那股气息是不定时炸弹,是个隐患,他的识海不再纯粹,所以他很容易走极端,后来他被那灭世神侵染,失控之下,召来了无尽业火,竟是将这方世界连同周边八十九个世界摧毁了,所有生灵尽灭。”
许一凡呼吸一窒,不敢再听下去。
“我在窥见的另一个未来里,看见他幻化出原形,失控的翱翔在宇宙中,所过之处触碰到的世界,被他召来的业火浸染焚烧,无尽业火是凤凰之火,可焚烧世间万物,也可消除无尽邪祟,除了凤凰,无人能将之熄灭。”
“那些业火越烧越旺,慢慢的,它们向其他世界而去,宇宙成了一片火海,最后,不周山的诸神联合菩提,元始天尊等诸神,将凤清歌治住了,他恢复神智后,看着被焚烧的诸多世界,还有涂炭的数亿生灵痛苦不已,又知我注定要陨落,他无法更改我的命运,也不忍我死在他的手上,竟是请求诸神将他斩杀,他以为只要他死了,我便能活着。”
九天落泪道:“我看见他带着无尽的悔恨和遗憾不甘……陨落了在了茫茫宇宙中,再无法涅槃,就此消失在这个宇宙。”
许一凡全身都是抖的,指尖更是一片冰冷,怎么都想不到会是这样。
“所以我不忍他终日不安,不敢将此事告诉他,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便是我看见了这一幕,更无法将此事告知于他,可我不甘心,我上了不周山,去寻菩提,他告诉我,这是我的命,又让我再窥探未来,那次我看见二十三个世界毁掉了。”
九天苦道:“飞升通道不是单单存在于我们这方世界,他的子阵遍布二十三个世界,这事你应该知道了。”
许一凡点了下头,胸口闷疼无比,无法说出半个字。
九天望着他的双眼,继续道:“我生来的职责就是为守护三千世界,而诸神为何选择我,是因为我诞生于江海,是由创世神的血液孕育而出,所以我身上他的气息最为浓烈,可要修补、更改三千世界,意味着我必死无疑了,我寻了无数办法,尝试千万次,可是……都无法更改这一结局,我什至想强迫天道,让麒麟对我出手,可是不行。”
“麒麟实力虽弱于凤凰,即使有混沌之力,天道也无法保证能控制住麒麟,只有被灭世神侵染的凤凰,天道才能保证能在短时间内将他控制住。”
“所以我只能被动的接受命运的安排,除非我忍心看着那些世界生灵涂炭。”
“我窥见的两个未来,一个是我陨落了,死在清歌的手上,一个便是清歌走火入魔死了,而三千世界尽毁。”
“我面临二选一,是凤清歌和三千世界同时陨落,还是我陨落,我只能选择自行陨落,为二十四个世界构建飞升通道,至于火灵儿,我不能将她斩杀,因为大战要来了,多一个人,便是多一份实力,但其实最重要的一点,是清歌涅槃需要他。”
无需多言,许一凡已经明白了。
凤凰涅槃,其实是另一种转世,人魂魄不全,转世后,会痴傻,会体弱。
而凤凰同样也如此。
凤清歌剥了魂,他施展禁术,一缕魂魄被囚禁在识海中,遭受业火灼烧,这缕魂魄是无法随他涅槃的,所以当初闲清林没有记起他,可是许一凡在进入他的识海时,那缕魂魄却能记得许一凡,俯在他的脚背上痛哭。
凤清歌魂魄不全,那么涅槃后,可能会出现痴傻、体弱等状况,甚至可能无法安然孵化,而火灵儿是凤族实力最强悍的火凤,是凤凰后羿,她的灵力和气息,多多少少也有蕴养的作用,她在,闲清林才能安然降生。
所以九天不能将火灵儿斩杀,甚至不能将她所做的事告知凤清歌,因为金龙能窥见未来这是三大神魂都知道的事,他所说,凤清歌绝对会信,也绝对会在知晓这事后,率先将火灵儿斩杀掉。
而许一凡所言,闲清林不信,那是因为,许一凡是在心魔中知晓此事。
场景不同,闲清林自是无法完全相信他所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