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啪!”
然而这一巴掌却没落在周疏意的脸上。
看着眼前这张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面容,徐女士一时半会怔忡着说不出话来。
谢久竟然挡在了她前面。
三十多年来,这个听话懂事的孩子从未违逆过自己。
即便她不自觉惯用打压式教育,也没有真正动过手。此刻掌心火辣辣的疼,细细密密顺着手臂往她心口钻,蚂蚁挖肉般地难熬。
她眼看着那小姑娘一脸慌张转过头,攥住她女儿的手,心疼得都快哭出来:“姐姐!谁要你挡了?”
“答应过要保护你的。乖,不哭,我没事儿。”
她从没见过自己女儿这副面孔。
在她心里,最需要保护的是谢久,而不是什么烂七八糟不相干的野丫头。
“徐阿姨!”周疏意转过头去,气得浑身发抖,“您都六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还像小孩一样胡闹?您是不是不懂得尊重谢久的选择?”
“轮得到你教训我?”
徐女士赤红着眼瞪着她。
转而,又满脸失望地看着谢久。
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你真是鬼迷了心窍,怎么会变成这样!”
那雪白的颊边巴掌印逐渐变得明显。
越鲜红一分,就越让徐女士内心难过,一寸寸揪紧了,溢出难言的苦水来。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向来温顺的女儿,为何会在婚姻这事上如此倔强。
“怎么会变成这样?呵……妈,是你从来都不了解我。”
谢久艰难地扯了扯嘴角,“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只是她不说,不表现。
她知道爸妈喜欢什么样的孩子,那她久努力表演成他们心里的好孩子。
一旦她不满足世俗定义的标准,那她的人生便不会清净。
道德枷锁便永远束缚在她头顶。
——你怎么那么叛逆。
——早知道我就不把你生下来了。
——你忍心看爸妈为你操劳吗?
“正好有些话,前几天我就想跟你说,看亲戚朋友都在,我怕您没面子。既然今天你来了,我就敞开天窗说亮话。”
她一字一句地道:“请您不要再左右我的婚姻,从今往后,谁也不许再提。”
“我说过不结婚,这一辈子就是不会结婚的,你再怎么样说怎么样做怎么样逼我,我也不会。我不知道你坚持这么多年的意义何在?你不要觉得你给我的幸福就是幸福,我不需要。从小到大,你哪一次问过我是否愿意?”
“不知好歹!”
徐女士气得怒吼:“你不需要,别人还都没有呢!”
“那是别人,不是你女儿,不是我,每个人都不一样。”
徐女士伸手指向周疏意,“还不是她让你鬼迷了心窍!”
“就算没有她,我也不会跟男人结婚。”
徐女士被气得胸口剧烈起伏,眼眶通红,泪水冒花儿,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
咖啡店内的顾客见外面动静这么大,纷纷诧异探头。
徐母连忙挽住她的手臂,以作安慰。
继而转过脸来训斥谢久,“小久!你妈血压高你不知道?非要闹出人命才甘心?”
“小姨,您还是先操心自己吧。”
她轻轻扯了下嘴角,语气平静,“这么多年了,我还没说差点被她气成可言那样呢。”
“……”
徐母被呛了一声,脸色骤然变黑,攥紧了手尖声质问:“你含沙射影谁呢?”
“我不知道是不是您给我妈出的馊主意,怂恿她过来找我。我只想告诉你们,若想安安生生养老,就别来触我霉头。”
见她面色越来越差,谢久继续道:“我奉劝你一句,如果你再控制徐可言,她的病情只会恶化。”
“包括……”谢久的目光落在徐女士身上,“妈妈,这些话不只是对小姨说的,我希望您也能明白。”
“我不明白。”
徐女士含着泪,怒气冲冲直接跑进后面的咖啡店里,抄起手边的椅子就砸向玻璃柜台。
“哗啦”一声巨响,最上方摆放精致的甜点散落一地。
她转头对自家妹妹吼道,“愣着做什么,砸呀,这口恶气我不出,我不舒服。”
“……”徐母看了眼谢久,瑟缩着没敢动。
别看六十多的人了,拼起命来势不可挡。
见后面站着的老板跟周疏意年纪差不多,更是无法无天,把旁边能砸的都砸了。
顾客们尖叫着四散逃离,只剩下满室狼藉,以及门外目瞪口呆的围观者。
因为她搞成这样,根本没办法跟朋友交代。
周疏意沉着脸走过去,想去拦她,却被她一转身反手拽住了袖子。
“大家都来看看!”徐女士歇斯底里地朝众人喊道,“这丫头是个同性恋!是个感情骗子!”
“……”
见周疏意被拎小鸡一样被她拎着,连反抗都会犹豫,谢久怒上心头。
“够了!你再这样是要逼我远离你!”
咖啡店里多是年轻顾客,即便看好戏,也忍不住出声。
“阿姨,这都什么年代了?同性恋怎么了,现在世界上多的是同性恋。”
“就是!”不少人跟着附和,“人家谈恋爱谈得好好的,关你什么事,又没跟你搞同性恋。这大过年的,搞得大家都不开心。”
“她勾引我女儿!”
“那您女儿可真倒霉,摊上你这么个妈。”
“……”
这话让徐女士犹如被针猝不及防扎了一下,松开手,踉跄着连连后退。
她望向女儿,这个常年孝顺的女儿此时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冷漠。一股无力和失控感悄悄爬上她的心头。
“徐阿姨,您越是这样羞辱我们,只会把谢久推得越远。”
没有愤怒,没有怨气,周疏意只是这般冷静地告诉她。
因为这段感情,她经历了不少。
当失去以后,她才知道,想得到什么,就应该为此而变得勇敢和冷静。退缩不是好办法,也不是唯一的办法。
“徐顺英,就算我求你,您就当我是单身,一辈子不婚不育好吗?”谢久的声音有几分颓累,“在外面我不会宣扬我是什么同性恋,这样满足了您的面子,也让我少了很多麻烦。”
这疏离的语气令徐女士愣了愣。
只听她又道:“逢年过节我会回去看您,其他时间,我们没事还是不要联系了吧,闹得两方都不愉快。”
她不敢置信:“你要跟我断绝关系?”
“放心,从法律上来说,亲缘关系是无法断绝的。”
所以只能跟你这样了。
只能跟你保持距离,成为比陌生人稍近一点的关系。
“我会给你跟小姨买回青岛的票,这场闹剧结束吧。”
说完,谢久不再看她,转头便朝在场的顾客鞠躬道歉,收拾那一地的狼藉。
好在徐女士势单力薄,只掀翻了几张桌椅,砸烂些甜品。那些贵重的器具,她倒是一个碰不着。
这暴脾气的老太太很快成为顾客们饭后茶余的笑话。
收拾完咖啡店的残局,周疏意主动出资给朋友赔了点钱。
她倒是好说话,只眨眨眼告诉她:“快去后厨拿点冰,给你女朋友敷一下。”
周疏意感激不尽。
那一巴掌打得可不轻,谢久脸上都有些肿。
周疏意一时半会儿嘴笨,也说不出什么话,只默默给她敷脸。
“干嘛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她捏了捏周疏意的脸。
“疼。”
“挨打的又不是你,你疼什么。”
“心里疼。”
她长长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后脑勺,“这样一来,我倒感觉心里轻松不少。”
“那徐阿姨她……没事吧?”
“我跟我爸都太纵容她的脾气了,让她自己想想清楚也好。”
这事渐渐翻篇,留下的阴翳随着春天的到来慢慢淌走。
而苏乔的微信,也在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发来一个好消息。
【阿意,希望你一切都好,我今天跟小雨就去瑞士了,你那笔钱我会还给你的,谢谢!】
周疏意只回了两个字:【祝好!】
原来她跟婧婧都猜错。
苏乔已经变了,即便知道那份心意来自她,也会学着坦然示弱且接受了。
*
在青岛与杭州之间往返多次后,谢久还是忍不住嫌麻烦了,索性在青岛另外租设了一小间工作室,方便工作。
看样子似乎打算长期保持这种相处模式。
可周疏意始终惦念着杭州。
她说不准为什么对杭州总是有好感,便悄悄筹备着线上烘焙店的事宜,一天到晚忙得不可开交,盘算着有朝一日回到杭州,这便是她的立身之本。
谢久适时给出建议:“单做线上还是有点不稳妥,你最好盘个店铺。”
“再等等吧。”周疏意摇头,“得先攒些本钱。”
全身上下五万块的积蓄,在杭州这样的地方,不过杯水车薪,设备都不够她买的。
她心心念念想在小区附近开店,这样早起也不遭罪。可那地段金贵得很,终究只能是个遥不可及的念想。
回杭州那天,天朗气清。
一到家,看见阳台上那一盆盆长势很好的盆栽,周疏意扔下行李就凑过去,感动得眼泪差点掉下来。
“它们怎么没死啊!我以为你都扔了……”
“平时在家我都照料着呢。”谢久倚在边上,目光溺爱,“不在的时候我都会请人上门护理。”
周疏意起身,将她紧紧抱住,气都喘不过来。
“姐姐,你不是说不会种花吗?”
“为你学的呀。”
“呜呜,好感动,鼻涕泡都要哭出来了……”
本想着回家第一天,一定要跟谢久好好温存一番。
没想到她径直带她去了街角一家咖啡店。
那铺面离她们家不过百步之遥,坐落于小区外最繁华的街口。
一株老泡桐在店后亭亭如盖,真好是花期,淡紫色的花朵个个垂立,还飘着点清香。
这个位置很好,从她家落地窗往下,正好能俯视到这家店的一角。
“这儿什么时候开的店?”周疏意诧异地打量,“我才半年没来呢。”
暖黄色的装潢,不算特别大的店面,但十分温暖。
带着一点童话般的梦幻。
谢久搭腔:“最近新开的,她们家面包很好吃。”
“但店门关着呀,现在不是营业时间。”周疏意冷哼一声,“好吃,有多好吃?有我做的好吃吗?”
“这倒难说。”
话音刚落,一串冰冰凉凉的钥匙忽然落在了她的掌心。
周疏意愣住,“这是?”
“给你的,”谢久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老板娘,你该开张了吧?”
*
也不知*是谁走漏的风声,关于谢久性向的闲言碎语,如野草在这郊区别墅渐渐长开了。
这里住的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虽不懂什么同性之爱,却最擅长将别人的家事嚼个好几月。
闲言碎语让徐女士颜面尽失,跟谢久彻底闹僵。
只有谢父几番调解,偏生谢久语气平静,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任他想如何怪罪都没个理由。
父亲常常打来电话,语气无奈地跟她讲:“入春了雨水多,你妈常常犯风湿,腿疼得厉害。”
谢久嗯了一声,“那我下周跟小周一起,带她去医院看看。”
父亲还没答话,电话那头徐女士撕心裂肺地吼了一嗓子。
“别回来!我死了算了!”
谢久情绪毫无波动:“既然您不愿意,那我不回了。”
她果然没回。
不论是来年端午还是国庆,谢久都是这样说。
徐女士照旧咬死说不愿意见她,背地里却常常坐在门口流泪,“这丫头好狠的心啊。”
谢父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久而久之,也就不再劝了。
没几个月徐女士便气倒了,谢父说她是血压高,又不吃药,就得住一阵子院。
谢久只好去医院里看看她。
临上楼之前,周疏意坐在车里,主动道:“我就不跟着上去了吧。”
谢久牵住她的手,语气沉稳:“都这样了,他们只能接受。”
其实没必要让周疏意非得上去这一趟。
但谢久存了点小心思,一步步往她的目的靠近一点,次数多了,便能渐渐脱敏。
她知道自己不可能永远不回家,但这场闹剧总得有个赢家。
不能再退步了。
好在见到周疏意,徐女士也没多大反应,好不容易见一次女儿,她也不想把人赶跑了。
周疏意倒是也不记仇,主动帮着谢久忙前忙后,又是倒开水,又是去买饭。
走廊里,谢久心疼地摸摸她的头,“很晚了,你不用做这些的,先回车里休息吧,我忙完就回去。”
“等你一起吧。”周疏意摇摇头,“而且我不是为了你妈妈,我只是心疼你。”
谢久苦笑一声,“我妈都没你这么心疼我呢。”
“那你是有舍必有得。”
“……”
一门之隔,刚从洗手间出来的徐女士听到这话,眼睛忽然就湿了。
她望着门外两个笑容满面的丫头,最终叹了口气,转头回到了床上。
又一年春节,三十六岁的谢久依旧是邻里茶余饭后的谈资。但那些闲言碎语,再难在徐女士心里激起波澜。
她老了,也听腻了。
即便她看淡许多,这破裂过的母女关系终究难以复原。
谢久回来的次数比以往少了很多,每次回来,也都会带上那个丫头。
她心底空落落的,甚至想着,只要多回来几次,带着那小丫头也不是不行。
再春节,徐女士看她一个人回家,欲言又止,不自觉慌慌张张操心她们两个的感情。
难道是分手了?
那谢久这么大年纪了,以后一个人怎么办?在她们那个圈子里,还能找到合心意的人吗?
踌躇再三,她还是开口:“小周怎么没来?”
“店里新出的网红款卖得太好,抽不开身,她爸妈也来杭州了,跟她一起过年。”
徐女士哦了一声,可算放下心来。
知道这店是她盘的,徐女士淡笑一声:“那倒是沾了你的光了。”
谢久夹了一筷子菜,沉默良久,才声音平静地开口。
“也可能是沾了您的光吧。”
妈妈,要不是你给予我来到这世界上的机会。
我又怎么能在这人海里与她撞个满怀。
这不过是个最俗套的童话开场,一场蝴蝶效应。
我毫无预兆地爱上了她。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正文就到此为止啦,小情侣甜蜜日常和if线会放在日更的番外里~
大家有什么想看的番外剧情可以许愿!!
另外,我打算从番外里[随机出现的物品]抽几个回馈给全订的宝宝们!
[狗头叼玫瑰]到时候正式完结了会在微博发起活动,新文的开文预告也会发在vb,谢谢宝贝们的一路追文。
这是我从写字楼离职以后gap一年里鼓起勇气的一次尝试,没有工作确实很令人焦虑,但有工作只会令我发狂。
当我真正投入写作时,你们的支持和我自己xp的发挥让我十分有成就感,我突然意识到码字才是我最喜欢做的工作。
即便我身体素质一般般,只要加更就会腱鞘炎发作,但是我还是很开心,痛并快乐着!一开始一天只有四五块钱,虽然现在也不多,每天一杯奶茶钱,我女朋友都从震惊我怎么坚持下去的到“宝宝好厉害”进化了,[狗头叼玫瑰]她也超有成就感的!
所以真的很谢谢读者老师们,我能报答你们的只有不断更,和尽我所能写出鲜活的人物、精彩的故事!
我会继续努力,也希望能在下本文里再见到眼熟的id!
还要谢谢妈妈,谢谢我的狗,每天早上五点半准时飞奔上床给我一巴掌拍醒我让我被迫自律[爆哭]
想说的太多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总之非常非常爱你们,遇到你们是我最幸福的事情(之一)。
[亲亲][亲亲]
——同类型预收年上攻年龄差《倒淌河》——
好友意外去世,钟见带着女儿去参加送别会。
刚进门,便看到她那年轻的女友跪在遗像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好友父母问她身份,小姑娘嗫嚅半天,只结结巴巴说出几个字。
“我们……是朋友。”
散场时,没人关心那个落寞身影魂不守舍,差点摔倒在地。
只有钟见过去扶了她一把,低声安慰:“节哀。”
“谢谢。”
她慢慢抬起头,认出是曾经有过几面之缘的人,眼睛一亮,“钟见姐姐?”
对上那双潮湿且红肿的眼,钟见有些恍惚。
生平第一次产生了荒谬的想法。
假如,她爱的是我呢?
1.年龄差十五岁,年上攻
2.攻缺爱,且暗恋,且单身带娃(并非跟男人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