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电话◎
“听说过,怎么?”
“你想拍纪录片,我觉得这个题材还不错噢……”
“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同性恋?”
应拾秋轻笑一声,“但她同时还是一位女性艺术家。”
“所以?”
“双线并行,一部分是关于女性艺术家的创作历程的记录,另一part也是关于同性恋群体在这个时代的生存状态。”
她停顿了一下:“特别是在我们这样的环境里,记录一个艺术家的职业发展如何被舆论影响,这不是很有现实意义吗?更何况这个题材虽然小众,但随着文化的冲击,越来越多人已经开始了解到多元的性取向,一部分人对该群体有过度美化,也有过度污名化,我觉得这个题材意义非凡。”
这一刻的应拾秋,眼里浸着透亮的明光,仿若有生命般跳动着。波光一闪,便落到了楼庭的眼里,令她心头一颤。
想起第一次见面,朋友指着那个娇滴滴跟人搭讪的女人问意见,楼庭连眼皮都懒得抬,只从红唇间吐出三个字:“太俗气。”
话音未落,一杯酒就当头泼来。
第二次见面是在片场,这回她不卖酒,改推销剧本了。
楼庭捡起她写的八点档烂本,草草扫了几眼,不留情地吐槽:“好烂,以你的水平还是别混这个圈。”
毫无意外又被她骂了一顿。
其实楼庭从来没多看得起她,但某些时候她又觉得她有天赋和才华。
连电影史都没系统学过的女人,能在审片时告诉她觉得不对劲的地方是色彩跟光线,偶尔关于灵气的方面,她甚至能跟她匹敌。
但这个女人真的很俗。
脆弱敏感,对谁都抱有一种可怜的下层人的惺惺相惜。给场务带家乡特产,替群演争取盒饭,连保洁阿姨路过她都会笑嘻嘻关心一句。
却唯独对她,从不高看一眼。
楼庭不太理解。
上辈子欠了她么,这女人凭什么对她浑身是刺?
哪怕她把月亮摘下来给她,她也不会领情,甚至还要说上一句:“谢谢楼导,不过折现成现金比较实在。”
当她什么,嫖客?
她只是难得遇上一个长得还不错的女人,难得想玩一出救风尘的戏码,好让自己生活没那么无趣。
不然真当她要爱上她?
拜托,爱谁都可以,唯独不会爱应拾秋这种见钱眼开的烂女人。
“你为什么会想到这个?”楼庭从嗓间哼出一声嘲笑,“你不懂,这题材不好拍,说不定都不能过审。”
应拾秋默了默,“但还是可以被一部分人看见,不是吗?”
*
葛雨来杭州那天,谢久特意挑了家安静的咖啡馆,喝了咖啡,又去附近的老字号吃了龙井虾仁和东坡肉。
陪她再围着西湖逛了一圈,谢久便送她去高铁站回安徽了。彼时暮色都已褪去,天色暗了下来。
晚上七八点,谢久驱车驶向城郊,导航显示陶瓷工厂还有四十多公里,漫长的路程,又因周五,路上堵得水泄不通。
她摇下车窗,任凭夜风吹散一身的疲惫。
这家工厂的老板姓陈,是母亲过去一个相熟的生意伙伴的表亲。前天通电话时,对方浓重的外地口音里透着生意人的精明:“当然欢迎,有空过来喝喝茶。”
工厂坐落在一片低矮的工业园区里,周围并不繁华,满是蒙尘多年的老店铺,卷帘门重重拉紧,一看便知道因为没生意早早歇了业。
谢久将车停靠在路边,提着后座上先前顺手买的两盒龙井,走进一处亮着灯的厂区。
老板工厂生意不错,忙得很,常年待在工厂宿舍,哪怕晚上也会下车间看员工忙活。
接到谢久电话,陈老板搓着手出来迎,工装裤上还沾着厚重的灰。一转头,就看到门口气质与这环境格格不入的谢久。
“小谢是吧?”
“是我,您就是陈先生吧?”
“来,进来坐。”
寒暄过后,陈老板便开始絮絮叨叨介绍起产品来。
一听谢久说是跟公益机构合作,他眼里的精明更甚几分,“这个价格嘛……自然跟我们以往的报价不太一样,会贵一些。”
看谢久蹙眉,他便又搬出陈腔滥调。
从白手起家的发迹史,到年轻时在杭州独自打拼的江湖往事,到跟老婆孩子挤在二十平米的老破小里。
絮絮叨叨,没完没了。
其实没几个人爱听这些,但生意场上的人总爱将旧瓶装新酒,还以为对面的人爱喝。
几番拉锯,双方各退半步。
定金谈拢后,陈老板脸上笑开了花,热情地叫来她老婆带她一起去附近烧烤店下馆子。
都是些烤串烤鱼之类的食物。
油味儿重,调料也放得多,谢久平日里都吃得很清淡,很少碰这些,勉强陪着吃了两筷,胃里便翻江倒海地疼了起来。
她强忍着不舒服,陪陈老板一家几口吃到半夜。
拖拖拉拉忙完,再开车到家已是深夜一点。
她很久没有这么晚回过家了。
自从转型自由职业后,她早睡早起,鲜少熬夜。往日雷打不动的作息规律,今日被彻底打乱。
这一天开了很久的车,从北到南,跨越半个杭州,腿部肌肉微微发僵,连带着腰际都传来隐约的酸痛。
她停下车,靠在驾驶座上发了会儿呆。
放早些年,身体远没有这般容易疲惫。
年纪大了,这种不经造的趋势越来越明显。
后视镜里映出一张略显倦容的脸。
谢久凑近了端详,发现眼尾不知何时已爬上了几道细纹。往常她以为是笑的,时至今日,她才想起自己是老了。
也快四十岁了。
而小姑娘呢,才二十五,正是花一样的年纪,往上爬的好时光。想到这年龄差距,她胃里的抽痛仿佛往上跃了几分。
谢久向来务实。
她很清楚,像自己这个年纪能吸引年轻女孩的,无非是稳定的情绪、解决问题的能力,以及还算可观的经济基础。可若是连这份经济保障都不复存在呢。
这一单做完,下一单在哪?
更何况单价太低,利润也高不到哪去,整个行业都不景气。
她带着满腹郁气回到家,开门,想象中的黑暗并未到来,客厅里留了一盏小夜灯。
蘑菇形状,暖黄色的灯光,不过几瓦,便把客厅照得暖烘烘。不知道是小姑娘什么时候安上去的。
从设计心理学角度而言,圆润的造型总能唤起人潜意识里的亲近感。
方才在车里盘踞的郁结之气,此时竟然被这小东西抚平几分,泄了气。
她放下钥匙,将小夜灯关上,又开了廊灯,轻手轻脚准备拿换洗衣物去洗澡。
卧室里突然传来趿拉拖鞋的声响。
下一秒,门开了,小姑娘睡眼惺忪地看着她:“姐姐,你回来啦!”
谢久还没来得及应声,便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她揉了揉周疏意毛茸茸的脑袋,“宝贝,怎么还没睡?”
“已经睡过一觉,听到动静就行了。”她抱得很紧,声音也是闷闷的,“想你,你回来好晚哦。”
“出去谈了点事儿,来回跑几趟,是有点晚了。”
周疏意听说了这件事,她没说,自己便也不问进展如何,只是道:“好辛苦,如果我能帮你做这些就好了。”
“哪能呀,你还有面包界要闯呢。”谢久心头一暖,“平平淡淡小妻妻,两个人都在为彼此的未来奋斗,也很好呀。”
人到中年,越来越在意时间。年轻的时候,时间是长的,一旦步入三十岁这道坎,日子便成了沙漏,越漏越少。
于是她开始在意成本,若投入与回报不成正比,便果断抽身,及时止损。
但年轻人不一样。
她们迷恋过程本身,哪怕赌局胜负前的紧张与颤栗也会倍感享受。
“我只是怕你太紧绷。”周疏意的声音依旧不大高兴,“而我好像根本帮不上你什么忙。”
“没有呀,宝贝,”谢久双手托着她的脸颊,“只要回到家我就很放松,感觉一整天的烦恼都消失了。”
“真的吗?”
“嗯,以前我一推开门,家里都是暗的。刚才看到你给我留的小夜灯,感觉有一点点幸福。”
她不满地哼了一声。
“哼什么?”
“真的只有一点点嘛?”
“那就很多点吧。”
“姐姐,我爱你。”
毫无逻辑,突然跳出来的一句话。
但表达爱意这件事,并不需要逻辑。
“我也爱你,宝贝。”
*
第二天早上,周疏意在去上班路上看到应拾秋发来的微信消息。
【你在哪个城市?厦门吗?】
她感到微微疑惑。
原以为上次发生那件尴尬的微信推文事件以后,两人不会再有交集,没想到应拾秋还会主动联系她。
周疏意直接问:【怎么了?我在杭州。上次去厦门只是旅游。】
过了一会儿,应拾秋发了个“哦”字,接着打下一大段话。
【我这边有个导演正好最近想拍关于女同题材的纪录片,主要聚焦一些女同性恋者的工作和日常,想请问你一下,能帮忙搭个线问问谢久方便吗?】
应拾秋似乎察觉到她的迟疑,很快发来更详细的说明。
【谢老师最近在社交媒体引发了不少讨论,对她工作应该也带来了很大影响吧?我觉得不如借此机会让更多人看到真实的她,通过纪录片展现她的专业素养与真实生活状态,既能提升项目质量,也能帮助公众更全面地了解她,解释清误会。这是一个互利共赢的合作方案。】
【你觉得呢?】
周疏意稍微犹豫了一下:【我可以帮你转达,但决定权在她。】
应拾秋很快便回道:【理解,无论如何先谢谢你。改天请你喝咖啡。】
另一边,谢久正伏在桌上核对合同细则,刚准备给工厂打预付款,手机屏幕突然亮起。
是周疏意的微信消息。
还没来得及点开,消息栏上方忽然弹出来一道通话。
来自徐女士。
她心微微一沉,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
那头传来徐女士刻意压抑着怒气的声音。
“谢久,你和那个小姑娘的事,是不是该给我们一个交代?!”
第72章 Chapter072【加更,二合一】
◎叫妈妈◎
谢久沉默握着手机,指节微微发白。
与徐可言的官司有江律师全权处理,她本不必分心。但父母这关,终究躲不过。
电话里长久的静默,令徐女士不安起来。
她终于绷不住,声音变得几分尖锐:“谢久,我跟你爸这两天都没怎么合过眼,就等着你主动来解释。怎么?现在连父母都不配知道女儿的事了?”
“妈,既然您都知道了,我也就没有必要再说了。”
“没必要?你不解释一下?”
“事实就是您了解到的那样。”
“什么样?!”
“我的性取向就是网上说的那样。”
“胡说!”那头传来摔东西的声响,“谢家徐家上上下下都没出过这种事,怎么到你和可言就……就基因突变了呢!你听妈一句劝,尝试和男人交往一下,说不定就……”
“对不起,妈,”谢久打断她,“我没有办法的,您跟我说这些,只会让我觉得痛苦。”
电话那头,徐女士罕见的沉默了。
一阵窸窣声动之后,电话里传来她父亲苍老的声音。
“小久啊,电话里三两句也说不清。今天回来吧,爸给你做顿好吃的,我们一家人心平气和地聊聊。”
事已至此,谢久也知道躲不过了,只得答应。
桌上散乱的合同堆叠在一起,她草草收拢,用夹子固定好便塞进了包里。又去衣帽间拿了两件换洗衣物,抓起车钥匙便出了门。
车往回家方向开,朝阳正烈,她心里却无端有些阴冷。
一辆轿车突然从右侧强行变道,连转向灯都没打。
谢久猛然回神,脚踩刹车,“吱……”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声响,堪堪避免碰撞。
她脸色白了几分,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胸口堵着一团无名火,“会不会开车。”
恰逢红灯,她平*复了心情,才想起还没回周疏意的消息。
点开对话框,面对那条转发的拍摄邀约聊天记录,谢久略略皱眉,粗略看了几眼,只简短地回了一句。
【我考虑一下。】
到家已是半个小时后的事情。
推开门,客厅飘来红烧啤酒鸭的香气。父亲清瘦的身影正站在厨房里忙活,刀起刀落,噼里啪啦。母亲却坐在客厅里,抱着一个相册盒,来回翻阅着照片。
那是九十年代里比较奢侈的物件,每张照片都被精心塑封保存,没让照片磨损太多。
她微皱的手摩挲着一张老照片。
谢久瞥了一眼。
那是六岁的自己,扎着两个羊角辫,额头上画了一个滑稽的红点,笑得阳光灿烂,彼时还不知道长大后的自己会活成什么模样。
“我回来了。”
谢久打了声招呼,徐女士顺势抬头,收了照片,眼眶还有些红,“你爸特意杀了只鸭子,是你婶婶从乡下捎来的,一会儿就能吃了。”
谢久一顿,看向厨房,“谢谢爸。”
老头儿只回头笑笑,没说话。
她设想过回到家第一秒面临的无数种可能。
母亲的苦情计,父亲的和稀泥,最不济也该是一进门就来一场劈头盖脸的训斥。
可当她真正推开门时,迎接她的却是满室饭菜香气和父母如常的招呼。
偏偏他们的只字不提,让她觉得陌生与不安定。
饭桌上,徐女士照旧健谈,但一向沉默寡言的父亲也加入了她的话题。絮絮叨叨,从她儿时趣事说到最近的工作。
谢久咀嚼着可口的饭菜,心不在焉地附和几句。
这种刻意的回避,比起直接责骂更让她如坐针毡。
仿佛回到学生时代,一次自我预判的失败考试里,她坐在台下,强装镇定等待最后的宣判。
他们不提,谢久便也不主动说。
以她的性子,从小到大鲜少跟家里人推心置腹,深入沟通,如今也不会这样做。早在很多年前,她就认定了父母不会听自己的真心话这个事实,再多表达都是惘然。
“那姑娘是哪里人?”
徐女士的话头蓦然转了个弯,谢久夹菜的筷子一顿。
“武汉人。”
“哦,那家里做什么的,对你好不好?”
谢久差点以为自己听错。
缓缓抬起头,难以置信地望着母亲平静的脸。
喉咙突然像被什么堵住,连最简单的字音都发不出来。
这一幕仿佛是虚拟,是她沉湎在梦境。
“怎么傻了?”徐女士擦了擦手,苦笑一声,“妈妈又不会把她怎么样。”
“……”
“虽然这事……确实超出我们的认知。但你非要一条道走到黑,我们又能怎么办?”
“我跟你妈想了很久。”父亲也沉声插话道:“你都快四十了,我们总不能绑着你去结婚。”
“是啊……”
徐女士说着说着流下眼泪来。
“小久,这么多年,我每回想到你不结婚就忍不住流眼泪,怕你一个人孤孤单单,到时候我真不在了,没人照顾你可怎么办。……你铁了心不结婚,也不说是为什么,我跟你爸当然急啊。”
“你也别怪我们,我们没读多少书,什么都不懂,连字都不认识几个,就只知道,人这一辈子啊,该结婚生子,才算圆满。”
“……”
谢久的喉头突然哽住了。
她从未奢望过父母的理解,也早便预判他们定然无法沟通,却从没想过,爱是张弛有度的,可以小到将她囚禁在一处,也可以大到能囊括她的所有。
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这是她成年后第一次在父母面前流泪。
“爸妈,是我的问题……应该早点跟你们好好说的。”
“傻孩子,”徐女士拍了拍她的背,面目慈祥,“爸妈是你最亲的家人,你不跟我们讲,我们怎么可能知道你在想什么?”
父亲在旁边轻咳:“行了,都快四十岁的人了,还哭鼻子哟。”
“再大也是我女儿,”徐女士立刻瞪了他一眼,“在我们两个老东西眼里永远都是孩子!”
“不过……”徐女士话锋一转,“你工作上的事,妈得提醒你。外头那些人,你还是要瞒着些。别人问起你喜欢男的还是女的,你打死都不能认。”
“我明白。”谢久点点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徐女士紧绷的肩膀这才松了松,随即又叹了口气,“可言的事儿我也听说了,你打算怎么办?”
“全权交给律师了。”
“哎,你小姨就比我小两岁,命却比我苦多了。嫁了个短命鬼不说,女儿还出了这事儿……”
说着说着,她有些哽咽,看起来真是为这事操心不少。
“妈……”
“你能不能答应妈,这事儿不要把她逼到绝路。你小姨身体大不如前,这年头想不开的人又太多,万一非得跟你杠上了……一家人闹得不愉快事小,要是对你造成伤害就不妙了。”
谢久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我会安排好,让可言跟着你小姨去上海郊区住。”母亲继续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青浦那边清净,离杭州也近,算是个好归宿了。这事就这么算了吧?”
“律师说多半判个缓刑。”谢久缓缓抬起眼,“妈,该走的程序总要走完。做错了事,都要付出代价的。”
语气没有退让的意思。
徐女士知道,再劝不会改变结果。
半晌叹了口气,“你看着听话,但性格从小就倔,随你吧。”
消除隔阂,饭桌上的对话渐渐活络起来。
徐女士又跟她了解了一点小姑娘的事,问起年纪,谢久含混回应,只道快三十了。
坦白不意味着什么事都要原封不动地告诉父母。
这是她潜意识里的戒备心,也是她长期以来面对父母养成的坏习惯。
当晚谢久住在了父母家里。
月光透过略微陈旧的纱帘,在地上曳下一道模糊的白影。像挖了一口池,窗户花镂空的影子,便是在池里游来游去的鱼,舞步克制却欢快。
三十多年来的拉锯,没想到会因为一场祸事阴差阳错地和解了。
如梦似幻。
即便年岁渐长,她也在不断告诉自己,人这一生不一定要得到父母家人的全盘认可。
但人总是贪心的。明知前路不会因此平坦半分,却仍贪恋这一点虚幻。
因为太像梦境,她还有一种不踏实感。
躺在床上,仿佛飘在云端,随时会坠下来。
想着,她拿出手机拨通了周疏意的视频电话。
只要有感觉到一点点幸福,看到她的时候,这份快乐便又会成倍增长。
小姑娘头发湿漉漉的,正拿梳子理顺,忙碌之中瞥了一眼手机屏幕,“姐姐,你也刚洗完澡吗?”
“嗯,要吹头发了吗?”
“不,我先敷面膜。”她翻箱倒柜拿出一包没开封的面膜,“不然吹风机太吵,听不清你说什么。”
显然她的话很令谢久受用,唇角不知不觉便翘了起来,“油嘴滑舌,怎么跟只忠犬似的。”
“什么犬?”周疏意突然停下动作,眯起眼睛,“你该不会是在对我做什么服从性测试吧?”
想起那天在厦门酒店里的场景,谢久心里窝了一团跃动的火。
“那也得看你愿不愿意服从……黏人的小狗。”
“我很黏人吗?”
周疏意不知道她脑子里在想什么,兀自噘嘴,“那我得改改了,太轻易得到的总会丧失一点魅力。”
“不是那个黏人。”
谢久轻笑一声,话里别有深意,“下次你自己感受一下黏不黏。”
小姑娘一愣,回味了两秒这话,脸蛋立马红透,“姐姐!你这个坏东西!”
“好不好你心里清楚。”
看她目光柔和,周疏意敏锐地注意到对方眉宇间不同往日的舒展:“你心情很好嘛?”
“这么明显?”
“中大奖了?”
谢久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有吗?”
“有呀,整个人都在发光呢。”她将面膜贴在脸上,翘着圆润小嘴,说话声音因此变得有些含混,“像被佛祖开过光似的。”
谢久嘴角抽了抽,“这是什么破烂比喻。”
“稀罕你的比喻……诶,言归正传,有什么好事吗?”
“没什么好事。”
“哼……”电话那段忽然拖长尾音,娇滴滴抬起声音来,“姐姐有了新欢,就把我当外人了。”
“哪来的新欢?”
“谁知道你藏哪了。”
“脸再皱点,面膜就该掉了。”望着屏幕里那张皱成包子的小脸,谢久忍不住哼笑一声,“宝贝你还有这演戏天赋呢?”
“那当然,”她收起哭脸,忽然凑近,对着镜头嘬了一口,声音清甜,跟咬了口西瓜似的,“说不定姐姐都是我靠演技骗来的。”
“哦?哪一Part?是装醉来找我,还是在我下面假装叫得很欢……”
“那些都是真心的!”
“谁知道你演没演戏。”
两人笑过一阵,谢久坦白:“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我今天出柜了。”
“这么突然?”周疏意瞪大眼,“那你父母……”
“倒是比我想象中要平静。”
谢久垂下眼帘,“还问你要不要来家里吃饭。”
“真的?”小姑娘比她还惊讶的语气,“没想到你爸妈一大把年纪了,还挺开明?”
“我也没想到。”
大概是老太太年轻的时候做生意,五湖四海地跑,接触的人多了,也比常人更有包容性。
想起纪录片的事,再加上徐女士白天里对她的唯一要求,谢久又道:“关于那个纪录片的事……我想了想,还是不太愿意暴露在公众视野里。”
她本就不是太乐意分享自己私生活的人,哪怕谈了个恋爱,也不会大肆宣扬,更遑论是让公众知道她的性取向。
“宝贝,你还是帮我推了吧。”
周疏意在电话那头轻轻“嗯”了一声,“我猜到啦,姐姐你不喜欢,咱们就不拍。”
虽然从周疏意的角度来看,这件事利大于弊,能带给她转机,指不定舆论风向会有所改变。但谢久不是那种在意别人目光的人。
她擦了擦手,原原本本将谢久的意思转达给了应拾秋。
手机几乎是立刻就震动起来。
看着屏幕上跳出的消息,周疏意不由得念出声:“那……不露脸呢?”
谢久扬眉,“不露脸?”
“意思是只拍摄工作和日常生活,脸部可以只拍摄局部,或者模糊处理,咦,她怎么这么执着?”
顿了一顿,周疏意又补充:“她还说这个纪录片本来是没有片酬的,但和导演争取了一下,说是会给你一部分片酬。问你要不要具体见面详谈一下?看起来很有诚意。”
谢久略一沉思,点点头。
“那就让她们来杭州见个面吧。”
*
第二天清晨,谢久准备驱车前往郊区签合同。临出门时,手指刚搭上门把,却被徐女士一把攥住手腕。
“把你那个小朋友的电话给我。”
谢久眸光一暗:“您要做什么?”
“能干什么呀?妈又不会吃了她,”徐女士眱她一眼,“只是想留个电话,往后有什么事联系不到你,我还能找找她。”
这话明摆着是把周疏意当自家人看了。
谢久只觉被一股暖流包裹,牢牢地束缚,却没想过挣扎。
仔细一瞧,原来是甜甜蜜蜜的蜂浆。
她暗笑自己多心,拿过她手机,将周疏意号码存在了通讯录里。
徐女士把手机拿远了,眯着眼睛一字一句地读:“周,疏,意,姓周啊,名字倒好听。”
路上,谢久点开三人小群,跟其余两人分享了这个好消息。
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陆白白尖叫道:【真的吗?没想到你妈接受程度这么高?】
汪渝却是一副了然的模样:【只能说果然,真正爱女儿的父母是会妥协的。恭喜你谢久,也算熬出头了。】
工作结束后,一天的日光也快得歇息了。
谢久正准备收拾一下与客户去用餐,周疏意的电话急匆匆打了过来:“姐姐,应拾秋来杭州了,你现在有空吗?她约了个地方想跟我们见面。”
原本也不是多想跟客户吃那路边摊,谢久顺势找理由推掉了饭局,又开车回家去接周疏意一起吃饭。
见面地点是个西餐厅,很安静,应拾秋靠在窗边而坐,就她一人。
“你好,我是应拾秋。”
“谢久。”
“久仰。”
“怎么只你一个人?”
应拾秋脸上露出一丝抱歉的神情,“导演在北京还有戏要拍,就先叫我过来跟你谈谈,如果谈拢了,她会立马飞过来跟你签合同。”
“这样啊,要吃点什么吗?”
“你们点就好,我来请客,导演报销。”应拾秋眼睛弯了弯,看向周疏意,“不好意思,今天收工有点晚。说好请你喝咖啡的,不如改成果汁吧?”
周疏意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谢谢你。”
“不客气。”
“怎么我没有?”谢久半开玩笑地问。
应拾秋耸耸肩:“她请我吃过面包,我投桃报李罢了。谢老师要想喝果汁的话,除非答应我参与拍摄。”
谢久失笑:“我很好奇,为什么会选我?”
“因为你是个真正的艺术家。”
应拾秋认真道,“上次新闻风波时,我为了写推文做过调研。你的陶瓷设计作品融合了现代极简美学与传统的工艺技法,再加上收藏家群体有百分之七十都是年轻人,这样的设计不该被舆论埋没。”
她顿了顿,补充道:“当然,我们导演更看重现实角度,比如追求艺术,顺便……拿奖。”
“我还能带你们拿奖?”
“不,这完全取决于导演跟编剧拍摄水平。”
“方便问一下导演是谁吗?”
“楼庭。”
谢久对这个名字并不熟悉。
但周疏意却惊讶地瞪大眼睛:“什么?楼庭!上次在厦门你不会是跟着她一起去的吧?天呐!我那天正好去参加了她的电影首映礼!”
说着急忙翻出手机里的合照给她看,“没想到这么巧?”
应拾秋抿嘴一笑:“那我们很有缘分哦。相信楼导对你也有印象吧?”
“我们还聊过几句天呢!”
由于高兴,她的眼里泛着水亮的光,谢久语气带着点宠溺:“你很喜欢她?”
“当然!她拍东西简直是天才!年纪轻轻就已经拿了好几个大奖。”
应拾秋轻笑:“也不算年纪轻轻,都三十好几了。”
听到三十好几,周疏意别有深意地跟谢久对视一眼,转而笑眯眯地问应拾秋,“听起来你跟楼导很熟呀?”
“一般。”应拾秋笑容有点深意。
只是恰好睡过几次而已。
三个人就细节商量了几个小时,应拾秋当晚便赶车离开了杭州。
不出几日,楼庭便带着摄制组风尘仆仆地赶来杭州。谢久整日里奔波于工厂与酒店之间,再加上楼庭对拍摄要求很高,偶尔还会应付一下她提出的刁钻角度,忙得连喝口茶的工夫都没有。
偶尔周疏意凑在近处,眼睛亮晶晶地望着谢久……对面的楼庭。
还托着腮一副享受的样子说:“楼导好专业。”
“她真的对艺术很有追求。”
闲下来,谢久恰好听到这句,语气轻飘飘,“宝贝,你眼睛都快挪不开了。”
“哪有。”
“她那么好看?”
周疏意依依不舍收回目光,“你肤浅,我哪是看楼导,我看的是她的才华。”
“我这儿才华还不够你看的?”
“这叫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谢久往她屁股上轻轻拍了一巴掌,“腿给你打断,嗯?”
“你干嘛!”周疏意低低吟了一声,心虚地左顾右盼,“这可是在外面。”
“那下次去车里,怎么样?”
“……”
拍摄忙完一个阶段,又是一个礼拜过去。
跟徐可言的官司结果已经出来了,正如同江律师分析的那样。得知徐女士已经让徐可言住进了上海那边的康复中心,谢久心里也轻松许多,抽空准备回父母家看看。
正整理衣箱时,周疏意抱着个鼓鼓囊囊的纸袋进来,“这些是低糖面包,你带过去给阿姨吃吧。”
都是吐司,包装袋花里胡哨的,还贴了几个可爱的贴纸。袋子里整整齐齐码着各色吐司,抹茶,鲜奶,红豆……
“哪家店买的?”谢久拎起袋子端详,那花里胡哨的包装让她直皱眉,“这些商家真有意思,不在用料上下功夫,成天把心思都使在这些虚头巴脑的包装上。”
周疏意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垮下来,由红转青,“你怎么知道原料没下功夫。”
“看这浮夸的包装就知道啊……”话说到一半,谢久忽然瞥见对方攥紧的拳头,陡然意识到什么,僵了一秒,“这该不会是……宝贝你做的吧?”
“呵,重要吗?”她冷笑一声,气鼓鼓将面包从她手里夺过来,“反正也是过度包装原材料不好的东西,你别带回去了。”
谢久跟在后面喊:“宝贝……”
“谁是你宝贝!”她扭过头去,“叫妈都没用。”
“妈妈……”
低哑的一声称呼,奇妙的电流倏地从耳朵逃亡到身体的各个神经末梢。
周疏意身体一软,连呼吸都热了几分。
“你刚才叫我什么?再叫一遍。”
【作者有话说】
感谢宝贝们的营养液和投雷以及催更,么么哒![抱抱][抱抱]
第73章 Chapter073
◎爱是最没用的东西◎
谢久耳尖泛起薄红,假意咳嗽一声:“我要走了,面包给我。”
“你再叫一声!”小姑娘不乐意了,整个人直接扑上来,双手攥住她腰间衣服,“我要听我要听。”
“别闹……”
“不叫就不让你走。”
架势摆得很足,谢久也很配合,“好啊。”
忽然弯腰,手腕往下一压,在低呼声里将小姑娘陡然打横抱起,“那你跟我一起回去。”
“唔……放我下来!”
“就这么顺便把你带回去不好吗?”
“哟,你现在出柜后了不起,腰板都挺得很直了。”周疏意轻哼一声,忽然做出一副撒娇姿态,嗲声嗲气道:“跟你一起回去的话,你就叫妈妈吗?”
“不叫。”
“为什么?”
“这种称呼……只适合在床上听。”
“可你刚刚都叫过了!”
“那是试听装。”谢久低头,眼里满是促狭,“太容易得到的话,你就不珍惜了。”
周疏意恨恨咬牙,“跟我玩饥饿营销呢?”
“年纪大了,总得有点手段不是?”
被拿捏了,好气哦。
周疏意索性摆烂,抱住她的脖子:“既然这样我今天就不下来了,免费给你当健身器材。”
“这个姿势大概率练不到,只会让我斜方肌代偿。”
“那得什么姿势?”
“……你躺下的姿势。”
说着竟然真把她抱着来到房间,放在床上。
周疏意一愣,“你要干嘛?”
“干。”
右手不老实地伸到衣服低下去了,快得令人反应不及。
她不由得哼了一声,又涨红脸,“你不是要回去吗?……快点去吧,一会晚了。”
“周末就你一个人在家,会不会无聊?”
面对她眷恋的目光,周疏意声音里卷着一丝笑意,“没事的宝宝,你去吧,我还有下一位女嘉宾。”
“哦?哪里勾搭的?”
还不待她说出一个字,谢久便欺身吻了上去。
趁她情迷意乱之时,痛下狠手往那唇瓣上狠狠咬下一口。
“嘶……”
“长长记性。”
“我就是口嗨!”
“口嗨也不行。”
眼前人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谢久忽地便放软了语气:“宝贝,你跟我一起回去吧?”
“嗯?这方便吗?再说了我什么都没准备呢……”
“去年朋友送的白酒一直没开,你带过去就当是你送的。”
周疏意愣了愣,“干嘛不我自己去买?”
“笨。”她只捏了捏她的脸,没再多言,“快去收拾几件换洗衣服,我们等会儿就出发。”
趁周疏意磨磨蹭蹭找衣服的时候,谢久给母亲打了个电话。
听说周疏意也要过去,徐女士愣了一下,转而一副高兴的语气,问谢久她喜欢吃什么菜,有没有忌口,一会儿就去买菜。
“她不挑食的,都爱吃。”
尤其喜欢吃臭的,这句谢久没说。
一路上小姑娘看起来有些忐忑,不断跟她打听父母的情况,“阿姨性格怎么样呀?”
“直来直去,刀子嘴豆腐心。”
“我这样穿会不会不太正式?”
“很好看啦,就是去我家睡一晚,有什么好紧张的。”
一路上谢久回答了她无数个问题。
到家时,天边暮气略重,悬着半轮淡白的月亮,与另一面的夕阳遥遥对望。
周疏意穿着裙子,刚下车,就被蚊子咬了一口。
这是坐落在郊区的独栋小别墅,空气清新,院子里又种着不少花花草草。谢久把后备箱的酒和行李拿出来,恰好听见她哀嚎了一声,凑过去看。
“一会儿涂点药。”
“没事啦,”她笑眯眯抬头,边动手给她示意,“我在这个小包上钉个十字架就行。”
泛着红的小包立刻被她指甲盖顶出来的十字给压瘪了。
真是个小孩儿。
谢久眼里溢出一丝笑意。
“不管用吧,这是中国的蚊子。”
推开门时,电视里正播着晚间的新闻,徐女士倚在沙发上看,蓝光时不时落在她脸上。
听到门口脚步声,转过头来,目光越过谢久,落在周疏意身上。
愣了一下,旋即浮起笑意,赶忙起身。
“呀,这就是小周吧?”
周疏意连忙往前半步,将礼袋递上,有些拘谨地笑:“阿姨好,我是周疏意,初次见面,给您带了点礼物。”
“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放那儿吧。”她指了下茶几,头却没偏,笑吟吟地上下打量着她,“年纪看起来还挺小,在杭州做什么工作的呀?”
“咖啡师,顺便做做面包。”
说着,周疏意把面包礼袋给她拿过来,“阿姨尝尝这个,特意做的低糖配方。”
“丫头这么能干呀,还会自己做面包呢。”徐女士掰了一小块,咀嚼时双颊微微耸动,“哎呀,很好吃!不算甜,但是很松软。”
她突然把剩下的半块塞回袋子,“就是中午喝了两大碗粥,现在还压肚子呢,吃不下,回头饿了我再吃。”
“没关系,这个温度放两三天都没问题。”周疏意补充道:“冷藏反而会影响口感。”
“很会吃嘛。”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话匣子渐渐打开了。
徐女士似是想起什么,突然看向谢久,“你爸今天买了不少菜,一个人忙活怕是来不及,你赶紧去帮帮忙,晚饭得早点吃。”
周疏意连忙起身,“那我也去。”
“你坐下,”徐女士嗔怪地看了她一眼,“跟阿姨好好聊聊天。”
事已至此,不从不行。
谢久只得先进厨房,跟在父亲后面转了两圈,准备自己找点事儿做。
电饭锅还没洗,剩下不少糙米饭。
谢久一愣,“爸,妈不是说中午喝粥吗?”
父亲翻炒肉丝的动作顿了一下。
“你妈吃的粥,我吃的饭。”
“你俩还分开吃,也不嫌麻烦。”谢久轻笑一声,“她血糖容易升高,您平时得盯紧点,让她少吃点粥,升糖太快了。”
父亲只道:“她自己心里有数。”
谢久无奈,转头望向客厅,母亲正拉着周疏意的手亲热地聊着天。
“你这手相,是个有福气的。”
“阿姨您还会看手相呀?”
“那当然,我以前出去跑江湖,认识的人不少,里边就有个会看手相的,我缠着他教了我几招……”
家人闲坐,灯火可亲。
谢久看着这一幕,微微动容。
*
睡前徐女士难得上了三楼,还抱着一床新被子。
谢久见了诧异,问她:“这是做什么?”
“给小周盖新的呀。”
周疏意很高兴,甜滋滋地跟她搭话:“阿姨,您楼下的绣球花开得真好,我妈也种过,怎么都养不活。”
“绣球花主要是给水很重要,又不能当阳晒,最好地栽。”
她笑眯眯的,一副和蔼模样,三言两语便让周疏意觉得亲切,“难怪,我家那个小阳台肯定种不活。”
“你也喜欢种花?”
“嗯,我妈就爱折腾这些,但我爸就什么都不懂了,给她把花渴死也不帮忙浇个水。”
“男人都这副德行,小久她爸不也一样。”徐女士摇头笑笑,“你爸爸做什么工作的?”
“工厂上班。”
“妈妈呢?”
“开了一间小缝纫店,做手工定制旗袍的。”
“难怪你手这么巧,原来是继承了妈妈的能干。”徐女士若有所思,“你是武汉人……武汉山很多吧?”
“没有呀,我们是平原地区啦。”
“阿姨不太懂,也没去过武汉。”她略一沉吟:“等开春了,约几个老姐妹去看看你们那儿的黄鹤楼。”
“好呀,要有机会,我去给你当导游。”
徐女士笑着拍拍她的手背,“那可说定了。”
说完,她抱着被子,转头推开对面的客房,又从衣柜里取出一套崭新的被褥。
这间房常年空置,上次还是徐可言留宿过几天,除此之外都没住过别人。
知道她什么用意,谢久忙说:“妈,不用麻烦了,小周跟我一起睡就行。”
徐女士铺床的动作一顿:“跟你挤在一起像什么样?睡着多难受呀。”
“一米八的床,够睡了。”
周疏意凑过来,轻言细语。
“阿姨,不要麻烦啦,我们平时都一起睡的,习惯了。”
听了这话,徐女士的眼神有些异样。多看了谢久几眼,默默把被子给收了起来。
“随你们。”
待房门关上,周疏意拽了拽谢久的衣角:“阿姨刚才的眼神怪怪的,是不是觉得我俩太黏了?”
“不是吧。”谢久摇摇头,“她可能是在想,我居然能容忍别人睡在身边。”
“啊?什么意思?”
“我有个怪癖。”
她眸光一沉,“不是很喜欢跟别人肢体接触。”
想起过去无数次强吻她的画面,周疏意将信将疑:“是吗?那我呢?”
“你是我女朋友,当然又不一样。”
“哦……”她拖长声调,“那就说明你前女友也是不一样的喽。”
“算是吧。”
周疏意呵呵冷笑两声,背过身去拿衣服进浴室了。背影气鼓鼓,屁股撅着,像一只可爱滑稽的小鸭子。
最近训练效果见长,小姑娘臀腿部分的肉看起来紧实不少,浑圆滚翘的。
趁她关上浴室门之前,谢久靠过去,笑道:“干嘛,怎么又生气了?”
她轻轻拉开一道缝,从小小窄窄的缝里露出黑溜溜的眼睛。
表情满是别扭:“酸。”
有进步。
起码肯表达自己是吃醋了。
谢久忍不住笑,“都是前任了,还有什么好酸的。”
“因为我想做你的唯一。”
“现在不是么?”谢久欺身进去,右手往后一搭,门便关紧反锁了,“以后也会是。”
“这可难说呢。”周疏意偏过头去,语气轻飘飘,带着点阴阳怪气的意味:“兴许以后就不是了。”
“唔……你要这么说的话。”谢久倒还专心沉思起来,“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相信,你会遇到比我更懂得珍惜你的人。”
“为什么?”
“因为你善良勇敢,总会有人被你所吸引。”
“不,我的意思是,为什么会有那么一天。如果你足够爱我,为什么会有那么一天到来?”
谢久一愣,撞进了那潭湿漉漉的眼睛里。一溜一转的晃动,像一颗被水泡凉的黑石子,令她生了非得捉住的心思。
呼吸不知不觉因此紧了几分。
爱是危险的,但多少人都甘愿飞蛾扑火。
哪怕是她。
谢久低声道:“会不会有那么一天,这取决于你。”
“那你呢,姐姐?”
“只要你爱我,我就会一直爱你。”
那张带着点水雾的脸忽然凑近,年青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样看来,你的爱不够纯粹哦,竟然还有前提条件。”
“你没有吗?”
“没有,你站在这里我就很爱你。”
“原谅我,年纪大了,是会比较现实。”
谢久将她抵在洗手台边缘,声音酥酥麻麻,沉缓而动听,“谈个恋爱,总得图点什么吧。”
“但你图的是我爱你。”
周疏意一副得逞的模样,“姐姐,你糊涂了,都说爱是最没用的东西,你图的是个最没用的东西。”
“谁说的?”谢久吻着她,声音都在此刻变得深情,“宝贝,爱是会令人变得勇敢的东西,你感觉不到吗?”
“唔……感觉到了。”
她的回吻热烈,像一簇烟花开在唇齿间。
带着一丝被冷水冲刷过的清冽。
“怎么办,爱你爱得……不想放开。”
“那就不要放开。”
两道身影缠绵到了花洒之下,推置间,不知是谁的后背撞开了花洒开关,冷水倾泻而下,两人同时打了个颤。
却都没有躲开。
在刺骨的水流中寻找另一个人的唇。
就像在纷飞的硝烟里,亲吻一朵枪口上开得昂扬的花。
水温渐渐升高,氤氲雾气里,水流地穿过眉峰和眼睛,落到唇与鼻之间。
略微急促,带来一阵窒息感。
仰面,迎合热气,呼吸都因此变得紧凑。
氧气稀薄,但两双手却受到鼓舞,剥除湿漉漉的外衣,顺势往下滑。
“姐姐……”
“嗯?”
“我想进去。”
她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奇异的光晕,想咬死不松口,却又没有理由。
面前的小姑娘确实有令她快乐的能力不是吗?
刚要说话,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谢久一愣,把闹哄哄的花洒关了。
“谁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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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Chapter074
◎姐姐给我摘的星星◎
周疏意猛地屏住呼吸,看了谢久一眼。
门外的声音来自徐女士:“是我。你房里的被套很久都没换了,我来给你换一下。”
“哦,不用麻烦了。”谢久声音平稳地道:“您放床上就行,我自己换。”
那边没声,几道脚步声去了又来,徐女士的声音再次响起:“小周呢?”
还没来得及回答,周疏意的手便顺着她的脊背轻轻摩挲。
酥酥麻*麻的痒意惹得谢久倒吸一口冷气,目光警告地看她一眼。
“她……不在房间吗?”
“不在啊。”
话里议论的人却丝毫不怕警告。
玩心大起,恶意地在她腰窝处加重力道。
谢久一顿,突然转身抬手,往里一抵。
“啪嗒”一声,她光滑带有水渍的身躯便触碰到了浴室的瓷砖。
冰冷,带着一种陌生物体不近人情的冷刺感。
以至于这种感觉传递到各个角落,让每个细胞都醒了过来。圆弧也如同白菜梗一般的鲜嫩挺括,微微抬起了头。
她不断来回经过,“还玩么?”
“唔……”
“这大晚上的,能去哪?”外面老太太还在絮絮叨叨,“我刚才在楼下也没见她呀。”
“那么大个人,不会跑丢的。”谢久应付一声,又低下头,唇如细雨一般轻轻啄着它,“您早点睡吧,一会儿我打电话问问。”
身侧的人已经开始哆嗦,就快就要捺不住吟出声。
外边的脚步声终于重新响起,“行吧。”
直到声响渐渐远去,周疏意才松了一口气,迫不及待喟出声。
“姐姐,你这是在对阿姨撒谎。”
“还不是被你逼的。”
“那你喜欢这种……偷.情的感觉吗?”
“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喜欢。”
她伸出手,还想在谢久身上游走。
可谢久不乐意了。
一把托住她的腰,将其整个人翻过身来。
“啊”的一声惊呼,后颈便被虎口死死往下压住,这个姿势使得她胸膛紧靠着冰冷的墙壁,被压得溢出些许。
她毫无反抗之力,整个身子都化成了一滩水似的,硬气不起来。再怎么硬,也是个糯米团子,捏两下还要抖给她看。
“宝贝,你已经过了触碰我的最佳时段。”她的声音在她耳际响起。
“是阿姨打扰的。”
虎口收紧些许,细长后颈上的软肉被她掐住。
就像在拎一只颤抖害怕的猫儿。
这种娇弱令人宰割的姿态,像一团小火,掉进谢久眼里,便又流窜到了心底,不断加热,焚烧。
热气又回逼唇齿。
她不由得抬起手,落下一掌。
“啪!”
“……疼。”
“不许叫!”
拨弦的人该是并拢两指,在细线来回上下翕动。
在韵律声里,又骤然抽离。
“姐姐……”她的声音微微急促。
“干嘛?”
“你继续嘛。”
“那你晃两下。”
身前的人依言照做。
谢久只觉呼吸都重几分,但仍不松口,只往后退了两步,笑道:“宝贝别忘了,我们是来洗澡的。”
“你……”
“我什么?”
“……”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在这里做么?”
她拿下花洒,从后给她悠悠冲刷,倒像要认真给她搓洗似的。
水流沿着哗哗坠落,啪嗒一声又一声。
忽而转急,从山脊奔涌而下,落到枯水期的石子上。
身前的人不自觉绷紧脚尖,后颈的线条也因此拉长几分。
水色空濛之中,更衬得脸和湿漉漉的发潋滟无瑕,有一种雨打后的初生之态。
水嫩,紧绷,油亮,一抹红晕昏昏沉沉从下巴摇了上来。
“谢久……”
“嗯?”
她低笑一声,垂下手,在水流的冲击下,找到一处决口。
“咦,什么东西这么滑?”
而后将手放在她眼皮子底下给她瞧,明知故问:“这是什么?”
“……”
“看看你这副样子,真欠。”
“……”
“要不要尝尝?”
“不要!”
“自己的还嫌弃?那是不是也嫌弃姐姐的……”
“怎么会!”
她轻嗤一声,摆明了不信。
“小骗子。”
而后靠上去,修长的双腿压着她,如藤蔓缓缓厮磨。
抛弃一切追逐自由的浪人,徜徉在天地之大里,忘却烦忧,无所顾忌地躺在一条窄溪之中。
没有时间,没有彼此。
只记得这一刻的极乐。
空气中忽然响起一阵咕哝吞咽声。
周疏意一愣。
身后女人轻笑一声:“甜的,尝尝嘛。”
“不要……”
不容抗拒。
左手已经将她的头微微掰过来,趁她张嘴说话之际,食指已然抵进唇齿之间,在圆而滑的唇齿之内翻云搅雨。
“唔唔……”
“有什么不乐意的?”
“你这个……流氓!”
声音被下意识的吞咽所堵住。
因而每句话破碎之中都带有一股半生半熟的涩气。
“哼,好吃吗?”
“不……不好吃。”
“不好吃?”
潜行一般扑腾着她的鱼鳍。
在属于她的极限运动里,寻找能够饱腹的浮游生物。是搜索与捕捉,是网与蝶的关系。
任凭她双颊涨红,幽黑的眼珠子往上抬了几分,露出一小片月牙般的眼白。
一条细长的涎,顺着开合的唇角慢慢垂落,就像被折断的花茎。
“啵。”
谢久陡然脱身而出。
“难受吗?”
“咳咳……”小姑娘还有些没回过神,避开目光,红着脸说:“还好。”
“还好?就是可以再来么?”
“那不行了!”她皱皱眉,目光打探,“你是不是对每个小姑娘都耍这套把戏?”
“只有你。”
“为什么?”
“因为你……看起来很好欺负。”
软软糯糯的一口小包子。
咬下去,还能冒出浓汁来,谁不想要。
她又覆上去,一点一点啄着她的唇,模样尤不知足。
将她箍得透不过气,仿佛要将她揉碎,再重组。
“你干嘛,”小姑娘轻手轻脚挣扎了一下,“还没叫妈妈,你别想白嫖!”
“自己的老婆怎么叫白嫖?这是合理享有……”
世上怎么会有拥抱这样令人满足的小事。
好像再怎么样也不会分开,不会害怕。
是出生子的避风港,将她小而脆弱的心脏一整个圈住。
哪怕狂风暴雨穿过窗棂泄进来,她也只当那是奔流的月光。
只是拥抱。
却让她不由得发出一阵满足的叹息。
洗完澡,刚换上睡衣却又褪下。
掀开被子,一起在棉柔的浪絮之中摇曳起航。
她说宝贝,谢谢你。
谢我什么?
总之谢谢你。
也许在你看来没头没尾,这人说话好奇怪。
其实是我生来含蓄,词汇匮乏,从小便缺少一段真心话的表达。
是你让我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幸福。
是你让我变得勇敢,不再畏怯飘摇。稍一踮脚,便知道原来爱情其实还可以予我新生再造。
它并非虚无缥缈。
它是实际存在,可触可抱。
等月亮西斜,周疏意已经累得睡熟了。不知做了什么梦,嘴巴还吧唧出声,呼吸都带有一丝餍足。
谢久侧躺着,支起下巴瞧她,半晌,才低下头,贴过去吻了吻她的脸颊。
“晚安,小太阳。”
回应她的是均匀呼吸声。
过于幸福的时候也会失眠。
谢久盯着天花板看了会儿,发觉睡不着,只得打开手机看了会儿书。书里的字眼渐渐模糊,意识被另一幅画面堆叠起来……
好想看到小姑娘的另一种可能。
当然是建立在床上的可能。
这般想着,她退出阅读界面,不由自主点开购物软件。
商品琳琅满目,也多亏需求旺盛,现在的市场上花样倒真不少。什么小海豹小海豚,还有小胡萝卜,应有尽有。
她挑了一个粉色的小海豹。
看到付款界面有推销的商品,又点进去看了几眼。主图是一些眼花缭乱的小猫发箍,还有一条印有狗骨头的黑色项圈。
小姑娘戴上会是什么样子?
她眸光一暗,没有犹豫,一齐加进了购物车。
就当凑个满减。
*
楼庭的纪录片《她捏造春天》备案以后,第一期率先在台湾公视播出。
她的名声本就不小,又因画面色彩搭配讲究,配乐采用的是台湾当地一个青年乐队的慢摇歌曲,使得该纪录片的风格别有新意,在当地造成了小范围轰动。
口碑不错的作品总是容易火出圈。
再加上楼庭家里条件不错,她父亲本就是做影视宣发出身的,动用人脉,从各大书店的专题展,到文创用品的衍生,线上线下轮番造势,不露脸的谢久也因此备受关注。
随着纪录片第一期的热播,谢久的工作室也开始接到一些合作邀约。
从高端殡葬工作室,到意大利家居品牌,零零散散的订单,忙起来简直不知今夕何夕。
很快,她的作品便挤不下了工作间。
迫于无奈,谢久只得将西湖区那套老房子腾出来,改造成临时的工作室。成天两头跑,累得不行。
周疏意也没好到哪去。
她有一条自制玫瑰荔枝酵液吐司的教程视频意外获得不少点赞,评论也不少。只不过都不是来学教程的,而是摆碗等饭求投喂的大学生。
【妈妈妈妈,快喂我嘴里!】
【主包,快开个店,我立马买!】
【竟然就在大学城,天呐!能不能摆个摊,看起来好软,跟一般吐司不一样诶!】
摆摊是不太现实了。
这个账号的视频她都是当兼职干,一周能发两条都算不错的。
除非……开个店。
周疏意对开店流程一窍不通,但又不想失去这个好时机,只好咬咬牙,每天下班回来以后从头学起。
好在翻译工作早就做完,最近也很清闲,她便有了功夫研究。
谢久忙得没空看手机,她便自己上网搜索相关资料。从注册工作室到办理食品经营许可证,再到拍主图、上链接,全是她一个人处理的。
基建搭好,订单也有不少。
但周疏意一个人忙不过来,只好又匆匆忙忙改库存,变成了限量预售模式。
秋天就在这般忙碌里悄然而至。
一抬头,太阳倦了,桂花醒了,风冷了。
桂花是杭州的市花。每到秋日,便是满城桂雨,哪怕走在路上,衣襟都会沾取几缕若有似无的桂花香。
她们小区里也有不少,好几棵老树早早便开了花。
等谢久回家,吃了晚饭,周疏意便道:“今天晚上有个计划,希望你能配合组织行动。”
“什么计划?”
“摘桂花!我要做酵液,正好出一批桂花奶酪酵液吐司。”
谢久当然配合,抄起手电筒和雨伞就陪她一起下楼。
路灯灯光下,桂花的叶片油光发亮。
周疏意突然压低声音:“我们的薄荷都长这么多了?”
她小步跑到花坛附近,发现暗处竟然全是薄荷叶,密密匝匝。旁边地面上还睡着几只小猫,被脚步声惊醒,警觉地盯着她看。
谢久波澜不惊:“你才发现?”
“你发现很早了吗?”
“我经常看到不少老太太摘薄荷回家炒牛肉吃呢。”
“可恶,我不是调酒师了,都用不上薄荷了。”
谢久眉毛一挑,“我也用不上了。”
一听这话,周疏意表情立马狐疑,“你上次说什么来着?我记得你是说薄荷配酒助眠?你失眠啦?”
“……”
谢久别开目光,“快过来摘桂花,晚点要下雨了。”
小姑娘没什么心眼子,话题一转,注意力也跟着转了:“下雨了会怎么样?”
“你的桂花会全部掉光光。”
“别唬我,哪有那么严重。”
“那你赌呗。”
柔和的光晕照在树上,使得枝桠的明暗对比强烈,金黄色的小花一朵一朵,成串挂在枝头。
周疏意忽然往后退了两步,眯眼睛盯着面前这棵老树看。
“怎么了?”
谢久站在她旁边,学她的模样,却没看出什么异样。
“你不觉得桂花很像星星吗?”
“是哦。”
“我要把姐姐给我摘的星星装进小瓶子里。”
抱着那瓶桂花,就跟抱着什么宝贝似的,惹得谢久轻笑一声。
“好有想象力。”
她立马露出一副谄媚模样,“是姐姐的爱给我带来的想象力。”
“呵,油腔滑调!”
国庆很快到了,作为一个烘焙店员工,每逢节假日周疏意几乎都没得休。
店里忙不过来,老板见她分身乏术,很是体贴地招了一个面包师傅来,“到时候你要累坏了,师姐指不定找我麻烦呢。”
周疏意感动不已。
虽然前几年在杭州混得一般般,但她遇到的朋友都很有人情味。是她运气太好。
假后周疏意调休三天,放假前一天便买了晚上的高铁票回武汉。
虽然风风火火,但爸妈高兴得不行。毕竟这个孽畜以往都只有过年才回家,一问就是懒得挤高铁,今年也不知道哪根筋接上了,想通了,一副对父母爱得不行的模样。
周爸爸难得勤快一回,亲手进厨房给她杀龙虾和螃蟹。
忙忙碌碌的模样令周妈妈很欣慰,但周疏意不满意,非要挑他刺,大摇大摆把脚伸茶几上,朝厨房喊:“爸,我想吃西瓜,你去给我买!”
周爸爸探出个圆溜溜的脑袋,“傻宝,入了秋的西瓜不好吃咯。”
周疏意不听,“你去给我买好吃的西瓜来。”
“死丫头,讲不听撒?”
“好吧,”她略微松口,“那你给我买周黑鸭来,我要吃鸭翅膀,鸭架,毛豆,腐竹……”
“一会儿吃饭了,吃那么多零食干什么?”
“我看你就是懒得跑!”她轻嗤一声,“你要喝酒,我妈还不是下去跟你买,给你惯的,肥头大耳的还不多下楼跑跑减减肥。”
大逆不道的话令周爸爸眉毛一横,眼睛直直瞪过来。
“周疏意,你这个小畜生,我看你是没得王法咯!”
周妈妈窃笑一声,假模假样拉架:“忠言逆耳利于行撒!”
“就是!”周疏意站起身来,叉腰斥他:“老匹夫,你就晓得窝里横,出去别人打你一巴掌你都不晓得还手的。”
谁输谁赢已见分晓。
“我不跟你们讲,你们两个合起伙来欺负我!”周爸爸咬牙切齿,围裙一甩,扭头做饭去了。
饭菜很快端上桌,一家人吃得十分开心。
周妈妈刚问谢久这回怎么没来,门铃忽然响了。
周疏意啪嗒啪嗒踩着拖鞋去开门,一阵冷风灌进屋子里。
只见徐女士领着五六个打扮艳丽的老太太堵在门口,楼道都乌泱泱的水泄不通。
她怔了一下。
“徐阿姨,你怎么来这儿了?”
然而,徐女士的脸色却十分难看。
往她身后扫了几眼,冷笑一声:“阿姨?我可担当不起。”
【作者有话说】
感谢富婆读者宝宝的深水[爆哭][爆哭]第一次收到深水,破费了。
奈何今天是高速路不太好走,争取明天能加更。
[亲亲][亲亲]还有谢谢宝宝们的营养液和评论,爱你们依旧!
第75章 Chapter075【加更,二合一】
◎就这样做你的小狗◎
“你什么意思?”
周疏意父母匆匆跑出来,看到这群人,愣了愣,“这是?”
徐女士冷笑一声,“你们就是周疏意的父母吧?”
“啊……”周爸爸皱皱眉,满脸严肃,“你是哪个?”
“我是谢久的妈妈。”
徐女士下颌微抬,锐利的目光在老两口身上来回巡视,“既然小孩儿家长都在,那我今天就把话一次性说明白了。管好你们家这小丫头,让她离谢久远点。”
“你什么意思?”这话倒让周家父母听得云里雾绕的。
“字面意思,是为我女儿好,也是为你们女儿好。”
“老太太,你这是唱的哪一出?”周妈妈语气里已经隐隐有些不悦之意了,“明明两个孩子你情我愿的事,怎么搞得好像是我们家周疏意单方面纠缠她!”
“这样看来,你们两个早就知道她的事了?”徐女士眼皮子一抬,满脸嘲讽,“我辛辛苦苦养那么大的女儿,不是让她跟个黄毛丫头胡闹的!女不教父母之过,看来你们这家人也没什么教养,竟然怂恿自己女儿祸害我们!”
周疏意看不下去了,捏紧拳头,冷声道:“徐阿姨,你再怎么不同意我跟谢久在一起是一回事,就事论事,不要牵扯到我父母。”
“好啊。”她冷哼一声,“我今天来的意思很明确,你必须跟我女儿分手。”
“谢久知道你带着这么一堆人找我么?”
“她不需要知道。”
周妈妈疑惑道:“两个小姑娘在一起相亲相爱互帮互助的,你突然来这么一茬,什么意思?”
“呵,互帮互助?”徐女士从包里甩出一张照片,“看清楚,你们的好女儿害得谢久工作都丢了!”
照片里,两个拥吻的女人令老两口瞠目结舌。
尽管早知道女儿在跟女人谈恋爱,可万万没想到也会像普通男女一般会亲吻。亲眼看到这样的亲密画面,周父周母一时半会儿竟说不出话来。
周爸爸连忙看向周疏意,“她说的是真的,你害得她女儿工作都丢了?”
“什么叫我害的?”
徐女士哼笑一声,“我女儿本来是大学老师,跟你女儿在学校外面做这些羞耻的事,被人拍下发到网上,名誉受损。学校把她开了!如果不是她,怎么会有这件事,你们竟然还有脸说互帮互助?”
这话叫周爸爸沉了脸,却不敢对着徐老太太撒气。
只能看向周疏意,恨铁不成钢地低骂一声:“不知羞耻!你在外面天天瞎搞些什么,不是去上班的吗?怎么跟人在大马路牙子上做这些!”
周疏意回瞪他一眼,“你是谁的爹?”
看他是非不分,周妈妈也火了,恨得忙往他背上使劲掐了一把。
“姓周的,你听风就是雨,到底帮哪个?”
“嘶……我帮她也要讲理不是!”
“讲你娘的歪理,没用的东西。”周妈妈抄起门口扫把便往他腿上抽,“滚回屋里去!”
丢下扫把,周妈妈沉着脸看向徐女士,脸色是前所未有的严厉。
“老太太,看你年纪大了,我话就不说太难听,免得把你气出病来,我还得自掏腰包。不论现在情况是怎么个样,这都是小谢的选择,一个巴掌拍不响。再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年轻人自己的事情还是自己处理,我们就不要插手了吧?”
“不可能!”
徐女士摆明了不会退步分毫,“我女儿本来有大好前途,怎么可能由着她把自己前途毁了。如果不是你女儿插足,她怎么会不结婚呢?我都给她看好了一个适合的对象,死活不去相亲。你可以让你的女儿不结婚,我管不着,但我的女儿必须有一个家庭。”
“这是你女儿自己的选择。”
“她只是被你女儿拖了后腿!”
徐女士冷着脸,不再多言,直接挥挥手,叫身后几个老太太动手,往她们家里冲进去,随便拿起东西就开始砸。
噼里啪啦,拦都拦不住。
周爸爸急得在原地打转,想阻止,却又怕碰碎这些老骨头。
“住手!住手啊!”
“你不要太过分!”
周妈妈狠狠剜了徐女士一眼,躬下身,捡起那刚扔的扫把,冲进门边对着几个老太婆屁股一顿敲打。
怒吼道:“你们这群疯婆子,再砸老娘报警把你们通通抓起来!”
场面一度混乱。
周疏意冷眼看着徐女士,“您不信我把这事告诉谢久?”
“小姑娘,你太天真了。”徐女士表情不变,“告诉她又怎么样?我是生她养她的妈妈,她再怎么样也不可能跟我置气,你最好还是有点自知之明。”
周疏意不语,回屋去拉架,却被不知谁大力一把往外推,踉跄的几步,差点摔倒。
地上东西七零八落,一片狼藉。爸爸为了拦老太婆,拖鞋都掉了一只。妈妈跟老太婆厮打在一起,头发也乱糟糟的。
泼辣的周妈妈还不忘大声吼叫:“我家孩子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啊,你非要搞成这个样子!狗娘养的!”
徐女士在门口冷嘲热讽:“要不是你们两口子没教好,她怎么可能出来鬼搞。”
这话把周疏意气急了,连忙掏出手机打电话报警。
“徐阿姨,我看在你是谢久的妈妈的份上才没对你恶语相向。讲道理,没有我,谢久还会爱上别的女人,总之不可能是男人,永远都不可能是!”
“什么爱不爱的?”徐老太太嘲讽一笑,“感情这种事情对她来说可有可无,只要她有一个圆满的家庭就可以。她需要的是一个老公,而不是你这种连自己工作都没保障的黄毛丫头。”
也不是她要催婚,实在是这世道没有独身女子的一席之地。
只要她成为异类,便会终身伴有邻里街坊的嘲讽,成为亲戚朋友饭后茶余的笑话,她总会被排挤的。现在还有人替她扛着,那老了呢,谁来扛?
哪曾想,面前这小丫头片子竟然油盐不进。
“我凭什么给不了,难道你丈夫就给你一个幸福的家庭了?”
被戳中软肋,徐女士的嘴角突然便耷拉下来。
“小周啊,”她顺了顺气,忽然换了副腔调,“你才二十五吧?谢久可跟我说你快三十了。”
“……”
“你也不想想,她为什么要撒谎?这不正说明她都觉得你们年龄差太大,怕我们不同意吗?”
周疏意嘴巴动了动,“你想说什么?”
“先不提同性恋这事,就单说年纪,你才二十五,能给谢久什么保障?杭州的物价你也清楚,你攒两三年的工资,怕是还抵不上她一个月的收入。”
“等谢久四十岁时,你才三十出头。你能保证看着她慢慢老去,直到五十岁六十岁,还会像现在这样对她好吗?”
见她已经不说话,徐女士自觉占了上风,思路格外清晰。
“没有孩子的牵绊,你们靠什么维系?别傻了,阿姨是过来人,这些话虽然难听,但都是为你们好。”
“你敢发誓吗?”
她突然逼视周疏意的眼睛,“发誓永远不会变心,你敢吗?”
誓言只对讲道德的人用,周疏意虽然讲道德,可她也无法做出这种保证。
但她现在只替谢久感到可悲。
“徐阿姨,”她忽然一笑,“你是凭借什么自信来说出这种十分自我的话的,你有想过她怎么想吗?”
徐女士表情僵了几分。
“我也不懂你这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怎么想的,非要阻止她过更好的人生。她现在已经不小了,再不生孩子,等熬到后面哪一天她妥协了再去生孩子,对她来说身体是有很大伤害的,我希望你明白。”
生孩子?
周疏意怎么都想不到这个词语能荒谬地跟谢久扯上关系。
“那你不如打消让她生孩子念头,这样她会更健康。”她冷笑一声,“不要以为这几句话就可以让我妥协。”
“你不妥协也没有用,在杭州没有房,没有车,你就是在吸我们家谢久的血!”
周疏意没说话。
徐女士以为戳中了软肋,继续喋喋不休,“有钱的配有钱的,没钱的配没钱的,这不就是这个社会的准则吗?但说句实话,我也不是看不起你们家,只是我觉得我的女儿要配得上最好的。”
不然白费她这么多年的心血抚育。
哪知周疏意竟然还敢反唇相讥。
“阿姨,你给她的不见得是最好的。”
这副敬酒不吃吃罚酒的态度,彻底惹怒了徐女士。
她目光阴冷:“好啊!没想到你这么牙尖嘴利,那别怪我了!”
她垂下手,突然从包里掏出一把小刀抵在脖颈之间。
“……”
后边几个正在混战的老太太显然没料到她会来这一招,吓得脸都白了,纷纷想要去拦她,“哎呀使不得!”
“你这是何苦!”
“都别动!”
徐女士低吼一声,目光直直对着周疏意,“你今天要不同意我就死在你面前,我看到时候谢久恨不恨你!”
又是这招。
周疏意一动不动,满脸漠然,就不信她不怕死,“好啊,你死吧,关我什么事。”
见她不掉棺材不落泪,徐女士眸光一深,小刀立马用力,抵住喉咙。
颈侧被尖刃划破,瞬间便流出鲜血来。
众人兵荒马乱。
“别别别!”周爸爸急急忙忙冲出来,差点刹不住车,“老太太哟,有话你好好说,这是干什么!人命关天呢!”
周妈妈也是吓得脸都白了,赶忙进屋慌乱翻找纱布,过来想给她包扎,却被徐女士一把推开。
“别碰我!”她苍老的声音毅然决然,“我就问你,姓周的丫头片子,你分不分手?”
周疏意没想到她真会动手。
忽然便后悔说出刚才那句话。
如果真被她逼死了,等于是间接害死了一条人命。
这人还是谢久的妈妈。
看着那逐渐染红衣襟的伤口,周疏意嘴唇轻轻颤抖着,想倔强不松口,却怎么都做不到。
她后背冒出一阵冷汗。
母亲担忧的目光,父亲胆怯的面容。
还有那因紧张害怕不断疯跳的心脏。
这一刻,她只觉自己的声音十分陌生。
“……给我一点时间。”
“一个星期,再多谢久也等不起了。”
这个时候谁都不会再争什么了。
眼看着她嘴唇失去血色,周妈妈颤抖着拿出手机打急救电话。
周爸爸扯了扯周疏意的衣服:“小意,实在不行,你就……你就分手吧,这种家庭我们也不稀罕!”
后边那帮老太太也纷纷劝说她,“别犟了,你不同意,她以后还会闹的……”
“对呀,这老太太可是催了十几年婚的,性子倔着呢,不会善罢甘休的。”
对话传到周疏意耳朵里,只觉被一块石头重重压着,喘不过气。
看着面前这个略胜一筹的顽固老太太,周疏意面容苍白,上面渐渐泛起一丝迷茫,不解,和厌恶。
“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这么极端?”她目光悲哀,“徐阿姨,你是真的爱你女儿吗?”
“我怀胎十月生下的女儿,我最了解。”她轻咳一声,也不忘高傲抬起下巴,“爱不爱也不是你三言两语就可以说清楚的。”
周疏意忽然笑了,笑声像刺一样扎进徐女士心里。
她皱了皱眉,“你笑什么?”
“笑你可悲,自以为对她好,可她要是知道这事了,会恨你一辈子的。”
“只要你不把这件事说出去,她就不会恨我。”她抬眼满是不在意,“你何必让我们母女俩都痛苦呢?”
“不是你们母女俩,”周疏意一字一句道,“是只有她,我是不想让她痛苦。”
如果说亲缘关系是东亚小孩一生无法做到彻底分离的课题,那么在她跟徐女士之间让谢久做出选择,便是一件尤为残忍的事情。
她不想当那把刀。
更何况,这件事周疏意自己都无法做到。
她也不会强迫她最爱的人做。
没有人不爱自己的妈妈。
但妈妈却可能不爱自己的孩子。
救护车很快来了,鸣笛声惊醒不少住户。
医护人员匆匆忙忙抬着担架上楼,楼道边早已挤满看热闹的八卦邻居。
“周家的小女孩儿怎么回事?”
“好像是当小三,破坏别人家庭,都闹上门来了!”
周妈妈气得胸膛剧烈起伏,冲上去推了那人一掌。
“贱嘴说什么呢,我撕烂你!”
大家仍然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连头都没缩进去半分。
医院里,徐女士刚包扎完伤口,手机就响了起来。
“姐,那小姑娘搞定了吗?”电话那头,徐母的声音刻意压低。
“当然,刚出社会的黄毛丫头,没说几句就服软了,”徐女士对着面前的窗户影整理碎发,“还是你教我的这招管用。”
徐女士把事情的起因经过全部都给她说了一遍,面上又浮现几分惆怅。
“看来她真是对小久有点感情。”
“什么有感情,我听你描述,她家那环境就不怎么样,父母的工作也算不上多好。”
电话里,徐母的声音刻薄且尖锐,“小姑娘一人在外面讨生活没钱呗,找不着男人就靠女人了,哼,现在年轻人都想走捷径。我还听说她那工作都是小久给找的,这什么目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呀!”
这件事终究不怎么光彩,做得徐女士心绪不宁的,干脆没搭腔,话头一转。
“可言最近怎么样?好点了吗?”
“还是老样子,不说话,天天吃了药就发呆。”
“唉,你们俩母女就好好在郊区养病吧,逢年过节我去看看你们。这杭州啊,是个伤心地,能不回就别回吧。”
“姐,谢谢你,要没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都是一家人,就别说那些了。”
*
这几天谢久总算阶段性忙完了,周疏意不在家,她便开车回了一趟父母家,本想补个中秋节一起过。
但不凑巧,没碰见徐女士。
她顺口问了一嘴,“爸,妈人呢?我这给她买了几件新衣服,还挺合她身材的。”
谢父抬头,深深看她一眼,目光略微闪躲。
“出去跟姐妹旅游了。”
“又旅游啊,她还挺能折腾。”
谢久翻了翻冰箱,把最新买的葡萄放进去,“国庆后去旅游,她那些老搭档有空吗?”
“都是些不上班带孙子的,抽抽空就有了。”
也就随口一问,谢久没太放心上。
刚准备关门,目光瞥见冷藏室里两大袋面包,蹙了蹙眉。
“这不是小周带来的吐司吗?这都多久以前的了,你们怎么一口没吃啊。”
语气有点埋怨的意味。
谢父语气淡漠,“忘了。”
“不都说了面包不能放冰箱的吗?”
“你妈记性不好,什么都往冰箱里塞。”
看着都已经发霉变味儿的面包,谢久心里有点疼,小姑娘做这几个吐司可是费时不少。
从养种发酵,到揉面烘烤,一个吐司就要断断续续好几个小时才能做成。
她心底有点不大舒服,但也无奈,只能把面包扔进垃圾桶,“下次人家给的东西要及时吃,不能白瞎一片心意。”
谢父低下头去看电视,没说话。
这事儿谢久没告诉周疏意。
小姑娘听了准要失落伤心好一阵的。
没想到第二天徐女士就旅游回来了,神神秘秘带着大包小包,刚进门,话也不说,就先上楼把包放房间里去了。
等回来时,谢久才注意到她脖子上贴了个小绷带。
“您这是怎么了?”谢久皱皱眉,凑近了去瞧。
“不碍事,上树摘果子,被刺扎了。”
“这么大把年纪了还在外面折腾。”
徐女士脸红心不跳,“还不是被那群老姐妹怂恿的,非得叫我上手摘,这不摘出事了嘛。”
谢久摇摇头,“要换药吗?”
“不用了,你爸来就成。”
她洗了澡,给小*姑娘打电话,打了好几次没接听。
等到十点多,小姑娘才姗姗来迟,屏幕里的人面容有点憔悴。
谢久第一句便是:“想你了。”
她却有点失神,面对镜头,没有回应。
“怎么不说话?”
“噢……网卡了,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谢久蹙眉,“你怎么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有吗?”
“有。”她面带狐疑,“听起来声音也不太高兴,怎么了,跟父母吵架了吗?”
“……对啊,”她回过神来,“就,就我爸很烦嘛,老惹我妈不高兴……”
“因为什么事?”
“也没什么。”
摆明了没有分享欲。
“有什么不开心的要跟我说。”谢久叮嘱。
“嗯,被你安慰后我感觉好多了。”
“真的?那你可真是太好哄了。”
“……”
“什么时候回来呀,宝贝。”
“明天下午吧。”
“那我晚上去接你。”
“好啊。”
第二天,周疏意什么特产也没带便回了杭州。
谢久在家提前拆了到货的快递,将那套精心挑选的情.趣.内.衣在温水里仔细揉搓。
是白色的,镂空设计。
该露的地方全都露了。
小狗项圈更是涩气。
还配了一条一米长的银色链条,末端是黑色的皮带,不知道圈住那细长的脖颈是何等风光。
谢久只觉心里一团火在炖,五脏六腑都烧得噼啪作响。只要周疏意一来,她便要沸腾冒泡了。
坐不住,便从一大早上就开始将家里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床单的褶皱都要捋直。
傍晚接站时,分毫看不出她内心的涌动。
照旧一副面无表情,甚至还有些性冷淡的模样。
小姑娘拖着蛋黄色行李箱从出站口走出来。
谢久招招手,见她过来,第一时间想去接行李。却没料到小姑娘竟然不顾茫茫人海直接扑上来,如同一只不顾一切起飞的鸟雀,撞进她胸口。
“唔……”
“姐姐,我好想你。”
“松开,”谢久声音带笑,“这么多人像什么话。”
“不松。”
“大庭广众啊。”
“大庭广众怎么了,抱抱犯法吗?”
说完,她甚至不顾一切踮起脚往她脸上亲。
谢久被推搡着往后连连退了两步。
这一刻人海仿佛就只剩下海,她的呼吸便是风,与她生生不息地交缠。
好似没有尽头。
车停在高铁站负二楼的一个角落里,比较冷清,灯光也昏暗。
谢久刚开锁,要拉开车门,却见周疏意坐在了后座。
她诧异道:“你怎么坐那儿?”
小姑娘眨眨眼:“过来。”
“怎么?”
回答她的是一只不由分说的手。
扯过她衣领,往车里拽,偌大的地下车库,只剩下一声剧烈的关门声。
隔音极好的车厢,在此时成为一片远离大陆漂流的岛屿。
海浪层层堆叠,在沙滩上涌起花边。
“宝贝,怎么这么主动……”
“因为今天我要在上面。”
“唔……”
“喜欢吗?”
“爱死了。”
尾音消失在吞咽声里。
她趴下身,啄着她那张泛着热气的嘴,一点一点细吸慢咽。
好想就这样一直做你的小狗,不用思考,不用回答,只用慢食你赐予我的食物。
我只需忠诚地向你肆意撒娇摇尾,祈求你能够多看我一眼。
想被你掌握,被你操纵。
哪怕被你阻隔呼吸。
那缺失氧气三秒钟里,我只记得你紧绷着下颌的模样。
是我未登极乐,便提前遇见的爱欲之神。
汗水在最后一道昂扬声里跌落。
谢久佝着背,呼吸微微粗粝,就连目光也有些失焦。
忽而一滴泪掉在了她唇上,咸咸的。
她怔了一秒,整个人都被这滴泪砸轻了,心里陡然生出一丝滞后的恐惧感。
手掌在面前摸索,终于找到了她湿乎乎的脸颊。
说出口的话还带有余潮。
“宝贝,你怎么哭了?”
【作者有话说】
[爆哭]今天去吃麦当劳回来有点晚了,久等,谢谢大家的投雷和营养液,么么哒!
第76章 Chapter076
◎扑火◎
“没什么。”
她在昏沉的车厢里摇了摇头,表情匿在阴影中,成了模糊的一团云状,“只是太想你。”
“真的吗?”
“真的。”
“不是受委屈了?”
“没有啦。”
消除她疑虑的是一个吻。
如往常那般炙热,真诚,谁也想不到舌尖再往下舐几寸,便能尝到她苦涩的秘密。
安静的房间被突然闯入的人打破。
解开扣子,脚步凌乱,夹杂剧烈的息与喘。
格外热烈轰动的一场花事。
呼吸如同风穿过草丛,低哑带着点沙沙声,蛇行般游过她柔软的沙滩。
她找到了她的湖泊。
这阵风将湖水掀起,一抵,便将灵魂送了进去。
“唔……”
她难得听见谢久这般的声音,带着几分年轻的娇怯。
那是本能,没有隐匿和伪装。
仅仅是她被浓烈的爱意淋湿后的回潮。
“是这里吗?”她动作几分生涩,“我弄对了吗?”
“嗯……宝贝,再往上一点。”
“你喜欢我吗?”
“喜欢……不,是爱你。”
又是一阵翻腾,余韵才退。
她便趁周疏意刚躺下时,翻身坐到了她身上,将那略微湿热的手高抬,压迫在她头顶。
“你干嘛?”
“当然是……换我了。”
她吻着她,将她翻过去,小雨从她的脖颈蔓延到另一侧背部的蝴蝶骨。
就像一只温软的蝴蝶,栖息在她脊背端。翅膀翕合,留下她发送出来的信息。
然后猝不及防,一条冰冰凉凉的项圈套在了脖颈上。
周疏意惊呼一声,“这是什么?”
“嘘,小点声。”手先捂住她聒噪的嘴,“这是小狗用的脖圈。”
“唔……为什么要买这个……”
“以防小狗走丢。”
“唔唔那你干嘛捂住我的嘴?”
“当然是防止你乱咬。”
氧气有些稀薄,很难受,再不自救便会窒息。
周疏意忽然张开嘴,糯软来回滑过她指尖。趁她低嗔放下防备时,一口咬上了她的手。
“嘶……”
谢久吃痛,低低抽了口凉气,很快便松开。
小姑娘声音略带挑衅。
“看来你的止咬器不是很管用?”
话音刚落,项圈的锁扣已经啪嗒一声牢牢扣上。
触感冰冷,却带给感官莫大的刺激。
黑暗之中,一阵拉力,牵着她往后跑。
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手臂便被高高在上的女人掐住,往床底下一拎。
“啪”的一声,她重心不稳双膝曲下,撞在了地板上。
一阵轻微的痛觉传来。
“小狗不乖,要怎么惩罚呢?”
“你……我还没同意跟你玩游戏呢!”
“现在你不同意也没有用。”
她坐在床边,猛然收紧那根链,周疏意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前倾倒。
五官自然而然埋进了沙地里。
被海水浸过的沙滩,柔软如皮肤一般。
像穿了一件潮衣。
后脑勺被紧紧扣住。
她仿佛被迫坠入那片海域里,清醒地享受着窒息,咕哝咕哝的气泡在耳边上升,她却感觉自己在不断下坠,最终跌到了海床上。
我很开心,终于可以为你做点什么。
哪怕带给你的快乐只有一秒钟,那我也甘愿扑火赴死。
我真的很爱你。
如果可以,我希望相爱这件事,能以永远为单位。
*
近来周疏意清闲得很,下班后也不见她窝在厨房里做面包了。
知道她开了一家线上的小店,谢久有几分诧异,“最近周师傅不开店了?”
“有点累了。”她目光沾了几分闪躲的意思。
“那你好好休息一阵,也不急,要是积累客源足够多,我给你盘个店面怎么样?”
“……不用了。”
她时常靠在窗边看夜空,语气惆怅,“最近降温,桂花也都谢了,我们是不是该穿毛衣了?”
“那明天去逛逛买几件?”
“我只是随口一说,毛衣好配糖炒栗子。”
“为什么是糖炒栗子?”
“因为我秋天爱吃呀。”
她呼出一口气,窗户却还没有结霜的能力。
“好可惜,来杭州这么久,还没去西湖看过雪。”
“杭州都好几年没下雪了,可以等十一月雪道开放,我们去山上滑雪。”
“我不会。”
“我教你啊。”谢久微微偏头,“我可是考过滑雪教练证,专业的。”
周疏意怔了一下,“为什么你会考这个证?”
“喜欢,就顺带把它做到极致了。”
做这些需要时间和钱来堆叠。
而她的时间在这个青春的市场上其实不怎么值钱,只不过是时薪十九块的餐厅服务员,面试三轮换来的朝九晚五薪资四千大小周的写字楼员工。
“再看。”周疏意笑笑,“也不是一定要去吧。”
“我看你很想去。”
“只是想跟你做很多不同的事情。”
“那我们还可以养花,养狗,以后还可以去冲浪,甚至跳伞。”
好遥远,好缥缈的规划。
周疏意低下头:“还有收拾房间。”
谢久眉毛一挑,“为什么是收拾房间?”
“你不喜欢吗?”
“……谁喜欢打扫卫生?”
“我喜欢。”
“……”
她们还是去打扫卫生了,做着十分家常的事情。
配合窗外秋日阳光,生活气息浓郁。
周疏意负责收拾房间,一件一件把夏天的衣服收进去,又拿出秋天穿的长袖。衬衫熨烫整齐,挂在衣架上,再推进衣柜里。
她特意只拿了几件长袖挂在外面,其余的打包放进了行李箱。
谢久就拖地,擦洗厨房。
总之忙活大半天。
一轮下来,家里竟然有些空荡,有种新旧交替的恍惚感。
周疏意望着可见白日的阳台,窗户影子落在地上,真的好宽敞。
这是她过去梦寐以求的日子,有一间广阔的客厅,外面阳台上种她小小的绿植和鲜花。
现在她过上了理想的生活,又好似没有。因为理想的生活太大、太沉,她这没来得及成熟的手根本抓不住。
假如人生就是起起落落、落落起起,那么站在这里,她想象不到再起来时的雀跃是否会有能力超越当下。
不如让快乐就停在这里吧。
回武汉的那几天,父母跟她促膝长谈许久。
老两口的意思明确,都在劝她回去。
“外头容不下你,家里总有个窝等你回来,杭州也不好干,不如就先回武汉开个店。”
“她父母不点头,你们能撑多久?更何况小久年纪也不小了,得守在她爸妈身边,万一老东西出个事也没人照应……我跟你爸也怕你受委屈。听妈一句话,那老婆子厉害着,你就跟小久分了吧,以后你要跟谁在一起,我跟你爸都管不着。”
周疏意从来不是个轻易妥协的人。
可这次她却点了头。
当年徐可言也遇到过同样的困境。
一段简单的恋爱关系里,她却总要面临与对方母亲摆在一起被主体选择的命运。仿佛她与她们,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物质,可供挑选的商品。
与其等待谢久在两难之中犹豫挣扎,不如自己先转身,毕竟感情从来不是必需品。
成熟老练如她,肯定也明白这个道理。
心里压着重担喘不上气,烤面包的时候就有点心不在焉。刚入炉,手套烫到烤箱顶部的发热管也没察觉。
周疏意指尖陡然一烫。
“嘶……”
她倒吸一口冷气,猛地缩回手,手套尖却燃起了明火。
整个人吓一跳,连忙连手带套放到水龙头底下冲洗。
看火灭了,才放下心来,将手套扔进垃圾桶。
指背因此落下一片红肿。
她走出工作间,找正在一旁刷手机的老板要烫伤膏,接过时,烫伤膏没拿稳,还掉在了地上。
老板敏锐地察觉到她状态跟平时不一样,捡起来又给她,半开玩笑的语气:“小周你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空气凝固了几秒,她默默将烫伤膏涂在患处。
“嗯……家里有点事。”
“很严重?”
这一刻多说一句真话都会让她觉得困难,随口扯的谎言也是万分艰难。
吞吐半天,才点点头:“我……我想回老家了。”
老板倒是没想到她突然会来这么一句,沉默许久,叹了口气,“意思是不打算干了?”
“嗯。”
对于她的知遇之恩,周疏意没齿难忘。
但很显然,如今她没有能够及时交接的工作,也没有住的地方,虽然再租房也不困难,但周疏意的心里很乱。
她不会听父母的在武汉长期工作并且安居,但她也想先回家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老板。”她低低说了句对不起,“辜负了你的信任,但是我真的因为各种原因没办法继续在杭州了。”
“好吧,这是你的选择,你干到月底就走还是怎么样?”
“下周一我就走,”周疏意抿抿唇,眼神怯生生的,“……可以吗?”
“那我次日把工资给你结清。”
“谢谢老板。”
“你不用谢我,我花钱雇你工作,该干的你都干了,还干得很好。只是……尤师傅的脾气你也知道,到时候回来见你不在,肯定会不高兴很久,指不定还怎么骂你呢。”
她低头看了眼被药膏涂得油亮的手指,那片红肿渐渐晕开。
仿佛是被一巴掌扇过的脸,无声彰示着难堪。
“……是我辜负了她的信任。”
“还要再继续干这一行吗?”
“我不确定。”
“最好不要再换了吧,你挺有天赋的。指不定自己也可以开个店呢。”
“我会好好考虑的。”
下班后的街头很拥挤。
平日里归心似箭,这一刻,周疏意却不想回家。
她跟谢久简单说了句:【我晚饭在外面吃。】
便关了手机,去了苏乔的酒吧。
coffee的门头已经换了,从很大的字换成了一个很小的字。天气转凉,又是工作日,酒吧有点冷清。
深黑色的冷调,显得没落苍凉,带给周疏意一种物是人非之感。
“客人怎么这么少?”她哑着声音问。
吧台上的婧婧诧异抬头,见是她,眼睛一亮,“阿意!你怎么来了?都不提前招呼一声。”
“不是你们员工了,还得提前打个通知才能来吗?”周疏意扯了扯嘴角,笑容几分勉强,但被她掩饰得很好。
“怎么今天会想着过来?”
“好久没喝酒了,苏乔呢?”
“她今儿不在。”
平时苏乔很大一部分时间都待在酒吧,很少不在,“干什么去了?”
“她妹发高烧,去医院陪床了。”
“发高烧还住院?……等等,她还有个妹妹,我怎么不记得?”
“屁嘞。老早我就在你耳边嘀咕着,我时不时跟你说她妹的,她妹的,你都忘了?”
周疏意一默,“啊……我以为你骂人呢。”
毕竟酒吧很吵,偶尔她听不清楚也正常。
“……”婧婧翻了个白眼,“服了你了,要喝点什么?”
周疏意脱口而出:“拿铁吧。”
婧婧手一顿,像看鬼一样看她。
“你搞清楚,我们这儿虽然叫coffee,但不是咖啡店,亲爱的前调酒师。”
“……”周疏意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在说什么,无奈撤回,“说错了,随便给我来杯特调吧。”
“你怎么看起来心绪不宁的?咖啡做多了,现在是拿铁脑袋?”
她笑嘻嘻搡她一手。
“嘴瓢而已。”
人总得有几个狐朋狗友吧,不然过得太规矩也没意思。
婧婧算是周疏意的狐朋狗友之一。
她的童年很单调,在福利院长大。有的孩子性格好,小小年纪就很圆滑,可她不是。
她从不讨好谁,甚至性格叛逆乖张,直到十多岁也没有夫妻愿意领养。
一个女人,总得有几分尖锐路才走得宽。
这是她坚信的道理。
十六岁就出去卖酒,后来学了门技艺,就一直做着调酒师的工作。
周疏意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全身上下都是钉子,头发也五颜六色,将她吓得筛糠似的差点出门右拐。
婧婧的钉子是真钉子,周疏意的却是假的。
她怕疼,不敢穿孔,也不敢纹身。
看着一脸凶巴巴,其实没打过架。
空针纹身都不敢刺,只好费尽心思上网挑点防水的纹身贴。
酷是一回事咯。
在酒吧工作,怂才是最大的原因。
在coffee的好几年,她的胆子变大不少,全是因为有苏乔跟婧婧这两个朋友给她撑腰。
而如今,她即将告别这两个朋友,再见已经不知道是多久以后。
也可能不会再见了。
她干了两杯酒,又抽了几根烟,起身要走的时候眼里起了一层水雾。
婧婧笑她:“你今天怪怪的。”
“哪怪了?”
“像那什么……忘了,反正很忧郁,就像一夜之间长大了。”
“我本来就不小。”
“在我眼里也还是个妹妹呀。”
周疏意怔了怔,忽然张开双臂:“抱一个呗?”
“干嘛?”婧婧警惕,“我可是直女。”
“不抱算了,下次再说。”
转身的时候,酒吧霓虹灯光在地上渐渐变弱变淡,直至彩色彻底消失,只留有一盏路灯,单调的暖黄,在黑暗里一动不动躺着。
世界也该睡了。
半夜十一点。
谢久给周疏意打了好几个电话,可对方没有回应,终于还是坐不住,直接给咖啡店老板打电话去了。
“师妹,小周跟你在一块吗?”
“没啊,她下班就走了。”
谢久蹙紧眉头,“确定?”
电话那头迟疑片刻,“小周她最近状态不是很好,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心不在焉的,还说准备辞职……”
“辞职?”
“她没跟你说吗?”
老板这才意识到说漏嘴,匆忙搪塞几句便挂断电话。嘟嘟声短暂而急促,令谢久心底浮起一丝不安来。
能出什么事,这几天也不见小姑娘跟她说。
谢久心底担心,立马抓起车钥匙便出门。
夜里不知什么时候下了雨,凉飕飕的,谢久开了车窗,一阵冷风刮过来,她才发觉自己的手在颤抖。
不知是冷还是紧张。
脑子里闪过各种新闻,五花八门的,每一条都很恐怖。都是陆白白爱在群里分享这些,看得人心惶惶,不然也不会在这种时刻从她脑子里蹦出来。
刚拐出小区,车灯便照见路边一个踉跄的身影。
她按了按喇叭,“嘀……”
刺耳的声响打破宁静。
惊得那人抬起头,惨白的灯光下,周疏意眯着眼,表情茫然,显然还不知道这是她。
“去哪儿了?这么晚才回来。”
“……”
见她不说话,谢久干脆解下安全带,开门下车。
刚走到她面前,一股浓烈的酒精味混着烟味扑面而来。
担心的话到嘴边便拐了个弯,她皱了皱眉。
“你抽烟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投雷和营养液[抱抱][抱抱]今天写到这,明天争取加更
第77章 Chapter077【加更,二合一】
◎你爱我,那才是最好不过◎
“抽了几根。”
“几根?”
“两根。”
其实不止。
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撒谎,习惯性在她面前遮盖自己的小缺点。
“大晚上喝那么多,还抽烟,去哪里了?”
“酒吧。”
“怎么了?听说你打算辞职?”
“嗯。”
“为什么?”
她默了几秒,作出一副吊儿郎当模样。
“累啊,早上五点就起,六点工作,虽然下班早,但我一开始也只是想做咖啡师的,不想早起。”
“你不是说你能忍受?”
“现在后悔了不行吗?”
谢久目光沉了几分。
“你怎么可以这么不负责任?”
她倒不在意介绍过去的人才半年就要走。
只是恼她糟践自己,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转了行,偏又半途而废。
被爱的人这样评价,周疏意的心难免刺痛,“我就是不负责任的人。”
“你吃错药了?”
“没啊,你不觉得你说教感太过?”
情绪上头的话最是锋利,无缘无故挨这一顿,谢久也难免动了气。
她强压着火,到底没跟她做这无谓的争执,下颌线条绷得紧紧:“上车,先回去。”
“就这么点路,我有脚。”
那明显在置气的态度令谢久一时语塞。
原本可以讲道理,如今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
“你到底在生什么气?我是想跟你就事论事。”
“没什么好说的,事实就是这样,我就是不负责任的人。”
“……你能不能停止一下你说气话的无脑行为?”
“是,我幼稚我无脑,我做不到你那么理性。”
你比我多走的十年路,是我永远都追不上的。哪怕借来一双翅膀,也会因为不熟稔的飞行技术而弄伤折翼。
“周疏意,好好讲话!”
“……”
这回她索性不听,甩手头也不回走了。
“……”
等谢久停了车到家时,周疏意已在浴室里哗哗放着水。她有些恼,就连放钥匙的声音也比平时大上几分,径自进了卧室。
澡她早早便洗过,寻思小姑娘不在家吃完饭,准是出去聚餐什么的,也做了她晚到家的准备。
却没想到是去了酒吧,玩到三更半夜才回家。
跟哪些人一起,她不知道,她也没主动说。关于她的朋友,谢久还没了解过,问起也是说好友都不在杭州。
见过的,统共也就一个苏乔。
她关了卧室灯,面朝墙壁躺下,每晚都要看的书今天也破天荒没看。
听得客厅里窸窸窣窣的声响,心烦意乱,眉头不由蹙起。辗转好半天,终究还是翻过身去瞧。
小姑娘已经洗完澡了,头发半干半湿,能看出她吹得不耐烦就打住了。喝过酒了,现在还拿着一瓶伏特加往杯里倒。
谢久心底陡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气恼。
但关她什么事。
不知多久以后,她又脚步踉跄走进卧室,身侧一沉,淡淡的酒精气息便漫了过来。
谢久无奈,在心底叹口气。
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用一副嫌弃语气说:“你又喝酒?”
没人应声。
睡着了?
念头刚起,只感觉身旁人翻了个身,“咚”的一声栽下了床。
谢久怔了一瞬,反应过来后赶忙起身去拉她。
却被她冷声甩开,“别碰我!”
“……你闹够了没?”
谢久只觉她行事荒唐且太过头。
但见到她摔得疼,坐地上不断揉膝盖,心底终究还是担心略胜一筹。
“你到底有什么不开心的,跟我说可以吗?”
她下了床,蹲下身将小姑娘箍在怀里。浓郁的酒气,这一刻她像颗可怜兮兮烂掉的浆果,挨着碰着都是发酵的不开心。
“没什么。”
她偏过头。
其实也想孩子气地跟你胡诌几个理由啊。
譬如我爱上了旁人,又或是我们性情不合,不如就此了断干净。
这样你就能轻而易举识破我摇摇欲坠的谎,再以软语温存逼迫我说出真相。
那时你站成一棵树的形状,像个盖世英雌,为我挡雨遮风,然后紧紧相拥。
可我不行。
当相爱成为负担,挥挥手告别才是电影最该实现的结局。那些纠葛交缠在一块,哪怕失去生命也要得到的爱,不过是浪漫主义天马行空的理想海。
离开我,你可以拥有自己选择的权利;选择我,你则失去主动的能力。
那么分开便被赋予了不朽的意义。
“我只是……”她推开她,起身,声音都带着几分醉气,“我只是觉得杭州不适合我。”
一个对年青人来说再现实不过的理由。
“不适合?”
谢久皱起了眉,“你回一趟家就说不适合了,是为什么?”
她不回答。
谢久便将她身子扭过来,低头泄愤似的吻了上去。
本能的回应在几秒钟后冷却,她却反过来咬了她一口。
“放开我!”
谢久不退反进,指尖在她起伏的山间游走,又顺势剥开重帘,滑入低水谷地。
渐渐触到一片湿意。
“到底怎么了,宝贝?”她攥住她的下巴,“回答我。”
“……”
“不说话我就干ni了?”
“我不想跟你做。”
“是吗?”谢久将手伸到她面前:“那这是什么?”
她一噎,良久憋出一句:“不过是正常的生理反应。”
尤觉不够,话落的下一秒,她又冷声补充:“谁弄我都会有的。”
“……”
女人嘴角的笑意渐渐凝固,缓缓抽回手,面色彻底沉了下来。
在没开灯的夜晚,恍若潜伏在水波里的月亮。阴阴阳阳,皎白之中泛着一丝天色的灰蒙。
她鲜少叫她的名字,然而这一次实实在在生气了。
“周疏意,你到底在闹什么?”
“我想了很久……武汉多好啊,慢悠悠的,满是烟火气。虽然挣得不多,可那是我长大的地方,比杭州好太多。父母都在那儿,饮食习惯也合我胃口我打算回去了。”
她不知道她的话需要鼓足多大勇气,要在乱糟糟的脑海里排除多少个看起来不合理的理由。
每说一个字,都像在刀子里滚过一圈的折磨,将彼此都伤害得面目全非。
“所以呢?”
“所以我们该分手了。”
“……”
“你不会离开你的父母,我不会离开我的父母,这很简单但也是存在着的事实。所以我想不到除了分手,我们还会有别的归宿。——哦,除非你父母死了,我们两个或许还有可能?”
说这话的时候她吊儿郎当,有种刻意释放出来的尖锐。
尽管知道这不是她该有的样子,谢久脸色还是变了几分。
“你能不能注意措辞?这么大人了,说话也该有个分寸。”
“本来就是啊。”她微笑,突然有种报复的快感:“人固有一死。”
她知道自己狭隘记仇,无知幼稚,心里养着条毒蛇,日日朝那些人吐着信子。
不服气,不想认输,也不愿离开,有时恨不得全天下令她不快的人和事都灰飞烟灭。
可意识清醒的下一秒,她又庆幸,还好没有。
“你想清楚了?”
谢久冷眼看着她。
眼前人油盐不进的模样,像一块又硬又冷的石头。不过是回了趟老家,再回来连眼神都透着陌生。
谢久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但她做得这样决绝,也知道没有挽留的可能。
历史总是会如此相似。
她们想留就留,想走就走,而她只会被困在这个地方,直到老死。
“嗯,我想清楚了。”
“既然这么想分手,好,那我成全你。”谢久冷下脸,渐渐松开手,“打算什么时候走?”
“尽快吧。”
“你的东西我不会帮你处理。”
“这个你放心。”
“还有,我不喜欢家里太挤。”她的语气忽然就像对待陌生人一样,“所有东西明天之前都弄走,不然我叫人扔了。”
“一天不够。”
“这个我不管,必须。”
周疏意愣了愣。
她面无表情,平静之中带有一丝冷硬,一副已经决定好的模样,毫无动容似的。就像自己只是不经意犯了个错,还想改正,但她已经不会再回头了。
这个认知使得周疏意嗓间发紧,忘了言语。
却又有种说不出苦的委屈。
“我尽量。”
她低头,与她擦肩而过,立马开了灯去收拾行李。
眼泪啪嗒砸在了手上,她慌忙擦去。
明明都做好了分手的准备,为什么还是会忍不住代入被她爱着的那个角色呢?
周疏意,你要剥离,要习惯。
虽然无法想象相爱的人上一秒还可以耳鬓厮磨,下一秒便要彼此伤害,但痛苦是你这一生的必修课。
没有人不会痛苦。
若干年后,你要是站在更远处回看,一定会感谢自己的选择。
语言被眼泪压着,再也溢不出只字片语。
她索性没再说话。
又瘦又小,在那儿弯腰拿东西,看到什么就都往袋子里塞。
姿势更像是扔。
极力忍住的抽泣声,压抑难过,像顺口吐出的烟圈灰蒙蒙罩在整个家,还有点呛。
谢久在原地站着听了会儿,客厅叮叮哐哐的声音好像一场盛大的送别仪式。在这种吵闹声里,只觉得人生都被遗憾吞噬,怎么叫都醒不过来。
横竖不知道该去哪,谢久便沉默着拿了钥匙下楼。
不知不觉荡到了便利店门口,心口突然泛起一阵迟滞的闷痛。推门进去,匆匆要了包烟。
入口瞬间,熟悉的辛辣竟给她一种莫名慰藉。
过去也有人告诉她,抽烟不好,少抽点。
这种不痛不痒不真心的关心话谁都可以说。
但向来没人追究她人生中的第一支烟是在什么情况下拿起的。
焦虑像潮水漫上来时,这点星火刺激着我不断感受。灼烧喉管的痛,咳嗽的震颤,恶心反胃时的痉挛。
这些实实在在的□□痛苦,反复告诉我,我还活着。
我伤心难过,焦虑不安,我觉得人生没有希望,抬头往前尽是灰茫茫。
我想找到一种方式让我从痛苦里短暂逃离,但无可奈何,只能先拿回我身体的主导权。
我告诉它——
你可以暂停,可以痛苦,可以被自己折磨,也可以短暂忘记现生带给你的难过。
你拥有抉择的权利。
尽管你是胆小鬼,知道这一支烟以后,月亮不会往东走,潮水不会就此歇落,人间的愁苦半分也不会减少。
但你没有别的办法了。
*
回家时,已经凌晨过半,身上还沾了点露水,略微有些潮气。
周疏意却还没睡,拿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红包,递给她:“还给你。”
“什么?”
“你以前有的没的发给我的一些红包,我一直攒着没用,现在还给你。”
谢久愣了愣,没接。
过去她是会变着法给她点钱,尽管她提过一嘴房租不收了,小姑娘却还是要给。没办法,谢久看出她自尊心很强,只好先收下,然后又以各种方式还给她。
本以为一点一点给,小姑娘会心安理得花掉,没成想她还会拿着攒起来。
“不用了,给你了我就不会要回来。”说完,她又补了一句:“你回去当路费吧,换工作什么的要钱,也能用得着。”
她也便不再推辞。
折腾到凌晨,谢久先回房间睡了,小姑娘却没进来,睡的是沙发。
抱惯了,身旁陡然没个人,谢久觉得有些空落落的。习惯真是令人可怕,戒断的过程也格外难熬。
逼迫自己不要想太多,闭上眼睛,挣扎不知多久才耐不住身体的困沉,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
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下午,她很久没睡过这么久。
家里竟然一片空*荡荡。
恰好天气阴沉,下着暴雨,她不知道周疏意是什么时候拖着行李箱走的。
明明说好一天不够的呢?
骗子。
谢久坐在上次一起挑的深绿色沙发上,怔怔地盯着阳台。
好些盆姹紫嫣红的花还在开。
什么都搬走了,唯独遗忘了这些她悉心照料过,真诚呵护过的东西。
开得好艳丽,好可惜。突然就为那些花感到难过。
明明你爱我,期待着我在你的爱下成长。
可为什么只要你说一句不想要,就可以头也不回地走掉?
茶几上还放着那瓶伏特加,只剩下半瓶。
谢久拣起来,对嘴喝了一口。
入喉的酒精味太重,而她也早已过了为一段爱情喝到吐的年纪。
于是只浅尝一口,便把酒倒了,瓶子进垃圾桶。
然后如她过去一般单调的生活重新开始了。
煮水,切菜,下面。
哪怕手被不小心割伤,流了点血,也没人大惊小怪地给她吹一吹,再感同身受地难过。
她只能自己翻翻找找,想拿个创可贴,药箱里却已经缺货。
忽然便有种梦幻感。
舍不得的到底是她,还是被她爱着的那个自己?一时间竟然有点搞不明白了。
下一秒敲门声响起,谢久一怔,忙走过去开门。
刚活泛起来的面容在看到母亲时又黯了下去:“您怎么来了?”
徐女士看了一眼她空荡的家,笑道:“刚拜佛回来,经过你这,就来看看。”
想起早上接到的那小丫头电话,她满意不已,故意问她:“小周呢?”
“回家了。”
“那什么时候回来呀?我上次要了她的地址,还想寄点柚子给她呢。”
“不会来了。”
“啊?”徐女士一副讶然模样,“你们两个……吵架了?”
谢久没说话。
徐女士便悻悻瞥开眼,指了下她的手指,“这怎么弄的?”
“切菜不小心切到了。”
“这么大人了,注意点。”
随后兀自倒了杯水,问她:“刚下雨,我也没带伞,你这有伞吗,我拿一把回去。”
见她穿来穿去,谢久忍无可忍,“您都不关心我一下吗?”
徐女士讶然:“我没关心吗?刚才不是让你注意一点了!”
看到她表情冷了下去,徐女士又放缓语气,“一点小伤啦。你妈当初下地比这累多了,要不是有机会创了个业赚钱,赶上红利期,哪能有现在这么好的条件给你过。”
谢久没话说了。
沉默着转身拿了把伞给她。
其实突然的失去好像也没有多大感觉。
就跟宠物去世的那几天,你会强烈感觉它还在。只要不刻意去怀念,便与往常没什么不同。
但晚上谢久的梦很多很多。
一会儿是小姑娘站在暴雨里哭,一会儿又是她吻着她拨开她的衣服。
以至于醒时,梦里的情深浓厚都带了过来,压制住了她清醒时的理性。
不知不觉就给她拨了电话。
短暂的铃声过后,那边接通了。
却没有人说话。
她当然存过她的号码,也知道这是她。
但不清楚为什么会在凌晨三点她刚好哭泣的时候打来一个电话,而她正好接通。
沉默坠在两人之间。
听筒里的那点呼吸声都变得格外小气。
原本以为分手该是日久生厌的结果,设想过无数种可能。
也许是若干年以后,会因为一件生活里无足轻重的小事耗损掉最后一丝情感,但怎么都不可能是现在。
可现实一巴掌不留情面地打醒了她。
人生形态种种,无可预料,告别就是会发生在你开怀大笑的下一秒。
“嘟嘟——”
电话就这样断了。
谢久看了一眼,不过十五秒钟。
便结果了她那点未竟的情愫。
她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如何撕心裂肺,纸团围绕着床铺扔了一大堆。
她只知道窗外的月亮残缺,不够圆满,光也淡暗。
过去不是没想过,这平淡安逸的一生要怎么过。世人所谓的圆满,只是循规蹈矩地活到白发苍苍,算不得什么好结局。
对于人生,甚至没有特别清晰的规划。
因为命运阴晴不定,总会在我最得意的时候将我的理想打叉。
跌倒次数多了,渐渐就学会了顺其自然,不再执着什么。
因为我越强求的,越难求到。
我跟你的相遇不过人生中的某一个小点。再刻骨铭心,也会被时间推波助澜彻底淡化。
如果你不爱我,我这一生也要将就着过下去。
如果你爱我。
那才是最好不过。
*
搬完家,大部分东西都带不走,周疏意只好扔掉了。
面包店的离职手续办妥后,她便再未踏足杭州。这段时间,她说得最多的词语是抱歉。
对朋友,对老板,对师傅。
却唯独没有对谢久说过。
然而谢久近日忙于工作,连家都顾不上回,整日泡在西湖区那间工作室里,足不出户。
难得回一次家,话比往常更少,人还瘦了点。
徐女士见她整日寡言,宽慰道:“那女孩不要你,不有的是人要你?你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谢久抬了抬眼皮,“谁要我?”
“上次跟你说的那个,西湖区两套房的……”
谢久截断她的话头。
“我自己能过好。”
徐女士表情一愣,“那你好歹去见一面。”
“不去。”
“但是我都答应人家了呀,就明天……”
周疏意走后,天气莫名冷得很快,家里的温度久久升不上去。
一睁眼,发觉时间又走远,已经是十二月了。
谢久裹着厚重的棉衣去赴约,相亲地点在一家咖啡店。
对面坐着的男子谈吐得体,较之从前见过的确实出众。谢久听着他侃侃而谈创业经历,目光却渐渐飘向吧台后的咖啡师。
——最近还好吗?
——工作还顺心么?
——武汉天气怎么样?
——对了,杭州今年有雪。
吧台后面有面窗户,迎着街边的行人,天上在下雪粒子,渐渐把路面铺白了。
空气冷得很,在窗户上结了一层雾。咖啡师搓搓手,对着窗户呵了一口气,在上面怒写几个字:不想上这b班啦!!
下一秒有客人点单,又匆匆忙忙擦去。
谢久唇角不自觉扬起。
对面的男人误以为是自己逗乐了她,趁势邀约:“晚上一起看场电影?”
“不必了。”谢久收回视线,眼尾翘了几分,“我还有约。”
男人一愣,“请问……你是哪里觉得我们不合适吗?”
“是,性别不太合适。”
在对方错愕的目光中,谢久结账离去,径直驱车前往临安雪场。
这样的天气,正适合滑雪。
到目的地的时候,陆白白跟她女友正坐在旁边的咖啡店里喝热拿铁。
陆白白嫌弃地跟她吐槽:“这咖啡真难喝。”
目光一瞥,看她一个人出来的,眉毛一抬:“稀奇,你怎么没带你小女朋友来?”
谢久没说话。
陆白白蹙眉,“不会分了吧?”
谢久依旧没说话。
“为什么啊?你说说呗,汪渝肯定很想知道。”
“……”
谢久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把她推开了点。
“少管闲事。”
*
武汉的冬天寒气刺骨。
周疏意裹着厚重的羽绒服坐在餐桌前,慢吞吞啃着排骨。
最近在家吃太好,她还长了点肉。再加上附近健身房月卡比杭州便宜好几十,她一口气办了年卡,便天天都去,肌肉也长大不少。
只是她训练强度太过,以至于膝盖受伤,教练让她在家休养一个月再说。
她只能在家啃冰淇淋。隔三差五一个,脸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圆了点。
这反季节的行为令周妈妈多次看不顺眼,但没招。
“妈,我想去青岛。”
“哦,去玩几天也不错。”
“不是玩。”周疏意解释:“我大学同学在那开了家店,想让我去做面包,店在景区,薪资不低。”
“又要跑出去呀……”周妈妈有点不高兴,“武汉这家店不是做得好好的?”
周疏意没说话。
在家就是会失去一部分自由的,她享受温暖,但不会任由支撑她的自由被它剥夺。
“在家待得够久了,闷得慌,我下月就走。”
“走那么急?”周父顿时撂下筷子,“那不是赶上过年么?”
知道拦不住女儿,周妈妈倒没多大意见,反而笑他糊涂。
“你傻呀,过年能领红包,开春复工又能拿开门红。还是我闺女机灵!”
这捧杀的态度惹得周爸爸直翻白眼:“那小几百块钱的,哪个稀罕!”
“你稀罕呀!五块十块的,打牌不还得找我要吗?”
“……”
热热闹闹的气氛,让周疏意心里的郁结散了不少。
其实办法很多,只要不去回忆,往前走得远了,过去的伤痛就会永远尘封。直到你再回头,会惊觉这一幕陌生得像是别人拍摄的爱情电影。
谢幕前,难过地哭一场。
走出放映厅,你只会忘记它,然后被真实靠近的温度打动。
要走的前两天,周疏意正在家寻思去青岛得给同学带点什么。
家里却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作者有话说】
关于he还是be的问题我留个悬念吧,就先不剧透了。
再就是偷偷告诉你们一下,下周就要正文完结了,你们不许囤文啦!![狗头叼玫瑰]
第78章 Chapter078
◎不是她要走◎
门外的人穿着一身黑色大衣,还围了一条米色毛绒围巾,鼻尖冻得发红。
见她出来,嘴角一翘,露出几颗洁白的牙齿。
周疏意惊了一下,差点以为自己没睡醒:“苏乔?我靠,你怎么来了!”
“听婧婧说你回武汉了。”她呵出一口白雾,“本来想早点联系,但我妹一直高烧不退,在医院实在脱不开身。怎么,打算在这边长住了?”
“你妹妹还好吧?”
“一般般。”
“外面冷,你先进来吧。”
她也不客气,翻领皮靴一蹬便脱掉了,换上了旁边周妈妈手缝的拖鞋。只是她太高,拖鞋三十六码的,她穿着还露出半个脚丫子,略显滑稽。
“话说……你怎么知道我的地址?”
“这不废话,员工档案上有。”她嗤笑一声,“本来我想来之前跟你说一声的,婧婧非要让我给你一个惊喜。”
周疏意呵呵笑了两声,“这都快成惊吓了。”
“我过来你很诧异吗?”
“有点儿,”她转过身给她倒了杯热茶,“你是过来旅游的?”
“不,是专门来找你的。”
“干嘛?”
见她警觉起来,苏乔表情立马耷拉下来,“那么紧张做什么,又不是我一个人,婧婧明天也来。”
“啊!这么突然!”
“散伙饭总得补上吧?”她笑笑,“吃完我俩还要逛几天,你必须要当我们导游,别想犯懒。”
“你们这属于入室抢劫式邀请,我都没准备好呢。”
“我管你呀。”
她喝了口热茶,自顾自坐沙发上,看见茶几零零散散放的些鸭爪,薯片,还有麻辣王子,本来还挑挑拣拣想吃点什么,结果发现都是辣的,嫌弃地缩回了手。
“你们武汉竟然没下雪,杭州都开始下了。”
周疏意脚步几不可察地一滞,“是吗?”
“还只是雪籽,没成雪花,但径山寺那边已经白了。”苏乔撇了撇嘴,“朋友圈都是打卡的,你没看见嘛?”
“没怎么注意。”
她哪来的心思翻看朋友圈,就连微信她都不敢打开。
即便为了防止自己忍不住找她,早就将她放进黑名单里,可午夜梦回总会有种冲动。
“可惜,我在杭州好几年都没见过雪。”
“武汉的雪不够你看?”
“那不一样,都说晴西湖不如雨西湖,雨西湖不如雪西湖,我想看看下雪的西湖。”
苏乔抬眼,“那你今年回去不就看得着了?”
她抿了抿唇,没再搭腔。
“看你这样是不打算回去了?”
“嗯。”
苏乔低低嘶了一声,“那谢老师呢,你也不要了?”
刻意回避的话题,猝不及防被提及。
就像一扇虚掩的门,被人一脚踹开,阳光泄了进来,她在光束里看到无数细小的灰尘浮动跃然,想往前,却又怕被门外的光景灼伤。
她试过遗忘,可总有人把她拽回原地。
也许遗忘从来就不是一种释怀的方式,否则为什么总在快要成功时功亏一篑。
“你们分手了?”苏乔问。
周疏意点了点头。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好老套的安慰。”
“那祝你散尽还复来?”
她看她的眼神像看傻子一样。
苏乔抿抿唇,忽然道:“怎么,觉得我喜欢过你就不配说这话?”
“没,”周疏意垂眼,语气客套端正,“谢谢你的喜欢。”
“不客气啊,”她将背倚靠在沙发上,“只是喜欢过。”
周疏意装模作样地拍拍胸口,“还好现在不喜欢了。”
也不知道这玩笑话是不是伤到她几分,苏乔表情僵了一秒,又释怀了。
“你这人做事很绝啊,彻底掐断我的念头,我再喜欢你不是自取其辱么?”
周疏意哦了一声,“那不是事实证明我做得对么?”
“对不对我不知道,但伤人是一定的。”说罢,苏乔轻哼一声,“不过想想,你对谢老师说不定更狠,我忽然平衡了。”
她是怎么对谢久的?
快得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来临的时候如虹飞驰,散的时候似雾弥开,在阳光下马上便消失殆尽。
她本想好好道别,却怕心软。
徐女士的电话一天催好几次,仿佛再不走,对方就要亲手把她推出去。
当然委屈,可她连眼泪都不敢掉。
怕泄露一丝不舍,就会忍不住回头。
不知道她走后她是否会想念,是否会寂寞,是否能睡着,是否习惯一个人面对寂寞冷清的夜,是否害怕被子之中不再躲藏一种有温度的幸福。
其实她才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吧。
明明脚步已经往前走了,意识却还卡滞在过去。
她在自己听不见的地方说,无论你走多远,她迟早会拨开阴霾追上来。
可惜最终还是没有。
*
苏乔住的酒店在市中心,周妈妈跟周爸爸打完年货回来看见她,喜笑颜开,热情挽留她吃了晚饭,又催着周疏意送她出去打车。
夜风里,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影子在冬夜里十分细长。
第二天婧婧也到了,三人沿着江汉路闲逛。
周疏意带她们尝热干面、豆皮,两个杭州人被辣得直吸气,鼻尖都沁出了汗。
看着她们狼狈的样子,周疏意终于真心实意笑出了声。
这段时间她把自己塞在各种零食里,体重涨了不少,婧婧直笑她脸都圆润不少。别人失恋消瘦,她倒好,体重不减反增。
其实周疏意没吃多少零食,她只是甜筒吃得多。
因此月经来时,小腹比以往更疼。只是不再有一个人给她忙忙碌碌煮什么土到掉牙但莫名其妙有点用的红糖姜汤了。
婧婧辣得猛灌一口可乐,问她:“你以后就留在武汉了吗?”
“不是,过段时间我就去青岛。”
“干嘛?”
她简单说了朋友开店请她去做西点的事。
“那挺好的,什么时候走?”
“你们离开武汉我就走吧。”
离别总是伤感的,更何况是冬天。
人一走,家里就格外冷清,但有她爸在,她妈应该也不会多寂寞。
“那正好,我和婧婧送你去青岛吧,顺道玩一趟。”
“你们工作不要了?”
火锅的热气氤氲中,婧婧表情.欲言又止。
半晌,她突然开口:“她把Coffee关了。”
“关了?”周疏意瞪大眼睛,讶然道,“为什么?”
很难说清她对Coffee的感情,这是她毕业之前在杭州的唯一避风港。
过去每跟徐可言吵一次架,周疏意都会去店里坐会儿,精神能得到短暂放松。尽管不少人说酒吧如何乌烟瘴气,如何多的不良群体,可她还是会觉得有一丝归属感,像家。
“我妹病重,需要治病,就把店转了。”
“这么严重?是什么病?”
“白血病。”
周疏意只觉哑然。
想起苏乔那条因癌症死去的金毛,现在又轮到她的妹妹,一波刚平,一波又起。
“那她现在怎么样?”
“还在化疗,但希望不大了。”
关于她妹妹,苏乔没怎么多说,但通过三言两语的聊天,周疏意知道她很疼苏小雨。
趁苏乔上厕所,婧婧压低声音,一脸难言模样:“她这活爹,不是她亲生的爹。”
“啊?”周疏意惊得筷子都一抖,“那她为什么还不走?还说有什么养育之恩。”
“那是她对外面的说辞……总之很复杂,那是苏小雨的爹,不是她的爹。”
“同母异父?”
婧婧皱眉,组织了一下语言。
“也不是……苏乔是被过继给这个混混的,她妈很早以前就走了,她亲爹又跟着这混混鬼搞,欠钱,被人打死,只好被这家伙领养了。”
周疏意突然明白苏乔为什么一身匪气了,还动不动爱打架,一点都不斯文。
“难怪那老男人一副坏人样。”周疏意愤恨不已,“跟在这种人身边,她不走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她妹妹的病呀。她一个人要是拍拍屁股走了,那小女孩她养父指定不管了。”
“那老家伙对他亲生女儿也这样吗?”
“不知道,反正也不太好。”
离开武汉之前,周疏意悄悄给婧婧塞了一个鼓鼓囊囊的红包:“把这个给苏乔吧,能帮点就帮点。”
婧婧有点犹豫,“她不会要你的钱的。”
知道她还年轻,身上没多少积蓄,苏乔断然是不会收的。
医药费这种东西,就跟泼出去的水似的。筹齐不容易,洒出去却是一瞬间的事。
等她凑齐还债,已经不知道是多少年以后的事了。
“你就别说是我给的吧。”周疏意拍了拍阿婧的手背,“就说你借给她的。”
好多人看起来对朋友没有任何索求,也从不提及自己的苦难,其实只是不想给别人添麻烦。
周疏意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懂的这个道理。
可能是伤口在某一刻痛着,某一刻又愈合时,彻底明白过来了。
*
时近年关,杭州路面上冷清不少。
真正的本地人其实不多,掉光了叶子的水杉看起来格外寂寞,苍老,暮气十足。
忙完年底最后一批订单,谢久难得有了闲暇将家里收拾一番。
其实屋子本就洁净得很,不过几件简单家具,倒是阳台上那些盆栽需得费些心思。
这些花草娇贵得很,冷了热了都要闹脾气。
谢久每回都要查阅许多养殖技巧,按着它们的性子小心伺候。
直到见那叶片油光水滑,她才下意识松了一口气。
配得上她的千辛万苦,再怎么样也应该能扛过这个冬天。
除了这些,屋子里再寻不见周疏意的半点痕迹。
就像她从未来过一样。
夏天像是一场梦。
冰镇西瓜也好,奶油冰淇淋也罢,吹过山头的风,淋过薄荷的雨,通通都都被冬日里的冷空气所遮掩,凋敝。就连树木也换了一轮叶片。
因此她短暂的愤怒伤感,失落后悔,都被一并盖住了。
覆水难收。难收。
人既已去,也再难回头。
她轻叹一声,指尖抚过书桌上的几册书。
那小丫头向来丢三落四,一股脑拿下来,没看完也不再放回书柜。
这片区域,过去她一个人的时候经常伏案书写。
自打周疏意来了,不论是做翻译还是写写画画,都成了她的专属领地。
如今人去桌空,却还保持着离去时的模样。
谢久既不忍破坏这最后的痕迹,又不得不逼着自己面对现实。
她一本本将书放回书柜,瞥见最下面压着的一本藏蓝色布皮的笔记本,封面印有几只碎花小猫,憨态可掬。
过去她见过,是周疏意经常写画的日记本,她但凡瞥过去一眼,便要当作宝贝似的捂在胸口不给她看。
说什么侵犯隐私是违法行为。
谢久毫不犹豫地掀开了扉页。
那字迹方方正正的,几分清秀,就像故事的一开始,她在合同上一笔一划落下的大名。
【6月30日】
很难想象哦,三十大几的人了,擦药都要女朋友帮忙涂,睡觉也要牵手手,就连做的时候也要我窝在她怀里,姐姐你真是个烦人的粘人精。
【7月2日】
她怎么能在我工作的时候跟我发“想你了,嗝”这种话的!这是一个中年女人该说的话吗!怎么这么可爱啊啊啊啊好烦啊!
【8月14日】
原来真正的爱是会互相滋养的耶。
现在的我真的真的好幸福。
【9月27日】
迷恋她在我肌肤上留下印记的瞬间。那些细微的痛感是爱的具象化,是她对我强烈的占有。
照这个趋势,我们大概会这样纠缠到老吧。
【10月2日】
好幸运,现在的我每一天都是幸福的。姐姐,我们要一直幸福下去,因为爱能迎接万难。
……
谢久忍不住苦涩地笑了一声。
周周,既然你说爱能迎接万难,为什么又要松开我的手呢?
指尖抚过那些字句时,恍惚触摸到了她笔触的余温。
只是可惜,可惜。
想将过去一笔勾销,撕碎,毁灭,但终究舍不得。她将日记本合上,放进抽屉里上了锁。
*
除夕很快来了,街头小巷都在迎春节,商场的背景音乐都换成了喜气洋洋的好运来。
谢久嫌吵,把买年货的任务交给父母了,自己则出去洗了个车。
看到群里陆白白炫耀给母亲买的托特包,她忽然想起徐女士那个用了多年的旧挎包。
那款包小得可怜,装个钱包就撑得变形,母亲却当宝贝似的用了小几年。虽然这么多年创业赚的钱不算太少,但白手起家的人,节俭早就刻在了骨子里。
“这包真好看!”
拿到新包,徐女士自然免不了一阵夸赞,直说她养了个好女儿,孝顺得不行。
兴许也是前几次相亲吃了闭门羹,这大过年的她也不想说晦气话,便出奇的清净,这次竟破天荒没提“你要是结了婚就更好了”诸如此类的话。
这个年过得出乎意料地轻松。
也只是轻松,算不得开心。就像独臂的人,袖子终究空荡有几分不习惯。
她爸在包饺子,她妈在织围巾,其乐融融,心里也难免塌陷一点。
一卷快织完了,徐女士不想松手,便使唤起她来:“你上楼去我房间把那卷毛线拿过来。”
“放哪的?”
“衣柜抽屉里,好几卷新的呢,拿一卷就行。”
她上了楼,看见那个小小的旧挎包被挂在衣柜里。
皮质依然光亮如新,可见主人的爱惜。当她取下查看时,一张皱巴巴的纸悄然飘落。
谢久起初并未在意,略略打开一角。
直到看清纸上的武汉同济医院几个字时,指尖猛地一颤。
就诊人赫然写着徐女士的名字。
而日期,也正是国庆假期后的那几天。
她瞳孔猛然放大,记忆忽然闪回。
只吃了一口便被遗忘的吐司,旁敲侧击打听到的电话,徐女士旅游回来以后脖子上的伤口。
无数道躲闪的眼神。
还有因为心虚愧疚难得过上的一个好年……
原来是这样。
不是她要走,而是徐女士拿着刀,逼她松开了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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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Chapter079
◎周疏意,楼道禁烟◎
原本她以为,这段关系只是对她玩心丧失的小丫头挥一挥手,要走她也没能留的游戏。
可命运又在平平无奇的一天馈赠她另外一种答案。
她无法想象她是凭借什么心情说出分手两字的,也无法认同她的自作主张。
感情的事再怎么样也该一起商量,这一刻她有点怨她的不争气。
她拨通她电话,可响了几声没有接。
她又打过去,
电话接通时,她听见对方明显慌乱的呼吸声,随后是一阵轻咳,像不知道该如何作一段开场白。
“有什么事吗?”
她的声音有点冷,多刻意才能装成功这副淡然模样。方才还握着一把日落,下秒就变成一撮冷烟灰似的苦。
想问这些天你会不会想我想到眼泪打湿枕头,会不会每睡两三个小时就毫无预兆地惊醒一次,会不会心脏因为难过而抽痛到从未遇到过的疼。
然而她开口只有一句:“我是不是该庆幸你还没拉黑我电话?”
“……”
也不废话,她开门见山。
“我妈去武汉找过你了?”
那头低低吸了一口气,再也没声。
谢久能想象她唇瓣是如何颤抖难言的模样。
不耐一皱眉,语气也掀起狂澜。
“说话。”
“……没有啊,你为什么要这样说?”
“撒谎之前要不先想想我可是比你多走了十年的路?”
“……”
“她跟你说了些什么?”
“什么都没说呀!”
她忘记该说的是她没来,而不是她没说,但她还沉浸在自认为完美的谎言里咄咄逼人,装酷耍帅。
“谢久,你是忘记我们都已经分手了吗,还打电话过来干什么?麻烦你别打扰我。”
“是吗,那你发誓,是你心甘情愿跟我分手的吗?”
“……”
她将那张医院就诊单折叠好,收进外套口袋,“你等着。”
“你要干嘛?”那边语气已经有些急切。
“去找你。”
“不要!我不在武汉。”
“那你在哪?”
回答她的只有急促的呼吸声,还带着点颤意。
谢久更加证实自己的猜测,咬牙切齿道:“周疏意,你告诉我,你不告诉我就一直缠着你了!”
就快要松口,就快要松懈,还是忍住了。
“你不要过来。”
反正她看不到她的泪是如何淅沥,又是如何狼狈地被青岛街头肆虐风雪吹得满面星子的。
那索性就不要擦干。
“我们之间已经没关系了。”
“我妈到底跟你说了什么?”她因恨生笑,“是给你500万了,让你这么死心塌地?”
“……我俩分手对你我都好吧。”
“到底好在哪?”谢久的声音里带有一丝怒意,“你要真是突然间不爱我了,我可以接受,但你这样不清不楚的分手,你知道我有多难过吗?”
是的,她难过。
每每看见她留下的那些花都要怔忡半晌。
原本她就怕麻烦,可每次都因为担心哪天她去而复返,看见花死光了会跟她置气,因此浇花施肥这件事,不知不觉便成了她心里头欠她的债。
她也后悔自己多大了的人还跟小孩儿赌气,因为一句没大没小的气话上心,更是顺水推舟说了分手。
日日盼着那人回来,偏生又放不下身段先低头。这般矛盾心思,倒把自己折磨得形销骨立。
有时推门进屋,满室寂寥扑面而来,会让她觉得人生之孤独个体无法承受。明明早些年也不至于此。
怪就怪她是一惯便要烂坏的人,尝过甜头,便再难以咽下苦水。
“……我不想让你难过。”
“那你就说实话。”
“对不起,我说的是实话。”她哭着挂断之前,谢久只听到一句真心话,“我不在武汉,你不要去找我了。”
与她共识的人就那么几个。
谢久的指尖划过微信联系人,到底还是越过了周妈妈,直接给苏乔打电话。
“周疏意现在在哪?”
“你们不是分了吗?”苏乔语气玩味。
“你知道的,对不对?”
“唔……算是吧。”
“苏小姐,麻烦你告诉我。”
这回苏乔倒是爽快,三言两语便交了底。
只可惜一时情急,谢久连道谢都顾不上,挂断电话便订了最近一班飞青岛的机票。
看着不过几十秒的通话记录,苏乔不禁摇头失笑,对着手机嘀咕两句:“真急死你了。”
比她大好几来岁,像是个沉稳的,没想到坠入爱河的人,不管多大都这副鬼模样。
落脚的家里乱糟糟一片,她弯腰继续收拾着,准备搬家。
苏小雨的病在国内无法治疗,哪怕倾家荡产,她也想要去国外试一试。
养父浑身都是缺陷,唯独有钱。
这么些年一直混着,不是私底下开乱七八糟的酒吧场子,就是跟一群狐朋狗友出去“谈生意”。
什么生意苏乔无从得知。
她只记得小时候,那男人每回到家都带来许多筐棉娃娃,不是给她的,是他的货,还严令禁止她靠近。
这男人爱酗酒,性情暴戾,一喝醉就脾气冲,但对道上那些个兄弟比对亲女儿都好。
如果不是苏乔一心求着他出钱,可能苏小雨的病情根本无人在意,他也不会多看一眼。
对于她提出的去国外治疗的方案,男人却不屑一顾,听都懒得听,只说了句“病成这样,死了算了”。
忍了不知道多少年,她身上总算有点积蓄,打算带着苏小雨偷偷走掉。
原本她以为,这个男人再怎么样,至少赚钱的能力没得说。
只不过她预料错了,下一个打进来的电话在告诉她真相。
女人的声音清冷而耳熟:“苏乔女士吗?我是城西派出所的罗警官,我们见过的。”
“哦,是您啊,有什么事吗?”
“今天下午你父亲去医院退医疗费,因为起了争执,有两个医护人员被打伤,现在都在公安局,你有空过来一趟吗?”
苏乔到的时候,男人眼睛一亮,嘚瑟地跟警察说:“那就是我女儿,让她交点钱就可以把我放了吧?”
“老实点!”警察呵斥道,“你把人打得骨折,竟然没有一点认错的态度!”
“他要是不拦老子,老子会打他?”
“安分点!”
苏乔冷着脸问他:“你把小雨治病的钱退了?”
“都那样了还治什么,”向来居于上位的男人自然理直气壮,“拿老子钱打水漂,你是不是脑子特么有坑!”
“她可是你女儿!”
“你不也是我女儿,养老的事你一个人也够了。”
“畜生!”
苏乔想冲上去揍他,却被罗警官连忙拉住,暗中使了个眼色给她。
“再怎么说他也是你爸,消消气,父女之间哪有隔夜仇。”
苏乔忍了忍,攥紧拳头。
那边男人一摊手,“还敢骂老子畜生,你俩小畜生不都是我拉扯大的吗?不是我,她那病秧子能活到*今天?”
刚消下去的怒气又从苏乔心底蹿了起来。
“你把她的钱拿走了她怎么办?死在医院里?”
“关我屁事,老子已经仁至义尽了。”男人满脸横肉都颤了几下,“现在我身上可没钱。”
“你不是做生意么,钱哪去了?”
男人看了一眼旁边几个面色严肃的警察,没回应她的逼问,只催促道:“快给老子交保释金,该赔钱的赔点,我好走人!”
苏乔刚要发作,却被罗警官一声拦住:“苏小姐,流程我们去外面办理吧。”
关上门,罗警官带她去了一个小房间,桌上却空无一物。
苏乔登时明白,“你有话跟我说?”
罗警官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转身从身后拿过一叠档案出来,目光打探地看着她,“苏乔,既然你被你父亲长期家暴,为什么不报案?”
“报案有什么用?”
苏乔讽刺一笑,“再说他有钱啊,十几万二十几万地拿,我报案了谁给我妹治病?”
罗警官沉默半晌,“那现在呢?他已经伤害到了你妹妹身上,还要忍受吗?”
她却不答反问,“关你什么事?”
“我查到你已经提前几个月就办理了前往瑞士的签证,你是想让你妹妹在那边接受治疗?”
苏乔眸光顿时冷了几分,“你想要干什么?”
“你很警惕。”
罗警官笑笑,狭长的眼睛里满是欣赏,“我知道你跟他只是养父女关系,不论是你还是你妹妹,他都不在意你们的死活,甚至还常常因为酗酒家暴你们两个,对吗?”
苏乔不置可否。
罗警官继续道,“你就这么贸然跑掉,他指不定怀恨在心,甚至说打击报复。我这有一个办法可以永绝后患,你想听听吗?”
她没急着要答案,整个人气质都变了几分。
“你有什么目的?”
“别紧张。”她将手里的档案袋递给她,语气压低,“你父亲经常出去旅游,全国各地玩,还总爱往东南亚跑吧?”
苏乔颔首。
“实际上他不是去旅游的,而是为了掩人耳目运输毒.品。全国各个城市都有他的足迹。”
“你在开玩笑吧?”
这戏剧性的描述令苏乔目瞪口呆,眼底生疑。
但见罗警官满面严肃,没有一点玩笑的意思,再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资料,脸色渐渐凝重起来。
“你跟我说这么多是想干什么?”
“我们几乎可以肯定他长期参与了毒品运输的犯罪行为,但始终没有一个确凿的证据,我想……只有你知道。”
“我怎么可能知道!”
“你可以给我提供一点思路,比如他有哪些异常的行为,以及……大批量毒品可能窝藏在哪个地方?”
苏乔下意识想说不知道,话到嘴边却又顿住了。
她忽然想起了从小到大见过无数次的那批娃娃,她眼馋,却始终无法靠近半分的娃娃。
*
青岛是个沿海城市,因而冬天的风格外刺骨。
谢久走出机场时,恰逢落雪,寒风夹杂细碎的雪片直往人衣领里钻。她不由得瑟缩起来,匆匆在路边拦了辆打表计程车。
直到车内的暖气扑面而来,她这才觉得冻僵的手指恢复知觉。
“姑娘回家过年呢?”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她,热情道,“除夕才回家,很辛苦啊,是做什么工作的?”
“不是,我是外地人。”
司机拖长声调哦了一声,“姑娘头回来青岛吧?这天儿可够呛。想吃地道的海鲜饺子,推荐你去中山路。”
“谢谢,”谢久扯扯嘴角,“但我不是来旅游的。”
司机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顿,后视镜里映出他疑惑的眼神。
“来找人。”她简单解释。
“什么人啊,值得你大过年的跑这一趟?对象?”
谢久沉默了片刻,嗓间滚出两个冰冷的字眼。
“骗子。”
车厢里顿时安静下来。
司机在后视镜里投来一瞥,那目光里掺着几分强烈的同情。
“唉,这年头大家都不好混啊。”
谢久没吭声。
*
哪怕除夕当天,咖啡店也很热闹。
地理位置靠海,风景不错,再加上近期雪势大,不少回青岛的年轻人都约三五好友来打卡拍照。
周疏意刚做完今日份的面包,又帮着做了几杯咖啡。
小腹突然一阵绞痛袭来,她只得向老板告假,转去后厨歇了会儿。
那儿有道小门,推开来是段逼仄的楼梯,蜿蜒通向居民楼。
楼梯间阴冷潮湿,对面便是马路,再往前望去,可以见到一望无际的海,跟茫茫苍苍的雾。
周疏意没心情看海,蹲在地上翻了翻包,只摸出一盒南京。
打火机在冷风里擦了好几下才燃。
尼古丁过肺,她才意识到后背疼出了冷汗。风一吹,更是凉飕飕的,也吹眯了她的眼。
她仍蜷着站不起来,也不想起来。
闹哄哄的店,冷清寂寞的后街。
明明毫不相干,却还是突兀地想到了她。
就像读了一本烂尾的小说,得知结局再无转圜,阴郁还是日日夜夜不知疲倦团在心底解不开。
尤其是见到雪的这一刻,更添几分堵。
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灵魂被撕裂的痛苦,是她躲在狭小的出租屋的洗手间里时。
隔着发绿的窗户纸,看窗外行人的影子来来往往。
隔着生锈拉不开的纱窗,将手抵在狭小的窗缝旁抽烟。
因为太烦这浓郁呛鼻的烟味儿,但又离不开这唯一的消遣。
她不是个擅长跟过去和解的人。
但事到如今,她才明白,她该感谢点什么。
她是她的唯一鸣谢。
教她怎么去爱,去成长,去忘记,去释怀,彻底只记得泡在幸福里没了尖角的自己。
但新问题却又宿命般的出现。
请问你,我该如何忘却拥有过的鲜艳完美,接受这天地灰茫茫一片的残缺。
她掐灭了烟,一抬头,恍然一怔。
雪地里立着个修长的身影,红着眼眶不发一言,目光沉沉照过来。
比记忆里瘦削许多,眼下还有一片劳神伤力留下的淡鸦青。
周疏意喉头一紧。
还没来得及起身,那道身影便泡在了她的眼泪里。
瞬间模糊成一道色块。
咯吱咯吱的踩雪声由远及近。
那片颜色也慢慢放大,直到撑满她的整个视线。
女人的声音从她头上方缓缓落下。
“周疏意,楼道禁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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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Chapter080
◎我还怕你总有一天要结婚◎
她慌忙将眼泪擦干净,站起身,目光清明以后,才再次看明白她的模样。
多久没见啊,不过两三月,却瘦了很多,骨骼都突出起来,被薄薄的肉盖着。
大抵路上太急,连伞都没撑一把,风尘仆仆的,黑色大衣上都落了雪花。
风浪涌来,她身后一群白鸥惊叫着跃翅,在天际划过。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她哽咽出声。
“我说过要你等着,你以为我在开玩笑吗?”
声音里带着气,表情也不见得有多好。
但周疏意的心脏还是不由自主漏跳一秒。
第一次跟一个人对视时,你会产生一种强烈地在爱着她的感觉。
摸不着,看不见,但它就是存在着,从失而复得,久别重逢的境遇里跻身而出,就那么莫名其妙。
这无关长相,无关一切外在条件。
无论疾病或是富有,爱就是存在于这一秒。
“你过来做什么?我都说得很清楚……”
“你说的都是些废话。”谢久打断她,“你是想要我自己一个人孤独终老?”
“又没拦着你找别人……”
“我要真找别人你不会哭吗?”
她语滞一秒,咬咬牙,狠下心说:“不会。”
“那我去跟别人做了?”
“你去吧。”
“……”
她深吸一口气,竭力压住自己那在心窝子里东蹦西跳的恼意。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嘴硬?”
“我嘴硬什么?”
也不想再跟她打没意义的嘴炮了,谢久横刀直入:“我妈到底对你说了什么?”
料定她会一口咬死什么都不说,谢久继续道:“周疏意,你能不能不要自作主张?你把我当成什么,难道这一切是我高估了自己在你心里的分量吗?”
“不是的。”她颤声反驳,鼻尖冻得红红的,一副委屈慌忙模样,“你对我很重要。”
“重要到可以随便放弃?”
“……”
“周疏意,你以为这是在演什么悲情女主角的戏码吗?你是不是还觉得自己很伟大?”
说着说着,她眼眶更红。
周疏意还是第一次被她这样对待,一时半会吓得不敢说话,等反应过来,声如蚊蚋。
“我能有什么办法,我又不想。”
“我妈威胁你了?”
“……”
“不说话?”谢久逼近一步,拿出那张就诊单给她看,“是不是要我给你当侦探,逐字逐句分析一下?”
看到上面的信息,周疏意知道,她什么都明白了。
“你凶我干嘛啊,”她也委屈,五官都跟情绪一起蔫了下来,“又不是我想的。”
“就是你想的。”谢久冷声道,“我早就跟你说了,如果我们两个之间都不够坚定,那还怎么一起走到以后!结果呢?我妈随便演场戏,你就乖乖退场?”
“当时她拿刀抵着脖子,要是……要是真死在我面前……”
“这种把戏你也信?”
“万一是真的呢?”
“她要真敢死,这十多年来我拒绝相亲,她都得死多少回了。”
心里还是忍不住泛苦水。
“可她是你妈妈啊。”她用手抹了下眼泪,“如果真有什么意外,我会怕你难受,怕你记恨我,我不敢赌。”
空气忽然静了一秒,只听见呼呼的寒风。
还有远处若隐若现的海浪,听在耳朵里,都是冷的。
谢久突然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收紧双臂将她圈在胸口。
“傻姑娘,这些本来不需要你承担的,你只要告诉我,我会解决。”
最了解徐女士的人只有她,可徐女士不见得有多了解自己女儿。
这么多年咬死不结婚,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实在没主意了。
知道了周疏意的存在,她自认为豁然开朗,便把它当成了一个宣泄口。侥幸地以为消除这个障碍,她便会回归所谓的正常人生活。
可她错了。
错在根本不了解她女儿。
“我怕你也没办法解决。”
她声音闷闷地补充,“我还怕你总有一天要结婚。”
就如徐可言那样。
爱时把将来描摹得如何辉煌,走时却连头都不舍得回。
世界上最廉价的东西就是后悔。
所谓悔不当初,不过是现下比不得从前,才凭空生出这许多情绪来。
“遇到你的时候,我已经三十五岁了,在此之前我就跟她争了十多年。不是为了谁而争,我是为了我自己,知道吗?”
说完,谢久又补充道,“你个傻子,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哪怕她真的因为这件事情伤害了自己,甚至是死了,但本质上跟你没有任何关系,我难道会傻到去迁怒于你吗?”
她摇摇头,“这个也说不准吧。”
“……”
她忽然冷着脸弹了一下她脑门,见她吃痛,脸皱起来又要哭,心一下又软了。
最终只长长叹了口气。
“不怪你,只怪我们也没在一起多久吧,还不太信任。”
“不是的,对我来说已经很久了。”她吸了吸鼻子,“这是我五十分之一个人生,听着分量不大,但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句话忽然像针尖,猛地刺了谢久一下。
整个身体都被麻痹,又酸又涩的。
她忽然朝她吻了下去,无关情.欲。
唇一点点舐过她沾了眼泪的嘴角,脸颊,眼睛。说不出什么味道,又咸又涩,冷冷的,像颗冻坏的伤心的苹果。
“所以你还要赶我走吗?”
她眼里有种失而复得后的珍爱,“你来都来了。”
“那你要不要表示一下。”
“……对不起?”
“只有这个吗?”
周疏意顿时警觉起来,用手捂住胸口:“我姨妈来了,做不了!”
“……当我什么。”谢久嘴角抽了抽,“谁说要跟你做了啊。”
她不信:“那你要干什么?”
“我要吃饭。”
冷不丁一句话,周疏意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啊?”
“为了过来找你,我推了跟我爸妈的年夜饭,你要赔我。”
说完,谢久伸手,捏住她下巴,往上用力一挤,腮帮子的软肉便堆了起来。
狐疑道:“你是不是胖了?”
“屁嘞!”
“看来跟我分手你过得很好?”
“没有啊……那是相思胖!”
“瞎造什么词呢?”
咖啡面包店的节假日从不打烊,周疏意索性把父母接到青岛过年。
她租的两室一厅虽不大,但胜在租金比杭州实惠。
老两口原本过来就只是打算住几天,旅旅游,过完年就准备走了。
带着谢久进家门的时候,父母正在家里热热闹闹准备年夜饭,电视里还放着春节前的采访节目。
推开家门时,周爸爸正坐在沙发上削荸荠,周妈妈则在灶台前忙碌。锅里炖的鸡汤正咕嘟作响,香味飘到了客厅。
周疏意闻到,肚子都饿了:“什么时候可以吃饭!”
“回来啦?”周爸爸一抬头,看到谢久,蒙了一下,“这不是上次来我们家那个……”
话说一半,看到俩姑娘牵得紧紧的手,又顿住了。
谢久适时递上准备好的礼盒。
“叔叔,过年好,路上随便买了瓶酒。”
看到那酒的包装便知道价值不菲,老东西立马眉开眼笑,假意推拒的手一转弯,诚实地接过了酒盒。
“来就来嘛,还带什么礼物呀?快坐,我给你削荸荠吃。”
“跟谁说话呢?”
周妈妈闻声拿着锅铲从厨房里出来。
一见到谢久,脸色变了变,“你怎么会来这里?”
经过上一件事,周妈妈对谢久的印象很不好。
有那样一个不知轻重的母亲,即便谢久人品再好,做父母的也难免担忧。
谁知道哪天那个老婆子会不会又闹上门来?
自那件事后,小区里流言四起。
有人说周疏意给人当小三被正室找上门,又传她被老男人包养,那个闹事的疯婆子就是金主的原配。闲言碎语铺天盖地,说什么的都有,还有几个不怕死的在她面前嚼舌根。
周爸周妈来青岛也不仅仅是想过年,更想图个清净。
尤其年节时分,那些老东西的儿女都回来了,亲戚也一大堆,议论声更多,白白成为他们的消遣,不如耳不见为净。
见她们俩不说话,周妈妈直接质问周疏意。
“你俩不是分手了吗?”
周疏意嘴巴动了动,面上几分心虚。
迟疑地看着自个儿妈:“好像……又没分了?”
“……”
见周妈妈面色不豫,谢久连忙把事情前因后果解释了一遍。
按理说她不知情,周妈妈也没法怪她什么。
但谢久还是诚恳地向她道歉。
“阿姨,之前我妈做的事儿实在是冒犯您了,我很愧疚,这件事情我会严肃处理。”她双手奉上备好的厚礼,“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周妈妈瞥了一眼,老大一袋了,都是些品质上乘的缎面,用来做旗袍不知道会有多好看。
她心底一喜,但面上看不出分毫,反而眼带埋怨扫了周疏意一眼。
肯定是这个臭丫头起的鬼点子,专挑她喜欢的东西下手。
这样即便她想拒绝,都得要多思考几分。
“你是个不错的孩子。”周妈妈严肃地说:“但只要你有你妈一天在,阿意就不能跟你好好在一起的,我不放心把她交给你。”
“阿姨,我知道,我现在说的天花乱坠都没有用,但我希望您能相信我有处理好这件事的能力。”
“你要说服你妈?”周妈妈根本不信,“你妈那个样子能被你说服吗?”
“不是的。”
周疏意忽然插嘴,“妈妈,我们不需要说服任何人,也不需要向任何人证明什么,我们过好自己喜欢的生活就够了。”
周妈妈一愣。
*
除夕夜,偌大的别墅里,春晚开播前的年夜饭吃得冷冷清清。
两个没什么共同话语的老人相对而坐,徐女士心里直犯嘀咕。
这可是三十多年来,谢久头一回没回家过年。
她食不知味,几次三番拨通女儿电话,却始终无人接应。
直到跨年钟声响起,窗外烟花在夜幕中次第绽放,噼啪作响,她才猛然起身,呆坐在床沿,望着那一片绚烂出神。
起彼伏的烟火将夜空映得通明。
乡下就这点好,不受城市拘束,但邻里乡亲的关系却是最大的牢笼。他们这辈人最看重的东西就是面子,攀比起来比年轻人还要较真。
因为穷过呀,来时路没少受白眼。
没儿子要遭人议论,没女儿也要被指指点点,独生子女要被说闲话,儿女不在跟前的更要被说三道四。
好不容易熬出头,就一个谢久没结婚了。
说三道四的也不少,没完没了,没个清净,她也累呀。
这些年来,女儿对她百依百顺,从未有过半点违逆。
在徐女士眼中,谢久一直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学习成绩也是百里挑一的优秀。
唯独在结婚这件事上,倔强得反常。
从前她百思不得其解,如今即便知晓了女儿的心意,依然难以接受。
“老头子,”徐女士推了推身旁的谢父,“你说小久真的去工作了吗?大年初一都不回来?
她又担忧地拍了拍心口,“我的心里总不踏实,去年也不见这么忙啊,这么多年都没见她在这时候还要工作呀。”
谢父沉闷几秒,“你想说什么?”
“我总感觉她去找那丫头了。”
“她要是真去了,你也没办法。”
一听这话徐女士不高兴极了。
“你这当爹的怎么这么不上心?要真跟那女孩搞在一起,一辈子就毁了呀!”
“三十五岁的人了,半辈子都过去了,我是强求不来她什么的。”
父亲语气沧桑,一副不想管的态度。
“我们能做的都做了,她跟那个丫头分开以后,你给她介绍了五六个小伙子都不没成吗?这或许就是命里注定的。”
“命命命,你天天就信这些!”
谢父欲止又言,“早年真有个路边算八字的拉着我说我们家要没后的。”
“放你娘的狗屁,”徐女士厉声打断,“老娘才不信那些,大过年的,你别给我说这些晦气话。”
谢父索性闭嘴。
眼睛一闭,侧过身去,也不再理她了。
*
大年初一的下午,谢久又匆匆忙忙从青岛赶回了家。
家里亲戚朋友不少,七大姑八大姨围坐一堂嗑瓜子打牌,不是催婚就是晒娃。
谢久准备了半天的话,这一时半会儿也没机会跟她摆在明面上讲。
只好憋着一肚子火气应付这些长辈。
初三刚过,她便借口出差飞往青岛,实则去陪周疏意了。
殊不知徐女士这次留了心眼,假意让她去给山东认识的老伙伴拜个年,实则暗中让人家给她盯梢。
前脚谢久刚走,后脚徐女士便叫了自家妹妹过来,两人一起坐了高铁去青岛。
循着对方发来的咖啡店地址追过去,刚下车,就看见一副熟面孔,正在店门口扫雪,而谢久就在她旁边。
如同她的预料一般,她们还在藕断丝连。
徐女士只觉一股热血直冲脑门,眼前阵阵发黑。
她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抬起手就是一记耳光——
【作者有话说】
昨天吃了一碗螺蛳粉,然后今天凌晨两三点还爬起来闭着眼睛狂拉肚子……
TAT一整天也没消停,所以状态不是很好,这章写得不是特别满意,明天可能还会修修![亲亲][亲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