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当尴尬到达极点, 应嘉然反而平静了下来,他甚至有点出神地想——
不是说人喝醉了就失去意识完全不会有生理反应吗?
怎么周二少还能这么……生机勃勃?
应嘉然赶紧甩了甩脑袋, 把这不合时宜的荒谬念头扔出去。
还好周昉喝醉了,不然他真想原地把自己打晕算了。
周昉紧闭双眼,连一条缝都不敢睁开,也不敢再悄悄使劲,僵硬地等应嘉然把他推进沙发内侧躺着。
两个人终于分离开,应嘉然累出一身汗,坐在沙发旁歇了会儿, 慢慢舒出一口气。
他没敢歇太久, 总算摸到屋内的灯光开关。
“啪”地一声,房间四个角落齐刷刷射来几束灯光。
那一瞬间应嘉然恍惚间以为自己误入了秀场T台, 他下意识把自己往阴影里藏了藏, 谁知道这灯光还会自动感应跟着人走, 应嘉然简直避无可避。
靠近入口的墙则是嵌了整整一整墙的镜子,不留死角地映出应嘉然错愕的面容。
应嘉然:……
天啊。
难道周二少每天早上在衣帽间里换好外出的衣服后, 都要自己走一场秀才出门?
他想起之前周昉给他买的那些昂贵且花里胡哨的工作服, 没有多余的思考就相信了这个格外荒诞的可能性。
应嘉然眼角抽了抽。
周昉忽然闭着眼哼声:“太亮了!”
很不满的语气。
应嘉然目光转移, 垂落在他绯红的脸上。
耳朵都红透了, 确实是醉得不轻, 早些时候从车里接他出来的时候还没看出来。
应嘉然手忙脚乱按了几个按键, 总算调换成弱光模式。
勉强能看清房间布局, 不至于再次踢到点别的东西摔倒,还能遮掩一下这兵荒马乱的现场。
周昉松了口气, 他缓慢地侧过身面对沙发靠背,曲起腿聊胜于无地掩饰了下自己。
刚经历完尴尬,应嘉然还不想这么快上手帮周昉换衣服。
至少短时间不想碰到周昉的身体, 他得做点心理建设防止自己道心动摇。
毕竟他是个真gay。
虽然周二少脑回路是不太正常,客观的身材条件还是很顶尖的。
从前一心沉迷赚钱,没时间去思考这事,还隐隐畏惧和抗拒去主动接触,但不代表他对男色一点兴趣都没有。
应嘉然站在原地纠结了会儿,小声说:“二少,我先去给你倒点水喝解解酒?”
周昉含混地哼哼两下,听不出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应嘉然就当他同意了,转身去厨房兑了杯蜂蜜水回来。
屋子里灯光还是太暗,应嘉然扶起周昉把杯子喂到他嘴边,结果眼前一晃没找准位置,直直怼上周昉的人中,磕得周昉本人“呃”地响了一声。
应嘉然慌忙拿开杯子,心虚地用哄小孩的语气先发制人:“不痛不痛……”
还好周昉喝醉了,祈祷他不记得这些事,明天一觉醒来所有意外就可以一笔勾销了。
周昉:……
怪怪的。
人中还隐隐作痛。
但应嘉然小声哄他的声音听起来让人莫名的心情畅快。
他咬住杯子慢慢喝了大半杯,实在喝不下,闭上嘴偏开头,使尽浑身解数作出逐渐恢复清醒的模样,声音清晰了些:“嗯?应嘉然?”
“逐渐”的时间太短。
应嘉然诧异地低头看了一眼手里剩下的半杯蜂蜜水。
这么灵?
“嗯,二少您喝醉了,是您朋友们开车送您回来打电话给我去接的,”应嘉然耐心解释,“您有洁癖,所以我就先扶着您回衣帽间了,您看现在还需要我服务吗?”
周昉就是不想让他再给自己换衣服才赶紧装醒,听到他的问话,想也没想地拒绝:“不用了。”
“好的。”应嘉然立马站起来,一秒钟也不想再停留。
“那二少有需要随时叫我,我先出去,不打扰您休息了。”应嘉然踏出房间。
正要关上门,周昉的声音响起:“哎,那个……应嘉然。”
“嗯?”应嘉然停住脚,扭头看他,过道的灯光落在他脸上,勾勒出线条流畅的面容轮廓。
周昉犹豫又犹豫,声音轻得应嘉然险些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你不给我礼物了吗?”
应嘉然心跳漏了一拍,明明屋子里的冷气开得够足,他还是有种被热得浑身刺痛的感觉。
如芒在背了。
汤姆猫满头大汗.jpg
按道理,周二少生日收礼物应该收到手软,居然会惦记着他还没送?
如果实话实说自己忘了,他怀疑周昉会醉死梦中惊坐起,还会破坏周昉从生日宴会回来的愉悦心情。
他也不想撒谎。他的确是完全没想起来周昉的生日,也没准备生日礼物,就算是现在临时买也来不及,何况他都不知道能送周昉什么。
“我……”应嘉然卡了下,最终选择折中的方案,“我还没准备好。”
他实在过不去自己良心那关,斟酌着语气反问:“二少有什么想要的吗?”
他愿意忍着肉痛从自己的积蓄里掏出五千作周昉生日礼物的预算经费。
周昉作为老板对他挺大方的,他不能太吝啬。
周昉沉默了。
应嘉然按在门把上的手指紧了紧。
少顷,周昉开口说:“都行。”
他语速很快,听不出态度倾向。
应嘉然一颗心提到嗓子眼,讪讪说:“那我先,回了?”
周昉又不做声了,应嘉然等了几秒,只能当他默许,连忙往外迈出一步,反手带上门,匆匆回客卧。
周昉一晚上都没叫他,应嘉然没能安心入睡,搜各种“送领导生日礼物”推荐贴搜到挠头都挑不出适合送周昉的。
价格合适的,他怎么看都觉得配不上周二少的身份。
连他都觉得不合适,要是真送到周昉面前,和贴脸送垃圾有什么区别。
可看起来应该适合周昉的又太贵了,他买不起。
有钱又有闲的工作果然是不能轻易做的,人情世故的处理也得薅掉他一把头发。
应嘉然看到头疼,退出搜索,准备寻求室友的帮助。
他记得乔明月就很注重外形穿搭,平时也会在穿着上给他们指导,偶尔一时兴起出门聚餐还会在门口挨个给大家喷香水。
应嘉然点进乔明月的对话框,最新的一条消息就是乔明月昨天晚上给他发的项链链接,尽管是仿品,销量也奇高,看起来确实是很灵验了。
应嘉然脑子里灵光一闪。
虽然他不需要克领导,但可以送给周昉克一克不喜欢的上司或同事。
当然,送礼物怎么也得是真品。
礼物确定下来,应嘉然迅速打开官网找到对应款式的链接加购下单,如释重负地躺回床上。
窗外月色皎洁,应嘉然一晚上都没睡踏实。
意识逐渐弥散,他脑海中浓雾霭霭,迷迷糊糊中感觉到有人在哭。
应嘉然心里一揪,着急地穿过云雾寻找,眼前一花,他站在逼仄的房间中,前方有一个小男孩抱着膝盖蜷缩在角落,脑袋埋在手臂里,肩膀一抽一抽地耸动着。
不知道为什么,应嘉然直觉这是周昉,毫无怀疑地认为这是因为自己没送礼物,周昉伤心生气了。
至于周昉为什么变成小孩。
梦中的应嘉然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
他知道这是自己的错,有些无措地走近小孩,在他面前蹲下,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小声道歉,说对不起,我忘了你的生日,但是我买礼物给你了,别伤心了好不好?明年的生日我肯定不会忘记,我向你保证。
他不确定小男孩的哭声是真切听到的,还是仅仅是一种“感觉”,总之男孩没有抬头看他,肩膀停止因抽泣而带来的耸动。
应嘉然心里过意不去,惭愧地解释,说真的很抱歉,我知道你应该喜欢彩色宝石这样漂亮绚烂的东西,可是我现在买不起。
他顿了顿,梦里的应嘉然谨慎地没有妄下诸如“下次给你买”这样的承诺,神经残余的一丝理智还在告诉他——这只是一份工作,他要是一掷千金给老板买生日礼物,和打白工有什么区别?
他出来上班就是为了赚钱的。
眼前的小男孩看起来实在太伤心,这种伤心让迷蒙恍惚的应嘉然也感同身受。
他笨拙地再次劝解,问,你有什么心愿吗?我尽我的努力帮你实现,好吗?
小男孩缓缓直起弯曲的腰背,一寸寸地抬起头。
应嘉然定定地看着他,忘记了呼吸。
——那居然是他的脸!
应嘉然猛地睁开眼,剧烈地喘息着,眼尾的湿润如断线的珠子悄无声息地滑落,消失在柔软的枕面。
他的意识还未回笼,手指抓过枕边的手机凭着直觉点开程序查看商品状态——正在分配最合适的快递员,预计下午六点前送达。
这速度已经很快了。
事实上,他就是错过了周昉的生日,这种时效性非常强的特殊节点,一旦错过,不管怎么花言巧语找借口补送礼物,都显得非常没诚意。
是重大工作失误。
应嘉然做完这一切,意识完全清醒,有关梦的记忆只留下零星几个碎片。
梦的内容不记得了,但那种浓郁的悲伤还残留着,像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他的心脏向下撕扯,让他止不住地颤栗。
应嘉然深吸一口气,闭眼把脸埋进水里,让流淌的凉意覆盖掉他的颤栗。
他洗漱收拾好出来刚好八点。
根据他的观察,工作日的这个时间,周昉还在睡觉,偶尔没睡醒会有很明显的起床气,主要靠他的发型来判断。
周末这个时间,周昉则会自己定闹钟起来去健身房做空腹有氧运动,八点四十回主卧泡个澡然后再出来吃饭。
今天是周五,周昉按理是要去公司上班的。
陷入豪门管家角色无法自拔的刘经理准时敲响门,笑容满面把托盘递给应嘉然:“夫人,今天的早餐请您过目,祝您和二少用餐愉快。”
他和周昉用餐愉不愉快不知道,但刘经理眼睛里满是“过瘾”的光亮,看起来很愉快了。
应嘉然预感这项送餐工作已经成为了刘经理的日常娱乐项目。
他礼貌点头,接过托盘,麻木微笑:“好的,辛苦您了。”
这点菜还不够,他还得单独添几道菜给周昉。虽然这几天周昉没再梦游,也没有突然遗忘某些事,但情绪起伏还是比较大,及时观察做预防总是没错的。
而且他还欠周昉一份生日礼物。
听着熟悉的脚步声从客厅传来,应嘉然赶紧调整好状态,笑着迎出来:“二少,早上好!”
周昉没立马坐下,单手撑在桌上,视线漠不关心地掠过餐桌上的东西,随后抬起,深深注视着应嘉然。
应嘉然说不清这是一种怎样的眼神。
一贯骄纵跋扈的傲气被失意幽怨淋湿,蔓延出一缕委屈和低落,还萦绕着一点隐忍不发的恼意。
他第一次在周昉眼里看到这种情绪,却莫名感到熟悉,支离破碎地牵扯出他昨夜那个已经全然记不清的梦。
周昉眼下有一点青黑,应该是昨天晚上没睡好,或者是压根没睡。
难道是因为他没送生日礼物?
不会吧?
他在周昉心里有这么重要吗?
应嘉然绞尽脑汁找措辞想关心一下老板,又顾虑着开口会不小心提到昨天晚上的事,不管周昉是不是因为他忘记了生日都挺糟糕的。
应嘉然眉头纠结地拧在一起,不自觉地咬了下嘴唇。
周昉定定地看着他,眼神忽而松动了。
他声音微哑:“……你哭过?”
应嘉然一愣,怔怔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眼角。
难道是他睡醒之前在梦里哭了?难怪洗完脸还觉得眼睛有点涩涩的。
属实有点丢人了。
“没有,可能是早上洗脸不小心眼睛进水了。”应嘉然假笑,试图掩盖不体面的真相。
周昉抿了下嘴角,没有追问,沉默地坐下吃早餐。
他闷着声音,带着点说不清是抱怨还是期待的语气冷不丁说:“没有人会直接问过生日的人想要什么礼物,一点惊喜感都没有了。”
昨天晚上应嘉然那句“没准备好”一说出来,他脑子里立马冒出个他从来没想过的念头——应嘉然不会是不记得今天是他的生日,所以到现在都没准备吧?
他第一反应是否定。
周四请假、刻意增添菜品的每一餐饭、清楚记得他的手机密码……种种迹象都表明应嘉然记得他的生日,并且为之精心准备了。
然而狐疑的种子一旦埋下,就一发不可收拾地发芽疯长。
周昉把带回来的那只礼盒放在主卧床头柜,每每要睡着就会被突然袭过脑海的“应嘉然不记得他的生日”给惊醒,然后陷入新的一轮纠结中,直到八点半的闹钟响起。
他心不在焉地刮胡子,抬眼被镜子里的自己吓了一跳,紧接着心里升起一丝怨念。
——都是应嘉然造成的。
如果应嘉然真的是完全忘记,就说明应嘉然也压根没想过要来自己的生日宴会,也不是真心实意准备礼物,那之前对他那么体贴温柔难道都只是因为收钱给他工作而已吗?
他咽不下这口气,决心要在早餐问个明白。
他张嘴就要质问,目光不受控制地聚焦在应嘉然湿润的浓密睫毛和微微泛红的眼眶上。
周昉顿时就忘了自己本来是要找应嘉然对峙的。
应嘉然哭过。
……算了。
过都过了,昨天也没人邀请应嘉然去他的生日宴会,就算应嘉然真忘了,也在家一个人孤独地空等了一天,他大度,就一笔勾销吧。
但还是有一绺小怨念缠在心底挥之不去。
从小到大,在周昉的认知中,生日礼物不能是他“要”来的,得是送礼的人为他精心挑选、最好是亲手制作的。具体东西是什么、价值如何他不在意,他什么都不缺,但他很喜欢这种亲手拆开惊喜的感觉。
不熟的人无所谓,熟悉他的、关系好的都知道他的习惯。
应嘉然茫然几秒,立马低头真诚道歉:“抱歉二少,明年我一定再提前一点准备。不知道怎样可以来弥补我的过错,如果能让您开心一些,需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明年这个时候他还有没有继续干这份活还另说。
也是给老板反向画上大饼了。
他忐忑地屏住呼吸,暗暗观察着周昉的神色变化。
无论周昉怎么发难他都会全盘接受,毕竟这事算他的工作失误。
应嘉然眼睁睁看着他脸上的表情空白了几秒,几番复杂变化,最后只留下一丝不满。
连小发雷霆都算不上。
周二少吃情绪价值这一套简直是超乎应嘉然想象的程度,弄得应嘉然都有点愧疚了。
“我不喜欢别人送我迟到的生日礼物,也不能是直接问我而不是自己精心准备的东西,”周昉还是有些委屈,低哼一声,甚至试图让应嘉然换位思考,“难道你的生日发现有人没用心为你祝贺,不会觉得愤怒生气吗?”
应嘉然能理解他的意思,他眨眨眼,认真回答:“如果是我的话,有人能给我说生日快乐就很惊喜了,没礼物也没关系。”
周昉眉峰一扬,俨然是不能接受的表情。
“在上大学以前,我没庆祝过生日,”应嘉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们家从来不过生日,我也不记得我自己的生日具体是什么时间。”
大一入学一个多月后,勇担室长职责的陈一凡就主动问了宿舍所有人的生日,连农历日期都一丝不苟地专门记了下来。
应嘉然被问到时先愣了会儿,翻出自己的身份证发现自己的生日已经过去三天了。
陈一凡当机立断号召宿舍另外两人一起出去吃饭,大家一起出钱买蛋糕给应嘉然补过生日。
那是应嘉然第一次过生日,在他的十七岁。
周昉心情复杂,安静了会儿,问:“你生日是什么时候?”
他顿了下,轻咳一声,语气不自然地补充:“我是替公司问的。你入职的时候劳动合同都写了,公司有员工生日福利,我记一下,到时候发给你。”
应嘉然意外地睁大眼。
他当然知道制度周全严谨、福利待遇好的企业会有工会给员工发生日福利。
可他和周昉这怎么看怎么不正规的劳动雇佣关系,居然福利待遇应有尽有?
周昉对他也太好了吧?
“十月一号,国庆节那天。”应嘉然回答。
“……是个好日子。”周昉干巴巴说。
应嘉然眉眼含笑地点头应和他:“是,我也觉得。”
明明这不是个愉快的话题,可应嘉然偏偏笑得明媚开朗。
他笑起来时两颊会出现梨涡,唇红齿白,柔和的眉眼不加掩饰地传递出轻快的气息,让人如沐春风,心里暖洋洋的,只是看一眼便不由自主地也想跟着翘起唇角。
周昉心跳忽地漏了一拍,错开视线不看他,局促地低头灌下半杯牛奶解渴,旋即匆匆起身,说该去公司了。
“好的,二少路上开车注意安全。”应嘉然送他到门口,注意到周昉脑袋上翘起的一撮头发,刚“哎”了一声想叫住周昉,周昉却好像突然被按下加速键,加快脚步走进电梯。
项链下午四点送到楼下大堂,刘经理看到东西立马亲自送上来,递给应嘉然时还不忘给自己加台词:“想必这就是二少送夫人的礼物吧,二少真是对夫人青睐有加!”
应嘉然尴尬得脚趾抠地,怕他这大发的戏瘾引发后续不必要的误会,不得不澄清:“……是我送他的礼物。我只是二少的员工,您别误会。”
“哦!”经理一声惊呼,压根没听进去他的解释,临场应变地更正台词:“夫人对二少真是上心,二少看到这份礼物,一定会喜不自胜的!”
应嘉然:……
够了,再说下去他就要死不瞑目了。
应嘉然微笑:“辛苦您了,以后我还是自己下来拿吧。”
防止经理沉迷戏中无法自拔,应嘉然道完谢就赶紧退回屋内关上门。
这一天,除了线上兼职的工作之外,应嘉然专心致志地计算着时间等周昉回来。
耳朵敏锐地捕捉到指纹锁解开的声响,应嘉然快速迎来门口。
周昉推开门入目就是一只熟悉的蓝色礼盒,紧接着目光上移,是双手捧着礼盒的应嘉然,他眼神专注又认真地望着自己,屋内的灯光和他盈盈的双眸相比都显得黯淡。
周昉大脑空白了一秒,被应嘉然的声音唤回神:“二少,生日快乐!”
“对不起,迟了一天。”应嘉然诚挚地向他承诺,“以后你的生日我都不会再迟到了。”
周昉张了张嘴,迟疑几秒,又闭上。
被工作和烦人的实习生同事折磨一天,他本来不打算再去计较这份生日礼物,但应嘉然的举动又让他重新体验到他生日所期待的那份惊喜。
“现在要拆开吗?”应嘉然把礼盒递给他,两颊泛起些微的红,“可能不太入二少的眼,但我送这个是希望可以给二少带来好运,让它替二少扫清所有烦恼。”
周昉没说话,低头打开礼盒,看到盒子里静静躺着的一条眼熟的smile项链。
他顿时心神一震——想起前几天偶然在应嘉然手机里看到的消息,原来是准备给他的生日礼物。
周昉依稀记得当时的消息中,应嘉然的室友还说了些什么“很灵”的话。
他误会应嘉然了。
应嘉然没有忘记,的确是一开始就在给他准备礼物!
一定是这家店的失误才导致礼物送达时间延误,不是应嘉然的错。
周昉仓促地对应嘉然说了句“你等一下”,连衣服也没换就匆匆去卧室拿东西,应嘉然在客厅等来一个一模一样的礼盒。
“这是?”应嘉然疑惑地看他,心里咯噔一下,以为周昉真的嫌弃他送的东西所以直接退还给他。
“给你的工伤赔偿。”周昉说,“你打开看看。”
应嘉然:?
他腿上的痂都掉了,不仔细看都看不清伤口留下的白印。
他将信将疑地拆掉包装束带,打开盒子,看到里面的玫瑰金镶钻链环手链。
不认识,但感觉比他送周昉的项链贵多了。
这赔付也太昂贵了,应嘉然不敢收,盖上盒子递还给周昉:“不行,我不能收这个,二少您还是拿回去吧。”
周昉皱起眉,不悦地看着他:“两百万现在不能给,不要太贪心了。”
应嘉然:?
应嘉然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这短短24小时不到,他都幻听两次了,下次体检给他多挂个神经科算了。
“我应该……没向您开口要过两百万吧?”应嘉然寻思自己也没梦游过啊,到底什么时候对周昉狮子大开口了?
“你上次自己说的。”周昉还是皱眉。
应嘉然抬脸和他对视,居然从他眼里读出了“男人,不要得寸进尺,两百万我现在给不起,以后再说”的意思,一时间不知道是周昉中邪了还是他自己中邪了,吓得赶紧低下头。
应嘉然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回忆起来,是他开玩笑和周昉说,希望被车撞了拿赔付款的那回。
周昉居然当真了?
但那天在马路上吓到他的又不是周昉,要赔也轮不到周昉来赔。
就算是周昉,按受伤程度来看,也用不着两百万。
如果是别人,他会以为对方在给他下套把他按敲诈勒索往局子里送。
“我不是这个意思。”应嘉然有点无语,又觉得这个场面魔幻得可怕,他也没吃菌子啊,难道是周昉中午在公司吃了?
“二少,上次意外是我自己造成的,而且那天我也请假了,论理都不在工作时间内,压根算不上工伤。如果真的是工伤,都不需要您来烦恼,就算走仲裁我也肯定会索赔到底的。”应嘉然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盒子,对周昉笑笑,“工资和加班费您给多少我都欣然接受,但这个不能收。”
这种风气很不好,像领导在拉帮结派收买小团体,虽然这个小团体目前满打满算只有他一个人。
周昉紧抿唇线,黑沉的眸子里凝起浓浓的不悦。
场面一度僵持不下,周昉不伸手拿盒子,应嘉然就只能坚持举着盒子和他对视。
他觉得周昉中午可能真的是吃菌子了,怎么好像从周昉眼睛里看出来一句“男人,竟敢拒绝我”?
应嘉然整个人都有些起鸡皮疙瘩,怀疑刘经理看的短剧也被大数据推送给周昉看了。
“二少,”应嘉然只好继续软化语气,带着哄的意思继续和周昉商量,“有道是,君子不收桃李之馈。”
他怕周昉听不懂,解释说:“您给我的薪资待遇已经很好了,我也没有做太多事,这样会让我受之有愧。”
周昉:……
叽里咕噜说什么呢。
不想听。
以前都是成峰他们明里暗里找他要礼物,他心情好就给了。
这回他也没送什么值钱的东西,应嘉然一个劲往外推,反而激起他的逆反心理。
他周昉要送的东西,就没有送不出去的。
大不了换个由头。
“就当是你的生日福利了。”周昉说。
应嘉然:“……”
不是,少爷,怎么这么固执?
这东西是刻他名字开过光吗,就非得送给他?
应嘉然也真是没辙了,只能说出最不中听的顾虑:“二少,这份礼物太贵重了,完全不在我的消费水平里,如果以后您或者您的家人反悔了、或是对我有意见,报警说是我偷拿的,我长八张嘴都说不清,真不能收。”
周昉诧异地看着他,眼神复杂。
应嘉然果然是在给周稹做事,话里担心的是周稹以后对付他吧?
但他都考虑到周稹会这么做了,居然还愿意给周稹干脏活,一定是被周稹拿住把柄威胁了。
周昉有点烦躁地抵了下犬齿。
要是别人,随手一件礼物还得这么麻烦,他才不乐意送,爱要不要,简直是不识好歹。
他看着应嘉然真诚望着自己的目光,心里叹了口气。
也不是很麻烦。
“我给你签赠与协议。”周昉面色冷肃,不容应嘉然反对,“不要让我再听到拒绝的话。”
应嘉然:……
你也少看点短剧好吗?
应嘉然一直到睡前都有些恍惚,他一转头,就能看见桌面上的手链和周昉白纸黑字签字的赠与协议。
手链他一拿回卧室就赶紧查了一下官方价,够他不吃不喝干两三年的。
周昉为什么对他这么好?
应嘉然心里总觉得怪异,他没来得及仔细观察,周昉就被周稹一个调岗通知调去外省分公司的市场部轮岗。
对于在这里养尊处优、和狐朋狗友自由自在待了四年的周二少来说,这无疑是流放。
周昉拿到通知那天是阴着脸回来的。
应嘉然第一时间送上冰水为领导排忧解难:“二少,怎么了?”
“说好的下个月再去,他居然提前一个星期调我走!出尔反尔、毫无诚信的无耻奸商!”周昉生气地把手机丢给应嘉然,应嘉然手忙脚乱接住,看了看上面的电子通知文件。
周总居然把亲弟弟发配去了to B的销售岗。
应嘉然大为震撼,完全想象不出来周二少跟着带教在酒局斡旋应酬的场面。
新的分公司所在的城市对周昉而言很陌生,完全没有熟悉的人,他那些朋友更不可能跟着过去轮岗三个月。
这压根不是周稹之前打电话和周昉说的那个岗位和公司。
周昉感觉自己被周稹耍了,偏偏周稹在总部,他想当面对峙都做不到,捏着水杯的手指用力得泛白。
应嘉然怕他把杯子捏碎伤到手,一只手扶着杯子,另一只手轻轻握过周昉的手腕,努力地柔和语气安慰他:“二少别生气,您再喝点水,我们一起想想办法?”
“他故意的。”腕间传来的微凉触感让周昉稍微冷静了点,他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声音,“之前骗我签了对赌协议。”
“嗯?”应嘉然没听懂。
周昉张了张嘴,转头触碰到应嘉然疑惑的目光,轻咳一声,语气缓和了,含混说:“没什么,就是我答应了他过去轮岗期间只用工资,不动其他卡和账户的钱,不撂摊子完成轮岗工作,如果没做到他就把我车收回去。”
这听起来代价异常惨重,应嘉然好奇问:“那做到了呢?”
“他会答应我一个要求。”周昉说。
应嘉然眨眨眼,安静地等着他的后文,对于周二少能忍受他大哥如此苛刻的对赌条件的要求很感兴趣。
周昉眼神闪了下,举起杯子喝水,挪开了视线。
——他要应嘉然。
等他轮完岗,他就把应嘉然从周稹那里要过来,不许周稹再控制应嘉然做事。
这个要求他没摊牌和周稹说,准备等到时候把他哥的诡计拆穿摆脱他哥对他的控制。
当然,一码归一码,他也要狠狠报复应嘉然的不忠诚。
然后……
然后的事他还没考虑到,这项议程往后稍稍再说。
他一想到应嘉然一边在给他打工,一边在按周稹要求做事还被周稹威胁就很烦躁。
都这样了,应嘉然还愿意死心塌听周稹的,周昉的不爽到达极点。
周昉不需要自己收拾东西,理直气壮地让他哥的生活助理安排了搬家的人在22号上门,走空运能在23号把东西送到新城市的房子里全部收拾整理好。
房子是他哥租的,他没去过,也没兴趣提前让助理把资料发给他看,反正说好了只待三个月。
他讨厌周稹控制他的人生轨迹,但周稹毕竟是他哥,不会在生活条件上苛待他,这一点他还是很信任周稹的。
这段时间周昉既要忙着在公司处理现岗位的工作,还要和即将去的分公司部门进行业务交接,忙得应嘉然每天晚上都只能在九点以后看到他回来。
看着脸色都有些憔悴的周二少,应嘉然都有些不忍心,按着周昉的口味做夜宵给他加餐。
周昉这下也不挑三拣四要应嘉然给他五星级摆盘加餐品解说了,他有些哀怨地看一眼应嘉然。
他这么辛苦都是为了应嘉然,该提前收取一点利息。
周昉抱臂往椅背上一靠,扬了扬下巴:“喂我。”
应嘉然:“……”
应嘉然眼神怜悯。
果然压榨的工作会使人失去活力,看看给他们周二少逼成什么了样子,都柔弱不能自理了。
应嘉然端起酒糟小圆子,舀起一勺贴心地递到周昉唇边,嗓音清朗温柔:“晚上睡前不能吃太多,会积食,所以没煮太多,二少如果还饿的话,待会儿我给二少切点水果。”
周昉满意地低头咬进嘴里,心里舒坦了不少。
“后天我是和二少一起过去吗?”应嘉然等他吃完,出声询问。
周昉慢条斯理地擦擦嘴角:“你不去。”
应嘉然困惑:“嗯?”
“我是去轮岗的,带你去干嘛,你又帮不上我,你就留这里。”周昉当然不可能让应嘉然继续过去帮着周稹监视他,轮销售岗已经很烦了,要是每天还插只周稹的眼睛在身边,周昉真想直接撂挑子回家找爹妈啃老了。
他思考了下:“也不是让你闲着不做事。”
他还要继续他的报仇计划,不能让应嘉然白拿他的钱,之前的事儿还没完呢。
“那我做什么呢?”应嘉然问。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周昉不知道想起什么,愉悦地轻哼两声,施施然站起身回主卧了。
周昉正式开始轮岗的第二天晚上,应嘉然坐在电脑前,熟门熟路但疑惑地打开摄像头,点击开启直播。
账号是周昉给他的,粉丝为0,是新开的小号,直播间观众只有一个人。
这位用户名为“kingdom”的观众十分不熟悉直播间,一番操作发出来一串花里胡哨的表情,其中勉强能看到三个字“唱首歌”。
应嘉然做助眠主播之前也尝试过唱歌主播,唱歌虽然不拔尖,但胜在他嗓音轻柔明朗,带着一股温润少年的气息,唱歌也不跑调,听感很好。
可惜他不懂怎么pk拉拢人气,也不会唱男观众恶趣味点的小h歌,慢慢账号就没人看了,兼职公司要求他换了赛道。
周二少换了新环境,没有认识的人在身边,一个人孤零零待在出租屋,只能让他开直播来增添热闹氛围。
好可怜。应嘉然想。
应嘉然选了一首很小甜歌,清润嗓音在伴奏中娓娓道来,叙述着春日里的青春故事,引着听的人不知不觉沉溺其中。
屏幕里的应嘉然开的原相机,头发很随意地垂落在鬓边,比他刚被自己带回家时要长了一些。
那双漂亮的杏眼弯出柔软的弧度,灯光映照下的眼瞳颜色很浅,接近琥珀色,被他专注地注视时,会有种自己被他一心一意深情凝望的错觉。
他穿着白衬衫,袖子规整地挽至肘部,露出线条漂亮有力的小臂,衬衫领口解开了两颗扣子,露出一点锁骨的皮肤,整个人都透出一种晨风般清爽又柔和的气息。
殷红的嘴唇一张一合:“二少,二少?我唱完啦。您还满意吗?”
周昉回过神,犹豫了下,指腹在屏幕上点了点。
他用钱羞辱应嘉然,报复手段如此狠辣,应嘉然会露出伤心的表情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