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民道”的修筑,如同一条灰色的血管,源源不断地将活力注入京畿大地。
水泥路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西山脚下延伸至西直门,又继续向着通州方向挺进。道路两旁,新栽的柳树虽在寒冬中枝叶凋零,但整齐的队列已显露出勃勃生机。
每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洒在平整如砥的水泥路面上,便已有了络绎不绝的行人车马。
商旅的骡马大车满载货物,车轮滚过路面,发出平稳的辘辘声,再无往日土路的颠簸滞涩。
赶集的农人推着独轮车,步履轻快。
进城的百姓走在宽阔平坦的路上,脸上洋溢着轻松的笑容。道路沿线设立的简易驿站,提供热水、简单修理,更是赢得了往来行旅的交口称赞。
“皇上圣明啊!这路走得真舒坦!”
“再也不用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了!”
“听说这路是皇上用‘神泥’造的?真是神仙下凡啊!”
“何止路啊!皇上弄的蜂窝煤,我家这个冬天就没冻着!便宜又好烧!”
“还有那新纺的棉布,又细密又结实,价钱还公道!”
万民称颂之声,如同涓涓细流,汇成江河,在京城内外传扬。
顺崽“仁德圣主”、“泽被苍生”的形象深入人心,民心所向,如百川归海。
工部官员每日呈报的工程进度,成了顺崽最欣慰的奏章。
他时常微服出宫,只带少数侍卫,亲临“便民道”工地视察。看着民工们热火朝天地劳作,听着他们发自肺腑的感激,感受着这条道路带来的切实变化,他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成就感和责任感。
这才是帝王之道,泽被苍生,福泽万民!
琪琪格也常常随行,她褪去了华丽的宫装,换上朴素的棉袍,在工地的粥棚帮忙,在医棚学习包扎,用她那半生不熟的汉语和民工们聊天,倾听他们的疾苦和希望。
她那毫无架子的亲和与真诚的关怀,让她赢得了“小观音”的美誉,她与顺崽并肩站在新修的路基上,眺望着远方延伸的道路,眼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皇上,等路修好了,我们也通州看运河好不好?”琪琪格眼中闪着光。
“好!”顺崽笑着应允,“等路修好了,朕还要修更多路,让大清的每一个州县,都通上这样的‘便民道’,也让母后到处看看。”
然而,就在这民心振奋、万象更新之际,“青蛇”的垂死挣扎也到了最疯狂、最阴毒的时刻。
“蛇首”深知大势已去,多尔衮和“妇幼会”的追查如同跗骨之蛆,他藏匿的据点一个个被拔除,心腹爪牙损失殆尽。复仇的毒火和绝望的疯狂吞噬了他最后一丝理智。
他制定了一个玉石俱焚的毒计——西山庆典,狗皇帝和达官贵人都会下一次共同出席的公开场合,引爆埋藏的炸药,制造惊天血案。
他选定的目标,是“便民道”西直门段竣工通车的庆典大典,届时,皇帝与太后都会亲临剪彩,万民观礼,正是动手的绝佳时机。
“蛇首”动用了最后隐藏的、也是最危险的一枚棋子——一个在庆典筹备工地上埋设彩旗、布置会场的哑巴杂役。
此人天生聋哑,身份清白,在工地上干活勤恳,毫不起眼。
没人知道,他幼时曾被“青蛇”秘密收养训练,是死士中的死士,他早已将数包威力巨大的□□,混在搭建彩门的木料中,秘密埋设在了庆典主礼台的下方,只等时辰一到,点燃引信。
庆典前夜,西山皇庄。
顺崽正在灯下审阅庆典流程,琪琪格在一旁帮他整理明日要穿的礼服,木苔正靠在塌上看书。
乌日图悄然入内,脸色凝重地呈上一份密报。
“皇上,‘蛛网’急报,截获‘青蛇’残党密信碎片,经‘哑嬷嬷’反复拼合解读,关键信息指向明日西直门庆典吗,疑有‘惊天雷’目标……恐是御驾?!”
顺崽和琪琪格同时色变。
“可确定埋设位置?”顺崽霍然起身,声音冷冽。
“尚不明确,信中提到‘彩门之下,万民同寂’,推测可能在主礼台附近,但工部报,彩门已于三日前搭建完毕,内部结构复杂,搜查恐打草惊蛇,且时间紧迫。”乌日图语速极快。
时间,最缺的就是时间,明日便是庆典。
“不能取消庆典!”顺崽斩钉截铁,“民心所系,岂能因宵小退缩?且若取消,反令贼人警觉,恐生他变!”
“那如何是好?”琪琪格急道。
顺崽目光如电,大脑飞速运转。“彩门之下……万民同寂……”他猛地看向琪琪格,“琪琪格,你记不记得?鲁师傅说过,搭建彩门时,为了稳固,在基座下埋了承重的石墩?”
琪琪格眼睛一亮:“对!用水泥浇灌的基座,很结实。”
“炸药若想威力最大,必埋于承重最深、最核心之处。”顺崽思路清晰,“基座,水泥基座,贼人定是将炸药混在填充基座的碎石中埋入。”
“可……可水泥早已凝固,坚硬如铁,如何取出?”苏茉儿皱眉。
“用青霉素!”顺崽语出惊人,这是医学院新研究出来的新药。
众人皆愕然,药能炸水泥?
“不,不是用青霉素炸。”顺崽快速解释,“‘青霉素培养时会产生大量酸性液体,王太医说过,此酸液可蚀穿铜铁,水泥虽硬,其主要成分亦是钙质,遇强酸亦会分解酥软,取医学院储备的青霉素废液,浓度越高越好,秘密运至彩门基座处,钻孔注入,只需腐蚀出缝隙,便能探知炸药所在,或使其失效。”
这简直是天马行空的想法,但细想之下,竟有奇效。
木苔当机立断:“紫绡,立刻传令,调集所有高浓度废液,着‘夜枭’组最精锐人手,携带钻具,连夜行动,务必在黎明前,无声无息解决隐患,若遇抵抗,格杀勿论!”
一场与时间赛跑的无声战斗在夜幕下展开。
“夜枭”高手如同鬼魅般潜入庆典现场。
找到彩门基座,用特制的模具在隐蔽处钻孔,然后将散发着刺鼻酸味的青霉素废液,通过特制导管缓缓注入水泥基座深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负责监视的“哑嬷嬷”趴在基座上,耳朵紧贴水泥面,仔细倾听着内部的细微变化。
终于!她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对着暗处打出手势——内部传来细微的“嗤嗤”声和碎裂声,腐蚀生效了。
“夜枭”立刻加大注入量,同时,另一组人用特制的细长探针,通过钻孔小心探入,果然在基座核心位置,触碰到了包裹严实的硬物,正是□□。
“取出!”领队果断下令。
利用酸液腐蚀出的缝隙和软化区域,“夜枭”用精巧的工具和手法,如同外科手术般,硬生生从坚硬的混凝土基座中,将数包沉甸甸的□□完好无损地取了出来,整个过程无声无息,神不知鬼不觉。
当最后一包炸药被安全转移,东方天际已泛起鱼肚白。
西直门外,彩旗猎猎,人声鼎沸。
初春的阳光毫无保留地洒在崭新、平整、泛着灰白色光泽的“便民道”上,如同为这条巨龙披上了一层耀眼的金鳞。道路两旁,万头攒动,从京城百姓到远道而来的商贾,从白发苍苍的老者到骑在父亲肩头的稚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座披红挂彩、象征着道路贯通的巨大彩门下。
顺崽身着明黄色龙袍,身姿挺拔如松,立于彩门之前。、
阳光勾勒出他年轻而坚毅的轮廓,那份属于帝王的威仪与亲民的温和在他身上完美融合。
他身旁,木苔太后雍容华贵,睿亲王多尔衮肃立护卫,琪琪格则身着象征喜庆的茜红色宫装,站在顺崽稍后侧的位置,小脸因激动而泛着红晕,眼眸亮如星辰。
工部尚书上前,声音洪亮地禀报:“启禀皇上、太后,京西‘便民道’首段,西山至西直门,全长三十七里,历时一百零八日,已于昨日全线贯通!此路以‘神泥’(水泥)铺就,坚如磐石,雨雪无阻,实乃亘古未有之坦途!请皇上、太后为大道通车剪彩!”
“好!”顺崽朗声应道,声音清越,穿透喧嚣,清晰地传入前排百姓耳中,引来一阵更热烈的欢呼。
早有内侍奉上系着大红绸花的金剪。
顺崽与木苔对视一眼,母子二人默契地同时上前。
顺崽拿起金剪,目光扫过眼前这条凝聚了无数心血、承载着帝国新希望的灰色长龙,再望向道路两旁那无数双充满感激与期盼的眼睛,胸中豪情激荡。
他深吸一口气,朗声道:“此路,名曰‘便民’,便民者,利商旅,惠农桑,通有无,聚民心,此非朕一人之功,乃万千工匠、民工,栉风沐雨,胼手胝足,以血汗铸就!亦乃我大清子民,同心同德,共襄盛世之见证!”
话音落下,他手起剪落。
“咔嚓!”
清脆的声响仿佛一个信号,大红绸缎应声而断,飘落在地!
“便民道!通——车——了——!”礼官拖长了声音,用尽全身力气高喊!
“皇上万岁!太后千岁!大清万岁!”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如同积蓄已久的火山,轰然爆发。
声浪直冲云霄,震得彩旗猎猎作响,连脚下的水泥路面似乎都在微微震颤,百姓们激动地挥舞着手臂,许多人热泪盈眶,他们真切地感受到了这条道路带来的便利,更感受到了这位少年天子心系黎庶的仁德。
顺崽脸上绽放出由衷的笑容,他侧过头,看向身旁的琪琪格,琪琪格也正望着他,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崇拜与喜悦,还有一丝共同奋斗后的自豪,两人目光交汇,一切尽在不言中。
就在这时,一列由十辆装饰着彩绸的崭新四轮马车缓缓驶上“便民道”,作为通车仪式的象征。
车轮碾过平整的水泥路面,发出平稳而悦耳的“辘辘”声,与土路上颠簸沉闷的声响截然不同。
马车轻快地行驶着,车上乘坐着特邀的京城耆老、商户代表以及立下功劳的工匠代表,他们满面红光,向着人群挥手致意,引来阵阵羡慕与赞叹的欢呼。
“看!跑得多稳当!”
“一点不颠!真是神了!”
“这马车也漂亮!皇上连车都让人改进了!”
顺崽看着马车平稳远去,听着百姓的议论,心中充满了成就感。
他转向人群,声音带着激昂:“‘便民道’首段已成,然此非终点!朕在此立誓,有生之年,必使我大清州县相通,阡陌纵横,尽为此等通衢大道,使商旅无阻,货殖流通,百姓再无行路之艰!”
“万岁!万岁!万万岁!”欢呼声再次达到顶点!顺崽的承诺,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了对未来无限美好的憧憬。
庆典的气氛热烈而祥和,顺崽与木苔在侍卫簇拥下,沿着新修的道路缓步前行,接受万民的朝拜与祝福。琪琪格紧随其后,不时有认出她的百姓高呼“小观音格格”,她亦微笑着点头回应,那份亲民的形象深入人心。
暗影终结,朝阳初升。
与此同时,在京城最阴暗的角落——南城一处废弃的城隍庙破败的后殿里。
“蛇首”枯槁的身影蜷缩在布满蛛网的泥塑神像之后,如同即将腐朽的枯木。
远处西直门方向传来的、哪怕隔着重重屋宇也依旧隐约可闻的震天欢呼声,如同最恶毒的诅咒,一遍遍鞭挞着他早已崩溃的神经。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最后一丝疯狂的光芒彻底熄灭,只剩下被彻底碾碎后的空洞与死寂,以及深入骨髓的怨毒。
完了……全完了……
精心策划的玉石俱焚,那足以将皇帝、太后连同无数达官显贵一同送上西天的“惊天雷”,竟被以一种他做梦都想不到的方式——用那劳什子“酸水”从石头里“挖”了出来!这简直是对他毕生所学、对他信奉的阴谋诡道最无情的嘲弄!
他颤抖着伸出如同鸡爪般枯瘦的手,摸向怀中一个冰冷的瓷瓶。里面是“青蛇”秘传的剧毒“幻罗香”,见血封喉,无药可解。
既然杀不了皇帝,那就……让这肮脏的尘世,少一个失败者吧。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冰凉瓶身的一刹那。
一道黑影,如同从墙壁阴影中剥离出来的幽灵,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身后。
“蛇首”浑浊的眼珠猛地一缩,一股寒意瞬间冻结了他的骨髓,他下意识地想转身,想反抗,想发出最后的嘶吼……
但一切都太迟了。
冰冷的、薄如蝉翼的刀刃,如同情人的吻,轻柔却致命地贴上了他干瘪脖颈上跳动的脉搏。
“妇幼会‘夜枭’,奉旨诛逆。”一个毫无感情波动,如同寒冰摩擦的声音,在他耳边低低响起。
“蛇首”的身体猛地一僵,所有的动作都凝固了。
他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
他至死都想不明白,自己如同鼹鼠般深藏在这连老鼠都嫌弃的角落,是如何被发现的?是哪个环节出了纰漏?是哪个他从未怀疑过的心腹……不,不可能!他藏得如此之深……
冰冷的刀刃轻轻一划。
没有喷溅的鲜血,只有一道细微的红线在枯槁的皮肤上迅速蔓延。
“蛇首”眼中的惊愕迅速被死亡的灰败取代,身体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软软地瘫倒在地,扬起一片陈年的灰尘,他手中紧握的毒瓶,“啪嗒”一声滚落在地,在寂静的破庙里发出清脆的回响。
黑影俯身,捡起毒瓶,又在那具迅速失去温度的尸体上快速搜索一番,摸出一块刻着盘蛇衔尾图案的乌木令牌和几封密信。、
黑影检查无误,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融入阴影之中,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破庙重归死寂,只有灰尘在从破窗透入的、带着血腥味的阳光中缓缓飘落。
曾经搅动京城风云、策划了无数阴谋的“青蛇”之首,如同阴沟里的老鼠,无声无息地死在了这无人知晓的角落。
他所有的野心、所有的怨毒,都随着他生命的消逝,化作了这破庙里一缕微不足道的尘埃。
西直门外的庆典仍在继续,欢乐的气氛如同温暖的潮水,席卷着每一个人。、
顺崽站在高高的彩门旁,望着眼前欢声雷动、对未来充满希望的百姓,望着那条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通向远方的“便民道”,胸中豪情万丈。
他微微侧*头,看向身边的琪琪格,少女正踮着脚尖,兴奋地望着远处驶来的又一批象征性的马车队伍,阳光在她长长的睫毛上跳跃,映照着她纯净而充满活力的侧脸。似乎是感受到顺崽的目光,琪琪格转过头来,对上他的视线,粲然一笑,那笑容比阳光更明媚。
顺崽也笑了,他伸出手,极其自然地握住了琪琪格微凉的小手。
琪琪格微微一怔,随即脸颊飞起红霞,却没有挣脱,反而轻轻回握,掌心传来温暖而坚定的力量。
这一刻,喧嚣仿佛远去。顺崽心中无比澄澈。
暗处的毒蛇已然伏诛,脚下的道路已然铺就,一个崭新的时代,正伴随着这条“便民道”的贯通,伴随着万民的归心,伴随着他与琪琪格紧握的双手,在初春温暖的阳光下,磅礴展开!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欢呼的人群,越过巍峨的城墙,投向那辽阔无垠的蓝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