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玖将徐丽华唤到自己身侧, 手哆哆嗦嗦指向了女史捧在的一个锦盒,道:
“丽华,我知道你一向倾慕于陛下, 而我却未曾为了引荐,是我对不住你,你我以诗文相交,如今我身死在即,便将我这十数年的所作的诗文尽数交于你,咳咳!”
邵玖说着就咳嗽了起来,帕子上已经是沾满了鲜血,徐丽华想上前照顾,邵玖却摆摆手,指了指那锦盒, 徐丽华只得叩拜。
“是。”
“这个是皇后印玺, 我死之后,宫中事务便尽数托付于你了, 不论陛下心意如何,我所属意之人, 是你。”
徐丽华不敢去接皇后印玺, 毕竟陛下在侧, 直到刘瑜点点头, 她才敢去接过, 有了邵玖临终嘱托, 她徐丽华虽然无子, 但在后宫中的地位却是安稳了。
邵玖让人从墙上取来了一柄长剑, 刘瑜识得此剑, 是邵玖当日从太山带回来的, 这么多年来,几乎是从来不离身侧,如今她却将剑交给了小太子。
“当年元后大恩,我一直无以为报,唯有此剑是当年故人相赠,今日便留与太子,若是他日有求于南朝,可将此物送与南宁侯,他自会知道的。”
刘瑜隐约也猜到了此剑的来历,只是邵玖一直未曾提及,他也不好追问,到了今日,似乎也没有追究的必要了。
“青青,你来我近前。”
邵玖拉着穆青青的手,自当年穆青青离宫,她们便少有相见的时候,此刻再见,邵玖难免想起昔日光景。
“娘娘。”
穆青青落下泪来,她没想到时隔多年,早已是母仪天下的娘娘竟然还会记得她,当年那个感风伤月,对下人体贴入微的夫人,如今却是气息奄奄,如何能不叫人心中酸楚。
“当年你与翠微出宫,原是为了让你们能远离这是非之地,不想翠微到底是因我而死,这些年我一直不敢提及翠微,是心中有愧,这是我早已为她写好的铭文,只是一直未能拿出来。
你若是还记得当初的情义,就请你将这墓志铭为翠微刻上,我已经追封其为二品女官,算是我所能做的浅薄之力。”
穆青青领了旨意,邵玖又为她插上了一只凤鸟衔珠的鸾钗,道:
“我走之后,便无人再护你了,你可时常进宫来拜见徐夫人,她素来喜欢你做的糕点。”
邵玖咳嗽着,对穆青青叮嘱着,穆青青含泪应了下来,退到一侧,泣不成声。
邵玖又唤邵瑛之妻上前,让宫人直接交给了她一盒东珠,道:
“论理你我也算是远亲,只是你们当初所为太过,元后一事你们遭人利用,我虽怨恨于你们,却知道因不在你们身上。
这些年你们因我也算是享尽了富贵,我故去以后,你们就安心做个富家翁也好,邵瑛没这个搅弄风云的能力,往日我好歹还能护住你们,以后却是不能了。若是不能及时抽身,只怕会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邵玖对于这个自己唯一的亲族,无论心中多么怨恨,多么不愿与之牵扯,可到底还是有几句衷言,望他们能够保全自己。
邵瑛夫人心中纵有不甘,可还是应了下来。
邵玖瞧她的脸色,知道她并未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不过这一切都与她无关了,她实在是太累了,她总想着在死前能尽量周全身边所有人,可如今看来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罢了。
邵玖一一安排自己的身后事,宫中素来与自己交好的妃嫔,邵玖为她们留下了足够立身的恩典,弥留之际,她的遗愿,刘瑜不会不答应的。甚至是含章殿的女史都一一安排了去处,让她们不必因为自己的死亡而遭受困厄。
只是在这一切都安排妥当之后,她的精神气力便十分不济了,当即就昏了过去,许久才缓缓醒来,只是精神已经颓靡,完全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刘瑜让人都退了出去,在最后的时刻,他想再好好陪陪他的阿玖,他抱着邵玖,向邵玖讲述着自己的心意。
“阿玖,长秋寺已经建好了,等雪晴后,我们去看看,我还要等阿玖为长秋寺题词作赋了。”
“好。”
邵玖虚弱的答应着,她已经听不清刘瑜说的内容了,只是觉得心思缥缈,眼前的景象一变再变,耳边刘瑜的声音也模糊起来了。
恍惚间她看到了自己这一生,从祖父膝前那个牙牙学语的稚童,到东山上那个明媚鲜艳的少女,再到游历山河那个俱怀逸兴的志士……一场战争,生民流离,身不由己。
是吕茨帐下的委曲求全,到汝阳侯府的心如死灰……那大概是她生命中最灰暗的时候,只是如今似乎也算不得什么了。
她似乎看到了那个坚韧的女孩咬着牙独自舔舐伤口的模样,邵玖想上前抱抱这个可怜的姑娘,看着那个姑娘放下手中的剪刀时,她的心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那时候她明明那么凄惨,却又是那么坚定地活了下去。
是东宫时那个不与世争的邵昭训,是皇宫中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温夫人,是洛城坚守的邵琼之,是恣意放诞的方文远,是两心相悦的阿玖,是写下诔文的文夫人,是放下一切的自请离宫的邵玖……
在那些辗转之中,邵玖看到了自己的那些故人,其中有一部分已经先她一步离开了人世,还有一部分也是此生都不会再见了。
她真的好喜欢那个在乱世之中坚守着的自己,真的好喜欢那个永不放弃的邵琼之。
邵玖的嘴角噙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在这惨淡而迷途的一生中,她似乎没有太多后悔的时刻,只是这样的邵琼之终究是要离开了这样精彩的人世间。
邵玖的眼角划过一滴泪,她抓着刘瑜的手道:
“郎君,我应该是爱过你的,只是太晚了,我们相逢得太晚,相知的太迟,我要走了,郎君不必记得我,好好珍惜眼前人。”
此刻的刘瑜对于邵玖来说是那么寻常,却又是那么特殊,她知道刘瑜的心结,可她已经无力解开了,只是气息奄奄地缓了许久,才道:
“我与郎君是夫妻,与季安却是知己,若有来世,妾大概是不愿意再遇到郎君的。”
刘瑜落下泪来,他知道阿玖这一生太苦了,她所拥有的太少,可失去的太多,等她真正放手时,却是在重病缠身的时候,还未来得及体验生命的热烈,就已然逝去。
“我这一生孤高耿介,注定了难为流俗所容,这样的性子不好,可陛下您看,那孤鹤飞得真高啊!可我还是喜欢这样的自己,只可惜,终究是回不去了。
好想再登高作赋,再回家看看啊!爹娘,阿玖好想你们!”
邵玖说着就一口鲜血吐了出来,鲜血从邵玖的嘴角流出,怎么都止不住,她已经闭上了眼睛,只觉得这具躯体如此的繁重,只是口中还在喃喃道:
“好累!好想……回家!回不去了…回…不…去……阿玖……好想……”
刘瑜眼睁睁看着手中邵玖的手无力地垂下,再看邵玖的面容,一点点消逝的生机,呼吸声消失了,身体的温度也一点点凉了下去。
刘瑜怔怔看着邵玖的尸体,一动不动,只是枯坐着。
仿佛心间空了一块,空落落的,似乎有什么东西再也抓不住了。
“宪忠,阿玖只是睡着了,对不对?明天!明天!她还会醒过来了的!”
刘瑜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凉了下来,他越发抱紧了邵玖的尸体,一遍遍问着身边已经跪下来了的宪忠。
“陛下,皇后娘娘已经去了!”
“不会的!不会的!”
刘瑜只是喃喃一遍一遍重复着,他不相信他的阿玖会那么狠心,狠心弃他而去,狠心独留他一人在这深宫之中。
医官上前把脉,确定邵玖已经薨逝了,亲近伺候的内侍女史都跪在地上,哭成了一片。
“皇后娘娘崩了!”
这个消息从含章殿传至天下,报丧的钟声在寂静的宫墙内响起,寂寥的宫墙之内再也不会有一个名唤邵琼之的女子了。
刘瑜没有听到耳边哭嚎声,更没有听到那报丧的钟声,只是固执地抱着邵玖的尸体,他在等,等着邵玖会醒来的那一刻,周围的人谁也不敢上前相劝。
终于还是徐丽华上前劝道:
“陛下,皇后娘娘已去,还望陛下节哀,容我等为皇后娘娘更衣。”
“混账!汝是何人?安敢在此诅咒皇后!来人!给朕拖下去斩了!”
“陛下!”
“陛下,娘娘已去,还望陛下节哀!”
徐丽华在宫中的声望甚高,众人皆知陛下是因皇后薨逝,一时难以接受罢了,故而没有人真正上前拖住徐丽华,只是众人跪请陛下节哀。
刘瑜缓缓将邵玖的尸体放回到榻上,眼光也直了,整个身体不受控制的东倒西歪,终于在走到内殿宫门的时候,刘瑜猛的吐出一口鲜血来,叫了一声“阿玖”,就晕倒在地上。
刘瑜醒来的时候,连衣服都来不及穿都奔向了含章殿,跑到含章殿的时候,看着满殿的白布,刘瑜问身边的人,
“是何人去了?”
“回陛下,是皇后娘娘。”
“皇后不是早就去了吗?宪忠,如今你也老了,含章殿是文夫人的住处,怎么可能在这里办丧呢?”
刘瑜笑道。
“回陛下,是邵皇后去了。”
刘瑜的身子一晃,险些站不住,但还是强撑着朝含章殿殿内走去,入眼的白幡,来往的宫人在他眼中都成了虚影,他眼中只有那一方棺桲。
恍惚他好像见到了邵玖站在那方棺桲前,对他盈盈一笑,行了一个礼,笑语嫣然,他听清了那话:
“陛下,妾终于自由了!”
刘瑜眼睁睁看着邵玖的身影化为一阵白烟,那缕袅袅而上的白烟,在雪晴的天空中化为一只白鹤,发出声声鹤唳。
“宪忠,你看那鹤,多自在啊!”
宪忠顺着刘瑜所看的方向看去,哪里有什么白鹤,只见阵阵鹅毛的雪花飘落,落在琉璃翡翠的宫墙之上,落在鲜艳绽放的红梅上,落在万家灯火间,落在一片苍茫的大地上……
第182章 终成虚无(一)
冷落清秋叶, 孤松浸寒霜。
寂寥的颍水上,游荡着数只南下的船只,舟子默然摇着桨橹, 一弯冷月倒映在水波,随着碧波荡漾,荡出一圈圈银色的晕圈。
“扑通!”
在这幽寂的夜忽然传来了物体落水的声音,揉碎了水面的银光,溅起了阵阵的波纹,波纹阵阵悠荡着,直到被黑夜吞噬。
“来人呀!有人落水了!”
一声惊呼顿时惊醒了原本沉寂的夜,昏暗的船相继亮起了灯光,一个个跳水声相继响起。
相对水面的喧闹,月依旧是静寂地注视着淮河水面, 那么温柔, 那么清冷,似乎这一夜与千万年间的夜并无任何区别。
落水的人被救了上来, 是一个锦衣华服的贵人,衣裳被水浸透了, 湿漉漉的, 原本用来包头的巾渍也不知丢到了哪里去了, 发丝散乱着也都湿透了。
两个懂经验的水手按压着落水人的胸部, 短短数息的时间, 落水者身旁已聚齐起了一群人, 都密切的注视着落水者的情况。
“咳!咳!”
落水者吐出两口胸中积压的水后, 总算是恢复了意识, 只是因为呛水, 此刻还不能正常流利地说话, 只是干咳着。
“侯爷,您没事吧?”
有人关切地上来问了一句,落水者一面干咳,一面摆摆手,表示自己没什么大碍,不过湿漉漉的衣服贴身穿着,经风一吹,的确很冷,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
稍缓和后,抬头见到如此多关切自己的人,落水者一方面表示自己没什么大碍,要大家都回去休息,一面回自己的船舱中换了件干净干燥的衣物。
“侯爷,您为什么会落水呀?”
“许是失足吧。”
沈旭初一面穿中衣,一面若有所思地回答着小安子的话,此刻的他也说不清楚,就在一炷香前,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他只记得自己喝着酒,赏着月,湖中月,山中月,天上月,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喝了多少酒,只记得有那么一刻,自己心痛的厉害,仿佛有个声音在呼唤自己的名字。
那个声音他很熟悉,他很想跟它说两句话,也不知怎的,就落水了,也许是酒后脑子不怎么清醒。
沈旭初知道自己是不可能自杀的,他如今风头正盛,功名利禄他都有了,权势地位他都不缺,他年轻时所渴求的,都一一得到了,他还有更大机会去实现自己的志向。
所以他情愿将这归结于失足。
小安子也想起自己在船头注意到的那一个个酒壶,今天晚上,他家主子一反常态地喝了很多酒,而且大晚上的一个人坐在船头,也不要人伺候,只是一会看看月亮,一会念两句诗文。
声音模模糊糊的,他也没听清楚,只见侯爷一面念一面笑,最开始是低声地笑,后来笑得越来越癫狂,后来那笑声消失了,变成了一种特别瘆人的声音。
那声音既像是笑,又像是哭,就像是阴森的坟墓中鬼魂发出来的声音,总之那不应该是个正常的人发出来的声音,实在是太诡异了。
就连那听不太清的诗句,此刻也像变成了巫师口中的咒语,神秘又惑人心神,恐怖又充满了蛊惑的意味,那诗听着不像是念给活人听的,倒像是特意给死人的祝祷。
此刻的小安子已经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此刻他主子已经不像是个活人了,而是魔鬼的伙伴了,他的心就像被什么抓住一般,死死的不肯放开,只攥得他喘不过来了。直到那一声落水声响起,才将他从幽灵的恐惧中拉回现实的恐惧中了。
“侯爷,您刚刚在夹板上念的是什么呀?”
小安子惴惴不安地询问着,他尝试地去寻求一个答案,但他又害怕那真的是巫师的咒语,他知道侯爷博学多识,但他不知道甚至害怕他“不是人”。
“一句古人的诗。”
沈旭初并不想对着一个仆役解释过多,尽管这个仆役已经陪伴他很多年了,可他仍然没有想好与他交心的想法,事实上,他从未真正与任何人交过心,除了那人。
他有着自己的一套行事准则,多年官场浸淫,更让他明白了说多错多,祸从口出的道理,谨言慎行方能长久。
“什么诗呀?”
小安子想要继续刨根问底,可是他这句话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的主子已经拿起一本书自顾自地看了起来,小安子识趣地为茶壶添满水后退下了。
只是沈旭初此刻却看不进去任何书,他在心底里已经回答了小安子,只是有些话注定是说不出口的。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第二日,小安子发现侯爷病了。
侯爷素来体弱,常年药不离身,这次落水后患病本是必然的,只是这次的病与往日不一样。
侯爷的咳疾又犯了,似乎这是打娘胎就带的病症,是需要好好将养着的,可侯爷是家中嫡子,复兴家族的使命在身,他是休息不得的。
多年来南征北战,侯爷的身体早已落下了亏空,这次失足落水,便将以往的旧疾都引发了出来。
只是侯爷并不喜欢躺在床上休息,他叫我给他拿来一个檀木箱子,这个箱子是他出使北国后,从宫里带出来的,他很在乎这东西。
其实这里面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既不是锦钰珠宝,也不是金块珠砾,而是一沓厚厚的写满字的旧纸罢了。
这是侯爷第一次这样仔仔细细地瞧纸上的字,以前他也看,不过只是匆匆一眼便又合上了,似乎是在害怕什么。
但今日侯爷看了许久,一张一张仔仔细细,从日出到日落,点烛时分,才看了不过二十来张。
“侯爷,歇歇吧,您这看了一天,眼睛也该累了。”
小安子知道这次的劝告不会有用,侯爷也不会对他解释什么,侯爷不是一个善于解释的人,但他是个很注重承诺的人。
小安子请来了此次北朝出使的使臣许晏,他是侯爷的同僚,也是侯爷的朋友,果然,他来了。
许晏陪侯爷说过两回话,内容无非是劝侯爷保重身体之类的话语,侯爷也很顺从地答应了,待友人走后,一切如故。
许是因为在病中,沈旭初的话很少,大部分都是别人说,他听着,偶尔点点头作为附和,偶尔也会发表一下自己不一样的见解,不过这样的时候很少。
当没有同僚时,他总是出神地看着窗外,时不时还会问问船已经行到何处了,似乎只是比平日更安静些而已。
“时间只怕来不及呀!”
这是侯爷落水后常有的感叹,他在感叹什么?没有人知道,只是暗夜中,卧房的那如豆的烛火似乎在说明什么。
因而最初医师也只是依着风寒和惊悸下的药,谁知,不过三天,沈旭初的病情突然加重,陷入昏迷之中,任凭什么手段都是无用。
为了方便治病,原本南下归国的船,现在停在了靖州益州两地交界的一座小城处,延请城内外名医都来医治,只是药石无用。
短短几日,沈旭初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了,不少医师诊治后,都说是落水后,惊悸给吓着了,这是心病,只怕药石是没用的。
正使许晏却是不甘心的,他招人贴出告示去,凡是能治好他们侯爷的,一律赐百金,布千匹。
俗话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告示贴了之后,头两天的确来的人不少,不过大多是巫医术士,骗钱的倒不少,一个有用的都没有。
正当许晏已经失望的时候,有人来禀,说是有个游医带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自告奋勇说,自己有法子可以治好沈旭初的病。
许晏原本打算叫人把人给轰出去的,可转念一想,反正都试了那么多次了,再试一次也没什么关系,于是就让人将游医和小姑娘带了进来。
来人的确是个游医,穿着破破烂烂的,肩上挎着个药箱,药箱黑黢黢的,已经看不出本来都颜色了。
游医自己也胡子拉碴的,一张脸饱经风霜,看不出具体年岁,一双眼睛从满是褶子的缝隙中透露出去,却也是浑浊得很。
而游医身旁的小姑娘,看起来也有些营养不良的样子,头发干枯发黄,扎成两根小辫子,衣服穿得也比较破烂,深色的衣服上打了五六个布丁,肩上挎着一个已经洗得发白的小布包,脸很小,长相和个小孩子差不多。
看样子不是这个游医的徒弟,就是他孙女,小女孩子盯着一双眼睛看着他,身量矮小,最多不过十二三岁,她看起来太小,太稚嫩了。
许晏一下子就感到自己受到了欺骗,这样一老一小,他实在很难相信他们二人的医术,却不好直接赶人,只好拐弯抹角地骂仆人说:
“你没长眼睛吗?什么人都往里面带,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
老游医听了这话,脸涨得通红,转身就要离开,女孩却拉住了他的衣服下摆,向他使眼色,他只得站住了。
只听得小女孩说:
“大人,俗话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大人何不让我们看看病人,若是我等没那个能力,届时不消大人下逐客令,我等自会离去。”
许晏觉得小姑娘说话有理,心里也觉得自己莽撞了,不由多看了小女孩两眼,小女孩说话不像寻常女孩有一种带着怯懦和羞怯,抑或是脆生生的干脆。
而是有着一种经过世事打磨后的沉稳和淡定,她目光坚定地看着许晏,完全不畏惧他目光任何一次的打量,眼神坦荡,完全没有因为自己的衣着而卑怯。
她有着一种自内而外散发的信念,这种信念不会因为外在条件的贫困或是富有而改变,看着她的眼睛,你会很坚定的知道,她的眼中是有光的,她的心中是有坚持的。
似乎时间停止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刹那,许晏终于点头答应了小女孩的请求,就在这时,许晏仿佛听到了有一口很轻微的松气声,他又好奇先看了小女孩一眼。
实话实说,这容貌实在是过于普通了,脸上还有着雀斑,鼻子不够高,嘴唇有些厚度,眉毛也淡得几乎看不到了,脸色也呈现出青白色。
这样一张普通的脸,唯独有着一双会说话的眼睛,这双眼睛的确给这张脸增色了不少,可也仅仅将普通变为了耐看,还算不上美人的程度。
对于见惯了美人的许晏来说,这张脸的确没什么可以欣赏的需要,可他还是抑制不住地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原因,会让这个小姑娘如此坚定地要给沈旭初治病了?
难道说他二人真有医治惊悸的奇药?
许晏猜了许多种答案,可似乎都不对,好奇不由又加深了几分。
“到了。”
推门而入,女孩在许晏的示意下踏进了卧房,房间里门窗紧闭着,只有一个仆役贴身伺候着,屋子里有些昏暗,女孩走得有些慢,似乎很是犹豫。
第183章 终化虚无(二)
沈旭初醒来时已经是三日之后, 他喝了药后,就想见见自己的救命恩人,却得知恩人已经离开, 他长叹了一声,颇为惋惜。
“季安,这是那个小姑娘留给你的。”
许晏将一张麻纸交到了沈季安手中,上面是用小篆写着“故梦长安,望君珍重” 八个字,沈季安看着字迹很是熟悉,跟记忆中那人的笔迹融为了一处。
“她走多久了?”
“已有两日。”
“可说了要去往何处?”
“不曾。”
沈旭初刚刚悸动的心又沉了下去,他素来不信什么神鬼之事,如今他却是希望真是那人归来,虽未相见, 到底知道是她就好。
“季安?”
许晏瞧着沈旭初的面色并不是很好, 刚刚苏醒,面容之上还带着病色, 目光落在那张麻纸上,很明显他的思绪已经不在此处。
“士居, 北朝那边是如何处理阿玖丧事的?”
“听闻追谥为文昭皇后, 葬于平陵, 太子以人子为后服丧, 魏帝亲自手疏皇后德行, 命令史官为其作哀策叙怀, 以汉家礼仪归葬。”
沈旭初点头笑了。
那人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那些当初未曾说出口的告白也没机会说了, 那三年的等待也不过是一场虚妄罢了。
多年前, 他曾对着滔滔江水立下誓言, 终有一日,他要带着心中那人归乡,如今确是再也不难了。
“琼之,你终究还是不曾放下吗?巧得是,我也不曾放下,难道你不知吗?你是知道的,我知道你是知道的。否则你怎会将书托付于我,终究这天下只有你我彼此是知己。”
沈旭初面对滔滔江水,心中涌出无限凄凉古意,他想起了当年从南朝归来的那个稚嫩的沈季安,那时他失去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我知你□□山川,便游览南山北川,写下沿途所见;我知你酷爱清音,便深入幽林,谱下清雅之曲;我知你素喜素卷诗话,便铺卷挥墨,写下诗情墨意。”
沈季安曾等了邵琼之三年,为她写下无数相思曲,只望有朝一日能亲自唱给她听,可惜的是,那些琴曲再无知音。
迎着江风,沈季安眼角滑过一行清泪,他知道自己纵使实现了年少的抱负,那个人也看不到了。
“士居,这次回京,我就要去益州了。”
“为什么?”
“蜀地动乱,我已自请去平乱。”
许晏看了一眼沈季安没有说话,他知道这是沈季安的选择。
“阿玖去世的消息要告诉老师吗?”
“说吧,就算你我不说,早晚也会知道的。”
对于他们来说,邵玖更多还是记忆中的那个小师妹,而不是北朝那个母仪天下的文昭皇后。
沈季安回京之后,去见了自己的夫人,将邵玖去世的消息告诉了她。
长乐长公主默然无语,让人取来了当年沈季安从北朝带回来的那对耳坠子,道:
“孤知郎君素与邵氏亲厚,故而一直保存着,如今她既然故去,又托你重任,你自当好生保管,勿负所托。”
“公主不疑?”
“有何可疑?斯人已逝,郎君终不过是空念罢了,孤与季安为夫妻,夫妻之间,自当亲密无隙。”
长乐长公主笑了笑,她看着沈季安,没有去追问沈季安和邵琼之的旧情,早在当年建康时,她便知他心有所属,这么多年夫妻情谊,她相信沈季安不会辜负她的。
“臣多谢公主厚爱,臣待阿玖,如亲妹,是知己之情;臣侍公主,是君臣之礼,夫妻之情。”
沈旭初很明白自己应该做出何种抉择,他与邵琼之,注定做不了夫妻,只能是知己。
隆安四年的那个年节,京中一片肃然,文昭皇后崩于含章殿,停大小祀事及乐一年,停嫁娶百日,帝甚哀之,不听政一月有余,令丞相王蒙总百司,理天下事。
昔日文昭皇后重病之时,刘瑜曾亲祈南北郊、宗庙、社稷,分遣侍臣祷河岳诸祀,靡不周备,文昭皇后的疾病没有痊愈。
后文昭皇后疾病愈笃,又大赦其境内殊死以下,为文昭皇后祈福,奈何天命如此。
待文昭皇后身死,帝亲为皇后服丧一年,着素服三载,常登临长秋寺,望平陵痛哭,思念亡妻,后每值祭日,帝都亲临拜祭。
文昭皇后无子,帝命太子为后服丧三载,又特封长公主刘茜为永安长公主,继于文昭皇后名下,为文昭皇后守孝三年。
文昭皇后弟子梁氏,特封为宣阳乡君,为文昭皇后服丧三载。
帝常对身边人道:
“皇后身前待朕甚为敦厚,朕常思之。”
左右固劝乃解。
当日文昭皇后薨逝,停灵于含章殿,帝居含章殿悼念皇后,辍朝一月,众人皆不敢劝,唯丞相王蒙闯宫,以死劝谏,帝方重理政事。
“丞相,陛下已经吩咐了不见人。”
“滚开!”
王蒙看着阻止自己的孙宪忠,已经顾不上什么尊卑有别了,便要强闯含章殿,宪忠不敢将人放进去,强硬阻拦,王蒙拔出佩剑,直接架在宪忠的脖子上。
“你不过是一宦者,安敢阻我面见陛下?莫非是存了不臣之心!今日我便除了你这阉宦,再去面见陛下请罪。”
宪忠当即就跪了下来,被吓得两股战战,这个时候,殿内传来刘瑜的声音。
“子慎,你进来吧。”
王蒙冷哼一声,进入殿内,发现王蒙正站在窗边发呆,王蒙上前两步,向刘瑜行了跪拜礼,刘瑜让王蒙起来,道:
“子慎,朕已知你此来的目的,朕只是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陛下,文昭皇后已逝,还望陛下节哀。”
“卿放心,朕自当不忘国事,明日照常举行朝会吧。”
“是。”
短短一个月,刘瑜消瘦了很多,他很想念阿玖,以前阿玖远游,可到底知道她还平安,终有归来的一天,如今阿玖却不会再回来了。
刘瑜照常处理国事,只是偶尔会想起那个孤傲清高的女子,最开始的时候,刘瑜常常会梦见邵玖的身影,可是后来她的身影已经很少出现在他梦中了。
刘瑜为太子选定了太傅,请王蒙担任小太子的老师,他为小太子选定的全是汉人老师,希望小太子可以成为一位敦厚儒雅的君王。
后宫自文昭皇后离开后就清冷了下来,所有人都知道陛下对文昭皇后情深似海,常常会去含章殿追怀故人,含章殿一切如故,所有的陈设一如往日,甚至连那案几上的书页都是文昭皇后离去时的模样。
如今后宫之中,能和刘瑜说得上几句话的也只有徐丽华徐夫人了,人人都说徐夫人好命,虽然不曾生育皇子,却能够抚育太子,主管宫务,掌皇后印玺,早已成了事实上的皇后了。
刘瑜喜欢听徐丽华说起旧人,她和元后的关系不错,更与文昭皇后亲密,知道这两位皇后一些隐秘的小习惯,与刘瑜提起故人的时候,总能勾起刘瑜一些回忆。
刘瑜以前不关心邵玖的诗文,可在她死后,他却将她的诗文读了一遍又一遍,才发现自己此前错过了很多。
梁春华身为文昭皇后的弟子,负责整理文昭皇后生前留下的书稿,才发现北朝短短的十五年间,她留下了三十五首诗歌,其中大多是文人五言,十篇赋,两篇碑文,五篇诔文,三篇铭文,四篇箴文……
除此之外,昔日在东宫时,还曾为《周礼》《礼记》做注疏,做北朝《列女传》八卷,做《诗经》手绘本五卷……
按照文昭皇后遗愿,这些文稿都抄录下来,存于兰台,原稿则跟随文昭皇后一同下葬,做了文昭皇后的陪葬品。
在邵玖所有的诗文中,刘瑜最喜欢的一篇是《述己志》这篇文章,里面用了对话的形式,表现了邵玖渴望自在,却又被困幽台的处境,这篇志大概是邵玖化名方文远时所作,在民间流传甚广,只是少有人知道这篇文章的作者。
早年刘瑜读到这篇文章时就很欣赏文章中的那种浩然正气,是入世之念和出世之道的矛盾抉择,当时没有人会想到这篇志会是女子所作。
后来邵玖恢复身份之后,也从未提及,直到刘瑜偶然在徐丽华处看到邵玖当年的遗稿,才知道原本是她所作。
隆安六年,丞相王蒙疾甚,帝郊祈天地山川,未几,病笃,帝亲往探视,问王蒙死后,社稷如何。
王蒙于病榻之间,对刘瑜说道:
“南朝虽偏居一隅,却是正朔所在,与南朝交好,对我朝有利。望臣死之后,陛下不以图南为念,北凉,燕赵,乃虎狼也,望陛下早日除之,不可亲近信任,以保社稷。”
言罢而终,刘瑜为之恸哭,多次亲临丞相丧礼,追赠其为文成侯,葬礼一如汉朝大将军霍光旧例,令长子乐安君为其送葬,辍朝三日。
自王蒙死后,刘瑜愈发亲近北凉旧臣,笃信谶纬之术,愈发崇尚骄侈,奢华之风日长,垂珠帘于正殿,好奇珍异宝,朝野上下风气为之一变。
隆安十年,刘瑜发兵南朝,意欲图南,时镇北大将军沈旭初镇守淮南,与刘瑜相持南北,这对互相怨恨对方一辈子的人,到底是走到两军对峙的地步。
对于沈旭初来说,刘瑜是他国仇家恨的仇人,侵国之恨,夺妻之仇,他的恨是侵入骨髓的,因此哪怕对方十倍于他的兵力,他也不会后退。
刘瑜看着近在咫尺的南朝,他想要占领这片土地,自王蒙死后,早已没有人能够约束他的野心,他早已将昔日邵玖和王蒙的叮嘱放在了脑后,没有约束的帝王,面对臣下的阿谀时,已经失去了自己的判断力,他敢愎自负,对自己的信心达到了顶点。
刘瑜不认为自己会败,他有着十倍于对方的兵力,早在一年前,他就发兵祥阳,希望能夺取这座对于夺取建康至关重要的城池。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祥阳城远比他想象的要难攻取得多,在祥阳被重重包围,已经成为一座孤城的情况下,祥阳郡守许晏夫人卢敏亲自率领城中妇女修筑城墙,抵御北朝军队。
城中军民同仇敌忾,许晏防守又颇为得宜,韩夫人又率领妇女亲自修筑城墙、救治伤兵,竟使得北朝挥师十五万,相持一年,居然一无所成。
这在刘瑜对外征伐之中,是从未有过的,朝野为之动荡,当时的天水太守乃是南朝人,趁此机会反叛刘瑜,刘瑜不得不分兵镇压,虽然很快被镇压下去了,但也打击了朝野上下的志气,一时之间,无人敢提南图一事。
次年,秘书监上言天命归北,帝星失明,意在归北,言刘瑜征伐南朝,乃是天命所归。
刘瑜深信不疑,近年来他愈发深信图谶星象之说,自丞相去后,再无人能劝动这位雄心勃勃的君王,刘瑜坚信自己可以一统南北,将当日王蒙的嘱托尽皆忘在了脑后。
对于谋逆的宗室,未有严惩,只不过是轻拿轻放,愈发重用北凉旧臣,疏远忠信之士,又常年对西域用兵,穷兵黩武,国内早已空虚。
朝堂之上反对的声音不小,甚至连后宫都参与进来了,徐夫人跪谏刘瑜三思而行,不要忘了文昭皇后昔日遗言,皇长子乐安君亦苦苦相劝,希望刘瑜能够顾念昔日王丞相的遗言。
但是刘瑜图南的信念坚定,不顾众人的反对,执意要南图。
唯有北凉旧臣姚琮,前燕旧臣慕容昀支持刘瑜的决定,并为其积极提供进军的策略,刘瑜在群臣的逼迫下,终于找到了知己,因而愈发亲近北凉旧臣。
两军相持一年,刘瑜不得进,更兼大江天险,沈旭初设下奇谋,偷袭魏军于洛涧,截断魏军退路,魏军伤亡一万五千有余,五万大军土崩瓦解,军械辎重悉数为南朝军队所得。
南朝军队擅长水战,沈旭初利用秋冬山林易燃,暗中派遣军士从水中激流暗度,待至魏军军营,火烧魏军辎重粮草。
刘瑜大军粮草供应不及,刘瑜不思退兵,反欲令将士背水一战,反给了南朝军队渡过河水的机会,南朝军队一旦登岸,便锐不可当,直逼魏军,诛杀魏军主将前锋。
魏军欲退而不能退,大败淮水!
刘瑜亦身中流矢,带领仅剩的亲兵奔逃淮北,人困马乏,幸得兖州刺史姚琮所救,姚琮赠送给刘瑜十万人马,派人护送刘瑜西归洛阳。
不料战败后不久,洛阳城已为北凉旧臣所占,北凉皇族于洛阳复国,昔日贵嫔姚玉华亲自登上城楼,朝着自己昔日的夫君射出三支箭。
刘瑜气急攻心,箭疮迸发,口吐鲜血,摔于马下,重病垂危。
后又闻兖州刺史姚琮谋逆复国北凉,冀州刺史慕容昀谋逆复国前燕,狄族宗室也竞相谋逆,天下遂大乱。
刘瑜眼见着自己奋斗一辈子的功业化为乌有,于隆安十一年春三月崩于管城。
同年四月,长子乐安君率领大军夺回洛都,为父治丧,天下悲怆,谥北魏武帝,葬平陵,与元后同葬,文昭皇后配葬。
同年,北魏皇太子刘宏携北魏宗室逃至南朝,归顺于南,沈旭初原是不信刘宏归顺的,直到刘宏让人送来了那一柄长剑,沈旭初才接受,奏于南朝天子,授刘宏辅国将军、九江太守,后为南郡公沈旭初的亲信。
隆安十二年,沈旭初率军北伐,北朝军民望风而降,魏帝不敌,退守长安,大军一路到达洛阳,此时距离邵玖离世已然过去了八年,沈季安命人拜祭,自己则登临平陵高冈。
想起自己昔日与邵玖的点点滴滴,悲从中来,泣下沾襟。
“阿玖,师兄来接你回家!”
只是北风猎猎,佳人早已化为白骨,刘瑜让人去寻访昔日文昭皇后旧人,只可惜半点音讯全无。
短短两年,洛都遭遇四次劫掠,昔日繁华的洛都,如今已然是衰草连天,哭号遍野,长秋寺早在一年前被北凉占领之时,就被一把火给烧了。
如今魏帝之母的兰淑妃在当日乐安君攻城之时,不愿为人质,拖累自己的儿子,从城墙之上跳下来摔死了,魏帝登基之后,追谥其为孝武太后。
姚玉华姚贵嫔自知复国无望,在乐安君攻破洛都的那一日,面北自戕于太极殿内。
其余妃嫔或是在北凉侵占洛都时身亡,或是在乐安君攻破洛都时被掳走,还有一些侥幸活下来的,在魏帝放弃洛都时成了弃子,在这乱世之中成了那万千尸骨中其一。
沈季安原是要继续西进,直捣长安,却不料被一少年将军将其阻于弘农郡,这位少年将军姓宇文,宇文珪,但他还有一个名字,徐珪。
宇文珪是家中庶子,却极为擅长兵法,少好为游侠,曾遇一仙人,传授其四卷兵法,又精于图舆之术,对于关中地区,地形极为熟悉,能够根据地势河流排兵布阵,往往能够出其不意。
沈旭初没想到自己会遇到这样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沈旭初虽然未曾游历关中,但他整理过邵玖的《四方舆志》,里面对于关中地区的山势地形有着极为详尽的描绘。
这次沈旭初北伐,确是依靠这本图志,才能够熟悉沿途的山川地形,不至于因为不熟悉地形而遭遇困厄,甚至有时还能够利用图志上记载的一些荒野小径而出其不意。
但这次沈旭初遇到了一个和他同样熟知地形地貌的对手,这对于长途奔袭的沈旭初来说是一件很棘手的事情。
两人在弘农郡相持三月,最终因为粮草辎重供应不及,被迫退兵,沈旭初退兵回南之后,当日被沈季安夺得的州郡又相继落入胡人手中。
沈旭初后又三次北伐,都不得成功,后郁郁而终,终年五十二岁。
【作者有话说】
很感激各位小天使的支持!到这里整个故事就算是完全结束了。
交代一下徐丽华应该是结局最好的,跟着刘宏去了南朝,是刘瑜所有妃嫔中结局最好的。
整个故事偏向悲凉,大部分人物都有历史原型,只不过我笔力有限,没有写出他们的人格魅力。
后面应该还会有几篇女主现代的番外
预收求收藏:《纨娘》
【表面柔弱实则心狠手辣小丫鬟vs表面冷清实则腹黑闷骚世家子】
【强取豪夺+追妻火葬场+上位者臣服】
纨娘不过是永安侯一卑微婢女,却生的颇有些姿色,凭着这张脸,纨娘被赏给侯府三公子院里,做了一个二等丫鬟。
俗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奈何三公子是个不解风情的,每天对着天仙般的美人,竟能自怀不乱,院中众人是看得着吃不着,只得是望洋兴叹。
纨娘没有做姨娘、求富贵的心气,只望着早日攒够赎身的银子,能够出府去自谋一条生路。
一次酒醉,三公子竟将她错认成了公子青梅竹马的表姑娘,竟强要了她!
自此之后,三公子待她的眼神便没了往日清白,只是红罗翻帐中,三公子总避开纨娘的眼睛,只因为那双眼睛与表姑娘最为相似。
没名没分,纨娘就这样跟了三公子。
直到三公子与表姑娘定下婚约,自此三公子再没夜间找过她。
纨娘知道自己该退场了!
……&……
朱衍一直以为自己的婚姻不过是家族的一场交易,直到那个莽撞的小丫头跌跌撞撞闯进他怀里,自此以后他再也移不开眼。
一次酒醉,一个开端。
朱衍告诉自己,一个丫鬟罢了!又岂能动摇自己?
等正妻入门后,抬举她做妾,已是最大的恩赐。
只是朦胧雨夜,朱衍发现再也寻不到那熟悉身影……万念俱灰,肝肠寸断。
朱衍发现,自己聪明了一世,却唯独没有看透自己的心。
只是纨娘已经不在了!她带着身契消失的无影无踪。
ps:1. 狗血文,日常风
2. 绝对的1v1,追妻火葬场,h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