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不归砸了小半个时辰的门,突然没了动静。
姬泊雪还以为他终于肯消停了,然而下一刻,他竟翻窗爬了进来,指向山门所在的方向,在不停比划着什么。
姬泊雪不咸不淡撂下一句“看不懂”,便扭过头,懒得再搭理他。
胡不归那叫一个心急如焚,偏生他传的音还统统都被姬泊雪那狗比给屏蔽,只能掏出自个随身携带的小本本,写下五个大字。
「你小徒弟,危」
……
阮桃桃没马上回到仙羽门,又在外滞留了好半天,待确认那些陈年旧货的确卖不出去,方才一脸挫败地回到宗门。
此时距离她到处发放情书已过去整整三天,都快忙成陀螺的她自是早已忘了这茬。
直至俩儿装扮得花里胡哨的男弟子守在山门口堵她,她方才想起自个身上还背了不少“情债”。
在外摸爬滚打数日,折腾得灰头土脸的阮桃桃与那两名光鲜亮丽的男弟子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却是六目相对,三脸懵逼。
最后还是其中一男弟子先反应过来,颇有些娇嗔地道:“我们是来找你讨要说法的。”
有人起了头,另一名弟子也不羞涩了,当即帮腔道:“你对我们究竟是不是认真的?还是说,又是那白敛在搞鬼?”
阮桃桃的沉默震耳欲聋,好想逃,可是逃不掉……
于是,她气沉丹田,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鞠躬,朗声道。
“此事与白敛无关,但也的确是场误会,还请二位师兄把它给忘了,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语罢,不待这两名男弟子反应过来,拔腿就跑。
然而祸不单行,她才跑不到百米,前方又蹲守了数名花枝招展的男弟子,瞧那架势,似是在寻人。
阮桃桃深吸一口气,当即调转方向,继续跑。
要命的是,正前方又聚集了一堆男弟子,一个个穿得倒挺正常,却吵得面红耳赤,几乎就要打起来。
弟子甲:“她一口气给这么多人写了情书,分明就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弟子乙:“哼,我早就说过她不安分,偏生你们还都不信。”
弟子丙:“你们休得再胡说!单单一封情书又能说明什么?阮萄师妹向来安分守己,定然又是白敛在折腾什么幺蛾子,欲栽赃陷害她!”
弟子丁:“白敛,白敛?怎么什么锅都甩给白敛?你纵是要舔阮萄师妹也得有个限度哇!”
……
阮桃桃:“……”
算了,此方位也不宜跑路。
悄咪咪听完这段对话的阮桃桃脚下一个急刹车,随机挑了个方向,继续跑。
然,这次她可没那么好运。
还未跑出五十米远,便与一群花孔雀似的男弟子迎面相撞。
很明显,这群人也是来找她讨说法的,人群中不知是谁吼了一嗓子。
“快看!那不是阮萄师妹吗?”
阮桃桃当真是绝望至极。
当即捂着脸,调转方向,卯足了劲向前冲。
然而,随着那一嗓子的响起,便已堵死阮桃桃所有退路。
散落在各个方位的男弟子纷纷闻讯而至,以包抄之势自四面八方涌来。
被团团包围的阮桃桃无语凝噎,从未想过自己竟也有这么一天,犹自思索着,怎样才能死得更
体面些。
那些上一秒还如饿虎扑食般的男弟子突然安静如鸡。
或是拘谨,或是惊愕,又或是恭敬地向后退一大步,并整齐划一地朝阮桃桃立于阮桃桃身后之人行了个大礼。
“弟子拜见素尘仙君。”
阮桃桃怔了片刻,亦猛地一回头。
但见自家师尊如神邸降世般立于一树琼花下,白衣飘飞,恍然若仙。
如久旱逢甘霖,如他乡遇故知。
她迈着小碎步,两眼泪汪汪奔向他:“师尊啊~”
姬泊雪:“……”
他与阮桃桃对视片刻,便神色冷淡地别开眼。
就这么一个小动作,便叫阮桃桃察觉到姬泊雪今日好似分外奇怪。
虽说他从前也有些高冷,却不似现在这般冷漠,多少还是有些人情味。
现在怎么回事?
像在故意避嫌似的。
难不成,他是在生她的气?
可这件事他不是早就知道了吗?还要罚她每日写一封情书且当众诵读来着。
阮桃桃胡思乱想之际,这群男弟子中已然有胆大的开始向姬泊雪告状。
道她是如何如何的孟浪,又是如何如何的薄情寡义……
总之,没一句好话。
简单翻译下来就是说她不知检点,乱搞男女关系。
于是,一直暗中观察姬泊雪的阮桃桃十分敏锐地发现,他脸色变黑了。
阮桃桃倒是想狡辩,可撇开那些过于浮夸的形容词,男弟子说得皆为事实。
任她如何绞尽脑汁,都想不出一句反驳的话语。
毕竟,给宗门上下所有男弟子写情书的是她,写完情书后对他们不闻不问的还是她,说渣也是真渣。
阮桃桃只能被动选择沉默。
既有人起了这个头,其他男弟子也都纷纷效仿,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阮桃桃只觉自己身边像是围了一群聒噪的鸭子,简直吵得她脑仁疼。
姬泊雪却十分耐心地听完了他们的控诉,并道,定会给他们一个交代。
然后,这群男弟子便都欢欢喜喜地散开了,只余他们师徒二人仍杵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阮桃桃直觉不妙,当即决定先认个怂。
“弟子错了,马上就回去写今日份的情书,定然能赶在戌时一刻诵读给所有师兄姐听。”
姬泊雪却仍是缄默不语,拧着眉看了她许久,看得阮桃桃都有些心慌,愈发整不明白他这是怎得了。
终于,姬泊雪薄唇轻启,没头没脑地道了句:“你可知,男女之间理应保持适当的距离?”
姬泊雪好不容易想通了,大哥是大哥,师尊是师尊,身而为师尊的他理应用平常心去对待自家小徒弟,结果阮桃桃又整了这么一出。
如此,让他不得不怀疑,他这小徒弟是否压根就不懂男女之事?
否则哪个正经姑娘会似她这般,为与师尊避嫌,便给宗门上下所有男子都写了封情书?
还有,她与大哥的那声告白。
她是当真不知会给人带来多大的困扰?
阮桃桃不知他怎突然提起这个,是愈发觉着今日的他当真古怪得紧。
而她偏生又是个藏不住事的,心中所想统统都展露在了脸上,一览无余。
姬泊雪见她神色这般慌乱,终还是有些心软。细细想来,她之所以会变成今日这般任性妄为的模样,他这个当师父的自也脱不了责。
她幼年便与父母分离,身边也没个年长的女性去引导,本就是他之失职。
现如今,他纵是想矫正其混乱的三观,也有些晚了。
况且她已不是稚童,是个正值花季的少女,他们虽为师徒,终是男女有别,有些话自不方便由他去说。
姬泊雪稍稍斟酌一番,忽又道:“即日起,你搬去二师姐院里住。”
他嘴上虽说是因那处距离霜苑近,方便她来练剑,实则,是想让同为姑娘家的二弟子代他去教授阮桃桃两性方面的知识,至少得让她别那么胡来。
听闻此话的阮桃桃却两眼一黑,只觉脑瓜子嗡嗡作响。
她想破头都想不明白,明明都已经躲开了玄晶秘境那段剧情,后续发展怎么又和原著接上了?
原著中,姬泊雪对原主的态度很值得玩味,他对她其实是有一份愧疚在的。
只因她是因他而堕魔,所以,他生出了一股子莫名其妙的执念,明明都已经被这样睡那样睡,仍十分固执地觉得自己能度她。
而他之所以会被原主这般花式睡,说来也话长。
总之,就是原主中了某需要进行生命大和谐方能解的毒,且那毒分外阴险,需与同一人和谐七七四十九日方能解除。
毒,当然是原主为了逼他就范,自导自演给自己下的。
自那以后,原主便一直住在二师姐院中掩人耳目,白日里他们看着是对普通师徒,夜里极尽缠绵。
……
阮桃桃凭空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种感觉就像是冥冥之中有双手,在推着他们往原定的剧情线上走,怎么都无法挣脱。
阮桃桃整个人都很恍惚,她不知自己是如何与姬泊雪道别的,只知收拾完东西后,她又鬼使神差地来到了小旭峰。
想回家,想脱离这操蛋的剧情。
本已放缓回家步伐,并对这方世界生出感情的她从未如此急切。
她这一路走得分外匆忙,可尚未登上峰顶,便瞧见牛牧野隔着大老远在与自个打招呼。
阮桃桃其实与他不熟,仅一面之缘罢了,奈何拿人家的手短,只能笑着应了句。
“牛奋?你怎还在仙羽门,不是说要回牛家村了么?”
牛牧野一听这话可就不高兴了。
“什么牛奋不牛奋的?都说了要叫我牧野哥哥。”
语罢,还不忘抖抖他身上的弟子服,甚是嘚瑟地道:“萄妹不妨再仔细瞧瞧我这身衣裳?既得了这身衣裳,我自是得好好留在仙羽门与你长厮守。”
阮桃桃这才知晓,牛牧野已然靠钞能力成为太上长老关门弟子,论辈分,她还得管他叫一声师叔。
他又笑眯眯地说:“萄妹若是不好意思唤我牧野哥哥,叫我一声师叔也不错。”
阮桃桃:“……”
她以沉默表达拒绝。
牛牧野却还蹬鼻子上脸了,期期艾艾道:“为了你,我都已经砸了整整十二亿上品灵石了,你怎还这般冷淡,简直伤透了我的心。”
阮桃桃:“……”
本就心烦意乱的她都懒得跟这厮掰扯。
直言不讳道:“行了,少跟我装,你根本不可能喜欢我。”
牛牧野抹泪的假动作一顿,又嬉皮笑脸道:“怎就不可能了?”
阮桃桃白眼都快翻破天际。
“我虽没谈过恋爱,可我也知道,喜欢一个人时的眼神该是怎样。”
“你嘴上虽说着喜欢我,可看我时的眼神并无半点爱意。”
“反倒是看我鲁师姐时有股子欲语还休的复杂情绪。”
“你喜欢我鲁师姐,也是为了她,才绞尽脑汁留在仙羽门,我说得可对?”
猝不及防被人戳穿心事,牛牧野瞳孔剧烈震荡,隔了好半晌,方才收起那玩世不恭的表情,正色道。
“给你五千万上品灵石,替我守住这个秘密。”
“五千万哪儿够?”
阮桃桃狮子大开口:“我要一个亿。”
牛牧野倒吸一口凉气:“一亿上品灵石?你怎么不去抢?”
阮桃桃冷笑:“我现在可不就是在抢么?谁叫你明明喜欢她,却还故意来招惹我?”
“你是故意想让她吃醋还怎的?”
“我和她之间若是有个心眼小的,怕是连朋友都做不成。”
“这是我的精神损失费外加背锅费,赶紧拿来吧你!”
换做从前,阮桃桃便也就由着他去,可现在不一样,他撞枪口上了。
她想回家的心是一发不可收拾,生怕会被卷入那场旷世狗血师徒恋,既如此,可不得好好抓住这个机会,整点经费出来?
于是乎,偷鸡不成蚀把米的牛牧野只能含泪掏出一亿上品灵石。
灵石既已到位,便能再度开启生魂转换器。
这次,阮桃桃很谨慎。
特意翻找出一件在原著中被反复提及数次的物件,并满怀期待地躺进了置换仓中。
夜已深
,微弱的电流在她身上缓慢流窜,她能感受到自己的魂魄正在剥离肉.身,飞往另一个世界。
……
姬泊雪今日醒得分外晚。
他不知自己何故这般疲倦,勉力睁开眼,有些茫然地望着不断在晨风中飘扬的绯色纱幔。
片刻的失神之后,他神色自若地掀开盖在身上的锦被,环顾四周一圈。
这不是他的房间。
又低头看了眼那双骨骼纤细、明显是女子的手。
也不是他的肉.身。
于是,迅速得出结论。
定然是他家小徒弟又开始折腾什么幺蛾子了。
再匪夷所思的事连着经历两遍,都会似姬泊雪这般淡定。
直至,他从阮桃桃枕下摸出一沓厚厚的本子。
第22章 第22章掉马
由于身边有个热衷于写日记的胡不归,压根不用翻开去看,姬泊雪便知这是什么。
他虽不是什么正经人,可到底还是做不出偷看小姑娘日记这般无聊之事,正要将它放回去,紧闭着的房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
“阮萄!你果然回来了!”
来者是万能背锅侠白敛,矜傲如他,自是咽不下这口气,苦蹲数日,终于将阮桃桃给蹲回来了。
只是,门甫一被踹开,白敛便愣在了原地。
但见“阮萄”穿着露出大片锁骨与雪肌的松垮寝衣,侧坐于床畔,正冷眼注视着自己。
他敛去眸中的惊愕,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红,正要说些什么,便被“阮萄”给一脚踹了出去。
虽在檐外滚了好几滚,白敛的脸仍在隐隐发烫。
他最厌恶阮萄那副唯唯诺诺、仿佛全世界都欺负她的窝囊样,分明就是得了便宜还要卖乖。
可“她”方才那副冷若冰霜,视他为蝼蚁的模样倒还不错,颇有几分素尘仙君关门弟子的风范。
但不知怎得,白敛忽又回想起了她裸.露在松垮寝衣外的那一大片锁骨,脸愈发烫了。
忿忿不平地在心中想着,她果然是个不知检点的女人。
也罢,待她穿好衣裳,再来找她麻烦好了。
姬泊雪听着檐外渐远的脚步声,随手抓起挂在床头的外衫,正欲出门去找阮桃桃将身体换回来。
下一秒,他便瞧见那日记本大喇喇敞开在自己眼前。
首先跃入视野的,是阮桃桃那手潦草的字。
「葵卯年,××月,××日」
姬泊雪稍稍回想了下,也就是她脚滑摔下浴池,连夜写情书的那日。
思及此,他又往下扫了几行。
「我命由我不由天!」
「纵是我与姬泊雪之间的孽缘再难斩,亦不能坐以待毙!」
很莫名其妙的话,可一想到这是阮桃桃写的,便不觉奇怪了。
「于是,我痛定思痛,想出以下苟命方式」
「苟命第一式,自己的谣自己造」
「把宗门上下所有师兄都追一遍,全方位堵死我与姬泊雪看对眼的可能√」
「苟命第二式,时刻与姬泊雪拉开安全距离」
「他往东我一定往西,他指天我定要说地,不论灵魂还□□,俱不能同频!」
「苟命第三式……」
「暂未想到,待续……」
姬泊雪看得一脸莫名。
什么玩意儿?
但日记中既提到了他,且还用了这么敏感的字眼,姬泊雪当即决定要从第一页开始,好好将它看完。
第一页第一行赫然写着:
「这是一封写给阮萄姑娘的互穿手札」
「阮萄姑娘你好。」
「我和你一样姓阮,名为桃桃。」
「是因生于阳春三月,恰逢桃花盛开时,故得此名。」
「我现在正寄居于你体内。」
「我了解你的一切,知晓你与师尊姬泊雪的未来。」
「很遗憾,你们之间注定没有结局,再如何刻骨铭心轰轰烈烈,最终结果都是场死局。」
「所以,请原谅我的自私。」
「我想活下来。为了活下来,我会不余遗力地破坏你与他之间的感情。」
「同时,我亦会想尽一切办法,让我们回到各自的人生轨道上。」
「自今日起,我会事无巨细地记录下我在这里所发生的一切,竭尽可能地减少你将来的困扰。」
……
姬泊雪翻阅手札的同时,阮桃桃也已悠悠转醒。
她记得昨日生魂转换器又出了点故障,电流在她身上游走了数十趟,仍未成功让她与远在另一个时空的原主互穿。
大哭一顿后,她便回到自个洞府,蒙头呼呼大睡。
所以,现在是怎么一回事?
阮桃桃仰头望向头顶全然陌生的素色帷幔。
又低头看了眼那双修长且骨骼分明的大手,这分明是男人的身体。
生魂转换器怎这般不靠谱?这次又是让谁和她互穿了?
阮桃桃在脸上一顿乱摸,摸了半天都摸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觉这人皮肤很滑,眉骨很高,鼻梁很挺拔,约莫是个长得帅的。
直至一缕银白色的发自她肩头垂落……
阮桃桃整个人都僵住了。
三息过后,她一个鲤鱼打挺自床上弹起,连鞋都顾不得穿,如脱缰野狗般直奔向镜子。
光滑的水镜里赫然倒映出一张清冷出尘的脸。
没错,是姬泊雪。
她笑,姬泊雪也笑。
她拧眉,姬泊雪也拧眉。
甚至,她能让镜子里的姬泊雪跳肚皮舞和芭蕾。
阮桃桃两眼一黑,揉着太阳穴碎碎念:“莫慌,莫慌。”
“生魂转换器质量这么差,肯定能马上换回来,就像前几次那样。”
而她最多就是再写一封检讨给姬泊雪赔罪,反正她已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啊呸,是债多不压身!
然而,一盏茶工夫转眼即逝,阮桃桃仍与镜子里的姬泊雪大眼瞪小眼。
不行,她头好像又开始晕了。
要不,再回床上躺一躺吧?
指不定躺着躺着就能换回来了呢!
阮桃桃说干就干,才躺下又“刷”地一声弹了起来。
啊!啊!啊!躺什么躺!!!
还是趁姬泊雪发现前,赶紧去趟小旭峰,再整点灵石换回来吧!
思绪混乱一段时间后,阮桃桃终于能正常思考,当即扒开姬泊雪身上寝衣,准备换身常服直奔小旭峰。
然而,很快她又发现一个华点。
她那打遍九州无敌手的师尊姬泊雪胸腹上竟然有一道十分骇人的伤疤。
自左侧锁骨位置开始,一路蜿蜒至右侧胯骨,几乎要将他斩做两半,完全可以想象当时的凶险,看得阮桃桃心惊胆战。
究竟是谁,能伤他至此?
这是打阮桃桃脑海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
伤得如此重,又该有多疼?
阮桃桃摇摇头,指尖轻轻抚过那依旧很新鲜的疤痕。
不是……
等等……
电光石火间,似又有什么东西自阮桃桃脑海中一闪而过。
她轻声默念:“新鲜的疤痕?无人能敌的他却险些被人斩做两半?”
这两要素叠加在一起,无端让阮桃桃想起了某个不该被想起的人。
——大哥。
阮桃桃没法淡定了。
又如脱缰野马般直奔向镜子。
那日她曾扒开过大哥的衣裳,隐约看见了点他的伤口。
她边回想边模拟那日的场景,将原本大敞的外衫系紧,又学着那日的自己,一点点将外衫扒开,直至与回忆中的角度重合……
阮桃桃倒吸一口凉气。
晃了晃脑袋,自言自语道:“不对,不对,打开方式不对,一定不对……”
阮桃桃又重新模拟一遍。
悲伤的是,不论从哪个角度去看,都能与她记忆中那道若隐若现的疤痕相重合。
她甚至还特意压低了些角度,模拟自己的身高,半蹲在镜前扒拉衣
裳,于是,变成了个比悲伤更悲伤的故事。
和她记忆中的那道疤完完全全彻彻底底重合。
阮桃桃目光空洞:“哈哈哈……”
“肯定是我想多了,说不定世上还真就有这么巧的事呢……”
于是,下一秒。
悬在姬泊雪腰带上的传讯玉简亮了。
传讯玉简那端的声音并不陌生,阮桃桃总觉在哪儿听过,是把分外有风情的妩媚女声。
“仙君,可在?”
“我是您前日在暗域摘星楼下所救的猫妖妙玉。”
“仙盟已将那106名少女统统安置好,我来与您通报一声,不知您是否方便抹去印在我识海中的那抹印记?”
妙玉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遇见这么狗的男人。
那日,她欢欢喜喜打开灵石袋,才高兴不到三秒,便有一道神魂印记烙在了她识海中。
她几番纠结,终还是决定要用那狗男人特意留在灵石袋中的传讯玉简与他通讯,结果,她就莫名其妙成了他留在暗域的卧底。
非但要守着仙盟的人安置好那些少女,还要时刻替他盯着有没有落网之鱼。
传讯玉简那端的妙玉仍在事无巨细地做着报告,阮桃桃悬着的心却已经死了。
大哥是姬泊雪,姬泊雪是大哥。
所以,她向大哥告白,等同于是向姬泊雪告白。
所以,她费力折腾这么久,还是义无反顾地搞了场师徒恋?且还是苦逼兮兮的单恋?
也不,虽说她告白了,但也立马就斩断了这朵桃花。那他们之间究竟算什么?阮桃桃自己也说不清。
而现在,当务之急是她需弄明白她对大哥/姬泊雪究竟是种怎样的感情。
大哥只是个平平无奇路人脸时,身而为颜控的她亦能为之心动。
那么,当大哥升级为顶配神仙颜值时,她又当如何抵挡?
阮桃桃不知道,阮桃桃哐哐撞墙。
阮桃桃只想砸死这个骗她感情的狗男人,奈何疼在她身。
于是,她只能停止撞墙,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继续思考问题。
现在,她还需要弄清楚一点。
她会不会把对“大哥”的情移至姬泊雪身上?
喜欢是可以分为很多种类型的。
那么,现阶段的她对“大哥”又是种怎样的喜欢呢?
大抵就是稍有些好感,但远远到不了非他不可的地步。
也正因如此,她才会觉得,只要自己及时干预,便能轻松将这段感情扼杀在摇篮里。
举个不是那么恰当的例子。
买衣服的时候,她很容易被一些贵价且不日常的裙子所吸引,但她预算有限,且只是个普通少女,既没机会穿着它旅拍,也没穿着它参加晚宴的可能。
所以,哪怕是再喜欢,她也会选择放弃,因为不合适。
已然与大哥相融合的姬泊雪显然就是这样一条漂亮昂贵且鸡肋的裙子。
她自当理智地选择放弃。
现如今,她对大哥的喜欢不过是一时冲动,是荷尔蒙爆发所形成的产物,是动物的本能在作祟,而人之所以是人,皆因与旁的生灵不同,能控制住躁动的本能。
理清思绪后的阮桃桃深吸一口气。
很好,她已经有答案了。
就当做什么也不知道,继续使尽浑身解数来抵制这场师徒恋,并努力搞钱回家!
阮桃桃思考完人生之际,姬泊雪也已看完她藏于枕下的互穿手札。
他的选择与阮桃桃如出一辙。
装作不知道。
只是相比较乐天派的阮桃桃,他神色较为凝重。
阮萄的魂灯从始至终都未灭过,而在阮桃桃出现前,她又明显少了一魄。
便也就说明,她们从始至终都是同一个人。
至于阮桃桃在手札中所写的师徒恋……
姬泊雪突然猛地一抬头。
他险些忘了,传讯玉简!
而几乎是同一时刻,阮桃桃也赫然想起了那本被自己藏于枕下的互穿手札。
不行!她必须得赶在姬泊雪发现前,将它转移!
师徒二人同时起身,同时奔向各自的洞府……
第23章 第23章(捉虫)禽兽
阮桃桃才冲至门外,被头顶明晃晃的太阳一晒,顿有种微妙的眩晕感。
像是肌肉记忆在作祟般,她就这般呆愣愣地杵在原地,寸步难行。
她险些忘了,姬泊雪畏光。
这设定,说白了就是为了赋予他美强惨的属性。
十岁那年,他被云见殊从暗无天日的地下斗兽场捡了回来。
由于在此之前从未见过光,外加营养不良等诸多因素,导致他小小年纪便满头华发,甚至,都无法在阳光下正常生活。
这是一种很难在后天调节过来的心理创伤。
就像大象无法挣脱栓在它们脚踝上的那根细链,只因它们从小就被那根链子拴着,长大后纵有千斤重,仍无法挣脱那于它们而言细如发丝的枷锁。
姬泊雪亦如此。
所有人都知道他常年伞不离身,却不知那看似炫酷的伞竟只是用来遮阳。
太久没晒过太阳了,哪怕芯子已然换成阮桃桃,这副躯壳仍从毛孔乃至每根头发丝都在抗拒阳光。
阮桃桃只能原路折返,抄起那把他常用的伞。
而另一边的姬泊雪,亦在看见檐外的烈阳时翻找出了一把油纸伞。
奈何今日注定不安宁。
姬泊雪前脚才撑伞走出这方小院,下一刻便瞧见了蹲守在门外的白敛。
白敛也不知是出于何种心态,竟还真一直守在院外等“阮萄”穿好衣服出来。
他满目惊愕地望着撑伞而来的“阮萄”,只觉今日的“她”瞧着分外不同,恍若画中人般冷傲出尘。
那一瞬之间,他好似从“阮萄”身上看见了素尘仙君的影子。
当即展臂拦在“她”身前:“你,给我站住!”
话一出口,便又不知该再说些什么了,只满脸别扭地望着她,似是在期盼她亦能像从前那般与他吵起来。
如此,或多或少都能缓解些他的尴尬。
然而,这可恨的“阮萄”却只是神色冷淡地瞥了他一眼,既没回头,也不曾搭理他。
说不清是种怎样的感觉,他好似比平日里还要生气,又一个箭步冲上去,堵在“她”身前,将“她”上下扫视一番,似是想看清楚今日的“她”究竟有何不同。
为避嫌,姬泊雪压根就没换掉阮桃桃那身松垮的寝衣,只在外罩了件同样很素的外衫。
虽说他这穿得着实有些潦草,可比起每日风风火火搞钱、整得自己灰头土脸的阮桃桃本桃,竟像是特意打扮过一番。
说来说去也只能怪她底子太好,再加上姬泊雪甫一回到仙羽门,便自动切换成孤傲清冷的气质,可别说,还真有那么点出尘不染的味道。
白敛见“阮萄”仍无要搭理自己的意思,作死程度再度升级,当即冷笑连连。
“怎么?打扮得这般花枝招展,又是赶着去勾引谁不成?”
急于取回传讯玉简的姬泊雪只想一巴掌呼死这小子。
可他到底是小辈,姬泊雪纵是再不待见他,也不好做什么,只淡声道:
“嗯,对,勾引你爹。”
“你若识相,就滚远些。”
冷淡的语气,厌世的表情,偏生说出来的话语这般粗俗,白敛一愣,愈发兴奋了。
眼看他还要往自己跟前凑,姬泊雪只觉头疼,顿觉被他纠缠了这般多年的小徒弟当真不容易。
偏生打又打不得,连早上踹的那一脚,也是在符合逻辑的情况下,控制住力度才踢出去的。
于是,姬泊雪只能循着回忆,在那本互穿手札中搜索阮桃桃与白敛相敌对的日常,在他二度缠上来之时,冷不丁道。
“别说话,你牙上有菜。”
白敛:“……”
“我又不是傻子,岂会再上你的当?”
姬泊雪微微颔首:“嗯,那你假发掉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白敛赶紧抬手去摸自己脑袋,脸也瞬间涨红
:“这不是假发!”
语罢,他忽又反应过来,好像还真是假发,当即改口:“我不秃!说来说去,还不是拜你弄来的那五十个猛男所赐……”
“不对,你怎知我戴假发……”
“好啊!那夜果然是你!”
再一抬头,哪儿还有“阮萄”的影子?
同时间,离霜苑。
撑着伞,火急火燎往外跑的阮桃桃甫一出门,便被何长老给堵了个扎扎实实。
自打上次因阮桃桃与白敛之事找姬泊雪告状无果后,何长老也已是破罐子摔破,都懒得在姬泊雪这小儿面前做形象管理,一来便吵嚷嚷地道。
“你们凭什么不让老夫参加这届仙门招生大会?”
“论资历论辈分,放眼整个仙羽门,又有几人能与老夫比肩?”
阮桃桃着实被他吵得头疼。
她哪儿知道什么招生大会不招生大会的?加之,现在又急着要去转移她那本互穿手札,只能先嗯嗯啊啊地应和着。
待何长老甫一放松,突然盯着他身后,正色道:“太上长老?你怎来了?”
何长老果真中计,阮桃桃便趁这空当逃之夭夭。
隐约间,她似还听见了何长老气急败坏的骂声:“兀那小儿!简直阴险至极!”
阮桃桃则十分不以为然,反正骂得是姬泊雪,与她无关。
甩开何长老,她这次学聪明了些,特意挑了条人迹罕至的小道。
心想,这下总该不会杀出所谓的熟人了罢?
然,天不遂人愿。
这念头才打她脑海中冒出,胡不归那把聒噪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阮桃桃没见过胡不归,他在原著中也鲜少露面,既如此,自是不识得他。
她只见一妖娆红衣男子怒冲冲地朝自己奔来,凭良心来说,这男子当真生得极好,肤白胜雪,长发曳地,一张精致到近乎造孽的脸,美得不沾一丝活人气息。
奈何他一张嘴,画风就跑偏了,像个絮絮叨叨的老妈子:“站住!”
“你这是打算躲哪儿呢?嗯?”
阮桃桃当真绝望至极。
她就想和姬泊雪见上一面,顺带把那本互穿手札好好藏起来,怎就这般难呢?
更让阮桃桃意外的是,胡不归接下来所说之话。
“终于不躲了是吧?既如此,还不快快告诉你师公我,你那日究竟是被谁给强吻了?又是被谁给抛弃了?你都已在屋子里闷了一天一夜了,还想怎样?”
短短两三句话所含的信息量着实大到阮桃桃无法消化,正谋划跑路的她不自觉停了下来,神色怔然地望着已然向自己逼近的胡不归。
是她出现幻听了还怎的?
姬泊雪这种人竟也会因她而烦恼?
兴许是担心会被她给缠上罢?
可很快,这念头又被阮桃桃给否决。
她气姬泊雪隐藏身份骗自己感情是一回事,那令人胆战心惊的一刀却是扎扎实实落在了他身上。
如此致命的伤,他非但没责怪她,甚至都不愿让她知晓。
阮桃桃想,若能重来一次,她大抵还是会对大哥动心,至于姬泊雪,他这个师尊也当真做得称职至极。
既如此,她还有什么好怨的?
又不是姬泊雪故意隐瞒身份来勾引他,是她非要喜欢人家的。
千言万语只能化作一句,男女主之间的孽缘是当真难斩啊!
胡不归不知阮桃桃心中所想,只觉姬泊雪今日瞧着好似有些奇怪。
可若问他具体是怪在哪儿,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再凑近了些,盯着阮桃桃看了一眼又一眼。
阮桃桃心都快悬到了嗓子眼。
她虽不认识此人,可此人既自称是姬泊雪师公,想来便是原著中那只红衣男狐狸精罢?
原著里有他与云见殊的番外,好像还挺虐来着,而他与姬泊雪的关系则称得上是亦父亦友,算是姬泊雪为数不多的朋友。
既如此,该不会被他看出姬泊雪壳子里已然换芯子了罢?
果不其然,阮桃桃才这般想,便见一直明着打量她的胡不归骤然敛去笑意,肃然道:“你不是小姬。”
这话听得阮桃桃心中一“咯噔”。
胡不归与姬泊雪关系好,只是她单方面的猜测,实际如何,她又怎知道?
既如此,阮桃桃自是不能轻易暴露她与姬泊雪灵魂互穿之事,平日里闯闯小祸无伤大雅,大祸她可是万万不敢去闯的。
可怎么办?她又该如何应答?胡不归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呢?
阮桃桃简直心急如焚。
然而,下一秒,便闻胡不归道:“你都已是大姬了,有了喜欢的姑娘竟连师公都不告诉~~~”
语罢,掏出他随身携带的小本本,边奋笔疾书边号丧:
「癸卯年,×月,×日」
「长眠于九泉之下的见殊啊,你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娃娃翅膀硬了。」
「他明明有了喜欢的姑娘,竟还要瞒着我。」
「他今日敢瞒我,明日就敢抡我!」
「长眠于九泉之下的见殊啊,你泉下若有知……」
阮桃桃:“……”
他这又是抽得哪门子的风?
就在阮桃桃被胡不归缠得焦头烂额之际,才摆脱掉白敛的姬泊雪又遇上“熟人”了。
来者是牛牧野,他顶着一对硕大的眼圈,直勾勾盯着姬泊雪。
“我找了你很久,也想了很久。”
他长叹一口气,沉默半晌之后,突然声嘶力竭:“为什么?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连你都能发现?为什么她与我相识数十载,却始终都未能发现?”
“为什么?”
“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
“到底是为什么?啊啊啊啊啊!!!”
姬泊雪:“……”
白敛他尚且能忽悠,但这个满嘴“为什么”的人又是谁?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姬泊雪从未如此无力。
甚至生出了干脆一剑了结此人的阴暗念头。
而另一边,被胡不归折磨的苦不堪言的阮桃桃也再次使出了必杀绝技。
她突然抬手指天:“看!飞天狐狸!”
尔后,拔腿就跑。
……
半盏茶工夫后,历经千辛万苦的师徒二人终在一树海棠花下得以相见。
彼时正值黄昏,滚烫的夕阳肆意泼洒在天际,整个世界都被镀上一层温暖的橘调。
身心俱疲的阮桃桃撑着伞一路疾行,却不知怎的,在途径某株海棠花树时,如福至心灵般骤然放慢了脚步。
几乎就在这一瞬之间,有个同样撑伞的“少女”与她擦肩而过。
时光的流淌在这一刻变得极其缓慢,他们隔着空气遥遥对望,眸中翻涌着晦暗难明的情绪,似震惊,似不敢置信。
而此刻恰又卷来了一阵风,吹得海棠花纷飞似雪,模糊了阮桃桃的视线。
这大抵是她穿书以来,第一次直视原主的脸。
说实话,真的很美。
以至于她都不知该如何去面对这样一张注定不属于自己的脸。
而今,这般与“她”擦肩而过,又有种说不出的宿命感。
以阮桃桃视角看着自己的脸,姬泊雪心中亦涌出一股子道不清的微妙感。
原来,她需把头抬得这般高,方才能看见他的脸。
师徒二人就这般安静地对望。
又不知过去多久,那些外人所不懂的繁杂情绪终还是被压入眼底。
最终化作两声轻笑,散入氤着淡淡海棠花香的春风里。
“我……”
“你……”
师徒二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止住话头,凝视着对方。
当那股子玄之又玄的微妙感淡去,从自己眼中看到自己的脸,又怎么看怎么觉着别扭。
可到嘴的话终是没能来得及说出口,又打斜刺里涌出一群男弟子。
男弟子们的视角看不见立于海棠花树下的他们,仍在自顾自地议论着些什么。
“也不知素尘仙君何时才会替咱们讨回公道?他该不会故意偏袒阮萄师妹罢?”
“休要胡说!素尘仙君一贯大公无私,他既说到,便定然会做到,又岂容你们在这里胡乱嚼舌根?”
“这可说不准啊,
你们可曾见他对哪个弟子似阮萄师妹这般上心?所以啊,咱们还是得想想法子多去催促催促。”
……
阮桃桃这一路走来可谓是心力交猝,是万万不能再被这群男弟子给缠上的。
眼看这群男弟子就要绕过转角处,向他们走来。
阮桃桃连忙收伞,一把拽住姬泊雪,动作生猛地将其拖至一旁的蔷薇花丛后。
此处的蔷薇生得极好,花繁枝茂,足有两人高,能完完全全遮挡住他们的身形。
阮桃桃还在探头探脑的偷听着,注意力全在那群男弟子身上,从而未发觉,他们此刻的姿势有多暧昧,他整个人几乎就要陷入她怀里。
当然,此情此景在不知情的外人看来,分明就是姬泊雪这个为师不尊的在强抱自家小徒弟。
真实情况却是,身娇体软版姬泊雪被高大挺拔版阮桃桃搂得几乎就要喘不过气。
他锤了锤阮桃桃胸口,示意她松手。
阮桃桃这才回过神,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们这般当真是大大的不妥。
然而,为时晚矣。
在一旁围观了不知多久的胡不归突然爆冲而来,强行将他们二人分离。
胡不归满脸惊恐,颤颤巍巍指向自己眼中的姬泊雪(阮桃桃):“你要对她做什么?”
不待阮桃桃作答,他又双手掩面,痛心疾首道:“我没养过你这样的禽兽!”
姬泊雪:“……”
阮桃桃:“……”
第24章 第24章敲打
胡不归越骂越悲愤:“她才十六啊!还是你徒弟!你怎么下得了手?”
阮桃桃:“……”
她实在绷不住了,频频扭头去看姬泊雪,向其发出求救的眼神:师尊,怎么办?我该不该解释一下啊?
姬泊雪只缓缓摇头,传音道:「不必。」
阮桃桃愈发觉得头秃。
遂传音回复之:「不解释,就让他这么一直曲解下去吗?总该有个应对措施罢?」
姬泊雪:「有,骂他。」
阮桃桃:???大哥?你认真的?
然,姬泊雪那表情瞧着还真挺认真的,不似做伪。
好在阮桃桃适应能力向来很强,她只纠结片刻便想通了。
反正是以姬泊雪的名义去骂,整件事都与她无关,既如此,哪怕出了事,锅也轮不到她来背。
那么,问题来了。
她要怎样骂,才会不崩人设?
阮桃桃想了半天,姬泊雪私底下也会像大哥那般毒舌吗?
还是说,他只有在扮演大哥时,方才会暴露本性?
阮桃桃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姬泊雪的声音却冷不丁在她脑海中响起:「你这样回复他。」
「我是禽兽,那你又是什么?」
末了,还不忘补充说明:「表情要狠,眼神要冷,不能输气势,切记。」
阮桃桃:“……”
能不能别一本正经地教我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想是这般想,阮桃桃仍乖乖照做,只是她不大相信自己的演技,全程面无表情。
好在姬泊雪这张脸本就气势很足,纵是面无表情,也十分具有震慑力。
胡不归当即愣在原地,仿佛天都要塌了:“你就是这么跟我这个师公说话的?”
阮桃桃:“……”
连忙传音给姬泊雪道:「他要哭了,他好像真要哭了!」
世人皆知,狐族出美人。
而胡不归正是这美人中的美人,这般泫然欲泣的模样当真看得阮桃桃心肝发颤,哪儿还舍得骂他?
姬泊雪却道:「无视他,继续骂。」
于是,阮桃桃依只能继续当个莫得感情的传话筒。
“师公?家师心系天下终身未嫁,我可没你这种整日撒娇卖痴摇尾乞怜,连自己主人都不放过的……”
她稍稍停顿,加上重音:“师公。”
“你简直太过分了!”
胡不归“哇”地一声哭出来,当即掩面奔去。
阮桃桃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当真是万分感慨,她算是明白了,这玉华峰上还真就没个正常人。
而姬泊雪则像是突然反应过来自己不小心暴露了本性般,开始强行挽尊。
“人妖相恋,本为禁忌,你当引以为戒。”
阮桃桃会意,当即点头称是。
只是既已说到了这儿,她多少有些好奇胡不归与云见殊之间的故事。
哪知,姬泊雪竟这般上道?
不待阮桃桃问起,他便已自顾自地说起了胡不归与云见殊的故事。
他们的故事很平淡也很俗套。
心怀天下的仙子捡到奄奄一息的小狐狸,自那以后,小狐狸便缠上了仙子,日日跟在她身后,或是叼来瓜果,或是衔来花枝。
如此持续了大半年,仙子终是心软,决定要留下这只小狐狸。
自此,一人一剑一狐闯天下。
仙子出身名门,早在花信之年便已名动天下,而小狐狸却只是一只血脉普通的赤狐,除却美貌一无是处,却在这漫长的陪伴中爱上了自己的主人。
他们之间隔着门第、种族、主仆三重禁忌,是一个注定没有结局的故事。
小狐狸自是知晓自己不该痴心妄想,只将那未能宣之于口的爱意藏入心底,直至仙子香消玉陨。
听完故事的阮桃桃久久不能语,实在无法将胡不归代入到这样一个悲情故事里。
毕竟,他看起来实在不像是有什么烦心事的样子。
阮桃桃在心中将这个故事的脉络梳理一遍,仍觉这个故事里的胡不归多少有些可怜,于是又多嘴问了句。
“那……师祖可曾喜欢过胡不归?”
姬泊雪摇头:“不知道。”
这种事谁又能说得清呢?
漫长的陪伴中,或许她也曾动过心,可也仅仅只是动心。
明知没有结果,又何必飞蛾扑火,徒增伤悲?
而姬泊雪之所以会突然对阮桃桃说起这个尘封已久的故事,说白了就是在敲打她。
未过多久,他又着重强调一遍。
“人既活在这世间,便要受各种规矩所约束,切莫被一时的欲念冲昏了头脑,从而蹉跎一生。”
阮桃桃瞬间明白他的用意,当即点头表明立场:“弟子只求安稳,不喜刺激,将来定然只会找个与自己兴趣相投门当户对,所有人都看好的夫婿。”
姬泊雪满意地点点头。
“如此甚好,你一贯是个聪明姑娘。”
尔后,十分自然地转移话题:“说来,你可曾看见为师的传讯玉简?”
阮桃桃早就猜到他定然会问起此事,当即还回去。
这传讯玉简与某信的功效大差不差。
共有三种传讯方式,即,文字传讯、语音传讯、实时通话传讯。
幸运的是,妙玉用的是语音传讯而非实时通话传讯。
更妙的是,这传讯玉简功能也相对单一,不会提示哪些语音听过哪些没听过,全都堆在一起,阮桃桃这才得以躲过一劫。
她表现得这般坦荡,着实没有让人怀疑的余地,姬泊雪当即收起探寻的目光,神色如常地收好玉简。
殊不知,阮桃桃全程提心吊胆,紧张到连内衫都快湿透。
她暗自松了口气,也顺势问了自己的互穿手札。
姬泊雪闻言,面不改色。
“似有些印象,可是被你垫在枕下了?”
阮桃桃点头,并一瞬不瞬盯着他。
见姬泊雪神色无任何异常,方才放心。
至此,她多少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着实想象不到,什么情景下,姬泊雪才会偷偷翻阅她的日记。
第一场戏落幕,双方都演得很自然,未有纰漏。
只是不知怎得,师徒二人之间的氛围莫名变得有些尴尬。
也不知可是因为交换了身体所致?
于是,阮桃桃果断开口:“师尊,咱们现在便去小旭峰把身体换回来罢?”
“唔。”姬泊雪微微颔首。
此后又是长久的沉默,再无人说话。
好在去小旭峰的路程并不远,只是甫一登上峰顶,阮桃桃便傻眼了,鲁轶姝姐弟二人竟不在。
“岂止不在?”比阮桃桃师徒二人早到一刻钟的牛牧野咬牙,狠狠
说道:“他们二人竟抛下我,提前回家祭祖了!”
鲁轶姝姐弟二人生于富得流油的青州大地,青州人重宗族与传统风俗,每年清明,哪怕是天塌了,都需提前半月乃至数月回家祭祖拜太公。
而今距清明节尚有半月之久,便也就是说……
阮桃桃侧目,与姬泊雪对视一眼。
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绝望。
便也就是说,他们师徒二人至少还得在对方身体里待上大半个月。
只一天,便将阮桃桃折腾得怀疑人生,若将时间拉长到半个月……
阮桃桃无端冒了身冷汗,真是光用想的,都觉窒息。
眼看牛牧野也满脸哀怨地走了,阮桃桃与姬泊雪仍杵在原地,出神地望着那台如钢铁蜘蛛般杵立在峰顶的生魂转换器。
器虽在,阮桃桃却不知该如何操纵。
回想起从前种种,她还是觉着别乱动为妙,否则,也不知整个仙羽门得乱成啥样。
可当真只能如此了吗?
阮桃桃有些不甘心,遂,又朝姬泊雪投去求助的目光。
姬泊雪淡定依旧,只道:“先回离霜苑。”仙门招生大会在即,还有许多事等着他去处理。
阮桃桃点头。
纵是再不情愿,也只能先这样了。
旋即,她忽又想起什么似的,道:“那师尊您既已与徒儿交换身体,可还要再搬去二师姐院中住?”
姬泊雪摇头:“不必了。”
此后,师徒二人商议好,姬泊雪每日卯时三刻借着要练剑的由头来离霜苑批阅奏章。白日,他们尽量待一块,晚上为掩人耳目,各回各家,用传讯玉简联系。
待阮桃桃回到离霜苑,这惊心动魄的一天也终要过完。
她躺在姬泊雪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也不知是心里作祟还怎的,阮桃桃总觉四面八方皆是姬泊雪的气息。
床上是,被子上是,就连空气里也漂浮着他的气息。
阮桃桃越想越清醒,又于某一刻觉着自己约莫是脑子有坑,“他”那么大一个人躺在这里,自到处都是他的气息。
他甚少整些花里胡哨的,从不薰香,身上只有一股淡淡的皂角味。
可他偏偏是那种很容易沾香的体质,细细嗅去,领口上似还染上了海棠花与蔷薇的味道。
越是睡不着,越容易胡思乱想,阮桃桃思来想去觉着可能是因为没洗澡,故而,她才会觉得整个人都不得劲。
虽说有避尘诀这种法术可用以清理身体,可没洗就是没洗,阮桃桃焦躁地在床上滚来滚去。
滚至一半,她突又想起一件很关键的事。
虽说姬泊雪是正人君子,阮桃桃绝对相信他不会趁机占自己便宜,可万一他有非洗澡不可的毛病呢?
原著中虽未着重强调这点,但都已经是男主了,他怎好意思不沾点子洁癖?
理清思绪后的阮桃桃当即坐不住了。
火急火燎地拿起传讯玉简,给姬泊雪传音:“师尊,在吗?在吗?在吗?”
一连发了三个“在吗”,足矣见得她此刻的急切,正在伏案办公的姬泊雪当即停下手中工作,捏着眉心道:“何事?”
阮桃桃:“就是……那个……”
话明明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毕竟,她也不能张嘴便道:你可千万别洗澡,趁机占我便宜啊?
多少都有些显得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阮桃桃纠结半晌,又重新组织了下语言:“就是,那个……徒儿觉得夜里风寒,着实不宜洗澡。”
姬泊雪瞬间听懂她话中之意,顺着她的话道:“嗯,那便不洗。”
话一出口,阮桃桃又觉自己是个傻子,他们可是要长达半个月的互穿呢!
单单说今夜又怎够?况且,那可是整整半个月啊……哪个正经人能做到半个月不洗澡?
眼见阮桃桃那边半晌都没动静,姬泊雪方才放下传讯玉简,继续低头办公。
然而,三息不到,阮桃桃又发了条传讯。
“那个……就是……”
“徒儿方才夜观星象,发觉明日、后日、大后日、大大后日……这半月内,统统都不宜洗澡。”
姬泊雪:“……”
他揉揉自己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已然不想搭理阮桃桃,只敷衍地回了个“嗯”字。
尚未来得及放下传讯玉简,又双叒叕传来了阮桃桃的声音。
这次,她明显有些心虚,弱弱说道:“可徒儿我就偏不信这些封建迷信。”
“所以……”
她一鼓作气,噼里啪啦将余下的话说完,“我现在能不能蒙着眼睛去洗个澡?”
“我很快的!在水里滚一遭就上来!”
“但师尊你答应了我的!这半个月都不洗澡!真男人就该说到做到,说不洗咱就真不洗!”
姬泊雪:“……”
第25章 第25章难眠
传讯玉简那边沉默了半晌。
尔后,阮桃桃便听见姬泊雪道:“不巧,我现在是真女人。”
随着他尾音的落下,似还传来了“哗哗”水流声,阮桃桃不禁开始紧张:“你要做什么!”
玉简那端仍是气定神闲。
“如你所想,做真女人该做之事。”
阮桃桃瞬间炸毛:“你若敢背着我洗澡,那我现在就去外面裸奔!让你一辈子都抬不起头见人!!!”
姬泊雪依旧稳如老狗,嗓音未起半点波澜:“无妨,做你想做的便是,若有阻拦,为师自当助你一臂之力。”
阮桃桃狠狠磨了磨后槽牙。
没掉马之前,怎就没发现这厮脸皮竟这般厚!
她纠结半晌,忽又改口:“算了,你想洗就洗罢。”
细细算来,姬泊雪也算是被她给拖下了水,她再这般矫情扭捏,着实不地道。
“只是,我有一个条件。”
“总之,师尊您先别动,等我过来!”
姬泊雪稍稍思索:“好,你出门时谨慎些,切莫让人看见。”
虽明知这般做有些不妥,可洗澡的确是个迫在眉睫的难题,毕竟半个月不洗澡,还真非常人能做到之事。
语罢,姬泊雪放下传讯玉简,继续往杯盏中注入浓茶,用以提神,而阮桃桃方才所听见的水流声便是这般来的。
阮桃桃来得却比想象中还要快,气喘吁吁地趴在门框上,险些累成狗。
姬泊雪手中朱砂笔一顿,于百忙之中抬头瞥她一眼,淡声道。
“书房右侧第三排架子上有教御风诀的书简。”
阮桃桃好半晌才缓过来:“好,弟子明日就去学。”
姬泊雪手中朱砂笔又开始勾勾画画,继续投入工作之中:“再等我半盏茶工夫。”
阮桃桃看了眼他身前堆积如山的奏折,又看了眼他不知打哪儿翻出来的茶具。
心道,恐怖如斯,都已经修仙了,竟还这么卷。
她没敢打扰姬泊雪,只道了声好。
好在姬泊雪时间掐得很准,阮桃桃果真只等了半盏茶工夫。
他随手整理了下书案,复又抬头望向阮桃桃:“你可是想到了什么解决之法?”
阮桃桃当即点头:“对!师尊您蒙着眼睛,我来帮您洗!”
姬泊雪:“……你确定?”
阮桃桃无比认真地点头:“确定以及肯定。”
姬泊雪沉默半晌,又问了句:“这半个月以来日日皆如此?”
阮桃桃继续点头:“刚才来的路上弟子就已经全都想好了,反正您每日都会去离霜苑,走之前我帮你洗好便是。”
既如此,姬泊雪已然没什么好说的了,阮桃桃忽又补充道:“当然
,师尊你也可以趁此机会帮我洗!”
姬泊雪:“……不必了,你随意。”
悬在阮桃桃心中的那块巨石终于落地,她当即眉开眼笑。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师尊你继续忙你的,我去给您备水。”
为图方便,阮桃桃平日里都是去那口公用温泉沐浴,玉华峰上大多数女弟子皆如此,长此以往,那口公用温泉附近设施越办越好,甚至还配备了淋浴。
既如此,阮桃桃洞府中自是没有多余的洗浴设施,她折腾老半天,方才弄来一大桶热水,当即神秘兮兮道:
“准备好了吗?要开始了!”
“接下来还请师尊您封住五感~”
……
搓澡工桃桃来也风风火火去也风风火火,回到离霜苑后,还不忘封住五感,给自己也洗了个澡。
然,从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和姬泊雪互穿,再到现在,整整一天一夜过去了,阮桃桃仍瞪着眼躺在床上,毫无睡意。
着实不应该啊……
阮桃桃颇有些不解地想,按理来说,她躺床上一闭眼再一睁眼,天就该亮了。
睡眠质量一贯好到逆天的阮桃桃生平头一回感受到失眠的痛苦。
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的她又拿起传讯玉简,给姬泊雪发传讯。
“师尊,你睡了吗?睡了吗?”
隔好半晌,姬泊雪才回消息:“何事?”
阮桃桃稍稍斟酌:“是这样的,我睡不着……可在此之前,我一贯都很能睡来着。”
否则,她前几次与人互穿,也不至于会在睡梦中进行。
她想问姬泊雪,他那边又如何了,之所以出现这种异常情况,是否因为刚换身体,神魂还未完全适应所致。
却不想,不待她开口,传讯玉简那端的姬泊雪便道:“床头右侧有个暗格,暗格中有瓶丹药,你每日睡前服用一颗。”
随着他尾音的落下,阮桃桃已然打开暗格,取出丹药,拿在手中轻嗅。
心道:为何要每天睡前服用呀?他这是有什么隐疾不成?
想是这般想,阮桃桃嘴上却没敢多问,只应了声好。
服用完丹药,前一刻还精神到近乎不正常的阮桃桃顿时犯起了困。
只是,她根本没睡多久,卯时一刻便醒了。
阮桃桃两眼发直地盯着头顶的帷幔,心中无限惆怅。
这便是传说中的,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么?姬泊雪这过得都是些啥日子啊……
无限惆怅的阮桃桃又给姬泊雪发了条传讯,这次是文字版。
「师尊,我睡了又醒了……」
意外的是,姬泊雪竟给她回了条消息,同样是文字版。
「你若实在想睡,那便再吃一颗。」
阮桃桃:“……”
她很是严肃认真地质问姬泊雪:「师尊,跟我说句实话罢,你……是不是有什么隐疾?」
姬泊雪没回消息。
而阮桃桃亦是问完便开始后悔,她怎莫名其妙用这种语气和“师尊”聊了起来,还在把他当“大哥”不成?
于是,连忙改口,带着些许谄媚:「师尊,师尊,你就不困吗?都已是这个时辰了,您怕是一夜都未眠罢?」
姬泊雪依旧没回消息。
许久以后,方才回了个「困」字。莫说继续熬夜办公,确切来说,他困到回复阮桃桃传讯都有些艰辛。
至此,阮桃桃只觉匪夷所思。
这未免也太神奇了,各自的生物钟与生活习惯竟都留在了原本的身体上。
可为什么她和原主的生活习惯会这么贴?阮桃桃没细想,又给姬泊雪发了几条传讯,皆如石沉大海般杳无音讯。
阮桃桃便只能作罢。
她很了解自己的身体,如若真完全按照她的作息来,姬泊雪能撑到这个点才犯困,已是逆天。
虽说身体是姬泊雪的,不会对她造成太大影响,阮桃桃也不愿胡乱嗑药。
索性起床,开始认真探索离霜苑。
她统共来过两次离霜苑,头一回对这里压根没什么印象,光顾着害怕去了。
这一次,她认真逛了起来。
说实话,比想象中乏味。
除却前院那片浩渺如云烟的琼花,着实没什么好看的。
而姬泊雪大抵也不常去除书房与寝室外的地方,故而整个离霜苑和她洞府一样,没什么生活气息,像个样板房。
然,阮桃桃洞府之所以这般寒碜,说白了就是她知道自己一定会回去,便懒得置办多余的东西,随时都做好了跑路的准备。
可姬泊雪又是为什么呢?
按理来说,他都在此住了上百年了,就没半点把这里当家的意思?阮桃桃百思不得其解。
可一想起他白天正道魁首、夜里砍人狂魔的超高负荷生活方式,阮桃桃又不自觉皱起了眉头,心想:他要不是真修了仙,怕不是早就猝死了罢?
不过,这与她又有何干系呢?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这种事尚轮不到她来操心。
阮桃桃当即决定,不再去想姬泊雪的事,又在心中泛起嘀咕,也不知鲁轶姝姐弟二人何时回。与姬泊雪互穿的第一天便这般难熬,余下的十来天又该如何度过?
生活不易,桃桃叹气。
当她无聊到蹲在琼花树下画圈圈的时候,一道人影豁然朝她逼来。
几乎是发自本能的反应,阮桃桃猛地抬眸,恰与一娃娃脸修士目光相撞。
阮桃桃眸中闪过一丝惊愕,这是张全然陌生的脸,他脸虽嫩,周身所散发出的威压却不容小觑。
所以,让她好好想想,这是哪个角色来着?
阮桃桃尚未想出个所以然来,那娃娃脸修士便露出了见鬼似的表情。
目光时而落在她抱着膝盖、高高翘起的兰花指上,时而落在她微微嘟起的唇上。有那么一瞬间,还以为自己老眼昏花了。
他怎会觉着,自己一手扶持上去的仙道馗首素尘仙君瞧着竟像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
姬泊雪这一觉睡得极沉。
甫一醒来,便收到了阮桃桃发来的近百条文字传讯。
「师尊,您睡了么?」
「您睡了么?您真的睡了么?」
……
前五十条,几乎都是些毫无营养的垃圾信息,一看便是她失眠时闲得发慌的产物。
姬泊雪耐着性子继续往下翻。
五十条之后,垃圾信息开始朝“甜言蜜语”拍须溜马的方向发展。
「徒儿今晚彻夜难眠,免不得多想了些,思来想去,当真觉得您是这世间最最最……最好的师尊!」
「试问还有谁能似您这般尽职恪守?试问还有谁能似您这般无私奉献?」
「您分明就是照亮我人生道路的那束光,是指引着我前进的启明星,是我灰暗人生中从天而降的甘霖!」
……
「所以……」
「师尊,我若闯下了弥天大祸,你还会继续选择原谅我吗?」
姬泊雪:“……”
第26章 第26章拉客
倒也称不上什么弥天大错。
是阮桃桃故意把事情夸大,提前给姬泊雪打了一剂预防针,想着让他做好心理准备,届时,见了面兴许就没那么震惊了。
开弓便没有回头箭,阮桃桃收好传讯玉简,深吸一口气,决定大干一场。
时光回溯到四个时辰前。
……
阮桃桃与那娃娃脸修士大眼瞪小眼瞪了老半天,方才确认,此人大抵便是太上长老尤靖。
说来,这太上长老尤靖亦能被称作姬泊雪的第二个师父。
八岁那年,姬泊雪被云见殊捡回仙羽门,由于天资分外出众,彼时的太上长老也打上他的主意。
与云见殊商量道,你已经有不少弟子了,反正也教不过来,既如此,可别浪费了这么个好苗子。
云见殊自是不肯松口,甚至,还扬言道要收姬泊雪为关门弟子,传他扶危剑
于公于私,太上长老都持反对意见。
姬泊雪天赋虽高,到底是个来历不明的孩子,可扶危剑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将来整个仙门都将唯他马首是瞻,既如此,云见殊的决定未免也太过草率。
于是,愈发坚定了太上长老想要撬墙角的心。
时常趁云见殊不在时,溜上玉华峰,或是给姬泊雪开小灶,或是给他送各
种各样的小玩意儿,又或是偷偷带他出去玩。
末了,总不忘捎上一句:“你师尊都已捡了百来号弟子了,她对你决计不是真心,来我天机峰吧,我保证此生只收你一个乖徒儿。”
是了,姬泊雪这乱捡徒弟的习惯也是一脉相承。
云见殊虽不似他这般丧心病狂到收了近四百名亲传弟子,却也不逞多让。
光记在名下的亲传弟子便有百余人,门外那些不曾挂名的露水弟子,更是多不胜数,用桃李遍天下来形容亦不为过。
直至在死人堆里扒拉出姬泊雪,她方才有了要收手的意思。
太上长老这墙角自是没能撬成功,毕竟姬泊雪这娃打小就是个黑心肝的,收了太上长老几次好处,转头便告诉云见殊。
云见殊当即提剑杀上了天机峰,那一架可谓是打得山崩地裂,天地都为之失色。
最后自是云见殊胜。
然,太上长老虽败犹不服输,仍是我行我素,常趁云见殊不在时偷摸跑来玉华峰见姬泊雪。
临走时,总免不得要说一番云见殊的坏话,被抓包了,少不了又得挨上一顿揍,如此反复,直至云见殊玉陨,他凭一己之力排除万难,扶持姬泊雪登上仙盟盟主之位。
捋顺剧情的阮桃桃连忙起身,敛去面上多余的表情,学着姬泊雪平日里的模样,摆出一张讨债般的棺材脸。
她虽觉自己演技不错,心里却莫名有些发慌,也不知尤靖可会看出端倪?
然,尤靖目光只在她脸上停留片刻,便收了回来,弯了弯眼角,用他一贯和煦的嗓音道:“大家都在德政殿等你。”
大,大家都在等?
听闻此话,阮桃桃愈发慌了。
她本欲找借口再拖延点时间出来给姬泊雪发传讯,奈何尤靖一直都在催促。
偏生他修为还只在姬泊雪之下,是个一等一的大能。
既如此,阮桃桃又怎敢在尤靖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只能硬着头皮跟他走。
路上,阮桃桃一直偷偷观察传讯玉简,想看姬泊雪可有给自己回信。
结果很是遗憾,打她遇见太上长老、再到迈入仙羽门各长老开会议室的德政殿,始终都未亮过。
阮桃桃那叫一个愁啊。
以她不睡满八个小时天塌了都决计不会醒的习惯,天快亮才入睡的姬泊雪怕是得睡到黄昏方才能醒。
思考间,阮桃桃已随太上长老一同来到德政殿,大门甫一被推开,便有二十来双眼齐刷刷扫来。
端坐于殿中的这二十来人,有男亦有女,共同特征是,一个个的瞧着都很难忽悠,显然皆为身居高位者。
不论眼神还是周身气压都分外骇人,隐隐透着压迫感。
那一刻,阮桃桃只觉膝盖发软,下意识想逃,是仅存的理智生生让她定在了原地。
正当阮桃桃焦虑头秃之际,下一刻,这二十来号大佬便已自动分为两派,吵得不可开交。
以掌门为首的保守派道。
“选拔弟子当最该看重心性,那般心志不坚、易受外界影响之人招来仙羽门,又有何用?”
以太上长老为首的创新派则道。
“心性固然重要,然,这些都是后天所能培养的,当务之急是要保住那些好苗子,可别被奉正宫给抢了。”
掌门闻言当即冷笑连连。
“一点小恩小惠就能拐走,这种弟子要来又有何用?”
太上长老则十分不以为然。
“十来岁的孩子又能懂什么大道理?关键还是后天的教育,现如今奉正宫带头在抢生源,而今年偏生又有几个分外出挑的,掌门你若还固执己见,好苗子怕是都要被撬走了。”
……
两派吵得昏天暗地,阮桃桃围观了好一会儿,方才看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仙门招生大会在即,而今年恰好又是定在仙羽门所辖的武陵举办。
按理来说,这是一件利好仙羽门的事。
奈何仙羽门的死对头,也就是当今第一的宗门大派奉正宫带头搞事,领着一帮小弟(其他宗门)提前跑来武陵搅风搅雨。
奉正宫本为一三流门派,当年若不是以仙羽门为首的正统仙门受重创险些断了传承,也轮不到它来上位。
奉正宫的上位史本就堪称龌龊,现如今见仙羽门因出了个姬泊雪,又将重返巅峰,竟联合其他几个门派暗中搞小动作抢生源。
生源何其重要?关乎着整个门派未来的发展,从前奉正宫也不是没做过这等下作事,可那时好歹也有所遮掩,尚未嚣张到跑正主面前来舞的程度。
也不知可是因他们今年换了个掌门的缘故,这作风是越来越疯魔了。
两波人仍在没完没了的吵。
若是姬泊雪在,自能镇得住场子,可现如今这副壳子里是阮桃桃,阮桃桃又哪有这个狗胆去招惹这群大佬?忍着没跑路已是极限。
一群长老叽叽歪歪吵个没完,又因无人约束,吵着吵着竟打起来了。
也不知是谁先动的手,忽闻“轰”地一声巨响,整个德政殿屋顶竟被生生掀去大半。
霎时间,刀光剑影,飞沙走石,桌椅杯盏统统都不要钱似地往外飞。
正在发愣的阮桃桃吓得连连后退,她跑又不敢跑,正打算趁乱掏出传讯玉简给姬泊雪报信。
德政殿这一战便已落幕。
胜者毫无悬念的是太上长老。
他左脚踩着掌门的肩,右脚碾着阮桃桃先前都未注意到的何长老的脸,扭头望向阮桃桃,笑得一派纯良。
“险些忘了问,素尘你又是如何看待此事?”
阮桃桃:“……”
实不相瞒,我想站着看。
她连忙松开传讯玉简,清了清喉咙,正色道:“不知奉正宫与其他几个门派分别都做了些什么?”
太上长老收脚,长叹一口气。
“哎,一言难以道尽,你去武陵主街逛上一圈便知,当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语罢,还不忘再问一遍:“所以,素尘你究竟是怎么看?”
阮桃桃:“……”
怎莫名有种她若不好好站队,也会挨揍的既视感……
阮桃桃掌心背后直冒冷汗,又不动声色瞥了眼传讯玉简,姬泊雪仍未回消息。
可所有人都齐刷刷盯着她……
此时此刻,她若不说些什么,岂不是更奇怪?
阮桃桃只能硬着头皮发表感想。
“时代变了,世人的思想也都发生了改变,保持初心固然好,却也应顺应时代,不可再似从前那般默守陈规……”
“所以,我觉得太上长老说得对!”
……
正如阮桃桃所预料,姬泊雪这一觉当真扎扎实实睡了五个时辰,期间来了好几个女弟子敲门,他都不曾听见。
直至睡到日暮西垂、阮桃桃所提的几个“馊主意”一一被太上长老提上日程。
他方才看见阮桃桃发来的最新传讯——
「所以……」
「师尊,我若闯下了弥天大祸,你还会继续选择原谅我吗?」
姬泊雪当即回复传讯:「你又做什么了?」
阮桃桃那边的消息比他想象中回得还慢,却是模棱两可道:「也没做什么……」
姬泊雪愈发觉着不妙,皱眉道:「没做什么是什么?」
「就是……就是……」
阮桃桃实在不知该如何与姬泊雪解释,她一个不留神,便被太上长老带进了阴沟里。
这厢正忙着梳洗打扮,准备去武陵主干道上“勾引”自四海而来的仙门准考生,与奉正宫打擂台。
她纠结半晌,方才憋出一句:
「师尊若实在好奇,不若亲自过来看看罢,我此刻就在离霜苑。」
回复完这条消息的阮桃桃却是连看玉简的勇气都无,扭头望向同样背负着“勾引”考生之大任的
胡不归。
心道:还好她机灵,及时把胡不归也给拖下了水,有人作伴一同丢脸,姬泊雪纵是生气怕也气不到哪儿去。
只是,以他那小心眼的程度,只拖胡不归一人下水便够了吗?
说来,白敛好似也生得分外不错,若以姬泊雪之名邀他前来,他定然会欣然应允罢?
还有牛牧野,险些忘了他。
他若还没回牛家村,索性把他也一并给骗来罢?
……
于是,姬泊雪甫一推开离霜苑院门,便瞧见了这样一幕。
他那向来清冷的院子里塞得满满当当都是人,还都是些面容姣好的男人。
而阮桃桃正站于中心位置,苦口婆心地劝说胡不归穿女装:“没办法,你和天机峰上那小弟子撞型了。”
“现如今,咱们仙羽门什么类型的美男都有了,女子组那边恰又缺了个似你这般妖冶入骨的,相信我,你换上这身衣裳,定能艳煞四方!”
不待胡不归接话,阮桃桃便莫名觉着后背发凉,似有一股寒意自脚底腾起,穿过背脊,直蹿天灵。
她不禁打了个冷颤,下意识抬头,朝某处望去。
但见姬泊雪斜斜倚在墙角,正含笑望着自己,笑意却未达眼底。
“师尊,你且过来一下,弟子有话要对你说。”
第27章 第27章(捉虫)天真
阮桃桃双目圆瞪,摇头似拨浪鼓。
什么意思?他这什么意思?她才不要过去,打死都不要过去!谁知道过去之后会有什么在等着她?
看着她明显抗拒的表情,姬泊雪再未说话,只一双眸子晦暗不明,沉似墨色,偏生唇角的弧度丝毫未变,仍是向上扬。
阮桃桃试着翻译了下这个表情,相当于是在说:给你一个表情,你自行去体会。
于是,那股子抓心挠肺般的不安感愈发强烈了,阮桃桃左思右想,索性狠狠一咬牙,已然决定要慷慨赴死。
正所谓长痛不如短痛,反正也躲不过,不如早日安息。
她屏退一众不相干之人,声若蚊呐般地应了声“好”,撑着伞,一路磨磨蹭蹭挪出离霜苑。
阮桃桃想过姬泊雪会生气,却未想过,他竟这般生气。
说来也是怪,如今的他明明只有自己胸口高,气势怎还这般足?
阮桃桃越看他越觉膝弯发软,恨不得扭头就跑。
许是天无绝人之路,眼看师徒二人就要碰面,下一刻,白敛便不知打哪个角落弯里窜了出来。
生平第一次收到素尘仙君邀约的他整个人如坠梦里,走路都跟踩在棉花上似的在飘。
直至,他看见了倚在墙角下的阮萄(姬泊雪)。
夕阳将落未落地挂在枝头,被满树繁花切割得七零八落的余辉洒落在“她”身上,明明是极暖的色调,“她”却如一柄泛着寒芒的利刃,以一种恣睢的姿态撕裂整幅画卷。
那一刻,白敛好似什么都看不见了,眼中只能容得下一个“她”。
不知白敛心中所想的阮桃桃则如获救命稻草般紧紧盯着他。
而姬泊雪又一瞬不瞬地望着阮桃桃,整个画面呈现出一股子难言的荒诞狗血感。
若有不知情的恰从此经过,怕是得以为他们在上演什么大型伦理剧。
此时的阮桃桃显然已将所有希望都寄托于白敛身上,只盼着他能把水搅得再浑一些。
水一浑,姬泊雪的注意力就会被转移,注意力被转移,便也就顾不上和她生气,顾不上和她生气,她便能逃过一劫。
阮桃桃算盘打得“啪啪”响。
奈何人算不如天算,谁又能想到,从前见了她便跟疯犬似的白敛,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娇羞起来。
阮桃桃:“……”
不是!你没事娇羞个锤子啊!
她当即清了清喉咙,在一旁疯狂咳嗽,用以提醒白敛。
在阮桃桃这般努力的提示之下,又隔了好一会儿,白敛方才后知后觉地发觉一旁的“素尘仙君”。
当即换了副神色,双手交叠,难掩激动地朝她行礼:“弟子拜见素尘仙君。”
礼毕,还不忘扭头望向阮萄(姬泊雪),昂起下巴,鼻孔朝天地发出个单音节:“哼!”
阮桃桃所不知的是,在这声冷哼响起前,白敛便已偷偷传音给阮萄(姬泊雪)挑衅道:
「素尘仙君说他很欣赏我,你一时是他弟子,可不代表一世都是他弟子。」
不明所以的阮桃桃看着姬泊雪逐渐冷下来的脸色,当真是头皮发麻汗如雨下。
偏生白敛还在不知死活地继续刺激着姬泊雪。
「怎么?不信我?」
「那么,我且问你,他可曾亲自发传讯与你促膝长谈?」
「可曾说过你是整个仙羽门最俊俏的少年郎?又可曾殷殷切切请我来离霜苑为仙羽门做贡献?」
「你什么都不知道,他什么都没和你说,既如此,你拿什么和我争?又凭什么觉得你能守住素尘仙君关门弟子之位?」
……
眼见阮萄(姬泊雪)脸色已然黑如锅底灰,白敛这才满意地收回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一脸乖巧地望向阮桃桃,眸中尽是钦慕之情:“不知仙君邀弟子来离霜苑有何要事?”
阮桃桃若还没发现姬泊雪神色变化与白敛有关,那她当真是个傻的。
理清思绪后的她连忙找了个借口,将白敛哄入离霜苑。
白敛前脚才走,她便已态度诚恳地开始认错:“师尊,我错了!但我可以解释!”
“我发誓,我没甩锅!我也当真是迫不得已啊!”
姬泊雪没接话,只静静注凝视着她,阮桃桃也摸不准他心情究竟怎,只当他是默认了她的狡辩,当即把闷在肚子里的话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往外说。
“起因是这样的,今日清晨,我因睡不着,在院中逛了一圈,哪成想,太上长老二话不说便将我带去了德政殿,与长老们一同商议招生大会之事。”
“期间,我也曾多次想过要给师尊您发传讯,奈何天不遂人愿,我非但没能抓住这个机会,还莫名其妙被太上长老带进了阴沟里。”
“弟子实在是不敢多说,只怕多说多错,会被太上长老看出端倪。”
“于是,在他的步步诱导下,弟子嘴一瓢,便答应了……”
阮桃桃边说边观察姬泊雪神色,磕磕巴巴说出余下的话。
“要,要……用师尊您这男女通吃的绝世容颜为仙羽门引入大批优质弟子!”
阮桃桃是真的已经尽力了,说实话的同时,还不忘夸大其词拍须溜马。
奈何姬泊雪根本不吃这套,冷着脸替她补充道:“所以,你为了不让为师孤军奋战,便又一口气拖了这么多人下水?”
“嗯,嗯……”
阮桃桃动作极缓极慢地点点头,却答得模棱两可,故意把话往另一个方向引导,仍在奋力挣扎:“所以!弟子撑死就只是个从犯,绝非主谋!”
言下之意,姬泊雪应当对她从轻发落。
然,姬泊雪可没这么好忽悠,一针见血道:“拖不相干之人下水的人是你,又非太上长老,你这叫哪门子的从犯?”
阮桃桃心里哇凉哇凉的,她避重就轻地阐述着事实,却还是一下就被姬泊雪给抓住了重点。
由此可见,姬泊雪的雷点从来都不是她对他做了什么,而是她对不相干之人做了什么。
阮桃桃那叫一个悔啊,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便不多此一举了。
可阮桃桃并不打算就这么束手就擒,她决定再苟一苟,并以最快的速度开始转移话题。
当即面不改色道:“还有那位太上长老,弟子觉得他很奇怪,也不知他可是发现了什么端倪,总故意给弟子,啊不对,应该是总给您挖坑……”
阮桃桃这说得可都是大实话。
可别看这太上长老瞧着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实则也是个笑里藏刀的黑心肝。
姬泊雪闻言只微微颔首。
“这倒是为师的疏忽,忘了提醒你,如若可以,尽量离他远一点。”
阮桃桃大为不解:“为什么呀?太上长老不是看着您长大的吗?”
姬泊雪斜睨她一眼,缄默不语,显然是不想继续聊这个话题。
他又怎会不知阮桃桃是在故意拉偏话题,先前那些于姬泊雪而言也算是有用信息,阮桃桃既要拉偏,便也由着她去了,现在这个完全是在闲聊,姬泊雪自是不愿接茬。
阮桃桃见他不说话了,莫名又有些心慌,以防他提起惩罚之事,当即又抛出第三个话茬。
“还有一事,弟子险些忘了与您汇报。”
“太上长老之所以想到要以美色回击奉正宫,盖因奉正宫暗中与合欢宗勾结,以美色为饵,公然在仙羽门眼皮子底下蛊惑自四海而来的仙门准考生。”
阮桃桃曾亲眼目睹当时情形。
就在会议结束后不久,她便被太上长老提溜着在武陵主干道上逛了一圈,真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今年共有二十七个门派来武陵参加招生大会,每个门派都在城中设有相应的报考点,唯独奉正宫门前人满为患。
其中也不乏慕姬泊雪之名而来,却稀里糊涂被软玉温香给勾了魂的正经弟子。
这叫仙羽门如何能忍?太上长老又如何能忍?
于是,在方方面面的刺激下,阮桃桃头脑一热,便答应了太上长老的提议。
彼时的阮桃桃想法很简单。
堂堂仙道第一宗奉正宫既能以美色为饵抢生源,仙羽门怎就不行?
正如太上长老所言,一群十来岁的小屁孩能有什么判断力?他们根本不会发觉奉正宫有何不对,只会凭直觉被它所吸引。
与其教他们这样那样的大道理,不如先想办法抓住他们眼球,歪门邪道有歪门邪道的弄法,正道亦有正道的玩法。
奉正宫从合欢宗请来的那些个庸脂俗粉又算得了什么?
有姬泊雪,我们仙羽门简直强得可怕!
再回过神来,阮桃桃方才发觉,自己竟一声不吭把姬泊雪给卖了。
奈何世间根本没有后悔药……
于是,为了填上这天坑,她心越来越横,索性将所有人都一并给拖下水。
这便是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还真与太上长老的诱导脱不了干系,就是不知姬泊雪可会信。
姬泊雪虽不知阮桃桃心中所想,却分外了解太上长老。
太上长老对他好是真好,坑也是真坑。
故而他对太上长老所行之事表示分外不赞同:“你们简直是胡闹!”
阮桃桃鲜少见姬泊雪露出这般冷厉的神情,一看便知,今日这顿责罚算是勉强躲过了。
毕竟,他说得是“你们”而非你。
那么,很明显,担大头的显然是太上长老而非她。
总之,她已是成功脱险。
那么,接下来的一切皆与她无关,该如何去与奉正宫对打抢生源,是姬泊雪与太上长老该费心的事,尚轮不到她来操心。
阮桃桃运气从未似今日这般好,她犹自琢磨着该如何在姬泊雪眼皮子底下开溜,太上长老尤靖便已怒冲冲地来到离霜苑。
一贯见人三分笑的他,此刻可谓是面色铁青,不待阮桃桃反应过来,便闻他道。
“素尘,快随我一道去武陵主街,我看中的那个好苗子就要被抢了!”
太上长老是来也一阵风,去也一阵风,阮桃桃还什么都未来得及与姬泊雪说,便被他拽上飞行法器。
阮桃桃心中免不得一阵窃喜,却还得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频频回头去看已然被她甩远的姬泊雪。
他仍立于自墙角探出的那枝琼花下,距离太远,看不清他的表情。
阮桃桃只能在风与风的罅隙里看见他瓣唇轻启,好似在说:“无妨,你先随他去。”
阮桃桃当即收回目光,对这个结果表示很满意。在苟命方面,她已然混出了极其丰富的经验。
就拿那一万封情书来说,距事发当日都已过去了这般多天,她还不是稳稳苟住了?
总之,只要突发事件够多,姬泊雪便无暇去与她翻旧账,无暇去与她翻旧账,便也就意味着,她能安然渡过此劫。
直至,传讯玉简亮起,闪烁着姬泊雪发来的文字传讯。
阮桃桃的笑瞬间僵在脸上。
她果然还是太天真了。
第28章 第28章(捉虫)演戏
「若能将功补过,为师也不是不能考虑免你责罚。」
阮桃桃咬牙看着玉简上不断闪烁着的字,这未免也太强人所难?
什么都不懂的她又要如何将功补过?
也顾不得太上长老就在一旁看着,阮桃桃当即回信:
「实不相瞒,弟子只会胡闹,着实做不来将功补过之事。」
姬泊雪那边消息回得很快。
「如何做不来?」
他本想说,你在暗域便做得很好。
却恍然想起,那是她与“大哥”的回忆,他心中泛起些许异样的情绪,终只是道了句:「为师相信你。」
阮桃桃:“……”
但她不相信她自己。
姬泊雪却未继续这个话题,话锋陡然一转,又补充了句。
“太上长老若再敢坑你,而你又着实躲不开,放开手脚把他给坑回去便是,切莫让他占了便宜。”
阮桃桃:「……行。」
她收起传讯玉简,扭头望向仍在为某好苗子被抢而发愁的太上长老。
心道,想不到你们竟是这种关系。
既如此,那她便知该如何应对了,自也就不会似先前那般束手束脚。
约莫半盏茶工夫后,掩去真容的阮桃桃方才与太上长老一同抵达武陵。
奉正宫游街的花车恰巧从他们身边经过。
那辆缓缓驶去的花车装饰得宛若神仙楼阁般,雕楼画栋金碧辉映,一群修了合欢宗魅术的弟子装作神仙扮相穿梭其间,或是身披羽衣、或是云髻峨峨衣袂飘飞。
乍一看,端的是宝相庄严宛若谪仙,可若再细细端详一番,便会发觉,这哪儿是神仙?分明就是一群披着神仙皮子的妖邪。
多看一眼,阮桃桃都觉浑身不舒坦。
魅术,放在从前分明就是不入流的玩意儿,莫说名门正派,连邪修都看不起它,属于邪门歪道中垫底的存在,现如今合欢宗非但成了正经门派,就连魅术都能堂而皇之被当做招生手段,何其可哀。
更让阮桃桃感到不舒服的是,花车离开后所留下的那股子腻人甜香,总觉着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阮桃桃这愣才发至一半,便被一群蜂拥而至的考生给挤开,他们犹如受到蛊惑般,亦步亦趋跟在花车后面,直至来到奉正宫报名点前。
太上长老敛去那副痛心疾首的表情,扭头望向阮桃桃:“奉正宫又折腾出新花样了,素尘你怎么看?”
早上的时候,他们还只是派一群美貌弟子蹲守在城门,到处拉人头,不过短短半日,奉正宫的套路便已升级。
太上长老是越想越愁,不禁长叹一口气:“你不若真按我所说,好好收拾下自己,再拿个扩音法器往大街上一站,多吆喝几声,定能把人统统都抢回来。”
阮桃桃:“……”
怪不得姬泊雪让她离他远一点,他可真是不舍得放过半点排挤姬泊雪的机会。
阮桃桃才不想惹祸上身,脑子有坑才会依姬泊雪所言,与他拉扯不清。
她选择性无视太上长老方才的话,清了清喉咙,道:“比起这个,我反倒有个更好的主意。”
太上长老眉头一挑,登时来了兴趣:“哦?说说看。”
阮桃桃笑而不语,一脸高深莫测,好半晌才道:“你照我所说,去与掌门做好准备,很快就能知道了。”
于是,半个时辰后……
原本只想“看戏”的姬泊雪,被阮桃桃死缠烂打给拖来了武陵主干街道上。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服下易容丹后,变作女儿
身的阮桃桃,只觉一阵无语。
阮桃桃却理不直气也壮:“师尊你说过你相信我,那么,便请真相信我,总之,我不是胡闹,请配合我演戏!”
“毕竟,您不准我折腾别人,而鲁轶姝又恰好不在,那我便只能请师尊你来帮这个忙了。”
姬泊雪没接话,也看不出他究竟是愿意还是不愿意,阮桃桃便已拽着他衣袖,来到已然排起长队的奉正宫报名点前。
一番张望后,阮桃桃终于锁定目标。
——一个生得略有些阴柔的清瘦少年,他便是太上长老口中的那个“好苗子”,假以时日定能长成无数怀春少女的春闺梦里人。
姬泊雪不知阮桃桃为何无端盯着那少年发笑,却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刻阮桃桃便与他扮做成一对恰从此处经过的好闺蜜。
她跟早就计算好似的,停在距少年两步开外的位置。
待确认这当真是个搞事的绝佳风水宝地后,阮桃桃突然捂着嘴,一脸嫌恶的模样:“你快看那男的!”
声音不大不小,恰好控制在能让那好苗子听清楚的程度。
语罢,阮桃桃还不忘给姬泊雪传音道:「师尊,师尊,要开始了!」
「他们都看过来了,你快问我,是哪个男的!」
姬泊雪:“……”
他好像明白阮桃桃想要做什么了。
阮桃桃见姬泊雪半天未动,再次传音催促道:「师尊,你快点嘛!我真没胡闹,这是在曲线救国啊!」
「现如今就只有你能帮我了。」
「你说过的,你相信我!真女人也要说到做到!你说信我就得真信我!」
姬泊雪:“……”
只能说,为了免除责罚,她是真的很拼,姬泊雪这个当师尊的亦不好再置身事外,隔了好半晌,方才道:「我该说些什么?」
阮桃桃:「很简单,你就顺着我的话去问,是哪个男的?」
姬泊雪当即面无表情地演了出来,却言简意赅,将其简化成一个字:“……谁?”
阮桃桃也不挑,立马接茬:“就那个穿月白色外衫,马尾高束,并饰以红绳的男的呀。”
如此明显的相貌特征……
八卦乃人之本性,纵是修士亦无法幸免,但凡能听见阮桃桃声音的,皆齐刷刷扭头,朝那“好苗子”望去。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好苗子脸瞬间涨红,阮桃桃却无要放过他的意思,再次重复一遍,用以提示围观群众,他们没看错,当真是那个人。
“对!就是那个穿月白色外衫,马尾高束,并饰以红绳的男的!”
“我方才瞧他跟丢了魂似的,一路盯着花车上妖艳女修的脸和口口。”
“小小年纪竟这般不知羞!听闻他还是世家大族的公子哩,这般肤浅重欲,又怎对得起爹娘与家族的教诲?”
姬泊雪继续面无表情地配合着:“……你说得对。”
有了回应,阮桃桃又自顾自地演上了:“反正我将来找道侣是一定会避开这种人的。”
姬泊雪颔首:“嗯,是这么个理。”
那好苗子羞得简直想挖个洞钻进去,连忙开口解释:“不是这样的……”
“我也不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总觉得那女修瞧着分外亲切,有些神似我表妹……不知不觉间便跟到了这里。”
“我本为剑修,要选也该选剑宗或是仙羽门,断不会选奉正宫这种毫无底蕴的门派。”
阮桃桃闻言,再次捂唇露出震惊脸。
“啊?原来你不是啊?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们误会你了。”
她这么一道歉,让原本憋了一肚子火的好苗子反倒不知该咋整。
只觉这姑娘好似并不坏,又见她态度诚恳,生得也分外有亲和力,当即卸去敌意,有了想要与她好好交流的意思。
阮桃桃便趁这好苗子松懈的空当,朝他抛出橄榄枝并一顿夸夸。
“我瞧你仪表堂堂气质不俗,想必眼界也是极高的,若非要在剑宗与仙羽门之间选一个的话,自是得选仙羽门了。”
“剑宗虽是无数剑修梦寐以求的修道圣地,可仙羽门毕竟是出过云见殊与姬泊雪这等剑道至尊的门派,两相权衡之下,我觉着还是仙羽门更具发展潜力。”
“况且,论正统,论道心,论底蕴,谁又能比得过仙羽门?”
“它前有云见殊开辟仙道盛世,后又有素尘仙君力挽狂澜,封印妖皇将妖族驱赶回妖界十万大山,这般人才辈出的门派,谁见了能不心生向往。”
“虽说它如今是有些青黄不接,可别忘了,是什么造成它今日的局面?”
“是仙羽门黄金一代弟子的牺牲,是玉华峰上下近两百人以险些要断了传承的决绝,方才换来今日的太平,若无它,你我二人哪有机会这般淡然地面对面畅所欲言?”
“更遑还有素尘仙君在门中坐镇,想来仙羽门重返巅峰也只是时间问题,既如此,还犹豫什么?自是要选仙羽门!”
“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话的阮桃桃语罢,朝那好苗子伸出手,做出邀请的姿势。
“不巧,我也想去一睹仙羽门的风姿,咱俩儿既这般投缘,不若一同前往?”
好苗子当即疯狂心动。
他心中原本也是更偏向仙羽门,毕竟,那里有个素尘仙君。
之所以犹豫,皆因素尘仙君已不收亲传弟子,而仙羽门门中高阶修士又几乎都葬送在那一战之中,只余一个太上长老尤靖尚且能打。
仙羽门早些年虽也凭借素尘仙君的名气招收到不少天赋绝佳的弟子,可到底年纪都还小,尚需一定的时间方才能成长起来。
于是,便造成了仙羽门这尴尬的现状。
六界第一姬泊雪与仙门第二尤靖皆在此门,年轻弟子们的资质也都十分不错,偏生在腰部断层。
而这,这便也是大多数资质尚可,却又称不上天赋绝佳的考生对仙羽门望而生畏的最大原因。
毕竟不是人人都有机会接触到遥不可及的素尘仙君与太上长老,既如此倒不如脚踏实地找个更为靠谱的师父。
阮桃桃所说之话,分明就是在卖情怀,故意提醒在座的各位,当年如日中天的仙羽门是因何而变成这副模样。
好苗子无端生出一腔热血,当即点头应是。
一旁围观的群众亦有不少有情怀的,虽一时被魅术所蒙蔽双眼,内里仍怀揣一颗赤诚之心,听见阮桃桃那番话,犹如醍醐灌顶般,纷纷扬言要去仙羽门看上一看。
或道:“想拜入仙羽门门下,一睹见殊仙子风采,本是我太爷爷的遗愿,我这个当孙子的既来了武陵,自得替我太爷爷走上一遭。”
或是道:“我儿时的心愿便是拜入素尘仙君门下,而今他虽不收徒了,能见上一面也是极好的。”
或又道:“我没什么理想和抱负,也没什么崇拜的大能,可听闻仙羽门门中伙食极好,光冲着这个,我也得去瞧上一瞧!”
……
这于阮桃桃而言,当真是个意外的惊喜,她原本只想挖一个,万万没想到,竟一下挖走一大片。
人,她倒是给挖走了。
至于能否留住这些考生,还得看掌门是否能充分展示出仙羽门的千年底蕴了。
阮桃桃闹出这般大的动静,奉正宫又不是吃素的,当即派出一队精英弟子来与阮桃桃“说道理”。
他们自是不敢在仙羽门的地盘上先动手挑事,可阮桃桃敢。
她随机挑了个拦在自己身前的精英弟子,夹枪带棒地嘲讽着:“怎么?你们这是眼见使完所有下三滥招数都无效,黔馿技穷准备来抢了?”
奉正宫弟子这些年本就嚣张惯了,又接二连三遭阮桃桃挑衅,那弟子可谓是怒火冲天,当即拔剑出鞘。
“奉正宫精英弟子前你也敢放肆?当真是活腻了!”
此人嗓音洪亮,气势倒挺足,奈何那剑尚未被拔出,便断在了鞘里。
他这般举着个剑柄慷慨陈词,当真有种说不出的滑稽,围观群众纷纷笑出声。
“哈哈!原来你们精英弟子是用剑柄戳人的!”
“精英!真不愧是精英!吾等凡人苦练十辈子怕是都无法望其项背!”
“这你可就不知道了吧?没点特殊技能又怎能被称作精英?”
……
吃瓜群众议
论纷纷,阮桃桃则下意识扭头去看从始至终都保持缄默的姬泊雪。
毫无疑问,定然是他动的手。
既有姬泊雪在背后撑腰,阮桃桃行事愈发肆无忌惮。
当即拔高音调,摇头长叹:“好一个仙道第一宗,精英弟子竟连剑刃断在鞘中都不知,你们若能把修旁门左道上的心思放一半在修道上,也不至于这般丢人现眼。”
那断剑的弟子连忙与自家人解释:“它方才明明还好好的!怎突然就断了?”
“我知道了!定然是那两妖言惑众的妖人在从中作祟!”
像是默认了他的说法,又有一精英弟子提刀向阮桃桃袭来。
这次刀刃倒没断在鞘中,却在他剑风扫来之时,“锃”地一声断在了空中。
裂做数截的刀身则如长了眼睛般,追在另外五名精英弟子屁股后面跑。
这六名所谓的精英弟子气焰瞬间熄灭,一路鬼哭狼嚎,抱头鼠窜,哪儿还有半点“精英”的影子?
那些未能听见阮桃桃长篇大论的考生见此状,也都纷纷弃奉正宫而去。
管你仙道第一宗不仙道第一宗,奉正宫精英弟子这般丑态百出,谁看了还想去?
不消片刻,奉正宫报名点前长达数百米的长队便这般散了,甚至到了人人见之,皆绕道避远的地步。
计划实施地比阮桃桃想象中还要成功,其中自少不了姬泊雪的鼎力相助。
阮桃桃心中五味杂陈。
她原以为姬泊雪肯与自己演上一场戏便已是极限,何曾料想,竟还能做到这种程度,亏她之前还这般防着他,当真过分至极!
她犹豫许久,终还是忍不住开口。
“师尊,你明知我肆意妄为,为何非但不拦着我,还要帮我?”
姬泊雪仍是那副不想与她瞎折腾的冷淡模样,状似随意地道。
“小事上你虽喜肆意妄为,大事上却从不含糊,自有自己的考究。”
“既如此,我为何不能帮你?”
阮桃桃闻言,愈发感动了。
人非草木,与姬泊雪接触了这般久,她又怎会毫无感触?
他们之间若不是隔着一本原著,阮桃桃是当真愿意奉之以真心。
她这人一旦流露真情,便免不得有些扭捏。
阮桃桃难得做一次反思:“那……那师尊会不会觉得我这样不太好?”
“我是不是该像别人家的弟子那般听话一点,乖巧一点?少给师尊您添麻烦?”
她从来都不是知恩不报之人,唯独对姬泊雪,她好似分外苛刻,总带着防备之心去与他相处,连带他为她所做之事,亦因为了提醒自己切莫动心,而莫名其妙被打上几分折扣。
这样,对姬泊雪而言何其不公平?
她或许真该放弃某些偏见,以平常心去对待姬泊雪,至少,不能再像从前那般胡来,至少得让姬泊雪这个当师尊的少操些心。
姬泊雪只淡声道:“你便是你,你很好,无需像旁人一样。”
阮桃桃愈发眼泪汪汪:“师尊啊……”
那一刻,她脑海中突然划过很多东西,好似有许多话想要说给姬泊雪听。
可很多时候,人便是这样,愈是心绪难平,愈无法集中精力,阐述出自己心中所想。
阮桃桃搜肠刮肚组织感谢辞时,忽又闻姬泊雪道:“你这次也做得很好,算将功抵过,可免责罚。”
“嗯!嗯!嗯!”
阮桃桃点头似小鸡啄米,她就知道姬泊雪当着是个顶好的师父!
然,那些情绪与想要说给他听的话语尚未酝酿成型,姬泊雪嗓音忽又幽幽响起。
“但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每日一封不低于千字的情书,写了几封了?”
“至于当众诵读情书……”
他笑笑:“等你我师徒二人换回来,再补上。”
阮桃桃:“……”
她当即撤回一条感动,并n条尚在酝酿中的甜言蜜语。
狠狠在心中咒骂一声狗逼,遂又仰头,朝他甜甜一笑:“师尊,我们打个商量行不行?”
姬泊雪亦回之一笑:“不行。”
……
第29章 第29章活爹
这般折腾完一圈,夜已幽深似墨。
武陵街上人群俱已散尽,一阵风刮过,卷起落英,拂过阮桃桃面颊。
她轻轻拨开被风吹乱的鬓发,又扭头去看姬泊雪,姬泊雪仍在笑,笑意清浅,却让人瞧着觉得分外欠揍。
不行就不行。
阮桃桃垂下脑袋,果断选择放弃,揉了揉已然被折腾空的肚子,轻声道:“夜深了,该回家了。”
可是好饿,虽说姬泊雪这副身子比她抗饿很多,可她今日近乎是粒米未进。
加之她这人嘴又馋,若不在相对应的时间进食,便总觉着胃也空得难受,嘴也寂寞得紧。
若姬泊雪没在,她倒能借这易容丹大大方方在武陵逛上一圈,直至吃饱喝足再回仙羽门。他既在,阮桃桃便只想赶紧回离霜苑。不为别的,只怕他又在一旁阴阳怪气。
姬泊雪不着痕迹收回落在阮桃桃肚子上的目光,缓声道:“不急。”
“再等等看,兴许奉正宫还会折腾点什么出来。”
他嘴上说着防火防盗防奉正宫,却尽带阮桃桃往人多的地方跑。
就好比他们此时所在的这条街道。
这条街名唤聚荟,阮桃桃曾与“大哥”一同来过,依稀记得是条美食街。
此街长约千米,一路灯火通明,不论何时来,皆是人满为患。
阮桃桃挤进熙熙攘攘的人群间,边伸长脖子张望,边在心中质疑。
不是说好的打探敌情吗?怎又逛起美食街了?
不行,街道两旁的小吃着实太诱人了,本就饥肠辘辘的阮桃桃哪儿经得住这种诱惑?
趁姬泊雪不注意,连忙掏出灵石,以最快的速度买下最近的食物。
——青团。
清明将至,街道上兜售青团的摊贩随处可见,阮桃桃运气不错,随手买下的团子仍热乎着,咬一口,糯叽叽的。
先是艾草的清香在口腔中弥散开,微微泛着些带甘味的苦,恰如其好地中和了红豆馅儿的甜。
这一口下去,阮桃桃吃得分外满足,眼睛都亮了。
眼看一个青团入腹,阮桃桃正要低头去吃第二个,忽然察觉到某个人的视线。
她当即进入防御状态,猛地一抬头,发现姬泊雪正望着自己。
被吓一跳的阮桃桃下意识将剩下的青团往身后藏,她以为自己要挨批。
却闻姬泊雪道:“这家青团只有红豆馅,远不如巷子里那家好吃。”
原来不是要责备她贪吃,阮桃桃莫名舒了口气,把藏于身后的青团拿出来继续吃,十分自然地接话道:“师尊对这儿似乎很熟?可是经常来的缘故?”
姬泊雪颔首:“算是。”
他这话说得可就不实诚了,岂止是算是?
儿时云见殊、胡不归、尤靖三人时常轮番带他来这条街上玩。
这条街每家店铺的祖上三代他都曾见过,故而,说起每家店的特色亦如数家珍般。
“你若喜食甜,定不能错过林记樱桃酥酪;若喜食酸,定要去尝尝老蔡家酸角糕;若喜食辣,街尾那家炙肉店断也不会叫你失望……”
他越说,阮桃桃嘴张得越大,到最后都快变成了o型,在姬泊雪目光扫来时,不禁长叹:“师尊你果真是在仙羽门长大的。”
语罢,又不禁苦恼起来。
“可该怎么办呢?除却苦,不论酸还是甜又或是辣,我皆爱。”
她手中糯叽叽的红豆馅青团瞬间就不香了,从未觉着这几个小团子竟这般碍眼。
阮桃桃虽贪吃,食量却称不上大,是万万做不到将它们统统都塞进肚子里。
于是,她又朝姬泊雪露出个讨好的笑:“师尊若不嫌弃,不若与我同食?”
结果可
想而知,自是遭到了姬泊雪无情的拒绝。
他言简意赅:“我不吃,你想清楚了再去买。”
既如此,阮桃桃便只能含泪舍弃酸枣糕,果断选了樱桃酥酪与炙肉。
选好了是一回事,买不买得到又是另一回事。
这条街好似从未有过人少的时候,阮桃桃向着炙肉的方向前行,仿佛随时都会被汹涌的人潮所吞噬。
彼时的阮桃桃心心念念只想吃肉,从而忘了姬泊雪还跟在自己身后,突然意识到这点的阮桃桃当即回头,恰与姬泊雪目光相撞。
原来他一直都在,始终与她隔着不远也不近的距离。
于是阮桃桃再无顾虑,一心向炙肉前行。
姬泊雪看似云淡风轻,实则为了跟上阮桃桃的步伐也当真累得够呛。
眼看她又要走远,姬泊雪正欲提速,忽然被人拽住袖角,一把难掩激动的轻灵的少女音霎时落入他耳中。
“原来真的是你啊姐姐!”
那是个颇有些面生的小姑娘,年龄很小,瞧着也就十二三岁的模样,姬泊雪对这张脸似有些印象。
下一刻,又闻那小姑娘道:“自上元一别,我找了你很久,想不到竟能这这里相遇。”
如此一来,姬泊雪便想起了她的身份,正是阮桃桃在上元夜曾援助过的小姑娘。
小姑娘瞧着似有些赶时间,尾音才落,便往姬泊雪手中塞了几枚灵珠,笑盈盈道。
“我如今过得很好,非但有了属于自己的小院子,还有余钱供弟弟去私塾读书,真得多亏你了。”
“余下的钱我每月还一次,姐姐你每月十五都来聚荟街找我便是,我会在那间馄饨铺里等你。”
根本不给姬泊雪用以反应的时间,那小姑娘还完灵珠便跑得不见人影。
倒是阮桃桃一回头,突然发现姬泊雪不见了。
她犹自纠结着,该不该主动去找他,消失不到五息的姬泊雪又重新出现在她视野中。
不待阮桃桃说话,掌心便无端多出数十枚灵珠。
阮桃桃当即愣住:“这是?”
姬泊雪道:“有人要还你灵石,还到了我这里。”
阮桃桃身边皆是些壕无人性的二代,唯一比她穷,还找她借过灵石的……
阮桃桃冥思苦想许久,方才记起,好像是有这么个人。
一百枚灵珠方可兑换一颗下品灵石,算是修仙界最小的货币单位,而阮桃桃那日共送给那小姑娘百枚下品灵石。
她从未想过自己还会遇见那个小姑娘,更没想过,她送出去的灵石竟会以月结的方式回到自己手中。
阮桃桃握着那沉甸甸的三十颗灵珠,心中亦是万分感慨,原来,不知不觉间便已过去这么多天了。
那些不断从她身边途径的人、不断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她已然融入这方世界。
姬泊雪见阮桃桃半晌没接话,只呆呆望着前方发愣,忽启唇道。
“夜深了,我们该回家了。”
阮桃桃是个藏不住事的。
特别是在姬泊雪面前。
那一刻,她分明满脸都写着“我想回家”,至于是哪个家,姬泊雪心中自也再清楚不过,却不知出于何种心态,没头没脑地道了这么一句话。
入夜后,师徒二人本该各回各家,可姬泊雪白日里睡了一整天,堆在书房的奏折已然有半人高,若不连夜加班带回阮桃桃洞府批阅,怕是得出大麻烦。
除此以外,他们今日还有个洗澡任务尚未完成。
换做平常,姬泊雪也不是不能将就一下,可今日显然不能。
他身上沾染了太多复杂的味道,既有聚荟街各路美食飘香,又有几缕尚未散尽的甜腻熏香,着实无法将就。
搓澡工桃桃第二次上岗搓洗自家师尊,已然是稳如老狗,与“生涩”二字全然不搭边。
而离霜苑的温泉池也显然要比桃桃洞府的小木桶舒适,氤氲热气自池底腾起,熏得本就有些犯困的姬泊雪昏昏欲睡。
阮桃桃当即扶稳险些滑入池中的姬泊雪:“坚持住啊,就快洗完了!”
她可太了解自己这副身子骨了,哪怕白天睡了一整天,一旦到了睡点,仍是该睡就得睡。
有时候睡眠质量太好也是种罪过,阮桃桃第二次将姬泊雪从浴池中捞起,拍拍他面颊:“醒醒,师尊你快醒醒,洗完了,该回家啦~”
然,姬泊雪毫无反应,睡得与昏死无异。
阮桃桃:“……”
她现在就很惆怅,该怎么把姬泊雪送回去?
送的过程若一个不留神被人给撞见了,他们师徒二人又该如何去与人解释?
阮桃桃思来想去,总觉这样不甚安全,还是先把他抱去侧殿藏一晚上罢,至少离霜苑一贯清冷,不会有人莫名其妙跑来做什么。
念及此,她耐着性子替已然睡熟了的姬泊雪换好衣裳,又解去她用以遮掩的白绫,动作利索地将他打横抱起。
阮桃桃很谨慎,没马上出去,而是扯长脖子张望一番,待确认院中无人后,方才抱着姬泊雪,鬼鬼祟祟地摸了出去。
她对离霜苑其实还不太熟,只记得姬泊雪住在主殿,胡不归则住在朝东的侧殿,而他似乎也不是长期在此居住,故而时常不见其踪迹。
哎,反正不管怎样,避开东边,先送姬泊雪去向北的那间厢房好了。
可有句话叫做什么来着?
计划赶不上变化。
这厢,阮桃桃才将姬泊雪抱来靠北的厢房,黑暗中便骤然闪过一道红影。
是胡不归!
他这般突如其来地窜出来,险些将阮桃桃吓得心脏停摆。
好在她反应够快,连忙侧身,躲在花繁枝茂的琼花后。
眼看胡不归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夜色之中,阮桃桃方才吁出一口浊气,却已不敢再冒险,犹自纠结着,该如何处置自己怀中的活爹。
下一刻,又无端刮来一阵风,琼花似雪,簌簌落了她满身。
她一咬牙,一闭眼。
算了,还是别再瞎折腾,趁夜色将他送回去好了,若再让胡不归撞见,他们师徒二人当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阮桃桃拂去不断飘落在自己肩头的花瓣,正要离开离霜苑,太上长老的声音赫然自头顶传来。
“素尘,你怀里这是抱了个什么东西?”
第30章 第30章共寝
阮桃桃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动作极缓极慢地抬头望去。
但见一袭青衣的太上长老侧卧于遒劲的琼花枝干上,手中拎着一壶酒,眼波流转,唇角噙笑:“怎得?还不愿给你爹看?”
阮桃桃:“……”
这人怕不是喝了假酒?还是说,他与姬泊雪私底下一贯都玩得这般大?
阮桃桃不敢掉以轻心,又不动声色拉了拉出门前特意换上的斗篷,将怀中睡如死猪的姬泊雪遮挡得更为严实。
她半晌没接话,犹自思付着,也不知自己能发挥出姬泊雪几成功力,能否在三个呼吸间将太上长老打趴?
可一想起武陵街道上姬泊雪不露声色将那精英弟子剑折断的场景,阮桃桃又不禁打起了退堂鼓。
以她本身的实力,决计做不到这等程度,显然是姬泊雪的神魂对她修为有了加成,既如此,是否也就说明,她这区区炼气期的神魂大大削弱了姬泊雪的实力?
阮桃桃不敢赌。
倘若对方是胡不归这等好忽悠的笨蛋美人便也就罢了,偏生是修为与智商皆不容小觑的太上长老。
这厢,阮桃桃当真是进退两难。
时间在纠结与犹豫中悄然流逝,太上长老见她半晌没接话,纵身跃下树,直接上手去扒拉她斗篷。
太上长老的剑向来以快著称,阮桃桃稍一愣神,便被他得逞。
溶溶月色下,原本被藏匿于斗篷中的少女的脸一览无遗。
空气瞬间凝滞。
一切都
发生得太过突然,只在须臾之间,阮桃桃甚至都来不及反应。
“呼……”
穿过枝头的风声愈发大了,满树繁花摇曳,紊乱无序的声响与阮桃桃几欲冲出胸腔的心跳声逐渐融为一体。
“砰砰砰……”
“砰砰砰……”
犹如击鼓雷鸣,每一下都掷地有声地砸在阮桃桃脆弱的鼓膜之上。
她不断在心中告诫自己,如今不是慌神的时候,尚有转圜的余地,定不能轻言放弃。
她掌心紧攥成拳,屏息凝神,飞快在脑海中组织语言,电光火石间,便想出了不下五个方案,很好,接下来就看太上长老是如何质问她。
阮桃桃目光直勾勾钉在了太上长老脸上,一瞬不瞬盯着他,不愿放过哪怕是一丝一毫的变化。
先前漾在太上长老唇畔的那抹笑早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阮桃桃所看不懂的情绪。
似震惊,似不敢置信。
许久许久以后,他方才收回目光,沉声道:“原来是个人啊!”
阮桃桃:???
这话说得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不是人还能是个什么?她寻思自己也没抱头猪啊。
哦,若非要称他为猪,也不是不可以,她还挺乐意。
说话间,太上长老又凑近了些,盯着阮桃桃怀中的姬泊雪看了好半天,再次做出总结:“还是个好看的女人。”
于是,深感欣慰地拍拍阮桃桃的肩:“你小子出息了,竟学会了抱女人。”
许是欣慰过了头,他忽又大手一挥,用灵力在空中写出两排金灿灿的大字:
「生无媚骨,死留芳名;忠魂不泯,浩气长存」①
这操作是愈发让人看不懂了,阮桃桃顿觉头秃,搞半天是喝醉了在发酒疯。
不过这玩意儿咋瞧着这么眼熟?
总觉着像是在某个坟堆前的花圈上看见过似的。
阮桃桃倒没记错,这幅挽联还真就是太上长老从人家花圈上抄回来的。
且还是“集百家之大成”,这户人家抄一句,那户人家抄一句,硬生生拼凑出来的产物。
素闻太上长老醉后有给人写挽联的癖好,阮桃桃今日可算是见识到了。
无端被吓出一身冷汗的阮桃桃只觉无语至极,是半点都不想搭理这疯疯癫癫的太上长老,扭头便走。
哪知,她才走不到两步,一阵风似得跑走的胡不归又如穿花衣之蝶般飘回来了。
隔着大老远便偏见他的阮桃桃再次僵住,是一动也不敢动。
急冲冲跑来的胡不归却视阮桃桃为空气,死死盯着她怀中睡得正“安详”的姬泊雪。
阮桃桃:“……”
累了,真的累了,这一个个的,到底有完没完啊!
然而,下一刻,胡不归却摇着尾巴,嘿嘿笑道:“小姬啊,你这是要抱着你家媳妇儿晒月亮吗?怪不得我们找了一晚上,都没能找到你。”
“自见殊走了,咱们许久都不曾这般开怀畅饮了,甚是怀念啊……”
阮桃桃:“……”
得,又是个不省人事的醉鬼。
这两人既已醉得神志不清,便也没什么好怕的了,阮桃桃暗中松一口气的同时,又在思付,该如何摆脱这两个醉鬼的纠缠。
下一刻,太上长老也黏了上来。
他仍是笑眯眯的:“你爹我今日当真欢喜得很,咱们仙羽门许久没收到这么多出挑的弟子了,这一切还真得多亏你。”
“说来也怪,你在这方面明明固执得像个老古董,比掌门还冥顽不灵,这次怎就突然开窍了?”
阮桃桃闻言,很是诧异。
姬泊雪竟也是守旧派吗?倒一点也看不出来。
醉酒后的太上长老分外能叨叨,仍在喋喋不休:“你这孩子是外冷内也冷,却出奇的死心眼,什么都往自己肩上扛,就不能让你爹我分担分担吗?嗯?”
阮桃桃费了好大的劲才将他从自己肩上扒拉开,胡不归又挤了过来。
他也是东倒西歪的,站都站不稳,偏还要在嘴上占姬泊雪的便宜。
“还有你师公我,虽说是未过门的,可未过门的师公也是师公啊……”
两醉鬼你一言我语,抢着与阮桃桃说话,阮桃桃只觉自己跟前像是围了两百只鸭子,简直苦不堪言,赶紧找了个借口溜回姬泊雪寝殿。
有道是吃一亏长一智,今晚她是哪儿都不准备去了,索性把姬泊雪放床上,一起躺着,她就不信,姬泊雪寝殿内还能凭空多出个人来。
事实证明,姬泊雪寝宫内的确不会凭空多出人来,可阮桃桃依旧无觉可睡。
她都不知道姬泊雪究竟是个什么体质,都这个点了,竟依旧精神抖擞,毫无睡意。
难不成修为高的便不用睡觉吗?
可显然不符合原著中低魔世界观的设定。
她借自窗外弥散而来的清冷月光,狠狠盯着姬泊雪的睡颜看了许久。
嫉妒,非同一般的嫉妒。
这般得天独厚的优质睡眠本该是属于她的。
如若可以,她真想把这厮给摇醒,与她一同体验失眠的滋味,奈何她怂,遂,只能老老实实躺着。
阮桃桃这一躺,愣是盯着床顶的流苏看了一整夜,直至姬泊雪醒来,她亦未眠。
彼时距离天亮尚有半个钟,室内仍有些许昏暗。
一觉睡了六个多小时的姬泊雪缓缓睁开眼,恰与阮桃桃目光相撞。
师徒二人大眼瞪小眼瞪了老半天,俱从对方眼中得出如下讯息。
姬泊雪:震惊,大写加粗的震惊。
孤男寡女竟共处一室至天明?
阮桃桃:疲惫,难以言说的疲惫。
活爹,您可算是醒了?
天知道她这一夜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因始终无法入睡,她愣是爬起来一口气写完了三封情书,那可是整整三千字啊!一滴水都没掺的那种。
向来从容的姬泊雪却十分罕见地露出了些许窘迫,他清了清喉咙,颇有些严肃地道:“你莫不是在这里和我同床共枕,躺了一整夜?”
他自是记得睡前所发生的事,记得自己在沐浴途中是如何睡得不省人事。
故而,也不奇怪他怎会从自己寝宫中醒来,但阮桃桃若就这般与他共寝至天明,终有些不妥。
阮桃桃语气飘忽,目光幽怨:“怎可能?我压根就睡不着。”
语罢,她在姬泊雪复杂难明的目光中将一摞信纸呈一字排列开。
“喏,这便是我呕心沥血一整夜的心血。”
姬泊雪目光在她瞪如铜铃的眼,与八张密密麻麻写满字的信笺之间梭巡一圈,有着片刻的失语。
“我不是说过,你若实在睡不着,便可服用丹药?”
那药一颗能管两个时辰,也就是四个小时,仅占阮桃桃正常睡眠中的一半时间,阮桃桃若想一觉睡到天亮,需得服用两颗。
虽不知姬泊雪究竟有何隐疾,可直觉告诉阮桃桃,此物断不是什么好药,故而,阮桃桃选择拒绝。
怪不得他专挑晚上出门砍人。
搁她,似这般天天睡不着,只能靠嗑药维持基本睡眠,怕是也得疯得到处去砍人。
阮桃桃身心俱疲地摇了摇头。
“是药三分毒,区区半个月而已,熬一熬也就过去了。”
似是从未想过阮桃桃竟会说出这种话,姬泊雪眸中闪过一丝惊愕,也不仅仅是惊愕,还有一丝连累她失眠后的愧疚,与几分连他自己都辨不清的芜杂情绪。
可很快,那些外泄的情绪便统统都被压下去,他以最快的速度恢复平素的从容,又或者说是恶劣。
“给你两个选择,吃药,好好睡上一觉,亦或者是……”
他弯了弯唇角,不紧不慢说出余下的话语:“趁热打铁,一口气写完这一整年份的情书。”
阮桃桃登时就坐不住了,痛心疾首道:“听听,你这说得还是人话吗?我这般为你着想,换来的又是什么?”
姬泊雪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所以说,不要心疼男人,心疼男人倒霉的只会是自己。”
阮桃桃:“……”
她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磨着后槽牙,瓮声瓮气道:“你这算是哪门子的男人?分明就是活爹。我若叫你一声活爹,你敢答应吗?”
姬泊雪神色未变:“有何不敢?”
“都说师者如父,你纵是管我叫一声亲爹,我也应得。”
阮桃桃:“……”
讲真,长这么大,她就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
阮桃桃还能怎么办?
自是现在立刻马上选择嗑药,至少有四个小时可以不用看见他。
这药丸见效很快,不出片刻,阮桃桃便有了些许困意。
而后,那些如涓涓细流的困意便如海潮般袭来,瞬间将她淹没。
意识彻底消散前,她好似听见了一声极尽温柔的轻叹。
“好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