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他撇清一切关系。”◎
京北剧院宣布将在伦敦开启全球巡演第二站,网上立即响起不小的波澜。官网的票依旧一抢而空,粉丝们在底下哀嚎说没有假期,要不就是感慨手速跟不上别人,大部分粉丝还是为舒怀瑾感到高兴。
毕竟剧院的演出场所有限,加上需要考虑乐器的效果,很难真的做到同演唱会一样大众。
[呜呜呜瑾宝又要演出啦!感觉瑾宝暑假都没有好好休息过,这么小的年纪努力工作,瑾宝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看舒舒签经济公司了,补药啊啊啊,好担心舒舒被公司压榨(哭泣.jpg)]
[不用担心啦,我前段时间查过,公司股权所属有变动,目前的实际控股法人是舒氏企业,自家人肯定会把妹宝保护得很好]
除此之外,还是有一些充满恶意的讨论。
[大小姐勇闯娱乐圈,割的就是你们这群韭菜,被人花钱精准投流了还不知道]
[小提琴赛道确实挺小众的哈,不知道现在音乐名媛这么吃香吗?]
……
舒怀瑾从未立过励志勤奋的人设,更没有彰显过大小姐的身份特权,只是一昧地精心挑选各种礼物,以抽奖的形式赠给粉丝。用真诚换来的真心,大家自然能够感受到。
她在社交账号上的活跃程度不高,偶尔会发一些九宫格生活碎片,练习的视频,其余时间用来专注提升技能。
日子在枯燥与平静中过得飞快,开学后,舒怀瑾还要兼顾学业。有粉丝提议让她抓住红利期,先休学一年,等名气和流量稳定了,再返回校园。
舒怀瑾不想这样。尝到放纵的甜头后,休了一年就会想再休一年,直到心态悄然发生变化,会认为学历不是那么重要,不用太辛苦也能赚到钱,久而久之,便再也寻不到初心。
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她过不了父母那关。
暑假发生了太多事,自从决定不再摆烂起,她就变得非常忙,以至于回到寝室,还有点不太适应。
大家各自过得很充实,郑意花了八万九报了研学夏令营,苏圆做了一个半月家教,辅导准高三生,对方家长认为效果不错,让她开学后的周末继续辅导,再也不用累死累活地挣一块钱的快递代取费了。茂茂则给几个知名coser做了一套还原度极高的妆发,赚了一个学期的生活费。
分享完生活,女孩子们讨论着要去自助烤肉店聚餐。
“sorry姐妹们,我去不了,我还得回去练琴。”舒怀瑾不是有意扫兴,“接下来的一个月你们大概率只能在课上见到我了,我要被我督促到卷飞了。”
见她忙成这样,下次可能就找不到合适的机会说了,郑意叫住她。
“刚才隔壁经管的几个女生向我打听你的事。”
舒怀瑾还在低头整理着课本,“说什么了?”
“提起这个就来气,她们在网上看完乱七八糟的消息,跑来向我求证。问你是不是在跟比自己大十岁的老男人谈恋爱。”
恶意的声音网上并不少,舒怀瑾不是那么在意。她动作一顿,停下来。
“她们得到的消息似乎没有错。”
郑意:“三十岁的男人和男人之间区别可不一是一般的大。她们想表达的意思没那么简单。”
舒怀瑾:“可能就是想暗地问,他是不是我的金主。”
“不是。”郑意追问,“你怎么一点都不生气?我当时恨不得把白眼翻上天,反问她们一句,怎么你们见不得同学比你们优秀?”
舒怀瑾将明日的课本装回包里,乌睫轻动,噗嗤一声笑出来,“所以你怎么回她们的?”
“我说,你们有时间关心别人男朋友是不是大十岁,不如多关心下自己的专业排名有没有进前十。”
那两个揣测八卦的人今年刚好还有最后一次转专业机会,但卡在了绩点排名13%上,因此格外看不爽事事顺心的人。郑意怼人时顾及脸面,对面还是气黑了脸,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舒怀瑾夸赞,“好骂!”
抵达公寓后,舒怀瑾顺手给贺问洲发了条消息,挑衅十足的语气。
[贺问洲,有人质疑你,说你是比我大十岁的老男人]
他没有回。
她猜想可能是在忙,亦或者还在出差。他最近的确抽不开身,毕竟临时宣布解约,强行让做到一半的订单停滞,改参数,乃至一大批半成品报废,引起了股东的争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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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力排众议,说会办法处理这些订单,还定下了本年度的利润率目标。
舒怀瑾不太懂生意场的事,却也知道,年度报表的数据无比复杂,就算货品后续找到了别的销处,大修整带来的固定资产折旧、人工费仍是一笔不菲的数目。
维持不亏损已是不易,他还要利润,听起来都觉得是天方夜谭的戏言。
贺问洲对她句句有回音,因此,舒怀瑾在感情里有着充足的安全感。
他没有时间回复她,她自然也有自己的事要做。
放下手机后,点了份外卖,进了琴房,一练就是三个小时。夜幕已深,整座城市依然灯火通明,她站在窗边看了半秒,对智能语音管家说了句话,厚重的窗帘缓缓合拢。
夏季的食物残羹容易滋生蚊虫,舒怀瑾将外卖盒连同水果盒一并套上垃圾袋。物业每天会在不同时间派保洁前来清理,只需要将垃圾放在入户电梯旁边即可。
她揉着有些僵酸的腰,见视频门锁里映上舒宴清的脸,有些惊讶。
“哥,你这么晚过来干嘛?”
舒宴清顺势接过她手里的垃圾袋,看起来风尘仆仆,“给你打了六个电话,你没接。”
“我练琴呢,没看到。”舒怀瑾关好门,给他倒了杯水,“不过就算是没接,你也不用大老远跑过来吧?什么事不能微信上说。”
舒宴清神色清冷,“以后手机不要开静音,万一我有急事找不到你怎么办?”
他如此严肃,舒怀瑾倒不习惯了,没心没肺地笑:“比如你又遇到阮阮拉黑你的紧急情况?”
“舒怀瑾,我在说你的事时,不要拿苏阮当挡箭牌。”
舒怀瑾摸下巴,“看来胳膊肘已经开始向内拐了。话说,你到底是怎么被阮阮拿下的?”
她的好奇心百无用处,舒宴清懒得回答,沉吸着气。不过舒怀瑾哪是那么好打发的,见他一副僧人入定的样子,自顾自地猜测道:“我知道了,肯定是你天天跟贺问洲混一块,沾染了喜欢朋友家妹妹的恶习。”
苏阮是家里的独生女,虽没有兄弟姐妹,但苏家人丁兴旺,连堂兄就有两个,堂姐也有三位。两家的情况类比起来,的确有几分相似之处。
舒宴清跟苏阮那群堂兄有所往来,还一起打过牌。
现在拐走了人家堂妹——哦不,被人堂妹拐走,总之结果都一样。舒怀瑾拿这话打趣他没毛病。
舒宴清以为苏阮正在气头上,这些日子放低姿态,谦着身子求了好久,才换来苏阮的一句,先当朋友试着相处。若是让时间回流会当初,舒宴清可能会认为这是时下的最优解。他们只当那晚是场不足为题的意外,而后各自成家立业,名利场相见后,心平气和地谈论公事。
正如圈子里无数暧昧过,但最终因为各种原因没能走到一起的人一样。
各自安好。
可他蓦然发现,自己无法接受这样的自欺欺人,更无法想象苏阮为别人披上婚纱的模样。他一定会疯,会失去理智地搅乱婚礼。
他不能接受做朋友。
至少不能只做朋友。
舒宴清蹙紧眉梢,现在不想同她讨论苏阮的事,定定看着她,“当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你今天有和贺问洲联系过吗?”
舒怀瑾下意识拿起手机看了眼,首先看到的是舒宴清锲而不舍的未接来电,除此之外,静悄悄的。她隐约腾生出了糟糕的预感。第六感让她攥紧了指尖,“出什么事了?”
“他今天从北美飞了港岛,刚落地,被叫去谈话了。”
舒宴清说得很委婉。
像这样轰动力极强的大案件,国内的处理方式不像国外,花再多钱也不能保释。涉案金额是个不可估量的天文数字。按他知晓的内幕消息,Sanders走私毒.品、枪械获利金额,足以买下估值三千亿美元的两个互联网巨头。
多么令人惊骇的数字,即便是放在国际金融犯罪史上,也是史无前例。
因此,京北这边相当重视。
对所有接触过Sanders的实行严格调查,贺问洲自然首当其冲。清者自清是一回事,问题的关键在于,会不会有人借此机会,重击贺氏,彻底剿除这个竞争对手。
舒怀瑾心头的巨石高高悬起,周遭静得可怕。
耳边倏地响起震耳欲聋的嗡鸣声,她咬紧了牙,着急得踱步,“那他现在怎么样?有没有危险?不行,我现在就买飞港岛的票过去找他——”
她说到这里,疯狂检索着最近的航班,可惜票已售罄,最早的是明早七点半。意外来得错不及防,她下定决心要见到他,哪怕是坐高铁、火车一路转过去,也要即刻出发。
舒宴清看着她,为将要说出口的绝情化感到胸口钝痛。
“小瑾,你现在要做的不是关心他。”
他大步上前,拦住了慌不择路的舒怀瑾,由于太过心疼,手掌都在发抖,“而是和他撇清一切关系。”
舒怀瑾的手机被他夺走。舒宴清对上她不可置信的目光,将她的手机关机、没收。
“我知道这一切可能让你一时难以接受,但事情远比你想象中复杂,小瑾,先去休息,睡一觉,或许明天就好了。”他放轻了声安慰,冠冕堂皇的假话说起来连自己都骗不过。
“可他在这种时候,更需要朋友、恋人的支持。”
舒宴清:“你们只是随时可以中断的恋爱关系。一旦说了分手,贺问洲的事和你没有半分关系。”
舒怀瑾眼瞳骤缩,身形晃了晃,愕然,失望,愤怒。无数种情绪交织,血液直冲大脑。
“舒宴清,你是在教我做白眼狼吗?贺问洲当初在舒家有难的时候,怎么扶着你、扶着爸爸起来的,你全都忘了?现在他还没有出事,只是有败落的嫌疑,你就迫不及待地要和他划清界限。”
她愤愤出声,“我看你就是无耻下作、见风使舵的小人!”
“够了。”舒宴清语气冷硬,毫无回转余地,“现在不是讲究情分义气的时候。我当然可以为了他出面,跑关系,但你觉得有用吗?只要引火上身,前半辈子做的一切都将化为乌有。”
他背负着整个舒家,更不能冒险。
何况冒险帮不上贺问洲半点忙,只能沉默观望。舒宴清至今连贺问洲的助理白霄都联系不上,也试图找人打听过内幕。对方说所属的机密级别太高,暗示他不要参与。
只怕这次,贺问洲凶多吉少。
舒怀瑾从未想过,会从舒宴清嘴里听到这样一番冷血的话。她的心一下子从脚底凉透,寒意自骨缝里丝丝钻出来。
“哥,你刚才是说的反话,对不对?”
舒宴清看她的眼神愈发担忧,“不管是真话还是假话,小瑾,我只希望你平平安安的。不仅是我,问洲也是。”
两人在客厅里相顾无言许久,舒宴清担心今晚的话对她刺激过甚,有节奏地轻拍着她的背,沉叹了口气。
“就当是在帮我,也是在帮他。”舒宴清说,“小瑾。”
他同她讲了半天道理,劝到口干舌燥,舒怀瑾终于妥协,低垂的杏眸里,泪痕湿了又干。她骂了无数遍贺问洲混蛋,连同将舒宴清也骂了一顿。
舒宴清静默无声地听着,愁绪难消。
她这样,他没法放心离开。
好不容易哄着人去刷了牙睡觉,舒宴清留宿隔壁客房,今夜注定难眠。
夜里,房间门口幽然站着一道人影,他久未阖眠,开了灯。
“你站在那做什么?”
像个失魂落魄的鬼魅。
舒宴清起身,递了纸巾过去,“哭了一晚上?”
舒怀瑾点点头,好半晌,才睁着红肿泛红的眼睛低低问:“我听你的话,不给他和你添麻烦了。”
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妹妹,舒宴清的心脏好似沁了水,“嗯。”
“可不可以把手机还我……”舒怀瑾提议。
“不行。”
舒宴清许久后妥协,“今晚过后。”
他又劝了几句,舒怀瑾似是听进去了,折返接了一杯温水递给他,“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对不起,哥,我口不择言,说了刺痛你的话,你不要生我的气。”
“我怎么会生你的气。”舒宴清伸手想摸她的头,才发现当初不及自己腿长的小姑娘已经长*大了,早已超过了自己的肩,垂下手作罢,“哥哥永远是你的后盾。”
“你刚才说了那么多话,嗓子肯定很干哑。”舒怀瑾软声,“你喝了我的水才算原谅我。”
“好。”舒宴清温声,“赶紧去睡觉了。”
舒怀瑾不肯,守着他将那一杯放了合理剂量安眠药的水喝完,才挪着步子离开。
第62章 暴雪夜
◎您和他之间的约定,可以作废◎
舒宴清对她毫无防备,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眼皮已沉重到睁不开。
卧室里的呼吸声逐渐变得平稳。
“对不起,哥。”
“但我一定要过去看看。”
舒怀瑾看着他熟睡的面庞,默念了声。从旁边的储物柜里找到她的手机。
为了抓紧时间离开,她没有收拾行李,随手拿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充电宝以及前年办的港澳通行证、身份证,一些零散的现金和珠宝。
她筛选到了一张从滨海机场直飞港岛的机票,从京北市区走高速过去,两个多小时的车程,跑快点的话差不多刚好能赶上。
这个决定做得很突然,窗外飞驰的街景划过眼前,舒怀瑾仍有种恍然的感觉。
太阳穴隐隐作痛,舒怀瑾后知后觉想起来安全问题,在发小群里发了车牌号,又让室友们明天帮她向辅导员请两天假。条理清晰地安排好一切后,心反倒静得可怕。
群里的夜猫子居然还没睡,一条消息很快让众人活跃起来。
上流圈子里的人总是格外敏锐,任何一点风吹草动,不足半天时间,便已人尽皆知。舒宴清的消息比常人快上几个小时,他们得到的并不确切,也八九不离十了。地动山摇般的洗牌局面,不可能毫无感知。
舒怀瑾消息刚发出去,发小们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了过来。
“你疯了?这种时候大家巴不得把自己洗得一干二净,你怎么还不要命地往上冲!”
大家知晓其中利害,明哲保身才是上上计。
从前有多少人踏破门槛也想攀上贺问洲,如今就有多避讳,只想各扫门前雪。
听筒那边的声音异常激动,像是想要将她骂醒,舒怀瑾垂眸望向窗外,声线从未有过的冷静。
“我知道,你们说的一切我都清楚。”舒怀瑾提起唇角,“可是我没办法丢下他不管。”
“你过去又能帮上什么忙呢?这件事连贺问洲和舒宴清都搞不定。”朋友知道言论有些过激,缓了声,“要了你出了事,舒伯父,舒夫人怎么办?你再想想你姥爷,今年已经八十九岁了,心脏经不起任何的刺激……算了,不说这个,把票退了吧,我们跟你一起想办法。”
“我不是凭借一腔冲动在做事。”
舒怀瑾心意已决,如同一支开弓便没有回头的箭,她望向天上高悬的一轮冷月,忍不住想,贺问洲是不是看不到今晚的月亮?她从小到大只在电影里见过审讯室,据说是个四四方方的小格子,没有窗户,无法感知时间的变化,身处其中,精神会受到宛若折磨般的煎熬。
如果有机会的话,她一定要告诉他,今晚的月色很美。
“也许我这次过去,连他的面都见不到。但万一有千分之一的机会呢?他联系不到任何能够知晓内幕的人,而我恰好过去,刚好能帮他传递重要信息,代替他求助能够解开局面的人,或许事情会有不一样的转机。”
尽管概率微乎其微。
她总要试一试。
人世间的事总是无常,充斥着各种戏剧的波折。
万一他只差最后一根稻草就能压垮对方。
那她愿意冒险做这一根不受控的稻草。
对面的沉默好似过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见劝不动她,答应帮她保密,拖住舒宴清。
苏阮的聊天框里弹出一条消息:
[这是我妈妈的一位恩师,在ICAC职位比较高,如果有需要,记得联系我]
大家本该明哲保身,知道她疯了,却仍愿意为她出谋划策,舒怀瑾感动得鼻尖一酸。不过她不想连累她们,能规避的尽量规避掉了。
历经一整晚的奔波后,舒怀瑾终于赶在日出之前抵达港岛。
维多利亚鳞次栉比的灯光微闪,如同一颗颗奢华鲜艳的宝石,空气里泛着淡淡的潮冷气息。
张律师晚她一步抵达酒店,两人约定在套房见面。
“舒小姐。”
张律师是新加坡华人,早年一直跟在贺问洲身边,替他处理合资企业的各项法律纠纷,算是他半个心腹。之前贺问洲在伦敦出差那阵,带她见过。
“张律。”舒怀瑾轻轻颔首,举手投足间早已染上同贺问洲如出一辙地从容。
她开门见山地问,“贺先生的案子目前有突破口吗?我们是不是可以用证据不足为他申请保释?”
她在网上查了些资料,不过大多是皮毛,并不专业。
张律师静坐不语,眼神里满是沉重,“证据不足是突破口,但这次牵扯的盘面太大,可能不太乐观。舒小姐,抗议材料我已经拟好了,现在有几个大致的方向,一个是从港岛政府这边申请保释,同时要求排除非法证据,或者申请人身保护令。”
“历史上没有可以参考的同类型案件,以上想法只能参考。”
舒怀瑾:“不管怎样,先尝试一下吧。”
与此同时,贺氏集团的律师也召开了一场线上会议,准备打一场长期的、艰难的战役。舒怀瑾试图联系白霄,却杳无音讯。在港岛的第一日,她所做的事大多是联系和疏通,寻到了一点眉目,但也只是眉目而已。
港岛不算大,她却不清楚贺问洲究竟被扣押在何处。
入夜后,数栋大厦灯火通明。
舒怀瑾不敢接她哥的电话,只让他放心,自己暂时很安全。忙碌到滴水未沾,进展仍旧为零。胃绞痛的生理反应令她不得不紧皱眉梢,找前台要了一支葡萄糖。
幸好她来之前带了一些价值不菲的珠宝,用以寻求各处的消息,否则这趟港岛才很是白折腾。
“你胃痛就只喝一支葡萄糖浆?舒怀瑾,雪中送炭不是折磨自己。”
意料之外的熟悉嗓音让舒怀瑾有些懵地抬起头来。
程煜穿了一件纯白的T恤,鸭舌帽盖住大半张脸。数月未见,他似乎成熟了不少,瘦削的脸庞染上几分刚毅,唇角的小胡茬来不及打理,冒出了浅浅一层。尽管脸上火气腾升,还是难掩疲惫。
舒怀瑾皱眉,坐回大厅会客区的沙发上,“你怎么来了?”
“路过。”程煜回地冷冰冰的,“担心你一个人死外边了,过来看看你。”
八竿子打不着的地方,能路过才有鬼了。
程煜只带了个登山包,从里面翻出一盒碳酸铝镁,扣出一枚白色药片,“嚼碎含着。别喝水。”
舒怀瑾没有动作,奈何胃部痉挛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缓了阵才接过来。
当着她的面,程煜点了两份外面,又在网上找跑腿买了治疗胃痛的处方药。两人全程静默,好似不熟悉的陌生人。许久,舒怀瑾先前喝下去的那支葡萄糖起了效用,气色恢复了些。
“程煜,谢谢你。”
这是她第一次跟他说谢谢,程煜却感到刺耳。他宁愿她还跟以前一样,没心没肺地损他。
程煜不想听生疏见外的道谢,启声打断她,“你住哪层?”
舒怀瑾:“你要留在港岛?”
“嗯。”程煜臭着脸,一副懒得解释的不耐烦模样,“今晚。明天我跟你一起回京北。”
“你不上学啊?”舒怀瑾欲言又止。
程煜:“请了假。怎么,就你能在贺问洲落魄的时候过来,我不能过来看着点?”
“……”
程煜果然还是那个程煜,三句话不到就已自报家门。
舒怀瑾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劝慰道:“这件事跟你没关系,我不想把你牵扯进来。”
“舒怀瑾,你是恋爱脑?什么事都想自己担着,你这体格担得过来吗?我要是不过来,我看你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再说,贺问洲之前生意做得那么大,跟他往来频繁需要盯着的大人物海了去了,谁会闲得蛋疼,在这盯着两个翅膀硬不起来大学生。”
“程煜,你没必要——”
“行了,今天这管家。”他一字一顿,“我替贺问洲当定了。”
程煜铁了心不肯听她讲道理,一口气说完,挎着背包进了电梯,嘴里还念着烦死了。舒怀瑾左右不了他,只好当他是来港岛旅游的。隔了半小时,他拎着两大盒餐食敲响她的房门。
舒怀瑾的联系人有了新消息,自电话里告诉她,白霄还在美洲,被另一方势力控制了,暂时无法脱身。
她示意程煜不要出声,“恳请您想办法帮我联系上白特助。”
“舒小姐,我尽量,有消息一定第一时间通知您。”
忙了整整一天,总算有了好消息。白霄是贺问洲带在身边的一把手,见多识广,如果能和他联系上,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毫无头绪。
程煜将一桌子中餐一小份一小份地摆好,筷子也悉心地装进了金属架里,看她面上露出喜悦,一时百味杂陈。
他成了矛盾的个体,恶毒地诅咒贺问洲永远不要翻身,又忍不住祈祷他平安度过这一关。
酸涩和嫉妒的藤蔓将他牢牢缠紧。
“有进展了?”程煜问。
“应该快了。”
程煜:“不是说这种案子少得都得持续三五个月,这段时间你打算怎么办?”
“等着呗。”舒怀瑾说,“三五个月又不长,能解决的话,我请大家放开了嗨,想吃什么随便点。”
两人心不在焉,只是机械性的将食物送进嘴里。他问一句,她答一句。
见她心思全然没在饭菜上,程煜喉间涌起一股涩意,忽然问:“舒怀瑾,你是不是非他不可?”
舒怀瑾脑子里还在想白霄被困的事,和他同时出声,“你说雇佣兵要怎么联系啊?他们接护送人的单子吗?”
两人的声音一高一低,刚好盖过彼此。
舒怀瑾眨了下眼,没听清:“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
程煜把郁闷咽了下去,接过她的话题,“找雇佣兵是违法的吧?好像要通过暗网联系,而且他们对工作地有要求,不能在法律完善的地方抢人。再说,价格我们也负担不起。”
“一千万够不够?就一单。”舒怀瑾在认真琢磨这件事,“把人从恐怖团伙手里救出来……”
程煜心底更酸,“辛辛苦苦攒一千万多不容易,砸出去连响声听不到。”
她明明是个守财奴,怎么现在为了贺问洲,什么都豁得出去。
舒怀瑾也觉得这招太冒险,最主要的是,她没有人脉。人只能理解自己认知以内的东西,她对这些的了解,全部来源于电影。
艺术夸张的成分先不提,其中一些还是末日题材的,没办法和现实世界对等。
有没有精英雇佣兵队还是个未知数-
回到京北后,秩序按部就班地悄然运转着。
舒怀瑾在舒宴清的威逼勒令下,写了保证书,而他也派人将她看得更紧,强制限停了她的部分信用功能。
周五傍晚,舒宴清驱车前来接她。
舒怀瑾耸拉着肩膀,“我周末还有课程设计要做,这周回不了家。”
舒宴清拉开车门,居高临下地挡住她的视线,压迫感十足,“上次我就是心软,中了你的计。这周我将所有的事全推了,你要耗的话,我就站你学校门口陪你耗。你现在算是半个公众人物,不怕狗仔偷拍的话,大可以继续拖延。”
他语气冷硬,显然是吃一堑长一智,连好脸色都不肯给她了。
舒怀瑾自知理亏,不情不愿地上了车。
后排的苏阮挽着她的手臂,将她从舒宴清的低气压中解救出来。
舒宴清拎着舒怀瑾的皮箱,正想质问她有没有继续联系贺问洲的人,对上苏阮的眼神,轻咳两声,缓了语气。“周六想吃什么,我让厨房给你俩做。”
苏阮:“都行,反正我们俩不挑食。”
有苏阮这个挡箭牌在,舒怀瑾免了一顿挨骂。得知苏阮要来舒家做客,秦女士很早就在门口迎接。她们俩关系本就亲近,坐舒宴清的车回来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舒宴清抬起手臂,绅士地为苏阮拂开枝条时,苏阮轻抬下巴,无视了他。
大有他敢骂舒怀瑾,她就会迁怒于他的意思。
舒宴清有苦难言,揉着眉心,安慰自己,何必跟她们俩置气。
距离贺问洲出事已有一月有余,舒怀瑾没有回过家,舒家却早已就这件事私底下谈过几回。用完晚餐,苏阮在客房留宿,他们一家人才有空于茶室坐下,谈及事情应对之法。
见舒宴清将舒怀瑾也喊了过来,舒父神思一顿,温和地说:“小瑾,苏家那孩子来我们家做客,你这个做东道主的理应陪人家说会话,我和你哥哥还有事情要谈。”
舒怀瑾看她哥一眼,意有所指道:“没事,我们这也是阮阮的家,在家哪有不适应的。”
舒父:“好好好,就算是一家人你也得去陪陪她。”
舒怀瑾:“我们下午能聊的已经聊完了。”
“总还有聊不完的。”舒父笑着道,“像学校里的帅哥、学弟什么的,聊聊八卦。”
舒宴清蓦然出声:“爸。”
“她们聊不了那些。”
舒父舒母忽然不知自己的一双儿女早已有了知心人,并且还都是在眼皮子底下认识的。
他们俩止了声,等着舒宴清的下一步圆场。
然而舒宴清避重就轻地揭过了这个话题,“问洲的事,小瑾听听也没关系。”
舒宴清坚持让舒怀瑾留下,舒父也没再强求,言语之中有些避讳。
“贺先生这事比较复杂,大概会按照疑罪从有的结果审判。”
“是。毕竟那位已被各项证据指控,坐实了走私的罪证。贺氏交付给蓝聖医药的第一批货物里,检测出了相关成分,目前几条生产线全线关停接受调查,股价也受了重创。现在对方就想在调查证据环节拖着,时间拖得越长,对问洲越不利。”
退一万步讲,就算贺问洲后面找到实质的证据,洗清了嫌疑。造成的损失也无法挽回。
众人就此探讨了两个小时,最后的结果依旧是观望、等待。
舒怀瑾听了许久,忍不住发问:“贺问洲什么时候才能转回京北?”
“难。”舒父得出结论,“少则三五个月,多则两三年。”
“回京北并不是好事,在港岛好歹还能期待保释,京北则是一点念想都没有,只能不断地上诉。”舒宴清说,”就看他的律师团队什么时候能为他争取保释了。”
聊到最后,一无所获。
自书房里出来,长辈们各自回了房。月色下,舒宴清搭在肩侧的大衣萧瑟冷寂。
舒怀瑾跟在他身后,脚步声弱得听不见。
彻底远离长辈们后,舒宴清停驻,转过身来,沉沉望着她。
“有什么话,在这说吧。”
“你今晚把我叫过来……是不是为了给我打预防针?”
他在敲打她,暗示她,提前给她埋设心理准备,击溃她的乐观,要让她放弃这段一开始便不被所有人看好的感情。年龄的差距已是天堑,眼下又有新的磨难,走下去,险阻重重,并无一路繁花。
舒宴清的声音更像是精疲力尽后的沉静,“小瑾,我现在不会对你要求什么,你还年轻,对世界葆有纯真的期待,不知道漫步尽头的等待有多消耗人。三个月也好,五个月也好,哪怕一年也好,你愿意等,可以等。”
“最多一年,超过这个界限后,即便贺问洲仍然坚持,我也会劝你放弃。”
他的态度已然明了,可以容许她短暂的消沉,却无法忍受她继续日复一日无谓的坚持。
舒怀瑾用力地抿紧唇瓣,身体里像是飞出了无数只振翅的蝴蝶,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流逝。
“舒宴清,你是不是自认为很理智。”
舒宴清张了张唇,最终什么也没说,听她忍着哭腔,一字一顿地说。
“这才一个多月而已。”舒怀瑾齿根发紧,“你知道的,我从小三分钟热度,对什么事的好奇心永远不超过一个星期。贺问洲对我而言是超出新鲜的存在,我从未有过现在的耐心。”
“小瑾,你总要预见更糟糕的未来。”
“等了一个月,就要想一年、五年,十年。被证据拖着耗尽的例子比比皆是,没有人永远幸运。”
舒怀瑾冷声,“我不想听这些。”
两人大吵一架,不欢而散,是夜,舒宴清敲响她的房门。舒怀瑾还在气头上,没有理她。次日一早,舒宴清离开了舒宅,佣人们也不知道他的去处,“少爷说要去接个人,让小姐您务必守在家里等着。”
舒宴清卖得一手好关子,不声不响地走了,舒怀瑾留在家里,思绪忍不住胡乱翻飞。
在网上检索了一堆关于贺问洲的消息,铺天盖地全是贺氏股票跌停和股东大会的新闻,就是没有他的行踪。
心底愈发忐忑期待。
她在庭院里守了一早上,总算在日上三竿之际,等来了舒宴清的车。
然而从车上下来的,不是她日思夜想的面孔。
“舒小姐,我昨天同贺总见了面,他有几句话想托我带给您。”
白霄一如往日毕恭毕敬,礼节挑不出丝毫错处。
舒宴清站在白霄身侧,一言不发。
自脚底攀升的凉意一点点腐蚀她雀跃的心,变得枯败、脆弱。
“他让你给我带什么话?”
“贺总说,您和他之间的约定,可以作废。”
舒怀瑾身体彻底僵掉,明明以为自己不会哭,眼泪却无声地从面庞滑落。
“他凭什么替我做决定,我不同意。”
白霄面露动容,“他还说,他和您之间的约定,永远单方面有效。至于您这边,他希望您拥有自由的特权。”
混蛋。
哪有单方面分手的……在他心里,她永远是他的女朋友,为她守节,一生不再有别的爱人,却允许她自私地展开恋情,获得崭新的自由。
第63章 暴雪夜
◎换得枯木逢春◎
白霄带完话,停留了片刻便离开了。如今贺氏集团内部动荡飘扬,在没有得到最终的宣判结果前,仍需要有人来掌控局面。贺问洲本人无法出面,授予的意思会通过留在贺氏的心腹传达。
只要还能稳住局面,总归不会太差。
舒怀瑾没有给出确切的答案。
除非他亲自来问。
有些话,只能面对面说。
反正最糟糕的不过是等上一段时间,他比她少了十一年都等得起,她没有理由熬不过他。
所有人都在担心舒怀瑾的状态,时刻关注着最新的进展局势,大家敏锐地不再提起贺问洲,怕触及她的伤心事。舒怀瑾骨子里十分要强,大家越怕她一蹶不振,她反倒愈发努力,将日子过得有声有色,在专业领域积累了大批粉丝。
舒宴清领着她参加了不少饭局、晚宴,有着家里的资源助阵,她这一路走来得非常顺利。
期间她没办法联系上贺问洲,偶尔给他发一些无关紧要的消息,石沉大海后,便没有再发。
他目前仍旧处于被限制的状态,她发过的东西,极有可能被反复分析。
这一年的冬似乎比往日来得早些,堆了满夜的积雪到了中午竟还没化开,干枯的枝头被一层浮白压弯,风一吹便簌簌而落。舒怀瑾仰着头看了一会,助理岳蔓哈着气来催她上车。
“怀瑾姐,你在这干嘛呢?我们该出发啦!再晚就赶不上航班了!”
岳蔓和她年纪相仿,比她小一岁,高中毕业后就成了北漂,最初在舒宴清旗下的传媒公司给艺人做助手,她性子活泼,没什么心计,拿着微薄的薪水,干的全是脏活累活。
舒怀瑾好几次在公司见到她,觉得投缘,便把她挖了过来,给她提了三倍薪,外加年终奖、帮她看好地段租房子。
两人磨合了几个月,关系渐渐亲近。
“今年这雪是不是下得早了点?”舒怀瑾拢了拢长绒披肩,在岳蔓替她拉开车门后,矮身上了车。
岳蔓大致清点了下必备的行李箱,手脚麻利地跟了上来,“网上说今年是什么几十年难遇的寒潮,是京北近些年最冷的冬天!”
忙碌起来专注自身的时候,对时间的流逝没什么实感。
京北的四季同其他城市相比,更为厚重,一枯一荣,便是一年。
舒怀瑾有些恍然地想,这样的冬天,她似乎不知不觉间独自历了两轮。
“怀瑾姐,京北以前也经常下雪吗?”岳蔓的声音将她短暂沉湎的思绪倏地拉回,舒怀瑾看青砖白瓦的覆雪,微笑着摇摇头,“不算特别频繁,而且都是小雪,几个小时就没了。像这样的暴雪挺稀有的,上一次还是在前年。”
岳蔓是在偏南的沿海一带长大的姑娘,看这些东西格外稀奇,捧着脸,“暴雪啊?那肯定很漂亮。”
舒怀瑾不知怎地,想起她和贺问洲初次见面的那个暴雪夜。
他随意站着,侧脸轮廓比清雪还要隽冷,只一眼,便再也无法移开视线。
岳蔓思维跳脱,上一秒还在欣赏雪景,下一秒就已翻出了帕格尼尼国际小提琴比赛的决赛安排流程,“待会我们落地后,先坐舒总安排的车去酒店,晚上入住,要是觉得疲惫的话,可以去隔壁酒店泡温泉。明天修整一天调整状态,晚上九点再跟管弦乐团的老师合一下曲子,我们这两天的任务就算暂时告一段落。”
正式比赛在后天,通过各轮厮杀剩下的入围选手仅剩下三名,将决出最后的胜负。
另外两位选手,一位来自奥地利,一位来自伦敦,实力不容小觑。
舒怀瑾微微一顿,回过神来,“温泉我不去泡了,你去吧,打算留在房间里练习。”
岳蔓嘀咕:“舒总嘱咐我监督你劳逸结合,不要太拼命。你之前肌腱炎反反复复,拖了好长一段时间……”
“停停停。”舒怀瑾抬眸,“你站哪边的?怎么还帮着我哥胳膊肘往外拐,禁止双面间谍哈。”
岳蔓连忙举手投降,两人笑闹一阵,见她心不在焉地望着窗外的雪景,以为她在为决赛的事紧张,找出自己昨晚整理的粉丝投稿里出现频率最高的问题,打算趁着路上做点文字问答。
娱乐性质的问答,大多是和粉丝之间的互动,无需什么台词本,舒怀瑾纯当放松,回答着岳蔓收集的问题。
只剩最后一个时,岳蔓的眼睛里闪着八卦的兴奋,“是粉丝们想问的,不是我想问的哦。怀瑾姐,大家想知道你有没有恋爱的打算呀?”
舒怀瑾茫然:“我从来没有立过单身的人设啊。”
岳蔓惊讶:“怀瑾姐!你什么时候谈的恋爱!我跟在你身边工作这么久,竟然没有见过姐夫!啊啊啊姐夫是不是很帅!”
“帅得要命。有八块腹肌。”舒怀瑾谈及贺问洲,眼里有一闪而过的湿润,旋即便压了下去,从容地说:“不过我们快一年半没见,他的腹肌应该已经没有了吧?”
毕竟待在封闭的环境,精神和□□要经受双重折磨。
岳蔓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出于不打扰舒怀瑾伤心事的边界感,默默将这个问题删掉了。
舒怀瑾将她的动作纳入眼底,忽然生出一种怅然的欣慰。从前贺问洲总说她小孩子脾气,可他不知道的是,他不在的时候,她早已有了独挡一面的本事。
她微微一笑,没再深入解释。
帕格尼尼决赛现场,无数记者媒体守在费力切剧院门口,翘首以盼着第61届的冠军出现。今年入围决赛的三个青年小提琴手话题度空前,其中两位在各个社交平台拥有着超千万的粉丝,在入围赛时,就已掀起了几次热点,成为资本新的关注方向。
舒怀瑾穿着鎏金色的礼服裙,一双纤细的长腿在舞台上白得发光。
她选的是安东宁德沃夏克,帕格尼尼协奏曲的其中一首。
同当初在米兰崭露头角时的选曲风格相似,属于民族与古典融合,难度指数飙升,很适合大赛时用来展现技巧水平。
谢幕之时,台上的少女一言一行优雅贵重。
没有超常发挥,也没有表现力上的任何遗憾。每一个旋律,都是她用日日夜夜浇灌的心血。来一这趟,像是奔赴自己人生的必经路。
在所有评委的一致高评分下,她圆梦了上年度失之交臂的帕格尼尼小提琴比赛冠军。
消息传出去后,全网铺天盖地的恭喜和祝福将她淹没。
岳蔓和舒宴清安排的人帮她挡住了蜂拥而至挤上来的媒体,舒怀瑾在镜头里仅出现了短暂的几十秒。她微笑向镜头轻轻颔首,同另外两位选手寒暄后,踏步上了保姆车。
比赛结束后,还有一场晚宴要参加。主办方是国际最大的剧院之一,背靠全球顶尖的影业资本,入围的三位选手,以及一些有意抛来橄榄枝合作的商人都会参加。
舒怀瑾不太喜欢应酬,能挡的舒宴清都会帮她挡下。
但这次不同,荣获冠军后,她需要靠着这场宴会,接受世界知名音乐机构的演出机会。踏上这样的舞台,意味着往国际跨了一大步,荣耀傍身,咖位自然也会往上提。
觥筹交错的上流宴会,免不了饮酒和各种交谈。
舒怀瑾连续熬了两个晚上的夜,为了避免演出时经期到来影响状态,开了一些激素药,眼下又游曳于宴会之上,身体已是强弩之末,回到京北后,发了一场飙升四十度的高烧。
夜里反反复复,降下去又升上来。
舒家上下紧张到夜不能寐,陪着私人医生检查她的身体状况。
折腾半晌,她的体温总算降回了38.4的低烧状态,秦女士坐在床边,用湿毛巾一点点擦拭着女儿颈侧的薄汗。
舒宴清和舒父站在门外,“赵医生,辛苦了,这么晚还让你跑一趟。”
“舒小姐愁绪过重,表面看似一切正常,实际上不愿倾诉,这种情况要是持续下去,有可能会发展成轻度抑郁。”医生解释。
舒父在状况外,“我女儿性子大大咧咧,没受过什么挫折,怎么好端端地有了心事?”
他转头看向舒宴清,“是不是网上的舆论对这孩子造成了影响?宴清,要不还是按照我说的,让她安心休息一段时间,网上的事咱别去参与了。”
舒宴清攥紧了手心,意识到这一年多里舒怀瑾的正常不过是为了掩饰异常,顿感兄长当得失职。
“我们会多观察她的心理状态,赵医生,后续可能还要麻烦你配合我们进行心理疏导。”
“舒总客气。”
舒宅里灯火亮了一整夜。
次日赵医生拿了检测结果来,众人才知晓,她这是感染了最新的甲流变种,容易高烧反复,四肢酸痛。目前针对变种病毒的特效药只能从国外申请空运,需要等上几天,暂时只能靠着退烧药将温度降下来,剩下的交给自身免疫力。
舒怀瑾次日中午又高烧了起来,迷糊间喊疼,让大家看得分外揪心。
长辈们的一颗心全放在了女儿身上,就连程煜什么时候来的也没注意到,只知道他亲力亲为地帮了不少忙。
折腾到第三天的时候,舒怀瑾总算悠然转醒。程煜扶着她坐起来,眼眶熬得通红,低声问她:“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张姨去厨房给你做。”
舒怀瑾:“糖醋排骨,还要红烧肉。”
厨房立即开始忙碌,秦女士用掌背探了下她的额头,“小瑾,你差点吓死妈妈了。以后咱不去意大利了,瞧瞧咱们宝贝都瘦成什么样了。”
舒怀瑾扯出一抹笑容,让秦女士安心,“什么嘛,甲流而已,我早就有抗体了。信不信,我下午就能陪我哥打羽毛球。”
“身体刚恢复,打什么羽毛球!”秦女士擦着泪,嗔怪,“这几天乖乖待在家里,不准碰小提琴。免得回头受了凉又生病,你小时候就是这样,总不让人省心。”
母女俩说了些体己话,秦女士怕自己待在房间里,忍不住感性到掉眼泪,将空间留给两个年轻人,亲自去厨房操刀去了。
得知舒怀瑾醒了的消息,舒宴清从公司驱车赶了回来。
程煜正在拿水果刀给舒怀瑾削苹果,他做这事并不熟练,完全是迪拜刀法,舒怀瑾没力气抬手帮忙,一边看一边嫌弃。
舒宴清:“你醒了?”
“嗯,不就是感染流感,怎么搞得这么兴师动众的,连程煜这个大少爷都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得了什么不治之症。”舒怀瑾吐槽。
舒宴清难得有耐性,“你再埋在心底,拖久了还说不定真是不治之症。”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看你心里清楚得很。”舒宴清也不想在她刚醒的时候说这些,但长辈们时时刻刻守在她身边,这时候不说,后面更难找到兄妹俩单独谈心的机会,“之前说好的一年,我多宽容了你几个月。现在是时候该履行当初的话了。”
她扭过身,眸光染上几分冷意,“哥,你没有替我做决定的资格。”
在名利场游历的这些日子里,她学会了喜怒不显于色,将气氛温和地拉回来。“我的意思是,我现在已经是成熟了,有自己的判断标准。”
舒宴清:“你的判断标准,就是将心事藏着,为他郁郁寡欢一辈子?”
“我知道说这话可能在你看来过于绝情,但是小瑾,感情分分合合很正常,你的人生路还很长,会遇到更多优秀的人。或许,你们俩有缘无分,他也只是你所经的其中一段风景。”
兄妹俩每次提起这件事,都会不可避免地大吵一架。两人各有各的考量,又都是不甘示弱的性子,一来一回间,气氛愈发剑拔弩张。削断了最后一截果皮的程煜倏地打断了她们的争吵。
“宴清哥,小瑾,其实我*今天并不是不请自来。”
程煜连续两天没阖眼,守在舒怀瑾身边照顾,秦女士怕他扛不住,让他去客房休息他也不肯,最后只在沙发上小憩了一会。他还穿着工整的西服,身上褪去了少年的青涩,青黑的瞳孔里藏着自我厌弃的悲凄。
经他一提,舒宴清想起来,舒怀瑾生病的消息没有外传,程煜在程家企业带小团队,自是忙碌,又怎会这么快知晓,急匆匆赶过来?消息网遍布得如此全面,能有这种本事的人,屈指可数。
舒宴清抬眸审视着程煜,等待着他的答案。
舒怀瑾微张着唇,猜测:“我姥姥告诉你的?”
“我跟她说了好多遍,我们只是朋友,她还老想着撮合我们俩。哪有这种乱点鸳鸯谱的解法……”
程煜沉声:“是贺问洲。”
自贺问洲出事以后,舒家两兄妹一直刻意避免着提到他的名字,仿佛早已变成不可言说的禁忌。
听到程煜的话,舒怀瑾脸色煞白,“程煜,你说清楚。”
“贺先生拖我来照顾你。”
程煜答应了贺问洲,不会将与他之间的对话告知第三人。可他做不到违背本心,在她最虚弱的时候趁虚而入。她爱得那样深、那样纯粹,像是枝繁叶茂的大树深深扎进泥土里,怎么可能因为他的雪中送炭,就移情别恋?
贺问洲太低估他的爱,也太低估舒怀瑾的爱了。
程煜绝不做卑劣的偷窃者,正如舒怀瑾也绝不会因为流言蜚语放弃。
他们骨子里一样执拗,爱上一个人便不肯回头。
“我说,是贺先生告诉我,你现在很脆弱,让我代为照顾你。”
程煜再次重复,将刀子往自己的心上扎,让她知晓,贺问洲看似销声匿迹,却始终关注着她的一切。哪怕身陷囫囵,也要利用燃尽的余晖替她铺完光明坦途。
她的每一分耀眼,都有着他在暗处的无声托举。
舒怀瑾心头涌出愕然、失望,以汹涌如浪潮般的愤怒,眼里满是破碎,扬声质问:“他什么意思,把我托付给你了?他把我当成什么能够交换转赠的物品吗?”
“明明可以找到我,和我说说话,却偏要故作玄虚地藏在暗处。”
他不是混蛋是什么?
程煜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是他非要拆穿贺问洲的隐藏,如今雷霆降下,亲眼见到舒怀瑾的痛苦,于他而言,更像是万箭穿心。
舒怀瑾强撑着晕眩从床上下来,“我不同意。”
“听见了吗?我不同意,我要亲口和他谈。”
姗姗来迟的长辈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见舒怀瑾从杂物室里翻箱倒柜的找出扬声机,冷静地穿过舒宅的每一处角落,对着每一个人说,她要亲口和他谈。
大家面面相觑,以为舒怀瑾烧糊涂了,连忙紧急唤来医生,制止了这场闹剧。
而被误认为是烧坏了脑子的舒怀瑾却无比清醒,接连几天安心住在舒宅。
一番声势浩大的作闹之后,舒怀瑾总算在暴雪深埋院中树的深夜,接到了来自境外的陌生号码来电。
接通后,她喊了好几声喂,对面才沉沉传来令她日思夜想的喑哑嗓音。
“小瑾。”
一年六个月零十八天。
她已经有一年六个月零十八天没听到贺问洲的声音。她有千万句想说的话,骂他也好、念他也好,全在听到他嗓音的那一刻,化成了泡沫,眼泪无声自面庞滑落。
“贺问洲,你混蛋。”
她觉得自己像朝生暮死的蝴蝶,竟然这么没出息,只是听到他的声音,知道他还鲜活地存在于这个世上,而不是传闻中所说的秘密处决,生出一股劫后余生的庆幸。
她太没出息了。他躲了他这么久,她竟毫无理由地原谅了他。
“是,我混蛋,都是我不好。”贺问洲喉结艰难咽动,“我只有两分钟的通话时间。”
只有两分钟,他们隔着电流隐忍的哭泣声,便已奢侈地浪费掉了大半。
舒怀瑾双肩止不住地颤,掀开被子翻身下了床,目视窗外簌簌而落的暴雪。
“贺问洲,我爱你。”涕泗横流之际,话语里的哽咽再藏不住,像是怕他听不到,舒怀瑾一遍遍重复,“我爱你。”
贺问洲无所不能的坚硬盔甲,在她一遍又一遍含糊的嗓音中,变得支零破碎。
“小瑾,我没办法保证能够全身而退。”
他不能让她为了一纸不知道是否能够兑现的承诺,耗尽一生的青春。
“所以你就要把我推给别人?”舒怀瑾厉声,“你知不知道,我不想要别人,我只想要你。只有你。”
“只有你才可以。”
倒计时数秒即将结束,贺问洲心脏涩痛,在短短的数秒内,好似经历了一场浴血的涅槃重生。
监督者抬手,示意警卫切断通讯讯号。
贺问洲声线凝等,留下了一句回应。
“时间结束,贺先生,请。”
贺问洲淡淡颔首,服从地将踏入审讯室。
无人注意到,他脚步微顿,侧眸看了眼外头的落雪。
既然他的小姑娘不愿放手,他必须破后而立,换得枯木逢春。
【作者有话说】
[求你了]下章小情侣重逢
第64章 暴雪夜
◎“怪我,没有照顾好我们家小公主。”◎
舒怀瑾拿下帕格尼尼小提琴比赛冠军后,代言、商约不断,之前嘲讽她只会营销的黑粉也闭麦了。流量高起来后,陆续有一些综艺邀约,岳蔓认认真真做了几十页的PPT背调,拿着笔同舒怀瑾一一分析。
“这家有恶意剪辑的嫌疑,但很会玩话题营销,好几个不温不火的短剧演员上完后升咖,进军娱乐圈了。”
“对了,这家背靠地方电视台,背景很强,不过喜欢给上节目的嘉宾炒cp。”
“唔,其实生活类综艺还可以,但是要去荒野录制,据说很多地方有隐藏摄像头,容易暴露嘉宾的缺点。”岳蔓强调,“它们家摄影师喜欢拍嘉宾的起床素颜照,而且还会拉锐化,制造热点。不过怀瑾姐,咱们不是靠脸吃饭的,应该不算减分项?”
舒怀瑾此前一一翻看过运营部发来的综艺邀约,对此不是很感兴趣。
“全部婉拒吧。我暂时不想暴露太多个人生活。”
岳蔓不解:“可是这波热度很高哎,趁机拉一波路人好感度不好吗?”
“我暂时没有承接大流量的能力,强行往上走,稍不注意便会反噬。”
舒怀瑾在这方面有自己的考量。论天赋,比她年轻的天才提琴手比比皆是,她如今二十一岁,在这个圈子里算中规中矩;论实力,她也只有一个能拿得出手的国际奖项而已,通稿多了以后,根本没办法一一审核,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有的为了博眼球会写得多夸张。
因此,她选择在这个节点上安静地沉淀,继续提升自己。
岳蔓用电容笔将文件画了个大大的叉。
好不容易碰见舒怀瑾在公司,岳蔓顺便和她讨论了商演的事。经过舒宴清和舒怀瑾的层层筛选,只留下了一个大牌护肤品的代言,和摩纳哥的一场商演。
工作室官宣后,很快引起了粉丝的热议。客服小姐姐挨个耐心地回复,让操心的妈粉、姐粉、老婆粉们放心,艺人目前阶段的重心还是在进修和学习上,不会过渡消耗自身的灵气和好感。
粉丝们得知后,高悬担忧的心总算落定。
[呜呜呜咱妹哥真的好好,没有因为妹宝火了就给她安排繁重的任务,妹宝这个年纪最重要的还是学习,挺好的]
[啊啊啊好期待演出!瑾宝到时候一定要多多宠粉发自拍嘿嘿!]
[支持瑾宝!不要过渡暴露在聚光灯下,多沉淀提升!]
[宝宝,好想拿个麻袋把你拐回家]
[真不知道这么元气可爱的妹宝最后会便宜哪个狗男人,嫉妒死了]
看完粉丝们的评论,舒怀瑾交代了些细节,又被服装组叫过去,一起敲定商演的造型。
舒怀瑾想要一改往日的栀子花系风格,将热烈的红作为主题,遭到了运营组的反对。她们主要是觉得红色反差太大,存在一定风险。
团队里大多是年轻女孩,头脑风暴时讨论得激烈,大家就事论事,从不因为舒怀瑾是老板就一昧妥协讨好。
双方各抒己见,谁也没有说服谁。直到有人扣响会议室的玻璃门。
“怀瑾总,宴清总请您去一趟他的办公室。”
舒怀瑾看了眼时间,“帮我给大家点下奶茶,晚点继续,我报销。”
听到她请客,口干舌燥的众人高兴地起哄,争取来下午茶的机会,凑在一起算团购优惠。
舒怀瑾走到舒宴清的办公室里,往沙发上一坐,“我还在忙呢,你把我叫过来干嘛?”
舒宴清给她倒了杯刚泡好的茶,慢悠悠地问,“你前段时间是不是联系上贺问洲了?”
舒怀瑾分外警惕,“你不会又要兴师问罪吧?”
两人为这事吵了无数次,舒宴清倍感无奈,让她别乱猜,“这次不是。”
“我刚得到消息,说是美洲那边找到了Sanders设计陷害贺问洲的关键证据,目前正在走国际司法协助路径,等证据走正常流程手续送回国内,他就能无罪释放了。”
这是历时一年多以来,舒怀瑾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至于这个洗清罪名的关键证据有多难找,历经了多少关卡阻碍,或许无人知晓。
舒怀瑾熄灭的心脏倏地亮起光芒,站起身来,莫名生出几分近乡情怯的恐惧来。
害怕这只是一场醒不来的梦。
隔了好久,她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消息可靠吗?”
舒宴清:“嗯。”
他看着舒怀瑾的眼睛,为她,也为贺问洲感到庆幸。她们经受住了上帝编写的苦难和波折的考验,也让他看到了这份爱里的坚定和决心。
舒怀瑾仍是有些不可置信,上前半步,抓住舒宴清的手腕,“哥,你是不是在骗我……”
“我没有骗你。”舒宴清柔声,“等不了多长时间,你们就能重逢了。所以答应我,你好好休息,不要再胡思乱想、消磨自己了,好吗?我听岳蔓说,你把综艺全推了,这样才对,别把自己搞得太累。”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舒怀瑾总算有了灵魂落地的实感。
网上陆续传来贺问洲和Sanders案件的新闻,真相浮出水面后,贺氏集团的高层陆续展开了新品发布会,熬过艰难的这一年半,竟真的有枯木逢春之意。
舒怀瑾每天都在关注开庭反转的消息,估算他到底能不能来得及来观看她的演出。
倒计时一天天临近,舒怀瑾跟随主办方安排的团队专机来到非洲西北部的土地。演出的剧院位于摩洛哥最繁华的地界,这里豪车如云,各种融合了柏柏尔、安达卢西亚风格元素的建筑鳞次栉比,整座城市充斥着纸醉金迷的浪漫与萧瑟气息。
她给贺问洲发了一条消息:[某人没眼福咯,看不到我的演出]
熄灭手机,她换上了得体的笑容,同守约参演的管弦乐老师们畅聊。
金碧辉煌的酒店餐厅奢靡至极,舒怀瑾抿了一小口香槟,接收到岳蔓激动的目光。她顺着岳蔓的眼神往窗外看。
即便在豪车遍地的摩洛哥,整整十一辆顶尖跑车的阵容,依旧扎眼高调。排在第一位的那辆劳斯劳斯金色立体车标在阳光下折射出灿烈的光芒,犹如沙漠中的一颗红宝石。
舒怀瑾晃着酒杯,漫不经心地想,又是哪家富豪来摩洛哥装逼来了。排场还不小。
目光稍定,她不由得被车牌号的京A吸引。
再往后,便是连串的单数字——9。
呼吸在这一刻抽离,世界仿佛按下了静音键,耳边觥筹交错的交谈声、笑语声化为一阵阵刺耳的嗡鸣。
舒怀瑾愣愣地站起身,看到沉寂已久的对话框里,传来了久违的回应。
[Hudson:那你帮我多看看]
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压抑住悸动的心跳,强忍到宴会结束,犹如蹁跹的蝴蝶一路随着电梯下坠。
贺问洲很快发来第二条消息:[给你的礼物收到了么?]
舒怀瑾还在酒店的观光电梯里,见楼下一整排的超跑宛若蛰伏在地的猎豹,忍不住怀疑。
她回复:[只看到了车,没看到人]
对面发来一条语音,她也不顾岳蔓还在旁边了,点了外放。
[我还在京北,等盖章手续走完,才能解除人身限制]
磁性好听的声音让舒怀瑾耳膜发出酥麻的痒,将她的耳尖烫得通红。
岳蔓在一旁发出了一线吃瓜者的惊呼,“我靠!!姐夫的声音这么好听吗!”
岳蔓本就是叽叽喳喳的麻雀性子,听完这么段语音,就差往舒怀瑾面前八卦了。舒怀瑾脸红得不像话,没什么威胁性地轻斥,“不许叫他姐夫,他还不算姐夫呢。”
哼,之前说允许她单方面分手的仇,她可是记了整整一年半。
这事没完之前,想当便宜姐夫,做梦去吧。
岳蔓不信,乐呵呵地打趣,“怀瑾姐,你的脸都快红成煮熟的虾了,还说不是姐夫。我看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哦!”
“啊啊啊,楼下那些车该不会是姐夫安排的吧!”
“我说摩洛哥怎么这么多京A的车牌呢,妈耶,这也太豪了。”
舒怀瑾抿抿唇,带着羞赧将岳蔓的话过滤,口是心非地回应说他没诚意,只知道撑场面。
她将嘴上同岳蔓说的嗔怪字句原封不动地发了过去,等待贺问洲的反应。
第二个语音条外放,男人温柔的声线更低。
“宝宝,等我明天亲自来向你赔罪好不好?”
岳蔓直呼受不了,在旁边扭成蛆,“救命啊啊啊姐夫怎么这么会撩啊啊啊!”
她一边尖叫营造气氛,一边学着贺问洲那堪比大提琴的醇厚嗓音,唤舒怀瑾宝宝,把舒怀瑾一个外向的e人都弄得面红耳赤。
舒怀瑾腮颊飞出一抹红,将锅全甩在贺问洲的头上,羞恼地怪怨:[你发什么语音条啊,被我助理听到了,我没脸见人了!!!]
贺问洲撤回了语音,改成了文字:[一年没见,脸皮这么薄?嗯?]
尽管只有那么一句文字,连表情包都没配,舒怀瑾的眼前还是浮出了他捏着股风流怀劲故意逗她的样子,心脏被他撩得怦怦然。
[贺问洲,等明天你到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她压住沸乱的心跳,电梯恰时到底,位于首排劳斯莱斯里的助理见到她,躬身做了个请的动作,询问:“舒小姐,贺先生为您准备的礼物,是直接送回酒店还是?”
舒怀瑾好奇:“具体都有些什么?”
搞什么,十一辆车,他是送了一整个宇宙吗?用得着这么多车来装。
“珠宝项链共计六件,高定晚礼服共计十一件。”
助理毕恭毕敬地递给她一份清单,舒怀瑾扫了眼,总算知道这些礼物为何会在今天送过来。说实话,同造型团的老师们最后确定的服装她不是特别满意。原因是从品牌方那借来的今年春季秀款,腰线处需要做修改,不算贴身,效果自然不如定做的。
可是一套高定的价格昂贵,她不能每一次都采用。成本太高不说,等待的时间也分外漫长。
贺问洲这都不叫雪中送炭了,他是雪中送了套大暖炉。
解决了她的烦恼,又满足了她的少女心。
这个晚上,舒怀瑾和岳蔓在酒店里试遍了美到无法挪眼的高定礼服,对着镜子拍了无数张照片。岳蔓情绪价值给得特别足,舒怀瑾每换一套,她都能想出不重样的夸赞。
舒怀瑾让她帮忙给建议挑一件,按分数从高到低排列,岳蔓非得全打上满分。
两个选择困难症患者面面相觑,彻底犯了难。
于是,舒怀瑾将照片发给贺问洲,让他出谋划策。
[选这套白色的鱼尾裙?很适合你]
舒怀瑾瘪瘪嘴,白色不在她的选择范围内,顺道发了条微博,让粉丝也参与投票。殊不知,这组九宫格美照发出去,一下冲上了热搜。
[我靠,这九条都是顶奢品牌高定,大小姐什么来头,太壕了……]
[老婆穿什么都好看!咱们就是说,可不可以一天换九套(bushi)]
[好奇搜了一下,每套的价格都过七位数,妹宝哥这次下血本了啊]
[在逃公主本主!嘿嘿,oi!]
[感觉不是哥哥买的哎,毕竟咱妹哥审美和时尚资源有限,应该买不到这种顶奢(对不起,不是贬低咱妹哥的意思)]
好在粉丝们夸归夸,投票还是认认真真地一致留给了亮眼的正红色掐腰赫本裙。简约大方,又不失妩媚之气,配上舒怀瑾一双狐狸一样又灵又媚的眼睛,适配度满分。
选好裙子后,舒怀瑾泡了个澡,忽然想起什么,将聊天记录往上翻了翻,果然看到了刚好被自己忽视的一条消息。
[Hudson:任你处置]
前一条,是她发的,说要好好收拾他。贺问洲宠溺至极的回应,莫名透着点纵容和暧昧,舒怀瑾望着天花板,唇角不自觉地翘起笑痕。
……
摩洛哥大剧院今晚的商演总共有十个节目,从管弦乐到钢琴、小提琴独奏,云集了来自世界各地的知名音乐家和乐团,鎏金红毯从一楼奢靡地铺至每一处角落,连台柱都镶着一粒粒碎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高级清雅的古木香氛调。
台下坐满了各界上流人士,为了表示对这场演出的尊重,肤色、面孔各异的观众打扮得十分隆重,开始前夕低声交语,面上笑容浅淡。
舒怀瑾在后台休息间,安静地由着造型师和化妆师为她调整细节。
工作人员分外严谨,连一根头发丝都要仔细地照料到,不允许在这种级别的国际舞台上出现半点错误。
从京北到摩洛哥的直飞时间大概是十四个小时,舒怀瑾不知道贺问洲什么时候出发,但她知道,他这人就是喜欢卖关子,总能够利用超能力,赶在最后一秒精准赶到。
正如他答应过她的事,从未失约。
手机调为静音交给岳蔓后,舒怀瑾索性不再去想,专注地聚焦于接下来的曲目。
“Ladiesandgentlemen,withgreatpleasure,weintroducethenextartisttotakethetage.Please……(女士们,先生们们,剧院非常荣幸能为各位介绍即将登台的艺术家,让我们掌声有请……)”
演出总监的声音在大厅响起,舒怀瑾怀抱着小提琴,等待帷幕缓缓拉开。
金色细碎的灯光如同朝阳般落至舞台中心,艳丽端庄的东方红犹如烈日,伴随着悠扬婉转的琴声,从舞台中央,随着风的方向,游弋于观众席之上。
她站在聚光灯之下,身姿轻盈,好似一只沉浸于音乐故事中的百灵鸟。
短短六分钟的小提琴曲结束,众人意犹未尽,纷纷为这场空灵悦耳的表演鼓掌。舒怀瑾举起一只手臂,以最高等的行礼姿态谢幕,抬眸时,不期然同一双如泠泠霜雪般的黑眸对视。
在一片小西装、礼服的观众中,贺问洲系着温莎结,西服打理得一丝不苟,深邃眉眼一如往日温和。
他坐在那里,跨越这一年半的漫长光景,将她深深地镌刻进心底。
就好像,他们的心从未有过片刻离别。
直到真的见到他,舒怀瑾眼眶里积攒出释然的酸意,仍旧觉得这一刻来得如此不容易。
结束演出后,她连礼服裙都来不及换,迫不及待地往剧院大厅奔去。贺问洲提前离了场,在后台尽头等着她。他长身玉立地站在红毯之上,宽肩窄腰的身形依旧不减半分清绝姿态。
见她步履飞快,贺问洲轻折眉梢,往前急跨了几步,抬手稳稳扶住她。
久违的雪松香气,连同掌心干燥的温度源源不断传来,舒怀瑾心跳失了衡,久久回不过神。
“跑什么?穿这么高的高跟鞋,也不怕崴伤脚。”
贺问洲指腹摩挲着她的腕心,磁沉的声线压近她耳后,心疼地睨向她泛红的脚后跟,“疼不疼?”
他还是那样,从始至终没变过。
舒怀瑾眼眶里的热泪汹涌漫出来,断了线的珍珠般一颗颗往下落。她的喉咙在灼烧,娇气地哽咽抱怨,“疼死了,都怪你,不给我准备脚后跟贴,害得我磨红了脚。”
他从善如流地俯下身,长臂绅士地拂过她的裙摆往下滑,脱了西装外套罩在她纤细的一双长腿上,将她打横抱起。
“怪我。”贺问洲眼里分明揉着笑意,嗓音里却染上了几分自责失控的哑,“没有照顾好我们家小公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