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第56章


    ◎李白:我要当文学导师!◎


    一批幼崽在各自家长的陪伴下,来到了临安城。


    迎接他们的,是笑容轻缓、温润如玉的陆秀夫,还带来了量身定制的《幼崽成长计划》。


    这一看就让人觉得靠谱啊。


    今日来的幼崽,有七成是王朝继承人和未来的储君。


    还有三成,则是史书盖章认定的未来栋梁之才,社稷之臣。


    来送行的家长则是清一色的君主或帝师,可谓众星熠熠。


    “各位请随我来——”


    陆秀夫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轻笑说:“我们陛下为了欢迎各位的到来,特意做了些准备。”


    家长们跟随他,一起参观了临安帝宫。


    此地已经被重新装修了一遍。


    并在原皇城的西南角,风光如画的西子湖畔,专门开辟出了一个儿童活动场所。


    喷泉边,湖堤旁,都新建了水上互动小桥,以及儿童防水步道。


    夏天一到,秒变戏水乐园。


    御前游戏广场,也安放了一堆滑梯、秋千、攀爬架、蹦床。


    众人凑近一看,滑梯造型竟然被设计成了“神龙”、“祥云”、“小凤凰”的模样,瞧着既端方典雅,又充满了童真童趣。


    更有智慧迷宫,拉开重重云锦遮幕,铺设多彩小径。


    每一个拐角处都铺设了一些文化常识谜题,在解题中冲关,达到寓教于乐的效果。


    还有练武区,各种木制的机关牛马,与帮忙对打的傀儡假人,正在空旷的校场上溜溜达达。


    童心小剧场,幼崽们可以自导自演,制作丰富的布景,排场大戏,并邀请万朝观众前来观看。


    戏剧素材之丰富,简直让李亚子见了都要叹息自己早生了二十年。


    技能体验区,陈朝的宫人、御厨、绣娘等像是NPC一样,提供做宫廷点心、绣坊、DIY饮品的沉浸式体验。


    亲子互动区,提供各种节日庆典及欢庆互动机会,帮助亲子之间培养感情。


    不仅花样繁多,活动丰富,细节处也做得很好,就连室内的边边角角都铺了柔软的地毯,裹上一层防撞棉花,安全系数拉满。


    “文皇陛下好大的手笔!”


    参观的众人目不暇接,连连惊叹。


    看样子,陈朝作为覆灭赵宋的唯一主力,全盘接手了他们皇室的遗产,真的很富有啊。


    冯太后看出些许端倪来,沉吟问:“这儿童乐园,不单是为我们一行人准备的吧?”


    果然,陆秀夫轻轻点了点头,继续介绍道:“陛下说了,你们是第一批来客。”


    “等本次任务完全结束,儿童乐园将会对万朝的所有人开放。届时,只需交一小笔入场费,就能带孩子来一场说走就走的家庭旅行。”


    冯太后:“……”


    观众们:“……”


    谁听了不赞一句文皇陛下生财有道!


    倒是一个利滚利的好法门,三月回本,半年盈利,一年翻倍不是梦!


    别说,你还真别说。


    儿童乐园坐落在灵山秀水的西湖畔,风光如画,设施齐全,本就足够吸引人。


    第一批到来的顾客,也算是免费给儿童乐园打了个广告。


    你看,幼崽们聚在一起,玩得多开心啊!


    在滑梯上穿梭,在冰场上溜冰,在秋千上荡来荡去,很快就一个个玩嗨起来了。


    冯太后看了半晌,发现陈蒨提前安排了工作人员负责孩子的安全,加上陆秀夫在此,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于是,当小元宏又一次从沙堆顶端,一刺溜滑下,还冲她眨巴着眼的时候。


    冯太后走过去,拍拍他的脑袋:“阿宏,你就和思政留在此处,朕过些日子再来接你们。”


    “好的呀”,小元宏挥了挥手,“皇祖母再见!”


    “好哦”,小冯诞安安静静地点了点头,看起来乖巧极了。


    小幼崽李来亨正在手脚并用,费力地攀爬一棵树。


    他是一只粉雕玉琢的小团子,裹得毛绒绒的,毛线帽上还竖了两个小虎耳朵,随着动作一抖一抖,十分可爱。


    这么软萌的小孩,当然是要乖乖给家长当童模了!


    “小老虎”,李自成摸了一把小虎耳朵,露出了一丝微笑。


    而后单手提起他,就像烙饼一样,轻而易举地给小团子翻了个身。


    紧接着,便是一阵咔咔狂拍照片,20连拍珍贵表情包,顷刻间流入评论区。


    万朝观众:笑死,永昌皇帝真的是炫崽狂魔!


    但可爱幼崽是人类共有的美好资源,多来点,我们爱看!


    刘宋王朝的帝师王彧,前几日,刚以一场兵不血刃的宫变,囚禁了自己的小弟子宋明帝。


    如今,他带了皇三子刘准一道过来。


    很显然,这是觉得当今天子扶不起,改从头培养小皇子了。


    小刘准出身很低,一直是宫中边缘人。


    眉眼稚嫩,气度柔弱,带了几分怯生生的感觉,乍见到陌生人更是难受,紧张地抓着丞相的衣袖,不肯松开。


    “放手”,王彧语气淡漠地说。


    他觉得,自己对前两个皇帝就是态度太温和了,才养出了那等不成器的东西。


    此番必定要痛改前非,蜜糖式教育万万要不得,主打一个态度冰冷,冷若冰霜。


    小刘准害怕极了,又不敢违抗他的意思,只得委委屈屈地扯开手,小声嗫嚅道:“丞相……”


    王彧毫不理会,提起衣领,就把他丢到了一堆正在玩耍的幼崽中间。


    如此生硬的态度,让陆秀夫不禁皱了一下眉头。


    小刘准跌跌撞撞,满脸惊惧。


    就在他以为自己会一头栽倒在地上的时候,旁边,忽然有一只小手伸出来,费劲吧啦地撑住了他。


    是谁呀。


    小刘准抬起头,呆呆地看过去,却见到一个特别漂亮、神气活现的小姑娘,单手叉腰,神情高傲,正略带好奇地看着他。


    哇,她真好看,好像一个小仙童!


    小刘准迷迷糊糊,半晌,小声从嗓眼里挤出一句:“谢谢姐姐。”


    “怎么看起来像是个傻的……”


    小梁妠瞅了他几眼,有些嫌弃,一转头,赶紧摇人:“阿爹快来帮忙了!”


    风貌儒雅的梁商应了一声,走上前,把小团子刘准从地上拽了起来。


    陆秀夫过来问了几句,确认这边没什么事了,就转而招呼各位家长:“陛下已在宫中设宴,还请各位移步。”


    于是。


    除了极个别人之外,大家都去了宴会厅。


    ……


    “陆先生在忙,我们又可以溜出去玩了!”


    小沈婺华写完作业,快活地将纸和笔往天花板上一抛,纸屑宛如蝴蝶般纷飞,反手戳了戳小虞世南。


    “啊”,小虞世南到底天性比较沉稳,有点迟疑地问,“就我们两个?”


    “才不是呢”,婺华崽眨眨眼,得意地说:“萧将军回临安了,找他一起带我们出宫去!”


    虽说侯安都也不错,很好糊弄,但聪明的小孩子才不愿意和愚昧的大人一起玩呢!


    世南崽眼前一亮。


    走出去两步,他扭头问:“张珪,你要和我们一起去吗?”


    “唔……”


    张珪小团子歪着脑袋,半晌,安静地点了点头:“好吧。”


    他慢吞吞地抱起毛绒玩具,跟在两个哥哥姐姐后面。


    很快,三人就在军营里找到了刚从岭南归来的萧摩诃,见面便是一通撒娇卖萌。


    萧摩诃理所当然……没抵挡住,举手讨饶,带着三个孩子悄咪咪上了街。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是因为他本人艺高人胆大,自恃武艺高强,有过十三骑破吕梁的神迹,觉得不管碰见什么敌人,都只是自己一刀的事。


    他今年还很年轻。


    正是风华年少意气风发,所以自信了那么亿点点。


    评论区,有些好事者,总喜欢将他和檀道济放在一起相提并论,不仅因为二人都是少年名将,风格相似,也因为这两个名字摆在一处,十分和谐。


    萧、檀,偏旁正好是一草一木。


    摩诃、道济,都是佛家术语。


    虽说这个和谐程度,比起“霍去病”与“李来亨”,“辛弃疾”与“王镇恶”,还是差了那么一丢丢……


    小幼崽们自以为能在外边自由玩耍,浪得飞起。


    殊不知,以陈蒨对朝政的掌控力,别说三个大活人溜出宫,就是三只苍蝇飞出去,只要他想,也能全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不过,他是一位十分开明的家长,并不想压抑孩子爱玩爱闹的天性,所以压根没制止他们,只是派人暗中随行保护。


    小幼崽们一出宫,主题明确,直奔集市,点了一大堆好吃的。


    不多时,萧摩诃身上就挂了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包裹。


    张珪论血统是河北人,口味和另外两个江南崽不太一样。


    所以,当婺华崽和世南崽为了抢最后一块甜的发腻的柿子糖饼,而吵吵闹闹的时候,他正在默不作声地吃着驴肉火烧。*


    “是我的饼!”


    “明明是我的饼!”


    “你已经吃了六块饼了,最后一块该是我的了!”


    “你也吃了六块饼,最后一块咱们公平对决!”


    “好!”


    二人对视一眼,神色霎时充满了火药味:“不占你便宜,那就来对诗!”


    萧摩诃乐不可支,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连连拍手。


    不仅没制止,反而还在持续火上浇油:“好好好,快来场文斗!”


    然并卵。


    婺华崽和世南崽一个未来是著名才女,一个未来是文坛大佬,都才智十分聪颖,现在又受的是同等教育,年龄也相仿。


    闹腾了四十几轮,压根不分胜负。


    “不可以!”


    眼见柿子糖饼已经冷掉,变成了黏稠的一团,婺华崽终于急了,怎么可以浪费掉这么好吃的饼!


    “哼,我现在就要吃掉这个饼,要不然的话——”


    她眼珠一转,立即想出了一个极其强有力的威胁:“等我以后当皇帝,从年头到年尾,一天都不给你放假,让你从早干到晚,每日干满八……九……十……十一个半时辰。”


    那多出来的半个时辰,是她所剩无几的良心。


    不能再多了!


    世南崽心中一咯噔:丸辣!


    难怪脖子凉凉的,原来是阎王来了!


    别人说“我以后当皇帝”,可能是开玩笑,但沈婺华是真有皇位要继承。


    沈婺华作为陈蒨的外甥女,亲缘上来说,本就是关系最密切的二代宗室成员。


    不久前,柴荣的事迹更是已经证明了外甥即位的可行性。


    加上陈朝宗室的一干人等,早已尽数折损在了侯景之乱中,本朝太子又被历史证明了是个实打实的废物。


    所以说,沈婺华其实也是储君之位的唯一人选。


    当然,立女帝,而且是外姓旁枝,双重Buff在,肯定少不了反对者。


    不过,陈蒨完全不在乎这个。


    他自己能把陈昌淹死在江水里,赠送一个谥号“献王”,本就对所谓的正统法理不屑一顾。


    他更关心继承人的能力如何,是否能稳住江山。


    沈婺华明经擢秀,光朝振野,是所有家长都想要的那种聪明天才的小孩,陈蒨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考察与历练,对她很满意。


    就等回去改族谱,开宗庙,正式举办立储大典了。


    萧摩诃都听笑了,最后干脆做主了一回,将糖饼子一分为二,每人分了半块:“行了,快吃吧!”


    婺华崽三下五除二,将糖饼塞进嘴巴,拍拍指尖上的碎屑,高高兴兴地说:“好吧,有的吃总比没有好。”


    “萧将军,我会记住你的好的,以后给你多放假:那就每年放二……三……四点五天吧,不能再多了!”


    萧摩诃笑容顿时一僵。


    多放了假,也就一年四点五天?


    完啦,我们陛下是卷王,经常宵衣旰食,整夜整夜不睡!


    没想到陛下的外甥女竟然还是卷王,生活还要不要过了!


    世南崽打了个哆嗦。


    自己以后当宰相的日子,真是想想就令人害怕。


    唯有张珪小团子兀自端坐,专心致志地啃排骨,一脸的泰然自若,完全没被这一幕影响到。


    管他呢,想那么远干什么,干饭干饭!


    “噗”,似乎是觉得这一幕很好玩,不远处,传来了一声轻笑。


    几人震惊地看去,没想到这里还有别人。


    萧摩诃眉头缓缓皱起,下意识将三个幼崽往身后一拽。


    出于名将的本能反应,他立刻意识到对方神采卓然,渊渟岳峙,是个高手。


    世南崽有点警觉,生怕这人有什么坏心思,便悄悄压低声音问:“萧将军,你能打得过他吗?”


    “这很悬,要打了才知道”,萧摩诃硬着头皮说。


    世南崽大为惊讶。


    先前直播的时候,他们都是在一起看的。


    萧摩诃就连看了辛弃疾的闯关纪录,见了李亚子纵横草原的灭国战绩,都能说上一句胜负五五开,这还是他第一次说出“很悬”两个字。


    这样一来,倒是令人放心了。


    婺华崽深吸一口气,走到来人面前,像模像样地行了个礼:“这位陛下,你好。”


    萧摩诃面色一变,觉得她太冒险了,可是她动作太快,拦都没拦住。


    李世民今日本是为了送李倓上学而来,和大部队失散了,就在皇城中随意走走。


    他笑道:“不担心朕是坏人?”


    “你是大高手,不会跟我们这样的小孩子计较的”,婺华崽仰起小脸看他,一幅理直气壮的模样。


    李世民顿时被逗乐了,看着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就想起自己的女儿小兕子。


    世南崽跟她一唱一和,声音清脆地说:“我们陛下说了,今天有很多贵客要来,相逢即是缘分,就由我们两个带你游览临安城……唔!”


    话音未落,一只手伸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地捏了捏他的小脸。


    世南崽陡然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震惊地看着他。


    不是,咱俩初次见面,你不觉得自己有点太冒昧了吗!


    “原来先生从前也有这么可爱的时候”,李世民轻笑一声,竟然又伸手捏了捏。


    这什么人呀,世南崽闷闷不乐地鼓起脸,不想理他。


    “他捏我也捏”,婺华崽小声嘀咕,鬼鬼祟祟地凑近,伸出了小爪子。


    小幼崽开始打打闹闹,李世民立在旁边看了一会,忽而问萧摩诃:“他没学过和自己有关的历史?”


    萧摩诃想了想,郑重地说:“我们陛下说了,有些事太沉重,不是小孩子所能承受的,等长大一点再说。”


    无论是虞世南在隋朝的经历,还是沈婺华后来的经历,都是相当的凄凉惨烈。


    这也是为了保护孩子健康成长,不至于落下什么心理阴影。


    然而,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却见到对面的帝王默然无言,眉宇间仿佛掠过了一丝深深的落寞与叹息之色,却又很快归于一片沉静,快得好似幻觉。


    “你过来。”


    “什么事找我?”


    世南崽扭过头,有点警觉地竖起两只小手,护住自己的脸:“不可以乱捏哦。”


    李世民险些又被这孩子给逗笑了,强行将他的手掰开,世南崽正要尖叫,却发现手中多了一块龙纹玉佩。


    光泽温润,玉质清透,是一块上好的蓝田美玉。


    “收下它。”


    李世民望着小幼崽亮晶晶的眼睛,光阴轮转,好似隔着光阴的帷幕见到了当年人。


    经年以前,弘文馆学士虞世南卒。


    他作诗一篇,既而叹息:“锺子期死,伯牙破琴,朕之此篇,将何所视?”令起居郎褚遂良诣其灵帐,读而焚之。


    又举哀于别次,哭之甚恸。


    后数岁,夜梦见之,有若平生。


    此刻,李世民将玉佩交到了世南崽手中,如同见一位隔世故人。


    “朕祝你此生平安,做一世盛世宰相。”


    他想起,那年在秦王府弘文馆,他与虞世南谈及前代君王的得失,也曾谈到陈文帝。


    他问:“陈文帝功德云何?”


    虞世南轻声说:“文皇聪明睿知,纂承洪绪,群贤毕力,宇内克清。爵赏无偏,刑罚不滥。政事明察,莫敢隐情。国史以为承平之风,斯言得之矣。”


    臧否了几十位帝王,他还是第一次,这样夸一个人。


    毕竟,陈蒨从最初起,就是虞世南想要追随,并甘愿赴汤蹈火、为之效死的那位君王,不是吗?


    这同时,也是虞世南的父亲虞荔,将孩子托孤给陈蒨的初心所在。


    “你终于得偿所愿了呀”,李世民抬起手,最后摸了摸他的额头。


    这一次,世南崽没有躲开。


    他不知道面前的人是谁,也不知道自己在历史上的人生轨迹是怎样的,和面前的人是怎样的关系。


    他只是莫名有点高兴,又有点难过,握紧了手中的玉佩:“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收着吧”,李世民微笑道,“就当是一份祝福。”


    ……


    来到临安的幼崽们,都得到了很好的照顾。


    然而,天幕前有些观众却是不乐意了!


    我们这有些几百个月大的宝宝也想送过去,怎么就不收呢!


    说的正是郑经。


    自从给辛弃疾换皇帝的许愿开始,有了宋孝宗这个大废物做对比,郑经的日子一下子舒坦了许多。


    吃嘛嘛香,开荒十分有劲,腰板都挺得更直了。


    就连在万朝的风评,都出现了质的飞跃。


    从一开始公认的那个别人家里的最不成器囡仔,变成了二代中的中上游水准。


    毕竟。


    宋孝宗三十六岁刚登基,就闹出了符离惨败,签订了丧权辱国的和议条约。


    而郑经继承王位的时候,年仅二十,就已经击退清朝和荷兰联军了。


    论文化水平,郑经的《东壁楼集》,每一篇都可以吊打宋孝宗《题刁光胤画册》那一堆打油诗。


    论精神信仰,郑经一生都在抗击鞑虏,不投降,不议和,比起称呼金人为亲叔的宋孝宗不知高到哪里去了。


    这样一来,万朝观众都觉得。


    既然宋孝宗的史书风评,都能混成“卓然南宋诸帝之首”,好似也没必要对郑经太苛刻。


    他虽然比上不足,但是比下有余呀!


    一开始,张煌言也是这么认为的。


    但是吧,架不住时间一长,郑经天天在他眼皮子底下晃悠,他又忍不住生气了!


    瞅瞅别人家的孩子,虽然年纪小,一个个已是芝兰玉树初见英姿,未来必定是人中龙凤,前途不可限量。


    再瞅瞅身边这个,一天到晚就知道龇着牙傻乐,看着就感觉前途无亮啊。


    张煌言想到这里,看向对方的眼神愈发嫌弃。


    立即在评论区追问了一句:“真的不能放宽一下限制吗,我们这有个超龄的孩子,也想送过去纠正一下。”


    郑经:“……”


    世伯,你真的,我哭死!


    离了你,这天下还有谁把我当孩子!


    陈朝发言人韩子高很快现身,客客气气地回绝了这条提议。


    包括张煌言在内的一干人等,见谋算落空,不禁齐齐叹息了一声。


    然而,这泼天的富贵虽然陈朝不接,但还是有人想接的


    燕京城。


    这里有来自陈郡谢氏、刘宋、大汉、蜀汉的好几支参赛团队,集中于此,特别是许许多多的年轻人。


    大家聚在一处,比较有共同话题,关系也进展得飞快。


    甚至,不管是多么小众冷门的赛道,都能找到自己的同行者。


    这些天,霍去病与辛弃疾、姜维几人,经常结伴去校场溜达,各种比试。


    先太后谢道清,在经历了祖宗谢安的一通培训之后,已然脱胎换骨,与过去判若两人。


    兰质慧心的才女王清惠,也受到了谢道韫的热烈欢迎,时常举办诗歌宴会。


    从前的南宋琴师汪元量,自从来了这儿,也和李延年、以及笛圣桓伊,频繁在一处交流,创作新曲子。


    就连诸葛亮,遇见了同为养崽大佬+帝国掌舵者的谢安,都隐隐约约有种世另我的感觉,时常在一起讨论治国安邦的心得。


    玩归玩,闹归闹,课还是要上的。


    每天,谢家的一群小辈,谢晦、谢道韫、谢灵运等人,还有其他一大群年轻人,都要准时过来参加谢安的课程,后来,诸葛亮也分担了一些授课任务。


    这日,下课后,谢安望着天幕评论区,若有所思。


    忽而来上一句:“武侯,我们好像还没有拉票”


    既然陈朝只收幼崽,本方是不是可以补上缺失的拼图,举办一个给青少年的小课堂?


    “我觉得妥”,诸葛亮顺着他的思路一想,觉得此事可行性甚高,当即拍板同意。


    谢安简单盘点了一下:“现在的导师阵容已经很强大了”


    班主是他,任课长诸葛亮,书法老师是书圣王羲之,绘画老师是画绝顾恺之,音乐老师是笛圣桓伊,文学老师……


    【诗仙李白:偶像快看我,我要申请文学导师一职!】


    不管是谢安还是谢灵运,可都是他的真偶像啊,写过无数诗疯狂打call的那种!


    【诗圣杜甫:还缺人吗,我也想来!】


    无论是李白还是诸葛亮,他都是一辈子高山仰止,纯纯一片景仰之心天地可鉴!


    【光禄大夫谢庄:祖宗,我是你的亲子孙啊,这个活动我绝对不容错过!】


    【征南将军羊祜:为姨母蔡文姬打广告,姨母才华冠绝,书法古琴经史子集样样都能教,还可提供快速记忆课程,帮助学生快速掌握过目不忘小技巧,记忆力倍儿棒!】


    【兵仙韩信:文的有了,还缺武导师吗,没别的,就是想见一下我们大汉的冠军侯。】


    【金陵女史王贞仪:那我就不得不毛遂自荐一下,数学物理天文这三个领域,当世还没有能跟我比肩之人。】


    【苍水先生张煌言:反正未来都要走向全球,这不得多学几门外语傍身?只要肯收郑经当学生,我立刻捉几个在东南亚工作的葡萄牙人、西班牙人、日本人、英国人,还有各种外国人给你们送去陪练。但凡阁下尊口一开,我现在就去捉。】


    谢安:“”


    诸葛亮:“”


    咋滴,学生还没开始招,老师先满员了?!


    57


    第57章


    ◎霍去病:区区兵法还用学?◎


    在谢安与诸葛亮的主持下,万朝学院正式开始了师生的招募。


    “倒也不必将标准设得太严苛”,谢安温声道。


    他们的办学理念,主要就是给一群少年们,提供跟优秀同龄人一起玩耍、并肩成长的机会,将带来一段独一无二的美好回忆。


    因此,凡是有一技之长、在某个领域表现出众的导师,都受到了热烈欢迎。


    不管学生对什么感兴趣,都能够找到合适的引领者,进一步深造!


    我们不缺钱,也不缺人!


    紧接着,二位院长便开始进行名单登记。


    比较奇特的是,这次的分工居然很明确。


    找谢安报名的,几乎都是博综诸艺的旁门左道型人才。


    而找诸葛亮的,却是清一色的正统文武人才。


    前者们belike:武侯太清正严肃了,我们不太敢找。


    相比之下,骚扰(划掉),打搅谢太傅,我们就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由于前来报名的人太多,谢安不得不让每个人都写一份准备开课的课程纲目。


    很快,他就收到了一沓奇奇怪怪的申请书。


    数学老师徐光启,要传授他自己翻译的数学课本,欧几里得《几何原本》?当然让他过!


    天文老师王贞仪,准备带大家手动制作望远镜,远程观测星空?过!


    占卜老师许负,打算教人看面相通玄学,卜算前途吉凶?过!


    快速记忆老师蔡文姬,能够帮助学生掌握记忆小技巧,达到过目不忘的效果?过!


    纺织老师黄道婆,开设服装设计课程,为学生提供自由挥洒灵感的空间?过!


    大型乐舞演出老师周娥皇,将组织学生们排演一出舞台剧,并在万朝观众面前公演?过!


    还有什么。


    开设佛道宗教课的诗僧皎然,与他的好友茶圣陆羽。


    贴心提供全国旅游攻略的徐霞客。


    《论如何成为一名合格的隐士》的林逋……


    全部过过过!


    谢安大笔一挥,学院的课程量瞬间就翻了几十倍。


    对此,学生们表示接受良好:虽然任务变多了,但每一项看起来都好好玩的样子!


    而且可以自由选课,只挑感兴趣的学,不感兴趣的直接pass,这真是太棒了!


    忽然,谢安眸光流转,似乎带上了一丝惊奇之色。


    只因他在申请名单里,看到了一个极为格格不入的名字。


    没错,正是那位经常被万朝吃瓜观众通缉追击的奇人——


    冯梦龙!


    观众一看,顿时绝倒,他是真勇啊,竟然敢开《文献收集与二次创作演绎》这门课!


    要说冯梦龙不擅长这个领域吧,显然并非如此,毕竟他真的整理修订了很多前代极尽晦涩、乃至失传的资料。


    但要说冯梦龙没问题……


    对不起,万朝一大群受害者表示有一句问候不吐不快!


    谢安思忖片刻,决定询问一下小朋友们的意见:“你们想见到冯梦龙吗?”


    “让他来!”霍去病挥了挥手,语气斩钉截铁地说。


    “这可不兴来的啊……”


    姚襄倒吸一口凉气,神色奇怪地问:“他不是杜撰你遇见狐仙,私定终生了吗,你难道完全没意见?”


    “呵呵”,霍去病一手叉腰,露出了一丝冷笑,“所以更要找他来算账,当面对质,然后把他狠狠收拾一顿!”


    一旁,辛弃疾顿时脸一黑,想起了冯梦龙污蔑自己,以后会在家中养两名乐妓,专门培养当枪手写诗,甚至有不少传世作品都是此二人代笔。


    “不错,是该给冯梦龙上一课”,他怒气冲冲地表示。


    谢道韫不置可否:“我都可以。”


    与大家相反,她和冯梦龙无冤无仇。


    冯梦龙不仅没有诋毁她,甚至还在作品里夸了她好几次。


    沈林子也眉头紧蹙,暗中磨刀霍霍:“哼,我已经准备好了,必须给他点颜色看看!”


    冯梦龙虽然没黑他本人,但黑了他心尖尖上的人——沈约啊。


    绘声绘色地写了一大段沈约的惨状,简直跃然纸上!


    这能忍?


    作为隔世的家长,必须帮忙报复回去!


    谢安问了一圈,竟然全票通过。


    甭管是什么原因,大家都很“热情”地期待着冯梦龙的到来


    “谢太傅!”


    沈林子快步走上前去,双手合十,虔诚地小声请求道:“能不能让休文也过来教课呀,我好想念他……”


    甚至还趁机卖了一波安利:“休文很厉害的,为一代辞宗,博学多识,冠绝六朝,文学、史学、哲学、宗教学、古文字学、音律学…这些课都能教!”


    谢安十动然拒。


    看了后世的史书,别的不说,沈约在他这里,绝对属于上了黑名单的高危分子。


    两本《南齐书》+《梁书》,AKA又名《论沈海王的端水记》。


    从庙堂到山野,从建康到东阳,从山川星河到寸心江海,天地之大,岁华之远。


    你永远也不知道。


    沈约会在什么奇奇怪怪的地方,觅人一起把臂同游,秉烛相欢,写一堆温柔隽永的情诗(?)而后,发展出一个全新的挚友出来。


    偏偏此刻,沈林子竟然还一副很入戏的模样,捧心感叹说:“这是多么真挚的深情厚谊啊,他所到之处,总能和新朋友结为至交!”


    谢安漠然微笑:“确实,这同时真挚了十多个人的感情,当真是闻所未闻。”


    沈林子一噎,坚持把话说完:“巧了吗不是!”


    “可以开设一门《教你处理人际关系》的课程,必定会风靡万朝,极为抢手!”


    谢安笑容不变,手指向门外,示意沈林子立刻消失。


    那更糟糕。


    能当一个人见人慕的海王,也是需要天赋的。


    许多人没有沈约的天赋,倘若又照搬他的一套作风,万朝简直要乱套了。


    沈林子蔫了,正要悻悻离开。


    谢晦却忽然一个闪现,拽住了谢安的衣袖,轻轻晃了晃。


    “祖爷爷”,他眨眨眼,帮腔道,“就让沈约过来吧,彼亦我之后裔,甚愿一见!”


    谢安想把衣袖拽回来,小玉却不依不饶,贴得越发紧了,颇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


    “快点快点答应我……”


    谢安被这孩子缠得没办法,无奈抬手,在他素白光洁的额前轻轻一点:“你之前不是一心想见小庄吗,今日又惦记起了沈约,莫非情移矣?”


    这真是个好问题。


    谢晦想到三十年后,家族里那位皎皎清绝的小公子谢庄,果然纠结了一小会。


    随即潇洒一挥手,理直气壮地说:“两个美人我全都要!”


    嘻嘻,他才不做选择呢,谁说不能雨露均沾。


    什么“美人迈兮音尘阙,隔千里兮共明月”,什么“铜街丽人,亭亭似月,嬿婉如春”,全都是他的,他的!


    众人无语。


    还用等沈约来吗,小玉一个人已经够海王了!


    谢晦探出脑袋,仔细瞅了瞅谢安手中的申请书,惊愕道:“黄宗羲要来教《明夷待访录》?他也能过关?”


    谢安神色一正,告诉他:“我仔细研读了黄宗羲的《原君》,此人虽每天在评论区诟骂昏君,语气撒泼,好似屠夫骂街,却绝非哗众取宠之辈。”


    “他确有一番真本事,已经建立了相当完善的学术思想体系,正好过来给学生们开开眼界。”


    谢晦不满地嘀咕:“休文亦有真本事,非虚声也!”


    谢安摇摇头,沈约倒是太有本事了亿点点……


    谢晦有点不高兴。


    一转身,看见谢道韫与谢灵运二人,正坐在回廊亭下,一片松柏窗影间对弈。


    各执黑白,清新玄远,态度皆从容如行云流水一般,不带半分烟火气,好似一幅沉静凝结的画卷。


    他立即决定去找外援,将事情添油加醋,给二人这么一说。


    最后,闷闷不乐地叹息一声,委屈极了:“我就是想见他一面而已,但祖爷爷始终不同意……”


    谢道韫一听,顿时戴上了比城墙还厚的滤镜。


    小玉可可爱爱,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他只是想交几个漂亮朋友一起玩耍罢了。


    她单手支颐,态度很放松地对谢安说:“叔父,你就答应小玉吧,沈约可以来教我们文艺课,小庄也不妨留下,多住一段时日。”


    嘿嘿,计划通。


    谢晦又看向谢灵运,眉眼粲然,忽而露出一抹甜甜的笑容,轻声道:“哥哥。”


    谢灵运本想训斥他,但听了这一声,要说出口的话硬生生一顿。


    啊这,他叫我哥哥哎,他能有什么错呢。


    谢灵运的态度陡然变得和善起来,转身对谢安双手合十,做了个恳求的姿态:“祖宗,您便应了小玉罢,若再推辞,他又要搅得众人不得安生。”


    “就是嘛,祖爷爷最好了……”


    “叔父……”


    “祖宗…”


    一旁的沈林子也插了一嘴:“谢太傅……”


    谢安被一群家里的晚辈围着,十分闹腾,仿佛自己今天不答应,就是天底下最大的罪人。


    还能说什么呢,他最终叹了口气:“依汝,依汝。”


    芜湖,谢晦开心地笑了,已经在思考该如何给沈约拍一组特写照片了。


    申请书以年代为序,最后一位通过者,便是张煌言。


    按照约定,他会抓捕一名西班牙人、一名荷兰人、一名葡萄牙人……等共计十人,来给大家当外教。


    条件是把郑经也送来改造。


    众人不禁为郑经掬一把同情泪。


    按照这位张世伯的高标准,学院里又充满了万朝天才,郑经的未来怕不是一路被吊打,极其黯淡无光。


    “康乐好好加油”,谢安轻笑道,“每门外语课你都要选,争取在短时间内,迅速掌握十门外语。”


    谢灵运很有语言天赋,精通梵文,曾写过一篇《十四音训叙》,专门探讨梵语字母与发音方式。


    以梵文的弯弯绕绕,艰难程度,他尚且能了如指掌。


    那么,精通所有的拉丁语种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谢灵运两眼一黑。


    真不是这么换算的啊!


    ……


    另一边。


    奇奇怪怪的人都在找谢安报名,而那些作风比较正经的文官武将,则找到了诸葛亮。


    诸葛亮考虑到,这些人大多是一国的中流砥柱,不能离开太久。


    故而。


    他最终决定,采取讲座的形式。


    每人轮流来进行一次讲座,不至于耽误太多时间。


    “文官确认来的人有:韩琦,崔浩,李固,张九龄,张居正,王安石……嗯,还有刘宋帝国的王彧。”


    “另有郭相公、王朴,与于谦,在等待消息。”


    毕竟,同在参赛位面,他们过来是很方便的。


    就看各自的帝王愿不愿意放人了。


    诸葛亮翻到下一页,又灵光一闪,琢磨道:“武将的话,应该更侧重于教授兵法……”


    竟然还有人来教兵法,霍去病神色惊奇:“兵法还用学?这不是一走上战场,自然而然就能掌握的小技巧吗?”


    不会真有人不擅长吧,不会吧不会吧。


    他的疑问如此真诚,又如此的对心灵产生了暴击。


    在场的一群小伙伴,顿时为之侧目,好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他。


    良久,辛弃疾抚膺叹息道:“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好似山海鸿沟一般,令人望而生畏。”


    众人一齐对他怒目而视:全场就你最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


    少年姜维不由意兴阑珊,觉得自己仿佛是来凑数的。


    “放宽心。”


    檀道济好心地安慰他,拍了拍他的肩膀:“此等小事完全不用放在心上。”


    姜维不禁一怔:究竟是什么样的学渣,才能拥有如此轻松的心态,真令自己好生羡慕!


    忽听檀道济信誓旦旦地说:“我们二人,和霍去病完全不是一个赛道的。”


    “你呢,只需要回头找武侯多写几个锦囊妙计,我呢,以后出征就听我们陛下的远程指挥。”


    “等上了战场,只管听令行事,闷头往前拼杀就好了,根本不用懂一点脑子!”


    姜维神色冷漠。


    不,我们不一样谢谢。


    他还打算成长之后,积极帮老师分忧呢,并不想当「吃饼型名将」。


    然而,环顾一周,却见到刘宋王朝的众多名将,都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显然觉得,有身为千古一帝的宋祖在前边顶着,一切都安排得妥妥的。


    大家只需要按指示行事,自然能够攻城掠地、平步青云。


    费劲吧啦考虑别的那些做什么!


    苦一苦陛下,造福的是我们大家!


    诸葛亮见一群小朋友活力十足,分分钟闹作一团,便敛袖立在一边,淡然微笑,注视着这一幕。


    饶是檀道济一贯脸皮奇厚,也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武侯……,那我、我不说啦。”


    诸葛亮温和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又说:“这兵法课程的主要受众不是你们,而是原本不擅长带兵打仗的人。当然,你们也可以去听,作为一种博采众长的补充。”


    霍去病有些茫然:“请问武侯,此话何解?”


    在场的都是名将,不找他们还能找谁?


    诸葛亮自有谋算。


    找那种能够以一敌百的猛将,属实没必要,毕竟,霍去病就已经是名将武力值的天花板了。


    在场的还有辛弃疾、姚襄,以及即将过来上学的羊侃。


    这些都属于勇冠六军、所向披靡之人。


    实在无需再额外学习武艺,让他们彼此之间比试练习,反而提升得更快。


    所以,诸葛亮准备请几位智将,比如,梁朝的韦睿和陈庆之过来。


    两位都是书生典兵,却能战无不胜。


    韦睿体弱多病,甚至不能骑马,上战场只能乘坐白板舆督战。然临阵交锋,用兵如神,钟离之战破敌百万,可谓才华冠六朝。


    陈庆之也身体不好,难开弓弩,手无缚鸡之力。却一手组建了中古时代的神兵白袍军,北伐仅率七千兵马,历四十七战,平定三十二城,魏人闻风丧胆。


    一般的“书生典兵”,只是文人出身,此前没经历过战场历炼而已。


    但这两位是真的有先天性的劣势,在绝境中,创造了千古难觅的奇迹,所以才有借鉴意义。


    诸葛亮做了决定:“所有学生都要去听他们二人的课,无论日后生涯作何打算。”


    尤其一众文人学子,不冀学得跟韦睿、陈庆之本人一样好。


    但至少得掌握一些军事小技巧,倘遇紧急情况,庶几可以受命于难,临机应变,不致无措。


    众人点点头,叹服于武侯思虑周全。


    姜维凑过去看了几眼,赫然发现,纸上除了韦睿等人,竟也有一员斩将搴旗的悍将。


    “狄青为何在此”,他诧异道,“莫非您觉得,他性情端方,纯良正直,能给学生以正面引导?”


    “不”,诸葛亮淡然自若地说,“主要是狄青英果绝伦,非常能打,如遇有人闹事,可以迅速出手镇压。”


    姜维顿时染上了星星眼。


    果然,不愧是老师啊,考虑问题就是全面周到,自己还有很大的学习空间!


    忽见评论区飘过一行大字:


    【陈州知州狄青:诚所乐为,然须问过我们世宗陛下的意见,再行定夺。】


    诸葛亮沉默了一会,看向小弟子姜维:“……方才,是你觉得狄青性情端方,纯良正直?”


    想进步的心,简直就是溢出了屏幕啊。


    柴荣人还没到,他倒是一口一个“我们世宗陛下”,搁这儿先喊上了?


    天幕前,狄青一把心酸泪。


    这能怪他吗。


    天知道,他为了等一个英气高迈、文韬武略、能让自己放手发挥、一展平生志向的盖世明君,究竟等了多久!


    甚至险些以为,这辈子都再也等不到了……


    柴荣自是赞同,并表示既然狄青来了,完全可以代表本位面,那王朴就不去了。


    王相公素来身体不好,正好待在家里,多多修养。


    ……


    这一下,导师名单都已经敲定,就该开门收学生了。


    霍去病也接到了一个任务,那便是到传送门旁,迎接各位导师的到来,致以最热烈的欢迎。


    原本,姚襄被分到了和他一起行动。


    二人都是风华灿烂、意气风发的少年,形象优秀,被视为万朝书院的门面。


    但就在这个时候,前秦位面,负责留守长安城的阳平公苻融,派人给他送来了一张信笺。


    姚襄看完之后,眉头微蹙,泛起了些许疑惑之色。


    “我有一件要紧事必须处理”,他对霍去病摆了摆手,充满歉意地说,“你自去吧。”


    霍去病只好一个人去了传送门边。


    一路上,他四处张望,忽见阿斗搬了一张躺椅,坐在花园树下打盹,当即决定抓个壮丁。


    就你了!


    大家都是书院学子,这也是你的分内之事!


    原本正在呼呼大睡的阿斗被叫醒,大吃一惊,骇然发问:“冠军侯,等等,朕也要上课吗?”


    他的本意是,自己是不是早就超龄了。


    谁知,霍去病竟是脸色一沉,语气不善地说:“你作为我大汉的后世天子,理当身作表率,竟然还想逃课?”


    郑经*都不敢逃课,阿斗居然做了,谬矣,谬矣!


    一口惊天大锅就这样砸到了头上,阿斗连忙摇头:“朕不是,朕没有,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霍去病看了他一眼,打断他的话,“后主皇帝,你这个态度很不应当!”


    这刘阿斗成天不着调,眼瞅着自己这一代英杰打下的大汉江山,都要被败光了。


    真是让人操碎了心!


    他打了个激灵,猛然反应过来:自己年纪轻轻,怎么就开始思考起了如何教育晚辈的问题?


    太难了!


    被迫肩负起重任.jpg


    霍去病想了想,干脆拿出了从前自己情绪低落时,舅舅安慰他的模样。


    走上前,拍了拍阿斗的肩,态度亲切地鼓励道:“不要慌,世上绝无不可雕之朽木,你就算不相信你自己的资质,也得相信万朝这么多高才的教育能力。”


    “有道是,坏崖破岩之水,源自涓涓;干云蔽日之木,起于葱青。”


    “只要你每天认真听讲,努力实践,积年累月下去,就算是一块粪土之墙,也会被成功改造成一块光鲜亮丽的白壁的!”


    阿斗:“……”


    说得很好,他很感动,下次千万别说了!


    58


    第58章


    ◎书院开学,万朝名人都来上课了!◎


    一个时辰后。


    王贞仪抱着一大箱自制的天文观测器械,快步穿过传送门,一抬头,就看见对面门中乌鸦鸦走出了…….一大群人。


    浩浩荡荡,数十个。


    她看了又看,一度怀疑是自己在黑暗中观星太久,视力出了点问题。


    不会吧,这么多人一看就是来自同一个位面,都是过来当导师的?


    她震惊地后退一步,就听见后方有人轻咦了一声,是一道十分轻柔动听的女声:“阁下小心……”


    “哎呦,对不住!”


    王贞仪赶忙回过身,飞快地伸手将对方拉住,转头一望,忽而眸子熠熠生辉地亮起,脱口赞道:“这位姐姐,你好漂亮啊!”


    这是个年轻女子,烟轻丽服,雪莹修容,纤眉范月,高髻凌风,颦笑间自成一派殊色无双。


    王贞仪见对方抱着琵琶,迁延凝步,便热情地上前,挽住了对方的手:“姐姐想必就是周皇后吧,今日一见,果然国色天香!”


    而后又是:“姐姐的手这般白净美丽,肤若凝脂,一看就是弹琵琶的手!”


    “姐姐你身上好香,馥郁若兰,静雅如水,我能抱你一会,也染上这个香味吗?”


    如此架势,让万朝观众不禁感叹,好一个每次一遇见漂亮小姐姐就走不动路的登徒子(大雾)。


    王贞仪女史,不愧是能结交遍宇内才媛闺秀,致力于给各路姐姐妹妹排忧解难的奇女子啊。


    为了帮助看病不幸遇见庸医的一号姐妹,她精通医术,学会了开药方。


    为了帮助不良于行的二号姐妹振作起来,她勤奋学习骑射,发必中的,跨马如飞。


    当然,还有和她经常诗文唱和、举办闺中聚会的三号~n号姐妹。


    数量之多,《德风亭集》厚厚一大本都装不下,不仅有初集、还有二集、三集,共计十三卷。


    周娥皇被小姑娘紧紧拉着手,充满期待地望着,神色有些错愕。


    不是,这么不见外的吗?


    她生性沉静内敛,又长居在规矩森严的禁宫中,显然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场面。


    但是吧,没有人能拒绝王贞仪这么可可爱爱又热情的小太阳。


    没有人!


    所以,她最终还是温颜一笑,抬手捏了捏对方的脸,黛眉间染上了些许无奈之色:“你呀,想抱就抱吧。”


    王贞仪:嘻嘻。


    此刻,传送门再度亮起,为了不挡住后来者的路,二人便暂时挪到了一边。


    这次来的,是一位撑伞徐行的乌衣文士。


    门那边还飘着雪,落如潮涌,片片冰莹被长风吹散,顷刻间将眉边发上染作皎洁的素白。


    缓步出阊阖,人好似在画中行走。


    帝城的熙攘风光都被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冰封,静寂无声,簌簌的飞雪渐渐覆满了衣衫。


    美人迈兮,音尘阙。


    众人看着他走来,陡然想起了一桩《宋书》记载的佳话轶事:


    “大明五年正月戊午元日,花雪降殿庭。


    时右卫将军谢庄下殿,雪集衣。还白,上以为瑞。于是公卿并作花雪诗。”


    满朝公卿见了他的风姿,决定共作雪花诗,纪念这一幕。


    正所谓,“谢郎衣袖初翻雪,荀令熏炉更换香。”


    王贞仪有些好奇地打量了一会,对他招招手,谢庄便走到了近前。


    “阁下如此风采,果然是我们金陵人啊”,王女史兴致勃勃地说。


    原来是老乡,谢庄的态度一下子便亲近了许多,你一言我一语,谈起了不少家乡趣事。


    到后来,就连周皇后都加入了谈话。


    三人虽然年代迥异,祖籍也各不相同,但都是土生土长的南京人,谈古论今,颇有共同话题。


    在王贞仪的年代,南京叫做江宁;在周娥皇的年代,南京叫做金陵;而在谢庄的年代,则是建康城。


    一旁,负责地面接待的蒋琬听了满满一耳朵,叹为观止。


    当即伸手往旁边一指:“梁朝的人来了,那里也有好多你们的同乡,比如昭明太子萧统。”


    “你怎么胡说八道!”


    不料,王贞仪却很不满:“昭明太子出生在台城,我们是内江宁,和他算哪门子的同乡?”


    “是啊,相隔足足有二三十里地呢”,谢庄摆了摆手。


    周娥皇细细一思忖,也道:“台城已经靠近鸡鸣山了,和我们完全不是同一个地方。”


    蒋琬:“……”


    一位观念朴素的湖南零陵郡人大受震撼.jpg


    天呐,现在相隔区区二三十里地,都不能算同乡了?


    “原来那边一次来了这么多人的队伍,就是梁朝啊”,王贞仪有些无语,怎么不干脆把整个朝堂都一起打包带来?


    这么说,在最前边带队的,就是沈约了。


    确实是绝世无双的美人,难怪经常被后世拿来和潘安并称“潘沈”。


    但是吧。


    他身边围绕的莺莺燕燕(划掉),围绕的妖魔鬼怪(再划掉),围绕的各路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是不是太密集了一点?


    ……


    “都看过来,买定离手了啊!”


    就在此时,张煌言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押注的账盘,向众人挥了挥。


    “本次万朝书院采用二人间的居住方式,现在下注,猜测沈约最终会选择和谁一起住,有机会赢得大奖!”


    众人一怔。


    好家伙,还得是你路子野。


    外快不赚白不赚,我们为的不是钱,主要是想凑热闹!


    已经抵达的若干导师和学生们,纷纷一拥而上,要求张煌言给出更多信息:“快给我看看!”


    张煌言不慌不忙,反手掏出一张纸条,挨个把名字点了一遍。


    “昭明太子萧统,赔率1.1,一出生就通过抓周,确认了要沈约当老师,从此,老师走到哪他就跟到哪,可谓是典型的师宝。”


    “范云,赔率1.2,昔年故交,并肩开国,沈约的梦中不识路,何以慰相思之人。”


    “陶弘景,赔率1.5,虽为华阳道祖,太上忘情,却亦为这一人难舍红尘。平生心如止水,十余年唯一一次恸哭,是未来听到了沈约的死讯:我有数行泪,不落十馀年。今日为君尽,并洒秋风前。”


    “何逊,赔率1.8,在他苍凉流离的生命中,沈约好似一道照彻万物的光。沈约对这位才华横溢的后生少年欣赏备至,一日三复,犹不能已。李商隐有诗赞曰:沈约怜何逊……”


    “王筠,赔率2.0,他虽然对沈约一片真心,冰清可鉴,《梁书.王筠传》中,沈约的篇幅占了一半以上,比他本人的剧情还多。但沈约,似乎只将他视为早死白月光——谢脁的替身,甚至还残忍地告知了他真相:「自谢脁诸人零落尽,平生欢好,殆将都绝,不谓疲暮,复逢于君。」”


    不远处,王筠听到这里,顿时对着张煌言怒目而视。


    这人怎么说话呢!


    什么叫早死白月光的替身,到底会不会用词!


    分明是成功上位文学,一代新人换旧人!


    张煌言毫不理会,继续读稿:


    “任昉,赔率2.2,早年视沈约如白月光,后因沈约不搭理他,因爱生恨,乃舍己之长,转好著诗,欲以倾沈。虽然态度很冷漠,但沈约让他穿女装罗裙的时候,还是老老实实地听从换了女装。”


    “刘勰,赔率2.5,沈约是他生平中最重要的人,他刚写完《文心雕龙》,因为孤儿出身家境寒微,无人愿意欣赏,只好趁沈约出行,一个飞身蹿出,拦在车前,献上书稿。沈约果然青眼有加,将他带回家中,自此,才有了这部巨著的盛行。”


    “韦睿,赔率3,他那早死的兄长韦纂与沈约关系很好,沈约曾告诉梁武帝:「恨陛下不与此人同时」,而韦睿长得很像他兄长……”


    张煌言念了一通,最后话锋一转,大声道:


    “赔率仅供参考,还望各位理智下注!”


    众人顿时犯了难。


    好像每一条都很有道理的样子,每个人看起来都和沈约关系不错,我们究竟该如何选择呢?


    “这还用想吗”,霍去病掏出几粒圆滚滚的小金豆子,递给张煌言,“我投赔率最高的那个,没错,就是韦睿。”


    “不管沈约选谁,我晚上都直接去他房间把他捉走,送到韦睿那儿……”


    张煌言眉头跳了跳,说的什么虎狼之词。


    “不许做规则以外的事情”,他清清嗓子,告诫道。


    霍去病遗憾地叹了口气,感觉自己痛失一条发家致富之路。


    “你这个名单列得不太对。”


    徐光启端起了一副数学人的严谨,当场掏出一个表格,开始重新计算赔率,“首先,得加上沈约的祖宗沈林子,我认为,沈林子的赔率应当位列第一。”


    “还是谢晦吧”,王贞仪说,“谢晦也是他祖宗。”


    “你根本不懂赔率”,徐光启信誓旦旦地说,“沈林子是亲爷爷,但谢晦只是表外公,亲疏有别……”


    “分明是你根本不懂谢晦”,王贞仪却十分理直气壮地说,“别说是表亲了,就是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干亲,他都能轻而易举地抢过来!”


    好有道理啊,不愧是王女史,徐光启竖起大拇指,立即将谢晦列到了名单第一位。


    “很好”,张煌言从善如流,随即进行了更改。


    众人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就随便押了点小玩意,主打一个凑热闹。


    也有人决定实地观察一下,提高胜率,有点好奇在沈约旁边,正在和他言笑晏晏、亲密交谈的那个文人是谁。


    看年龄也不像昭明太子啊,莫非就是赔率第二的范云?


    众人嘀嘀咕咕的声音太大,那人回头看了一眼,明眸中掠过一丝浅淡如星的笑意,唇角微弯道:“在下柳恽。”


    众人:???


    不是,你谁啊,赔率名单上有你这个人吗?


    “你这准备工作怎么做的”,当即便有人神色不善,伸手揪住了张煌言,质问道,“为什么独独把他漏了,二人一看就关系很好,我们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眼看群情激愤,张煌言也是百口莫辩。


    天地良心,他这份赔率名单,分明是根据《梁书》、《南史》、以及万朝评论区的八卦制定的。


    谁知道柳恽,究竟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史书里也没见你二人知交莫逆啊?


    柳恽不禁摇头,告诉张煌言:“那你读书还是太不精细了。”


    他立性贞素,以贵公子早有令名,书法、琴、棋、医学无一不精,且都是冠绝天下的水准。


    用梁武帝的话说,就是“吾闻君子不可求备,至如柳恽可谓且美,分其才艺,足了十人。”


    当然,比起沈约还是欠缺了亿点点。


    所以,柳恽对沈约颇为仰慕,当年在西邸就时常追在对方身后,现在还在和沈约一到制定音律。


    众人一听,顿时发出了嘘声。


    柳文畅,你瞅瞅你。


    从前同在竟陵王西邸交游,人家沈约是一代辞宗、世人景仰,你却连“竟陵八友”都没混进去。


    成名太晚,还能怪大家忽略你?


    柳恽眼看众怒难犯,只得悻悻一摆手,说:“算啦,我不抢了,我去找我爷爷一起住。”


    上次亲人团聚卡,沈约已经见过了沈林子,他却还没见过他的叔爷爷柳元景。


    众人哎了一声,见柳恽不阻碍大家赚钱,神情又变得和善了起来,纷纷表示:“还算你有眼力见识。”


    ……


    张煌言开始统计下注情况。


    忽见一只修长有力的手,从一旁伸过来,夹着几张金箔,语气悠悠地说:“我投谢康乐。”


    张煌言怒上心头。


    谁这么胡来,乱投名单上根本没有的人,分明就是在惹事生非,故意增加他的工作量!


    当即一抬头:“我告诉你,像你这种行为……”真的很过分!


    李白负剑而立,风神洒落,微笑注视着他,似乎带着一丝询问之色。


    张煌言闭了闭眼,到嘴的话生生一转:“真的很值得提倡。”


    “我建议,应该听从冠军侯的想法,晚上把沈约捉了送到谢灵运房间去。”


    一旁的霍去病:“……”


    不是,你现在又要了?


    他转头拽住郑经,由衷地感叹道:“这位张先生——你世伯,当真是奇人。”


    奇就奇在底线非常灵活,约等于没有底线。


    郑经在家天天被张煌言“迫害”,早就习以为常,赞同地点点头:“我世伯确实是亘古奇人,这我就不得不提起一件他的往事…….”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在小时候跟人打赌学憋气,险些把自己活活憋死的。


    虽然他世伯现在看着聪明,雷厉风行,但他小时候傻啊。


    郑经说得正高兴,忽觉脖颈里陡然升起一阵凉意,好像有一种脑瓜子要和身体说再见的感觉。


    僵硬地抬头看去,见张煌言面无表情地瞅着他,眼底缓缓升腾起了一丝杀气。


    郑经:丸辣。


    吾命休矣!!!


    他战战兢兢地扭过头,小声问霍去病:“冠军侯,你觉得我还有救吗?”


    霍去病决定安慰他一下,便好心地拍了拍他的肩:“应该有吧。”


    迎着郑经充满希冀的目光,他道:“现在去哭你父亲的先王庙还来得及,当然,也不排除你世伯思今追昔,想到你这么不争气,第一个就把你刀了。”


    郑经:“…….”


    哭丧着脸,向凄惨的命运低头.jpg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有一个疑问:“真的要把沈约捉了送到谢灵运房间吗,大家押的钱怎么办。”


    霍去病无语,说你憨,你还真憨啊:“当然是……”


    “你们想把谁送到我房间?”


    谢灵运刚走过来,就听到这一句话,不禁愕然。


    众人七嘴八舌,吵吵闹闹,顷刻便将事情交代得清清楚楚。


    谢灵运听了有几分好笑:“沈休文是小玉的后人,又不是我的后人,与我何干……”


    王贞仪声音清脆地说:“可是,沈约写的《宋书.谢灵运传论》是千古名篇呢。”


    “竟有此事!”


    谢灵运的态度霎时来了个惊天逆转,目光灼灼看向沈约,扬眉道,“那你真的很有眼光,我也一向挺喜欢我自己的。”


    众人绝倒,论自信还得看你啊。


    李白亦是忍不住轻笑出声。


    谢灵运转过头,望见他,忽而眸子一亮。


    这人一看就仪容俊美气质洒脱魅力非凡,很适合当一起游山玩水饮酒赋诗的搭子!


    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一眼,他就知道,这个搭子他找定了!


    谢灵运发出邀请:“阁下能不能……”


    “好。”


    啊这,他答应得太快,谢灵运反倒一怔,他还没说要邀请对方做什么呢。


    “都可以”,李白怀中抱剑,笑意清朗如春风。


    他看着面前的少年,十余岁,冰雪襟怀与心中热血还未被多岐的世路和风刀霜剑斩尽的少年谢康乐,不识生命之须臾,未睹浮世之辛酸。


    坦坦荡荡,一眼就能看到底的少年。


    “我乘素舸同康乐,朗咏清川飞夜霜。”


    也许今生今世,命途坦荡顺遂的谢灵运,很难再有高崖月下独自孤吟的苍凉时刻,但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莫大的幸运呢。


    “多好啊”,李白伸出手,仿佛叹息一般地说道。


    谢灵运神色有些迷惑,但还是握住了李白的手,一边对着众人点点头:“这个新朋友我就先带走了。”


    众人:!!!


    这可是李白啊,一时不知该羡慕谁!


    李白:!!!


    这可是偶像啊,能天天和偶像一起玩,大概这就是身在天堂的感觉吧!


    趁着众人都在围观,沈约战术性撤退,准备先溜一步,免得等会又闹出什么事故。


    万万没想到,有人早有准备,先一步堵住了他。


    谢道韫一心想看热闹,伸手便把沈约往回推:“小沈老师,你打算到哪里去啊?”


    沈约不由苦笑,举手讨饶:“请令姜放过我,再被张煌言折腾下去,我今晚就要睡屋顶了。”


    谢道韫眼珠一转,笑容璀璨地说:“听闻小沈老师擅长作诗,写几个好句子出来,我就放你过去。”


    作诗是不可能作诗的,等诗作完,他今天就不用走了。


    不过别的好句子倒是有一个,沈约神色淡然地说:“今日,我见到了陈郡谢氏的「风花雪月」。”


    谢道韫顿时来了兴趣:“说来听听。”


    评论区的吃瓜观众,也都一起竖起了耳朵。


    沈约抬手一指:“令姜是风,洒脱自如,飘然林下不系尘世一隅。”


    谢道韫眼睛微微睁大,不由有些心花怒放:“那花、雪、月呢?”


    沈约又道:“表外公是花,灼灼明媚,永远停留在盛日,灿烂燃烧曳尽了春华。”


    确实和小玉很符合,谢道韫赞同地点点头。


    沈约又道:“谢庄是雪,素净高洁,静寂不语,将古今心事冰封于万顷烟波之间。


    康乐是月,明明如昔,携清辉静看山川,朗澈若少年意气,永不低垂。”


    众人不禁竖起大拇指。


    天啦噜,他真的好会说话!


    沈约礼貌发问:“那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谢道韫当然很满意,转身让开道,准备放他离开。


    只是,还有一个小问题:“小沈老师,你看你身后……”


    沈约一转身,顿时眼前一黑。


    哦豁,这些人又是什么时候围上来的!


    ……


    万朝书院的学子们,都在陆续到来。


    北齐文宣位面。


    平原王段韶宛如一位操心过度的老父亲,正在翻箱倒柜,给少年高长恭收拾上学的行囊。


    “表伯”,高长恭看着堆积如山的五个大箱子,觉得自己还能再挣扎一下。


    他语气微弱地抗议道,“我去的是后世发达年代,不是绝壁荒漠、不毛之地,不至于短衣乏食……”


    这番话仿佛真起了作用,段韶停下动作,直起腰,目光看向他。


    “最下边的那个小箱子是给你准备的行装,至于其他的,都是让你送老师同学的见面礼。”


    这上的难道是普通的学堂吗?


    分明全都是人情世故!


    “……表伯果然思虑周全。”


    高长恭有些无奈,眼瞅着段韶挽起衣袖,又打算继续大干一场,只得让出道来。


    斛律光杵在一旁吃香瓜,一边啃,一边嘴里还在含糊地说风凉话。


    “我就说吧,孝先能成为咱们这么多人里唯一一个善终的,最擅长勾心斗角。这种事,你听他的准没错!”


    他更是表示:“你看,孝先谥号「忠武」,却能平平安安活到白头,可见他这个人不简单!”


    “谥号忠武的那么多人,除了第一个诸葛武侯,其他有谁得善终了的?”


    “要么枉死,比如沈庆之,还有后世的岳飞。”


    “要么死得稀奇古怪——比如那个温峤,拔牙中风去世;那个司马师,被袭营惊吓而死;那个常遇春,出征途中得了卸甲风暴毙;那个韦皋,八月暴卒。”


    “最惨的莫过于你三太爷高昂,叩门河梁,直接来了个「与尔开国公」,宇文家的工钱到今天还没结算完呢……反正,就没有一个人有好下场的!”


    咔嚓,斛律光最后咬下一口瓜瓤。


    他铿锵有力地下了结论:“这么多「忠武」都死了,孝先却能好端端活到自然病死,你说这是为什么?”


    高长恭看了一眼斛律明月的身后,语气委婉地说:“自然是因为,表伯他值得。”


    “错矣!”


    斛律光一脸“我也是为你好的”神情,拍了拍他的肩:“因为你表伯不仅命硬,而且还心黑,粘上毛比猴都精,谁能算计到他啊!”


    “你以后可得多学着点!”


    就在此刻,一片阴影从身后覆盖了过来。


    斛律光坐在那里,一抬头,上方,段韶正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


    他顿了顿,若无其事地捧起一片瓜:“来吃点吗孝先?”


    “不了,谁让我粘上毛比猴都精呢”,段韶冷笑,“我们猴子一向不爱吃这个。”


    斛律光发出了一声悲鸣,小心翼翼地发问:“你们猴……呸,你爱吃什么?”


    段韶微笑不语,只是朝他指了指。


    他往前走了几步,忽而回头道,“孝瓘,行李已经收拾好了,你先去吧。若是缺了什么,就在评论区说一声,我给你送去。”


    高长恭点点头:“表伯再见,明月再见。”


    “好孩子”,段韶拍了拍他的手,留下一支金色小箭,将他和五个箱子一起送出了门。


    高长恭在门口等了片刻。


    过一会,果然听到了段韶殴打斛律光的声音,夹杂着一丝丝惨叫声,这才转身离去。


    每日平原王大战咸阳王剧情(1/1)get。


    ……


    有人带了五个箱子,也有人两手空空,就这么上路了。


    此人正是羊侃。


    他什么都不需要准备,反正有小爷爷羊规在,北府的其他各位成员不是亲人胜似亲人,还能亏待他不成?


    虽然没准备,但超能吃,来到书院的第一件事就是快乐干饭。


    “慢慢吃,不着急”,羊规笑眯眯地给少年夹菜,一盘复一盘,“这些都是你的。”


    大明天启位面。


    秦良玉正在叮嘱张凤仪。


    小丫头一向能征善战,颇有主见,经历了前段时间的生死历练,亦逐渐有了一些独当一面的大将风范。


    近来,秦良玉也在尝试着,让她独自带领一些白杆兵训练,未来两代女将相承,不失为一段佳话。


    对于张凤仪,秦良玉是一百个放心,她不放心的当然是另有其人。


    “你到那里见了郑经,一定要督促他好好学习,知道么,后世驱除鞑虏的希望多半要落在他身上。”


    她在后世的南明位面奋战过,和那群战友一起出生入死,感情很深。


    如非自己要镇守边关,实在抽不开身,其实也想去书院和张煌言聊聊家国天下之势。


    张凤仪摩拳擦掌,表示自己知道了:“阿娘放心,我一定会强迫郑经好好学习的,他如不听话,就把他吊起来打!”


    “倒也不必这么暴力”,怎么说都是大明亲王,秦良玉话锋一转,“王之仪表很重要,不能打脸,尽量不留痕。”


    张凤仪点头,深感受教了。


    与此同时,学院里正在被张煌言压迫抄书的郑经,忽然狠狠打了一个喷嚏。


    张煌言的目光霎时变得犀利起来:还敢分心?抄书的量翻一倍!


    东晋明穆位面。


    少女将军、宁州刺史李秀,在安排好了治所的众多事项后,也踏上了求学之路。


    百姓对这位救城于危难之中、力挫强敌的年轻将星很是感佩,纷纷载道于途,挥手为她送行。


    ……


    唐中宗位面。


    安乐公主一改先前光艳动天下的张扬作风,低调出行,轻装上阵,就连平常惯用的什么名贵珠宝香料百鸟群,通通扔在了宫中。


    对于这次求学,她的目标很明确。


    那就是,学习一些经世治国之道,最好还能结识一些良师益友,帮助自己夺嫡皇太女。


    谢安有辅佐外甥女褚蒜子登基为女帝的经验,是安乐公主心中最好的老师人选。


    既然是去学习,总得拿出学习的态度来,不能像是去砸场子的吧。


    而且,陈郡谢氏众人的审美偏向清丽一卦,绝不欣赏那种奢靡无度的作风,安乐公主决定低调行事。


    ……


    汉末位面。


    甘宁开着新造的大船,带了一群锦帆侠小弟,从吕宋岛再度出发,继续向南边航海去了。


    “没想到,我也要去上课了。”


    他很有些感慨:虽说那些文绉绉的之乎者也学了没意思,但能和同窗们一起打架比武,也是很好的!


    于是,甘宁干脆就在这个中途停泊的岛上,就地取材。


    摘了二三十个圆滚滚的大椰子,带给老师和同学们尝尝鲜。


    宋哲宗位面。


    十六岁的李清照早已名动汴京,一首《如梦令》,就让当世所有人“莫不击节称赏,未有能道之者”。


    更不必提,天幕评论区最不缺的就是吃瓜观众和好事者。


    她在后世的粉丝,堪称以海量计,时常在评论区闹腾,几百万张嘴叫嚷不休,很快便将李清照吹成了天上有、地上无的古往今来第一才女名媛。


    李格非:好消息,祖坟爆炸了,文曲星下凡投胎到我家了!


    他给闺女将书包一切收拾停当,想说什么,却又闭上了嘴巴,发出一声叹息。


    如此三番五次,李清照终于忍不住问:“阿爹,你是不是有什么临行赠言要对我说?”


    李格非将心一横,叹了口气:“爹看了你未来写的《词论》……万朝书院里的师生个个都是人才,你要有分寸,可不能将他们都挨个怼一遍。”


    话音刚落,忽见李清照一脸惊讶之色:“阿爹竟然知道!”


    李格非大吃一惊:“真被说中了?你心中早就打算如此做?”


    “呵”,李清照戳戳手指,发出了一些诸如“就是因为大家都是人才,没有傻子,怼起来才带劲”之类的话。


    天才都是有性格的,她才不要循规蹈矩哩!


    五胡十六国,前凉。


    无独有偶,凉国的丞相、持使节、卫将军、监察中外诸军事谢艾,正拉着凉王张重华,进行一番殷殷嘱托。


    单从谢艾的这一串头衔,便可知他在国家的地位,好似一个前秦的王猛,后周的王朴,大明的于谦。


    “陛下此去求学,不要主动惹事。但若事情无有缘由,主动来惹你,倒也不必怕事。”


    张重华微笑颔首,轻声应下:“先生说的是。”


    在胡虏环伺中,建立起一个属于汉人的国家是很难的。


    这位少年英主,十六岁登基,沈毅少言,英武非凡,境下多年大治。


    然而,在历史上,他只活了二十七岁。


    有说病死,也有说是被庶兄张祚下毒。


    死后张祚篡位,将他满门男丁全部屠杀,女子则收入宫中欺凌,就连张重华的女儿永安公主、也就是张祚的亲侄女,都不曾放过,死得更是十分凄惨。


    而作为托孤大臣的谢艾,则是举族都被张祚送上了刑场。


    这一世,张重华看了评论区,提早就反应过来,乱刀送张祚上路。


    他现在还很年轻,刚立了皇后,并没有孩子,未来的一切噩梦都不会再发生。


    但是


    少年君主眼睫轻颤,轻声说:“朕一想到有那样一个位面,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他们已然受了那些苦,便觉得痛不欲生。”


    谢艾长叹一声。


    张祚的畜生程度,杀亲弟(疑似),杀贤臣,酷虐大臣,欺凌众女,主动发起对外征伐,却打败而归,朝政更是被霍霍得一塌糊涂。


    最后被愤怒的百姓杀死,枭首暴露在路旁,也算是一个与他十分匹配的“好”结局。


    放在万朝,都属于昏君里的独一档。


    想来后世应该不会有皇帝,比这还要登峰造极了吧。


    南宫里的朱祁镇:天真,后世皇帝的畜生程度你根本想象不到→_→


    ……


    东吴位面。


    陆机、陆云都要一起去上学,亲爹陆抗给两个孩子整理了衣领,把人送出门,斟酌了一会。


    陆机见他迟迟不动,有些诧异道:“阿耶还有事吗?”


    陆云:“嘻嘻嘻嘻嘻。”


    爱笑的孩子运气不会太差,嘻嘻嘻嘻嘻。


    陆抗看了一眼小儿子,眸光温柔,却颇有些无奈,压低声音对陆机说:“听说,后世有个叫李时珍的药圣也要去当导师,有机会带你弟弟去找他看看。”


    陆云耳朵灵敏,顿时不嘻嘻了。


    他白玉般的面颊上泛起了一丝薄红,跺了跺脚,轻嗔薄怒道:“阿耶,我只是天生爱笑,这也有错吗!”


    这是爱笑了一点点吗,分明是亿点点,陆抗都不想拆穿他。


    谁家孩子渡船过江的时候,因为看见自己江中的倒影,觉得特别好笑,一笑就停不下来,直接笑翻船了啊。


    二人在后世声名很好,文学造诣被沈约等人一致欣赏认可,可谓影响了一整个时代。


    有一群粉丝看着,陆抗也没什么不放心的,挥挥手,就打发他们上路了。


    ……


    明末,吴江城。


    叶小鸾望着天幕上的陆机、陆云,转头问张倩倩:“舅母,二陆算不算我们的同乡?”


    “不能算吧”,张倩倩有些踌躇。


    都说十里不同音,她们和吴郡陆家的遗址旧地隔了好几十里,怎么都不能算老乡了。


    散装江南,就是这么散.jpg


    二人表面是舅甥关系,实则情同母女,叶小鸾刚出生四个月,就被母亲沈宜修送给张倩倩抚养。


    从此悉心教导,文学启蒙,一路开挂,三岁诵诗,五岁过目不忘,十岁就能妙对填词,名传一方。


    文学上,想要登堂入室、初睹堂奥,从来都需要一位优秀的引路人。


    明末吴江城出了很多知名才女,密度很高,但细究起来,大家其实都来自同一个大家族。


    叶小鸾背上书包,挥了挥手,笑容灿烂:“舅母再见!”


    她有一种预感,自己接下来这段时间,一定会过的很充实很开心的。


    ……*


    学生们都来得差不多了,此时,却发生了一件棘手的事。


    “这个孩子我们不能收。”


    负责接待的蒋琬端坐在传送门前,客客气气,拦住了一位新来者:“还请公主殿下将人带回去。”


    59


    第59章


    ◎公主:奉诏弑父,今日登基!◎


    来人听了蒋琬的拒绝,眉梢一挑,似有淡淡的不悦之色。


    “这位……东阳公主。”


    蒋琬神色无奈,目光移向她怀里抱着的小不点,叹了口气:“令郎这一点年纪,即便是送到陈朝幼儿园,都显得有些过于冒昧了,何况是、送到我们万朝书院。”


    能不能讲讲道理啊!


    谁家大人让一岁多的孩子出来上学的!


    不过,这个孩子看起来倒是意外的软萌可爱。


    白净若雪,眉眼如星,五官也灵气十足。


    他的睫毛很长,似初晴微风里摇曳的小蒲公英,轻盈得叫人忍不住想捧在掌心细细呵护。


    小王俭是个很爱笑的小孩,见对面有个奇怪的大人一直盯着自己,便睁大眼,对蒋琬笑了一下,漂亮的眼睛弯成了盈盈的小月牙。


    蒋琬:!!!


    他缓缓抬手,捂住了心口。


    从前他以为,二岁以下的婴儿不分美丑,现在他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说句不中听的。


    当年先主手里的如果不是阿斗,而是这孩子,肯定不舍得当众摔了,来一套“为汝这孺子,几损我一员大将”的操作(大雾)。


    东阳公主见小王俭笑了,便抬起手指,轻柔地蹭了蹭他的脸颊。


    “我们俭俭等会要见自己的偶像谢安了,一定很开心吧。”


    小王俭还太小了,不明白什么是偶像,只是以为阿娘在陪他玩,于是快活地拍了拍手,咯咯笑道:“好,好!”


    一旁,亲爹、当朝宰相王僧绰,正在通过传送门,大包小包,源源不断地往这里挪移行李。


    那架势,不像是送孩子上学,倒像是搬家。


    蒋琬看得眉头直跳,要不要这么夸张,貌似自己还没同意让他们进来吧。


    “我说二位阁下……”


    就在此刻,王僧绰终于把东西全部运完,走进传送门。


    身后还跟了两个十二三岁的少年。


    其中一个,虽着汉家衣冠,望之端正如松,挺拔峻秀,昂昂若积岩翠玉,一派君子风骨,但眉目深邃,碧色眼眸,明显不是汉人。


    另一个,姿彩凛然,气度英武,天生有决胜千里的领袖风范,虽然还眉眼尚带稚嫩,却给人以一种坚毅决绝之感,仿佛自然而然就成了全场的核心。


    王僧绰走过去,东阳公主无比自然地将怀里的小王俭递给他,顺带还亲了他一口。


    小王丞相一贯气度深沉端严,这时却下意识笑了,仿佛有些许无奈,指尖拂过脸,眸中带着满满的暖意和纵容。


    二人都以“美姿仪”而出名,站在一处,自是风采卓然,一双璧人。


    蒋琬顿觉自己吃了一大口狗粮,神色也怪异起来。


    “二位与其想送幼子入学,不如考虑一下长子和次子……”


    年龄虽然还是比万朝书院的平均年龄,低了一截,但总不至于太离谱。


    王僧绰语气淡淡地说:“我们只有一个孩子,其他两位,一个是他的玩伴,还有一个是爷爷送来入学的。”


    蒋琬一怔:“你爷爷是?不对,你是?”


    王僧绰说了名字。


    蒋琬的脸色陡然变了,只因这个名字,让他想起了天幕评论区流传甚广的一个著名倒霉蛋。


    他扭头一看,发现自己所在的传送门,恰好是北大门,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坏了,竟是冲着我来的!


    “你叫王僧绰”,蒋琬深一口气,脚已经拐到一旁,随时准备开溜,“就是「委公北门,何谓无备」的那个?”


    对方略略无语了一会儿,语气依旧平和且温润:“那位是王僧辩。”


    蒋琬时刻保持着警惕:“你和他是什么关系,莫非是手足兄弟?”


    王僧绰摇头:“我与他相距近一百年,素不相识。”


    蒋琬不信,还要再问。


    东阳公主已是恼了,声音一扬,怒道:“都说带了我爷爷的亲笔书信,你总追问不休作甚!谢道韫与南宋皇后谢道清,名仅一字之异,然二人素无半分瓜葛——卿何其少见多怪!”


    蒋琬悻悻收声。


    正想着,什么人这么托大,一封书信就想送人进书院。


    那少年已是上前一步,递出了信笺。


    好丑的字啊。


    蒋琬第一时间就被丑到了。


    紧接着,他发现这字竟然丑得别具一格,丑得人间罕见,丑出了一种新风骨和新高度,只有七个大字,却占满了一张纸。


    万朝只有一个人,能写出如此奇葩的字体,那就是宋祖刘裕。


    光看着这字,就能想到刘穆之督促他练字,见他屡教不改,不由为之皱眉叹息的模样。


    蒋琬扶额,这特么都不需要帝王印章,就能直接确认身份了。


    他将目光移向东阳公主:“所以,你并非来自其他朝代,而是刘宋的东阳公主刘……”


    停顿半晌,刘英娥奇道:“你认识我?”


    蒋琬诚恳摇头:“不认识。”


    东阳公主:“……”


    不认识你酝酿这么久干什么!


    蒋琬也很窒息,有这种关系你怎么不早说!


    一个关系户之外,还有更大的关系户。


    刘英娥不仅有一个千古一帝当爷爷,还是谢玄的曾外孙女,她的夫君王僧绰,则是王羲之的族曾孙。


    当然,对于后世的人来说。


    可能更出名的不是这些弯弯绕绕的亲缘关系,而是他们的儿子王俭。


    蒋琬伸手拿起书信,再度一端详,上边写了七个大字:“放完颜承晖入学。”


    既然宋祖都这么说了,他自无异议:“恭喜,你被书院录取了。”


    蒋琬拿起印玺,啪嗒,在学籍文件上一盖,填名字的时候忽然一怔,“等会,你姓完颜?前金国皇室?”


    少年完颜承晖点了点头。


    蒋琬凝目看了他一晌,唇边忽而沁出了一丝冷笑:“汝这一族竟然还有余孽存活下来。”


    照常理而言,以宋祖的杀伐果断,杀入燕京的当天,女真完颜氏就该被满门祭天了才对。


    别说留下任何一个活口,就算鸡蛋黄都该给它摇散了,蚂蚁窝都得开水烫一遍,蚯蚓都要竖着劈。


    现在,完颜承晖不仅活得好好的。


    甚至在学籍表的身份栏里,还赫然填上了「北府」二字,俨然要成为刘宋帝国的核心成员了。


    东阳公主见他神色不善,当即道:“若你知道完颜承晖的生平事迹,便不复生疑矣。”


    蒋琬冷笑:“真的吗?我不信!”


    反正刘裕作为刘宋的君主,万朝书院的大股东,打算做什么,重用什么人,自有他的考量,也不是自己所能干涉的。


    蒋琬只是以自己朴素的民族感情,叫人给诸葛亮送了一封信,又把消息分享在了评论区。


    ……


    本以为,会有很多人支持自己。


    没想到,评论区竟然出现了一边倒的风向:


    【北魏长史郦道元:奇人作奇语,连完颜承晖你都看不上,汝欲乘风而上九霄乎?】


    【隐居修书的脱脱:蒋侯啊,我先前上传的《金史》书籍,你应该是一个字都没读吧……】


    【刘宋帝师王彧:前几天直播,北府投票已经全票通过,同意他加入。谢谢你平白多操一份心,在这里替大家毫无必要地质疑上了。】


    【卓吾先生李贽:燕京一战,完颜承晖救了百万生民。倘若谁不膺服,不如送到李隆基逃跑之后的长安城,或者被蒙古攻陷的汴京城,生不如死地煎熬几天。】


    【大周女官上官婉儿:完颜承晖除了身世不好,是金国女真皇族的嫡系成员之外。其余,无论功绩、人品、性情,都堪称粹然无疵,放在历朝历代都很罕见。】


    【女帝褚蒜子:若不是宋祖动作快,朕都想挖墙脚。此等品行过硬、能力够强、而且还出身有污点、绝不会造反作乱的贤臣,哪个君王不青眼有加。】


    【明穆太后庾文君:女帝此言甚是,完颜承晖父母双亡,孑然一身,救他一人等于救他全家。】


    【至于血统问题也很好解决,等长大了,安排入赘皇室,生出来的孩子随母姓,也就是用天子姓氏。三代一过,就能把女真血脉稀释掉。】


    观众不禁绝倒。


    庾文君不愧是历史上第一位称“朕”的执政太后,思路就是新颖。


    这么一看,完颜承晖确实是当驸马的绝佳人选。


    本身是个孤臣,身后没有任何势力,能力还很卓越,只需把他绑顶上帝国战车,未来保底也能获得一名治世良相。


    尤其是中古时代的各位观众,更是频频点头。


    我大魏/晋/宋/北魏/南齐/北齐/北周/梁/陈的皇室与门阀,自有传承法,主打一个分散风险。


    向来是女婿在外边冲锋陷阵,我们只需要在后边坐收渔利,美美隐身就好了!


    也有人质疑,庾文君是不是太功利了,考虑过孩子自己的想法吗?


    对此,庾文君颇为不屑一顾。


    皇室哪来的婚姻自由,谁家不搞政治联姻?


    感情好就长厢厮守,感情一般就相敬如冰,各玩各的啊,朕的女儿怎么就不能养几十个面首了?


    蒋琬看到这里,嘴角微微抽搐,心中涌起了一股同情之意。


    这些政治家,实在是太冰冷太无情了!


    对面,东阳公主也看到了评论区。


    她拍了拍少年完颜承晖,安慰说:“放心,爷爷不会这样安排你的,本朝没有与你同龄的公主。”


    他年纪太小了一点,刘裕的女儿明显不符合。


    东阳公主这一辈的人也大多都成家了,只有幼妹长城公主,还待字闺中。


    但长城公主未来的夫君是谢纬,孩子更是千古大诗人谢脁。


    虽说完颜承晖是SSR,下一代也有机率生出SSR。


    但谢脁却是更大的超级SSR,因此,长城公主和谢纬这一对显然不能拆。


    【陈留郡王葛从周:完颜承晖的父亲是女真郡王,母亲王妃李氏是汉家女子,所以,他也可以算作汉人。】


    观众有的赞同,觉得没毛病。


    完颜承晖的身世,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另一位汉人和女真的混血儿。


    那就是许多年后的金哀宗,完颜守绪。


    万朝观众,对这位一生悲苦、为抗击侵略外敌、守护社稷和天下苍生流尽了最后一滴血的亡国之君,都充满了同情与惋惜。


    完颜承晖也是如此。


    二人都凭借自己的努力,保护了许多汉家百姓,那么,被认定是汉人也未尝不可。


    也有观众反对,或曰,一个人的民族构成,不应该看是不是混血,而是看父系种族。


    或曰,还是更应该看母系血统。


    比如,晋明帝司马绍的父亲牛睿是汉人,母亲荀氏是鲜卑人,司马绍被王敦唤作“黄须鲜卑儿”。


    北齐文襄帝高澄的父亲高欢是渤海高氏的汉人,母亲娄昭君是鲜卑人,高澄被侯景称为“鲜卑小儿。”


    更有人认为,民族这种事,只存在有和没有的区别,但凡体内有一滴本族的血,就可以被认定是本族人。


    甚至,还有一些观众觉得,具不具备汉人血统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此人思想上怎么想的,有没有精神上的民族身份认同。


    李存勖也不是汉人,照样可以气吞万里,中兴大唐,成为天下之主。


    反面案例比如石敬瑭。


    虽然他是个纯纯的沙陀胡人,但既然在中原称帝,损害中原利益,出卖了燕云十六州,那他就是「汉奸」。


    并不会因为他没有汉人血统,就能逃脱道德谴责和千秋法网了。


    总而言之。


    吃瓜观众在评论区吵成一团,话题早就不知道歪到哪里去了。


    ……


    蒋琬看了半天,发现众人吵归吵,但对完颜承晖的态度却很一致。


    那就是赞美,以及推崇备至!


    通篇刷到底,竟然没有一个人骂他。


    哪怕就是最激进的、成天对异族胡虏骂骂咧咧的船山先生王夫之,都捏着鼻子,当众承认了一句此人不错。


    蒋琬满心疑惑:真这么玄乎?


    快让我看看!


    这一次,东阳公主和王僧绰,还带来了一位名叫萧赜的少年。


    乃是夫妇俩,特意给小王俭选择的玩伴。


    蒋琬给萧赜做了登记,虽觉得这名字有几分耳熟,但想了好一会,也没反应过来到底是谁。


    挥挥手,叫了个下属过来,便送他们进去了。


    现在的年轻人感情真好啊,走路还一直牵着手、十指相扣呢。


    蒋琬看着二人的背影,神色冷漠,觉得自己又猛猛干了一顿狗粮。


    一看名单,老师学生基本都到全了。


    最后,他给来自大明洪武位面的太子朱标、燕王朱棣二人,完成了登记,便圆满结束了这次接待任务。


    点开天幕文件,开始阅读脱脱的《金史.完颜承晖传》。


    ……


    完颜承晖出生于金海陵王天德元年。


    这一年,放在南宋,是绍兴十九年。


    和他同时代的各个名人里边,宋孝宗赵昚二十二,陆游二十五,辛弃疾刚满九岁,还在跟着爷爷辛赞,在北方燕赵之地到处观光溜达。


    完颜承晖的家世很不一般。


    爷爷郓王,是完颜阿骨打的幼弟兼宗室宰相,父亲亦是当世名将,走了技术流路线,负责在中都造船,收编降将徐文的水师,日夜操练。


    所以,他生而贵富,可谓什么都有了。


    虽然得到了很多,但同时也失去了烦恼.jpg


    不过呢,完颜承晖从小就表现得和别的金国宗室子弟不一样。


    也许是因为生母早逝的缘故,他懂事得很早,生性安然恬静,不爱动弹,更不喜欢习武。


    当别的宗室在外边校场上骑马练箭、奔逐撒欢的时候,他在家里闭门读书。


    当别的宗室开始到了打猎的年纪,忙于呼鹰嗾犬、野游畋猎的时候,他在家里专心练琴。


    当别的宗室从军厮杀,跃跃欲试,想要南下侵宋、西征平夏大赚一笔岁币和战争财的时候,他在家里……挂上了苏轼的画像。


    “此人真是我的隔世之友啊”,小完颜承晖信誓旦旦地说,“我以后定要成为东坡先生这样博学多才、什么都懂的人!”


    迎接他的,是亲爹的马鞭。


    他爹完颜郑家,属于典型的女真好战武人,王朝的强硬派,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自己的儿子一点都不肖己,会是这副模样。


    亲爹暴跳如雷,觉得孩子长歪了,要把他拎出去狠狠收拾一番,强行掰回正途。


    不过,还没等他正式开始摧残小完颜承晖,他就死了。


    十岁的完颜承晖,作为独生子,含泪继承了父亲的爵位和亿万贯家财,一跃成为了燕京最炙手可热的新星。


    然后……


    继续闭关读书。


    吃瓜观众无从得知,他究竟读了什么书。


    不过,从他后来的事迹来看,他明显不是那种一心只读经史的迂腐之人。


    民生农术类的书籍他看,音乐书画类的他也翻阅,各类宗教典籍,他同样可以倒背如流。


    此外,他还精通阿拉伯语和波斯语,可以和从中西亚来的使者,熟练交谈。


    海陵王之后,是金世宗完颜雍的年代。


    金世宗作为一个坚定的女真主义者,一向反对汉化,提倡回归女真的血气尚武之风,自然不可能欣赏爱读书、爱汉学的完颜承晖。


    终金世宗一朝,完颜承晖始终没有一个正式的官职。


    不过,他和皇太孙完颜璟的关系却很好,是东宫座上宾,交谊甚笃。


    这大约是因为二人有共同的兴趣爱好。


    完颜璟博览群书,酷爱汉文诗词与书画,写得一手优雅绝伦的瘦金体。


    然而,治国能力实在是令人皱眉,乃是天生的祸国小能手,一度被野史杂谈认定是李煜转世。


    无端被cue的李煜:???


    有意思吗,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


    当世宗驾崩,完颜璟登基,完颜承晖作为东宫旧友,立刻成为了天子近臣,一时春风得意。


    他走的是文官路线,所以去了御史台。


    不过,很快,完颜璟就对这位旧友不满了起来。


    因为完颜承晖实在是太能“惹事”了!


    盖因他心性正直,总有一种慨然以天下事为己任,见不得百姓受苦,所以遇见不平,什么都要管一下。


    陛下要提拔官员?此人乃庸碌之才,窃据高位,臣不许!


    陛下半夜要开宫门诏人?夜深人静,中都居民都睡了,怎么可以打扰呢,臣不许,且在外面等一个晚上!


    陛下宠爱的宦官到我这里索要贿赂,求金银乐妓?不可能的事,臣两袖清风,居家寒素,一毛钱都不会给的!


    宰相徒单镒的外甥尸位素餐,还想破例求提拔?做梦,我将每日上书,直到把他彻底罚下去为之!


    贵妃的哥哥李仁惠与百姓争种水稻,侵占良田,还写信让我通融一下?呵呵,我直接把他抓起来暴打!


    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


    凡是陛下想做的事,凡是我认为不对的,我都要刚直进言,给他说道一二!


    完颜璟:“……”


    踏马的,好烦啊,唐朝的魏征老头都不见得有他这么能啰嗦!


    他本就不是一个虚怀纳谏的明君,加上完颜承晖立身正直,得罪过一大堆人,这些贵妃、宦官等联合起来,吹枕头风的吹枕头风,上书的上书。


    于是,完颜承晖就惨了。


    屡遭贬斥,先后来到了利涉、咸平、临潢、辽海军、北京路、大兴府等地,漂泊在外,凡三十余年。


    完颜承晖神色平静,收拾包裹上路了。


    在他心目中,这就和偶像苏轼的被贬一样。


    也许,经历政治生涯的起落落落落落落落落落,乃是他们这些天才的宿命吧(大雾)。


    那些立志害他的人万万没想到,这三十年岁月,不仅没令他沉沦,反而还成全了他。


    完颜承晖每到一处,都推行善政,捕盗安民,致使豪猾屏息,乱贼绝迹。


    这也让他的声望无比崇高,每到一处,都有百姓夹道相迎;每离开一处,当地居民都挥泪送别。


    故事到了这里,也只是一个稍有些作为的清官良吏的故事。


    如果继续这样发展下去,不出意外的话。


    以后,史书上可能会多一个金国版本的“海瑞”,或者是一个唠唠叨叨、但不为君王所用、郁郁不得志版本的“魏征”。


    但蒙古兵来了。


    ……


    金国的君主,已经从完颜璟,换到了卫绍王,又变成政变上位的金宣宗完颜珣。


    唯一不变的。


    是他们面对蒙古大军,宗室溃不成军,节节败退,丢了一座又一座的城池,被摧毁了一处又一处的防线。


    贞祐二年,成吉思汗亲率大兵围城,欲一举荡平燕京。


    金宣宗万般震恐,传令四方军队,大举入援京师。


    他还想到了声望甚高的完颜承晖,顿时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召其入京,拜尚书右丞。


    完颜承晖这时正在知沧州,从沧州入京的这一路,烽烟四起,时不时就有元兵出没,是一条九死一生的险途。


    虽说前路渺茫,但社稷倾危,不得不救,他还是毅然决然地出发了。


    那时候,沧州还并非战争前线。


    他不愿让妻女一同涉险,选择让家人待在了沧州,也将麾下的猛安谋克全部留下保护她们,自己则孤身入京。


    是年冬天,完颜承晖临危受命,登台拜相,主持大局。


    蒙古人的攻势快得出乎预料,几乎就在同一时间,沧州沦陷,蒙古人进行了屠城,完颜承晖的妻女都死在了这场大屠杀中。


    他设衣冠祭,为妻女招魂。


    乃弃笔从戎,沥血起誓,此生定要为家人复仇。


    但金宣宗很显然没有这么坚定的抗争意志,他实在是太害怕了,只想赶紧逃跑,南渡苟命。


    完颜承晖表现出了激烈的反对,在朝堂上公然宣称:“陛下,鞑子嗜杀成狂谁人不知,北兵所过,殆无孑遗,天下岂臣一家遭戮!”


    “祖宗陵墓、宗庙社稷皆在燕京,当今之计,唯有固守燕京,死战到底,安能弃之而去!”


    “况燕京一旦轻弃,则辽东、河朔、山西之地皆非我有,宫车一动,人心尽丧,还望陛下慎思之!”


    完颜承晖甚至灵光一闪,引用了自己偶像苏轼在《议平王东迁》里说过的话。


    “古来避寇而迁都,未有不亡者,虽不即亡,亦未有能复振者!”


    对此,金宣宗和百官纷纷表示:


    丞相你说的很好,真是太对了,但我们不听,我们就要跑路!


    二百三十年后。


    同样是在燕京这个地方,同样在鞑靼骑兵即将入侵的时间节点,同样有一场关于南下迁都的争论。


    就连后来京城保卫战的主持者,也同样是一位第一次上阵典兵的书生。


    唯一不同的是。


    景泰朝的官员,大多都认定必须留下坚守,众志成城,高呼“南迁者斩”,很快达成了一致。


    而在金国庙堂上,除了以赵昉为首的四百名太学生,联名上书反对迁都。


    高级官员行列中,真正意志坚决、要抗争到底的,只有完颜承晖一个人。


    金宣宗甚至连装都懒得装一下。


    贞祐二年,他四月二十八日下诏议迁都之事。


    五月十一日,也就是区区十三天之后,他竟然已经收拾好行囊,整装待发,准备跑路到汴京了。


    更离谱的是,当时天降大雨,道路泥泞不堪,寸步难行,仿佛冥冥中自有天意留人。


    金宣宗居然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韧性,宁可在泥泞中艰难前行,挨了整整三天的大雨,也不肯在燕京城中稍作停留。


    一开始,还说要把庄献太子留下守城,做个表率,结果半道上就把人给唤了回去。


    古来迁都的君王不少,但仓皇逃蹿到这份上,以至于丑态毕露的,这还是独一份。


    金宣宗带走了城中的所有女真精锐,和少部分追随逃难的当地居民,史称“贞祐南渡”。


    燕京城的人口,有户二十二万五千五百九十二,按金朝制度,每户约6-8人。


    就这样。


    足足一百万人被无情遗弃在了燕京城,其中,大多数都是本土汉民,手无寸铁,被迫直面蒙古人的铁蹄和刀锋。


    带领他们守城的完颜承晖,文人披甲,是此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走上战场。


    从这一刻起,北京保卫战正式打响。


    ……


    参战双方的实力,从一开始就不对等。


    成吉思汗带着自己所向无敌的铁军,虎视眈眈,纵横南北无人可挡。


    而燕京,经历了先前的一波动乱和围困,本就存粮不多,装备寒碜,气氛更是低迷无比。


    开局没几天,副元帅蒲察七斤就带兵出城,倒戈投降了元朝。


    最坑的还是金宣宗本人,哪怕在南逃途中,都时刻不忘作妖。


    他生怕随行扈从的契丹军生出异心,要收他们的甲胄和铠仗。


    契丹军大怒,哪能忍下这口气,干脆直接反了,浩浩荡荡四万军队,调头直奔燕京,打算反攻。


    多亏完颜承晖反应迅速,在必经之路芦沟设伏。


    先佯败一场,丢弃大批兵甲辎重,而后,趁着契丹军忙于收获战利品,一拥而上,把契丹军暴打了一顿。


    契丹军眼看在燕京讨不到便宜,转头就投了成吉思汗。


    七月,成吉思汗随即开始了大举进攻,命撒木台率蒙古军、石抹明安率契丹军、王楫率汉军,三路齐出,围困燕京。


    不料,完颜承晖虽然是第一次带兵,但守城却很有一手。


    修城防、列兵阵、造器械,件件安排得有条不紊。


    而他自己也始终在最前线,和士兵同吃同住,少有休息时。


    成吉思汗从七月一直进攻到十月,燕京城居然纹丝不动。


    这可真是邪了门了,大汗很生气,自己上帝之鞭所向披靡,竟然拿不下一座小小的城池,当即决定换战术!


    这一次,四路大军分别出辽东、古北口、高州、懿州,对燕京形成了瓮中捉鳖的包围之势,准备来场持久战,困死他们。


    这一围困,就到了来年三月。


    城中已经到了弹尽粮绝,人人乏食的地步。


    完颜承晖苦心孤诣,多方周旋,试图从外面调集粮食进城。


    最靠近的一批运粮船就在百里开外,却因为蒙古军的阻截,无论如何都运不过来。


    运粮的军队怯懦畏战,不敢和蒙古兵交锋,将一船船粮食沉入了江心,自行离去。


    他又设法向金宣宗寄去了一封告急文书:


    “臣在中都,虽以死守之,岂能持久。伏念一失中都,辽东、河朔皆非我有,诸军倍道来援,犹冀有济。”


    而这时。


    南迁汴京的金宣宗君臣,在做什么呢?


    在享乐,发呆,做梦,忙于勾心斗角和升官发财。


    救燕京是不可能救的,尔等自生自灭吧。


    《金史》说,金宣宗最信任的重臣高琪的想法是:“是时,高琪居中用事,忌承晖成功,诸将皆顾望。”


    众人唯恐完颜承晖真的把燕京守住了,宁可徘徊顾望,不肯进兵,让他在外面死掉,也不想让他真的圆满完成北京保卫战。


    金宣宗本人也是这么认为的。


    他乃政变登基,并非正统,加上完颜承晖作为宗室,倘真被他守城成功了,自己这皇位还能坐得安稳吗?


    完颜承晖必须死,燕京必须沦丧!


    至于一百万燕京百姓,在金宣宗君臣的心里,那都不算事!


    这等嘴脸何其无耻,较之绥阳之战中拥兵自重、不肯救援张巡的贺兰进明等人,还要更加无下限。


    当然,表面工夫还是要做一做的。


    金宣宗大笔一挥,派李英、永锡、庆寿、刑部侍郎阿典宋阿、同知真定府事女奚烈胡论、户部侍郎侯挚,六路援军齐出。


    援军们在路上就开始使劲扯皮,左耽搁,右耽搁,遇见蒙古人更是未及短兵相接,就望风而逃,不战自溃。


    唯一一个态度稍稍端正一些的李英,带着五万兵马去救援。


    结果因为贪杯,喝得醉醺醺的。


    与蒙古兵遇于霸州北,一战即败。不仅自己战死,粮草全部丢失,麾下五万人也被尽数歼灭。


    他们的敌人有多少呢。


    蒙古铁骑一千,契丹军精锐一千,加起来统共才两千人。


    五万人被两千人摧枯拉朽地屠杀,援军战斗力之低下,简直令人发指。


    而这位李英,此前甚至还算得上金国名将,作战英勇,被金宣宗加荣禄大夫,欲赐国姓。


    李英一死,其他五路援军闻风丧胆,卷甲逃回。


    最后,直到燕京陷落,完颜承晖和这座城里的所有居民,也没等到救援的一兵一卒。


    ……


    燕京城到了最后的时刻。


    城中已经没有了存粮,连武器储备也所剩无几。


    此刻,完颜承晖立在城头沉思,他心中很清楚,这座城根本守不住了,沦陷只是早晚的事。


    汴京的援军迟迟不来,再守下去,只会演变成一场「城大饥,人相食」的人伦惨剧。


    这样的坚守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


    他抬眸远望,城下的蒙古骑兵列阵如麻,旌旗漫卷,队伍一眼望不到头。


    让他不禁想到,那年沧州城破,大兵进城屠杀,自己妻女最后所见到的,是否也是如此惨烈的一番景象。


    曾发誓过,要灭鞑靼,给家人复仇,这一生注定无法再实现。


    蒙古军每遇抵抗,必定血洗屠城。


    而像燕京这样长达一年的坚守更是前所未有,待到城破之日,城中的一百万居民将会面临极其凄惨的命运。


    完颜承晖眉头紧锁,光是想一想那样的人间炼狱,就觉得痛彻心扉。


    他的前半生,是一个两袖清风、为民请命的文官,专门在地方巡抚,搞文治善政。


    而到了暮年,白发苍苍,却被迫提剑战争沙场,被命运推到了风口浪尖。


    他想,自己虽然是一定要死的,但城中那么多居民,总得想方设法救下来,不能让他们一起为了这座城陪葬。


    罪在王廷,百姓何辜?


    可是,要怎样才能救下这些百姓呢?


    完颜承晖冥思苦想,最后,还真被他琢磨出了一个切实可行的方案。


    日后,他十分信任的下属、后来成为了蒙古宰相的耶律楚材,回忆起这段经历,曾说过,他的方案一共有十个字。


    叫做:“忠臣全节死,余众入降麾。”


    “忠臣全节死”,顾名思义,就是完颜承晖本人打算一死报国,身殉社稷,绝不降蒙。


    “余众入降麾”,执行起来则相当复杂。


    这不是一种正式的投降,而是安排好了投降之前的所有过渡流程。


    愿意南下去汴京、继续为金国效命的,那就趁着混乱赶快出城,拨一队士兵护送南下。


    如,金国这一代的文坛盟主赵秉文,赵昉等一群太学生,一些其他的宗教人士,甚至还有熟练的木工、绣娘等一些纯技术人员。


    完颜承晖认为这些都是火种,全部派人护送到了汴京。


    至于那些对金国已经失去信心,打算留下降蒙的,他也没有勉强。


    他把自己最欣赏的年轻人耶律楚材喊过来,耳提面命了一番,特意叮嘱,当你见到成吉思汗,该表现得如何如何。


    金宣宗南渡,耶律楚材的两个兄长都跟着走了,只有他,因为完颜承晖的邀请,留在了危机四伏的燕京。


    耶律楚材含泪听着,在天色熹微时,一揖到地,拜别而去。


    “哦对”,完颜承晖又把他叫回来,“你好好对待你夫人苏氏啊,要一心一意,忠贞不二,她可不是别人,是苏轼的五世孙女!”


    耶律楚材:“……先生,这种时候就不要再提苏轼了吧!”


    他一时有些哭笑不得,却将此话记在了心中,终此一生,都没有违背。


    城里,还有许多汉人、女真人、契丹人,都和早已投降蒙古的那些官员沾亲带故。


    完颜承晖找他们一一谈话,并嘱咐城中的父老官属,时候一到,就开城投降。


    有人问:“丞相,我们该等到什么时候?”


    他摆摆手,没有作答,只是安静地回到家中。


    赵秉文还没有走,他在南下之前,来和老友做最后的道别。


    庭院*内,残阳如血,外面兵戈声纷繁,二人相对而坐,缄默饮下了杯中酒。


    完颜承晖反复念叨着这么一句话,“吾事毕矣。”


    能做的都做了,至亲至爱都已经丧生在蒙古的屠刀下,他也已经为这个国家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赵秉文余生都记得这一幕。


    记得那天的血色落日,即将倾覆的城池,以及那位,为所有人安排好逃生之路,唯独自己选择留在了降临的夜色中,一葬永葬的完颜承晖。


    多年后,完颜守绪登基为帝,为先朝英烈重建衣冠冢,在汴京相国寺设奠招灵。


    赵秉文写下了《广平郡王完颜公碑》,将这段往事记入。


    送走赵秉文,完颜承晖开始安排自己的身后事。


    先是拜谒了家庙的牌位,当然,也不忘去书房拜一拜那里挂着的苏轼画像(苏轼:……)


    而后,他给侄子写了一封家书,让他逢年过节,不要忘了给自己和妻女上香。


    又把城主府的所有奴仆都召集起来,全部发放从良书,尽施家财,让他们各自保重,众人皆感泣流泪。


    一切都安排完毕之后,学生师安石终于赶来。


    完颜承晖没有点蜡烛,只是借着最后一缕微弱的落日余光,写下了一封遗表。


    字字泣血,却无一言论及自身,皆为国家大计。


    最后因为心绪混乱,倒写二字,投笔叹曰:“遽尔谬误,得非神志乱邪?”


    又对师安石说:“子行矣。”


    师安石泪流满面,怀揣遗表匆匆出门,刚到庭中,就听闻后方哭声大作。


    他不敢回头,也没有回头。


    往后余生,他没有辜负老师的期许,松竹之姿,端立朝堂,也当上了右丞相,直到死在了王朝覆灭的前夕


    贞祐三年五月二日,金广平郡王完颜承晖,饮鸩自尽于燕京城。


    翌日,燕京沦陷。


    耶律楚材入蒙古大营,求见成吉思汗。


    早就被他安排妥当的各路官属父老,打开城门,迎接蒙古军入城。


    而那些早就投靠了蒙古的叛逆者,也得以和城中亲人见面。


    这些人,加上耶律楚材,纷纷劝说成吉思汗止杀。


    考虑到成吉思汗曾接见丘处机,似乎很信道教,完颜承晖甚至还安排了一手玄学,派了好几名全真道士加入劝说的行列。


    在众人的不懈劝说下,蒙古军收回了屠城的决定,燕京城最终得以被保存。


    这是一个无法复刻的奇迹。


    蒙古自成吉思汗时期,至忽必烈时期,开国六十五年的征伐中。


    历经千战,拓地2400万平方公里。


    这么多场惨烈的战争中,燕京,是唯一一座在顽强抵抗之后、还能存活下来、免遭屠城灾祸的大型城池。


    没有之一。


    若是将时间线拉长一点,对比十多年后,金国的汴京陷落。


    彼时的汴京,历经饥荒、大疫、炮火,先经历了一遍屠杀,又由于伪王崔立表功心切,推行剃发易服,数不清的男女老少或自杀,或被凄惨虐杀,或被驱为奴隶。


    彼汴京人,生不如死,甚至以早死为幸。


    两相对比之下,就知道,完颜承晖以一己之力,保全了燕京的一百万人,实是功德无量。


    完颜承晖死后,师安石带着遗表来到了汴京。


    提前撤离燕京的庄献太子,到底没有父皇金宣宗这么厚的脸皮,可以做到见死不救。


    他见了完颜承晖的遗表,又悔又愧,不久就病逝了。


    金宣宗改立第三子完颜守绪为继承人。


    元光二年,完颜守绪在先帝灵前登基,接手了一个史无前例的烂摊子,拨乱反正,励精图治。


    他和这个风雨飘摇的王朝,一同走向了日落西沉的深渊,直至一切都终结于幽兰轩的烈火。


    图存于亡,力尽乃毙。


    而那,就是万朝观众们已经熟知的故事了。


    ……


    完颜承晖死后,谥号“忠肃”。


    这个谥号,很容易让人想起两百多年后,另一场北京保卫战的主持者于谦。


    于谦的保卫战成功了,而完颜承晖没有。


    在金宣宗弃城南渡的那一刻起,他就注定了,只能成为失败者。


    没有胜算,没有转机,没有任何翻盘的希望可言。


    他生在最动荡不安的时代,生前没有享过半分荣光,死后,也以失败者的形象被扫入了故纸堆,无人问津。


    “余众入降麾”,不是什么光彩的操作,并不符合儒家传统对于一个殉国忠臣的形象打造。


    后世史官写到这一段,往往用词隐晦,主打一个语焉不详。


    如不是打开各种不同来源的史书,从字里行间,一一拼凑起来。


    很难得知他为了保全燕京城,究竟做出了怎样的努力,自然也就没有太多人去歌颂他。


    可谁又能说,世上唯有站在光里的,才配称英雄?


    金国广平郡王完颜承晖的这一生。


    三十年巡抚四方,保境安民,一朝国难起,慨然入中都,战至最后一息。


    确实可称得上一片风骨坦荡,卓然立于霄壤间,毫无瑕疵了。


    ……


    “唉。”


    蒋琬读到这里,长叹了一声,心头充满了懊悔。


    这一天的深夜,一名靓仔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终于忍不住从床上坐起,啪啪给自己甩了一个巴掌,“我先前怎么能这么说完颜承晖,我真该死啊。”


    万朝观众:“……行了,蒋侯别折腾了,快睡吧。”


    蒋琬呆坐了一会,又问:“东阳公主带过来两个人,除了完颜承晖,另一个叫萧赜的是什么来路?”


    观众无语,你还真是一点史书都不爱看。


    “他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也就是——”


    “未来的一代明君、永明之治的开创者、一生特立独行心性坚决、覆灭刘氏宗族满门的绝世狠人、东阳公主亲儿子王俭的生平挚友至交兼君主——”


    “齐武帝罢了。”


    蒋琬:???


    …….


    另一边,完颜承晖也见到了自己以后的同窗们。


    这几天,还没有正式开始上课。


    于是,众人有感兴趣的,干脆选择聚在一起开了个临时的workshop。


    一来讨论些好玩的话题,二来也认识一下未来的新同窗。


    今日的主持人,是刚从牢里放出来的苏轼。


    完颜承晖一见到他,不由两眼放光,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欢然叫道:“东坡先生好!”


    天呐,是活的偶像!


    他刚伸出手,准备和对方握手。


    冷不防,旁边斜下里忽有一只手伸出来,握住他的手,热情地晃了晃。


    “老丞相好!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已经被挂在墙上了!”


    完颜承晖一怔:“这…….请问你是?”


    少年李璮嘿嘿笑道:“我是益都的李璮。”


    原来,自从谢安等人覆灭了蒙古,接手了刘必烈的所有势力。


    金莲川幕府中,某些甘愿为虎作伥的大贼子,自然倒了大霉。


    这里边,唯有金末的状元王鄂,当年在蔡州亡国欲自杀而未死,被张柔抢救掳走。


    这些年来,安安分分地从事文章儒学事业,并无一丝一毫的劣迹。


    因此不仅没惩罚,反而还升了一级,当上了国家图书馆馆长。


    此外的所有人,都受到了或多或少的清算。


    不过,与此相反,少年李璮及其亲属王文统等人,却被众人热烈欢迎。


    李璮未来起兵反蒙,虽是情势所致下的不得不反,却也足见其血性和抗争精神。


    总有人事后诸葛,笑他是一个天大的笨伯,用兵迂腐,不知变通。


    总觉得,若李璮没有留在益都,坐以待毙。


    而是选择长驱直入,突袭燕京,没准能打忽必烈一个措手不及,胜负犹未可知。


    然而。


    突袭燕京,需要大量战马和精锐骑兵,本就不是李璮这麾下区区五六万人马,能够决定的事。


    留在益都,才是唯一的活路。


    李璮的设想是,传檄于山东、河北,号召各地汉人世侯、汉将举兵响应。


    万万没想到这些汉人世侯,表面上答应得好好的,转头就把他给卖了。


    最荒谬的莫过于蒙古右丞相史天泽,这人卖得最快,第一个捉住李璮。


    本想来一场义正严辞的审问,谁料李璮张口就是一句:“你有文书约本王起兵,何故背盟?”


    史天泽惊悸得面无人色,唯恐他再吐露出什么隐秘,迅速杀人灭口。


    甚至叫人过来,砍去李璮两臂,次除两足,开食其心肝,割其肉,方斩首——进行了一场无比残忍的虐杀。


    李璮本为青州徐氏子,被杨妙真与李全夫妇收养,继承了二人的势力,此后一步步稳扎稳打,直至雄踞山东。


    他绝非庸才。


    当然知道,自己一支孤军,若无其他世侯援助,则绝无生理,但还是毅然起兵了。


    一切的心路,正如他出征前所作的那首《水龙吟》:“干戈烂漫,无时休息,凭谁驱扫。”


    三分的机心图谋背后,仍有七分的澄清天下、止戈战火之志。


    可惜,他高估了各位汉军同僚们的血性,不是所有人都愿意站出来反抗的。


    完颜承晖想到这里,叹了口气,抬手拍了拍李璮的肩,一阵无言。


    而就在这时。


    众人的话题已经一路跑偏。


    只听昭明太子萧统,兴致勃勃地问苏轼:“木头老师,为什么您的父亲要给您和您的弟弟取这种名字,有何特殊的寓意?”


    木头老师是什么登西啊,苏轼脸一沉,都怪沈约那天在天幕上瞎起哄!


    霍去病则态度公允地说:“其实,木头老师的名字单拎出来,还是挺好听的,当然车轱辘印子老师的名字也不错。”


    一旁的车轱辘印子老师.苏辙:“……”


    好了,不要再说了!


    完颜承晖清了清嗓子,站出来维护自己的偶像:“我觉得,木……东坡老师这个名字很好,立意高远,音韵也十分和谐,较之你们兰陵萧氏下一代的名字,胜过不止一筹。”


    萧统迷惑道:“我们家的哪个下一代?”


    完颜承晖熟读史书,很快告诉他:“当然是你未来的侄子萧大球、萧大款、萧大春、萧大圜。”


    好歹毒的文字,好有杀伤力!


    萧统捂住心口,倒吸一口凉气,仿佛摇摇欲坠。


    一旁,真正的罪魁祸首、晋安王萧纲,不动声色上前一步,扶住了哥哥。


    他撩起眼皮,淡淡瞥了完颜承晖一眼,眸中闪过一丝清亮的光。


    却是决定祸水东引:“我们家毕竟姓萧,叫什么都不会太难听——”


    萧统觉得天塌了,那也不是你以后让孩子叫大球的理由!


    “——但你看看懿文太子,他后人的字辈叫做「允文遵祖训,钦武大君胜」,其中就有大这个字。”


    啊这。


    正在看热闹的朱标,笑容忽然僵在了脸上。


    “确实”,高长恭赞同地点点头,“朱大球确实要比「萧大球」,更难听一些。”


    小朱棣看热闹不嫌事大。


    老爹已经给他安排妥了,他这回来上课,学成之后就要学以致用,前往秦良玉位面,取代天启干活当皇帝。


    这样一来,他和大哥都有皇位可继承,都有光明的未来(?)


    “我们大明取名,是排金木水火土偏旁的”,小朱棣热情给众人分享,“根据我的测算,大这个字,正好排到了金字旁!”


    此言一出,当真是不得了。


    萧纲惊愕道:“原来,懿文太子以后的后人,不叫朱大球,而是叫朱大锅、朱大铲、朱大锤?”


    朱标:“……”


    众人:“……”


    这可真是令人毛骨悚然了。


    萧二怎么就能想出这么惨绝人寰的名字,比宋祖陛下的书法还可怕!


    “可惜,不是火字旁”,安乐公主有些惋惜地说,“不然可以取名叫做「朱大炖」,一听就非常的民以食为天。”


    朱标:“……”


    众人:“……”


    叶小鸾见氛围正好,便也灵机一动,接了一句:“太子殿下的后人可以叫朱大钱,非常积极向上,寄托了美好的寓意。”


    朱标:“……”


    众人:“……”


    “甚至可以列入皇明祖训”,郑经也来了兴致,情绪高涨地说,“大俗即大雅,朱大钱——这是一个多么美好的名字!”


    换算一下,这位大钱皇帝的年代,差不多正好是对标万历时节。


    正逢白银流入华夏,全球经济流通,一切大有可为!


    朱标终于忍无可忍,就在他即将爆发的前一秒,小伙伴们丢开他,又盯上了完颜承晖。


    “你这个姓呢,实在是应该改改。”


    檀道济一脸义正严辞地说。


    他的特点就是爱凑热闹,积极给别人瞎出主意。多年来,一直奋斗在搞事的第一线,从不值得信赖。


    “我看你不如直接入宫,当陛下义子,改为皇姓,直接叫做刘承晖如何?”


    新鲜出炉的“刘承晖”本晖:“……”


    好一个起名带师!


    “叫刘承晖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辛弃疾看了他一眼,说,“按照阿和一贯的不靠谱程度,没给你改成什么念都念不出来的生僻姓氏,你就偷着乐吧。”


    君不见,梁朝的倒霉孩子庾信,千百年过去了,一直被后世的文盲们叫做“瘦信”吗。


    完颜承晖汗颜,这真的不是公报私仇吗。


    朱标蹙眉道:“刘承晖这个名字好虽好,却有些犯忌讳。”


    在取名字这件事情上,檀道济认为,朱标是天底下最没有发言权的人之一。


    这时的他,早就忘了朱大锅、朱大铲们的大字辈,是朱元璋取的,完全不关朱标的事。


    檀道济当即嘻嘻一笑,将人揪住,不以为然道:“哪里犯忌讳了,太子殿下,你倒是说啊。”


    朱标淡定地道:“有些犯周世宗的忌讳。”


    众人:“……”


    这话真没毛病!


    但凡有谁,敢在柴荣面前嘴巴一张,自我介绍说:“我叫刘承X”。


    前两个字刚说完,柴荣的剑立刻就砍下来了,保准给你当场扎个透心凉。


    ……


    谢安接待了来访的东阳公主一行人。


    他看着小王俭,本不建议让这么小的孩子离开父母,单独留在书院里念书,准备的行李再充分也不合适。


    东阳公主与王僧绰感情很好,又只有小王俭这一个孩子,一看就是在家中千疼百宠、极尽娇惯。


    谁料,东阳公主却表示自己要做一件大事。


    为了小王俭的安全,决定先将他留在这里照顾,事后再接回来。


    “谢太傅,您一定要帮这个忙”,她神色平静从容,从袖中拿出了一卷诏书。


    指尖掠过上方的字,眸底有着一丝深深的恨意。


    一旁,王僧绰轻轻握住了她的手,作安慰状。


    之前,二人一起去见了刘裕,经历了好一番波折与能力考察之后,刘裕最终拍板同意了他们的方案。


    当然,这个决策不仅出于对东阳公主本人的考量。


    也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下一代小王俭。


    王俭作为历史上的著名贤相,登朝应务,民望斯属,能力很强,名声也实在是上佳,完全不用担心江山会被败坏掉。


    此岂不可为天下之继承人耶?


    东阳公主展开诏书,一字一句道:“爷爷已经下了诏,孤当奉诏弑父,回宫复仇,让母后的地下之灵得以安息。”


    “这仇要报,皇位我也要,绝不容落入他人之手。爷爷会助我扫平障碍,改元登基。”


    说着,她把小王俭抱起来,贴脸亲了亲:“俭俭,阿娘会让你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小孩,等过一段时间,你就是太子啦。”


    感情都是相互的。


    王俭未来可以甘愿为她赴死,为了保下她的棺木,不惜散发入宫,以死请命。


    她当然也愿意为了自己的孩子奋力一搏。


    小王俭哪里懂得什么是太子,只管拍手欢呼,笑得十分软萌:“好,好!”


    “我家俭俭真可爱呀”,王僧绰笑意清隽,也抬手捏了捏他的小脸。


    谢安:???


    观众们:???


    奉诏弑父,好小众的字眼,上一个这么做的好像还是吕布!


    【作者有话说】


    东阳:果然这种大场面还得靠我


    因为写到了承晖,就重新把《金史》翻出来看了看。


    很讨厌金国这个国家的早期和中期,每次翻书都跳过不想看。但从承晖往后(卷一百零一往后),每一章都写得非常精彩,充满了高光时刻,极尽唏嘘。


    有一种说法说,《金史》金末时期的所有底本,用的都是元好问的稿子,不愧是大文豪+亲历者,他真的很会写。


    就是,沈约老师也很会写,但他俩是不同方向和风格的会写。此书和干巴巴的《南齐书》放在一起读,对比尤其惨烈(萧子显:……)


    60


    第60章


    ◎好一个君臣换位,倒反天罡!◎


    沉默,是今日的万朝书院。


    正当谢安沉吟未语,思量着,该如何向东阳公主表态的时候,忽听见外边传来一阵咣当的巨大动静。


    “听说有人打算奉诏弑父!”


    门咧开了一道缝,檀道济兴奋地挤进一个脑袋,一阵龇牙咧嘴,跃跃欲试道:“不管谁要杀宋文帝,我一定得上门帮一帮场子!”


    身后,北府众人发出了赞同的声音:


    “我也是!”


    “没错,大家都要贡献一份力量……”


    “宋文帝死得好,死得妙,死得太快人心!”


    大家在未来,几乎都被宋文帝及其好大儿、好大孙灭了族,檀道济、柳元景、沈庆之等人,满门无一幸存。


    现在总算逮着机会报仇来了。


    东阳公主抚掌而笑,眉目粲然,端的是顾盼神飞,一派姿彩如玉:“承蒙各位肯施以援手,今日大事定矣。”


    檀道济眨眨眼,又从门缝里滑了出去,决定招呼一些小伙伴一同参与。


    最先来的是安乐公主。


    她信誓旦旦地说:“等我学成归家,就要参与皇太女夺嫡,现在能亲眼目睹一位女帝登基,也算是为来日积攒经验。”


    这等天大的热闹场合,岂容错过!


    “那好吧”,檀道济拍板做了决定,“欢迎殿下加入,但我们还需要找更多的人。”


    安乐公主和他走在一路,嘀咕商量着一些杀入皇宫的小技巧。


    半晌,陡然想起一事:“今日有军事工作坊,大家都聚在一起开会,正好去找他们。”


    檀道济点点头,问:“主持人是哪一位导师?”


    安乐公主告诉他:“好像是淮阳武王。”


    “……”


    这名字可不兴提的啊,张弘范早就被陈文帝打成飞灰了。


    檀道济神色惊愕:“你方才说谁?”


    “本宫记错了,是临淮武王”,安乐公主一副理不直气也壮的模样,轻笑道,“我死的时候,李光弼才两岁,又没见过他,喊错了不是很正常吗。”


    说话间,来到了一处庭院。


    谢晦从前参赛时,得到了一张巨大的高清世界地图作为奖品,并且还是随时可以互动和缩放观看的。


    如今,这张地图就悬浮在半空中,浩浩荡荡十余米,可供人观看。


    一群年轻人都围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对着地图指指点点。


    中有一人负手而立,英姿宏伟,眉目冷冽,好似藏锋于鞘的金铁利剑,正是李光弼。


    李光弼虽然性情严厉,作风铁血,眼里揉不得半粒沙子。


    但这主要在治军方面,一贯是令行禁止,违令者斩,管你什么勋臣故旧天子门生,主打一个一视同仁,绝不轻饶。


    就比如那个仆固怀恩,纵子行恶,放任儿子抢夺降将之妻女。


    李光弼让他把人还回去,嘿嘿,他就是不听。


    无所谓,李光弼自有法子治他,于是驰骑趋之,一连射杀七人,硬是把被强抢来的女子又带了回去,送还给家人。


    气得仆固怀恩破口大骂。


    不过呢,在日常生活中,李光弼并不难以相处,反而颇为平易近人,很受学生们欢迎。


    他望着地图,感叹道:“世界之大,当真是令人敬畏。”


    今日是workshop,并非正式上课,所以便颇为随意,指着地图,聊起了世界各处的征伐战事。


    “现在来简单分析一下瑞典古斯塔夫二世的战术。”


    李光弼打开郑经提供的资料,将战术图画在了地图边的一块板子上:


    “此北方胡夷非同一般。彼之步卒阵,不尚重列厚垒,独喜铺展之形,如铺锦而列,广而不厚。”


    “乃令兵卒三列并行,以火器代矛戟,其发火器者,前列射毕则退,后列进继,此所谓间发如流,使火势不断。”


    “此法绝似我们唐时的递射之术,然以火铳代弓矢,威烈数倍。”


    ……


    如此说了一阵,众人默默记在心中,准备回头练兵的时候试一试。


    檀道济探出头,大声道:“唉,何日我北府大军才能君临万邦,真想一月南下澳洲,一旬横扫北欧,众志成城者胜,分裂之地可取!”


    “阿和”,沈庆之见檀道济过来,连忙蹦跶几下,对他挥了挥手,“这边!”


    “武穆王讲得真好啊”,郑经星星眼,作海豹鼓掌状,拍手拍得十分卖力。


    张凤仪一脸稀奇地看着他。


    郑经昨夜被压迫抄书,一直抄到深更半夜,今日魂不守舍,谁知一看到李光弼,竟忽一下子支楞了起来。


    她可从没见郑经这么认真过,甚至比张煌言看守还认真。


    郑经:谁懂啊,武穆王治军严整又性情凌厉,而且还用兵如神,上一个拿这个人设的还是我父王!


    这搁谁身上能不瑟瑟发抖啊!


    高长恭抬手戳了戳郑经,十分好奇地问:“为什么同样谥号为「武穆」,叫李老师是武穆王,叫岳飞却是岳王?”


    好问题啊,同学们一下子陷入了沉思。


    “岳王听起来更亲切吧”,羊侃说。


    “因为辨识度”,谢道韫很有经验地判断道,“岳王的岳属于半个冷门姓氏,而李王,听起来就很容易和别的李姓封王者混淆,比如庄宗陛下。”


    既然如此,还有一个进阶版问题:“为什么同样是尚书令,荀彧是荀令君,而北魏的高允是高令公?”


    “这个我知道”,安乐公主面露沉思之色,“幸亏荀彧去世得早,所以,后世赠送一个美称「令君」。要是不幸像高允一般活到九十八,就只能称呼为「老令公」了。”


    不管怎么着,「荀令君」明显比「老令公」好听一大截!


    众人:“……”


    好、好像是这样的。


    李光弼见学生都闹腾起来了,也没拘着他们,放任他们玩闹,自己则端坐在一边,慢悠悠地喝茶。


    不防,陆云忽然笑吟吟,不知从哪个地方冒出来,手里还持着一本笔记本,正准备刷刷记录——


    “好教先生知道,我从冯梦龙老师那里学习了一些文学创作的素材记录小技巧,正好来联系一番。”


    “请问武穆王,听说你年轻的时候,险些被权臣抓走当上门女婿。”


    “你宁死不从,多亏了哥舒翰施以援手,才终于将你救回长安。而后你大为震悚,居家闭门不出了好几年,这事是真的吗?”


    李光弼神色一僵。


    “这也是从欧阳修的书上看来的?”他的语音中似乎带着无尽的凉意。


    “跟欧阳修没关系”,陆云翻了翻笔记,一副如数家珍的模样,“这来自于你的墓志铭神道碑,由颜真卿执笔,他真情流露,悲从中来,洋洋洒洒写了好几千字呢。”


    什么叫一粉顶十黑啊,这就是了。


    李光弼无奈地摇了摇头,不作理会。


    高长恭闻言,神色严肃地说:“莫非,成为名将的必经之路,就是要当/或者险些要当上门女婿。”


    却是想起了自己的爷爷、北齐神武帝高欢。


    霍去病一怔,按照这个标准,他舅好像也符合?


    檀道济玩了半天,终于回忆起自己是来找人帮忙打架的,当即将事情这么一说。


    霍去病一脸懵:“为甚要奉诏弑父,东阳公主与王僧绰是何许人也,她家有什么故事吗?”


    檀道济有心想和小伙伴分享,奈何他就是个不学无术的,半天支支吾吾,根本讲不明白。


    最后只好一跺脚:“去问小沈老师,他修《宋书》,一定知之甚详!”


    然而,一行人找遍了书院,都没看到沈约,反而遇见了正在花园里观赏芍药的王筠。


    “什么?你问我叔爷爷一家?”


    王筠当即来了兴致,将芍药花随手别在了襟边:“快坐下,我跟你们说啊……”


    ……


    王筠来自琅琊王氏,他的爷爷王僧虔,是王僧绰的亲弟弟。


    也是王俭的叔父……兼养父。


    那么问题来了。


    王俭作为东阳公主与王僧绰唯一的孩子,备受宠爱,珍如珠玉,为什么要让小叔叔来收养?


    当然是因为,东阳公主与王僧绰都死得很早。


    如果算上日后同样英年早逝的王俭,这一家子都命途凄惨,和早夭杠上了。


    别人是“长命百岁”,他是全家人加起来,都没超过一百岁。


    刘宋王朝的公主们,乃是一群神奇的存在。


    她们不仅能量十足,对政治的各个领域都要掺一脚,什么官员任命、封邑税收、战争与和平……


    而且画风格外清奇。


    有时尚弄潮儿、发明新妆容引领所有女性梳妆风潮的,有养了一大群面首、朝三暮四流连花丛的,有强纳姑父逼迫其成亲的,有经常雪天将驸马剥光了衣服绑在树上鞭打的,有因为驸马找小妾、一怒之下杀了驸马全家的,有提刀闯宫逼迫当朝皇帝的,还有和侄子乱/伦喜提贵妃之位的。


    怎一个乱字了得。


    对此,刘裕看完史书,表示喜闻乐见。


    我家的孩子虽然彪悍,但都是她们欺负别人,没被别人爬到头上就行。


    什么,你说她们太凶了,所以史书里的名声不太好?


    做人嘛,过得开心最重要了,名声能值几个钱!


    东阳公主尤是其中翘楚。


    她作为宋文帝与文元皇后袁齐妫唯一的女儿,天之骄女,金枝玉叶,自幼是呼风唤雨,要什么有什么。


    少女时期第一次心动,就看上了王僧绰。


    王郎仪容俊美,气度丰雅,在朝野名声极佳,一致被公推为宰相之才——未来也确实当了宰相。


    更兼立身清正,并无乱七八糟的谥号。


    于是呢,东阳公主没有养面首,王僧绰也没有纳妾,二人琴瑟和鸣,岁月静好,缔结了一段人人称羡的美好姻缘。


    可谓是刘宋皇室里,绝无仅有的一对清流。


    史书记载了王僧绰的爱妻名场面三连。


    其一,每逢事情问夫人。


    王僧绰对东阳公主十分尊重,逢事必与之商量,绝不一意孤行。时人不理解,往往背后引以为笑谈,他却依旧我行我素。


    其二,勇于反击弹劾者。


    有人弹劾王僧绰不遵仪典,华堂处理政务经常带上东阳公主一起,形影不离。


    王僧绰冷笑:“奇也,我还未及冠就跟夫人成亲了,上班有什么不能待在一起的,你是不是嫉妒我?”


    其三,发扬谦虚的美德。


    面对吹捧他的人,王僧绰谦逊地表示,这都是沾光。


    “我能青云直上,一路升到如今的高位,一切都是因为我娶了夫人、和皇室有姻亲的缘故,否则,我就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豫宁侯爵罢了。”


    万朝观众:“……”


    真服了,快来个人管管他啊!


    有生之年竟然能见到“平平无奇的侯爵”,这么蛮不讲理的文字!


    乍一看上边的事迹,好像王僧绰升官是走后门似的。


    其实,他这个宰相之位,绝无半点水分。


    整顿朝纲,安抚百姓,究识流品,谙悉人物,拔才举能,咸得其分,政绩都是实打实的。


    他是个真正的世之君子,品德高尚,光风霁月,让世人心悦诚服。


    东阳公主有此良人,自然也过得十分惬意。


    然而好景不长,并非每一个人都像他们夫妇一样,愿意一生一世一双人,世间多的是负心薄幸者。


    就比如东阳公主的亲爹,宋文帝。


    尽管宋文帝早年与文元皇后袁齐妫感情甚笃,但随后因为偏宠潘淑妃,立刻开始打压这位皇后,想让她把位置让出来。


    文元皇后袁齐妫抑郁成疾,偏偏为了孩子,又不能和宋文帝一刀两断,愤怒已极,遂选择避免不见。


    宋文帝每次入宫,她必定去其他地方回避,来了几十次都没见到。


    后来,袁齐妫病重,宋文帝似乎又念起了她的好,懊悔不已。


    就来到了病榻前,“执手流涕”,痛哭表达歉意。


    然而,袁皇后意志坚决,到死都不肯原谅他,没有说一个字。


    甚至“以被覆面”,转过脸不肯看他。


    皇后一死,宋文帝悲恸欲绝,不仅在葬礼上多次临棺大哭,还亲自撰写了哀册,有“抚存悼亡,感今怀昔”的字样。


    迟来的深情比草都贱。


    东阳公主亲眼目睹母亲被父亲间接逼死,从此怀恨在心,誓要复仇。


    她还有个同胞弟弟刘劭。


    尽管刘劭此人荒唐且垃圾,姐弟二人万事不和,却唯有在为母复仇这件事上,立场是一模一样的。


    刘劭日后,不仅成了华夏历史上第一个弑父篡位的太子,亲手对宋文帝砍下了那一刀。


    而且还极尽愤怒地杀入宫中,将潘淑妃一干人等全部剖心,送到袁皇后灵前祭奠。


    平日,东阳公主与王僧绰一道在家中开府,招纳士庶,积蓄力量,各种文人士女、三教九流都来到府上。


    其中,就有女巫严道育。


    东阳公主如获至宝,受此“高人指点”,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巫蛊之案。


    将宋文帝的玉像埋在含章殿前,日夜做法诅咒其暴死。


    按照王僧绰的君子作风,何况被诅咒的对象还是对自己赏识有加的君王,如此大逆不道,他本该坚决反对。


    但情之所至,难免有唯一的例外。


    这些天,他陪着夫人一起给袁皇后守灵治丧,一直没有离去,极力安慰她,见她悲痛憔悴,也很是心疼。


    既然有一个法子能让她出口气,那就去做吧。


    于是,王僧绰不仅没制止,反而极力帮东阳公主遮掩。


    此事瞒得密不透风,宋文帝丝毫不知,直到东阳公主死后,王僧绰为了复仇,才将真相给捅了出来。


    后来,刘劭也加入了巫蛊之事的队伍。


    但随着东阳公主搞事的动静*越来越大,势力也越来越丰满,刘劭慌了。


    一边害怕被宋文帝发现,废除太子之位,一边也想把姐姐和姐夫府上的人才全部抢过来。


    于是灵机一动,决定买通奴仆,毒杀亲姐。


    有王僧绰在,再给刘劭十倍的胆子,他也不敢强闯入宰相府杀人。


    好容易等到王僧绰去广州视察工作。


    一般情况下,他肯定会和东阳公主一起,但小王俭刚出生没几个月,母子二人都留在建康城修养,自然就没有同行。


    小王俭出生在这样的家庭中,他的父母彼此相爱,对这个新出生的孩子也充满了爱意,本该无忧无虑,快活地度过整个童年。


    ——如果没有这场变故的话。


    等王僧绰从广州回来,天塌了。


    府上挂满了白幡,一切早已尘埃落定。


    东阳公主被刘劭毒杀(一说无理由暴毙),王僧绰悲愤交加,入宫将巫蛊之事和盘托出,力主让宋文帝废太子。


    宋文帝被他说动了。


    光意动还不够,王僧绰又赶紧催促他投入行动:“谓惟宜速断,几事难密,不可使难生虑表,取笑千载。”


    此刻,宋文帝宛如大明崇祯帝附体,虽然想杀儿子,却不想自己开口,而是要让臣子主动把锅接过去。


    他犹犹豫豫地说:“若杀太子,后世人将谓朕无复慈爱之道。”


    王僧绰冷笑,手指着窗外的蒋山,怎么着,你亲弟弟刘义康能杀得,亲儿子刘劭就杀不得?


    顿时就来了一句极为犀利的、流传千古的名句。


    “恐千载之后,言陛下惟能裁弟,不能裁儿!”


    同样是作比较,其精彩程度,直击死穴,堪比张天纲的“我金之亡,比汝徽钦二帝如何”。


    宋文帝终于下定了决心。


    然而,还没等他开始行动,刘劭居然快人一步,先行将老父亲乱刀砍死。


    有道君子王僧绰,终是斗不过无耻小人刘劭。


    刘绍篡位后,反咬一口,诬告谋逆,将王僧绰下狱杀死。


    凡是原先姐姐姐夫府上的门客,不愿为自己所用的,统统屠灭得一干二净。


    两岁的小王俭,自此成了孤儿,被叔父王僧虔带走收养。


    多年后,王俭风神洒落,名冠京华,被宋明帝看中当女婿。


    宋明帝觉得,东阳公主涉嫌巫蛊之事,怎么配跟自己当亲家,当即就准备开棺抛尸,把她从和王僧绰的合葬墓里清除出去。


    王俭为了保下母亲的棺木,散发入宫,以死相请,终于让明帝改变了主意。


    但心中的种子已然种下。


    王俭虽然是双重外戚,文帝外孙,明帝女婿,却对于刘宋皇室没有任何归属感。


    后来,遇见尚处于寒微之时的萧赜,一见如故,遂倾心许之,开创了新的王朝。


    ……


    王筠绘声绘色,给同伴们讲着这个漫长的故事。


    其实,他才说了一小半,后边王俭与齐武帝结为知己、君臣相得、缔造永明之治的故事,他还没说。


    就在此时。


    会客厅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东阳公主和王僧绰并肩走了出来,显然已经和谢安把事情谈妥。


    小王俭坐在亲爹怀中,抱着一只毛绒绒的玩具布偶,正有一搭没一搭地玩它的毛毛。


    “俭俭”,东阳公主把他接过来,轻笑,低头亲了亲小王俭白嫩的脸颊,“我们要走啦,等事情完成,再回来接你。”


    “这段时间,你要好好听谢太傅的话,爱吃的糖果和糕点在包里,不能一口气吃太多,知道么?”


    小王俭并不能听懂,但还是乖乖地点头,举起布偶,示意它也要。


    东阳公主只好应他的要求,亲了一下那只玩具布偶。


    小王俭高兴地笑了。


    王僧绰望着这一幕,眸中漾开了无穷的暖意。


    今生今世,所求最珍贵者,莫过于此。


    他拍了拍一旁的少年萧赜,顺手递上一张清单:“宣远,照顾好俭俭。你自己也多保重。钱该花就花,事该惹就惹,小孩子就要朝气蓬勃一点,我们家从来不怕事。”


    萧赜抿唇笑了:“谢谢王丞相。”


    接过清单一看,上边密密麻麻,写了几十条照顾小王俭的注意事项,主打一个事无巨细,什么都有。


    东阳公主把小王俭递给他,十分放心的样子。


    书院众人看到这一幕,顿时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一齐将目光投向王筠。


    王筠:???


    都看我干什么,我也不理解!


    王筠上前一步,和东阳公主打了个招呼。


    “是小筠啊。”


    东阳公主因为未来王僧虔收养了王俭的缘故,爱屋及乌,对王筠的态度十分友好,“你也随我们一起回大宋去罢,正好见一见你爷爷。”


    王筠眨眨眼,说好。


    一边压低声音,好奇地问:“武帝陛……”


    王筠就出生在齐武帝的永明之治末年,算是赶上了黄金时代的尾声,一张嘴,就习惯性地喊出了帝号。


    想想不对,又赶快改口:“萧……他……哎呀反正就是……”


    眼看王筠的舌头都快打结了,东阳公主颇觉好笑:“想知道宣远在本朝经历了什么?”


    “对对对”,王筠眼前一亮,他心中简直好奇得快要爆炸了!


    这事比完颜承晖加入北府还震撼!


    完颜承晖虽然来自金国皇室,但人家未来有燕京保卫战,相救百万生民的功德,而且和刘宋无冤无仇。


    特事特办,亦在情理之中。


    齐武帝就不一样了。


    他对百姓来说是一代明君,对刘宋皇室来说,却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噩梦。


    未来毫不留情地灭了刘宋宗室满门,无论长少,一个活口都没留。


    啥,你说动手的分明是齐高帝萧道成,武帝他爹?


    对此,王筠只能说,太天真了!


    还有谁不知道,萧赜是历朝历代权力最盛的太子,没有之一!


    萧道成是个彻头彻尾的文人,擅书法,精棋术,不懂军事。


    开国打天下全靠萧赜掌兵,军中将领只服萧赜,却不服他。


    登基之后,就连偶尔一次选拔人才不合意见,都要被大将军王敬则押送到东宫,给萧赜道歉。


    何况屠杀前朝宗室这么大的事。


    没有萧赜在后边点头首肯,他萧道成敢一个人做出如此重大的决策吗?


    东阳公主作为咒杀亲爹的狠人,对所谓的宗室血缘毫不在乎。


    刘氏全族的性命加起来,在她眼中,都没有自己的孩子王俭来得重要。


    “杀人者,人恒杀之”,她淡淡道,“我那父皇弑兄杀弟,刘劭毒杀我而后又弑父,刘骏大肆屠杀手足,刘子业滥杀宗王极其欺压,明帝送亲兄弟的全族一起上路……大宋每隔三年五载,便有宗室互相屠戮,同室操戈,动辄起兵造反,血染石头城,彼何有亲情可言?”


    说到底,东阳公主的人生经历让她深刻地意识到,宗亲关系是最靠不住的东西。


    这天下除了已故的袁皇后,只有王僧绰与王俭,才是她真正的亲人。


    “俭俭很喜欢宣远,这就够了。”


    王筠不禁哑然。


    回头看去,小王俭正攥着萧赜的手,高高兴兴地和小哥哥嘀咕着什么。


    萧赜就像摆弄洋娃娃一样,把他端端正正地摆在桌子上,抱起手臂,一副凝神倾听的温和模样。


    “这样……也很好”,半晌,王筠轻叹道。


    《南齐书》的作者萧子显是他的好朋友,最近在奉诏修史。


    南齐的时光太短暂也太仓促了,明明是离他很近的时代,却只能到史书中寻觅传奇。


    那传奇里,一声声说着——


    少年时代的王俭遇见青年时代的萧赜,从此不辞霜雪,共赴万里江山。


    南齐开国的时候,王俭只有二十五岁,却位列开国功臣之首,古来未有。


    萧赜曾说:“诗云:维岳降神,生甫及申。今亦天为我生俭也。”


    凡朝野大事,“深委仗之,奏无不可。”


    确然是上天的眷顾,才成全了这一对君臣与知己,他们的名字并排写在史书的这一页。


    后人说:“武帝之委任王俭,宪章攸出,礼乐之盛,咸称永明。宰相得人,斯为美矣。”


    又这般评价他们一起开创的盛世:“永明之世,十许年中,百姓无鸡鸣犬哒之警。都邑之盛,士女富逸,歌声舞节,袨服华妆,桃花绿水之间,秋月春风之下,盖以百数。”


    可惜,王俭死在了最风华灿烂的年纪。


    他走后的许多年,萧赜是那样深切地思念着他:


    “其契阔艰运,义重常怀,言寻悲切,不能自胜。痛矣奈何!往矣奈何!”


    他这一死,仿佛将萧赜的一部分精气神也给带走了。


    此后,随着豫章王、文惠太子的先后离世,萧赜的身体每况愈下,直到病终,永明这个文华璀璨的盛世也就彻底结束了。


    永明,永明。


    万事浮云,变幻如斯,谁又可真的「长为南山固,永与朝日明」?


    世人总觉得,他们梁朝,是魏晋南北朝文化最锦绣灿烂的年代。


    但王筠觉得,不是这样的,或者说,不完全是这样的。


    梁朝最杰出的一批文学家,都是齐武帝永明年间的旧人,或是他们指点过的门生晚辈。


    永明年间的文坛盟主沈约,成了梁朝的开国宰相。


    但同样杰出的谢脁与王融等人,却都永远埋葬在了永明。


    王筠想起沈约曾对他说过:“自谢朓诸贤零落已后,平生意好,殆将都绝,不谓疲暮,复逢于君。”


    唉。


    真想去沈约少年时、去永明年间看一看啊,他相信,凭借自己的才华,即便在那个时代也能拥有一席之地。


    绝对、绝对——


    不会逊色于谢脁!


    王筠站在那里发呆了太久,众人都收拾好,准备启程了。


    安乐公主嫌他挡路,伸手使劲推了推:“喂,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王筠下意识地说:“在想沈郎他的早死白月光的可替代性。”


    安乐公主不禁肃然起敬,好一项滔天壮志!


    果然,替身梗永不过时!


    “如此说来”,陆云又拿出笔开始刷刷记录,“许多年以后,王俭为君,萧赜为臣,这不也是一种永明君臣吗,王筠你一直活到那个时候等着看就好了。”


    众人神色古怪。


    这是什么君臣换位,倒反天罡啊,还挺有道理的。


    ……


    这一边,弑父组合已经在东阳公主的带领下出发了。


    另一边,杀弟团队却很犹豫。


    “唉”,姚襄叹息道,“不管怎么说,他就算再不好,那也是我的亲弟弟……”


    坐在对面的阳平公苻融,顿时了然于心:“得加钱?”


    姚襄无语,这根本就不是加钱的问题!


    “我与他乃是血脉亲情,难以割舍,汝今朝让我去亲手斩杀他,于心何忍……”


    苻融语气幽幽:“是啊,姚苌日后弑君,都不忘把责任推卸到死了二十年的你身上,确实是情深意重呢。”


    姚襄:“……”


    他无言以对,唯扶额长叹而已。


    话虽如此,苻融心里也清楚,自己说服对方的希望并不大。


    这段时间,苻融留在前秦监国。


    万朝观众都知道,天底下有两个著名的帝王家大冤种,麾下大将日后全部自立,称王称帝。


    他们不是一般的皇帝,而是皇帝培训班的班主任。


    一个是庄宗李存勖。


    另一个,就是他哥苻坚。


    苻融每天上朝,就看见那些天杀的姚氏慕容氏拓跋氏乞伏氏在眼前晃荡,真是闹心得很。


    他唯恐哥哥回来之后,又被这一群人甜言蜜语蒙骗,留下一群天大的祸患。


    于是灵机一动,快刀斩乱麻,把他们逗鲨了。


    甚至还为自己的行动找到了理论依据。


    特意去索要……划掉,去请出了太后诏书。


    万朝观众:“……”


    你这样左手右手地倒一遍,有意思吗!


    还有谁不了解苟太后最疼爱幼子,送孩子出征,居然要三次出宫到灞上相送,依依不舍,灞桥边的烟柳都被你俩烦到了!


    不管怎么说,苻融还是顺利地把造反之人都除去了,唯独留下了两个人。


    这第一个呢,自然就是姚苌。


    姚苌罪大恶极,无耻之至,其罪已经不是简简单单处以极刑,就能够解决的。


    苻融打算让姚苌走得很痛苦,不仅要杀人,还必须得诛心。


    所以,特意邀请姚襄去行刑。


    人性是很复杂的。


    姚苌为人癫狂抽象,死前不忘给亡兄扣锅,这是真的。


    但少年时一道在外征战,逢麻田之败,生死关头,姚襄的战马中流矢倒下,姚苌果断下马,把自己的战马让给了哥哥。


    姚襄攥着缰绳,惊愕发问:“汝何以自免?”


    姚苌道:“但令兄有济耳。”


    这也是真的。


    姚苌登基后,第一时间追尊亡兄为王,并在一次朝会上,坦然地告诉众臣:


    “吾不如亡兄有四,身长八尺五寸,臂垂过膝,人望而畏之,一也。


    “当十万之众,与天下争衡,望麾而进,前无横阵,二也。”


    “温古知今,讲论道艺,驾驭英雄,收罗隽异,三也。”


    “董率大众,履险若夷,上下咸允,人尽死力,四也。”


    这确实也是真的。


    所以,苻融觉得,对于姚苌这种坏得流脓的人来说。


    可能唯有那早死的美强惨红玫瑰亡兄(大雾),才能真正对他造成心灵上的打击吧。


    然而,姚襄并不这么认为。


    他虽然对姚苌未来的所作所为感到很失望,不打算再见这个弟弟。


    但“不闻不问”,和“亲手斩杀”是两码事。


    再说了,这事最大的苦主是苻坚,又不是他。


    他对前秦王朝虽然谈不上什么敌视,却也绝无太多好感,当即就果断回绝了苻融的提议。


    苻融见事情谈崩了,不以为意。


    反正就算姚襄不动手,他也能让姚苌死得很凄惨。


    接下来,才是今日的重中之重。


    “我带来了一个人,想让他见一见殿下,劝服他归顺大秦,为我王廷效命”,他淡淡道,语气带了一丝刻骨的凉意,“不臣服,就死。”


    “此事无论成不成,都当大秦欠殿下一个人情。”


    姚襄有点惊讶。


    他注意到,苻融说的不是“我欠你”,而是“大秦欠你”。


    看来这件事的级别非常高,已经被列入了国家战略。


    “什么人如此重要?”


    苻融缓缓说出了一个名字:“尹纬。”


    这些天以来,万朝不少朝代都根据后世史书,展开了大清算。


    但哪怕杀得人头滚滚,血流成河,有一类人是万万不能杀的。


    哪怕TA犯了天大的错误,哪怕触犯天条,也会想方设法留下一命。甚至还得百般厚待,让TA尽快归心,予以重用。


    这类人便是SSR。


    历史上罕见的安邦定国之英才,某一个领域天花板。


    留下TA,可以源源不断为国家创造价值,远比杀了的贡献大。


    尹纬就属于这种。


    此人论罪,犹在姚苌之上。


    未来作为姚苌的谋主,后秦开国丞相,可以说,姚苌的起兵、破敌、登基、弑君等一系列大事件,全都是他一手谋划。


    新平佛寺,也正是此人在索要玉玺不得后,转头告诉姚苌,才有了那一条白绫之事。


    然而,尹纬确实是个杰出、不可多得的良相。


    苻坚死前对他有一句评论,认为此人堪比王猛:“卿,王景略之俦,宰相才也,而朕不知卿,宜其亡也。”


    这都是陛下钦定的王景略之才了,能杀吗?


    肯定不能啊!


    武将们杀了也就杀了,反正苻秦宗室名将众多,小一辈的苻登等人培养一番,很快就能顶上来,独当一面。


    但尹纬可没有替代品。


    本来吧,苻融觉得,本方网开一线,留尹纬一条命,把他丢到中枢去,代行宰相事,也算是完美地物尽其用了。


    什么?


    你说让尹纬去中枢,那等王猛复活之后怎么办?


    害,这还用思索吗,当然是尹纬当副手,努力帮忙为丞相分担政务啊!


    我们要吸取教训,不要什么事都堆给丞相!


    可不能再把丞相累死!


    他想得很好,奈何尹纬完全不配合,宁可一死,也决不入仕前秦。


    尹纬和他的天水尹氏,全都是姚襄旧部。


    之前,苻坚也知道他们对姚襄死忠不可能为自己效命,所以干脆禁锢了天水尹氏一族,不许他们入仕。


    这绝对是他为政期间,下过最严重的惩罚之一。


    以宣昭帝一贯的宽容仁慈来看,就连敌国郡主都能舒舒服服地入朝为官,全员安然无恙,却独独和天水尹氏过不去。


    由此可见,尹家确实是立场无比坚决,一腔忠贞只给了姚襄。


    因为苻坚在战场上杀了姚襄的缘故,尹家对苻坚更是恨得十分深沉,一心想着复仇。


    招揽了也是白招,所以苻坚一挥手,干脆把全族都禁了。


    《晋书》记载,淝水之战爆发,尹纬听说前秦大败,第一反应就是“喜甚”,而后“向天再拜,既而流涕长叹”。


    “喜甚”,自然是因为苻坚将死,秦国将亡,大仇得报。


    “向天再拜”,拜的是故主姚襄的在天之灵。


    “流涕长叹”,叹息于姚襄已经看不到斯人伏诛的那个时刻。


    而后,尹纬连夜奔往关中,拥立故主的弟弟登基,揭开了乱世的又一页风起云涌。


    苻融尝试了多次,尹纬的态度一点也没有软化,完全不愿意给朝廷效力。


    这样下去可不行啊。


    归根结底,尹家的问题还是出在姚襄身上,他只好来找姚襄帮忙。


    “他若不效命,只有死”,他告诫道,“以尹纬犯下的罪过,凌迟三千刀都不为过——你也不想看见他走向如此凄凉的结局吧?”


    姚襄默然。


    在他现在的时间线上,他还不认识尹纬,却仍旧为了这一段跨越数十载的坚贞情义而动容。


    “好”,他轻声说,“我姑且一试。”


    苻融在天幕评论区发了一条消息,当即,便有人开启传送门,把尹纬送了过来。


    别人要从刘裕那里借用传送门,必须得签租赁协议。


    但前秦位面要借用,却很简单,直接让王镇恶去。


    王镇恶连知会一声都不必,直接嘻嘻一笑,扛了门就走。


    刘裕对此习以为常。


    这孩子一贯没大没小,随性惯了。


    要是哪天对他突然客客气气,无比乖巧,一口一个「臣参见陛下」,那才可怕,刘裕甚至怀疑他想来国库偷钱了……


    很快,姚襄见到了一位两鬓斑白的素衣文士。


    他常年沉郁,落拓市井,故显得格外沧桑,眸光也如死灰槁木一般沉寂,唯独看见姚襄时,那双萧瑟的眸中忽然涌起了炽热的火光。


    那是燃烧不息的心火,仿佛要将整个人也随之燃烧殆尽。


    苻融关上门,将空间留给了这一对隔世君臣。


    尹纬没有说话,只是默然看着年轻版本的故主。


    姚襄眉目清亮,意气风发,是他数十年梦里不曾见过的少年模样。


    “殿下风华如昔”,泪水从面颊上落下,他哽咽道,“臣却已老去。”


图片    【星座小说】XinGzuoXs.COM【星座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