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然间用来采访胜利者的摄像头调转方向,欢呼的声浪由近及远将赛场推向云端,他们被密匝的闪光灯包围、吞没——但这一切已经都不重要。
克莱恩的吻又急又深。
犹如山海风浪一般的力量朝她涌来,后脑勺却被稳稳托住不容任何后撤,耳边的翁鸣声简直犹如引擎声起,震得她头昏脑胀,应开澜被动地接收着他交给她的一切。
他的忠诚、他的未来,和他急切捧出的真心。
所有的一切都远去,连同氧气也一同被抽离,直到天地间只剩彼此,相拥至彻底无法分离。
应开澜听见克莱恩在急促地喘气,胸膛起伏犹如溺于巨浪前的扁舟,他也变得有些语无伦次:
“Kyla,Thisisourveryfirstkiss”
Kyla,这是我们真正的初吻。
天啊,初吻是只有青春期的少年少女才会纪念的仪式,一定要用这样盛大的叙述来阐明此刻他们的处境么?
“太恶心了Theo,那么在伦敦的时候,那不是你的初吻而是你的初吐信子么?”
“Kyla,其实现在你的身后有一台大型的收声设备。”
应开澜瞬间理智回归,将要惊恐地转过头时,却重新被克莱恩搂入怀中,他终于笑了:
“骗你的,只有许多摄像头对准了我们——让他们多拍一些漂亮的照片,以便昭告全世界在刚刚Claer成为了应开澜小姐的男朋友。”
“我刚刚并没有让你当众发神经!我要撤回我说的话!!”
“所有人已经都看见,你捧住我的脸,亲吻我时有多么陶醉了——还是刚刚你也只是不小心吐了信子?”
“”
“我爱你,应开澜。即使今天只是你的一时冲动或者对我的同情,我也会用今后的时间证明你的决定多么正确。”
他重新闭上眼睛,调侃与玩笑消散,只有满溢的珍重和体温一同传递而来。
沉默许久,应开澜才轻声说:
“像我这样的人,才不会因为冲动仓促做决定。”
现场尚未关闭的转播镜头的确对准了被巴伐利亚工作人员包围的两位年轻人,极其擅长镜头语言的
导播在欣赏完三百六十度环绕贴近的世纪之吻后,将画面切换至刚从终点线高台下来的一行人。
计时员、技术顾问、赛事总监
以及本场比赛的特邀终点线旗手、多次在公开场合表达对Claer的青睐的中国通和副董事长,应开澜小姐的父亲,应千均先生。
步伐停驻与赛道上无法再挪动,其余众人配合他一同停下角度,目光齐齐望向转播大屏。
应千均脸上还没来得及收敛的笑容就这么不伦不类地停在半空,惊讶和不可置信闪过后,眼神不受控制地喷射出火焰,一个标准到可以作为模板的咬牙切齿表情令现场观众发出笑声。
终于意识到自己被转播,应千均强行启动表情管理,挤出公式化的商业笑容,并竖起大拇指,眼底却看上去已经万念俱灰。
“光看面部表情感觉应先生竖的不是大拇指而是中指啊,相信此刻正在收看直播的车迷朋友们也和应先生是类似的心情——刚才的画面完全在所有人的预料之外,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一定会把它当成洋葱新闻。”
“Claer在成为热血电影的男主角之后还不满足,现在开始正式上演围场罗曼史——只是我们谁都没想到,女主角居然是应小姐。如果说此刻围场有两个男人在落泪,一个是应先生,另一个绝对就是兰切斯特。”
“现场到底是什么情况?有没有唇语十级的朋友在评论区帮我们翻译一下Claer在和应小姐说些什么?真的很好奇这两个人为什么为成为恋人。”
“还用翻译吗?当然是:我爱你,missYing——我也爱你,MrClaer.”
网络平台上,解说用话剧腔为二人配上旁白,直至画面回到正轨,现场的赛会记者正在采访站上领奖台的三名车手,几人才慢半拍回归本职工作,为直播观众进行实时翻译。
“恭喜你成为冠军,对于今天这场比赛,你有什么想说的?”
记者正在采访迈凯轮车手。
“说实话,很意外。一直到比赛中期我都对夺冠不保佑任何期待——我全程无法靠近Theo,看到他毫无失误的表现令我心急得在14号弯频频打滑。尽管我十分渴望干掉Theo,但我还是对他在慢车堆里的遭遇感到遗憾,对于那两台威廉姆斯和Alpine,我相信赛会将做出公正的处罚。”
“当然,在后半段进入干净空气后,我很快找到了感觉,包括从后视镜看到后方两辆车的缠斗,也并未受到什么影响。”
“一会结束颁奖典礼,你会和Theo说点什么?”
“究竟是多没眼力见的人才会在今天继续拉着他聊天?甚至聊得还是工作——可恶的Claer,就算冠军是我,风头依然属于他一个人。”
冠军车手佯装生气发出抱怨,引得记者和摄像师一同在镜头外发出笑声。
直播在颁奖典礼的喷洒香槟环节中步入尾声,直播间内解说顺着分站冠军的话题再次回到克莱恩和应开澜身上:
“不知道观众朋友什么看法,可能有一部分车迷并不希望在一项高度成熟的商业赛事里围观运动员的私生活,会觉得这样的事情有损F1的专业性。但我个人对这样的画面乐见其成,和其他充满商业气息,只会定时在社媒上发布合照的围场情侣不同,Claer有些冲动,甚至是不计后果的行为何尝不是一阵鲜活的风暴,让我们看到了一个健全、热情洋溢的车手,以及一个更立体、更充满人情味的赛事。”
“——请观众们朋友不要忘记,竞技本就是关于生命的诗歌,而爱是对生命的不二解读。”
/
尽管应开澜无数次强调,她并不在意任何有关于自己的流言蜚语诞生,可此刻她却有些意识到了自己的天真。
通和的企业形象,克莱恩的商业价值,以及巴伐利亚的车迷从此以后如何看待这份赞助的公正性需要考量的方面并不少。
克莱恩还有还多赛后工作需要完成,应开澜对巴伐利亚工作人员过于炽热八卦的目光感到汗颜,索性先一步离开了围场。
回程路上她一直在思考自己是不是应该回公司挽救一下舆论——由于不想从网络上看到自己和克莱恩嘴对嘴的照片,她一直没勇气点开手机。
——当然,应开澜没有任何后悔的意思,她只是清楚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在表示自己要去加班的下一秒,夏其立刻阻止:
“不用担心啦Kyla,就算是明星都不用亲自为恋情反黑。章总已经亲自在和Claer方对接啦,放心吧,到处都只有铺天盖地的祝福声。”
“宝马的社媒第在一时间就于墙内墙外都发了推文。”
夏其将手机屏幕呈递给老板,上方宝马推文内容是:
「因为热爱相遇,因为热爱同行。祝福巴伐利亚最坚实勇敢的伙伴,和她引以为傲的赛车手。
祝应开澜小姐、Claer先生,偕行致远,挚爱长存。」
这么高效么
无论是中文还是英文都能识别出满满的中式风格,应开澜开始思考挖来宝马公关团队的下一秒,夏其没忍住,主动坦白:
“好吧,其实在一个多月前Claer就联系我们做好预案了,虽然章总和应总都不知情,但也成为了预案里的一部分。”
“什么?”
“比赛结束后应总的镜头是Claer特意向赛会要求的,为了证明你们的爱情无关利益交换,是应总都本人毫不知情的自由恋爱。”
他还打点了国内外许多主流的解说平台。
Claer的原话是,Kyla对任何人的爱都不会超过她对通和的用心。
——她只是看上去雷厉风行,实际在任何事上都如此的谨慎、小心。所以他不希望他们的相爱成为她事业上的瑕疵。
原本的计划是克莱恩在成为冠军后向Kyla表白,虽然步骤错了方法错了,但好在结果完美无缺,甚至在引导之前,网络上除了最开始的惊讶也都是充满善意的祝福。
夏其笑眯眯地说:
“虽然不太清楚Kyla你和他成为情侣的过程,但Claer比我想象得细心很多。”
“真的不用担心啦,把今天剩下的时间都留给自己吧,祝我的老板生日快乐,今晚和帅气强壮的男朋友大战三百回合。”
“”
汽车平稳行驶回至住所,根据应开澜以前经验,克莱恩结束围场工作应当还有三个小时左右。
在此之前自己是不是可以先洗个澡换身衣服,再假模假样的定个蛋糕,是不是该主动送他一束花——她都主动告白了,干脆什么都主动到底算了。
最好再取一瓶酒,把他灌到有些醉,可以任意由自己摆布,再开始慢慢思考今晚该如何度过。
好吧,其实在一个月多月前她也在悄悄为今天做准备了。
定了漂亮的小礼服、与之相配的首饰,还有前两天新做的美甲,从好友那里要来的路易十三黑珍珠,务必要让小金毛一杯即微醺
无需为通和的事烦恼,在维修区那一刻的余韵便开始延迟上涌,应开澜觉得走路都变得飘飘然,电梯缓慢上升的机械运作声都具有了无穷威力,令耳膜初的酥麻一直扩散到了唇际。
犹如此刻仍旧置身围场。
用指纹解锁门禁时出现接连失误,可是脑思考能力骤降后,密码也显示错误了好几次,待到终于推开门,最先进入眼帘的是一片幽微的暖光。
并不是彻底的黑暗,令她的眼睛总是无法适应——而是朦胧的,轻盈的薄光,无法窥见向内的景,只是恰到好处地引领向前。
穿过玄关,直达客厅。
视线顺着光线下移,应开澜看到茶几上依次摆放生日蛋糕和满束鲜花。
视线上移——
本应该还在嘉定的克莱恩半跪于地毯之上,正亮晶晶地抬头看她。
不再穿着他千篇一律的车队队服和商务代言,而是一套洁白的、熨帖的手工衬衫,搭配深色长裤,与之呼应的手表金属环带在暗处熠熠生辉,头发也精心打理,隆重程度远超他去年年底出席FIA举办的颁奖仪式。
“”
应开澜目光重新回到茶几上那瓶刚刚被自己忽视的麦卡伦——在确认了度数在60以上,是混合了雪莉桶原酒的限量版后,没忍
住,笑了。
她直接在地毯上踢掉自己的高跟鞋,鞋跟不小心甩到克莱恩身上也没关系。
反正他皮糙肉厚死不了:
“这是什么意思?来吧,让我听听你准备了什么下/流的计划?”
——和她的安排重合率未免太高了。
第42章 睡不醒的天使【正文完】永……
应开澜很清楚,今天并非是她酒量减退。
——只是单纯地喝得太多了。
她和克莱恩各自准备的两瓶高度酒很快一同见底,无花果、樱桃、糖渍陈皮、肉豆蔻这些平日里她能轻易用舌尖品尝出的酒液香气,如今因为整个口腔持续的酥麻而变得朦胧不清。
起初尚能点一些蜡烛,唱生日歌、逗弄鲜花,在黑暗里互相用奶油调情,慢慢不知为何,变成了一场酒量测试大赛。
她有心灌醉克莱恩,但对方似乎是一样的想法,总能痛快地仰头饮尽,再要求她喝掉相同体积的干邑。
如果应开澜找借口拒绝,他便会直接直接仰头含住,再渡进她的口腔。
于是一部分也会顺着彼此交错的脖颈滚落,他们的衬衫一同被染得泥泞潮湿,纽扣悄无声息地崩解。
冰冷的液体激起颤栗,很快却又蒸发在细密的布料纤维里。
席地而坐在沙发和茶几间的地毯上,不算狭窄的空间里却因为体温的迅速攀升而变得局促,应开澜能看清他的眼神和酒液一同蜿蜒向下,喉结上下滑动,随后若无其事地让她吃蛋糕。
她先有些等不及了。
将酒杯置于桌旁,手指沿着胡木纹理慢慢跃动,再来到克莱恩的膝盖处。
一点点向内,还未来得及上移,先被他的掌心制止——没把她挪开,但也被押解在原地不得继续行进。
“还不可以哦。”
昏暗的光线中,她感受到肌肉在跳动,他的声音近在耳边。
“为什么?”
应开澜指尖发力:
“这不是我的生日礼物吗?我现在就要拆礼物——还是礼物已经被酒精泡得报废了?”
克莱恩直接将她抱到了腿上,请她感受礼物正在立正待命,随时准备接受检阅:
“高温不会,酒精也不会,你放心吧,我一直有替你好好爱护它。”
“其实只是中看不中用了吧。”
应开澜恶意满满地揣测,否则为什么此刻气氛正好,他却迟迟没有再进一步:
“去年新加坡站,我看到比赛结束后你从车舱内跳出来,降温的汽液枪专门对着你的小腹喷了很久很久。”
那时她还不知道克莱恩就是小金毛,看到这样的画面只是幸灾乐祸,并不知道倘若小逗逗真有什么三长两短,自己也属于间接受害人。
克莱恩双手托出她的腰使她保持平衡,开始胡言乱语:
“钻石和铅笔芯的区别,就是前者经过高温高压的铸炼。”
“真不要脸,你居然敢自称钻石?”
克莱恩将她又往下摁了几分,词正理直:
“我才二十二岁,如果现在不是钻石,到了四十二岁就真的变成铅笔芯了。”
“”
应开澜没忍住,弯了弯眼睛。
下一秒,克莱恩的吻落在了她的眼睛上,他说:
“还生气吗,Kyla,新加坡站时,Theo和逗逗对你而言还是两个人,你真的决定要原谅这个可恶的骗子了吗?”
应开澜用了一根手指撑起他埋入自己胸前的脑袋,好奇问:
“你的意思是让我千万不要这么轻易放过你,该继续和你火拼到底吗?”
“好吧,那Theo依旧不是我的男朋友,我当然也不可能纡尊降贵成为Theo的女朋友”
她拖长的调子被克莱恩用亲吻迅速打断,舌头长驱直入,才散去的酒精香气重新萦绕鼻尖,应开澜听见他着急地用中文说不对不对: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是想说,应开澜,和我聊一聊脸盲的事吧。”
哪怕那是有关于我的错误,我依然想聆听有关你的全部。
关于在那段雾霭弥照的岁月里,你是如何成长得这样好。
又是如何从茫茫里一眼选中了我。
察觉到应开澜短暂的沉默,他急急地补充:
“现在不想说也没关系,留到以后再说吧,我们的未来很长很长,你可以拒绝告诉我,我不会不识好歹地追问,可是你不能反悔其他事”
“没有不想说。”
应开澜主动贴近,伸手抱住了这颗毛茸茸的脑袋。
或许是自动痊愈让她对很多事情开始模糊,亦或是重新接受的心理咨询起了作用,此刻她发觉自己已不再如从前那样排斥有关过去的话题。
奶油在一点点融化,像是安静的河。
明明选择这样辛辣而澎湃的酒精是为了度过一个纵情的夜晚,可此刻已经将其尽数饮尽,他们却相拥在柔软温暖的地毯上谈起了童年。
——应开澜说最初的最初,她并没有严重连脸盲都无法提起的程度。
正式确诊那天,医生明确告诉她的父母面孔失认症没有任何治愈的办法,身为家长所能做的只有帮助孩子进行日复一日的训练,建立代替五官识别的认人手段,以及为她进行心理疏导。
比起直接引起生活的不便,这项疾病所衍生出的社交焦虑甚至抑郁才是患者一生需要克服的课题。
正好那年应开澜即将升入小学。
她的父母为了帮她适应集体生活,告诉她就像近视的小朋友,大家不会因为他戴着眼镜就觉得他是异类一样,脸盲也并不是什么需要被刻意遮掩的东西。
应开澜听从父母的建议,在第一堂课的自我介绍上,就告诉了大家自己患有脸盲症的事实。
于是很快班级里出现了一个叫做「猜猜我是谁」的游戏,游戏的主人公是应开澜。
这个游戏的初衷可能是善意的,大家会在应开澜回答错误后立刻公布正确答案,并主动与她分享如何记住自己的小妙招。
比如A走路时会习惯性保持外八,将头抬得很高,B喜欢扎高马尾,別一个粉红色的蝴蝶结。
但是随着应开澜猜对的次数越来越多,他们明显感受到了游戏逐渐变得无趣。
终于有一天,应开澜看到了班里所有的男生都开始高昂着外八走路,所有的女生都夹着相同的发夹,梳着一模一样的发型。
他们在操场上将她紧紧围在中央,要求她继续玩「猜猜我是谁」的游戏。
但这一次,他们不再公布正确答案。无论她回答谁的名字,他们都只是不断地发出笑声。
应开澜忍受着自己因头晕而摔倒在地的疼痛,起身推开不怀好意的所有人,独自去洗手间清理干净浑身的脏污,她叩响办公室的大门,告诉向来对自己照顾有加的班主任,自己受到了其他小朋友的欺负。
可是这一次,班主任没有像以前一样蹲下身擦干她的泪水,而只是坐在原地,缓慢搅动水杯里的茶匙,微微一笑:
“因为你总是把别的小朋友认错,所以他们伤心了啊。乖一点哦,老师不喜欢惹是生非的小朋友,更不喜欢告状的小朋友,开澜,你去和他们道歉老师才会继续喜欢你。”
——原来那一天,通和因收购一欧洲老牌豪华汽车品牌出现财务困境,持续长达数月周转不当演变成债务风险,新闻正式报导了应千均夫妇陷入破产危机。
应开澜回到家里后发起了高烧。
自那之后,她一踏进校园,看到所有人都穿着一模一样的校服,便会不受控制地觉得天旋地转,难以呼吸,完全没有办法继续正常上课。
因为资金危机带着女儿从别墅搬进老小区的应千均很快察觉到她的异样,夫妻二人气势汹汹冲到了学校,却受到了罕见的冷嘲热讽。
当然,这并不妨碍章思甄依旧将班主任和几名同学的家长骂到面红耳赤,并连夜将应开澜转入一家学费高
昂,但不需要穿校服的私立小学。
自此应开澜彻底明白,脸盲是会让自己受伤,让妈妈和爸爸受辱的弱点,只有财富和权利才是保护家人的铠甲。
所以即便很快通和走出危机并进入发展的飞跃期,应开澜却一夜间变得成熟也变得沉默,她开始不再合群,大多数时间都是一个人坐在座位上学习。
——很长一段时间她无法正常与人相处,哪怕新的同学对她频频释放善意,她却不受控制只能用最糟糕的方式回应。
应开澜的回忆被胸前滚烫的湿濡打断,克莱恩却依旧深埋于此并未抬起头,所以声音有些闷:
“我应该当时就跑去你的学校,把你的那些同学和老师全都揍一遍,让他们全都跪在地上跟你道歉,并在额头纹上自己的名字方便你辨认。”
“Kyla,回忆这些会让你伤心的对吗?你刚刚不该答应我这么过分的要求。”
“对不起,现在你亲亲我,我也亲亲你,我们开始做别的事,不要再聊那些垃圾了。”
有些幼稚的孩子气。
“天啊”应开澜故意叹气:
“Claer如果没有成为F1车手,对社会简直没有一点好处——我并不难过,你把我想得太脆弱了Theo,是我之前一直没有明白,应开澜十岁的伤口怎么可能到二十岁依然鲜血淋漓呢?”
她想起克莱恩说过他在中国上过学,以及小时候就和她认识的事:
“你是我在私立小学的同学吗,Claer同学?”
克莱恩的情绪却依然低落:
“是的,可是比起你的那些经历,这一点都不重要。”
“跟我说说吧,我已经不记得了,但是现在很好奇。”
克莱恩说他们并非同班同学,但在他刚刚来到这里上学时,就已经听说隔壁的一个女生简直就是女版德古拉。
住在神秘的城堡里,聪明(考试总是满分)的同时过于冷漠,还有着残忍扭曲的性格,所有主动跟她说话的人很快都会哭着跑远。
那年动画片《精灵旅社》刚刚上映,克莱恩自动带入德古拉伯爵长长的鞋拔子脸,黑眼圈又浓又深,总是穿着衣领高竖的披风。
他配合着朋友们夸张的描述大笑:
“可怕的吸血鬼!!”
他对对方的全部了解一直停留在同学们的形容里,比如德古拉在体育课上不小心露出了翅膀和尖牙齿,再比如养德古拉了一直小狗,但到了晚上,小狗就会变成听她差遣的狼人
一直到他在中国的第一个圣诞节前,他才终于见到了真正的德古拉。
——之所以认识了她,是因为学校为圣诞节的到来举行了“守护天使”的活动。
每个小朋友都要成为守护天使,匿名为自己守护的对象准备一份礼物,与此同时每个小朋友也都拥有自己的守护天使,会收到一份神秘的惊喜。
守护对象完全由随即抽签生成,所有人清楚自己的守护对象,但不会知道自己的守护天使是谁。
克莱恩收到的礼物,是一只胖胖的,看上去傻里傻气的逗逗玩偶。
当时身材圆滚滚、并且因为拥有金色头发而常常觉得自己是异类的克莱恩当场被气哭。
他明明向守护天使许过愿,自己想要一台法拉利车模来着
在所有人兴高采烈地抱着礼物回家时,他将逗逗孤零零地留在了课桌上。
回到家,他骗奶奶自己收到了过于昂贵的礼物,想让奶奶联系老师查清楚自己的守护天使到底是谁。
半个小时后,他因为被奶奶戳穿谎言且拒绝联系老师而再次哭倒在房间里。
第二天,他垂头丧气地来到学校,却发现课桌上的逗逗玩偶已经不见,同学们看到他,纷纷脸色凝重地指了指垃圾桶。
逗逗被黑色的水彩笔涂得面目全非,肚子也被小刀划破,露出了里面白色的棉花。
“太倒霉了,你的守护天使是德古拉,我今天值日所以来得很早,亲眼看到她把玩偶弄成这样扔到垃圾桶里。”
克莱恩被吓得面色煞白,一个上午都害怕得无心听讲,直到下午学校开始举行游园会,他鼓起勇气让朋友悄悄在人群里指一指德古拉到底长什么样。
在朋友们的告知下,他终于知道了,原来她的中文名字是应开澜。
原来她有明亮的眼睛,白皙的皮肤,虽然的确有黑眼圈,但不妨碍她漂亮得犹如德古拉的女儿梅菲斯。
她看上去一点也不可怕,只是过于安静,一个人站在角落里呆呆地看着同学们做游戏,眼里有的仅仅是迷茫,更像是没有睡好的天使。
好吧,恐惧消散,或许德古拉送给他这么讨厌的礼物也不是故意的,或许朋友们看错了,破坏玩偶的人并不是她。
克莱恩将这件事抛诸脑后,不再因他的守护天使感到生气或是恐惧,开开心心和同学们一起参加游园活动去了。
放学时再次回到教室,他因为玩得忘乎所以而落在了最后,其他小朋友都已经被家长接走,只有他的爷爷奶奶还在校门口催促他快点回去拿书包。
金灿灿的光束透过明窗落在自己的课桌上,空气里还残余蛋挞的香气。
他看见一台鲜红的、华丽的法拉利正比全复刻车模安静地躺在中央,上面还有他的偶像舒马赫的亲笔签名。
在车模的后方,是脸颊被湿巾擦拭过,以至于彩笔痕迹没有消失,绒毛却开始打绺的逗逗玩偶。
肚子上的伤口也已经被尝试修复,虽然只是笨拙地贴了几道透明胶,棉花依然暴露在空气中。
他似有所感,抬头望向窗外。
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小小人影从窗外一闪而过,他只来得及看清她圆圆的眼睛,长长的头发。
皮肤白得像是天使。
这一天放学,克莱恩抱着破烂的逗逗蹦蹦跳跳地回家。
那台过于昂贵的车模他让奶奶和老师帮忙,最终回到了守护天使的手里,但那枚逗逗玩偶一直到离开中国,都被他小心地收进了行李箱。
“真的吗?”
朦胧的记忆在一点点复苏,应开澜对克莱恩依然保留那个被自己彻底破坏的玩偶感到震惊。
“真的,下次去法兰克福,你就可以再看到它。”
“对不起,小时候的我太糟糕了。”
应开澜想起自己为什么送逗逗玩偶了——因为在这么多同学里,克莱恩的金头发最好辨认,每次因为认错同学而产生挫败感时,看到他金色的脑袋就会瞬间觉得安心,并联想到自己最喜欢的动画片里的角色。
明明是充满善意准备的礼物,但在得知对方不喜欢这份礼物时,她直接带入了曾经接收到的恶意,以至于情绪失控,做出过于极端的行为。
一群十岁出头的小孩在教室看到开膛破肚的逗逗会留下终生阴影的吧。
——她说过的,未被彻底教化的年纪,才是最自私阴暗的阶段。
那时候的她真的很坏。
情绪久违开始反复,她努力控制自己不要表现得过于低落,以免破坏这个夜晚。
调节呼吸,撑过现在——等克莱恩离开上海前往下一场比赛,自己再去找心理医生就好了。
将要若无其事地扬起笑容时,克莱恩忽得抬起了头,很快雪松和柠檬的气味落下——姿势对调,她陷入他的怀抱里。
“Kyla,你知道我第一次喜欢上逗逗是什么时候吗?”
她故作轻松开玩笑:
“是我送给你玩偶开始行了吧,你这个肤浅看脸的性早熟儿童”
“是它绒毛粘在一起,肚子上贴着透明胶的时候。”
他亲吻她的头发,她的额心,用最轻柔的中文:
“睡不醒的天使也依旧是天使,生日快乐,善良的二十三岁少女,我最最最可爱的天使。”
陷入黑暗的怀抱里,不用假装扬起嘴角,可是眼睛却开始发胀发酸,应开澜忍不住伸手紧紧抱住他:
“那你是什么?”
“我是你永远的逗逗。”
—正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