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姝这半个月都住在应开澜家里,但几乎全程没怎么和她见过面。
如果她有心情开火就会给应开澜留一份晚餐在餐桌上,如果没有就直接躺在床上等着好友帮自己叫外卖,两个人已经默契到了不需要发微信沟通的程度。
就连出发去奥地利,也是心照不宣地各自收拾行李,当天骆姝从她的家里出发,应开澜从公司出发,分别到达机场再汇合。
听夏其说,应开澜这两周在工厂、门店和总部三点之间连轴转,但依然做到了所有大大小小的会议亲自到场,所有的应酬聚餐从不缺席,在提前安排好了接下来五天自己不在公司时所有可能发生的事情的同时,还能坚持每天有氧一小时,学习德语两小时。
终于,飞机上,骆姝已经吃完晚餐,看完一部电影,又睡过一觉,起来上厕所经过前面应开澜的位置时,发现对方还在专心地批文件、审核报告。
她彻底忍不了了,压低声音:
“我求你了,回来之后给自己放个假吧。”
应开澜抬起头,觉得莫名其妙:
“现在不就是在放假么?”
——身为赞助商她其实大可以稳坐在办公室里等着各项数据财报送到自己手里就好,跟着车队天南海北地到处飞,真的只是因为自己喜欢,将看比赛视作一种放松方式而已。
骆姝没话说了。
令人感动的是应开澜对自己的宠爱终究还是略胜于车队。
骆姝出发前重温三遍《茜茜公主》之后已经对美泉宫和普拉特游乐园的摩天轮产生了病态的向往,但是维也纳和比赛的红牛赛道有着接近三个小时的车程,最终应开澜陪着她在维也纳市区住了两天,打卡完所有的电影名场面和茜茜公主最爱的蛋糕店之后,才出发前往赛场。
目前的赛程是排位赛,应开澜推测自己到达比赛现场时正好还来得及观看Q3的杆位争夺。
巴伐利亚车队现在已经不缺钱,研发经费充足到每周都能进行有效升级,车速越来越快,性能越来越强,她很乐观地期待着兰切斯特首排发车再次拿下冠军。
然而比赛的走向完全超乎她的预料。
当她们还堵在高速公路上,网络差到连接收文字消息都无限延迟时,应开澜靠着一格颤颤巍巍的信号刷到了兰切斯特Q1撞墙,赛车前翼严重损毁直接无成绩退出排位赛的新闻。
“”
她面无表情地一直等到网络恢复,终于看到了撞墙时浓烟四起,汽车前翼犹如酥脆薯片一般被炸得七零八落,连带悬挂系统也彻底变形的新闻图。
——兰切斯特人应该没事,新闻上还有他纵身一跃自行跳出驾驶舱前往安全车后座的照片。
距离正赛时间不到二十四小时,被撞得这么严重,别说明天逆袭拿下积分了,连车队来得及重新拼出一辆完整的车都是不小的挑战。
可以说兰切斯特本周的奥地利大奖赛已经被提前宣布报销。
目前场上出示红旗,比赛将延后到赛道上的碎片被彻底清理干净。起重机吊起汽车残骸,估计现在其他车队都在争先恐后地趁机窥探一辆赛车最核心的底板装置。
应开澜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眉心。
明明进入围场这么多年兰切斯特一直都是修车费用最低的车手,怎么会突然出现这么严重的失误。
骆姝作为圈外人,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震撼的事故图,忍不住“啊哦”一声,想起来这就是好友喜欢的车手,干巴巴地问了一句:
“人应该没事吧?”
“不知道,网太差。”
骆姝安慰她说没事,看着没什么大问题,马上就要到赛场了你亲自去看看。
然而越是着急,越是不能如愿。
导航软件显示不到十分钟的路程硬生生拖到了四十多分
钟才到达目的地,应开澜带着众人进入场馆时,第三轮排位赛都已经接近尾声。
目前场上十辆未被淘汰的赛车,单圈速度最快的依然是那辆总积分榜上位居第一的迈凯轮,克莱恩位居第五。
——这一次兰切斯特毫无疑问将颗粒无收,如果迈凯轮明天顺利夺冠,上一场好不容易拉近的积分将再次被甩开,一切都白干。
作为赛程进入中期的标志,奥地利大奖赛历来都被当做是争冠分水岭,这次的事故对车队的打击无疑是巨大的。
有工作人员前来迎接她们,维修区内车队众人因为兰切斯特的撞车事故看上去都死气沉沉,气氛低迷到犹如Leon被带上手铐那天的摩纳哥。
Q3排位赛的计时器归零,克莱恩在最后一圈终于刷出了个人最好记录,最终排名来到第二。
气氛逐渐有所缓和,他的比赛工程师松了一口气,露出笑容后在轻声与Ryan说些什么。
好消息是明天克莱恩首排发车,位置不错,拥有角逐冠军的资格。
坏消息是第一发车的是一辆迈凯轮,第三发车的也是一辆迈凯轮,克莱恩夹在中间很有可能遭到战术针对,面临着极为困难的行驶条件。
但无论如何,他都是目前巴伐利亚唯一的希望了,带领车队总积分重回第二,防住迈凯轮车手夺冠的唯一希望。
应开澜主动跟克莱恩的团队说了一声恭喜,转身想去安慰一下兰切斯特,但对方见到她之后却立刻面无表情地闪身避开了。
——应该是因为安娜的事,他觉得她背叛了自己。
应开澜无话可说,倒也不至于生气,仅仅觉得这都只能等他自己想通,今天无论解释什么,他估计也都听不进去。
于是便没追上去,她简单和Ryan聊了几句,确认了一下今晚加班能否修好兰切斯特的车。
恰在此时,兰切斯特的经纪人匆匆赶来,和应开澜说抱歉,但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安娜这件事对他产生了很大的打击,他的赛车表现远远不如上一站。
应开澜没忍住,说我已经看了今天事故发生时的视频:
“不是他自己过晚刹车导致spin,最终冲出了赛道吗?跟赛车调教有什么关系?你们是在质疑巴伐利亚其他工程师的水准,还是觉得我有做的什么不够好的地方?”
“——那我去和Ryan商量一下删除合同那条要求兰切斯特夺冠的条件好了,免得我给你们带来太大压力。”
兰切斯特的经纪人瞬间哑口无言,悻悻地又说了一声抱歉,Kyla,我们不是这个意思,兰切斯特只是不想辜负你的期望。
“他最近给了自己太大的压力,我一会让他来给你道歉。”
应开澜皱了皱眉,刚想说我不需要他的道歉,却感觉自己的肩膀忽得被拢住。
掌心的温度清晰传来,赛车服密不透风,覆住了自己的后背,令她几乎瞬间开始渗汗。
一道声音在耳边响起,他的语气听上去像是幸灾乐祸,却又似乎带着点遗憾:
“要是你当时选择了我,我一定不会这么忘恩负义。”
“”
克莱恩刚结束排位赛后的采访,额前浅金色的刘海一片湿濡,眼睛下方尚存头盔的压痕,有着脱水后的破碎美感。
兰切斯特的经纪人立刻面色不虞地打断他:
“Claer,我在和Kyla谈事情,请你不要打扰我们。”
单捧着头盔的少年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起身就要离开时,朝应开澜无声眨了眨眼睛,用手比了一下数字一。
意思是,他明天会拿到冠军。
/
应开澜在夜晚的时候尝试邀请小金毛来自己的房间。
但很遗憾,这一次她收到的回复是拒绝。
他说:
「忙,来不了。」
「抱歉,但是我还有很多没完成的工作,如果不尽快解决的话,明天我就完蛋了。」
今晚的巴伐利亚员工确实应该都要加班给兰切斯特修车调教新的设置,并帮助克莱恩及时制定从两辆迈凯轮中找到机遇的策略,即使是储备车手或者青训车手,也应该有需要承担的工作。
应开澜表示理解,不准备继续浪费他的时间。
小金毛却体贴得过分,又主动给她打了电话,说自己有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可以先陪她自我疏解。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几天都在路途奔波,排位赛结果也不尽如人意的原因,今天应开澜无论如何都很难集中注意力,甚至到了最后一刻,脑海里浮现的居然是克莱恩在维修区神采飞扬地朝自己举起手指的画面。
——太莫名其妙了。
她一方面觉得可耻,一方面又有些心烦意乱,明知道小金毛很无辜,却忍不住朝他撒气:
“如果我们总是这样的话,我为什么不点一个线上陪聊?”
他的态度很诚恳,说对不起:
“明天晚上好吗,我也很想你。”
她没明确回复,直接挂了电话。
一晚上却还是没怎么睡好。
第二天骆姝对应开澜的两枚黑眼圈叹为观止:
“就因为那个什么红切斯特还是蓝切斯特的事故,你难受到一夜未睡?”
应开澜勉强提了提嘴角,事实上她昨晚根本没再想起过兰切斯特,整晚梦到的都是克莱恩。
一会儿是和克莱恩大做一场后,自己累到动弹不得,他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站起身穿衣服,说自己是他睡过的女孩中最普通的那个。
一会儿又变成了自己左手搂着小金毛右手搂着克莱恩,他们两个却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大打出手,从床上一直斗法到车队,最后所有人都知道了Kyla是一个在车队里四处求爱的寂寞女人。
——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没什么吃早餐的胃口,她只喝了两口牛奶就回到了镜子前开始遮黑眼圈。
明明平时手法已经熟练到至臻化神,今天不知为何却怎么也遮不好,她叫来了骆姝,两个人对着化妆镜累得满头大汗,最后她眼底的青黑却依旧岿然不动地展现着。
应开澜彻底放弃了,随便画了一个淡妆,戴上棒球帽之后直接出门。
奥地利著名的红牛环赛道,红牛车队及其车手的粉丝将这一站视作朝圣之地,官方数据显示周末观众总人数将来到二十六万,突破该站历史新高。
骆姝对一切都感到新奇,由于她只认识巴伐利亚一支车队,最大的兴趣就是在P房对面的观众席上寻找蓝白旗。
应开澜被昨天兰切斯特经纪人的发言气到,一时间不想再去参与和他有关的决策,决定暂时就当一个普通客户,专心在二楼看比赛了。
因此当听到楼梯处传来脚步声,有人在窃窃私语说两位车手过来了时,她的第一反应是低头看手机,装作自己很忙的样子。
欢呼声和手机快门声变得频繁,与之前不同,这一次来自世界各地的口音不再一味地呼喊兰切斯特的名字,今天的主角毫无疑问是克莱恩。
上一场蒙特利尔他牺牲个人荣誉为车队铺路之后,粉丝数量一夜之间激增,这一次奥地利站又临危受命,很多媒体给予了他极高的评价,称他为比赛进程中最大的变数。
但很显然,现在的应开澜也并不想面对克莱恩。
她以为自己压低棒球帽檐就行了,骆姝和夏其却变成了她的眼睛,自动帮她开始实时转播:
“我的妈呀,这是哪国美女,身材火辣辣,一瓣屁股比我们三个加起来还大。”
“哈哈,人家专门冲着Claer去的,看边上那群矮冬瓜急的。”
“这个Claer是gay么?他为什么要拒绝美女的拥抱,连合影都不愿意给。”
“不知道啊,但是围场里都是顺直,没有gay子,他这样可能只是因为德国人都比较严肃古板吧。”
“”
应开澜悄悄抬头,发现楼梯口被堵得水泄不通,从她的视角什
么也看不清,便又重新压低了帽檐。
夏其和骆姝开始评价兰切斯特:
“你看,这个就是典型男的,先看身材再看脸,发现身材也好长得也漂亮之后,就主动拥抱了。”
“你小声一点,别让Kyla气死在这里。”
应开澜刚想说我不会,骆姝和夏其却慢慢不说话了。
此刻国内是深夜,手机里也没有需要她处理的工作,百般无赖之下索性点开了一盘消消乐。
然而下一秒,应开澜感觉自己头顶的棒球帽被人轻轻抬起,一双透蓝的双眼自下而上穿过帽檐的阴影和她四目相对。
/:.
本应站在社交中心的车手此刻半蹲与自己身前,弯了弯眼睛:
“昨晚没睡好吗?为什么眼睛下面黑黑的?”
未等应开澜回答,他伸手摘下她的帽子。
随后一顶崭新的,镌刻着克莱恩的车手专属编号的帽子,重新落在了她的头顶。
有些温度,带着淡淡的雪松香气。
他将应开澜的这顶重新调整了宽度,随后戴到自己头上:
“帽子交换——”
“谢谢你的礼物,我今天会成为冠军的。”
“”
是她主动给的么,就说谢谢。
应开澜的这顶棒球帽虽然她已经戴了很久,但原本就是车队的官方周边,即便悄无声息地出现到了克莱恩的头上也很合理,没有人会发现异常。
他很快重新回到了Ryan等人的身边,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站在社交中心被众人簇拥环绕,沉默地充当兰切斯特这位社牛的陪衬。
——只要克莱恩不摘下帽子,就不会有人发现这位被寄予厚望的车手,他的帽檐内侧有一圈带着香气的粉底液痕迹。
第22章 盛大的庆典投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骆姝开始疯狂眨眼睛。
有她在夏其也变得大胆:
“谢~谢~你~的~礼~物~~这是德国冷都男么?这明明是德国甜妹吧!”
“这个小车手有想法哦,准备改邪归正成为上海赘婿了。”
应开澜摘下了帽子放到她们面前:
“收吗?我市价出,可小刀。”
骆姝眼疾手快地帮她戴了回去,随后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脯:
“吓死我了,还以为中国熊猫出现在奥地利了。”
“”
应开澜只简短地和Ryan等人打了一声招呼,其余什么也没说。
她明显感受到,众人离开二楼时,兰切斯特的目光久久停留在自己头顶的帽子之上,眸色一片深沉。
算了,随便吧。
她麻木地想。
/
五盏红灯熄灭,比赛正式开始。
对于巴伐利亚的车迷而言,这次比赛主要有两个看点:头排发车的克莱恩能否超越内侧的迈凯轮成为冠军,以及因为事故而末尾起步的兰切斯特能否上演超车秀,最终重回积分区。
对骆姝这样第一次看比赛的人而言,除了感叹都好快、都好帅之外,全部的注意力当然是留给了前排的快车。
因此当比赛过半,全程紧咬对手的克莱恩第三次在弯道尝试超车却依旧被迈凯轮严防死守难以破局时,她和场下车迷忍不住一同双手交握,眼神焦灼:
“有点明白你为什么对这比赛这么痴狂了,确实抓心挠肝的。”
应开澜听到边上的客户也在感叹,说目前巴伐利亚的车其实和迈凯轮差不多快,虽然迈凯轮的车手终究还是更有经验,但克莱恩的表现也已经很让人惊喜了:
“他的表现很成熟,完全不像一个第一年进入F1的车手,不过这场比赛应该就这样了,迈凯轮确实很难超越。”
“前后夹击,他能稳定在第二没被拉开距离已经很不错了。”
“可惜了,最开始几站没找到状态,不然以他最近的发挥来看,说不定有资格角逐总冠军。”
“还有十三站呢,一切皆有可能。”
应开澜打开了官网的积分榜查看。
如果这次克莱恩这场以第二顺利完赛的话,他拿下这18分后积分排名将来到第四,和第三只有不到40分的差距。
但是想成为冠军的话,必须是要在接下来的比赛里都登上领奖台并拿到大量冠军才行。
这对于一名新秀车手而言简直是天方夜谭。
没关系,这场比赛他拿第二也挺好的,至少车队总积分排名会上升。
从赞助商的角度,应开澜可以欣然接受这个结果。
比赛来到最后不到十圈,兰切斯特的排名上升到十一,离积分区仅一步之遥。
克莱恩依旧和前方对手保持在不到0.5秒的距离里寻找机会,这场比赛对迈凯轮而言胜利也着实来之不易。
众人以为这就是最终结果。
然而,克莱恩在出弯处终于找到时机,他强势切断了迈凯轮的防御线路,当所有人都以为他试图从内线超车时,克莱恩却灵活转向至外线,借助极为大胆地假动作高速出弯,穿过飞扬的尘土实现超车,纵身来到场上第一。
全场欢呼沸腾,二楼的VIP观赛区亦是一片惊叹。
应开澜不得不承认,从小学就开始看比赛的自己也几乎从未见过这样的超车画面。
方程式赛车并不是一枚小小的足球,能做出天衣无缝的假动作极其考严车手对赛车的精确控制和对时机的完美把握。
稍有不慎甚至可能会引起伤害性命的追尾事故。
克莱恩做出的选择是极其冒险的。
此刻场上比赛仍在继续,全场屏息关注。
迈凯轮无疑绝非等闲之辈,试图在第二个连续弯上实现反超。
但克莱恩却精准复刻了方才自己被防御时,迈凯轮的阻挡方式,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牢牢守住了自己来之不易的领跑位。
直到比赛结束,他以将近一秒的优势顺利拿下奥地利分站赛的冠军。
那个原本在生日当天就应该被他收入囊中的冠军头衔,在迟到了半个月后,以令所有人都心悦诚服的出色表现终于落到了他的头上。
西奥多克莱恩的名字响彻云霄,强势地传递进每一个车迷的耳朵里,巴伐利亚的车迷迎来了盛大的庆典,他们由衷地感谢这位在队友实力的情况下顶住压力逆风翻盘的二号车手。
兰切斯特最终还是没能挺进积分区,遗憾止步在了十一名。
他面色黯然地看着自己的队友从驾驶舱中一跃而出,双手握拳向全场的车迷昭示自己的胜利。
两位迈凯轮车手也真心实意地与他击掌,向他表示庆贺。
所有的欢呼声都为他而起,没有人再记得自己的名字。
那辆蓝白配色旁的赛车旁就是冠军专属的头盔放置台,此刻上面按照惯例安然摆放了一瓶香槟,和一顶车手的棒球帽。
那顶帽子两个小时前还属于车队的赞助商Kyla.Ying.
谁说克莱恩不懂世故,从不趋炎附势,兰切斯特嘲讽地勾起嘴角,这个巧言令色的二号车手明明比任何人都懂得讨好车队里的关键人物。
哪怕被众人簇拥围绕,克莱恩的目光依然依依不舍地流连在二楼的落地窗前,在寻找谁一目了然。
作为没能进入积分区的车手,兰切斯特迅速结束了采访和比赛后的工作流程。
他快步来到二楼,一改昨日的冷淡,主动扬起笑容向应开澜发出邀请: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此刻她刚答应正上头的骆姝和夏其一起去看颁奖仪式,闻言有些犹豫。
还是骆姝大度地表示你忙你的,我们可以跟着翻译姐姐过去。
她抿了抿唇,以为兰切斯特是彻底想通,准备和自己心平气和地解开心结,于是接受了他的邀请。
说实话这么多年来的喜欢无法短时间内彻底消散,应开澜还是希望自己可以力所能及地给予兰切斯特一定的安慰,
能让他尽快走出这段时间的低谷。
但她没有想到兰切斯特直接带她去了被挤到水泄不通的观众席。
而且是因为可以看到换胎和发车,拥有绝佳观景位置而格外拥堵的主看台。
——应开澜从小到大,都会刻意避开这样的人流密集区,她并不清楚兰切斯特这么做的原因。
此刻一部分人开始准备离场,一部分人想要挤到前面观看颁奖典礼,现场无比混乱。
不同车队的车迷围聚在一起,穿着他们共同支持的车队队服。
但在应开澜的眼里,所有人穿得一模一样,有着如出一辙的发型、瞳色,有着无比接近的身高,每个人都缺少可以令她的辨认的特点,就像并不具备五官的傀儡在在试图靠近自己,黑影将她笼罩。
她感受到强烈的不适,陈旧的不安隐隐开始复苏。
——其实只要一直确保兰切斯特在自己视线范围里就行了,她可以看清他的长相,就不会产生头晕的感觉。
应开澜往自己身边看去。
她却发现,明明刚刚还在自己身边的兰切斯特忽然间不见人影。
“……”
这人真是…
应开澜默不作声地开始调整呼吸。
她不能在这里呼喊兰切斯特的名字,否则会引起车迷的骚动,造成更大的混乱。
只要原路返回就可以了,因她的及时停下那并不是一段很长的距离。
远处庄严肃穆的德国国歌想起,现场有了片刻的安宁。
这份属于克莱恩的荣耀,为自己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
应开澜认真地盯着脚下加速返回,试图不去看周围外观如出一辙的人群。
然而不知是谁忽然喊了一声兰切斯特,周围再次开始出现骚动,她与人流形成逆行,被挤压碰撞,视野更加模糊。
应开澜努力保持镇定,继续维持身体平衡。
国歌声停了,越来越多的车迷起身开始准备离场。
她却恍然之间看到周围人群穿得再也不是车队队服,而是变成了她上的第一所小学,孩子们的校服。
他们将自己包裹得越来越紧,他们在说,应开澜,猜猜我是谁。
你想找谁?你猜猜他在哪?
猜错了,我就说应开澜是瞎子吧。
真是麻烦,她感觉自己即将摔倒,就像当年重重地摔在操场上,摔得衣服上沾满泥巴,整个人变得脏兮兮的——
应开澜晃了晃头,将自己的掌心掐出鲜血来逼自己保持清醒,这里不是柔软的草地,以目前的人流情况来看倒在这里就不只是脏兮兮这么简单了。
恐怕会变得东一块,西一块。
还有不到五十米就是下楼阶梯,然而周围这些「傀儡」的步伐变得越来越快,靠得离自己越来越近,那股时隔多年的窒息感也一同复苏了。
无法再继续向前,应开澜被迫停下脚步,试图倚靠到身边的铁质围杆上调整状态。
伸手去触碰的瞬间,她却感觉自己投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对方的双手紧紧地抱住了自己,哪怕后背有什么坚硬的金属撞得自己生疼,在他炙热体温的烘烤下也变得无足轻重。
应开澜怔了怔。
急促地喘气声在耳畔时远时近,像是置身于海浪扁舟一般身体跟着一同起伏,对方似乎比她更加惊魂未定,声音响起时却能感受到他在努力佯装平稳:
“TheodoreClaer.”
他主动报上自己的名字。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如何解释自己此时此刻的反常呢,她试图推开克莱恩。
应开澜现在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在进入工作后停止了每月一次的心理咨询。应该是因为治疗脱落,她才会在面对密集的人流时,重新出现了已经很多年没有发作的应激反应。
她为自己在任何人面前展示出的软弱感到恼恨,以至于无暇思考克莱恩表现的反常。
她靠自己稳住了重心,他却站在三寸距离内没有放下手。
应开澜努力维持神色平稳,当在脑海里开始迅速组织用来矫饰的借口时,她忽然感觉到嘴里被快速地塞进了什么东西。
是巧克力,可可含量应该只有百分之五十左右,甜得不像话。
迅速在口腔里化开了,像是骤雨一样淋满了舌尖,只有香草和蜂蜜的味道,几乎尝不到任何的苦涩,所要说的话和方才濒死一刻的恐惧就这么同时被驱散了。
才松脱的手再次被克莱恩不容拒绝地握住,应开澜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只感觉到眼前帽檐被压低后一阵天旋地转,转眼之间自己整个人已经被他彻底抱起。
双手被迫拢住他的脖子,耳朵紧紧贴于他的心口。
她就算是用手爬也要自己回到p房,再次试图推开他时,应开澜听见克莱恩说:
“你低血糖了。”
不是疑问句,而是一句陈述句。
好合适的理由,令她在此刻觉得就这么应下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任何人都有低血糖的可能。
而出现低血糖症状的应开澜,是不是可以站不稳,是不是可以在别人的怀中离开看台。
克莱恩似乎已经被周围的车迷认出,狂热的声浪响起,他被困在了人群中央寸步难行,但双手依然平稳地拢着她的后背和双膝,轻松到像是完全不觉得吃力。
而应开澜的眼前只有一片蓝色的帽檐和他身上颜色一致的赛车服。
看不到如出一辙的人群之后,陈旧的不适开始后撤,她的状态在一点点回升,眼前不像刚才那样天旋地转。
或许可以试着下来自己走一走。
但她没有,感谢于克莱恩主动替她找的借口,她第一次心安理得地选择了闭上双眼偷懒。
作为公众人物,车手的桃色新闻历来都是被津津乐道的话题。
比如某车手与知名电影明星的爱恨情仇,某世界冠军撬走了队友的前妻,这些新闻发酵到了一定程度就会盖过他们本身取得的成绩,甚至故事里的女主人公也会被推上风口浪尖,收获更加刻薄且满怀恶意的评价。
克莱恩在观众席猎艳公主抱,或许与之相比也好不了多了。但是应开澜的整张脸都被彻底遮住,她无需为自己产生任何的担忧。
事实上被车迷乃至媒体拍到也没关系,她从来都不畏惧任何有关自身的非议或者攻讦,如果在八卦她的私生活时,顺便强调一下这是来自中国通和的应开澜,那就要举双手欢迎了。
但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整个离开主看台的过程,克莱恩都在用心地盖住她的长相,阻止了任何人对她的打扰。
回到维修区二楼观赛区时,应开澜的状态已经开始好转,她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走在克莱恩的前方,思考如何拿捏道谢的尺度。
如果可以,最好轻飘飘一点,显得自己并不放在心上。
兰切斯特恰在此时匆匆赶回,找了一圈终于看到那个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消失的中国赞助商,望向克莱恩时脸上是极为经典的英式阴阳怪气笑容,他似是极为无奈一般:
“难怪我怎么也找不到Kyla拜托,怎么又是你”
克莱恩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眼神狠戾,嘴角却缓慢勾起:
“没错,你这头蠢猪,忍着吧。”
第23章 喜欢她「CryingDug」……
回到国内的第二周休息日,应开澜终于找到时间回父母家吃饭。
应千均和章思甄也都是F1的老车迷了,前者喜欢法拉利,后者喜欢迈凯轮,两人的第一次相识就是在英国银石赛道的看台上。
那时这两支车队的夺冠竞争来到了白热化的阶段,粉丝间的斗法也是。正赛时双方车迷阵营不知为何忽然起了冲突,应千均和章思甄两个热血青年都来到了战斗的第一线。
入乡随俗,起先他们还使用英语据
理力争,后来估计是锁定了对方的亚洲面孔,改成了大量的「八嘎」输出,谁都没讨到好处之后章思甄先急眼了,没忍住骂了一句上海话的「宗桑」。
应千均瞬间收声,愣了三秒之后被气笑了。
没想到二人各自回国后又在相亲局上重逢,没过多久就云里雾里地步入了婚姻。再后来应开澜出生,上海成为F1的主办城市之一,他们之间最大的争执就是在比赛日时,把路都还不会走的女儿打扮成法拉利车迷还是迈凯轮车迷。
此刻的应千均对着应开澜发牢骚:
“你妈妈和我努力了大半辈子,就是为了能让你舒舒服服坐在p房里看比赛,结果你放着这么多车队不选,选了一支不靠谱的巴伐利亚。”
“那个兰切斯特什么东西啊,车么越开越差,人么越来越不像话,他把你带到观众席上想干嘛?”
据兰切斯特本人所说,他之所以带应开澜去观众席,是希望她可以暂时放下「赞助商」身份,回归车迷心态,想一想她原本是如何全心全意地支持自己的。
他还准备卖完一波情怀之后,顺便聊一聊今年即将到期的合同问题——车队里有人很看好克莱恩,提议从下个赛季开始,不继续在队内区分一号车手和二号车手,而是为两人提供相同的赛车配置和竞争策略,直接在比赛中分出高低。
他无法接受这样的安排,希望应开澜能帮助他谈到一份更有利于他的续约合同。
她第一次见识到兰切斯特的愚蠢和天真,直接气笑了:
“第一,在我还没有成为赞助商的时候,我也会收到各个车队的邀请来到p房观赛——观众席视角,不好意思,我没有这方面的回忆。”
“第二,如果你是想让我只当一个简单的车迷,那么我告诉你,这样的车迷没办法帮你谈合同,只有赞助商才有这个权利,既然你希望我放下赞助商身份,那么抱歉,我帮不到你。”
她被气到当晚直接飞回国内,连小金毛的见面邀请也一同鸽了。
章思甄说克莱恩倒是挺好的:
“年轻车手里最有冠军相的一个,心态好,实力好,人也靠谱。”
她翻出新闻里的视频:
“你看,这里有个人马上就要撞到你的手了,他很细心,反应也很快,提前用自己的胳膊挡住。”
应开澜现在一看到外媒用什么「ShockingF1Romance(令人震惊的F1罗曼史)」「FromLapstolove(从赛道坠入爱河)」这种哗众取宠的标题来叙述当时克莱恩将自己带走时的画面就感到头痛。
尤其是看到自己丧失自理能力一般瘫软在克莱恩的怀中,她更是不愿再回想当时的情况。
令她感到意外的是,虽然这段时间对于克莱恩「怀中拥着神秘女子」的讨论热度不断,但所有的话题都围绕在了他本人身上,没人任何一家媒体扒出了应开澜的身份——简直像是被人刻意抹去。
她问父母,你们觉得到赛季末尾兰切斯特还有可能夺得总冠军么。
应千均毫不客气地说:
“可能性为零。”
章思甄捂着嘴笑了会,才说:
“以前看很有可能,但是看他在奥地利的心态,有点不好说了。”
“”
应开澜没忍住,把从追加赞助时签得对赌协议,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父母。
“那很好啊,我女儿靠捧杀这一招,花百分之三的钱就拿到了百分之五的股份,真是商业奇才。”
“”
饭后应开澜回到了公司加班。
一个汽车博主在车展期间发布的通和概念车的反重力挑战视频,意外在一个月后爆火,连带着其他几个直播切片也一同被复热,转化出了十分可观的客户到店率和各系列车型的实际成交率,通和一跃成为了车展后续航能力最强的品牌之一。
当时极力反对应开澜花重金打造倾斜平台和邀请大量KOL的老家伙们最近在公司一致闭麦,对她十分客气。
她便顺势大刀阔斧开始推行一些改革制度,要忙的事情迅速多了起来,她便一时抽不出时间去看比赛了。
接连两场分站赛她都只看了最后结果,兰切斯特状态回升,克莱恩的发挥也越来越稳定,巴伐利亚连续两次一二带回,一次冠军是兰切斯特,一次是克莱恩。
总积分榜上兰切斯特只差10分就能来到第一,克莱恩已经来到第三,巴伐利亚也成为了拥有积分最多的一支车队,有望拿下车队冠军。
虽然有“车这么快是不是使用了黑科技”这类流言出现,但毫无疑问经历了Leon事件的重创之后巴伐利亚的表现反而越来越好。
与此同时,天气越来越热,车手们迎来了长达了一个月的没有比赛的夏休——也是每年各个濒临合约到期的车手开始正式与车队讨论续约或者转队的时机。
应开澜在自己的邮箱里收到了兰切斯特发来的邮件,是一份诚挚的道歉信和无懈可击的自荐文书,向她表达奥地利大奖赛时自己的遗憾与内疚,并介绍自己的优势、能为车队和赞助品牌带来的价值,希望她可以以通和为筹码一起帮他进行谈判,以获得一份条件更合适的新合同。
应开澜认真读完,让他把邮件抄送给通和其他有关的负责人,并如实告诉他自己最近很忙,可能顾不上这些。
兰切斯特于是没有再回复她。
/
夏休期最后一周,克莱恩和车队顺利新签下五年长约,他还剩下三天可以完全自由支配的假期,选择消耗其中两天用来赶路,坚持飞往上海。
他的奶奶闻丽霖是一名中国人,原先是德国慕尼黑工业大学的一名机械工程专业的教授,被上海一所高校返聘后定居到了国内。爷爷老克莱恩是莱茵维特的创始人之一,但早就已经撂挑子不干,跟随妻子来到上海生活。
克莱恩很久没见到应开澜了,凌晨他必须出发机场赶回摩纳哥,如果晚上她依旧没有时间,下一次见面的时间又成了未知。
百无聊赖地等消息时,闻丽霖坐到他身边,饶有兴趣地观察良久,得出结论:
“Theo,你有喜欢的人了。”
等不到应开澜的回信,克莱恩兴致不高,仍在低头看手机:
“但是讨女孩欢心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他担心未经应开澜允许去找她会惹她生气,又担心长久不能见面她会逐渐忘记自己。
“Theo——”闻丽霖皱了皱眉,并不喜欢他的这句话:
“这里是中国,你会说中文,请你用普通话跟我交流。”
他重新用中文复述了一遍,犹豫过后,他坐起身,决定将所有和应开澜有关的事和盘托出。
事实上比起不能见面,他还有一件更不安的事亟需获得指导。
果不其然,当他说完,良久的沉默过后,闻丽霖转头看向自己的丈夫:
“把你的皮带抽出来给我吧。”
老克莱恩的动作没有一丝犹豫,已经要上前:
“我直接打吧。”
“我打吧。”闻丽霖站起身:“我比较生气。”
“”
克莱恩没吭声,也没躲。
一下,两下,空气被划破的鸣声有着余音。
鞭鞭到肉,他的手臂迅速有了触目惊心的红痕。
闻丽霖去教课都是骑的共享单车,在家还每天种花弄草,体力和耐力远超同龄老太,甩了十下皮带根本不觉得累:
“你什么时候变成这么狡猾的一个人了?用两个身份将一个女孩耍得团团转,玩弄她的感情,欺骗她的真心,自己一哆嗦爽完了管这叫做讨她欢心?我真应该替你爸妈现在就把你阉了。”
克莱恩从未想过对应开澜有任何的轻慢,但刻意隐瞒真相就是自己无可辩驳的罪行,他知道此刻自己挨得这顿打一点都不冤枉。
“我只是一直想等她不那么讨厌作为车手的Claer了再告诉她。”
“——但是这对我来说也是一件很难的事,我
总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时机。”
他的语气变得失落:
“我知道自己很可恶,就算今天没有问你们的意见,我也早就决定跟她道歉,和她说清楚真相的。”
在蒙特利尔那晚他希望自己对应开澜而言能成为像兰切斯特一样特殊的存在,但没过多久他意识到了自己的自私。
对她来说没有什么比坦诚更重要。
闻丽霖冷笑一声:
“我呸,我看你现在满肚子的坏水,哪里有准备道歉的意思?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她?下辈子重新投胎了再告诉人家上辈子的事好不好?”
克莱恩说他已经决定好了:
“阿布扎比——这个赛季最后一场比赛结束后,不管我取得了什么样的成绩,不管那时她是喜欢我还是讨厌我,我一定会告诉她全部的真相。”
“为什么要等这么久?你还要选一个对自己完全有利的黄道吉日么?你很有自信在这段时间可以改变她对你看法?”闻丽霖深深叹了一口气:
“Theo,只有发自真心的忏悔和及时的道歉才是有意义的,时间流逝的同时错误也会像高利贷一样迅速膨胀,变得越来越难以偿还。”
“我知道,可我害怕她对我彻底失望转身离去时,我却不得不交出手机,立刻飞往下一个城市参加比赛。”
他希望自己至少能有一个弥补错误的机会。
闻丽霖沉默片刻,终究还是没继续逼他:
“可以,那就阿布扎比,我和你爷爷也会过去,亲自监督你的道歉。”
“Theo,这件事情听下来,我只觉得这个女孩赤忱坦荡,从不隐藏自己的真心,对她的工作认真负责,对比赛严肃敬重,她也有权利支持自己喜欢的车手——不是所有人都必须喜欢你的。”
“我知道,车队总经理不喜欢我,兰切斯特和Leon的粉丝们也不喜欢我,还有很多人,他们觉得我配不上我现在所在的位置,我只是得到了一辆好车,但我根本不在意,我轻而易举就能获得令他们眼红的成绩。”
克莱恩的眼里带着迷茫和不安:
“可是我无法接受应开澜也是这样,不知道为什么,在她的面前我总是情绪失控,好几次我越是想要好好表现,就越是容易把事情搞砸,在她面前我总是变得不像自己。”
“可怜的Theo,在汽车学院学习的这几年情商彻底停止了发育,根本不懂得怎么样去喜欢一个人。”
一直默不作声的老克莱恩终于忍不住发表了自己的观点,不出所料收获了妻子一个警告的眼神。
他重新闭上嘴。
闻丽霖道:
“你喜欢那个女孩吗?喜欢她的什么呢?是一见钟情?”
正如他的爷爷所说的那样,克莱恩简单的大脑无法回答这么复杂的问题。
他反复拷问自己,反复回忆回忆和她相处的一切,像是被忽然要求回答问题的差生,想到哪里说到哪里:
“我喜欢胆小的应开澜,也喜欢勇敢的应开澜。喜欢她对我的青睐,也喜欢她对我的不近人情。”
“看到她我就想穿上自己最好看的衣服,想在比赛里刷出全场最快的圈速。我不知道什么是一见钟情,我只知道认识应开澜的不久,我就开始变得很奇怪。”
/
应开澜晚上七点刚从申江的销售门店赶回,紧接着还有两个会议在等她。
——的确是实在没有时间去见小金毛了,她也很遗憾,发短信给他说了抱歉,他过了很久才回复了一句没关系。
只是当匆匆赶回总部时,夏其交给了她一样东西。
是一个闪送过来的礼盒,打开之后最先看到的是《飞屋环游记》的逗逗玩偶,应开澜拿出来时才发现逗逗的手上还带了一支蒂蓝色的鹦鹉螺。
除此之外还有一张拍立得,照片上浅发浅瞳的少年作闭眼落泪状,离得近了,依旧是闻到清浅的桃子香气,翻到背面,看到下方书写着:
「CryingDug」
哭泣的逗逗。
第24章 想念Kyla我人生的一切
四个月后,上海隆冬。
应开澜在这段时间既要集中于年底冲量的销售战,又要继续改革高层管理人员KPI考核制度,已经忙到分身乏术。恍然间收到阿布扎比城市官方的邀请函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去现场观赛。
——下半个赛季巴伐利亚车队的成绩好到让中国区的全部车迷都在接应开澜的事业运。
不仅是兰切斯特来到总积分榜的第一名,成为了夺冠的最有利候选人,听说克莱恩的表现也令人始料未及,几乎场场登台领奖,光是冠军奖杯就拿了好几座。
提前审核完企业采购和政府用车的套餐设置,具体到每个车型的促销方案也都确认到位,应开澜久违地清空了自己的日程表,决定留出五天的时间赠予这座被誉为「沙漠明珠」的城市。
作为赛季的收官之战,决出总冠军的关键一击,她实在没有可以错过的理由。
动身前往机场时,应开澜竟产生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进入秋季开始,她几乎一次都没有去过比赛现场,最开始时小金毛会在比赛间隙来上海和她见面,后面或许是因为巴伐利亚的成绩越来越好,车队需要开始全力备战拿下车手车队双料总冠军,他也渐渐忙到抽不开时间。
打开和他的短信界面,上一次的聊天还停留在十月底:
应开澜问他来上海吗,他说不太行。
过了半小时小金毛给她打了一个电话。
那天晚上她刚结束在工厂暴走三万步,累到还没进入正题,就伴着他的道歉声睡着了。
后面他也忙到没了下文。
时隔一个多月,她在对话框输入:
「我这次会来阿布扎比。」
短时内没有收到回信,应开澜一边继续前往休息室候机,一边退出聊天框,登录网站查看最新的车手积分排名。
说来惭愧,她只知道目前兰切斯特位居榜首,其余车手的排名已经很久没有关注。
机场的网不太好——应开澜还没等到页面跳转,先一个不留神,在电梯转角处被一个小孩撞到。
位置太过刁钻,加之精力旺盛的小孩有着牛一般的力气,她应对不及节节败退,后脑勺直接撞在了柱沿上。
刚托运完行李的夏其惊呼一声,匆匆跑过来确认老板有没有事。
应开澜下意识地闭了闭眼,靠着自己重新站稳了,伸手触摸到脑后依然干燥,身旁那小孩倒是先响起了呕哑嘲哳的啼哭声。
应开澜让夏其赶紧去看那个小孩有没有什么问题,再帮忙找一找他的家长。
——立刻把人送得远远的,从自己面前消失。
说实话,头很痛,短时间内眼睛都不太能睁开。
但是应开澜不想改签,为了留出时间去阿布扎比她提前改了好几项日程,时间安排上已经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地不可再妄改。
进入休息室之后她向工作人员要了两个冰袋,对方很严肃认真地询问她需不需要呼叫救护车。
她被吓到连连摆手,表示其实没有大碍。
逐渐能睁眼了,不知是否是应开澜的错觉,总觉得眼前一片模糊,两侧的视野也隐隐有缺损。
她没告诉任何人,若无其事地低头翻阅手机上的车手积分排名。
废了些劲才勉强看清,目前兰切斯特第一,迈凯轮车手第二,克莱恩第三。但哪怕是兰切斯特和克莱恩之间也仅仅只差了5分,完全有机会在一场比赛内实现排名的重新洗牌。
这无疑是这几年来最精彩激烈的一场比赛,F1历史上从未有过这样微小的积分差距,三名车手同时有资格在最后一场大奖赛上角逐总冠军,不到最后一刻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克莱恩居然在下半年拿了这么多分站冠军么,积分已经悄无声息上升到了这个位置。
应开澜对他的表现感到意外,如果在拿到F1
正式席位的第一年就能有这样的成绩,他或许真的有可能在三年内拿下总冠军。
那她确实要在这个赛季结束后,思考一下如何重新和车队谈条件了。
应开澜始终认为利益当先,巴伐利亚未来最明智的选择应该是不再区分一二号车手,在她心里哪怕是「唯一能看清」的兰切斯特,这时候也得稍微往后站站。
从浦东到扎耶德机场共耗时九小时半,因为身体不适,她登机后第一次从头睡到了尾。
再醒来时头痛愈发加剧,视力似乎还在继续往下掉,应开澜有些熬不住,最终还是缺席了第一天的两次练习赛,前往一家私立医院挂急诊。
核磁共振排除了其他严重疾病,当地医生认为她只是轻度脑震荡,合理休息调整即可。
应开澜却觉得所有的症状都有些不同寻常,思虑过后决定暂时忍下,等比赛结束回国再去医院复查。
再三拒绝夏其留下照顾自己的申请后,应开澜一个人昏昏沉沉睡到晚上,耳边时远时近的海浪声令她愈发觉得头晕反胃,彻底没了吃晚餐的胃口。
手机上半个小时前小金毛有了回信,问她落地了没有,住在哪里。
她先习惯性地回复了酒店地址和房间号,半慢拍才想起自己现在是遭熊孩子暗算后的战损状态,于是又补了一句:
「抱歉啊,要不还是别见面了吧,我身体不太舒服。」
「为什么不舒服?我帮你联系医生?」
「头痛,去过医院,没大问题。」
应开澜没说是被撞的。
发完消息后,她切出去看了一下今天两场练习赛的表现。
巴伐利亚两位车手发挥稳定,在所有车队都会选择藏拙的一练和二练中,他们将自己的排名控制在了第三和第四的位置。
——按照两台车目前的情况来看,真实数据还能再快0.5秒左右。当然,明天中午的三练和排位赛,就能看到每辆车的真实水平。
小金毛没有再回复,回复她的是半个小时之后想起的门铃声。
应开澜下床去开门时很生气,被这种下半身思考的生物的自私程度震惊到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说了做不了,也不想做,你还来干什么?给我滚回去自己”
她有气无力地传达着自己的愤怒。
在门口回应她的是一个被提到与视线平行的大型纸袋。
小金毛无辜地眨了眨眼:
“Kyla,你把我想得好坏。”
应开澜怔了怔:
“这是什么?”
他没有回答,熟练地闪身进入了房间内。
若干个食物打包盒从纸袋中被拿出,逐一在桌子上排开。
排骨粥,清炖鱼,水晶虾仁,清炒时蔬,甚至还有一道糖藕,尚带着热气,均是地道到不能再地道的中式做法。
阿布扎比有这么正宗的中餐厅吗?应开澜都没有听说过。
她的目光从菜色上缓慢移开,不自觉落在他布菜时青筋毕现的双手上,此刻模糊的视野简直像一套参数合适的滤镜,让画面的美观程度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应开澜站在一旁,有些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为什么给我带饭?”
“用我聪明的大脑稍微思考一下,就能猜到你这时候不会想吃那些油腻的当地菜或者是冰冷的奶酪和熏肉。”
小金毛连餐具也一同准备了,甚至还是昆庭的银筷银勺,一切摆放妥当,他让她坐下吃饭。
应开澜依然能感觉到身体隐约的不适。
一方面她觉得不对吧,和p友之间不该是这种一日三餐的相处模式,一方面又奇异地发现自己没那么抗拒用晚餐了。
排骨粥很鲜,不是广式的做法,更符合本帮菜的风格,她猜测这家餐厅的老板应该也是上海人。
整个用餐过程中应开澜都能感受到坐在自己对面的那道直勾勾的视线。
——她以为他也饿了,想问他这么馋怎么不带两套餐具。
抬头时却看到小金毛正歪着脑袋,专心地看向自己的脸,被发现之后也无任何闪躲,只是笑了笑:
“Daintily.”
夸她吃饭很秀气。
“”
应开澜低下了头:
“不准看了,我的吃播频道需要先付费才能订阅。”
“以后再说吧——”他不紧不慢地说:
“你今天不是不舒服么,我不可能做强制付费这种坏事。”
“?”应开澜反应了三秒,方才那股朦朦胧胧的异样瞬间消失淡去:
“滚远点。”
小金毛准备的每道菜分量都不少,应开澜在胃口不佳的情况下吃掉了三分之一算是给足了面子,正准备将打包盒盖子盖回,小金毛却一言不发地接过了她用过的汤匙,开始喝她剩下的粥。
看上去很饿,他进食的速度很快,咀嚼时双颊会轻微鼓起——他才是做吃播方面的天赋型选手。
应开澜被惊到说不出任何话。
——虽然毫无疑问他们做过比同饮同食更亲密的事,但她认为无血缘关系的异性之间吃剩饭是一件比吃*还要隐私的事情。
这真的不对吧,不是说外国人分寸感很强烈么,她之间遇到过的外国人从没有这样的。
“你很饿么?我帮你叫一份酒店的晚餐?”
他没回答,用勺子象征性地拨了拨打包盒里的虾仁,然后抬起头,理直气壮:
“我不会用筷子。”
“那你把盒子斜过来再用勺子啊,这位婴儿,还需要我教你么?”
小金毛皱了皱眉,很难以接受的样子:
“太粗鲁。”
应开澜没脾气了:“那你想怎么样?”
“你用筷子夹起来,放到我的勺子里。”
好好好,有生之年也是做上布菜工作了,她没好气地问他要吃什么。
“一颗西兰花和一枚虾。”
应开澜用力地戳了一枚西兰花,将要放到他的勺子里时他却先一步低下头,直接通过她的手将食物咬住。
咀嚼,吞咽。
他认真观察应开澜的表情,似乎对她忿忿的样子感到遗憾:
“好无情啊Kyla,我们两个多月没见,你看上去一点儿也不想我。”
“这很正常。”她努力保持面色平静:
“因为我们除了在床上之外,其他时候一点也不熟。”
小金毛笑了笑,没反驳她,只说:
“但是以后的事就谁都说不准了。”
他让她可以躺回去休息了——反正只是像小鸟一样吃了一点点,不是身体不舒服么,这些打包盒他会处理。
应开澜也懒得客套,去浴室洗漱过后便躺回床上玩手机,偶尔能用余光扫到他还在快速进食的背影。
看上去真是朴实又强壮。
十分钟后,他将桌面收拾整洁,所有被清空的打包盒重新回到纸带中,他安静地带着全部的垃圾离开房间。
应开澜以为他走了,于是直接关灯熄屏,试图通过大量的睡眠来缓解头部和眼睛的不适。
不到五分钟,房门电子锁传来声响,门重新被开启。
小金毛原路返回,对上她的防御姿势愣了愣:
“你没看到吗,我刚刚带走了你的房卡。”
“你回来干什么?”
“我没说要走啊。”
他熟练得犹如这间房间的主人,去浴室冲澡、洗漱,结束后翻身一跃,从应开澜的身后钻入被子,在她皱起眉却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说的时候,伸手将她彻底搂入怀中,他闭上眼了眼睛:
“虽然你并不想我,但两个月没见,我很想念Kyla。”
“——你睡吧,我什么也不做。”
肌肉很硬,纹理清晰。他又喷那款甜桃味的香水了,洗过澡之后仍有浅淡的余香——应开澜没有推开他,却不是很信任:
“你的表现不太像是什么都不准备做的样子。”
“一会自己就好了——头还疼么,我给你揉揉额头好么。”
他用手指在她的脸上比划,一边说Kyla你的脸真小,我用手掌彻底盖住之后还有一个关节的余量,
一边开始轻柔地触摁她的额头。
动作有些生疏,没有什么特定的章法,更像是一种安慰效应,应开澜居然真的觉得疼痛感淡了一些,人也开始犯困,她闭上眼,用仅存的力气问出心中的疑虑:
“小金毛,你今天做的每件事都很不合适哦,我们明明只是sexpartner而已——还是说你喜欢我?”
他的声音也放得轻轻的,在耳边变成了摇篮曲:
“我不可以喜欢你吗?”
“不可以哦,这并不是什么良性的发展,事情会变得很奇怪,我连你的真实名字都不知道。”
——其实她深知自己也很奇怪,明明觉得不合适,却还是接受了他的晚餐,接受了他现在将自己搂在怀中。
“你想知道我的名字么,我可以现在就告诉你,再告诉你我的成长经历,我人生的一切——”
应开澜翻了一个身,虽仍在他的怀中,却改成了背对他:
“头好痛,我真的得睡了,下次再告诉我好吗。”
第25章 抱一抱你阳光普照
次日醒来,已不觉头痛。
视力依然有些模糊,聚焦所需的时间变得更长,但至少可以看清了。
小金毛离开时动作放得很轻,几乎是零分贝的体贴。但应开澜由于白天睡了太多,到凌晨时觉已经很浅,还是不可避免地醒了过来。
门开合两次,确认他彻底离开不再回来后,她结束了自己的装睡行为,点开手机屏幕看到此刻是当地时间凌晨五点。
——不知道他是因为失眠还是有工作。
赛季最后一场比赛,看来车队所有人的压力都很大。
巴伐利亚车队的表现从千禧年后开始走向低迷,这几年逐步回温,但也长期只能保持在中上水准。
今年作为技术突飞猛进、成绩厚积薄发的一年,很显然他们不希望最后一场比赛有任何的闪失,哪怕车队总冠军已经尘埃落定,也决不能让车手总冠军落入他处。
应开澜抬手开了灯,她对昨晚自己用过晚餐立刻就睡的行为有着巨大的负罪感,换过衣服后去了酒店的健身房走跑步机,接近中午时准时前往围场。
这一次她同时受阿布扎比旅游局的邀请,昨夜因病缺席欢迎晚宴之后今天必须付出更多的时间与精力进行社交。
第三练习赛的引擎轰鸣声对应开澜而言几乎只起到了一个BGM的作用,除了已经见过多次的自由媒体集团外,今天她最主要是的是与阿布扎比主权基金会的负责人会面。
新能源推广、智能系统布局,虽然她目前仅负责油车线,但自应开澜成为赞助商以来每一次社交几乎都是在为总部的新能源品牌牵头。
下午茶时间,宾主尽欢。
应开澜再次功成身退,留下超音溯的负责人与其相谈,自己带着夏其等人前往俱乐部观赛。
——恰好排位赛开启,Q1顺利进行。
应开澜第一次在巴伐利亚的PaddockClub见到亚洲面孔,是一位头发全白,皮肤和眼神光却都很年轻的老太太。
最开始她以为是隔壁车队的本田供应商邀请过来的客户,直到对方隔着一定的距离朝她露出了善意的笑容。
应开澜逐渐走近了,身边的夏其在提醒她:
“今天路德维希也来了。”
就坐在那位亚洲老太太的身边。
她于是隐约猜到了对方的身份,拥有四分之一中国血统的克莱恩家族,旁边这位应该就是兄弟二人的奶奶。
她主动上前打了个招呼,路德维希亦站起身,用中文为她介绍:
“这是Theo和我的奶奶,她姓闻。”
“这是来自中国通和的应总,应开澜。”
应开澜尚未开口,闻奶奶却主动道:
“我五月的时候在车展见过开澜,给别人的高跟鞋贴创可贴,给自己的高跟鞋贴图钉,所以印象很深。”
应开澜一怔,想起当时骆姝说的那位力压巡飞和主办方的老太太。
她没有料到闻奶奶还看到了自己给巡飞的模特贴创可贴的事,更没有料到竟会这么巧,对方居然就是克莱恩的奶奶。
她真心实意地露出一个笑容。
路德维希没有听懂,正欲开口,闻丽霖朝应开澜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
“开澜和我们坐一起吧,这里的视野很好。”
她压低了声音,又补充:
“而且这里空气清新,可以离那些又香又臭的外国人远远的。”
应开澜被她的直白惊到,却看见站在一旁的路德维希很镇定,像是对这类发言早就习以为常。
因为车展的事,她对闻奶奶有着天然好感,加上在异国他乡遇到同胞确实会心热,没有任何拒绝邀请的道理。
此刻比赛进入Q2,巴伐利亚双车晋级。
兰切斯特已经做出最快圈暂列榜首,克莱恩的首个飞驰圈却因为四轮出白线而被取消了单圈成绩。
路德维希抱胸俯视正好回到维修区的这台赛车,面色不虞:
“很低级的错误,Theo明知道自己第一次跑这条赛道,驾驶方式却一点也不谨慎。”
很符合应开澜对路德维希的刻板印象。
“你都说了他是第一次了。”相比之下闻丽霖淡定许多:
“看他后面会不会修正自己的错误,如果得不到他想要的,不需要我们说什么,Theo自己会先崩溃。”
找到出站窗口之后,克莱恩驾驶赛车重回赛道。一圈暖胎结束,他开启飞驰。
十分干净漂亮的一圈,完美解决了方才转向不足的失误,线路找不出任何可以指摘的地方,他刷新了全场最好成绩,一跃来到排名第一,拉开兰切斯特足足0.4秒。
双车顺利晋级至Q3。
——0.4,看似细微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差距,但在F1这样计时精确到小数点后三位的赛事中,同一支车队的二号车手拉开一号车手这么多,已经是很恐怖的存在了。
按照这个势头,不会最后拿下总冠军奖杯的会是克莱恩吧。
一方面应开澜作为兰切斯特的五年忠实车迷,哪怕自看台事件后感情减淡,但也无法立刻完全割舍,不免会为他感到遗憾。
另一方面她又深知这对车队而言这其实是好事。
在赛道上打磨多年终于拿下总冠军,和一个横空出世的天才打破所有记录,在职业生涯第一年拿下总冠军,二者的含金量是不一样的。
带给通和的商业价值也是不一样的。
她的内心在激烈挣扎。
闻丽霖拂掌微笑:
“看吧,Theo有一个很大的优点就是善于改正,善于自省。”
应开澜听出来了,闻奶奶是比路德维希更擅长维护克莱恩的存在。
幸福的臭小子。
终于,Q3开始计时,决定最后一场比赛前排发车顺序的关键之战开启。
巴伐利亚方面,兰切斯特和克莱恩各自做了一次飞驰圈,但离最好成绩仍有一段距离,仍然需要继续刷新。
离比赛结束还有不到两分钟时,兰切斯特已经来到全场第一,克莱恩被留在维修区,还没有做出新成绩,暂列第四。
车队安排二人在最后时刻回到场上。
——问题就是在这时候出现的。
尚未驶出维修区的兰切斯特不知因何原因忽然静止,横成于道路中央迟迟未动,连带着紧随在他身后的克莱恩只能被迫一同停车等待释放。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显示屏上的转播中是巴伐利亚工程师眉头紧锁的表情。
是赛车出现什么问题了么。
应开澜要昏厥了,车队为什么会这么关键的时刻掉链子。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到兰切斯特终于开始前行进入赛道时,距离比赛结束已经不到一分钟。
已经没有时间再做出新的成绩,排位赛以这样荒诞的方式结束。
最终兰切斯特第二,克莱恩第七。
发车位至关重要,克莱恩在这样的位置发车,可以说是提前退出了总冠军的争夺战。
至于兰切斯特和那辆迈凯轮,谁能拿到这场比赛的分站冠军,谁就自然而然成为总冠军。
她几乎不敢去看闻奶奶的表情。
还是对方先轻轻地哈了一声,只是语气有些遗憾:
“倒霉的Theo,不管什么时候都缺一点运气。”
应开澜站起身,说自己有进出维修区的权限:
“我下去看看,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她最先找到兰切斯特的比赛工程师,问是车哪里出了问题。
对方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直到应开澜面色愈发难看,他才终于说:
“车没有任何问题,是兰切斯特的饮水吸管有点小故障。”
“什么?”应开澜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内容:
“他疯了?就因为这样的理由他直接把车停在了维修区?”
工程师正欲再说些什么,她听到自己身后骤然响起熟悉的声音:
“兰切斯特是一台抽水马桶?一分钟不冲水他就要暴毙身亡吗。”
工程师面色怪异:
“Claer,你先冷静下来。”
应开澜转头,看到了整张脸都湿透的年轻男人,赛车服领口被解开,露出了里面同色的防火服。
那双眼睛里的蓝似乎比往日更深。
“我很冷静啊。”克莱恩挤出一个笑容,转头望向她:“Kyla,你觉得呢?”
是的,他没有流泪,没有大吵大闹。
这是和蒙特利尔站相比,他的进步。
甚至在他平静说出的这句刻薄言语,应开澜都觉得真是太痛快了。
很显然兰切斯特就是故意停车阻挡队友做最快圈,比起战胜其他对手,他更渴望将克莱恩踩在脚下。
她什么话也说不出。
兰切斯特就是在这时候结束了赛后采访回到维修区的。
相比之下他此刻意气风发,面带笑容,与车队其他工作人员击掌相庆,一直走到应开澜的面前,朝她伸出了手:
“嗨Kyla,迈凯轮确实有些棘手,但我想我还有机会——”
“哦,Claer,你也在这里。”他像是才看到克莱恩的存在,于是像是鼓励一般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出了那句韦伯的经典名言:
“Nobadforanumbertwodriver”
(这个成绩对二号车手来说还不错。)
“令你回想起了在Leon手下讨生活的时期吗?”
他被打断。
兰切斯特震惊地睁大了双眼。
因为他发现说出这句话的人不是克莱恩,而是一直以来支持自己的那个中国女赞助商。
其实在应开澜心里,此刻无异于信仰崩塌。
今天兰切斯特的恶劣程度远超上次试图带她去看台时的迷惑发言,身为运动员却无竞技精神,这对她而言是不可被原谅的错误。
但她不是独自黯然神伤的那类人。
任何人都有脱粉回踩的资格,更何况她花了这么多钱。
“我忘记了——在Leon夺冠那年,你整个赛季就拿了50多枚积分,相比于Claer的322分,差5分就能反超你,我真应该夸你心慈手软。”
“迈凯轮棘手吗?对你来说应该一点也不吧,你有这么多花枝招展的小动作,明天直接和他相撞双车退赛不就行了吗?但是你一定不愿意,那样总冠军就会变成Claer,你一定觉得觉得和队友夺冠相比,还不如将冠军之位让给迈凯轮。”
“Kyla——”兰切斯特表情崩溃,要求她立刻住口:“你怎么会这么想我?”
其实身为赞助商,应该要对车手内斗的画面乐见其成。
因为这代表着更多的镜头、更激烈的讨论,和更大的品牌曝光量。
但是应开澜做不到。
“你那点上不得台面的心思,所有人都看得一清二楚,我之所言便是你之所想,能堂而皇之地在维修区停下车,也应该不畏惧别人的一切言语才对,你这只阴暗的蛀虫,明天就算成为冠军,奖杯也早就被你自己啃成泡沫渣。”
“你这个臭傻逼——滚吧!!”
应开澜被气到最后切回母语,骂完也不管兰切斯特的表情有多难看,抬步就要离开。
转过身时,她看到此时最应该义愤填膺的那个人,西奥多克莱恩。
他的脸上却已无任何愤怒,眼神光明亮熠熠,像是一盏高功率射灯,专注地朝她一个人投来,照得她无处遁形。
看起来充满希冀,简直犹如阳光普照。
应开澜承受不住,别开脸,没好气地说:
“一个坏,一个蠢,巴伐利亚完蛋了。”
/
回到酒店之后,应开澜跟着夏其她们一同去泳池。
——今天她的运动量已经在上午时达标,她也不敢头不疼了就立刻下水,这么做完全只是为了避开试图和自己见面的Ryan。
对方要说些什么她大致也能猜到,替兰切斯特陈情,让她降火消气,然后把一切问题都留到明天的正赛之后。
或许车队会做出公正严明的处罚,但那时尘埃落定,冠军已经离克莱恩彻底远去。
应开澜不想面对这一切的原因是,她清楚地认识到这是最好的安排,距离拿下双冠军只剩下临门一脚,没有人会希望这时候前功尽弃。
她不想成为下达决策的恶人——这很阴暗,比兰切斯特也好不了多少。
确认车队的人离开后,她带着通和的同事去了一家法餐馆吃晚饭——原本想找找看小金毛的那家中餐厅的,滋味很清甜鲜美,回味无穷。
但很可惜,应开澜根本找不出任何一家符合条件的本帮菜,只能退而求其次。
巴伐利亚社媒下的评论区也已经吵翻天了,很多人都怀疑兰切斯特是蓄意阻挡,毕竟按照Q2的成绩来看,明天的正赛兰切斯特毫无优势。
国际汽联在赛时的调查无疾而终,最终没有给出任何裁决,兰切斯特的这种行为便算是过了明路的「合法合规」。
夏其很擅长察言观色,问老板是不是不开心。
应开澜提了提嘴角:
“没有,转播留给兰切斯特和克莱恩的镜头里,通和的logo很显眼,挺好的。”
她让大家继续吃饭。
餐后回到酒店,应开澜住的套房在单独一层,走出电梯时身后已无人陪伴。
她看到了倚靠在自己房门口的高瘦少年。
逆着灯光,发丝却变得波光粼粼,影子被拉得极长。
应开澜走近了,不太确定地叫了一声:
“小金毛?”
回应她的是一个拥抱。
搂得极紧,难以透气,四肢的力量都被强制抽走了,她不得不完完全全地投入其中。
“你怎么又来了先进去”
“不过夜,我还有工作,马上就走。”
他的声音低低的:
“但是如果我不过来抱一抱你的话,今晚什么事都会做不好。”
第26章 世界冠军心想事成所向披靡
应开澜怒斥兰切斯特的消息,被车队和通和双方共同压了下去,连内部知道这件事的人都寥寥无几。
正赛日前往围场的路上,她对昨日自己的情绪上头进行了反思,并表示今天比赛无论发生什么,她不会再有任何不当发言。
夏其很认真地拍老板马屁:
“可是当时我们都听得很爽诶。”
兰切斯特这种不正当竞争方式就是很贱活该被骂啊,而且这是夏其少数能意识到Kyla其实还比自己小了四岁的瞬间。
“Kyla,你现在觉得兰切斯特不配成为总冠军么?”
应开澜被这么犀利的问题难住,思考片刻后有些心虚地抹了抹额:
“他不配,但也不能真就把冠军让给迈凯轮了
,谁会和品牌曝光过不去。”
“如果是克莱恩逆风翻盘冲到第一呢?”
——在他前面发车的那些车手与豺狼虎豹无异,超车秀不是像小说或者电影那样轻易就能上演的。
虽然昨天的克莱恩确实很惨,但应开澜认为从第七逆袭为冠军完全是天方夜谭。
她摇了摇头,说没有那么多如果,并引用了维斯塔潘的那句经典名言:
“Ifmymotherhadballs,she’dbemydad.”
(如果我妈妈有蛋,那她就是我爸爸。)
/
到达围场,照例先开始应酬周旋。
车队少数工作人员对应开澜的印象已经从「经常来看比赛很喜欢兰切斯特的中国女人」变成了「会直接用脏话骂兰切斯特的中国女人」,自觉和她保持开距离。
应开澜倒是无所谓,但她已经意识到真情实感看比赛的人并不适合成为赞助商,明年开始她一定要把这份工作转交给公司里的其他人,然后开始毫无负担地肆意表达个人诉求。
上到二楼观赛区,闻奶奶仍在昨天的位置和她打招呼,路德维希不在这里,只有一名中国助理陪伴在她身旁。
她说开澜谢谢你呀,我听说昨天你帮Theo说话的事了。
应开澜觉得尴尬,客套问了一句他怎么样,状态还好么。
闻奶奶摇了摇头说不太清楚哦:
“昨天比赛结束我就去逛街了,没有和Theo联系。”
“——他应该有自己的情绪调整方式,随他去吧,这么大一个人了。”
应开澜真心实意感叹:
“你真的是一位很洒脱很开明的长辈,我还听说您在他小时候为他修建了练习赛道的事。”
闻丽霖笑了,有一瞬间她想替孙子说话,说Theo总是羞于讲述自己的成长故事,年初时还严词拒绝了Netflix的纪录片拍摄请求,没想到他会告诉你这些。
但鉴于克莱恩尚未为他的错误付出代价,她不想用不够中立的观点干扰应开澜的判断。
观赛区的客户渐渐多了起来,两位车手如期来到二楼与众人互动。
兰切斯特像是未受到昨日排位赛事件的影响,笑容如常地与所有人打招呼,接受所有签名和合照的请求,并能与天南海北来自全世界的人相谈甚欢。
相比之下克莱恩的神色看上去淡了许多,在客户表达自己的崇敬与喜爱过后扬起嘴角说一句谢谢便是他最捧场的反应。
——当然,这也并不是因为昨天的事故,在任何时候他的社交状态都是这样不咸不淡。
夏其现在已经彻底转变成了克莱恩的怜爱粉,很遗憾地说:
“虽然社牛属性并不会让车跑得更快,但不得不承认像兰切斯特这样的性格在围场确实会更吃得开一点。明明所有人都知道他昨天的手段有多卑鄙,但大家依旧会对他笑脸相迎,提前称呼他为实至名归的冠军。”
“反倒是克莱恩,他好像一直都不会把时间花在维系客户关系上,所以今天大家对他的同情和惋惜也很快消散。”
应开澜揶揄:
“别人消散了你没有啊,你可以过去提供一下情绪价值。”
“好哦。”夏其笑嘻嘻地拿起腔调:
“我会告诉他——我还从没见过我们应总这么维护一个男人呢。”
“”
看得出来今天的Ryan面对自己已经很头痛了,毕竟应开澜一夜之间从一个钱多事少的赞助商变成了钱多事也多的赞助商——身为客户这么堂而皇之辱骂车手放在哪里都是一段佳话。
但他过来时还是尽量保持面色轻松自然,努力找了几个无关紧要的话题与她闲聊。
伸手不打笑脸人,应开澜也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
但她能明显感受到兰切斯特走到自己面前时神色减淡,努力维持住笑容后飞快地说了一句“Kyla,等比赛结束后我会向你解释我昨天的行为”便一秒都不愿意多留似的逃开了。
应开澜无所谓地怂了怂肩。
其实他解不解释都一样,她认定了的想法已经很难发生改变。
有其他赞助商开始怂恿兰切斯特发表一下比赛前的心情,并说说对这场决定最终胜负的比赛有什么展望。
他便真的站到了开放式吧台的中间,犹如提前发表获奖感言一般述说自己的忐忑与喜悦,以及对车队和队友的无尽感激。
应开澜心情复杂,如果没有发生昨天的事,她说不定现在是全场最捧场的那一个,也会由衷地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
她们站在最外沿的角落处,没有人能看到她此刻有些伤怀的表情。
错了,被看到了——
克莱恩不知何时突破了人群的包围圈,逆着所有人的视线方向站定于她的身前,隔着空气用两根手指向上点了点,像是在试图支撑起她的嘴角。
随后他弯下腰,直到额头与她的心口齐平。
应开澜下意识后退半步,问他怎么了:
“帽子交换。”
他单手摘下了自己的棒球帽,蓬松的浅金头发瞬间有些炸毛。
随后抬起头,他一瞬不瞬地看向她,亮晶晶地:
“上一次和你交换帽子后,我赢下了人生第一个分站冠军。”
“——Kyla,今天也分我一点好运吧。”
他像是在做祷告。
是从昨天开始么,应开澜发现自己越来越难以承受这双透蓝的眼睛的威力了,是不是考取的潜水证在这片蓝色海洋里会被宣判无效,还是那里本身就是一片无人踏足的深水秘境。
她努力地回想这位二号车手的班班劣迹,赛季初实力差劲、对她肢体骚扰、情绪不稳定、爱哭,背上还有齿印
不胜枚举。
可她还是不受控制伸手摘下了自己头顶的帽子,应开澜被不安和对自我的道德审判所拉扯,手却没有立刻去整理变得凌乱的发丝,而是认认真真地为他带上了这顶自己已经戴过很多次的棒球帽。
——可以理解成对他昨天遭受不公待遇的遗憾吧,她认为此刻自己的纵容是惜才的一种表现,应开澜认真地说:
“祝你心想事成、所向披靡。”
他明显怔了怔,像是没有预料到会收到这样郑重的祝福。
帽子已经被调整妥当,他却依然呆呆地维持着半蹲的姿势。
良久过后,他终于回过神,扬起笑容:
“我一定会的。”
克莱恩再次将那顶镌刻着自己车手编号「19」的帽子戴到了应开澜的头上,并用手指为她理顺了发丝。
应开澜感受到脖间悄无声息地坠入一截纤细的冰凉。
不等她看清是什么东西,兰切斯特满怀豪情壮志的发言完毕,观赛区想起雷动的掌声。
克莱恩也默不作声地回到了人群中。
应开澜看到,这是一条由诸多蓝钻拼接而成的项链,图案犹如被繁复藤蔓包裹住的数字「19」,可倘若换个角度,又变成了一串花体的字母「K.Y.L.A.」
她忍不住抬起头,看到其他的客户开始起哄让克莱恩也说几句,问他在获得席位的第一年就拿下总积分第三名的好成绩有什么感想,以及对接下来的职业生涯有什么规划。
他歪了歪头看向提问者,嘴角却噙着笑:
“你怎么知道我最后只能是第三名?”
应开澜看到兰切斯特的表情在这一瞬快速崩塌,克莱恩却慢条斯理地继续说道:
“明明在刚刚,我收到了这个世界上最灵验的好运气。”
应开澜开始耳鸣,心中警铃大作——
她在这一刻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克莱恩真的是一个很擅长花言巧语的坏男孩。
/
五站红灯熄灭,赛年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场比赛,在阿布扎比全年不曾冷却的盛阳中正式拉开帷幕。
应开澜受邀来到维修区体验实时无线电交流时,感觉到兰切斯特的比赛工程师叹了一口气——她就当作没发现。
兰切斯特和迈凯轮车手在发车后的第一个弯道就迎来了火药味十足竞争角
逐,两台赛车几乎平行共同冒头,迈凯轮车手先行一步切入弯心,以极为强势的走线方式直接将兰切斯特逼出了赛道。
后者从车道外侧驶出了一号弯,重回赛道的同时因为赛道外的短距离而直接来到了迈凯轮的前方。
迈凯轮立刻报告兰切斯特切弯不正当获利,需要交还领跑位置。
五分钟后,国际汽联驳回了迈凯轮的请求,认为兰切斯特已松油门放弃部分获利,不需要交换位置,比赛继续。
应开澜只敢在心中发出疑问,Ryan到底给了赛会多少钱,真是要不惜一切代价保住兰切斯特的准冠军之位。
于此同时,在起步阶段,5号位和6号位两台赛车发车挤压碰撞,虽然程度较轻并未影响到比赛正常推进,但二人双双丧失掉时间后,在后方的克莱恩直接延迟踩下刹车抢占内线,同时超越两辆车来到第五。
——这样大胆的操作方式被视作克莱恩野心的第一次外露,此刻车队给予正面鼓励的态度,称赞他干得很好。
比赛来到十五圈,迈凯轮还在与兰切斯特激烈缠斗,两人始终没有拉开距离,无数次攻防交换,兰切斯特以0.5秒左右的微弱差距领先,随时有被赶超的风险。
在他们的身后的克莱恩却以直道上的绝对速度优势打开DRS超越了原先的4号位,来到了场上第四,精彩的超车秀雏形已经可见一斑。
应开澜为自己赛前低估他的能力感到抱歉,但下意识地认为这就是他的极限。
——车队建议使用B计划,他们希望克莱恩通过延迟换胎,尽快来到第三名以便协助兰切斯特防守迈凯轮,后者欣然答应。
一切按照计划进行,已经拉出一个进站窗口时间的兰切斯特和迈凯轮在进站换胎之后依然排在克莱恩的前面,但他们之间的差距已经缩小到3秒以内。
倍耐力官方数据认为轮胎在这样的距离下将出现明显的性能衰减,克莱恩却能在兼顾保胎的同时继续刷新全场最快圈速,工程师询问他是否考虑进站。
「Leavemealone,I’mpushing.」
(让我一个人待着,我正在全力推进。)
这是他的回复。
此刻应开澜已经感觉到不对劲——和赛前的轻松淡定不同,现在克莱恩的开法简直不要命,每一次的刹车点几乎都是最晚极限,稍有偏差他可能就会高速冲出赛道直接失掉比赛。
如果只是帮助防御迈凯轮,需要这么拼尽全力么。
车队也有所察觉,示意克莱恩平稳一点,不需要这么着急,却没有收到无线电回复。
已经进站换上新胎的原三号位车速甚至都比不上没换胎的克莱恩,彻底无视车辆性能的衰减的反自然现象,他几乎是站起来扛着车在跑了。
进过站的兰切斯特似乎逐渐找到感觉,他稳定在了领跑位之上并和迈凯轮拉开距离,于此同时,克莱恩也已经追近到迈凯轮身后。
第二场攻防大战一触即发,接力棒交给巴伐利亚的另一名车手,所有人都以为这也会是一场持久的恶战。
但他们低估了这半年以来克莱恩多次与迈凯轮车手交锋后对对手的熟悉程度,或者说克莱恩很清楚——迈凯轮根本不敢赌。
他们一旦相撞就是双车退赛,失去这位车手后迈凯轮将前功尽弃,但丢掉了克莱恩的巴伐利亚还有兰切斯特。
迈凯轮此刻背负着车队所有的期望,无法做到像克莱恩这样破釜沉舟。
因此在进弯处克莱恩不做任何的避让,效仿对方最擅长的提早进弯心,直接杜绝了所有线路可能,横冲直撞迎着对方线路而去,宛如一头离失控只有一步之遥的恶兽。
迈凯轮车手前后交困必须谨小慎微,他不敢有任何冒险,不得已让出位置,并在克莱恩扬长而去时在驾驶舱内朝他竖起了一枚中指。
转播画面实时投至应开澜的面前,她有一瞬间有些想笑,很快又迅速收敛了——大家都能看出,现在的克莱恩已经有些不受控制。
比赛来到二十七圈,他从第七直接升到第二突破了极限,在高温赛道上坚持了这么久的黄胎也已经突破极限。
他却依然不满足。
他的工程师不得不安抚他:
“Theo,你做得很好,现在需要进站吗?”
「那我刚刚超越迈凯轮的意义是什么?」
对于车队保守古板的策略,克莱恩开始变得富有攻击性,开始变得不听指挥。
——这是一个很可怕的征兆,心境不够平稳会极大地增加驾驶风险,轻则出现失误丢到当前排名,重则冲出赛道车毁人亡。
车队强制要求克莱恩下一圈进站。
几乎就在此刻,赛道上横生变故,末尾一辆赛车忽然甩尾撞上围墙,车辆碎片飞溅污染赛道表面,引发现场安全车。
安全车期间所有车手为了保证轮胎性能都会再次进站换胎——而作为场上唯一没有进过站的克莱恩成为了最大获益方,他直接坐稳了第二的位置,并和第一的兰切斯特迅速拉近距离。
车队当然猜到了他的野心,对此,他们给予的对策是,给兰切斯特换上速度更快的红胎,给克莱恩换上速度最慢耐力更长的白胎。
很显然,他们在最大可能的减少两辆车之间的竞争机会,希望能够以当前的排名结束比赛,避免任何的变数引起意外,以确保兰切斯特安然无恙拿下世界总冠军。
应开澜听到克莱恩在无线电里长叹一口气,说了S开头的那句脏话。
换胎策略过后,他像是已经认命。
安全车结束,比赛继续。
车队态度明朗之后剩下的比赛对克莱恩而言就像一场凌迟,应开澜有着强烈的人道主义精神,发自内心地希望比赛快点结束。
其实很显然这场比赛的技术方面克莱恩的优势远超兰切斯特,但收到策略等诸多因素的影响,他们之间的差距再次拉大。
比赛来到四十圈,车队其他人已经开始准备庆祝兰切斯特夺冠。
然而,就在此刻意想不到的第二辆安全车出动——后排又有两辆车发生相撞,其中一位车手直接爆胎。
全场哗然,观众们下意识起立——尘埃落定的局势再次迎来动荡,其余车手需要再次进站换胎。
每场比赛每名车手的轮胎数量都有限制,此时兰切斯特只剩下一套中性黄胎,而克莱恩剩了一套红胎和白胎。
车队很显然希望克莱恩换上白胎,但是再次追近到身后的迈凯轮却率先换上了红胎。
为了防御对手,车队没有别的选择。
换胎时间2.2秒——车队用了2.2宣告规避内斗策略的正式破产,陈旧的鸿沟被崭新的红胎迅速取代磨平。
克莱恩带着全新的轮胎驶回赛道,安全车收回的同时,最终之战彻底爆发。
“Theo,迈凯轮的动力单元出现了问题,他的车速在迅速往下掉,你只需要保持现在的位置结束比赛即可。”
车队无比庆幸地转达着此刻场上的情况,试图遏制住这名二号车手的野心。
这一次,克莱恩没有回应。
没有一位车手会在拥有一套全新红胎的基础下选择佛系巡航,毕竟这是为这一年全部血汗定价的冠军之争。
他迅速地贴近兰切斯特,很快两人迎来正面交锋。
“Theo,我们知道你想做什么——不要那样。”
作为积分榜第一的兰切斯特当然不是空有好运气,他有稳健的心态,以及狠辣的技术。
两车相贴,前翼离碰撞只有一步之遥,却谁都没有让谁,场上一瞬火花四射,两车都出现了时间损失。
虎视眈眈的迈凯轮迅速贴近。
——观众最期待的内斗场面如约而至,巴伐利亚众人的心却提到了嗓子眼。
如果刚刚他们发生碰撞,整场比赛的苦心经营全都报废,迈凯轮将不费吹灰之力拿下冠军。
Ryan生了很大的气,亲自要求克莱恩立刻减速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到了最后关头战局不能再出现任何闪失。
很残酷,但是应开澜完全理解Ryan的决定。
——车队利益当前,她对克莱恩的改观与同情必须往后靠,距离比赛结束不到十圈,巴伐利亚一定要将车手总冠军平安带回。
这也是她等了一年的果实。
克莱恩终于说话了,他说:
「前提是兰切斯特有资格守住他的位置,如果他的速度比我快,我会跟在他身后的。」
再次加速——六号弯前克莱
恩走了交叉位,兰切斯特被逼至外线防守,慢镜头显示两人之间最近的车轮距离不到一厘米。进攻失败的克莱恩不给所有人任何喘息的机会,在下一个弯道再次行走交叉线,试图将队友逼至角落。
应开澜看得快心梗了,克莱恩是一个比兰切斯特还狠毒的人物,他无所顾忌,早就彻底抛却了车队荣誉乃至他自己的生命,被胜负欲冲昏头脑,在不计后果地猛烈进攻。
这个精神病。
世界冠军的荣誉离她时而这么近,时而那么远,原来后半场比赛真正是对她的凌迟。
才生出的好感已经消失殆尽,此刻应开澜恨透了这个不听安排的二号车手。
她担心任何的意外发生,担心这一年来她挤压在心的那口气难以疏解。
精彩的攻防大战快出残影,她觉得视线再次开始变得模糊,在机场被撞到那一刻的不适重新上涌,生理和心理同时的煎熬令她感到前所未有的不安。
意识也在抽离,头痛欲裂——她慢慢地开始难以集中注意力,忍不住摘下耳机。
外界声音重新变得清晰的同时,全场欢呼声骤起,犹如一场毫无征兆的暴雨,令她耳鸣加剧。
一片模糊的视野中,她隐约看到并驾齐驱的两台巴伐利亚终于在弯道分出先后并拉开差距。
嗡嗡的一片,好像是Ryan的怒骂声,在说什么差一点就撞了,这两个混蛋。
度秒如年的五分钟,煎熬的最后三圈——直到镜头里有人率先冲线,一辆蓝白色的方程式赛车飞扬闪过。
应开澜听到维修区内想起热烈的掌声,气氛却很怪异,从远处观众席上传开的呐喊声却渐渐清晰了。
不绝如缕,久久不息,这座美丽的滨海沙漠在此刻沸腾燃烧。
他们在说Claer。
——世界总冠军Claer。
第27章 她看得清他的吻直接落下
像是延迟发送的信号终于被接收,机械刻板的鼓掌转变成了由衷的狂喜。车队所有的工作人狂奔涌向维修区外的发车道,去迎接胜利者的凯旋。
——无论如何,荣誉属于巴伐利亚。
应开澜悄无声息地逆行回到二楼。
夏其说,闻女士在比赛进行到一半时就离开了:
“那时候克莱恩正在和迈凯轮缠斗,我看到闻女士转身时眼角都泛着泪花,唉,场面确实很暴力,当F1车手的家属真是需要强心脏。”
“——Kyla,你的脸色为什么这么差,你也担心克莱恩出事呀?”
“我在担心我的冠军奖杯出事”
克莱恩和兰切斯特在赛道上斗了几次,她的心脏就骤停了几次,好几个瞬间她都想夺过工程师的无线电,求求他们不要再打了。
眩晕感尚未彻底消散,俱乐部里的客户不是准备在玻璃窗前观看颁奖典礼,就是借克莱恩夺冠而产生的格局变化开启新一轮社交。
应开澜有心无力,把通和的事务全权交给了其他同事,借助网络转播的时间差,她在手机上复盘刚刚自己因为头晕而错过的超车场面。
依旧是在适合进攻的五号弯和六号弯,克莱恩在进弯前的直道末端就开始抽头,直接高速从外侧发起攻击,阿布扎比赛道历史上从未有过这样不收油进弯的先例。
应开澜越看心情越差,因为她发现兰切斯特也下了死手,极力地挤压进弯空间不留一丝余地,缺乏经验的新秀车手有很大概率会因此直接吃下路肩抱死撞墙——或者两人相撞共同退赛。
克莱恩明显察觉到兰切斯特的意图了,可他除了轻微修正方向盘避免侧滑之外他无一丝退让,完全就是「要是你不怕死我们就碰一碰」的无赖行为。
两人谁都没选择退后,侥幸以微妙的差距避开了暴力事件的发生,在紧接而来的第二个弯道克莱恩率先走出交叉线,对手应对不及,他终于实现了历史性一刻的反超。
转播画面里兰切斯特的无线电语音因为脏话而被处理,时长高达二十秒,他愤怒地要求车队让克莱恩归还位置。
这时候车队估计也被刚刚的惊险一刻吓到,距离比赛结束不到五圈,他们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不敢再继续刺激任何一名车手,选择了集体沉默。
最终,克莱恩率先冲线,拿下分站冠军的同时,以总积分2分的细微优势同时打败迈凯轮和队友兰切斯特,成为了赛季总冠军。
比赛顺利结束,超车瞬间定格永恒化作克莱恩华丽的履历,这段视频成为值得被反复回看的名场面。
差一点点就是巴伐利亚把吃到嘴里的冠军吐出来的冥场面了。
应开澜心有余悸地退出直播画面,想对克莱恩说的脏话一点不比兰切斯特少,真是气到差点晕厥,之前在蒙特利尔她对克莱恩的恐吓差点在今天变成了现实。
每当这种时刻她就会忍不住想到小金毛。
——这个安全无公害的出气筒。
她切换到短信页面,噼里啪啦地打字:
「想不想见面?我头痛完全好了哦。」
「前提是你能做到像我一样,缺席今晚的庆功宴。」
发完消息她起身想走,看到夏其正全神贯注地望向下方领奖台的区域,眼中饱含期待。
“想看颁奖典礼?”
从赞助启动起,夏其跟着老板一起负责了项目全程,从一个从没看过比赛的小白到能基本看懂每支车队的策略,她也在巴伐利亚上面倾注了许多心血,此刻是耕耘了一年的丰收之日,她不想错过:
“对呀对呀,但是楼下是不是只举行分站赛的颁奖典礼,总冠军的仪式要到亚斯码头?”
还会有盛大的烟火秀,纸醉金迷的afterparty
应开澜叹了口气,她本来不想去的:
“赛会给我们留了海边的观礼露台,走吧。”
夏其要感动落泪了。
工作人员为她们引路,穿过分站领奖台继续向前走,就是赛会为VIP客户提供劳斯莱斯接驳车的区域。
此刻颁奖仪式即将开始,三位车手已经在侧边准备登台。
应开澜什么都还没看清,周围便急匆匆跑过许多大量大炮的社媒记者。
克莱恩凭此一役打破了F1世上最年轻的世界冠军、首个新秀赛季成为世冠的车手、新秀赛季拿下最多分站冠军的车手等多项记录。
自此他的身价将水涨船高,世界迎来了以克莱恩命名的全新时代——这群记者很显然现在都是冲着他去的。
夏其立刻站到了外侧区以防自家老板被撞。
——但她没有料到,这几个已经迟到的记者为了赶到前排出图,熟练掌握了所有漫威英雄的超级技能,大路上人潮拥挤,便沿着小道飞檐走壁。
应开澜的内侧离维修区的换胎设备只有半臂距离,但依然会有记者从这里侧身穿过。
一个记者大约是为了保护自己的镜头,特意高举着试图避开碰撞。
但他很显然估计错了空间距离,不但没有护住自己的镜头,还因为极速奔跑使其狠狠地砸向了应开澜的后脑勺。
“”
连疼痛的位置和剧烈程度都似曾相识,应开澜停下脚步,犹如陷入循环一般闭上眼睛用手确认撞击处是否干燥。
回国之后是不是需要找个风水师傅帮自己驱一驱邪呢,还是这趟旅程本身就和自己相生相克。
这一次的晕眩感倒是没有那么强烈,但即便闭上了眼睛却依然能感觉到大量的雪花片在飞舞。
那位记者说了句sorry便迅速跑远了,远处欢呼声响起,车手已经开始登台。
夏其担忧地问Kyla你没事吧:
“要不我叫一个车队的医生过来?他们应该最擅长处理撞击伤了”
应开澜说没那么严重。
缓了几秒,她觉得自己好些了,便睁开了眼睛。
——此刻天空中是一场盛大的落日。
熟透的柿子,褪色的红绸。或许有沙漠的尘烟在天际飞扬,
把圣光撞成了碎金,冶浓的云霭缓慢地坠下,亲自将赛道两侧的射灯一并开启了。
一直投射到那片被众星捧月的颁奖舞台。
成为冠军的附属品之一,便是人群最先聚焦的目光。这是套餐里极为甜美的赠品,令人难以拒绝的增值服务。
应开澜看向领奖台的最高台阶。
有些模糊,她眨了眨眼。
再睁开眼,一张清晰的面孔毫无毫无预兆地闯入了她的视线。
透着红的,湿漉漉的。
那些玄之又玄的外貌描写竟然并非是夸大其词,一个人的长相竟真的会同时拥有山河湖海的壮丽。
从被浅金色刘海掩映的眉骨便可见一斑了,流畅的线条是一道赏心悦目的景。湖泊不会有这样细腻精巧的轮廓,他的眼睛是如何做到眼尾下垂的同时兼具明亮的眼神光和富有攻击性的凌厉之感的呢,这简直是工笔天才才能勾勒出的轮廓。
听说欧美人天生以薄唇居多,那么他一定算是意外——远不能被成为丰腴,只是恰到好处地拿捏着年轻的量感,为他强势的鼻梁和下颌线条进行缓冲。
——为什么突然可以看清克莱恩具体长什么样了。
应开澜被他的长相震慑,立在原地久久未动。
夏其并不知道老板停滞在原地的原因,很认真地去观察她的神色,这回是真的想哭了:
“Kyla你别这样我害怕我还是去叫一个医生过来吧。”
她看见老板终于收回了目光,安静地凝视自己几秒之后,竟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很漂亮。”
“什么?”
应开澜说我的助理呀,原来长得这么漂亮。
夏其怔在原地,过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Kyla,你能看清了?”
“对,估计是被撞出来的。”
应开澜自己也很意外,就像是失修的遥控板,不抱希望地砸了几下,居然可以恢复灵敏的性能。
“你和其他小伙伴们一起去码头吧,我一个人先回酒店。”
夏其深知这几年老板为了做到看上去与常人无意做出了多少努力,此刻早就将巴伐利亚抛诸脑后,颁奖典礼再重要,有困扰Kyla多年的疾病突然痊愈重要么。
“我跟你一起回去。”
应开澜坦荡地说:
“——不用,我回去是急着照镜子。”
她无心再关注已经尘埃落定地领奖台,急匆匆赶路,却还是不可避免地再次看到了颁奖台上的克莱恩。
视线对视,他似乎也隔着层层人海看到了她。
克制地扬了扬嘴角,他朝应开澜举起此刻手中的冠军奖杯。
还好意思炫耀,比赛时她杀了他的心都有。
应开澜发出一阵冷嗤。
这傻逼,长得帅的臭傻逼。
/
应开澜从来没有像这样专注地盯着车窗外飞移变幻的街景,尝试去记住每一个人的五官——哪怕在异国萍水相逢,或许终生仅此一面。
幼时确诊脸盲时,她做过无数次检查,所有医生都明确表示她的脑部不存在实质性病灶,真正的病因始终没能明确,她的脸盲目前无法被科学解释。
因此一次撞击就导致疾病痊愈,这样的「玄学」令她感到惴惴不安。
应开澜担心自己一觉醒来,便又重新什么都看不清了。哪怕只有寥寥几个小时,她也想竭力留住别人眼中习以为常的风景。
回到酒店的第一件事,她打通了妈妈的视频电话。
从出国读中学开始,应开澜几乎不会主动拨打视频,所有的打卡和分享生活都会通过文字和语音传递。
她的父母在「真的真的很想囡囡」时宁可打一趟飞的亲自来看她,也不会选择视频这种沟通方式。
因此接受到应开澜的电话时,章思甄很意外,却还是若无其事地打开了镜头逗女儿:
“这不是我们F1冠军车队的大老板应总嘛?有什么指示呀?”
应开澜努力地保持镇定。
她以为会不可避免地将视线移到小窗里自己的画面的,但是当视频被拨通的那一瞬间,她的眼前几乎只剩下妈妈。
认识妈妈的二十二年,她错过了妈妈一段漂亮的年华,哪怕屏幕里的她看上去依然年轻,应开澜也会感到失落和遗憾。
“你在公司么?爸爸呢?”
“爸爸在楼下他自己的办公室呀,你要找他吗?”
章思甄一边问,一边便起身走出了自己的办公室,画面几经变幻,从电梯到办公通道,再到熟悉的,应千均的办公室。
章思甄将镜头调成后摄,屏幕里边出现了应千均低头看纸质文件的样子。
她说了一句你女儿找你。
画面再度切换,镜头里同时出现了妈妈和爸爸,他们之间只隔着几寸的距离,和自己的脸一起出现在同一个屏幕里。
应千均故作无奈地说:
“我已经知道巴伐利亚是冠军了,行了,爸爸说到做到,会把那辆拉法送你的。”
应开澜认真地用目光描绘父母眉眼的轮廓,努力让自己记住每一个细节。
过了很久,她轻声:
“看来我长得更像妈妈多一点。”
画面被定格,章思甄和应千均温和镇定的表情一同崩解,习惯于喜怒不形于色,那份怔然看上去与他们格格不入。
那两双目光跨越屏幕,穿过道道经线,来到了她的面前。
一时间谁都没有再说话。
应开澜轻松地说:
“需不需要我改签机票回来和你们见面呀?”
“不需要。”
章思甄先恢复如常,毫不犹豫地阻止她。
应开澜说:
“那万一一觉醒来,我又看不清你们了怎么办?”
应千均眼眶已红,忍不住别开脸,将自己移到了镜头外。
“那又有什么关系?”章思甄说:
“你会记住我们的不是么?能有这么一瞬间,爸爸妈妈也会永远珍惜。”
“开澜,如果人生真的只有二十四小时澄澈明亮,那你应该把这段时间全都留给自己。”
/
像妈妈一样的眼睛和嘴巴,像爸爸一样的鼻子,明明这么像,但又各自不一样。
应开澜洗完澡,在镜子前开始观察自己的五官。
从小到大她经常能听到别人夸赞自己的外貌,即便是现在也很难将镜子的模样与那些溢美之词联系起来。
她只是觉得神奇,全世界几十亿人,上帝是如何做到让每个个体各具特色。
门被叩响,手机传来震动,是小金毛发来的一条消息:
「猜猜是谁在敲门。」
应开澜收回目光,没想到他来得这么快,居然真的会有员工鸽掉这么重要的庆功宴,小金毛也真够色令志昏了。
心跳开始加速,骆姝读大学时因为即将网恋奔现而彻夜失眠,恐怕也就是现在这种心情。
走出浴室,她将要去推门时有了几分近乡情怯的不安。
直觉告诉她小金毛绝对不丑,但要是帅则帅矣,却不是自己所能欣赏的类型怎么办。
那就只能遗憾灭灯了。
正式揭幕前,她再好好享用一下——比赛的事令她一身的气都还没出呢。
应开澜伸手关掉房间内所有照明。
推开门的瞬间,他的吻直接落下。
第28章 真相小金毛,还是我应该叫你Clae……
“Kyla,上一次见你还是在九月的上海。
虽然空调的温度只有20℃,但那天我们都出了很多汗,你说我和你一样怕热。”
“今天的阿布扎比气温也很高,你希望我在嘴里含些冰块么。”
“”
“——不要躲,我明明提前征询了你的意见,这时候再说怕冷,我会很伤心的。”
三个月太久,应开澜的适应能力显著倒退,回到了伦敦最初的那条起跑线。
她很快虚脱。试图制止
他的行为:
“快停下,我以为冰块是用来吃的。”
过了一会,小金毛的声音才在黑暗中无辜响起:
“你是对的,最后确实会被我吃掉。”
像是为了佐证,他将其中一块卷回口腔,咬得嘎吱作响,声音沿着应开澜的尾椎骨传递,感觉自己的意识也一同被他嚼碎了。
酥软与冷热交替,后背迅速激起了一身汗。
小金毛被她的反应逗笑,又故意作恶一般吹出一阵凉气,沿着肌理一直向上来到她的颈窝,她往哪躲,他便偏要往哪处去。
“你喝酒了?”
应开澜闻到了一阵酒精气味,似是而非,几乎难以捕捉。
他低声应了,说只是喝了几口雷司令:
“味道很浓?我来之前洗过澡了,我是不是得再去冲一个澡?”
倒并非反感酒味,她只是单纯询问罢了。
“车队今晚的庆功宴很重要吧,几口香槟他们就放过了你么?”
“——很痛!!!你真是野蛮。”
小金毛同样倒吸一口气,立刻暂停说抱歉,是我太着急了,忘记我们已经很久没做。
他一边抽身重新换回手指,一边继续聊天安抚她:
“无论他们想不想放过我,我都得走,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我有事想要告诉你,等我们结束?”
应开澜没当回事,心说你这种不务正业不懂钻营的家伙活该只是一个储备车手,只有像克莱恩那样又争又抢的人,才能抓住机会成为世界冠军啊。
——说起来今天戏剧性夺冠,此刻的克莱恩应该彻底洗脱曾经的配角身份,正在派对上大放异彩吧。
她问小金毛:
“车队里的其他人对Claer夺冠什么态度?”
当时的情况太过惊险,车队大多数人都应该和她一样心有余悸,对他的恼恨远超于惊喜。
“谁?”
他似乎没听清。
应开澜重复克莱恩名字的瞬间,小金毛重新进来了。
来势汹汹,强硬至极,但已经没方才那么疼痛。
“”
“当然是包括兰切斯特在内,所有人都恭喜他成为最年轻的世界冠军”
伴随着剧烈的呼吸起伏,应开澜觉得自己此刻的嗤笑声有些不伦不类:
“恭喜?真心的么?”
“是不是真心并不重要。”他亲吻她的眼睛,暂时停下:
“反正Claer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所有东西。”
“怎么了,你不喜欢这个结果?”
聊天归聊天,半路停下来就太不厚道了。
应开澜翻身而上,一把将他压住,用手指扣住他的脖颈以维持自己的重心:
“我的意见重要么?”
其实应开澜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对于车队成绩的真正诉求是什么了,合同条款里她尝试为兰切斯特争取了一切,可昨天却又不受控制地开始为克莱恩打抱不平。
换位思考,车队要是烦她也很正常。
“反正我不喜欢今天的比赛,——说实话,我很生气,成为冠军的筹码不应该是命悬一线的冒险,F1本就是一项高危运动,我讨厌这种过于激进的驾驶方式。”
小金毛顺从地倒下,双手自觉托住应开澜的腰,简直是堪称模范的配合,明明濒临窒息,他的声音却听上去轻快而愉悦:
“我明白了,你在担心Claer的安全问题。”
“好了——”应开澜的声音开始变得断断续续,手指不自觉继续收紧:
“在这种时候讨论自己的同事,你也真是够变态的。”
小金毛比她更早说不出话,黑暗中的喘气声化作了上钢琴课时的节拍器。
应开澜是一个冒冒失失、漏洞百出的初学者,总是无法掌握恰当的韵律。
慢了——错了——
严格的小金毛老师一丝不苟地指出了她的错误,忍无可忍之后开启了手把手指导。
要自然垂落,轻柔弯曲——放轻松,紧绷绷的Kyla可弹不出动听的旋律。
五分钟后,应开澜趴在了他胸口,并发出嘲笑:
“我很认真地在学啊,可是老师怎么提前下课了?”
“”
他久久沉默,在无声中收紧双臂,试图将她嵌入自己的身体。
虽然并未尽兴,观赛后的愤懑却以另一种方式得到了疏解,应开澜笑到肩膀发颤,故作善解人意:
“没用的,肱二头肌再发达也不能挽尊”
“是不是天气太热——我听说太热的时候性能也会大打折扣,要不你把剩余的那些冰块都留给自己用一用”
他的声音埋在她的颈窝里,绝望地替自己辩解:
“不是是我太想你了”
他一开始的动作确实很急,直到自己喊痛。但应开澜根本不信:
“听说男人过了二十五岁就只能聊天了——你今年多大了?”
如果是青训队车手那还年轻,如果是储备车手,那就什么年纪都有可能了。听他的声音年龄应该并不会很大。
“二十二。”
他轻声说自己今年二十二岁。
应开澜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
会有这么巧的事么,小金毛不仅和自己同龄,也和克莱恩一样大。
在赛季初就打消的念头此刻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同在一支车队、同是德国人,现在连年龄也一模一样,所有信息的重复率都太高了。
心跳开始加速,应开澜忽然意识到自己当时判断他们并非同一人的方法是草率而武断的。
——可是小金毛很多次的言语都在暗示克莱恩是他的同事,令她很早就默认这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在这个时候脸盲得以痊愈简直是上帝对她的特意启示,应开澜想去开灯将真相照个清楚明亮,尚未起身却被他重新覆住。
吻密密麻麻地落下,强制中断了她的思考。
沙漠城市,太阳西坠后气温开始骤降。冬季凌晨的阿布扎比罕见有着清凉的体感,加之室内空调运作不停,风低而冷。
她恍如在一个小时内经历了无数个四季和昼夜的变幻,在极暑与极寒之间不断辗转奔波,终于在这片茫茫的沙漠中彻底倒伏,四肢的力量一同溃散,身体分别被埋藏在深夜和正午。
善良的应开澜,已经渴到嗓音沙哑,却依旧慷慨赠送给同行的旅友甜美的甘霖。
全部的全部都被彻底耗竭。
事关他的尊严,小金毛曾经的温情与体贴尽数被回收,他严苛地执行了最高准则,毫不留情地触碰应开澜的生理上限。
化作一场恩威并施的浩劫,疼痛和快意并蒂双生,紧紧和彼此的四肢百骸缠在一起。
结束后她已经彻底脱力,脑袋被晃成了一袋均匀的浆糊,方才被中断的思考无法再被续接,直到他重新开口,问要不要现在抱她去浴室。
应开澜说太累了,我缓缓:
“你先开灯吧。”
手臂足够长的优势在这一刻体现,小金毛单手仍然将她搂在怀中,另一只手却轻而易举的触碰到了床沿的开关。
灯光骤现,强烈的刺目带来了熟悉的眩晕,和方才的一切一同组成了梦幻。
应开澜下意识将脸埋进小金毛未着寸缕的胸口,试图以此缓冲光线带来的不适。
他已经察觉到了她比常人更难适应光线变化,用手掌替她将眼角的余缝也一道仔细遮蔽了。
她分不清掌心那股腥甜的气味来自小金毛还是自己。
慢慢可以睁眼,层叠的重影逐渐消散,眼前只有一片皎白且精壮的胸膛。
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Kyla,我必须跟你道歉”
一场大战过后,应开澜心情极佳,很配合地抬起头与他四目相对:
“怎么了?为什么道歉?为刚刚你的”
她的声音陡然中断。
正对上那双蓝色深眸,应开澜看清自己躺在——
一直以来的弃子,车队二号车手、新
鲜出炉的年度总冠军,克莱恩的怀里。
震惊、惊恐、慌乱、愤怒。
她该为言语的词不达意感到遗憾,此刻所有能昭示情绪的的词语汇聚在一起都不足以形容这一刻的溃然。
犹如幼时在长骨时会做的夜梦,以为自己跌下悬崖时那一刻心极速下坠,连带着躯体也一同抽动。
与之不同的是,此刻那种感觉并非转瞬即逝,而是持续的,渐进的,乃至厚积薄发的。
不间断下坠,深不见底。
小金毛有一双漂亮的,可以与山湖海媲美的蓝色双眼。
他有高挺的鼻梁,凌厉的脸部线条,和保持着适度幼态的嘴唇
当她第一次看清这张脸时,她衷心为自己的痊愈感到惊喜,于是也一同封赏,给予了其最高的评价。
在分站领奖台那里,应开澜时真的觉得克莱恩很帅,完全就是自己的审美模板。
——但她从没想过自己一转眼就睡在了审美模板的怀里。
克莱恩就是小金毛,小金毛就是克莱恩。
真相总是这样荒诞地蛰伏在脚边,在毫无防备时迎头降下痛击。
从四月开始现场观赛,她分别和「克莱恩」、「小金毛」认识了八个月,也都打过不少交道。
最近的距离突破数字零,至少对小金毛,她应该称得上了如指掌才对。
声音、气味、语言习惯、走路姿势。
这些要素经过训练后,应开澜用来判断周围人的身份从未有过失手。
是从工作开始有了助理协助,她开始麻痹大意,疏于观察。还是下意识地刻意回避,她从内心深处不希望带给自己诸多愉快体验的「小金毛」,和那个矛盾重重、被自己屡次放弃的二号车手是同一个人。
于是选择性地忽视了那么多的相似之处,因为一条可笑的短信和站不住脚的口音差别,她坚信他们是毫无关联的两个人。
应开澜此刻恨透了自己的愚蠢。
克莱恩应该无数次躲在背后嘲笑过她的蠢样了吧,她在车队里大方厥词要求利用他、牺牲他,却又在夜里像八爪鱼一样离不开他。
他每一次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来和自己见面的呢。
痛快?解气?觉得这个盲目自大的女人其实早就被自己耍得团团转
缓缓吐出一口气,应开澜闭了闭眼,随后坐起身,无视了身旁男人的错愕与疑问。
她面无表情地起身捡起衣服穿上——睡衣也不够,难以形容的感觉将她彻底笼罩,她努力保持平静,去行李箱里找了一身她认为足够得体的衣服换上。
克莱恩清晰感知到她的不同寻常。
应开澜是什么先知么?为什么自己还没有坦白罪行,她却已经有了怒意。
他不顾自己身上未着寸缕,着急起身去握住她的手腕:
“Kyla,你怎么了?”
“你早就知道我有脸盲,对么?”
应开澜转过身,直视他的眼睛,提了提嘴角:
“那么恭喜我吧,我今天意外痊愈了。”
“——小金毛,还是我应该叫你Claer?”
第29章 启示录我渴望着你的所有情绪
应开澜看到克莱恩一声不吭匆忙找衣服穿的样子,没忍住,抄起手边的枕头直接砸到他的身上。
一个不够解气,四个全扔了,肩膀便开始发酸。
自从赞助巴伐利亚之后她的情绪管理确实是一天比一天差,以前自己从来不会做这么冲动的事。
对方将其照单全收,一下没躲,穿好衣服后又逐一将枕头归位——脸上神情看不清,大半张脸落在了阴影里。
直到目光交错,他的眼眸像是一片潮落的海,轻声说Kyla,我穿衣服不是因为准备要走:
“我只是觉得我们接下来对话时,我不该这样一丝//不挂。”
应开澜冷笑一声,开口嘲讽:
“赤裸地站在一个衣冠整齐的人面前,你也感觉很耻辱吧。”
克莱恩偏了偏头,认真地看向她,努力理解她的话外弦音。
过了一会儿像是回过神,他反手重新脱了短袖,上半身再次不着寸缕:
“对不起,我的欺骗并不是为了让你感到耻辱,但我应该接受比这严重一百倍的惩罚。”
应开澜被他脱衣服的脑回路惊到,已经生气到觉得可笑的地步:
“滚,我不需要你假装惩罚自己实际奖励自己,想当Pxxnstar自己去注册账号,别在我面前发癫。”
“你有暴露癖我不拦着你,但是你现在立刻从我的房间滚出去,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你。”
上次就是因为一时冲动被激怒,所以才会导致没有及时说出自己就是Claer的真相,最终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这一次就算应开澜朝自己脸上吐口水,他也绝不会离开了。
他垂下眼睫,用两根手指试着去勾她的小指,声音轻到没有一点脾气:
“今天发生了什么,有去医院检查吗,对不起,我光顾着自己,都没有关心你。跟我说说吧,我真心为你的痊愈感到高兴。”
“你生气我骗了你,对吗?讨厌我吧Kyla,我不害怕你的讨厌,我渴望着你的所有情绪,我只害怕你直接将我推出门外。我会认真忏悔自己的全部过错,谛听你对我的每一条训诫,我的改过自新是否有效是否诚恳,全都交给你来评定。”
“不要推我走,Kyla,如果这时候我就这么一走了之,那我根本就不是一个男人。”
“——你刚刚不是很累么,躺回去休息吧,你希望我跪在你的枕边,还是跪在你的脚下,我再替你揉一揉肚子,顺便从我们的第一次相见开始向你讲起好么?”
应开澜面无表情地甩开了自己的手,不想去看他假装可怜兮兮的表情。
脸盲忽然痊愈之后,连观察周围人的神态也变得更敏锐,难以言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好,我给你诡辩的机会。就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开始,伦敦那晚,你想说什么?”
“Kyla,那并不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
克莱恩坚持让她至少坐到床边,说她刚刚消耗了太多体力,继续站着说话容易供氧不足。
当她不得不坐下的同时,他竟真的跪到了她的腿边。
尽管应开澜知道在他的文化观念里这并不代表什么,或许克莱恩这么做只是为了让他们之间的视线保持在同一水平。
床的高度不算低,他变成了仰视,令她退无可退,如果垂下眼眸,便正和了他的意,立刻会陷入一片蔚蓝的星河。
“什么意思?”
他再次尝试触碰她的手腕:
“十多年前在上海,我们当过两年同学。”
“小学的时候?”
那些记忆对应开澜而言已经遥不可及,拿这么久远的事情来说未免太扯淡了:
“你想说你小学就喜欢我对我一见钟情念念不忘么,这么早熟当时没去医院生长科看看?查一查吧,那还是个正常人吗?”
况且那时候的自己完全只是个令人头疼的问题小孩。
“”
“虽然那时也我确实很喜欢你,但不是你说的那种”
应开澜打断他:
“不要说小时候的事了,我不关心也不好奇,就从伦敦开始说。”
“伦敦那晚我第一时间认出了你,我很高兴,但最开始并不准备与你叙旧。”
那意思是那天她霸王硬上弓咯。
“我认识的许多人,车手或者工程师,他们中的一些人对异性感到狂热,喜欢和自己的伴侣成双入对;一些人拥有着过于旺盛的表达欲,在任何一段空闲时间都急着去和妻子煲电话粥,在此之前,我一直不觉得那是什么意义的事。”
“可是那天当你走向我时,我背叛了曾经的自己。”
“Kyla,上帝怀有仁慈之心,他注定要教会我一些东西。当我翻开这本启示录试着去读懂之前,祂就已经提前在封面写好了作者的名字是应开澜。”
他念出了她的中文名字,如路德维希说的那样,发音标准,平仄清晰,像一名在国内长大的中国孩子。
不能再
任由他继续这样避重就轻了,应开澜对这类言语感到恐惧,她急促地再次打断他:
“停下,我不想听这些,接下来改变沟通方式,我来问你问题,你只需要负责回答。”
他顿了顿,轻声说可以。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我有脸盲的?”
“我们的第二次见面,在迈阿密。那天你告诉我有同事骚扰你,我意识到是白天的自己,再结合我记忆中你过去的表现,我猜到的。”
“那天的我脾气太差,直接选择了离开,对不起Kyla,我应该在那时候就告诉你自己就是Theo,后面却再也找不到合适的时机。”
迈阿密,也是令应开澜笃定他们就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的地方,她忍不住皱了皱眉:
“那天我给你发消息,为什么你的手机没有动静,我却收到了回信?还有,为什么你在我面前和在大家面前,口音截然不同?”
时间过去太久,克莱恩对这些事的记忆却依然清晰:
“那条消息我是用iPad回的,所以手机没有提示。对不起,我那时并不知道这是你对我的试探,并不是故意为之。”
“至于口音的问题,巴伐利亚是一支德国车队,那时我刚侥幸获得席位,想尽快融入车队,所以会模仿大多数人的口音以确保沟通顺畅。”
“——但是面对你的时候,我希望自己可以表现得好一点。”
说得像是他也很无辜。
应开澜表情越来越差:
“那后面呢?你戏瘾大爆发在我面前演得不亦乐乎,你真的有过忏悔么?这些道歉有半句可信度么?”
回想起蒙特利尔站,应开澜发现自己完全被他耍得团团转,从他深夜莫名其妙一顿爆炒开始,第二天却故作天真地问她脖子上红红的是什么,再到离开前他一边诱导自己干坏事,一边又反复提起克莱恩的名字令她担惊受怕。
她抬起腿,毫不留情地踹上去。
他最初无任何晃动,过了两秒却故意倒下,直接将脸靠在了应开澜的膝盖之上。
她只能看到他的发旋儿,膝盖之间却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此刻她对这些动作感到抗拒,伸手去推克莱恩。
岿然不动。
“我知道你在说蒙特利尔,对不起,正赛那天我对你说的那些话感到生气和伤心,所以做了很多错事,Kyla,你应该怪我,也应该讨厌我。”
他的声音从身下传来:
“后面我知道了你支持兰切斯特的真正原因,逐渐意识到了自己有多可恶,即使你没有认出我,我也已经决定在今天向你坦白一切。”
“什么叫你知道了我支持兰切斯特的真正原因?”
克莱恩感知到应开澜的情绪再次明显变差,可他知道现在唯一的补救方式就是坦诚:
“蒙特利尔的庄园里,你喝醉了,我再次问你为什么偏袒兰切斯特,你告诉我你只能看清他一个人。”
那种自己在他面前一览无余失去所有秘密的感觉再次复现,无论是克莱恩还是小金毛,对她而言都不是可以知道这些事的人。
这是一种无由而起的恐惧。
越是如此,越是要装作若无其事,应开澜收回了所有的情绪,说我们的对话到此为止:
“可以了,我已经了解事情经过,你可以离开了——现在时间还早,说不定你还能继续赶上庆功宴。”
他纹丝未动,脑袋依旧枕在她的腿上:
“我不关心什么庆功宴,我只关心你现在不开心。”
克莱恩对应开澜的平静感到不安,他宁可她像刚刚那样情绪外露:
“Kyla,你想不想打我,好好惩罚惩罚一下Theo这个恶魔吧,我把皮带抽出来给你好么?”
“”
应开澜摘下了脖子上他今天新送的那条项链,她将其物归原主:
“还有那支鹦鹉螺,等回国了我再寄给你。”
她故作轻松地开玩笑:
“你还挺会省钱的,送礼物送的都是自己的代言。”
“Kyla,我的代言是理查德米勒,不是百达翡丽,那是我自己买的。”
“”
“你走吧,继续待在也这里没有任何意义。”
“我不会走的。”
他在她的膝上闭上眼睛,像是久行之人终于找到落定处:
“Kyla,你可以对我做任何事,我不会为我的错误进行任何辩解,但你不能选择用沉默和忽视来对待我。”
“我没有兴趣去对你做任何事。”应开澜别开脸:
“我现在只想和你结束所有的关系,谢谢你今天拿下冠军,明年通和还会继续赞助巴伐利亚,但我不会再到现场看任何一场比赛。”
“不可以,为什么?”
他错愕地抬起头,海面以下的深渊开始显现,那是一片漆黑的无人之境。
“你不是说你小时候就认识我么?”
应开澜笑了笑,像寻常聊天一样:
“那你应该很清楚,我心胸多么狭隘。”
还有我也曾多么懦弱,多么畏惧因为脸盲这个弱点,所接收到的任何恶意。
膝盖处传来一片温热的湿濡,从裙子表面一直渗透进内衬。
他哭了么。
挺可笑的,遇到这种事她还没哭呢。
是他的人生太过顺风顺水了吧,进入F1第一年就能拿下世界冠军的人应该从未品尝过挫折的味道,所以自己一旦没有顺着他的意,就要这样又哭又闹么。
好讨厌,明明是他做错了事。
将要再次伸手去推开他时,应开澜却听见他说:
“错了,我明明说过,你是一个从小到大都很善良的22岁少女。”
“Kyla,你应该指责我,而不是贬低你自己。”
那片湿濡犹如星火燎原。
/
次日清晨。
夏其来到应开澜房间的第一件事,就是悄悄观察老板的表情。
应开澜敏锐察觉,问她怎么了。
她小心地问了一句:
“Kyla,我今天也是你漂亮的助理么?”
应开澜笑了,神色一切如常,说当然:
“我依旧能看清。”
“太好了!”夏其很高兴,开始说起昨天庆功宴的盛况。
先说正事,主权基金会再次表达了对通和的兴趣,听超音溯的负责人说,一切推进顺利。
“巴伐利亚这次同时带回车手冠军和车队冠军,还有克莱恩打破多项记录的加持,一夜之间吸收到无数新的赞助邀约,但是通和有股权在手,除了宝马总厂,暂时还是没有人能越到我们前面,不过Ryan已经开始试探我们后续的赞助计划。”
应开澜说这件事不着急,回国再商量。
“剩下的就是一些内部的新闻了。”
“克莱恩作为昨天这场宴会最重要的人物,居然在开头喝了几杯酒就走了,当时车队很多高层的表情都很难看,觉得他太过恃才傲物,罔顾车队管理。兰切斯特倒是依旧左右逢源谈笑风生,没有什么其他情绪,看着输得挺体面的。”
“在结束上午各家社媒的采访之后,车队要召开内部会议讨论排位赛和正赛两名车手之间的矛盾和处罚,Ryan也邀请了Kyla你出席,你准备过去么?”
——车队不会把事情闹大引起国际汽联的关注,但内部处罚必须足够严明,两名车手在未来才不会脱离掌控。
应开澜已经对兰切斯特滤镜全无,对克莱恩更是心情复杂,在一瞬间真不想再掺和这种烂摊子。但既然已经下定决心明年不再继续负责赞助事宜,那么今年就该好好收尾。
她叹了口气,说知道了,我会过去的。
这类会议通常会在巴伐利亚的德国总部召开,这一
次直接租赁了酒店的会议厅,倒是也侧面证明了车队急着在两名车手前重新树立威信。
应开澜踩着点出发,到会议厅门口时却发现尚未开始。
随意望了一圈,望见兰切斯特站在隔壁的露台上抽烟,见到她之后,扬起嘴角笑了笑,示意她过去一起聊聊。
三面透风的玻璃房,烟雾却缭绕着迟迟不散,她闻到之后有些反感,站在门口没继续向前。
兰切斯特怂了怂肩,将烟踩灭了:
“Kyla,你现在对我没有任何耐心了。”
“真是冤枉,看来Claer在你的床上,说了我很多坏话啊——我还有必要向你解释前天的排位赛,我为什么要在维修区停车么?”
应开澜忍不住紧紧蹙眉。
兰切斯特的笑容却继续扩大了,他主动贴近她:
“我刚刚已经告诉所有人,Claer靠出卖身体抢走了我的赞助商,要不你猜猜一会大家会用什么样的眼神看你们?”
第30章 关系结束「Iamstupid.……
毫无威胁力。
如果不是Ryan矮胖且老丑,应开澜就算睡了车队总经理此刻都不会眨一下眼睛,她所有的负面情绪均来自于对兰切斯特的失望。
「唯一能看清」带给他的加持分太多,应开澜真心为自己以前的错误选择感到遗憾,值得庆幸的是如今脸盲痊愈,他的特殊之处也已经完全消失。
缓慢开口,应开澜平静道:
“无所谓,社媒平台上你的「风流韵事」也不在少数,如果桃色新闻会干扰车队发挥,那么这个赛季你早就被踢出局了。”
怔愣两秒,兰切斯特脸色不太好看。
酒店这一层都被车队清场,大部份工作人员已经集中到会议厅,露台周围除了他们空无一人。
大卫杜夫的烟雾辛辣且久久不散,应开澜觉得刺鼻,转身想走,却被兰切斯特拉住手腕:
“Kyla,你当时要求我不惜一切拿下总冠军。”
“现在Claer的不听指令我丢失了冠军之位,触发了合同里的处罚机制,我面临赔款,你有什么想法?”
“你的意思是,在车队给了你最好的车,最优先的比赛策略的前提下,你依旧输给了自己的队友,却觉得那是我的责任是吗?”
“不知道这些赔款会不会分到我的手里。”应开澜微笑:
“如果还有我的份,那我会用这笔钱来给Claer买一份礼物。”
沉默良久。
兰切斯特真正意识到了她的心已如磐石,攥紧她的手腕不断收力:
“一定要做到Claer那种程度才能获得你的支持么?你花这么多钱就是为了来这里猎艳的?真是够蠢的,所以我一直觉得女人就不要来干涉围场的事。他让你很爽么?那如果我也能让你这么爽呢?”
“要不今晚我也来你的房间,我和你试一试?”
尽管现在兰切斯特现在无论说出什么话都不会令她感到意外了,应开澜依然被冒犯到觉得反胃:
“抱歉,我也不是那么不挑的,如果有想法你可以向其他的男赞助商自荐一下。”
“你所在的车队是用女人的钱运营的,你开的火星车是由女人研发的,你体面华丽的社会形象是女人在运营——现在,立刻放开我,我要向车队和你的经纪人要一份合理的解释,问问他们你到底想干什么。”
兰切斯特置若罔闻,他的身形遮挡住了露台的出口,又不断地向她靠近。比起压迫感,更多传递出的是令人不适的恶意。
曾经明亮熠熠的那双如琉璃盏一般的双眼如今陌生到令她看不清。
——身为职业车手的体能摆在这里,应开澜认为自己极为基础的防身术胜算不大。
兰切斯特笑了:
“你为什么生气?当初Claer不是像我这样邀请的么,还是我需要更高明地勾引你?”
兰切斯特又近了一步:
“下个赛季结束后我就会离开巴伐利亚,如果我能像Claer一样满足你,你会带着赞助跟我一起离开去新的车队么?”?
今年夏天不是才签订了新的合同么,像兰切斯特这样的车手通常都是三到五年的长约,为什么过了一年又将到期?
“放开我,别痴心妄想了,你这个异想天开的蠢货——”应开澜忍无可忍,挥起自己拳头,毫不留情地朝着兰切斯特的右脸而去。
与此同时,另一道声音从门口处骤然响起:
“没听到么,她让你放开她——”
克莱恩不知从哪里出现,带着强烈攻击性的一拳直冲兰切斯特的左脸。
两侧共同夹击,兰切斯特应对不及,他的嘴虽然是食物的入口,此刻却严重形变成了食物出口的形状。
受力不均,整张脸扭曲,兰切斯特狼狈地倒向右侧,身体撞击露台围栏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他脸色的不可置信迅速转为暴怒,反手就要回击克莱恩,手臂伸出的瞬间,应开澜镇定地打开了手机的摄像头:
“我和其他车队交情也不错,告诉我后年你准备去哪支车队,我提前让他们欣赏一下这支精彩的影片。”
很显然,兰切斯特顾忌自己的名声,更顾忌自己离开车队之后的职业生涯,闻言立刻停下了动作,望向克莱恩目光里的怨恨却藏不住。
开口说话前,他先从嘴里吐出了一颗带血的牙齿,于是气极反笑:
“这么维护一个女人?朝我动手你不怕被FIA禁赛?”
车队里新鲜出炉的世界冠军被禁赛,还让不让应开澜这个赞助商活了。
她就算现在再怎么恨克莱恩长达八个月的欺骗行为,也绝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看来你是被我打懵了,Claer不是来阻止我打你的么?”
她确认过露台附近没有监控,开始捏着鼻子说瞎话。
克莱恩站在应开澜身后,因为位于她的视线盲区,于是懒得掩藏自己脸上的冷戾,声音却显得纯良无害:
“你看到了,明明是她在维护我。”
兰切斯特明显还要说些什么,然而此刻露台再次来人,夏其轻声叫走应开澜,用中文说会议要开始了,Kyla你要不要现在过去。
应开澜转身就走,眼神一秒不落在迟来的克莱恩身上。
直至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年轻的男人收回目光,迈步向前,在兰切斯特反应过来之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
两人身高和体型均相仿,却莫名形成了克莱恩俯视的角度,所有的好神色也跟着她一同走了,他的眼神凌厉犹如寒刃,一瞬不瞬地狠狠盯着兰切斯特:
“再敢跟踪和骚扰Kyla,你身上少掉的绝不只是一颗牙齿,在我被FIA禁赛前,我会让你永远都无法再坐进驾驶舱。”
/
不知道是谁安排的座位,应开澜的左手边是同为赞助商的路德维希,右手边是克莱恩,就凭一场比赛的态度,她像是彻底被划入了他们的阵营。
昨夜发现克莱恩就是小金毛的情绪根本来不及消化,看到他的瞬间就会心情迅速变差,想起自己长达八个月的愚蠢与自以为是。
她对这样的座位安排感到不满。
这对兄弟五官相似程度大约有百分之三十,在巴伐利亚这支「男模车队」里依然能帅到和别人不在同一维度。
气质却大相径庭,路德维希严肃淡漠的样子更符合世人对德国人的刻板印象,不在应开澜的审美范畴内。
她提前得知了对克莱恩和兰切斯特的处罚,都是罚金,金额不同,警戒意义大过惩治。
会议开始,Ryan首先简单总结最后一场比赛的表现。
已经察觉到了车队其他工作人员的目光毫不避讳地落在自己和克莱恩之间,应开澜尚未觉得有什么,克莱恩先用锐利的眼神斥退了所有人的探究。
她感受到路德维希不满的视线越过自己望向了他。
深受其害,应开澜原本想把克莱恩当作空气,最终还是没忍住,用了压低的气声:
“你怕什么?别再做这种毫无意义的蠢事了,你的城府就这点吗?”
他竟然真很快收敛了全部的目光,将身体坐正,不知从哪拿了一本荔枝纹的浅白色笔记本,开始低头写
写画画。
会议进入正题,两名车手同时收到了严厉的指责。
尤其是克莱恩,车手在比赛中不听指挥是一件很严重的事,倘若不是这次拿到了世界冠军,他会直接面临被开除的处境。
Ryan的用词十分犀利,应开澜很意外这样的会议几位客户也会受邀参加,兰切斯特团队,包括克莱恩的经纪人等人此刻表情都不太好。
承受着主要炮火的克莱恩相比之下却显得镇定自若许多,手中笔杆不停,偶尔会用“myfault”“sorryaboutthat”应声。
有一种认错态度良好但不知悔改的意味在里面,Ryan也拿他没办法。
一个人是怎么做到从生活到工作可以做到这样全方位厚脸皮的,应开澜大开眼界,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椅子往路德维希的方向挪了挪。
下一秒,那本被摊开的笔记本平移到了她的眼前,犹如儿童字体一般的中文一笔一划书写:
「他结婚了。」
“”
真是够莫名其妙的。应开澜夺过他的笔快速写下:
「所以呢?」
笔记本被翻了一页,上面是克莱恩刚刚画好的,一颗愤怒的,头顶带着火焰的桃子,和一只流泪的逗逗。
画得不怎么样,但应开澜可以认出表达内容。
她真的要给这些小学生把戏跪下了,有一种和他一般见识都会太幼稚的无力感。
想直接忽视,手却不受控制地再次拿起笔,她在那只简笔画的逗逗边上,加了一个对话框,并书写:
「Iamstupid.」
做这种事的自己才是无聊的蠢货,应开澜下一秒回神,迅速想将自己添加的痕迹全都划去,克莱恩却有所察觉,先一步将笔记本回收,新翻了一页,又开始画些什么。
车队内一位负责社媒运营经理要求两名车手一会拍摄一支营业视频以安抚车迷,顺带讨好地告诉应开澜,他们计划在一个月内开设中国抖音账号,届时会和通和官方号共创互动。
兰切斯特两侧脸颊已经隐隐肿起,是一种不会引人注意却有莫名让人觉得他颜值有些下滑的程度,他听到这个消息后脸色很难看:
“今天不行,能不能换个时间。”
克莱恩适时抬起头,很无所谓的样子:
“我接受车队的所有安排。”
更详细的赛季复盘和未来规划并不会在今天草率地分析,会议将要进入尾声的时候,两名车手被运营提前叫走。
克莱恩首先站起身,从笔记本上撕下一页,纸纤维碎裂的声音在偌大的会议厅内骤起响起,鸣声清脆不息。
他将其对折,用了两截手指推到应开澜面前。
众人目光集中处,有一位工程师哇哦了一声,意有所指地发出调侃:
“看来明年Theo的赞助要井喷式增加了。”
周围一片欢畅的笑声,应开澜感受到路德维希的目光也变得意味深长,后知后觉有些坐立难安。
她之前不该挑衅克莱恩,也不该继续这样和他拉拉扯扯的。
后者见她迟迟未接,于是折腕抬手,应开澜感受到发丝一阵轻微的晃动,下一秒纸条便被固定在了自己耳边。
重得有些反常,很快就要滑落。
“”
迅速将其拿下,应开澜尚未开口质问,他却低声在耳边,将那句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了她:
“Kyla,你怕什么?”
运营又过来提醒克莱恩快些过去,远处的兰切斯特左右手各自捧了一个冰袋,眼神怨毒地望向这里。
他笑了笑,迈步跟上。
与此同时Ryan走近,表示想和应开澜单独聊一聊。
她站起身,和Ryan一同从另一道门出去,来到了方才的露台。
他说排位赛那天我其实很意外你会为了克莱恩这样训斥兰切斯特,直到今天车队内部开始出现一些传言,我觉得有必要向你进行求证。
“Kyla,你和Claer目前是什么关系?你们之间的身份很敏感,巴伐利亚和车手团队对此都必须保持谨慎态度,一旦媒体将你们定性成利益输送,事情就会变得麻烦起来,这对通和而言也未必是好事。”
“既然如此,车队没有查查所谓的传言是从哪里出现的么?”
Ryan沉默片刻,才说:
“兰切斯特说看到Claer去了你的房间过夜,但Claer说只是他在追求你。”
应开澜不得不承认克莱恩有着和西方我行我素思想大相径庭的细心,上次在奥地利看台也是,她也感觉到他很认真地在维护她的感受。
——所以他是因为知道她有脸盲,所以那天才用“低血糖”的理由给她喂了巧克力么。
应开澜提了提嘴角,没有解释他们的关系:
“既然流言出自车队内部,那么就交给车队解决好了。你不用朝我夸大其词,我更没有向车队报告私生活的义务。”
“——你今天给兰切斯特处罚太轻了,重新裁定吧,最后这场比赛已经证明他并不具备成为冠军的品质。如果没有Claer力挽狂澜,从第七位开始一路逆袭,自己为自己制定比赛策略抓住每个机遇。世界冠军落到迈凯轮手里,兰切斯特在排位赛犯下的错,还能这样被轻轻揭过吗?”
“偏袒兰切斯特的前提是他具有足够的价值,但很显然他并不具备。Ryan,我们两个都停下来重新思考一下两位车手的发展方向吧。”
“至于股份的事,通和会有专人来进行对接,冠军最终还是落在了巴伐利亚,我们衷心为Claer的胜利感到高兴,在这一点上不会让车队为难的。在后续的赞助中,通和也不会继续设置这么苛刻的条件——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
运营拍了两则无厘头的低质小视频上传到了各大社媒账号,会议厅内除了强颜欢笑的兰切斯特之外,气氛正浓。
应开澜回来时,明显感觉到他的视线若有似无地落在她和Ryan身上。
愚蠢的兰切斯特,这时候用流言把她和克莱恩绑在一起,其实对他自己没有半点好处,可惜他不懂,就像几个月前他留不住安娜那样。
她带着夏其等人准备离开。抛开她的私生活不提,阿布扎比是圆满的一站,巴伐利亚包揽了所有最高荣誉,仅仅一夜过去通和的门店客流量就已经有了反应,应开澜倍受质疑的第一年工作最终交出了还算漂亮的答卷。
和众人依次告别,应开澜伸手推门时,却被拦下,克莱恩握住她的手腕:
“你要回中国?我跟你一起走。”
这并不现实,比赛刚结束,他又是新鲜出炉的破纪录世界冠军,后续各项工作一时半会根本结束不了。
“你去中国干什么?”
“你还没有原谅我,我必须陪在你的身边。”
昨夜旧梦不断,和小金毛相处的种种瞬间不断轮现,将那些一闪而过的浓烈情绪反复中和变幻,化作了一堆说不清道不明的物质。
应开澜不想再起争执,好声好气:
“你不需要我的原谅,我不是说了么?我们的关系结束了。”
“为什么?”他的手收紧不愿放开,却又不得不放低声音,以免被远处地其他人听见:
“你一点都不喜欢我么?”
应开澜认真思考了这个问题,得出答案的同时她平静地收回手:
“喜欢,你很可爱,很体贴,和你每一次见面我都很愉快,
但是这份喜欢不算坚固。”
“就像同时我讨厌你的欺骗,但我发现这不足以上升到怨恨。二者相互抵消,我们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可以吗?”
“不可以。”克莱恩的眼神带着执拗:
“你不能将他们混为一谈,你应该继续生我的气,而不是这么随便地取消对我的喜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