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书辞眼睫颤抖, 怔愣在原地。
其他在外面打架的赤瞳魔族也愣了。
他们或许是没想到砸塌一座废弃的木楼也能砸出人来,眼神微妙地变了。
没有人管被砸进木楼的那个魔族的死活,鲜活的人气失去了隐匿法术, 在安静无声的环境之中弥散开来, 逐步吸引来了一大群虎视眈眈的豺狼虎豹。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过这么一个泛着活气的, 容貌令人目不转睛的青年好端端地这样站在他们面前了。
像一只失去庇护的迷途羊羔,原地喘/息着, 恐惧着,颤抖着,没有任何能够反抗的爪牙, 只有待人宰割的发抖。
这是最强效的兴奋剂,在血月笼罩之下理智断裂的魔族心头轰然放了一把火。
美丽的事物总能引起难以自控的破坏欲,每一滴血液都在叫嚣着撕碎,揉烂,吞噬, 品尝。
贺书辞眼里像是看不见身后的魔族一样,疯了似的冲上去用浮鱼刨开碎木废墟。
可是浮鱼太小,效率太低, 贺书辞丢掉浮鱼, 用手。
他的思绪全部凝滞。
他忘记了自己是经过沉淀后已然可以开始冲击更高境界的金丹期, 忘记了金丹期的身体强度远大于凡人, 忘记了自己只要凝神聚集一层护体灵力在身上, 甚至可以达到刀枪不入的境地,区区断木尖刺根本不足以伤到他们。
可是,可是。
山崩地裂的恐惧无限逼近头顶,压过了其他所有,于是他只好失败地承认自己懦弱地丢掉了所有的脑子, 那一刻什么也不敢想。
因为会崩溃。
于是混着木钉的尖刺最终还是贯穿了手指掌心,血液和着尘土凝固,贺书辞浑然不觉地找了很久很久,却连半点人影都看不见。
找不见,寻不到,贺书辞茫然跪坐在废墟和泥土之中,自言自语:“……九渊?”
我还没有变得很厉害。
你不是在我身上花了很多心血吗?
为什么不来看。
我这么差劲,你不生气吗?你不想冲过来质问我为什么砸了一堆资源下去还不见成效吗?
只要你现在冲过来骂我,我肯定不会还口,一句都不会。我肯定乖乖加训,一点也不偷懒。
贺书辞木然地垂着眼眸,机械般抬着手臂刨着废墟。
他听得见身后魔族们围拢过来的声音,听得见身后魔族们惨叫和轰然倒在地上的沉闷声。
但贺书辞的大脑可能早就已经罢工不愿意干活了,他处理不了这一类声音,意识不到这代表什么,游离的意识飘在三界之外,轻飘飘地看着一切,好像发生什么都与他无关。
浮鱼在贺书辞手边疯狂嗡鸣震颤着,坚持不懈地推开贺书辞刨废墟的手,贺书辞被一遍遍阻拦居然也没恼,只是撇开浮鱼,继续翻着黑压压的断木废墟。
直到贺书辞被一只滚烫湿润的手轻轻握住,动弹不得。
那只手指骨修长,指甲圆润,莫名有些熟悉,可上面全是血。
贺书辞猛然抬头:“九渊?!”
可下一刻,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陌生的脸,一双与其他魔族如出一辙的猩红赤瞳表明了他的身份。
不是。不是闻九渊。
甚至还是受血月影响的陌生魔族。
贺书辞蓦地凝固。
他看见那人身后倒了一大片魔族,似乎刚经历过一场鏖战。
即使如此,依旧有源源不断的魔涌过来,他们被新鲜的人形优质灵根吸引,嗜血的目光都往这边聚集过来。
但他们似乎都不敢轻举妄动。
因为试图抢夺眼前这位可口人族的魔族下场显而易见,都在地上了。
血月赋予他们的影响只足以支撑他们在大魔手下抢夺一轮。
在力量悬殊参与必死的战斗之中,魔族也并非一定要好战。
贺书辞嗓音沙哑,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话:“打赢了?”
赢了。
所以“战利品”归这个赢了的魔族。
面前的魔族没说话,只是在贺书辞面前俯身蹲下,不知是谁的血顺着他的下颌滴落,他盯着贺书辞通红的眼眸,下意识抬起手。
下一刻寒芒先至,受血月影响大魔神智不太清醒,只迟钝地接住了那道往他心口刺入的白刃。
浮鱼含着主人的灵力,割伤了大魔的手心。
大魔对上了贺书辞那双含着安静恨意的眼眸,顿了一下。
那一刻,他分不清这恨意究竟是对谁。
贺书辞从来没有露出过这样的眼神,令人心惊得不知所措。
他的理智被血月劈成两半,一半想用大魔的身份现身将贺书辞带离这里藏至安全之处,却又被贺书辞的眼泪和恨意刻骨的眼神钉穿。
另一半想把贺书辞从那些恶心杂碎的眼里剥离开来,将他撕碎一片片藏进自己的体内,放任那些破坏欲肆意碾过这道美丽却又易碎的珍宝,再独自品尝他的一切。
血月来临之时,他的一切本能会极其不受控,他没法放任这样的自己待在贺书辞身边。
会出事的。
说不清道不明的渴望得不到满足,神智再被贺书辞这样眼神拦腰再斩,头痛欲裂。
本就湿润的手混入了新的血液,大魔松手,沾了血的刀叮当一声落地。
血肉迅速再生,眨眼间掌心的伤口已然消失不见。
他敛了一双猩红的眼眸,嗓音是某种变调的沙哑怪异,听着却莫名带了几分询问:“先离开这里。”
贺书辞仰起头,眼泪随着动作掉下去,他的表情却是宁静的:“我不想走。”
他轻声念道:“九渊还在这里呢。”
大魔的太阳穴像是被尖刺贯穿。
“……”
大魔死死按住自己的额角,苍白的唇色被血濡湿,一字一句似乎说得有些艰难:“他没死。”
“还有呼吸。”
“以他的修为。一些草木……奈何不了。”
贺书辞在原地呆了好一会,随后猛然起身朝着废墟冲去。
大魔猩红的眼瞳冷冷盯了身后还在悄然围过来的魔族,伸手拦住贺书辞:“现在跟我离开,我保他安然无恙。”
贺书辞充耳不闻,在大魔怀里猛然挣扎起来:“放开我!”
大魔的手臂铁一样稳稳箍住贺书辞,一道暗光钻入贺书辞眉心,他的眼神恍惚了一瞬。
大魔拂袖,挥开了贺书辞面前的破烂废墟,再抬手隔空抓取了地上的浮鱼,丢到废墟之中:“他在那。”
贺书辞瞳孔涣散,盯着幻象中昏迷的闻九渊流泪。
他挣开大魔的怀抱,冲上去把浮鱼抱起来。
大魔悄然走到贺书辞的身后,下一刻贺书辞眉心的暗光再次一闪而过,他的意识瞬间陷入昏沉,整个人脱力软了下去。
被身后滚烫的魔接了个满怀-
贺书辞醒得很快,出乎意料的快。
他双眼红红地在四周空旷的宫殿里醒来,第一时间是摸身边的人。
摸了个空,没有闻九渊。
贺书辞勉强清醒了一会,起身去砸门,嗓子又干又疼:“人呢?”
砰砰砰砸了半天,终于有人姗姗来迟,开了门。
是他昏迷前那个陌生的魔族。
知道闻九渊还活着,贺书辞忽然就能冷静下来了。
他和大魔似乎更加血红的双眼对视片刻,挪开视线:“人呢。”
大魔眼前的世界一片血红,被闯进来的贺书辞驱散不少,又悄然弥漫回来。
他盯着那抹不会被血红侵蚀的人影,哑声道:“活着。好好的。”
贺书辞:“我想见他。”
贺书辞:“他发烧了,还被坍塌的木楼砸昏了,我要确认他的安危。”
大魔沉默半晌,抬手放出一道模糊的影像。
贺书辞勉强看清熟悉的黑色人影躺在床上,胸膛在规律起伏,下一刻画面便被大魔收回。
“……”贺书辞抿唇不语。
就这一点,打发叫花子呢。
可是他和闻九渊如今都在人家手里,受制于人,根本没有办法。
贺书辞现在纯粹是破罐破摔。他懒得管眼前这魔族究竟看上他什么,也许是闻九渊养出来的纯净灵根,也许是其他。
无所谓。
既然看上了,说明他对于眼前的魔族还有存在的价值。既然存在价值,那这价值便是他的挡箭牌。
贺书辞见不到人,也要想办法转移话题:“你把我关到这种家徒四壁的地方,起码也给他换一个和这一样的空旷安静的地方养养伤吧。”
“你想要什么?”贺书辞的目光对上大魔宛如盯猎物般的猩红眼瞳,缓了缓声音,“我们可以好好谈谈。”
算了。
血月之下,还是不能把眼前魔族刺激太狠。
本来就没几分理智可言,现在能站在他面前好声好气大抵已经是极限了,万一再被刺激几下,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根本无法预料。
大魔晃了晃头,把贺书辞被咬穿皮肤吮吸血液的幻觉晃掉,居然还能对贺书辞方才那句话做出反应:“这是本座的寝殿,什么家徒四壁。”
贺书辞:“?”
贺书辞指了指身后:“兄弟,你多看两眼呢。”
一张石头做的硬邦邦的床榻,床底下还有一堆黑色的骷髅,也不知道是多少年的尸骨了,这个地方除了宽阔得能建十栋楼勉强算得上优点之外,到底哪里像寝殿了?
大魔微不可查地皱皱眉,他顺着贺书辞往里面看去。
他看了很久,似乎也觉得理亏,一声不吭地打了个响指,下一刻里面所有东西全部一扫而空。
床榻换了厚软款的,桌椅从地面上拔地而起,虽然依旧是石制,但那石头似乎有灵性,自己模仿着温玉仿出了温玉的模样质感,地面铺上了柔软的地毯,头顶嵌入了不少夜明珠,殿内光线明亮许多,装潢一下子从家徒四壁变成了温馨空旷大宫殿。
不知为何,贺书辞莫名觉得这装潢有些许眼熟。
有点像他家。
贺书辞回身瞧了瞧,沉默半晌,说道:“你们魔族是不是都喜欢吃点纯净的灵根?你要是看上了我的灵根,我可以给你。我和扬怀宗的副宗主有点交情,他欠我们人情,你想要的东西我可以尝试在他那里换到。”
他直白而冷静地说道:“我有喜欢的人,我这辈子就他了,不可能接受别人。除了这一条,其他都能商量。”
“你掳我来若是为了这个,抱歉,我给不了。”
大魔血红的眼瞳轻轻一缩,猛然盯住贺书辞。
第22章 墨玉 是为了……不让自己伤到他。……
贺书辞咽了咽唾沫。
他看着那双猩红的魔瞳实在是有点渗人, 不免后退了两步。
就在这时,夜空中的血色月亮逐渐扩成了满月,妖异的鲜红月光洒落大地, 血月彻底成为满月的那一刻, 周围的一切都寂静了一瞬。
这更像是一种什么东西即将来临的征兆, 下一瞬就见面前的大魔低低闷哼一声,身形晃了晃。
随之爆发的是比之前更为剧烈的振奋声, 如浪潮般席卷而来。
贺书辞看了一眼面前死死按住额角的大魔,心道一声糟糕,眼神不动声色地瞥向唯一的出口。
如果情况不对, 他只能想办法从这里逃出去,再去隔壁找闻九渊。
没有人会想和一个失去理智的陌生魔族共处一室的。
正当贺书辞精神高度紧绷,就见眼前的魔族骤然抬起赤血红瞳,那眼神中带着令人心惊战胆的嗜血,似乎是完全受到血月的影响, 方才残存的理智一扫而空!
贺书辞内心警铃大作,暗道一声得罪,抬手把浮鱼丢出去, 整个人往旁边一扑。
果不其然, 大魔下一刻瞬间到了贺书辞的面前, 伸出手朝他抓来。
被贺书辞预判到, 抓了个空, 为了躲避尖刀锋芒不得不侧身避让。
这一避让,便让出了入口的身位。
可还不等贺书辞往外冲,大魔便又重新追了上来。
贺书辞还没摸到门边,就见面前的门猛然阖上,啪地一声发出爆想, 贺书辞急刹车停下,堪堪撞上门扉。
大魔鬼魅一般出现在贺书辞的身后,贺书辞额头撞进一只炙热的手掌里,被人从身后逼近,最终被抵在门上。
“……滚开!”贺书辞一点也不喜欢被这样冒犯,用尽力气挣扎,可是他的挣扎在实力悬殊之下显得格外渺小,大魔甚至只用一只手就能轻松制住他。
贺书辞被翻了过来,大魔闭了闭眼,低头叼住什么含进口中,用环抱的姿势将他扣在门上,像是想要将他扣进怀里。
浮鱼不知何时又出现在贺书辞手中,他把刀尖对准闻九渊的心口,冷冷道:“我说过了,我不喜欢这样。你如果非要硬来,别怪我不配合。”
可大魔在血月影响最深的时候已经很难听清外界的声音了。
他垂了赤红的眼眸,抵住心口的刀尖在对贺书辞拆吃入腹的渴望面前毫无可比性,大魔半分迟钝也没有,继续往前。
随后贺书辞调转刀尖,刀柄抵住闻九渊,刀尖直冲自己心口。
大魔凝固当场。
“……”
再也没有前进半分。
贺书辞的手都在抖。
说不害怕是假的,他是俗人,他害怕死亡。
他是俗人,他不想死,却也不想被除了闻九渊之外的人强迫做他不愿做的事情。
他是俗人,他想两全,所以他选了剑走偏锋的一招。
出乎意料的是……这招真的奏效了。
大魔眼珠一错不错地盯着那道颤抖的刀尖,再也没有往前一步。
血月会无限放大内心的渴望。
贺书辞的气息萦绕在鼻尖,若即若离,不能将人揉进骨血里的束缚让大魔陷入无形的焦躁,呼吸毫无规律地急促起来。
贺书辞咬咬牙,学着以前在电视剧里看到的样子,立掌狠狠劈在闻九渊的后颈上,寄希望于这样可以把大魔打晕。
劈了一下,没劈动,大魔却蓦地伸手攥住浮鱼的刀锋,将刀尖生生挪开了一个角度,让浮鱼不会因为动作摇摆而不经意间刺入贺书辞的心口。
血液顺着雪亮的刀锋一滴滴落下,贺书辞结结实实地愣了一下。
他抿了抿唇,见大魔一点恢复清醒的模样也没有,于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继续砍:“你这样我也不会心软的,不要以为打一巴掌给颗甜枣就能收买我。”
劈了六七下,大魔紧闭的唇动了动,发出含混而轻微的声音:“……我。”
“想。”
想什么?
后面的话大魔没有再说,也有可能是说不了,只死死地盯住贺书辞。
贺书辞听着觉得这话不对。
太模糊太含混,像是嘴里含着什么东西。
大魔用力紧攥刀尖,浑然不觉血液涌出得更加肆无忌惮:“我……”
“想。”
像被荆棘深深勒进脖颈的困兽,几乎要被割断了脑袋,求生本能令他挣扎,可荆棘另一端对准了贺书辞的命门,只要他敢挣断,荆棘就会贯穿贺书辞。
于是困兽停下挣扎,任由荆棘越收越紧,他抿着唇,唇形几乎未动,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吐着模糊不清的字音。
“……”
贺书辞眼睫颤了颤,偏开目光,哑声道:“你……你嘴里含着东西?”
大魔望着他,不答。
贺书辞不想退步,不想妥协,他的底线摆在这里,没有办法退:“你到底想要什么?”
血汇成一条条血流,几乎要在地上聚成血泊。
贺书辞想起方才大魔后颈挨了这么多下,第一反应却是攥住刀锋防误伤他,因而看得不忍,低声道:“手放开。”
大魔不动,不肯动。
贺书辞没耐心了:“我不拿刀对着自己了,你放手,不放手想把手割成两半的话就随你。”
“……”大魔松了手。
贺书辞把浮鱼收回储物戒。
这个动作落在大魔眼里,便似乎是某种松口和退让。
他撤掉了尖刀,撤掉了大魔脖颈上缠绕的窒息荆棘。
于是大魔闭上眼睛,如愿般低头埋进了贺书辞的颈间。
滚烫柔软的唇触碰在贺书辞的颈间,又有冰凉的玉质触感若即若离地碰着贺书辞,贺书辞汗毛倒竖,当场要推开大魔。
可大魔似乎已经神智混乱,整个魔都倾倒了下来,纹丝不动地拢住贺书辞,将他严丝合缝地护在怀里。
滚烫和冰凉的触感在贺书辞颈侧交替,他又恶心又纳闷,这什么?
贺书辞推又推不动,挣又挣不开,整个人被气得火大,极其不客气地捏住大魔的下颌:“登徒子能不能都给我滚?”
不是说血月会无限放大魔族的渴望,让他们失去理智,从而遵照本能行事?
……这魔又是在干什么?
他不会只是想要这样抱着他吧?这算什么?
他总觉得这个魔族的眼神肯定不止这么简单,那种要把人生吞活剥的眼神是装不出来的。
可既然血月都已经到了全盛的时期,按理说这个关键点是魔族受血月影响最深最狂乱的时刻。
他若真想吃了自己,总该实施了,这回又是抱一下又是光亲他脖子的,究竟是想干什么。
大魔被攥着下巴,垂首,含着冰玉在他掌心亲吻。
红唇白齿之间,闪过一缕墨色。
贺书辞无意间瞥见,迅速滑过的眼神骤然一凝,随后猛然转了回来。
他内心的震惊无与伦比,一道难以置信的猜测破土而出,如何驱逐都无法消失,自从形成后便盘旋在心头。
贺书辞伸手捏住大魔的两颊:“张嘴。”
大魔不乐意,撇开脑袋,被贺书辞强制转了回来:“快点。”
大魔充耳不闻地扭开头,埋进贺书辞怀里,深深嗅了一口他的气息。
贺书辞静了静,抬手摸上了大魔滚烫的后颈。
他全身的皮肤都如出一辙的烫,就像……在发烧一样。
他又望了一眼空旷的寝殿,寝殿如今勉强有了一点人气,大魔大概并不知道人族喜欢的卧室风格是怎样的,于是只好照着唯一见过的模板——贺书辞的洞府——修修改改学了个五分像,接着改成了相似的布局。
产于魔域只有魔域大魔一手掌握的的星玄晶矿,星玄晶制成的黑晶戒指,星玄晶制成的浮鱼。
避开师兄,精准而莫名其妙地给他送了好几件魔族地级法器的大鸟妖。
从血月开始降临时,眼瞳就开始不受控制泛红的闻九渊。
贺书辞抿了抿唇。
他取出那道黑晶戒指,盯着看了很久很久,小声道:“闻九渊。”
眼前的大魔会是闻九渊吗。
会不会是他抢了闻九渊的墨玉,知晓蚩蚩有清心静气守灵自持的效果,所以擅自拿来用了。
“……”
不太可能。
从一开始,大魔对他的态度就客气得可怕,又是怕他自杀,又是听他抱怨替他将寝殿重新装修的。
哪家野生的厉害大魔不是老子天下第一的臭脾气,掉到手里的猎物就是猎物,哪里会像眼前这位,容忍一个还算有点价值的小东西骑在自己头上撒野,自己还任劳任怨照做的。
换个修真界正常的土著大魔,估计早把他片了涮着吃了。
贺书辞呵呵一笑。
他总算知道闻九渊为何对墨玉蚩蚩感兴趣了。
原来是知道自己有血月失控这一遭?
贺书辞最终还是打开了那道黑晶戒指。
没有诅咒,没有吓人的东西,只有成堆成堆的灵石丹药和发起。
他定了定神,仔细翻找,找到了自己当初在闻九渊那里丢的几块灰扑扑灵石,和师姐送他的丹药。
连瓶身上的划痕都一模一样,贺书辞不可能认错。
“……”
春宵一度后的信物木牌,莫名其妙出现在他洞府门口的储物戒,原来不是错丢,是闻九渊所谓的定然不会亏待。
只有修为强盛年岁悠远有一定资历的大魔,才有随手送出这样丰厚谢礼的实力。
贺书辞皱皱眉,伸手掰过大魔的脸,细细摸着他的五官,能够明显发现他摸出的五官和他看见的五官有着明显的差别。
这是障眼法的某个不起眼弊端。
贺书辞嘀咕道:“为了躲我,怎么变得这么丑?”
声音也换了个难听的。
害得贺书辞在此之前以为自己被丑鬼非礼了。
还故意演这一出戏,就为了切大魔身份把他带回来护着。
初心是好,但贺书辞真的要被吓死了。
贺书辞伸手捏了捏大魔的两颊,叹气道:“我看看,里面不会是蚩蚩吧。你含着蚩蚩作什么?”
可大魔唇齿关得很紧,被触碰的时候反应很大,根本不让他碰。
他一有试图触碰蚩蚩的意图,闻九渊便惩罚似的,用唇畔含吮着贺书辞的皮肤。
过分的时候会忍不住用牙齿轻轻叼起来厮磨,贺书辞有好几次能感觉到闻九渊在忍不住用力。
可临到即将咬破皮肤时,蚩蚩的寒气缓缓浸透出来,闻九渊便会像是惊醒般收了力道,撤开一点距离,放过了他。
“……”
贺书辞那一刻无师自通地明白了闻九渊含着蚩蚩的意义。
是镇定心魄的法器,是警醒,是红线,是悬崖勒马的缰绳,是闻九渊容忍自己失去理智后做出的最大限度的失控。
是为了……不让自己伤到他。
第23章 牵绊 贺书辞闭上困倦的眼睛,咕哝道:……
贺书辞叹了一口气。
他在大魔怀里摸索着调整好姿势, 坐在地毯上,让神智昏沉的大魔可以舒服地伏在他怀里。
闻九渊抱他抱得死紧,不肯放手, 滚烫的体温隔着衣料烘着贺书辞。
他有点担忧地问:“你这么烧下去, 真的没事吗?”
这什么狗屎血月。
大魔轻微摇了摇头, 被贺书辞的气息环绕着,满足地眯了眯眼。
贺书辞想起之前发生的事, 不轻不重拧了一下闻九渊:“下次再这样,我不理你了。”
大魔敛着猩红的眼眸,不知听进去没有。他将贺书辞紧紧拥在怀里, 下巴抵着贺书辞的肩窝。
“听见没有?”贺书辞揪了揪闻九渊的耳垂,让他转过来看自己,“我哪有这么多条命可以给你吓。”
闻九渊便凑过来,用苍白的唇亲吻贺书辞的颈侧。
“停停停停。”贺书辞被痒到了,推着闻九渊的头不让他继续亲, “手呢?我看看手。”
大魔摸索着扣住了贺书辞的手腕,穿过去,五指相扣。
他好像在用这种方式来向贺书辞证明自己手上的刀伤早已愈合完毕, 证明的同时还要顺势朝贺书辞讨一点甜头。
也不是讨, 是不问自取。
贺书辞又好气又好笑。
他紧了紧扣着的手, 拿起来在闻九渊面前晃了晃:“牵了, 就要听话。”
闻九渊没有反驳。
大魔把心爱的珍宝按进怀里, 霸占他所有的注意力和视线,占有欲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之后,他终于显而易见地消停下来了。
贺书辞心里悬着的那颗大石头悄然落下。
他无聊地坐在原地,感觉到困意上涌,于是有商有量道:“去床上睡会行不行?”
下一刻, 贺书辞整个人腾空起来,他瞬间紧绷,反应迅速地抱住闻九渊的脖颈。
闻九渊把人放到软榻最里侧,不忘把人重新揽回怀里,牢牢扣紧-
血月过去之后,魔域内几乎全是一片狼藉。
贺书辞收到了师兄们的灵讯,放下已经熟睡的闻九渊,提前去找师兄汇合。
血月过去之后,外面的安全度显而易见上升,由于魔族们内部在昨日狠狠地斗了好一场,因而短时间内起冲突的可能性会大大降低。
闻九渊整夜都昏沉地抱着他,直到血月结束,闻九渊才沉沉地睡去。
贺书辞一整晚都和师兄们失联,那边要急疯了,贺书辞着急去汇合。
又不能把人带过来,闻九渊如今并未收敛全身气息,随便来个人都能看出他身上的魔族气息,贺书辞没法把人往这里带,于是费劲吧啦地拽下闻九渊环住他的手,千辛万苦地脱了身。
贺书辞和师兄们见了面,确认大家情况都安全,萧崎没看见闻九渊,于是关切地问了一嘴。
贺书辞:“九渊还在睡,我一晚上都和他待在一起,他没事。”
萧崎:“这么危机四伏的地方,闻兄居然还能睡着,不愧是大佬风范。”
贺书辞干笑一声:“其实他天快亮的时候才睡着的。”
所以现在才没能跟上来。
“没事,”萧崎环顾四周,说道,“接下来好一段时间魔族应该都会消停不少,这里暂时安全,想留也行。”
贺书辞点头:“谢谢师兄。我先回去一趟,把九渊叫上,让他去飞舟上睡。”
“好。”
贺书辞话音刚落,便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不必了。”
闻九渊神色似有疲倦,他大步走过来:“我在这里。”
“噢噢噢。”贺书辞道,“那就直接出发吧,我们回去了。”
众人没有异议。
飞行法器他们多的是,坠毁了还有新的,贺书辞刚想从黑晶戒指里掏一个出来,他实在是要夸夸闻九渊了,里面简直什么都有。
然而闻九渊的速度比他还快,贺书辞刚要从储物戒里掏东西,闻九渊便道:“书辞,上来吧。”
他的声音依旧有些喑哑,不知是不是昨天被血月熬了一整晚的缘故,神情也显得恹恹,目光始终有意无意地落在贺书辞身上,可当贺书辞转过身去,闻九渊又回若无其事地敛下目光。
贺书辞疑惑地挠了挠脸。
就算被他发现了最大的身份,也不至于是这个反应吧?
贺书辞自己苦思冥想,最终只得出来一个结论。
这场掉马不在闻九渊的计划当中,提前暴露大魔身份很有可能会打乱他的计划,或者会给闻九渊带来很大的麻烦。
这么一想,贺书辞顿时有些愧疚起来。
他真不是故意的,谁让闻九渊自己也没把尾巴藏好,蚩蚩这么明显的环玉含在嘴里,说话间一张一合,面对着他的人想不发现都难啊。
但话又说回来,如果贺书辞当时发现了闻九渊的身份,却隐下不挑明的话,那闻九渊是不是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那他现在装一下还来得及吗。
贺书辞抓住闻九渊朝他递来的手,借力上了飞舟,小声说道:“九渊。”
闻九渊攥住贺书辞的手蓦然一紧,又若无其事地刻意放松:“怎么了?”
贺书辞滚到舌尖的话就这样咽了下去:“……没事。”
“只是想问问你,你还好吗,你看起来很累。”
闻九渊顿了顿,声音柔了下来:“我没事。”
“……行。”
贺书辞。似乎并不知道他便是那个欺负他的恶劣大魔。
闻九渊昨日的记忆断断续续,最终停留在贺书辞谨慎而疏离地远离他,斩钉截铁地拒绝他,言明自己有喜欢之人的那一刻。
那之后血月大盛,闻九渊断线似的失去了后半晚的记忆。
他不确定自己那后半夜做了什么,有没有对贺书辞做过分的事情,有没有让贺书辞受伤。
昨天闻九渊受血月影响,控制不住靠近渴望贺书辞,对贺书辞那般强取豪夺,贺书辞已然反感厌恶。
若是让贺书辞知道那个魔族就是他。
闻九渊唇线抿得平直。
贺书辞转移话题:“昨天……那个魔族,有对你下手吗?”
“……”
那一刻,闻九渊不知是不是松了一口气,低声说:“没有。”
他想起昨日在贺书辞面前编造的谎言,接下了这个台阶:“他将我关了起来,说血月过后,便会放我们离开。”
贺书辞见闻九渊松了一口气,也微妙地轻松了一点:“那就行。”
闻九渊原来真的不想他知道太多。
那贺书辞就不知道。
他们回白敕宗的路程还有一天半,贺书辞自己在房间里无聊得几乎要长毛,翻来覆去,既睡不着,也不见闻九渊来他房间。
贺书辞原地生了一会闷气,想了个办法。
他捏了一道招风的法诀,让风把自己的房门吹开一条缝隙。
都这么明显了,闻九渊应当不会觉察不到吧?
九渊没这么笨蛋的。
贺书辞这样想着,便这样做了。
然而意外发生在贺书辞房门被吹开的那一瞬,贺书辞清晰地看见门外一道斜下来的人影蓦然一凝,贺书辞愕然抬头,恰好和门外悄无声息的闻九渊对上眼神。
贺书辞:“……”
不是,大哥,大半夜你在我门口干什么呢?
怪吓人的。
关键是贺书辞居然一点也没有察觉。
大魔就是大魔,好任性,做点什么,都不会被他这种小菜鸟发觉。
闻九渊也没有想到贺书辞居然会突然来这样一下,整个人暴露在贺书辞清亮的目光面前。
他沉默片刻,却是没有选择躲藏。
来都来了,贺书辞也不装了,冲闻九渊说道:“过来一起睡?”
闻九渊低声道:“我,可以么?”
贺书辞莫名道:“可以呀。怎么不可以?”
闻九渊不再解释,走进来反手关上门。
当初贺书辞在大魔面前说自己已经有喜欢之人并且非他不可的时候有多斩钉截铁,现在就有多想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羞耻。太羞耻了。
虽然有情急之下想让大魔知难而退的成分在里面,可贺书辞的确没有考虑过除了闻九渊之外的任何人。
也不算特别夸大其词,毕竟贺书辞现在的确是没有闻九渊在身边就睡不着。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惯出来的臭毛病。
闻九渊从未在他面前说过爱,但贺书辞就是有一种莫名的笃定。
他在九渊心里,应当也与旁人不同。
这也是贺书辞把人叫进来的底气,他伸了个懒腰,抱怨似的:“你不在身边,我都睡不着了。”
这样近乎撒娇的依赖表达,闻九渊根本没法抵抗,他顿了顿,忍住把贺书辞揉进体内的冲动,克制地在贺书辞身边躺下。
贺书辞得不到想要的怀抱,不满地把被褥拉到最顶,把自己闷在里面。
闻九渊这个木头。
最近两天莫名其妙变成了个大木头。
讨厌木头。
以前用安眠香药晕他,半夜偷偷摸摸地爬他床抱他。
昨天跟抱不到他就要死了一样,扒开一点都要重新黏上来。
到今天什么都变了,和他有这么强的距离感,躺在他身边什么也不干,好像两个同床共枕的陌生人。
干什么呢这是?
总不会真因为他撞破了闻九渊的秘密,就这样对他疏远了。
这让贺书辞上哪讲理去?
他没处讲,只能吃下这个闷亏。
旁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贺书辞闷住自己的薄被本来严丝合缝,忽地被钻破了一点,一只手掀开一点光亮:“书辞。”
“别闷着自己。”闻九渊在黑暗之中这样说道。
贺书辞把被子掀开,直勾勾盯着闻九渊:“你不想和我睡就回去,我不勉强你。”
话是这么说,闻九渊若真敢走一个试试。
闻九渊在贺书辞房前静立了半晚,没有敢进来。
他反复思索自己昨日的选择,总觉得那应该可以有更加完美的处理方式,可自己却选择了一条最伤贺书辞心的。
他没有脸进去。
闻九渊静了片刻,敏锐地觉察出贺书辞变化的情绪,立刻表明立场:“想。”
气话和真心话闻九渊还是分辨得出来的。
贺书辞却不理他了,转身侧睡面壁,留下一个倔强的背影给闻九渊。
这点拒绝像小猫伸爪欲拒还迎地挠他两下,不痛不痒,连半分拒绝的意思都没有。
闻九渊很识相地靠过去,试探着伸手搭住贺书辞的腰。
贺书辞没有把他的手拿开。
闻九渊垂眸,盯着贺书辞白皙的后颈,喉结滚了滚,闭眼。
闻九渊不需要睡眠,他惯常数着贺书辞的心跳,以此来判断贺书辞的睡眠规律。
贺书辞醒着的时候,心跳跳得热烈,鼓动着撞击他的耳膜,生机勃勃。
睡着了,心跳声便会又平又缓,规律无比,像是勾住他的棉絮,轻而静,摇晃不停地靠在他身上,让闻九渊忍不住期待下一跳会不会因为见到他而热烈起来。
就在闻九渊数着心跳,知晓贺书辞开始进入深度睡眠时,贺书辞整个人忽然一抖,随后惊醒般猛然坐了起来。
他条件反射地在身边摸索着找人,在摸到同样直起身来查看他情况的闻九渊时睁开了迷蒙的眼睛。
“……”贺书辞摸来摸去,确定闻九渊就在身边,好端端的,没有出事,没有被木条扎穿串成刺猬,这才松了一口气,满足地躺了回来。
这会贺书辞忘记了入睡前的赌气和犟种,十分自然地抱过闻九渊的腰,将自己埋进闻九渊怀里,庆幸而含混地唤道:“九渊。”
“嗯。”闻九渊回应道,“我在这里。”
贺书辞闭上困倦的眼睛,咕哝道:“坏。”
闻九渊低声道:“对不起,我会改。小辞,再给我一次机会。”
贺书辞不知听见没有,哼哼唧唧了好一会,又悄然睡了下去。
这次才睡了两柱香不到,贺书辞又醒了。
这次贺书辞没有猛然坐起身来,他躺在闻九渊怀里睁开眼睛,呆了好一会,伸手在旁边摸来摸去。
摸到温热结实的臂膀,贺书辞顺着往上,摸到熟悉的脸和五官。
闻九渊点了一盏掌心灯,让贺书辞辨认自己。
贺书辞看清楚了,是闻九渊,又摸了摸,没在闻九渊身上摸到伤口,遂又满意地躺了回来。
“……”闻九渊缓缓皱起眉。
这次睡得久了些,睡了有大半个时辰。
贺书辞复又惊醒,迷迷糊糊地伸手确认闻九渊在不在,完好不完好。
闻九渊低头,将脸埋进他手心抵蹭,神情沉了下来。
贺书辞看着没心没肺,好似什么都没往心里去。
可他睡得断断续续,有什么东西牵着他不让他进入沉眠,让他时时陷入焦虑和不安之中。
闻九渊终于明白了一件事情——
那个扯着贺书辞不让他安眠的,是木楼倒坍之下,被轰然埋在其中的他。
第24章 闹腾 另一个爹不在身边。
贺书辞睡了一个好觉。
他醒来就记不得了, 只感觉梦里抱他的人手臂环得很紧,紧得他要伸手拧一拧闻九渊的手腕,他才肯松开一点让他喘气。
贺书辞习惯八爪鱼抱别人, 倒还是第一次这样被别人八爪鱼抱, 还没有很习惯, 于是对着闻九渊小发雷霆:“能不能留点空气给我,亲爱的闻九渊先生。”
闻九渊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哑声道:“抱歉。”
意识迷迷糊糊之间,贺书辞闻见了熟悉的安眠浅香。
那是闻九渊用来药晕他的熏香。
贺书辞没力气抵抗,也懒得抵抗了, 他确实需要一点安详的睡眠来保证明天的精力。
意识即将堕入黑暗之前,贺书辞听见闻九渊在他耳边低声说道:“书辞。”
“我一直在。”
“一直都会。”
贺书辞往后靠了靠,直到牢牢抵靠在闻九渊的怀抱里,这才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哈欠,泪眼朦胧地安抚他:“好。”
他们抵达白敕宗的时候是正午时分, 回家的感觉总是让人放松的,贺书辞领着闻九渊往自己的洞府走,走了半天, 想起闻九渊是魔, 顿感迟疑。
闻九渊一直长期待在人族的领域里, 没有魔气摄入, 会不会难受啊。
要不要找个机会, 把闻九渊带去魔域?
但是他不熟悉魔域,本身也只是一个金丹期,去魔域也只会凶多吉少,闻九渊会不会应允都不一定。
贺书辞思索半晌,还是和闻九渊提了一嘴:“九渊, 我们过几天要不要去魔域住几天?”
闻九渊眼神微微变了变:“为何?”
“魔域太过危险。”闻九渊道。
贺书辞从他的话里听出了拒绝的意思,嗯哼了一声。
这个台阶闻九渊不接,那可能不太需要?
毕竟修为摆在这里呢,可能没有受伤或者进阶这种急需大量魔气的场景,九渊就不需要一直待在适宜的环境里呢。
既然闻九渊不需要,那贺书辞也不勉强。
接下来几天,他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修炼之中,闻九渊监督着他,要他沉下心来,把境界好好稳固一下。
然而这样的日子没过多少天,贺书辞就发现了一件糟糕的事情。
闻九渊的身体情况好像又开始恶化了。
他逐渐开始嗜睡起来,贺书辞甚至能在早上醒来之后发现还在沉睡的闻九渊。
这在以前是很难出现的,闻九渊似乎并不需要睡眠,躺在床上也只是因为贺书辞在上面。
九渊又开始吃什么吐什么了。
在发现这个苗头的时候,闻九渊同样觉察出了问题所在。
贺书辞很担心他,甚至连自己的事情都耽搁了,说要带他去求医。
闻九渊觉得好笑,又有一股强烈的,想把自己剖开来,把贺书辞藏进来的冲动。
他太想要贺书辞,太喜欢贺书辞,喜欢到恨不能时时刻刻都不与贺书辞分开。
可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那股对贺书辞的占有和渴望愈发难以压抑,伴随着腹中精气的日渐生长,闻九渊已经分不清那究竟是腹中精气的渴望,还是他本身所产生的欲/望。
这几日贺书辞看他看得紧,晚上也睡得少,总是起身探他情况,因而他找不到机会去寻魔医诊断一下。
但即使没有魔医,闻九渊也依旧能感知得出来,腹中精气的生长速度有些超乎寻常的快了。
人间说怀胎十月,可他这才几个月不到,腹部甚至已经稍微有点显怀了。
这些日子闻九渊和贺书辞日日夜夜同吃同住,有意无意地汲取了他不少灵力气息,不确定有没有这个的原因。
再往后拖,闻九渊无法安心。
这个孩子从一开始,闻九渊便没有考虑过去留。
越拖越大,到了现在,他也一直不知要如何与贺书辞言明。
说他们当初春宵一度,而他闻九渊不小心怀了他的孩子?
说不出口。
何况。
闻九渊对贺书辞想不想要这个孩子没有半分把握。
春宵一度这种事情在魔域那边发生得更为常见,但大多数人都是秉持着爽一把的目的,除了特地服用孕子丹想要孩子的少部分群体之外,大部分魔族都不想随便弄出个累赘出来。
就算生了,也是丢到没人的地方,任其自生自灭。
魔域那边尚且如此,据说民风保守的人族就更是不必说了。
闻九渊在这边陪着贺书辞出席大大小小的宴会,听得最多的八卦唏嘘就是谁家长老谁家仙君风流一夜之后被人左手右手各牵一个孩子找上门来要负责。
表面光风霁月德高望重的人传出这样的绯闻,也是毫不意外地沦落为了坊间笑谈。
贺书辞不一定想要。
可要闻九渊把孩子打掉,他却也不乐意。
生了再说。
到时候贺书辞若是想要,那这孩子就是亲的,若不想要,这孩子就是他瞧着可怜从地里捡的。
而闻九渊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尽快找个安全的地方把孩子生下来。
他接受不了自己在贺书辞面前频频露出丑态。
当闻九渊提出他要出一趟远门的时候,贺书辞尚还没有理解这句话背后究竟代表了什么。
他和闻九渊在一起形影不离了这么久,乍然知道闻九渊要离开,已经开始不舍了:“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吗?”
闻九渊沉默片刻,伸手捧住贺书辞的脸,感受着他乖巧蹭过来的触感,动了动唇:“……我要去很危险的地方。”
这下贺书辞不纠结于自己要不要跟着去了:“很危险?那你能不去吗。”
闻九渊低下头来:“可能不行。”
贺书辞有些失落:“我太没用……”
他既不能跟着去,也不能帮上忙。
闻九渊用指腹按住贺书辞的唇,不让他说这样的话:“小辞进步已经很快了。”
贺书辞不开心:“那也不够,还是帮不上你忙,我跟你去还会拖你后腿。”
闻九渊有些歉疚:“不会。”
闻九渊忍受不了这样陌生的孕期反应在自己身上频繁出现,还要在贺书辞面前颜面尽失。
实在是没办法接受。
贺书辞也没办法,叽叽歪歪地在闻九渊身边又黏了一会,才肯放他走:“行了你走吧。”
“等一下,”贺书辞刚放开,又拽住闻九渊,“什么时候回来?”
闻九渊稍显迟疑:“可能,几个月。”
贺书辞顿时感觉天都要塌了:“这么久?”
完蛋了。
闻九渊低头抵了抵贺书辞,低声道:“我一定尽快回来。”
贺书辞原地生自己闷气,生完了,他抓着闻九渊,在他脸侧亲了一口:“行了,你去吧。”
走之前怎么的也得占点便宜。
闻九渊眼眸骤然深了不少,他用力压了压干哑的喉咙。
贺书辞知道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见不着人了,先鼓起勇气亲了一下,亲完自己先红了,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过的样子就要溜掉。
泥鳅一样滑溜溜的,做着不熟练的事情,生疏青涩,反而却勾得人心神动荡。
闻九渊轻轻巧巧把人揽了回来,垂眸瞧着贺书辞左右飘忽的眼神。
贺书辞尝试挣脱,挣脱失败,警惕道:“干什么?”
闻九渊:“小辞,做事做一半,不好。”
靠得近了,闻九渊立在贺书辞面前,压迫感如影随形。
贺书辞不吃他这套:“你不是急着离开吗,怎么现在就不急了。”
这家伙都要背着他出几个月的远门了,亲几下差不多得了,再多也做不了吧。
闻九渊坚持不懈:“小辞。”
他不主动,暗暗观察着贺书辞的神情和意愿度,如果贺书辞想,他自会直接亲上来。
如果贺书辞不想,闻九渊也不想勉强,亲脸拿一下,已经是他们这些天来最为亲昵的举措了。
贺书辞不喜欢被逼迫。
有些东西不应该被点破,就应该一直披着神秘的纬纱,半遮半隐,再不时因为风过而掀开一角,在人尚未看清的时候又隐没下去。
那朦胧的一角,会带来无尽的回味和美妙的遐想。
可惜闻九渊这个木头一点也不懂。
贺书辞不顺他的意。贺书辞攥着闻九渊的衣襟,这次在闻九渊的唇角处蜻蜓点水地亲了一下。
闻九渊点了点被印上温热触感的唇角,笑了下,也捏着贺书辞的下颌,在他脸侧和唇角照模照样地亲了一下。
贺书辞顿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炸着毛慌不择路地要跑。
闻九渊同他正式道别:“解决完事情我便会回来,不必担心。”
“好。”贺书辞清了清嗓子。
闻九渊没和他说要干什么,贺书辞便也不问,人与人之间总要有点信任的。
贺书辞起初觉得,出差嘛,刚开始几天可能会不适应,习惯了就好。
然而闻九渊走的第七个晚上,贺书辞依旧在床榻上翻来覆去,不得已跑去点了闻九渊留下的安眠香。
闻九渊不在,贺书辞便久违地回到了自己的单身修炼时光,一天天的除了修炼练剑就是摇人出去搓一顿。
无聊得很。
闻九渊回到魔域的第二天就后悔了。
在魔域养胎方便是方便,可没有贺书辞在身边,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格外难熬。
腹中精气也委屈巴巴的,闹着闻九渊要另外一个爹。
闻九渊给不了,另一个爹不在身边。
为什么不在身边,闻九渊为了面子和养胎,为了瞒下怀崽这件事情自己选的。
本来就烦!
第25章 断联 嗓音嘶哑,尽显虚弱
贺书辞穿过来的时候, 距离反派屠城还有大半年的时间。
他当时焦虑得不行,结果出门一趟遇到闻九渊,又一起经历了这么多是是非非, 他居然把这件事情抛在脑后, 到现在才记起来。
贺书辞认认真真地思索了一下扛着大家一起跑路的可能性。
他在白敕宗生活了这么久, 挺舒服的,不想走。
不想看见这里血流成河。
他忽然觉得闻九渊离开得正是时候, 若是时运不济,这件事情依旧如期发生,九渊起码也不会被牵连。
反派屠城事件的发生, 源头是某个小炮灰胆敢对反派挑衅下手,最后招惹得人家发疯。
贺书辞现在也是个勉强看得过眼的金丹期小弟子了,但他毕竟算晚辈,这种没有依据,过几天大家会一起完蛋的世界末日型预言压根没多少人会信。
所以此路依旧行不通。
闻九渊的寝殿已经被打造成了温馨的风格, 他睡惯了有贺书辞的床,也忽地觉得这地方冷清简陋得过分了。
没有没有贺书辞喜欢的小毛毯,没有贺书辞喜欢的能挂在床帏上的温馨小灯, 没有喜欢黏在他怀里睡的贺书辞。
闻九渊冷静地出门, 冷静地把沿路打架扯头花污言秽语咒骂对方的魔族通通踹翻在地, 冷静地折返回来。
他忽地想起了什么, 手中魔气涌出, 凝聚出一道清晰的画面。
颓废窝在床上的贺书辞猛然坐起身,眼神发亮,掀开被子下床,就要跑出门。
闻九渊手有点痒,没有忍住。
贺书辞刚要出门去找合欢宗, 却在下一刻感觉到脸侧似乎有什么东西抚摸过一样。
他惊疑不定地停下来,摸了摸自己的脸。
他怎么感觉自己的脸被人摸了一把?
……见鬼了?
贺书辞背后钻阴风,在原地等了好半晌,见那鬼东西没有再对自己动手动脚,好像一切都是他的错觉一样,这才带着一身冷汗出门。
外面是一片艳阳天,贺书辞默默地跑去太阳底下晒了晒,补了点阳气,这才终于恢复了没心没肺的样子,兴冲冲地去山下买了一身夜行服。
贺书辞知道原著剧情,起因是反派被下药折磨羞辱,这才有了后续一连串的剧情。
已知能药倒大反派的情药肯定不赖,而市面上流通的厉害情药几乎都出自合欢宗之手。
再已知,合欢宗经常因为制成售出的情药祸害过许多知名大能,被泄愤式砸毁了不知多少次。
再再已知,砸一次合欢宗的炼丹炉,市面上供给的情药就会断货两三个月。
那么只要贺书辞在临近反派屠城节点把合欢宗的炼丹房给砸了,岂不是就能从源头解决这件事情?
为避免祸害反派的小炮灰手里有存货,贺书辞现在就得出发,断他们两次货源,再从合欢宗手里购买足量的解药以备无患。
贺书辞手里的灵石资源有很多,赔偿他们两次货源的损失绰绰有余。
贺书辞还是有点心虚的,转念一想,这相当于他花钱买了他们未来几个月内出售的情药和炼丹的丹炉,这对于合欢宗而言也算个大客户了。
虽然大客户购买的方式有点粗暴不讲道理就是了。
贺书辞偷鸡摸狗似的去买了夜行衣,等天黑之后再换上。
脱衣服的过程中,贺书辞总觉得背后毛毛的,像是有一双眼睛藏在黑暗之中,直勾勾地盯着他。
贺书辞把洞府里的夜明珠全部点亮,搓着手臂的鸡皮疙瘩,安慰自己这是九渊不在,他自己吓自己而已。
没事的没事的,这洞府就这么大丁点,有点什么都能一览无遗,哪里能藏人。
没人。
贺书辞缓了缓,把衣衫褪掉,换上了能够融于夜色的漆黑夜行衣。
衣料窸窸窣窣,贺书辞刚要系好衣带,忽地感觉自己的腰被人轻飘飘地摸了一把。
贺书辞差点跳起来,汗毛倒竖:“谁??!”
青年的腰身附着一层薄薄的肌肉,有型却不夸张,紧窄的腰身柔软漂亮,总让人忍不住想再摸一把。
闻九渊微微眯了眯眼,眼神忍不住在贺书辞穿了一半没穿严实的年轻身体上流连。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由于事态紧急,他们的衣裳都没怎么褪掉。
年轻紧致的身体,处处都透着蓬勃的朝气。
时隔如此之久,闻九渊怪想念的。
那边贺书辞快被吓死了,闻九渊从某人匆匆忙忙披衣夺门而出的动静唤回神来,终于忍不住哑声道:“书辞。”
“……是我。”
贺书辞怕鬼。他真的怕鬼。
他从来没想过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居然是人,活生生的人,一个出差才离开了半个月不到就要回来骚扰他的人。
贺书辞把自己窝在角落,眼泪汪汪:“九渊?”
是人吗!这么吓他!
贺书辞方才被鬼吓的阴影还在,飞速钻回被子里躲躲风头安安心,心有余悸地气恼道:“闻九渊!!”
闻九渊低下头:“我错了。”
贺书辞后知后觉,恼道:“那我刚才换衣服,你躲在外边偷偷看完了?”
“……没有。”
“那你怎么趁我不注意摸我?!”
“对不起。”
难以抵抗。
贺书辞:“……”
贺书辞气没招了。
他在被子里飞速把剩下的夜行衣穿好,红着耳尖出门了。
并没有很想和偷窥犯和动手动脚犯再多说些什么,毕竟按照闻九渊的性子,他只会坦然道歉和下次再犯。
受不了了。
贺书辞在黑晶戒指里翻找一通,找到一个可以隐匿身形的法器,激活用上,趁着夜黑风高潜入合欢宗。
确保炼丹房里没有弟子在里面,便悄悄把他们炼丹房通通炸了,随后留下事先准备好的灵石,在一片火光之中赶紧跑路。
合欢宗的解药并非万能,只能解一些普通情药,更厉害的情毒几乎没有外部手段能解,所谓解药也顶多能起个缓释作用。
白敕宗在这里,厉害的师兄师姐全部都在,贺书辞担心下药羞辱的事情依旧发生,只能拜托他们增加巡逻的强度和频度。
劝人连根拔起原地搬家实在是太荒谬,如果可以,他会尽量阻止事情发生。
那情/药给他吃了都不能给屠城的反派吃了。
贺书辞暗暗握拳。
距离反派屠城的日子越来越近,贺书辞也没心思想这想那想闻九渊了,闻九渊隔空想念他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也不过分,顶多摸摸脸、手、腹肌和腰。
随着贺书辞投入在修炼上的时间越多,闻九渊得到回应的次数越来越少,有些欲求不满,问他最近究竟在忙什么。
贺书辞把这话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想念我?你回来想念。”
闻九渊不答。
他如今着实抽不开身,回不来。
但很快了。
在此之前,他要负责把贺书辞逗出些活泼的生机来,好让他不这么无聊。
无形的手作势要顺着贺书辞的腰身往下。
贺书辞按住那只无形的手,跳了起来,面红耳赤地恼道:“闻九渊!!”
死变态,最近这段时间怎么老往下三路去?
贺书辞跑了:“你有本事别回来。”
回来看他怎么报复回去!
闻九渊低笑一声。
他笑完,整个人冷汗涔涔,半靠在身后的软榻上。
他扶着隆起的肚子,动得有些艰难,不免低声不满道:“若不是你,本座此刻早就和书辞待在一起了。”
何至于囿困于此,行动受限,形容也狼狈,连心上人也不敢见。
可话是这么说,他护着肚子时却也是小心翼翼的。
精气在闻九渊腹中已然成型,闻九渊知道这个成长速度与寻常胎儿不一样,但无所谓了。
总归都是他和书辞的孩子。
大抵是受孕丹的副作用,外加大魔本身提供的养分比寻常人要高。
东拼西凑,多种原因重重叠加,也便成了如今这幅模样。
他和孩子可以比预期之中要早见到贺书辞。
贺书辞这些天没心思睡觉,闻九渊还是惯常各种对他动手动脚,贺书辞习惯了,也便没觉得闻九渊离开了很久。
有闻九渊在的时候,确实比他自己一个人在这里的时候好熬多了。
贺书辞自己的修炼也没落下,他这些天已经在尝试冲击元婴期,隐隐有预感,他离元婴期也不远了。
如果能在反派屠城之日抵达元婴期,到时候贺书辞出手制止也有更多的底气。
元婴期在白敕宗离几乎可以当长老了,在整个天玄城里,只要没有碰上扮猪吃老虎的老爷爷,几乎都能横着走,不怕挑事。
对上对反派下手的仇人炮灰,他也能更有把握阻止这场尚未发生的悲剧。
还有一个半月的时候,闻九渊断联了一天。
彼时贺书辞正挨过了渡劫雷劫,正式进阶为元婴期的修士。
贺书辞正要和他分享这件开心的事情,可闻九渊那边却恍如石沉大海,渺无音讯。
闻九渊罕见地整整一天没来打扰他,不动手动脚,也无声无息。
贺书辞精神绷了起来,原地踱步半晌,传了灵讯给闻九渊。
闻九渊一宿没回。
贺书辞腾地一下站起身,立刻往魔域赶。
自从闻九渊暴露了自己可以隔空骚扰他之后,闻九渊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失联过。
贺书辞马不停蹄,那一刻什么也顾不得地往魔域赶。
可是正当他即将抵达魔域入口的时候,却见整个魔域都被封锁起来了。
贺书辞皱眉,刚想找个角落硬闯进去,就接到了闻九渊珊珊迟来的传音:“……我没事。”
嗓音嘶哑,尽显虚弱,却带着一股如释重负的轻松。
第26章 幼崽 想要他抱,就听我的。
贺书辞在魔域门口踟蹰。
整个魔域四面八方都封锁得严严实实, 明显戒严许多。
若非大事,魔域不会有这样大的动静。
闻九渊在魔域的身份权值应该不低,起码也该是个统领人的地步, 封锁严实和闻九渊出事应当脱不开干系。
但无论如何, 能收到闻九渊报平安的传音, 总比他一声不吭地消失要好。
起码人还有一口气。
闻九渊送他的黑晶戒指里有很多好东西,而且全是地级以上的珍贵法器, 单单一个隐匿法器都能让贺书辞来去自如。
即使戒备森严,混入魔域对于贺书辞而言也依旧只是费多一点力气罢了。
他还是想去找找闻九渊,起码亲自确认一下闻九渊的安危。
然而贺书辞其实并不认识去魔殿的路上, 上次闻九渊把他掳回去的时候他晕过去了,一点路都没记。
但这并不影响。
北方向有一座高耸入云的建筑,鹤立鸡群,而且越往这个方向走,戒备越森严。
一路上看见的守卫神情都非常凝重, 贺书辞看着看着,心也不由自主地揪了起来。
居然一个八卦的都没有。
贺书辞躲在暗处等了半天,没听见那些守卫们谈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倒是有很多好奇的魔族群众想去打探消息, 结果却被守卫凶着脸赶了回来:“有些事情不能好奇。”
贺书辞在暗处蹲了半天, 一点关于闻九渊的消息都没有搜集到, 略有些沮丧。
伤的这么重啊……
消息封锁得这么死。
贺书辞悄无声息往北走。
只是越往北走守卫越森严, 贺书辞还没接近门口, 守卫的魔族便堵得水泄不通,天上地下,宫殿四周,全部有魔防守。
贺书辞原地绕着建筑找了好几圈,半点能钻进去的口子都没有。
有点棘手。
然而就在下一刻, 贺书辞听见一声极其轻微的咿呀叫声。
贺书辞愣了一下。
那是婴儿好奇又兴奋的叫声。
听着动静,还是从闻九渊栖息的魔宫了传来的。
那便奇了怪了,大魔宫殿里怎么会出现这般崭新的幼崽。
难不成闻九渊这些天出差,就是为了接个魔族幼崽回来?
那怪不得要避着他。
贺书辞主要还是担心闻九渊的身体,他发誓他无意窥探闻九渊的私事,他只是想远远地瞧一眼闻九渊,只要闻九渊没事他就立刻离开,那之后他保证闭口不言。
幼崽的咿呀声愈发近了起来,像是想要的东西得不到,声音开始透出一点焦急,甚至隐隐有哭腔的痕迹。
然后就听见闻九渊暴躁地一脚踹开宫殿的大门说道:“抱也抱了,喂也喂了,你还想要什么?怎么还要哭!”
闻九渊出离愤怒:“本座都让你……让你……了,你还想怎样?”
睁着一双大眼睛的嫩白小孩嘴一撇,本能地张嘴要哭,闻九渊眼疾手快捂住了,咬着牙道:“别哭,敢哭本座就把你丢了。就给你出来看一眼,你一个小兔崽子跑出来究竟想看什么?”
贺书辞从人群之中蓦然抬起头。
闻九渊好像瘦了一点,分明是大热天,他身上却裹得严严实实,长发披散下来,没有束发,鬓发还有一些微湿,略显凌乱。
他脸上的血色略显稀薄,但气色并没有很差,像是缓过来了一样。
可贺书辞很少见到他这般显得狼狈又手忙脚乱的模样,贺书辞的目光落在闻九渊怀里的幼崽身上,那一刻,幼崽巴掌大的小脸一扭,正对上贺书辞的视线。
那被裹在襁褓之中的魔族幼崽一看见贺书辞在看他,脸也不皱了,闹也不闹了,朝贺书辞张着手,兴奋地咿咿呀呀,笑得眼睛都弯成了一道月牙。
贺书辞:“……?!”
闻九渊的视线也转了过来,几乎是第一眼就看见隐匿在人群之中的贺书辞,瞳孔微微收缩。
大魔的恢复速度非常人可比,但怀孕到刚生产完这段时间里,闻九渊的五感还是不可抑制地受到了一点影响。
孩子可以凭借血脉第一眼认出贺书辞,他居然还落了后,没能察觉到偷偷混进来的贺书辞。
——以及贺书辞究竟怎么会突然来魔域?
贺书辞根本不知道他的魔族身份啊。
隔得太远,闻九渊面上从来宠辱不惊,因而贺书辞没能捕捉到那一点细微的变化。
被闻九渊锐利的眸光扫到,贺书辞第一反应是脊背发麻,心想大魔就是大魔,居然如此敏锐。
下一刻,就见闻九渊抱着孩子快步回了宫殿。
幼崽扒在闻九渊怀里,睁着一双茫然的漆黑大眼睛,不住频繁回头望着那道快要淹没在人群中的身影:“呜哇?”
闻九渊语调飞速:“我没告诉他你的存在,你想黏他可以,等你长大一点自己去黏,但我没有同意之前,你不许说出去。”
幼崽可怜巴巴地望着闻九渊,水洗般明亮的眼瞳一眨一眨,迅速开始蓄起水汽。
“……”闻九渊头痛,“他不知道本座是魔!懂不懂?你找他说完讨抱,爽是爽了,把人吓跑了你替本座追?”
“我知道你听得懂。”闻九渊冷冷道,“想要他抱,就听我的。”
襁褓中的幼崽不敢哭了,瘪着嘴钻进闻九渊的怀里,嘤嘤呜呜地蹭他,用眼睛悄悄看闻九渊还生气不生气。
只要孩子不哭,闻九渊就能勉强当个正常耐心的亲爹,“行了行了,也不必对本座示好,自己睡觉去。”
幼崽不想睡,幼崽想要两个爹抱,抱着闻九渊的脖子,假装睡着。
幼崽抱了闻九渊一会,忽地疑惑地抬起头来:“呜……”
可是,爹爹不是知道他们是魔族吗?
爹爹当时还把他们抱进怀里呢。
闻九渊:“怎?”
幼崽咿咿呀呀地说了一串意义不明的声音,说完,似乎是知道闻九渊听不懂,着急地用手比划来比划去。
闻九渊看不懂,闻九渊看了半天,保持着最后一缕耐心说道:“要不然本座把你扔进魔池里,你自己三天长到成年。”
反正这孩子也并非寻常幼崽,别家幼崽谁有这么成熟的灵智,在他腹中还是精气的时候就能和他交流想法。
倒不如拔苗助长,自己快点长成和心智匹配得上的模样,出去自力更生去,别来烦他和贺书辞。
幼崽:“……”
幼崽吧嗒一声,双手拍住闻九渊的脸,努力控制自己的小短手捏着闻九渊的脸揉了揉:“……哇呜!”
坏爹!
好爹知道你是魔!
他没有被吓跑!
闻九渊今日着实累着了,把幼崽的手拿下来,往幼崽的屁股上不轻不重揍了一下,道:“反了你了。”
敢揍你亲爹?
喝个屁的奶,喝西北风去吧。
贺书忍不住顺着宫殿敞开的门口往里面看。
他不确定闻九渊那一眼的意思是什么,总之他一个人族混了进来,窥探到了大魔的隐私,大魔似乎也没有生气和赶他走找他算账的意思。
看见闻九渊除了气色没有从前那般好知道,整个人看着活蹦乱跳的,应当是没有什么重伤。
那就好。
贺书辞悄然松了一口气。
只不过……可能他来得不是时候,闻九渊他……他似乎没有易容。
贺书辞忽然凝固在原地。
……完蛋了。
算了,应该也不完蛋。
反正闻九渊是魔的事情,他们两个心知肚明,只是一直没有拆穿罢了。
现下看见他就这么出现在魔域,第一反应居然也是回避。
好吧。
贺书辞又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一边离开,一边给闻九渊送去传音,欲盖弥彰:“九渊,我来魔域处理一下事情,我们有弟子被魔族抓到这里来了,我得赶紧把人救出来。”
“我已元婴,不必担心我出事。”
回声下一刻就到:“好。注意安全。”
一路上的守卫开始逐渐收工撤退,贺书辞离开比来的时候顺畅不少,他才刚抵达魔域门口,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气势汹汹的脚步声,听声音人数还不少,一道粗哑嗓音震天响:“哪个断手断脚的又敢去人族那边绑人?给老子交出来!”
为首的魔族五大三粗,近乎有两米高,肌肉精壮,往那一站威慑力十足,“老规矩,自己干的事情自己承认,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自己去人族领域按照他们的律法让他们处置。”
“等老子翻出来,可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贺书辞愕然,迟钝地意识到这件事情也许和他方才往闻九渊那里送过去的传音有关,于是赶紧给闻九渊去了新的传音:“我找到我师弟了,没有受伤,我们现在就回宗,不必担心我。”
闻九渊的声音似有疲倦,但依旧温和:“好。”
贺书辞有些担心,躲在暗处看了半天,结果发现这个随口扯出来的拙劣谎言引发的搜查,居然真的被他们搜出了不少肮脏东西。
被按在地上的魔族逐渐多了起来,他们每个魔都挨了不少脚,嗷嗷求饶,可惜为首的魔族一点也不领情,大手一挥:“全送给修真界那帮臭脸老头,找脸最臭的送,剩下的让他们自己处理。”
贺书辞有些迷茫。
为什么要找脸臭的送?
直到旁边有人回答了他的疑惑,贺书辞这才意识到自己一个不注意,把心声念了出来。
旁边的魔嘿嘿笑了一声,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解释:“新来的魔吧?这你就不知道了,修真界那群老头脸越臭,动起手来越狠,一点情面都不讲,想拿好处贿赂?嘿,罪加一等。”
贺书辞:“……”
好、好吧。
也还不错。
第27章 分配 我们大人讲究先来后到。
闻九渊说到做到, 回去之后就把小孩丢进了蕴含丰富魔气的魔池里。
幼崽嘤嘤呜呜地想爬出来,眼泪汪汪地要闻九渊抱。
闻九渊一根手指点住他光滑的脑门:“乖乖泡一会。”
“你需要快点长大。”
怕幼崽还要苦恼,闻九渊补充道:“保护书辞。”
“他只是一个元婴期, 随随便便就被外面的人拐骗伤害了。”
幼崽顿时不闹了, 听话地把自己浸在池子里, 抱着闻九渊的手指放进嘴里吮吸啃咬。
闻九渊轻嗤一声,另一只手弹了一下幼崽婴儿肥的侧脸。
幼崽拔出闻九渊的手指, 认真地拿他的手指点在自己的脸上:“嗷呜。”
闻九渊:“装可爱没用。”
幼崽气势汹汹地啃了闻九渊的手指一口:“呜。”
坏爹不仅坏,还笨。
闻九渊今日累得很,不想和小崽子废话这么多, 让他泡够半个时辰就把崽崽捞了上来。
拔苗助长也得循序渐进地来,一下把苗拔死了也不行。
然而他望见水中倒映的人脸时,整个人蓦然僵了一下。
无他,闻九渊从水中看见了自己的脸。
那张在贺书辞面前毫无掩饰,毫不知觉的真容。
闻九渊终于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他方才被贺书辞看见的, 是属于闻九渊的脸,并非大魔的脸。
而贺书辞一点讶然的、厌恶的神情都没有,就像他一直知道自己的身份一样, 丝毫不惊讶。
崽崽浑身湿漉漉的, 被捞出来后非常懂事地呆在原地, 等坏爹爹帮他擦干身体, 然而他等了半天都不见人动作, 于是疑惑地扬起小脸。
闻九渊脸色有些难看:“他知道?”
崽崽笃定地点头:“啊呜。”
“什么时候?”闻九渊扶额道,“你怎么不早说?”
还不会说人话的崽崽:“……”
说了根本没人听的崽崽气势汹汹地一口咬在闻九渊的手指上。
这么一丁点大的魔族幼崽还没有长牙,咬着不疼,闻九渊把手指抽出来,再把崽崽拎起来商量道:“要不你继续下去泡吧, 等能说话再上来。”
“呜……”崽崽吧唧一下抱住闻九渊的手臂,小脸委屈,不想下去。
承受不住了。
闻九渊叹气,把幼崽捞了上来-
贺书辞盯着合欢宗那边的同时,也在整个天玄城的角落里放置了用以监控的法器,平常没事的时候就盯着监控法器看,特别是城中央那片宽阔的空地。
他还埋了一点稍微有点威力的火药,能够在反派被辱剧情发生时制造一些混乱和插曲,以便为自己的及时赶到而创造一些时间。
事实证明拔苗助长稍微有点用,但实在是没法做成三天长大到成年的地步,那实在是有点违背自然规律了。
崽崽泡了半个月,声带发育得七七八八,已经可以流利表达一些短句了:“好爹爹,吓坏了。知道,你是魔,抱你。”
“你们,一起睡觉。”
“好爹爹,醒了,离开我们。”
“你醒了,找好爹爹。”
闻九渊呛了一下。
他犹疑道:“你知道睡觉什么意思么?”
崽崽笃定地点头,张开手抱住闻九渊弹他脑门的手臂,倒下来,闭上眼睛作呼呼大睡状。
闻九渊不易察觉地松了一口气。
他就说。
如果真做了,他次日不能一点感觉都没有。
闻九渊还是希望在床事上给贺书辞留下一些美好的印象。
毕竟他自己意识昏聩之时全凭本能行事,万一下嘴不轻不重的,贺书辞可怎么办。
崽崽表演完了,从地上爬起来,仰着头专注地看着闻九渊:“坏爹爹,夸。”
闻九渊眼眸微眯:“骂谁呢?”
崽崽怂怂的,又忍不住往闻九渊身边缩,小声道:“爹爹,夸。”
闻九渊挺满意崽崽的实诚,也不计较为什么他是坏爹爹的事情了:“很厉害。帮了我大忙。”
崽崽开心又黏人地抱住闻九渊:“想要,爹爹抱。”
他又道:“想要,好爹爹抱。”
崽崽笑起来的时候,五官神情便更像了贺书辞几分,闻九渊盯着瞧,瞧得久了些。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很想念贺书辞。
很想很想。
但魔族幼崽的发育极其需要魔气,在出生的第一个月尤其需要大量魔气充盈浸润,离不开人,闻九渊得被锁在这里一个月。
闻九渊不悦道:“你能不能自己在这里慢慢长?”
崽崽呜哇哇呜地抱住闻九渊,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闻九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为了看着幼崽涮汤池:“你快点长大,我们就能快点见到书辞了。”
崽崽本来困得像钻闻九渊怀里偷懒睡觉,听着闻九渊这么说又缩回了魔池之中,认认真真道:“我长大,就能见好爹爹。”
“没错。”
这些天贺书辞看着很忙,有好几次夜不归家,闻九渊也不好在外面同他说话动手,只得隐下去悄悄看着贺书辞的一举一动。
崽崽也想看,湿漉漉地爬上来,被闻九渊点着脑袋按回去。
他自己跳下去,怀里抱着幼崽,父子二人盯着贺书辞的侧脸看。
闻九渊嘀咕道:“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都没有力气理他了。
闻九渊见贺书辞这么累,都没怎么打搅贺书辞了。
生产这件事情耗费了大魔不少精力,直至今日,他也差不多缓过来了。
五感和修为水平重回巅峰,闻九渊抱着崽崽看贺书辞,感受到外面的动静,对崽崽道:“考考你,外面是什么人?”
崽崽扒着闻九渊,他能感受这些天来,魔宫外始终有一股气息偷鸡摸狗地盯着他们。
只是碍于他们这些天一直闭门不出,那魔也不敢闯进来自找苦吃。
躲得远远的,混在魔群之中,以为他们感知不到。
崽崽凶恶道:“坏魔。”
一个月难熬得很。
元月十五日,贺书辞从夜间子时开始就一直在城中央寻了一处地方躲着,有闻九渊时不时和他聊天,倒也不觉得有什么难熬。
时间一到,闻九渊迫不及待地捞起看似没有什么变化的崽崽,囫囵给他擦干净水,套上幼崽穿的小衣。
崽崽兴奋地一口啃在闻九渊的下颌上:“见好爹爹,好爹爹抱。”
“……”闻九渊嫌弃地把崽崽拎开,“够了。”
长牙期的幼崽怎么看见什么都想咬一咬?
真烦。
到时候得拎远点,别咬着贺书辞。
闻九渊抱着幼崽就要出门,临近门口的时候崽崽忽然如临大敌,呲着没长全的小白牙道:“坏魔。”
闻九渊揉了一把幼崽的脑袋:“还行。不算笨。”
不算一个只知道吃喝的小崽子,起码能和贺书辞交代,到时候丢出去看门也行。
半晌之后,闻九渊把在魔宫外围蠢蠢欲动的魔族踩在了脚底下。
周围倒了一大片魔族,其中有几个是崽崽放倒的,他第一次在闻九渊的指导下使用魔气,没有控制好,不小心把魔击晕过去了。
闻九渊夸他:“厉害。再厉害一点,以后保护好爹爹。”
被踩在地下的是其中修为最高的,听见闻九渊这般旁若无人,咬着牙道:“堂堂大魔……居然沦落到给一个人族生孩子!”
“你还算什么统领魔域的大魔?简直有辱魔族威严!”
闻九渊抬手勾了勾,从那魔族身上搜出两瓶丹药,不用打开他都能闻到那股甜腻的味道,嗤笑道:“怎么,嘴上说着有辱威严,私底下还想给本座下这种肮脏的情毒。”
“我这是除害!”被踩在脚底下的魔族艰难道。
“好赖话都被你说完了,”闻九渊居高临下地睥睨着那抬不起头的魔族,慢条斯理道,“要不这魔尊给你来当?”
谁修为高谁实力强,谁坐这个位子。
“你连一个给人族生孩子的魔都打不过,”闻九渊不轻不重地碾了碾那魔族的脸,“这位子你有资格坐么?”
生个魔族幼崽怎么你了。
闻九渊着急见心上人,捏捏崽崽的屁股,让愤怒的崽崽安分下来,随后一脚踩断了底下魔族的脖子。
他手里捏着那两瓶情毒,若有所思。
合欢宗近几个月来炉子又被炸穿了,根本没有产出,这东西除了合欢宗自己人会囤一点之外,平常人根本不会想到要囤几瓶用。
而合欢宗被愤怒的受害者炸炉炸多了,大家都非常自觉地不会在合欢宗下次开炉炼制之前出售手里的存货。
无他,敢在这时候顶风作案,就得冒着撞上受害者枪口被顺手炸掉的风险。
所以这家伙究竟从哪买来的东西?
为了弄死他还真是费尽心思。
闻九渊捂住崽崽口鼻,自己仔细嗅闻了一下。
普通的情药,虽然不是很烈性,但也有点威力。
崽崽气得眼睛都红了,被捂住口鼻也在不断挣扎,伸出短短的手试图打掉闻九渊手里的“毒药”。
闻九渊扬了扬唇角。
他心生一计,忽地想到要怎么和贺书辞来一场久违的亲昵了。
闻九渊把丹药收起来,哄小孩:“没事了。小插曲,我们见另外一个爹去。”
闻九渊人还没到,就先分配起了贺书辞:“这样。我们大人讲究先来后到和按劳分配。”
“在你出生之前,随行保护他的人一直是我,所以我陪久一点。”
“我可以让他先抱你,抱完你之后,你一个人乖乖地去睡觉,只要你乖了,就能兑换更多的抱抱券,次日你能找他要更多的抱抱——如何?”
崽崽是一个讲理的崽崽。他用力点了点头,赞同了这个方案:“好。”
闻九渊心情愉悦地往天玄城赶,在即将到达的时候稍稍感知了一下贺书辞的位置,随后折返方向往城中央去。
快到之前,他趁着崽崽不注意,咽了一颗从魔族身上搜来的情药,愉悦地眯起了眼睛。
区区一个普通魔族就能对他指手画脚了,什么东西。
看他不爽就去死,他爱生就生,管这么多。
第28章 解毒 太着急回来见你
元月十五, 长庚星动,今日是原著反派屠城的日子。
贺书辞在城中央虎视眈眈地守了一天,没等到反派。
正当他困惑之际, 却看见闻九渊向他走来。
闻九渊的脸色好看很多, 没有那日那般苍白寡淡, 手里还抱着一个孩子,看向他的目光带有许多情绪。
贺书辞愣了愣, 迎上去:“九渊?你怎么来了。”
“事情解决了?”
闻九渊径直朝他走过来,笑了笑:“当然。”
贺书辞的视线落在闻九渊怀里的孩子上,迟疑道:“这个孩子……”
是他那天在魔域见到闻九渊抱着的小孩。
“捡的, ”闻九渊坦然地把崽崽送入贺书辞怀里,“你想抱抱他吗?”
崽崽一见到贺书辞就兴奋地吱哇乱叫,伸手想要他抱:“好爹爹!”
贺书辞没抱过小孩,也不太会拒绝闻九渊,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啊?”
闻九渊张口就来:“幼崽么, 都是这样,第一眼见到的人和喜欢的人都要喊爹娘的。”
贺书辞手都不会放了,一点力气都不敢用, 生怕把幼崽弄疼了, 虚虚地把崽崽拢在自己怀里。
幼崽崽崽开心地扒在贺书辞怀里, 满足地亲亲贺书辞的脸:“……爹爹。”
贺书辞有些不好意思:“捡的吗?好乖啊。”
闻九渊笑眯眯道:“嗯。魔域经常能捡这种无家可归的小崽子, 都是他们生下来不要的, 我见他可怜,便捡回来了。”
崽崽不开心地瘪嘴,冲贺书辞告状:“他是坏爹。”
来的路上坏爹已经和他商量好了口风,在他的人族爹爹接受自己忽然多了一个孩子之前,他暂时以捡回来的便宜幼崽身份先让爹爹们养着。
等到好爹爹和他相处惯了, 喜欢上他了,坏爹再和好爹商量亲生孩子的事情。
崽崽乖乖地待在贺书辞的怀里,小声说道:“喜欢爹爹。”
幼崽的皮肤嫩白薄透,生着一层细小轻软的绒毛,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灵巧生动,像是水洗过一般灵净,五官尚未长开,但已经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
贺书辞想起在魔域的第一次见面,他佩戴着隐匿法器,闻九渊抱着崽崽出来,却比大部分魔族还要先发现他的存在。
敏锐成这样,天赋资质应当不差。
居这样一个不哭不闹乖巧懂事天赋异禀的雪团子小孩,居然会被亲生爹娘丢弃。
贺书辞又抱了一会,闻九渊便从他手里接过孩子:“累吗?我来吧。我们回家?”
崽崽呜哇叫着抗议,手脚并用扒住贺书辞,可怜巴巴的:“不要!”
贺书辞接过黏他的崽崽:“没事没事,不累,我再抱一会吧。”
闻九渊笑得有些虚假,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啊,好。”
贺书辞都还没抱他呢。
这小兔崽子一个人霸占这么久,想怎样?
回去就关房间里让他自己睡觉去。
闻九渊锲而不舍:“回家么?”
贺书辞嘶了一声,说道:“九渊,你先回去?我这边还有点事情要守着,不能离人。”
“什么事情?”闻九渊在贺书辞看不见的地方掐了一把崽崽的屁股,警告崽崽见好就收,“我帮你。”
崽崽被捏得嗷呜一声,凶恶地朝着闻九渊龇了龇牙,转头往贺书辞怀里钻得更深。
闻九渊气得咬牙。
贺书辞对父子二人的交锋毫无觉察,他掂了掂怀里窸窸窣窣的幼崽,犹豫片刻,说道:“最近这几天有点乱,可能会发生一些恶性伤人事件,为了城中安全,我想看看能不能预防一下。”
闻九渊估摸了一下时间,感觉今天内可能不一定能整完,于是摸了一颗解药吃了。
没什么用,不能完全解掉情药,但也能拖一拖完全生效的时间。
崽崽记着坏爹那一捏,抱住贺书辞的脖子,哼哼唧唧道:“坏爹,吃了毒药。”
贺书辞愣了一下,猛然回头看闻九渊,“什么毒药?”
闻九渊:“来的路上被一堆魔族埋伏了,我抱着孩子分了神,中招了。”
他分明避着崽崽了,这小东西嗅觉敏锐,能闻到他身上的药味。
崽崽呜哇哇呜:“并非,分神!”
闻九渊:“……”
闻九渊八方不动,先用法术把试图拆穿他的崽崽禁言了,再道:“不是什么大事,回来的途中被一些看不惯我的人拦截,中了一点情毒罢了,那些魔族已经死了,我也吃过解药了。”
贺书辞瞳孔一缩,猛然停住了动作。
他惊疑不定地上手碰了碰闻九渊的手和脸,暂时还没发现发烫的迹象,咽了咽唾沫。
贺书辞忽然察觉到了什么。
原著中反派屠城是因为被仇家下了情药,在天玄城里聚众展示羞辱。
贺书辞这几日在天玄城里殚精竭虑地试图预防这一件惨案,却万万没有想到,那个屠城的最终反派还有可能……是闻九渊。
贺书辞蹙眉,过来检查了一遍闻九渊的身体,“解药有用吗?”
据他这些天对合欢宗丹药做的功课来看,有解药的情毒威力最小,可以被解药缓解的情毒威力威力适中,只有双修交/媾才能解掉的情毒威力最大。
闻九渊第一次中的情毒就是最顶配的,而那些能拿来构陷伤害闻九渊的,应当也不会是什么随随便便就能解掉的情毒。
果不其然,闻九渊说道:“可以缓解一段时间。”
崽崽呜呜哇哇地抱住贺书辞的脸:“他是坏爹,不要信。”
贺书辞却误会成闻九渊把严重程度说轻了,顿时抓住闻九渊的手:“走,回家。”
闻九渊眉梢爬上一点得逞的畅然,“好。”
崽崽明显想说些什么,但是由于某些禁忌的言灵说不出口。他第一次见识到这般险恶的手段,气得呜哇叫:“坏爹!”
后半句骗人根本说不出来。
贺书辞在赶回家的路上揉了揉崽崽的头,把城中央看守的任务拜托给师兄萧崎,温声哄着崽崽:“他会没事的,家里有解药,明天就没事了,不要担心。”
崽崽认为坏爹轻轻松松地打趴下敌人,却还是要主动吞下毒药,那他肯定是故意的。
此举必定是是为了和他争夺好爹爹的怀抱,也肯定有把握自己清除毒素,因而当然是气得眼泪汪汪。
好爹太过单纯,一下就被蒙骗了!
贺书辞着急回家,赶紧带着闻九渊回去。
贺书辞心里已经七七八八有了底,既然闻九渊极有可能就是原著中的那个反派,那闻九渊已然安全到了他身边,就不必再担心之后的剧情会发生了。
虽然中了情毒,但闻九渊在他身边。
幸好在他身边。
自从贺书辞知道闻九渊中毒之后,闻九渊的待遇直线上升,贺书辞担心死了,时时刻刻都要摸摸他的体温,寸步不离地守着,一直到落地。
闻九渊爽死了。
他趁着这个机会,装作头晕一般靠在贺书辞的肩上,低声道:“书辞。”
“一直没有告诉你我的身份,你会介意么?”
说这话,明晃晃的就是在讨亲昵。
上次闻九渊装大魔的时候贺书辞都没嫌弃他介意他。
说这话就是在挑破他们二人之间唯一的秘密。
贺书辞担心地摸摸闻九渊的额头和鼻息,“当然不介意。”
“我要是介意,早就跑了。”贺书辞抿着唇。
闻九渊眼睛里露出一点笑意。
崽崽知道大势已去,悲壮地缩在两位爹爹怀里,争分争秒地享受着两个爹爹一起的怀抱。
等到了家,他就得自己一个人去睡黑暗小房间了。
呜。
贺书辞一路不停,驱使飞舟以最快的速度回家。
虽然是洞府,但是空间够大,各种结界树立,私密性极好。
贺书辞摸了摸崽崽的头,把崽崽抱到隔间,那里已经被他临时装潢成了温馨明亮的风格,换上了干净的枕头被褥,询问道,“今晚你可以先睡在这里吗?自己一个人会害怕吗?”
崽崽是一个讲理的崽崽,崽崽将会按照同意好的方案认真执行:“不会害怕。爹爹放心。”
崽崽最后抱着贺书辞的脸,轻轻啾了贺书辞一下,然后乖乖地钻进了被窝里面:“爹爹。我困了,我睡觉了。”
贺书辞心软得不行,也礼尚往来地亲了一下小崽的侧脸:“晚安。”
事到临头,闻九渊也不会看崽崽得了贺书辞一个吻就不满了。
他好整以暇地抱着手臂,等待药效发作,心想自己真是个绝世天才。
毕竟等一会贺书辞抽身出来,他也许能得到很多很多个。
贺书辞轻轻把门带上,又给隔间设了隔音的禁制,确保崽崽睡觉的时候不会被任何动静打扰。
做完这一切,身后的人悄然压了下来。
贺书辞接住搭在他肩上的双手,感受到肩处垂落的头颅开始发烫起来,小声道:“九渊,你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闻九渊语调轻缓,含着一点沙哑,低醇柔和,“只是有点想你。”
离开的这么多天里,他想念贺书辞,几乎要想念疯了。
全靠着那上不得台面的隔空骚扰饮鸩止渴。
贺书辞耳尖泛上了点暖色,并且还有往脖颈延伸的趋势。
他有点不自在,也许是被闻九渊抑制不住上升的体温烫的。
贺书辞抿着唇,拉着闻九渊回了房间,再三叮嘱道:“下次小心点,你一个这么厉害的大魔,怎么总是中招?我要是不在身边怎么办?”
当然是在贺书辞身边,他才要中点毒呢。
当然这话闻九渊没说,闻九渊道:“太着急回来见你,没有注意,下次不会了。”
贺书辞受不了他这种张口就来的话,扳着闻九渊的肩膀亲了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