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伤委顿之人被闻九渊按入怀里, 五感被暂时蒙蔽,那一刻魔气冲天而起,顶尖大魔的气势悍然与其相撞。
仅仅只是一个照面, 贺书辞就隐约听见虚空之中传来一声惨叫。
就算闻九渊目前捉襟见肘, 也绝对不会让对方全须全尾地躲在幕后。
他迟早会顺着魔气灼伤的印记, 找到那人,让他付出代价。
修真界的死法未免也太多, 继差点被魔物当成过冬口粮吃掉之后,贺书辞今日解锁了新的死法:
被冰棱刺扎成筛子。
闻九渊来的那一刻他其实没有什么知觉,因为太疼了, 数不清的尖刺扎进来,贺书辞的意志力全逃窜在外通通罢工,试图找点什么东西能让主意识忘掉疼痛。
再有感觉的时候,他已经落在闻九渊的怀里了。
贺书辞攥住闻九渊的衣襟,嗓音含血, 沙哑道:“他们是来针对副宗主的。”
动手的人在宗门上层应该还有人,就连琼离用贡献点兑换了十天的玄古灵池都知道,还能放人进来提前埋伏。
但他们应该不知道这十天是兑给他们的, 不然也不会出现这样打草惊蛇的失误。
这一次对琼离下手出了差错, 下次再想这么干, 难度可就不一样了。
手敢伸到副宗主身上,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利欲熏心, 这是明晃晃的把扬怀宗的威严放到地上去踩,性质便已经不一样了。
贺书辞想抬起头来,可闻九渊的手依旧按在他后脑,他感受到了一股温柔的阻力。
贺书辞不再动了。
他听见闻九渊轻声细语道:“书辞,睡一会, 等你醒来之后就不疼了。”
温暖湿润的掌心托着他,贺书辞闭上眼,没坚持要抬起头看一眼外面,闷声说道:“嗯。”
闻九渊做事总有他的道理,贺书辞被环在熟悉又陌生的怀抱之中异常安心,他知晓分寸,便不会去窥探更多。
血泼了闻九渊一身,闻九渊似乎没发现,贺书辞有些歉疚,悄悄拂了拂闻九渊身上沾着的血。
囚龙阵网到了意料之外的杂鱼,还被咬穿了渔网,魔族气息弥漫开来,惊动了扬怀宗内外层层防守。
贺书辞半张脸埋在闻九渊的肩膀处,慢吞吞地擦着他身上的血。
越擦,贺书辞越有些疑惑。
他有流这么多血吗?怎么闻九渊身上全是。
他怎么感觉自己不仅擦不完,反而越擦越多呢?
贺书辞擦着的血从即将干涸的血迹,再到逐渐渗透出来的温热液体,贺书辞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微微一变。
可就在这时,闻九渊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托在贺书辞脑后的手微微亮起了莹光。
怀中的人一僵,不受控制地瘫软下来,贺书辞的瞳孔逐渐涣散,却又在意识弥散之际忍不住挣扎起来。
——他都这么明事理知分寸了,闻九渊不想让他窥探的事情他便不去好奇,闻九渊这个天杀的王八蛋怎么还要放倒他!
贺书辞在彻底晕厥过去之前愤愤张口,一口咬住了闻九渊的肩头。
气死了气死了。
这是贺书辞意识沉入黑暗之前,脑海中唯一的念头-
梦里的闻九渊满身是血,像是刚从血海里出来。
他抬起被血色浸透的眼睫,平静地望着贺书辞,贺书辞什么也顾不得,就要往闻九渊的方向冲过去。
闻九渊身后是一片深渊,他阖上眼眸任由自己往后坠,下落之前,抬手唤起一片藤蔓,牢牢抓住了要跟着纵身一跃的贺书辞。
骤然的坠空感和被拉扯感依旧残留,贺书辞猛然睁开眼睛,冷汗浸透后背,被旁边的医修弟子搀扶起来的时候,他才发觉自己是从床上翻滚掉落下来了。
贺书辞大脑开机,梦里毫无求生欲望的闻九渊频繁闪回,混合着他被放晕前闻九渊身上越来越多的血,让贺书辞无端焦躁起来。
他勉强定了定心神,顾不得太多,哑声问:“闻九……和我一起全身黑的那个人,你有看见吗?”
医修把贺书辞搀扶回床上:“有的先生,有的,您请先坐回去休息,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全,乱动会扯开刚愈合好的伤口。”
贺书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像变了性子一样如此焦躁不安,被拦住的那一瞬甚至想挣开医修的手冲出去:“他在哪里?”
“在他自己的房间里休息,贺先生不必着急。”琼离的声音传过来,贺书辞猛然抬头,看见琼离身后跟着一个月白服饰的人。
那人玉冠玉面,跟在琼离身后,眼尾狭长平直,端的是一副刻薄不近人情的模样。
可他一开口,却是一副温润的好嗓音:“扬怀宗内再三发生这等丑事,我作为宗主未能制止,实在抱歉。”
“解决此事之后,我会向仙盟请求降罪。”
这下琼离更没脸见这俩人了,他本是为了弥补贺书辞和闻九渊两人此行受的气,才提出这般补偿措施,结果两人在玄古灵池里一起差点流干了血。
琼离感觉自己当孙子已经不足以平息两位的了,他可能得找根绳当场吊一吊,才有机会取得一下两位受害者的原谅。
贺书辞满心想着闻九渊,琼离他们说的什么都顾不上了,只等他们表达完歉意之后问:“闻九渊呢?”
琼离:“……”
真是油盐不进,只要闻九渊啊。
琼离沉默,琼离思考了一会,琼离决定去隔壁摇人:“你等一下,你先把药喝了,晚一点换一下身上的药,我一会把人从隔壁给你抓过来,行么?”
贺书辞点头,非常爽快地抄起桌上的药碗一口干完,然后出门找闻九渊。
琼离叹了一口气。
贺书辞敲了好几下隔壁的门。
这门他一次也没进过,和琼离确认了之后才敢敲,敲了好几下没有人应,贺书辞平静道:“闻九渊,你要是醒着就给我出来。”
“你不出来,我有的是办法闯进去。”
嘎达一声,门开了。
屋内没有点灯,闻九渊倚靠着身后的木制轮椅,脸上血色稀薄,眉目完美依旧,宛如透冰雕琢。
他身上换了一件轻软的白衣裳,贺书辞从没见他穿过白色的,想来那身黑衣服估计丢了……
闻九渊无奈叹道:“书辞……”
话没说完,贺书辞猛然闯了进来,啪地一声把身后的门关上。
两人之间顿时漫上了见缝插针的黑暗。
贺书辞放出浮鱼,靠浮鱼冒着的剑芒照亮前路,去点了一盏灯。
不久,贺书辞提着点好的灯走回来,将灯盏放到手边的桌子上,烛光刚好驱散了闻九渊周身的黑暗。
贺书辞不语,只是蓦地朝闻九渊腰间的衣带伸出手。
可惜他没有得逞,伸出去的手被一只苍凉的手握住手骨,闻九渊嗓音有些慵懒,仿佛他只是一个刚睡醒就要被非礼的良家妇男:“书辞,你也是这么非礼别人的么?”
贺书辞睨他一眼:“对没错你怎么知道,你趴我们床底下看过了?”
闻九渊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贺书辞:“真承认你又不高兴了。闻九渊,你好大的能耐。”
闻九渊不说话。
他握着贺书辞的手也没放松,只低声道:“小辞。还疼么?”
贺书辞一只手被抓住,就换另一只手,今天怎么的都得扯掉闻九渊身上这身刚换上去的干净衣裳,看看他身上的伤。
闻九渊拦了个七七八八,还是没能挡住,匆匆被扯开了大片大片的胸膛和腰腹。
宽阔平直的胸膛肌肉线条完美,贺书辞没心思看,他的目光落在下方。
一道道宛如被灼烧过的红痕遍布腰腹,一直往下延伸,没入尚未被掀起的衣衫里。
贺书辞顿了顿,不再试图去触碰那些灼烧的红痕,轻声说:“怎么搞的?他们没有医治你吗?”
闻九渊伸手拍了拍贺书辞的后腰,示意他坐上轮椅的扶手来:“好得差不多了,你来得再晚点,就看不见伤口了。”
贺书辞不依不饶:“你怎么会弄成这样?”
闻九渊撩开他的衣袖,揭开一角贺书辞手臂上的白纱布,看见他手臂上只剩一些密密麻麻的红点疤痕,用指腹轻轻碰了碰:“还疼吗?”
“再转移话题,”贺书辞道,“我现在就把你丢在这里,再也不管你了。”
闻九渊立刻改口:“我不能浸泡高浓度的灵力灵泉。”
“我灵根残缺,浸泡其中反而会让我的身体难以承受。”
贺书辞抿了抿唇,“对不起。”
“无碍。”闻九渊拢了拢衣襟,继续方才的话题,“还疼吗?”
贺书辞收回手,裹好纱布,放下衣袖:“早就不疼了,根本没什么感觉。”
醒来之后就真的不疼了。
那些冰棱刺极细,扎出来的伤口愈合得很快,伤口敷上药,很快就能愈合。
闻九渊来得及时,所以贺书辞没有被伤到经脉,如今治疗起来才轻松许多。
闻九渊道:“你方才说的,都是真的?”
贺书辞茫然:“什么?”
他着实有点不理解:“我说话不都这样,哪句不是真心的?”
闻九渊漆黑的眸子盯住他,耐心地说道:“你和别人也是这样,随意非礼的么?”
贺书辞被放倒的气还在,嗐了一声:“那当然……”
他话没说完,手腕便被人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贺书辞:“你捏吧,你干脆把我捏死吧,闻九渊。”
闻九渊松开手,给他揉了揉手腕,低声道:“抱歉。”
贺书辞不满:“你不是都猜到我是骗你的了,还和我求证做什么。”
闻九渊问到想要的答案,终于罢休,只是笑:“小辞心思单纯,容易被不轨之人拐去,我总是要防范一下的。”
方才凝重赌气的气氛似乎就这样消弭于无形,贺书辞在闻九渊面前蹲下身,伸手还要去掀闻九渊的衣服,心疼道:“怎么会这么严重。”
第18章 闹腾 我没想过留,却也没想过它消失。……
闻九渊叹息, 轻轻攥住贺书辞的手:“衣冠不整,成何体统。”
贺书辞不满道:“你对我上下其手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说成何体统?”
闻九渊:“……”
贺书辞嗤了一声,甩开闻九渊的手, 克制地掀了一点起来, 细细去看那些灼烧的疤痕:“我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 你这个怎么还是这么严重。”
闻九渊道:“你明天再来看看。”
明天再来看也不妨碍他现在伤势严重,贺书辞尤记得自己昏迷前看到的模样。
贺书辞不接他话茬。
贺书辞慢吞吞伸手, 帮他把衣带重新系好:“他们那边的宗主出面了,和琼离一起跟我道歉了好久,还说那个布下囚龙阵的人已经抓到了。”
“只不过刚关进来没两天, 就不知道被谁用尖锐的东西扎成了刺猬,据说经脉灵根都被扎成蜂窝了。”贺书辞瞥他一眼,“连起身和行走都没办法做到,跑去替我报仇倒是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闻九渊轻咳一声。
真见到闻九渊了,他心里那颗莫名其妙堵着胸膛的石头也稍稍轻了一点, 回想起方才琼离他们说的那些东西,如今也一一给闻九渊絮絮叨叨:“琼离说他很是对不起我们,要找个时间段在我们面前绑根绳子吊一下。”
闻九渊:“……”
“他们宗主发好大脾气啊, 给人气得手里捏着的玉石一按一个坑, 还直往下掉渣, 琼离悄悄把他掌心里捏烂的玉石抠出来, 换新的塞进去, 以为背着人我看不到呢。”
闻九渊:“他们二人关系是要好些。”
贺书辞:“你怎么知道?”
闻九渊轻轻笑了笑,慢悠悠道:“这并非什么秘密,世人皆知。”
贺书辞不再纠结闻九渊怎么知道这么多,指了指他的腿:“你走不了了?”
“暂时,”闻九渊道, “过几日便可恢复完全。”
贺书辞挑了挑眉。
没法走路的人是没有人权的,贺书辞十分顺理成章地把人推回自己的房间里,并且在闻九渊再三拒绝之下依然将他抱起来放到了床榻上。
贺书辞抱之前卯足了劲,暗暗想自己一定不能再闻九渊面前丢脸。
要抱起一个成年男人,他心里其实没底,但他转念一想,闻九渊一个金丹期抱他都抱得轻松无比,他凭什么不能。
事实果真没有让贺书辞失望,他轻手轻脚地把人挪到了自己的床榻上,给他盖好薄被,这一切完成得十分顺利。
贺书辞满意得不得了:“行了。在你完全恢复行动能力之前,都由我说了算。”
闻九渊没有说不的权利,他被捂住嘴,贺书辞不让他说话。虽然闻九渊也从未打算拒绝就是了。
接下来几天,扬怀宗的医修往他们房间里跑得频繁,两人的药会按时熬好由侍者端上来,贺书辞按照医嘱盯着闻九渊喝掉一碗又一碗的苦药,见他神情淡然地喝完,又开始苦恼自己那碗怎么就不能让给闻九渊喝。
明知道自己会被灵池灼伤,却还要冲下来救他。
该他的。
贺书辞闷闷地趴在床榻边缘。
闻九渊的手托着贺书辞的侧脸,温声道:“小辞。上来。”
贺书辞把人往床榻里面挪了挪,爬上来,和闻九渊一起休息。
他完全没有一点困意,一闭眼就是闻九渊身上全是血的模样。
贺书辞睁着眼睛熬过了小半宿,实在受不了,又轻手轻脚爬起来,跑到门外的庭院里练剑。
他得找点事情做,消耗一下精力,才不会乱想。
贺书辞第一次尝到无能为力的滋味。
他光看着闻九渊替他受伤,自己却连报仇的资格都没有。
他还很弱小,而弱小的人没有发言权。
就算不为了闻九渊,他也得为了自己。
都一样。
这次试剑大会还没开始便一波三折,贺书辞心事重重,心烦意乱地劈了半宿的木桩,听见声音起床的萧崎担忧地围过来,被贺书辞抓着陪他练剑。
这次的事情师兄他们不知道,贺书辞自己没说,也没让琼离他们告诉师兄们,师兄们只知道闻九渊出去一趟,腿不小心受了伤。
等天蒙蒙亮,贺书辞终于放过了师兄,自己去冲了了个凉水澡,躺回闻九渊身边,以为自己终于能借着疲倦睡着了,却依旧精神得毫无睡意。
贺书辞索然无味地翻了个身。
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他怀里应该得有一个什么可以让他毫无形象地八爪鱼抱,抱着的那东西还能伸手圈着他,像两道环环相扣的环,扣在一起,贺书辞才能安心地被哄睡着。
睡惯了,突然一个人孤零零的,不习惯。
贺书辞翻了个身,眼珠子一转,听了半天闻九渊的呼吸,确保他呼吸平缓睡得死沉,这才蹑手蹑脚抱过他一只手臂。
也不敢太过分,闻九渊下半身还带伤。
凑活凑活-
即使晚上没怎么睡着,贺书辞白天也依旧活蹦乱跳的,他养成了自己去哪就把闻九渊推到哪的习惯,闻九渊并没有抗议过,于是贺书辞单方面宣告闻九渊一定非常喜欢。
闻九渊笑笑:“嗯。”
然而闻九渊最近似乎出了什么幻觉,贺书辞稍微离开一会再回来的时候,总能听见他一只手搭在腹部,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这几日,总不见你闹腾。”
“消停了么。”
“……”
贺书辞叫:“什么嘛,我以前也没闹腾啊。”
闻九渊恍然回过神来,无奈笑笑:“书辞说的是。”
可闻九渊眉眼中还是有些散不去的阴郁。
那天闻九渊反常地沉默了很久很久,他话一直不多,可也没有少到这个地步。
正当贺书辞在绞尽脑汁思考着要怎么讨闻九渊欢心,就听闻九渊忽然说道:“书辞。”
“我若是弄丢了你的东西。”
闻九渊停了很久,“你会怪我么。”
贺书辞不知道他指的什么,但还是说道:“不会。你别有太大压力,丢了就丢了,你人没事就好。”
闻九渊自言自语道:“我没想过留,却也没想过它消失。”
贺书辞抿了抿唇。
闻九渊的伤势好得飞快,三两天他就能站起身了,贺书辞不知道这几天他为什么总想往地牢跑,以为闻九渊又要去报仇,只好赶紧拉住他:“九渊,九渊。你先把自己的伤养好。”
闻九渊几天感受不到腹中精气的存在,他默了默,勉强压下眼中浮现的戾气:“好。”
贺书辞顾不得会不会失礼,勾着闻九渊的腰把他拦回来,好说好歹把闻九渊劝下来坐着:“不着急不着急,你伤才好多久?不怕留下后遗症?”
闻九渊不语,忽地拽过贺书辞的手,按在自己腹部:“书辞,借你一点灵力。”
贺书辞赶紧往外灌灵力。
闻九渊耐心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再次感受到腹中那股久违的异动感。
将此前在闻九渊身上吃掉的所有魔气全部释放出去的精气此时变得异常虚弱,在贺书辞大量灵力的勾引之下,终于摆动着虚弱的身体,游过来一口一口地吃掉了贺书辞喂进来的灵力,高兴得直往闻九渊身上撞,撞完才意识到自己闹腾会惹大魔生气,又小心翼翼地不敢动了。
闻九渊不怒反笑:“行了。小没出息的。”
居然还能在他身体遭到危机的时候把以前吃进去的全部吐出来。
贺书辞感觉闻九渊见鬼了,整个人毛毛的,没敢说话。
但见闻九渊身上的郁气散得一干二净,贺书辞也不管了,只要人开心就行。
那之后闻九渊虽然嘴里总是嘀咕着娇气,却也还是经常找贺书辞讨要灵力。
贺书辞这几日都睡不踏实,看着闻九渊全须全尾地好全了,他才终于没有以往那般焦躁。
但还是紧张,贺书辞还是焦虑,因为试剑大会要正式开始了。
这几日全是预热和准备,加上扬怀宗里出了贪污和谋害同门的事情,试剑大会喜提推迟一周,贺书辞准备得人都焦虑了。
贺书辞没有真正提剑动过手,在白敕宗的时候也只是拿着木剑练习,现在他不仅要拿着真剑,还要在无数双眼睛下和别人比试。
即使临时抱了十多天佛脚,但贺书辞心里还是没底。
闻九渊这些天不吐了,精神好了很多,陪着贺书辞练剑,手把手教他怎么应对怎么拆招。
试剑大会一共持续半个月,因为人多所以赛程排得很满,贺书辞抱着上去丢脸的心态上去混了一圈,内心在吱哇乱叫的同时成功把对手打下去了一波又一波。
越打到后面越吃力,贺书辞最后在金丹组闯进十强就再也打不进去了,遗憾止步。
但十强内都有奖励,可以自选一样宝库里的地级法器,贺书辞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从几百号人的组里拿一个稍微看得过去的名次,还可以给闻九渊挑一个地级法器,简直受宠若惊。
后面的十强决赛贺书辞没看,他懒得看,他急着拉闻九渊去挑地级法器。
在闻九渊将目光往一块墨色的环玉上停留了许久之后,贺书辞毅然决然地拿下了这块墨玉。
贺书辞这一个多月以来一天也没有休息,要么提心吊胆闻九渊的伤,要么提心吊胆自己的比赛。
他捧着自己辛苦得来的战利品,高高兴兴地给闻九渊戴上,大松一口气:“圆满了。”
他弯着眼眸,兴高采烈:“上次说要给你一件地级法器的,我说到做到。”
闻九渊怔愣许久。
他眸光闪了闪,声音像是叹息:“书辞啊。”
第19章 小偷 坏得没边了。
墨玉名为蚩蚩, 佩戴在身可以清心静气,让持有者不被幻觉困像所侵扰,能最大限度保证神魂的清醒与独立。
地级的品阶让墨玉可以抵抗绝大部分的幻境, 并且能让持有者无论面对什么情况, 都能保证自身灵台清明, 守正自持。
虽然贺书辞左看右看,不明白为什么这玩意长的就是一副蛊惑人心的模样, 却能有截然相反的功能,但鉴于闻九渊在宝库里所有的法器之中,独独对墨玉蚩蚩情有独钟, 因而贺书辞还是要了这个。
墨玉入手润凉,光是捏在手里观察这么一会的功夫,贺书辞就能隐约感觉到自己整个人都被墨玉散发的凉气浸润了个遍,整个人像是在冰水里洗了一遭一样清爽冰凉。
挂在闻九渊腰间,还怪相配的。
金丹组的比完了, 贺书辞抱着赛事组给的补给在观众席看师兄们比赛,负责在他们下台休息的时候给他们递丹药和摇旗呐喊助威。
赢了夸师兄厉害,输了就小小声说对面必是老手炸鱼, 主打一个输出情绪价值, 哄得师兄们心花怒放。
知道贺书辞一个新手居然还能冲进金丹组前十强, 师兄们意外又惊喜, 毕竟前十强里除了白敕宗贺书辞之外, 其他所有人要么是名门正派的弟子,要么是声名远播的大宗门的弟子。
贺书辞带着一个陌生小宗门的名字冲到了大众视野,还是非常给白敕宗长脸的。
试剑大会结束后,琼离那边又来找了贺书辞一次,闻九渊按着贺书辞的肩膀, 建议他将玄古灵池充分地使用一遍。
此行若是直接打道回府,扬怀宗这边的资源下次便不一定能享受得到了,当然得物尽其用。
贺书辞知道自己很需要,但是之前发生的事情还历历在目,他看见玄古灵池就想起囚龙阵,就想起闻九渊半身浸在里面,缓缓往外流血的模样。
闻九渊听了之后什么也没说,从身后环过贺书辞的腰,拥过来,低头埋进他的颈窝里。
贺书辞也没有拒绝他推开他,贺书辞往后仰倒,顺势窝进闻九渊的怀里,小声说:“九渊。”
“……九渊。”
闻九渊偏头,柔软的唇轻轻落在贺书辞的下颌处,像在试探,和偷亲。
贺书辞装没看见。
抱够了,贺书辞主动从闻九渊的怀里钻出来,气势汹汹地把令牌拍在两人面前:“走,泡了再说,别浪费了。”
闻九渊眼里闪过一缕淡淡的笑意。
贺书辞不知道洗髓伐骨是什么滋味,他只知道自己每隔一炷香就下去上来的样子很像在涮吃的。
闻九渊好整以暇地在旁边看着贺书辞,他现在不坐轮椅了,可贺书辞依旧对他的位置有绝对决定权。
贺书辞下去前远远地把闻九渊按在离池水最远的地方,远到闻九渊开始抗议:“看不见了。”
贺书辞不悦:“看什么?”
闻九渊幽深的目光擦过贺书辞不小心扯开露过头的衣襟,挪开视线,说道:“看不见你了。”
贺书辞看了看闻九渊,再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自己,气笑了:“闻九渊。”
“你脑子里能不能想点干净的?”
闻九渊矜持地垂下眼眸,诚恳道:“控制不了。”
贺书辞:“……”
受不了了。
蚩蚩都镇不住他满脑子的妖魔鬼怪。
贺书辞干脆把闻九渊腰间的墨玉摘走:“你没用给我。”
有个闻九渊在外面,现在要清心静气不乱想的人是他了。
闻九渊失笑。
贺书辞一步也不肯退,就按着闻九渊的肩膀让他坐在这里,自己跑去把全套衣服都穿了回来,涮灵池去了。
闻九渊对此表示非常遗憾。
涮了好几天,贺书辞感觉自己都要被涮成巨人观了,但不得不说这玄古灵池真的巨无敌有用,贺书辞涮到现在,内视自我的时候明显能看见灵根纯净了不少。
贺书辞吸满了灵力,整个人涨得不行,实在没办法,只能一边涮池子一边努力打坐吸收。
不知怎的,这个感觉让贺书辞莫名觉得熟悉。
他当下愣了好一会,突然就想起他和闻九渊双修解毒之后,这种很涨的感觉出现过一次。
和闻九渊在客栈里住了几天,也出现过一次。
那之后贺书辞就直接渡劫进阶金丹了,进阶之后鼓胀的感觉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时候贺书辞还心大得很,不明白这是什么感觉,可如今他在玄古灵池里被浓郁的灵力水灌得快炸了,终于恍悟过来。
等会,双修那一次贺书辞还能理解,闻九渊修为比他高,所以修为可能补给了他。
但客栈那次怎么回事?
贺书辞百思不得其解。
他想起闻九渊在他金丹渡劫的时候说的那句:
“没有提前让你有点心理准备,怪我。”
贺书辞如今对着这句话反复回味,终于品出了一点闻九渊是幕后黑手的意思。
闻九渊肯定对他做了什么,初步推测应该是偷偷给他补了不少,不然贺书辞不可能会突然就金丹了。
贺书辞缓缓地把自己整个人都浸进水面里自闭。
九渊为了他,费了好多好多心血。
不多时,水面上投落一道阴影下来,一只手伸进来将他捞起:“……书辞?”
贺书辞吓了一大跳,瞬间从水里钻出来,赶紧抓着闻九渊的手甩干:“你不要命了?”
伤才刚好,现在又来?
闻九渊顿了顿,给他看沾了水的手:“只要不久泡,碰一下不会有事。”
贺书辞着急忙慌地给他擦干手上的水珠,见闻九渊的衣袖也被沾湿,直接上手扒了他的外衣。
贺书辞攥着闻九渊的手翻来覆去地看,确保情况真如闻九渊所说,上面只是有些泛红,没有损伤,这才道:“闻九渊,这身体你要是不要?”
闻九渊低头非常熟练:“没有下次了。”
贺书辞沉默了半晌,声音低了很多:“我只是想下去看看底下,不是溺水。”
闻九渊笑:“我知道。”
知道你还跑过来捞我。
贺书辞心里吐槽。
这次贺书辞结结实实地泡满了十天,直到闻九渊说可以的时候他才出来。
贺书辞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喝饱了,各种意义上。
贺书辞撑得不行,借着风水宝地直到彻底吸收,感觉整个人就跟换了一副身体一样,崭新而轻盈,五感再敏锐到周围的一分一毫动静,他都能捕捉得到。
闻九渊教他适当模糊自己的五感,以避免被过度劳累的五官拖累。
闻九渊低头,掂了掂他的手臂:“怎么还没有元婴。”
贺书辞默默抽回自己的手:“这个速度是不是太快了点。”
虽然他感觉已经进步了一大截。
闻九渊道:“玄古灵池最大的作用并非让你一步跃升元婴。”
而是由内到外地净化淬炼贺书辞的根骨,修补好他一开始未曾在意过的根基,将经脉养得宽厚,打好修炼的底子。
这一步所能得到的收益也许暂时体现不出来,但是在今后所能带来的好处将会是巨大的。
一道玄古灵池能完全提升贺书辞的修炼上限,修炼起来事半功倍,还能比别人做得更快更好,将来渡劫和冲击更高境界时也自然会比旁人容易。
贺书辞听得似懂非懂。
但他从始至终都明白一个点,那就是闻九渊为此应当筹划了许多。
贺书辞抿着唇,跟在闻九渊身后,走出了扬怀宗。
琼离和扬怀宗主一起送他们到门口,再次表达最诚挚的歉意和感谢,并且邀请他们随时来做客。
闻九渊侧了侧身,将路让出来,给贺书辞和他的师兄们。
萧崎对这俩黏在一起已经见怪不怪了,自己掏出飞剑就上了天,其他师兄们御剑的御剑,坐飞舟的坐飞舟,最后上天走了七七八八,留贺书辞和闻九渊在原地。
闻九渊回眸,看着他,耐心等着。
这回贺书辞不御剑了,他收好自己的剑,说道:“不想御剑。累了。”
不等闻九渊抛橄榄枝,贺书辞便道:“你带我吧。”
闻九渊乐意至极。
无所谓御剑不御剑,只要贺书辞在就行。
贺书辞已经很多天没有闭眼休息了,上了闻九渊的飞舟,等闻九渊给他指了一间房间,便打着哈欠进去了。
闻九渊非常正人君子地站在外面没有进来啦,温声道:“有事叫我。”
贺书辞在软床上打了个滚:“没问题。”
滚完,贺书辞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又跑出去找闻九渊要了一份安神香,咬重字音:“我这几日都没睡好,想好好睡一觉。”
他感慨似的说道:“习惯了睡前点一份熏香,没有的时候还怪不适应的。”
闻九渊没做多想,递了一份给他:下次同我说,你每次入睡前我都点一份。“
贺书辞弯弯眼眸:“谢谢。”
贺书辞回房间点上熏香,看着白烟缭绕向上,取出了那块墨玉蚩蚩。
他那天从闻九渊身上顺走之后忘记还了,一直带在身上。
贺书辞把蚩蚩和浮鱼一起放在枕头底下,枕着闭上眼睛。
往常闻着那股清淡好闻的熏香,很快就能入睡的贺书辞托蚩蚩的福,如今一点也不困,还越枕越精神。
浮鱼想把蚩蚩挤出去,好让贺书辞睡一个好觉,被贺书辞伸手摸了摸,制止了:“不用。”
贺书辞在黑暗之中睁开眼睛,轻哼一声,黑曜石般的眼瞳像是含着星辰:“我们今天来抓小偷。”
浮鱼嗡了嗡。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外面的门发出轻微的咔嗒声,有人推门进来了。
那人提前把碍事的外衣脱了,只剩一身入睡用的柔软里衣,十分熟练地推门进来,关门上床。
贺书辞闭着眼睛,宛如睡着。
闻九渊站在床榻边缘,垂眸盯着贺书辞安静的睡颜看了很久。
不知过了多久,他无声轻叹,弯腰抚过贺书辞的眉眼,指腹在他红润的软唇上不轻不重地摁了一下。
像是不痛不痒的惩罚,罚一些敢在他面前玩心眼的人。
短暂地留下一道浅浅的痕印,很快便消失不见。
贺书辞感觉自己等了一个世纪,终于等到身后的人躺下来,伸手将他环进怀里。
贺书辞心想:抓到你了。
就说怎么闻九渊来了之后,他就一反常态睡得死沉死沉的了。
敢情是这家伙在背后捣鬼。
就为了大晚上跑过来抱他?
坏得没边了。
墨玉被一道魔气悄然蒙住,闻九渊把人揽进怀里,闭上眼,一声一声数着贺书辞的心跳。
贺书辞轻哼一声,装作迷迷糊糊的样子在闻九渊怀里翻了个身,长手长脚缠了上去。
闻九渊低头一看,无声笑了笑。
蚩蚩失去作用,贺书辞的意识悄然陷了下去。
第20章 断木 “闻九渊!!”
贺书辞是被剧烈的抖动震醒的。
他醒的时候闻九渊已经不在身边, 他睡得脑子发懵,原地茫然坐了好一会,又被身下一阵剧烈颤动颠得差点摔下去。
贺书辞脑子懵, 但手已经先从枕头底下摸出了浮鱼和蚩蚩, 爬下床推开门出去, 看见闻九渊站在舟头,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静, 可眼神却牢牢盯住了下方。
贺书辞凑到闻九渊身边,跟着往下看,却只看得见一片积压的黑云。
闻九渊没有回头, 只是低声道:“抓紧了。”
萧崎在另外一艘飞舟上,冲着他们这边大喊:“书辞!回去躲一会,小心点。”
贺书辞也喊回去:“发生什么了?”
头顶见不到太阳,不知藏在哪一片厚云层之中,此刻临近傍晚, 也差不多该落山了,光线暗下去,便显得周围昏昏。
天空中反而能看见月牙似的弯月, 可那弯月和贺书辞平常见过的任何月亮都不同, 这道弯月的颜色居然从暖黄开始, 缓缓趋近于浅红, 被薄云一遮, 更像血月。
闻九渊道:“路过魔族的地盘了。”
贺书辞此刻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们海陆空三路都不让人族经过?”
“倒也不是。”
萧崎凝重道:“我们来时也是这条路,那群魔族们不管这个。”
“可若是碰上血月,就不一定了。”
贺书辞愕然,听见这句话,第一反应是抬头往天上看去。
眨眼之间, 那轮弯月逐渐圆满,可颜色也正往血色靠近。
像是某种不祥之兆,阴郁地笼在每个人心头。
“血月一年之中会降临两次,每一次降临,都会极大影响魔族的理智,剥夺他们的思考和理性,让他们变成任由欲/望统治的傀儡。”
“杀戮,性,血腥场景层出不穷。血月来临之日虽然短,可每家每户都会为了避免殃及足不出户,守在任务领域的防护之中。”
血月降临没有具体的日期,只知道在年中和年末的某个月份,碰上便是倒霉,恰好,他们正是那个在血月来临还路过魔族领域的倒霉蛋。
血月逐渐成型的过程中,他们已经遭受了好几轮来自地面之上的攻击了。
那些魔族们骨子里的嗜血和好斗被血月激发出来,丢掉了理性和克制,他们狂欢着,叫嚣着,渴望释放体内所有的疯狂。
很不幸,天上飞过的这几个蝼蚁正好撞枪口上了。
说话间,贺书辞所在的飞舟又是一阵震颤。
贺书辞一个没站稳,险些摔倒,被闻九渊抬手揽住。
贺书辞攥住闻九渊的手臂,惊魂未定:“那我们可以加速穿过去吗?”
争取在血月成型之前赶紧离开这里。
可是贺书辞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下意识抬起头看向闻九渊,却看见闻九渊的眼眸莫名渗着如出一辙的红意,望过来的时候,似乎像是要吞噬点什么。
贺书辞心里咯噔了一下。
闻九渊垂了眼眸,遮住眼底的异样,道:“来不及了。”
贺书辞抓住他的手腕:“你怎么了?”
闻九渊按了按眼角:“没睡好。”
贺书辞想起闻九渊昨夜偷鸡摸狗爬他床,还要在他醒之前离开得毫无痕迹,顿时对这个说辞信了三分:“好吧。”
他们的飞舟法器并非战斗防御型,虽然一时之间不会被立刻击落,可终究撑不住太久。
萧崎那边已经被打得摇摇欲坠,贺书辞所在的飞舟穿过一片黑云,他看见底下积压着成片成片的魔,精准地用各种手段尝试击落天边这几条摇摇欲坠的飞舟。
萧崎扯着嗓子喊道:“师弟,偷偷找个时机跳!”
不等他话说完,贺书辞便猛地被人箍住了腰带到怀里,下一刻闻九渊纵身一跃,带着他从飞舟跳了下去。
闻九渊的嗓音不知为何有些喑哑,他甚至还有闲心和贺书辞道歉:“没有时间给你做好心理准备,抱歉,你可以抓紧我。”
贺书辞顾不得什么形象地抱紧闻九渊,刚想说话,在狂飙而来的风中被吹了满嘴,老实地闭上了嘴巴。
隐匿法术发动,处于捕猎状态的兴奋魔族们很难察觉到异常,他们只知道头顶上的飞舟摇摇晃晃,依旧□□顽强地试图在漫天攻击中穿梭离去。
会逃跑的猎物更有吸引力,空无一人的飞舟法器残留着驱动的灵气,作了替人挡刀的幌子,在众多魔族手下多为众人争取了一炷香的时间。
底下虽然是魔族的领域,但这里本是人魔两处交界线的灰色地带,只不过因为居住在这里的人族居民忍受不了,陆陆续续地搬离这片区域,所以这边大部分的活物基本都属魔域那片。
其他人跟着闻九渊一同跳了飞舟,在飞舟们彻底被爆炸的火光湮灭之前纷纷隐没在了魔群之中,各自找建筑物掩蔽。
不知是不是错觉,贺书辞总觉得环抱住他的手臂越来越烫,贺书辞伸手抓着闻九渊的手臂,不是错觉。
他悄悄拧起眉头。
闻九渊施了隐匿法术,两人避着兴奋狂嗨的魔群往角落里藏匿,闻九渊低低道:“我们先在这藏好,等血月过去。”
血月消失,魔群恢复正常,届时他们就能恢复正常的赶路行程。但在此之前,他们需要想办法如何熬过今晚的血月。
贺书辞抓着闻九渊,他没放手,担忧道:“你发烧了?”
闻九渊按了按额角,勉强忽视体内鼓噪的血液:“可能。上次伤了之后没有好全,没太注意。”
他们安全地躲进了一处修建到一半停工的木楼,贺书辞起身,扳着闻九渊往后藏,顺带把浮鱼和蚩蚩给了闻九渊:“你拿着这个。”
闻九渊接过墨玉蚩蚩,把浮鱼还了回去:“我有。”
他从储物戒中随便挑了一把武器出来,给贺书辞看。
贺书辞把浮鱼收了回来:“你躲在我身后。”
闻九渊低声笑了一下,虽然眼眸愈发红了起来,但他的神情看着依旧很是温和:“小辞能保护人了。”
木楼里全是四处乱飞的木棍木板,积了厚厚一层灰尘,贺书辞不敢乱动,精神高度紧张,这时候听见闻九渊又开始乱叫他名字了,瞪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还能贫嘴。”
但凡看看你眼睛烧得有多红呢,看着都快能滴血了,还在强撑,还在犟。
就在此时,木楼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贺书辞捏紧了浮鱼,一点点把站位挪到了闻九渊身前,挪到能将他挡在身后的地步。
闻九渊靠在他身后,低着头,滚烫的额头贴在贺书辞的肩上,呼吸带着刻意压制后的轻松。
浮鱼在手,可以随贺书辞心意而动,他完全能做到隔空杀魔,但若外面的魔族成群组队,动手反而是打草惊蛇。
所以若非必要,他们最好藏匿好自己的尾巴,以免被血月加持下的魔族发现。
贺书辞以往习惯了躲在闻九渊的庇护下,无忧无虑了很长一段时间。
闻九渊为了他受伤,半身被灵池灼伤,坐轮椅坐了好几天,那是贺书辞第一次意识到,头顶的保护伞也会有发生意外的一天。
那是贺书辞第一次开窍。
他何其有幸地度过了来到这个世界初来乍到的几个月,师兄师姐,萧崎,闻九渊,都挡在贺书辞的身前,给他打造了一片没心没肺的新手保护期。
而如今当危难来临,大厦将倾,没经受过风雨摧残的幼鸟理应尝试在风雨飘摇中,冲向深渊之上。
楼外那阵脚步声在木楼外迟疑地停了很久,贺书辞听见他们之中有人疑惑着嘀咕:“错觉吗,总觉得好像有人味。”
“有啊,我们刚打下来的那些小鸟不就是,大概已经烧熟了吧。”
“哎呀走了,别在这浪费时间,再不走我们不等你了。”
脚步声渐行渐远,贺书辞松开了不自觉紧咬的齿关,尝到了温热的铁锈味。
直到彻底没有了动静,贺书辞才敢完全松掉这口气,背后已经被汗打湿了。
身后的闻九渊忽地动了动。
他敛着一双安静的猩红眼瞳,唇贴在了贺书辞的颈侧,鼓动的血液隔着薄薄的肌肤,冲撞着闻九渊的理智。
贺书辞感觉到脖颈有点痒,抖了一下,不敢撤开,用气音和闻九渊说:“别闹。”
闻九渊闭了闭眼,呼出的气息都像是能烫到人:“太脆了。”
木楼太脆,他们找的掩体从一开始就不过关。
彼时贺书辞还不明白这一句话的意思。
直到下一波的声音逐渐传来,贺书辞侧耳仔细听了半晌,脸色微微一变。
那是拳拳到肉的沉闷击打声,夹杂着魔族的怒吼,间或掺进来一些刀剑之声,叫好吆喝声络绎不绝。
天杀的,打架打到这里来了!
贺书辞顿觉棘手,整个人后背发凉。
这点半途而废的木楼本是人族镇上集资修建来作景观的,被肆虐的魔族一侵扰,原本的工程也便搁置,随着大部分人族的搬离,这里也便逐渐开始废弃。
那些好斗的魔族打起架来不管不顾,这些木手木脚的东西怎么可能扛得住!
贺书辞顾不得太多,伸手扶住闻九渊,低声道:“我们现在换个地方。”
下一刻,一道漆黑扭曲的身影轰然撞进了木楼,噼里啪啦地砸断了不知多少根木棍瓦片。
整座木楼顿时开始倒坍,贺书辞瞳孔一缩,本能挡在闻九渊身上,拽起他往最近的出口跑:“快走!”
他们为了避免被堵死,潜入木楼最深的地方,却刻意靠近了侧面的一道缺口,这样能保留最大的机动性,在危险来临的时候能够迅速离开。
然而木楼倒坍的速度实在超乎贺书辞所想,几乎是眨眼间,木制长条断裂的声音便在他们头顶和四周接连炸开。
黑暗之中,落下的尖锐长条太多,贺书辞一时之间根本无法辨认那些尖锐长条从哪里落下,又该往何处躲避。
耳边尖锐之物破空的声音铺天盖地地网过来,贺书辞大脑一空,那一刻他什么都不知道想了,把闻九渊护在身下,拱起的清瘦脊背微微颤抖,却顽强地撑出一小片天地。
一直不声不响的闻九渊倏地爆发出一阵惊人恐怖的手劲,他一声不吭地将贺书辞翻进自己怀里,沉闷的刺穿血肉之声隔着身躯震到了贺书辞,他神情空白了一瞬。
下一刻,他被闻九渊用力推出了木楼,眼睁睁看着整座木楼成片成片坍塌成废墟,掩埋了里面那个沉默低着头的黑色身影。
“闻九渊!!”
贺书辞冲过去,却被轰然倒塌的废墟拦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