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两只蛇蛇觉得凡人的糖水实在太好吃,平时最爱偷懒晒太阳的两条蛇蛇,居然破天荒的认真巡逻完毕。
顺便还赶走了一只喜欢吸食人类精魄的槐树精,以及一只恶鬼。
渐渐的,大家都知道郡内出现了两位本领高超的修士。
为了感激两条蛇蛇修士的无私付出,兰府周围的领居们分分送上礼物,上门感谢。
然后大家才知道,原来是兰家的小姐心善,自家花重金请来的修士,并没有只顾着自己家,还想着让周围的领居们受惠。
一时间,大家无不感慨,兰家小姐的德行。
又不由得想起兰家小姐一出生就没有了爹娘。
但和命簿中记载的不同,邻里们并不嫌弃她一出生就克死父母,只是可怜她小小年纪,就遭受了这样的磨难,却还能保留着一颗纯粹炙热的心肠,实在难得。
不知不觉,兰时漪的人生走向再次与命运相悖。
领居们虽然感激兰家小姐的好,对那些实打实出力的修士们也不忘感恩。
最开始,只是一家人每晚在门前摆放点心、甜水、卤肉等夜宵。
后来家家户户每晚都会在漆黑的门前,亮起一盏灯笼,摆放自家最拿手的菜,等待着‘修士’实用。
渐渐的,还生起了一股奇怪的攀比之风。
谁家的餐食被‘修士’吃的最多,就代表谁家男人的手艺最好,给门楣增光。
后来,郡内的百姓们都知道了兰家有法力高超的修士巡逻守卫。
因此有人不惜耗尽家财,也要搬到兰府附近,甚至宁愿聚集在兰府周围的巷道里,搭个窝棚过日子,也不愿意回到她们从前的家。
只因为现在到处都是妖魔鬼怪,三天一骚扰,五天一入侵都是常态。
而兰府附近,已经十年没有闹出过一件妖邪作祟的事,简直就是人间净土。
小兰时漪十岁那年的冬至,从来不下雪的地方,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雪。
厚厚的积雪,压垮了庭院里的梅花树,哪怕小兰时漪的屋子里,烧着足足五个炭盆,地龙的火也烧得旺旺的。
但寒气还是渗透进了她的被窝里。
小兰时漪被冻醒了,打了一个喷嚏。
喷嚏是前脚打的,后脚卧室的门,就被裴玉贤推开了。
朔朔寒风瞬间呼啸着灌进了房间,裴玉贤将裹着毛毛虫一样的小兰时漪,连人带被褥一起抱在怀中。
“漪儿,是不是冷了?”裴玉贤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嗯。”小兰时漪被冻得鼻尖通红,瓮声瓮气地嗯了一声。
她本想伸出手,回抱住‘一爹爹’,但奈何自己的双手被被子紧紧裹住,动弹不得。
“没事,一会儿就不冷了。”裴玉贤轻抚了一下她的额头,确认没有发热的症状,才松了一口气。
他暗暗将卧室布置成一个结界,外面的彻骨寒再也无法渗透进来。
不一会儿,小兰时漪就不再觉得冷了,反而浑身发热。
她挣扎着从裴玉贤的怀中离开,从被子里跳出来,推开窗户,惊讶得睁大了双眸:“一爹爹,我的眼睛出问题了吗?怎么只能看见白色的?”
裴玉贤和她一起坐在窗前,笑道:“漪儿的眼睛没问题,是大雪把窗户都封住了。”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大的雪,真好玩儿!”小兰时漪伸手摸了摸窗外堆的比她人还高的雪。
勉强成型的雪堆,因为她的轻触,而瞬间向屋内坍塌,压在她的身上。
“一爹爹,我成雪人啦!”小兰时漪开心大笑。
现在的她,体会不到风的寒冷,也感受不到雪的刺骨,只有白纷纷如梦一般的雪色,开心得忘乎所以。
裴玉贤蹲下身,拉住她的手,想要将她从雪堆里拉出来。
但她忽然一个反力,竟然将裴玉贤也拉进了雪堆里。
她捧起一大捧雪,扬向天空,雪花落满了裴玉贤乌黑柔亮的发间。
“一爹爹,跟我一起玩儿雪吧。”
“好。”裴玉贤笑着点头,明明蛇是最怕冷的,却任由大雪浸满全身。
*
“老祖法力高强,已经可以屏蔽五感,可我们不行啊,这场大雪太古怪了,都要把我冻成冰棍了!”
“是啊,真的好冷好冷,冻得我都快维持不了人形了。”
火旁,说道:“听老祖说,好像是因为雪神的仙侣战神,移情别恋,爱上了一个平平无奇的小仙侍,要将他休弃。雪神悲痛万分,”
他的爱情,我们可遭老罪了。”
“是啊小翠,你能不能求求老祖,别只啊,给整个兰府也布下结界吧。”
小还能活着,外面的凡人都不知道被冻死多少了。”
蛇蛇们突然不吭声了。
这场雪大得史无前例,厚厚的积雪几乎快要赶上房子的高度了,不知道压垮了多少房屋,冻死了多少人。
“小兰儿知道吗?”突然有蛇问。
“你忘啦,小兰儿的卧室可是被老祖布下了结界,里面温暖如春。估计小兰儿她现在根本就不知道雪是冷的。”
小翠突然站了起来:“拿我就让小兰儿知道,雪不是盐,不是棉花,是会害死人的东西。”
*
小兰时漪正在院子穿着一件单衣,快乐玩雪,搭雪窝呢。
忽然见小翠走了进来。
她开心得招呼他:“小翠哥哥,快来我的雪房子里玩。”
小翠抿了抿唇,他特意挑了老祖去给兰时漪做点心的时候进来。
“小姐,小翠带您去玩真正的雪。”小翠拿了一套最厚的衣服给她穿上,带着她走出了结界。
这一刻,就算不用小翠说,她也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雪,真正的冬天。
*
“走吧,我们去除雪。”小兰时漪被裴玉贤用貂皮大衣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灵动的大眼睛。
她带领着‘下人们’来到兰府外,不仅清理了街道上的雪,还搭建起了避雪的窝棚,让灾民们进来避难取暖。
只是灾民太多,很快炭火和柴火就不够用了。
兰时漪想从外郡购买,可这场雪灾是全国行的,所有地方都急缺木材。
蛇蛇们虽然有法力,但它们也不可能变出本就没有的东西,因此也无计可施。
眼看着灾民们一个个被冻死,十岁的兰时漪咬了咬牙。
“走,我们去神观!”
“去神观有什么用?那群神早就不管事,了,任凭我们如何虔诚击败,她们也从不显灵。”有灾民叹气道。
“那就更要去了。”小兰时漪道。
她带着‘下人’浩浩荡荡地去了离自己最近的一个神观。
郡内神观众多,建筑恢宏,用的都是上好的木材。
兰时漪站在宏伟的神观面前,感觉自己无比渺小,但她却没有感到一丝神的威慑。
“给我拆!”兰时漪干脆利落地吩咐道。
蛇蛇下人和灾民们大惊失色:“什么?这可是神!冒犯神,神明是要问罪的!”
“我不怕被问罪!”兰时漪目光如炬。
“你们不用怕,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不会连累你们,至于问罪,我也想向神问问罪。如果神无情无语,那就不该在乎人的供奉,不该因为神观被拆而气愤问罪。”
“如果神在乎神观,就说明她们享受人的供奉,那为何要降下这场大雪?”
“给我砸!”
兰时漪一声厉喝,一个灾民突然爆发,拿起斧头,砸向了雪神的牌位。
自此,星火燎原,无数神观被拆,木材用作焚烧,不知道救活了多少雪灾难民。
兰时漪自此名声大噪。
一直到她及笄那年,依然有人感念她的恩德。
不过砸神观一事,显然神并不在意,因为蝗灾、旱灾、水灾、妖邪肆虐,重重灾情依然存在。
兰时漪经常给饥民们布施,兰家成了远近闻名的大善之家。
大善之家自然惹人注意,尤其是媒人,自从兰时漪及笄之后,说亲的媒人快要把兰家的门槛都踩烂了。
但每一次,都被裴玉贤冷着脸叱走。
可这依旧挡不住无数待家男儿的爱慕之心。
直到有一天,一男子因为和兰家说亲不成,竟然上吊自杀未遂,事情闹大到兰时漪的耳朵里。
一打听,才知道,对方竟然是兰时漪的启蒙老师,乔先生的儿子。
对方还正巧是多年前遭了魇魔,后被兰时漪的长命绳结救回来的那个小儿子。
原来,对方竟然从那之后,就一直爱慕兰时漪。
这样奇妙的缘分,令兰时漪第一次感到好奇,主动去乔家拜访,一男一女一见面,竟然连裴玉贤都未通知,就私定下了终身。
眼见着自己的小儿子多年的心愿成真,要嫁的还是自己亲自教导看好的学生,乔先生心中别提多满意了。
家世好、品行好、人又标致。
哎呀,婆婆看媳妇,真是怎么看怎么喜欢,就是——
“这件事还未告知令堂,恐怕不好。”乔先生担心李氏不同意。
虽说李氏只是侧室,但到底把兰时漪抚养长大,与亲父无一了。
兰时漪笑道:“老师放心,我一爹爹最是温柔善良的,他一直说,只要我喜欢的他都喜欢,所以他一定会喜欢醉枝的。”
第42章 生气
“我不同意!”裴玉贤苍白的阴沉着脸,握着椅子扶手的指节暗自缩紧,指甲不知疼痛一般嵌进了木头里。
“为什么?”兰时漪惊讶抬眸。
她一直认为二爹爹是这个世界上最疼爱她的人。只要她想要的,无论是人或是物,二爹爹都会无条件地满足她。
因此,这次她想要娶乔醉枝的时候,根本就没考虑过二爹爹不同意的情况。
仿佛他就该永远纵容她的一切。
裴玉贤黑沉沉的目光盯着地面,低垂下来的碎发掩饰住他眼底渗人的凶光。
“一个未出阁的男子,喜欢女子喜欢得满城皆知,如此行径,真是掉价!竟然还敢用以死相逼这种方法要挟你和他见面,简直轻浮下作到了极点。”他声音低沉,透着一股测测阴寒的湿冷,仿佛化冻的雪。
“不是的。”兰时漪连忙解释:“二爹爹,醉枝他并非轻浮放浪的男子,*这些年来也从未与其他女子有染。”
“而且,醉枝他是乔老师的儿子,乔老师的品行您还信不过吗?她教出来的儿子绝对不会错的。”
“而且、”兰时漪忽然低下头,忸怩地红了脸,姣好如玉的面容,泛起动人的薄红。
“而且什么?”裴玉贤看着她这样子,一股强烈的不安涌上心来。
“二爹爹,女儿是真心喜欢醉枝的,我对他一见钟情,求二爹爹成全我们!”兰时漪捂着心口,回想起她第一次见到乔醉枝的场景。
当时,她去乔家只是为了劝对方,别把时间浪费在她身上,她无意于他,还是早早另觅良人。
可谁知,乔醉枝竟然自已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只一眼,兰时漪第一次感受到心跳疯狂激动,血气上涌,万般瘙痒哽在喉咙里,痒得她难受的滋味。
她疯了一样的对他一见钟情,渴望时时刻刻见到他,和他结为夫妻,一辈子爱护他、珍重他
这是她第一次体验到如此强烈的喜欢的滋味,如此的快乐,她想要留住这份快乐。
她相信,二爹爹一定能理解她,支持她。
可是,兰时漪迟迟没有等到二爹爹的回应。
她忍不住抬头看向一直低垂着头的二爹爹。
浓密乌黑的长发像墨汁一样从他的身上流淌下来,遮住了他的阴白细腻的肌肤,千丝万缕的墨丝几乎垂到了地面,恍然给人一种魔气般阴森的错觉。
他敛目低垂,纤长的睫毛隐约透出他几乎没有任何温度的眼神,阴丽的薄唇似笑非笑地轻勾。
“一见钟情?”他发出一声苦涩而癫狂的笑。
“没错。”兰时漪低着头。
虽说二爹爹向来无底线的溺爱自已,但她到底也不是什么被惯坏的孩子。
她知道她未经二爹爹准许,就私自与男子定下终生一事,实在是让二爹爹面上无光。
毕竟他身份尴尬,又不是她的生父,最需要借着她的婚事,坐稳自已位置的同时,也好让新女婿不会因为他侧室的身份,而看轻自已。
可她实在是没办法
一见到乔醉枝的那一刻,她就仿佛遇到火星子的干柴,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但兰时漪心里还是惦记着二爹爹的,她立马说道:“二爹爹,女儿真的很喜欢醉枝,求您成全。您放心,醉枝是个好男儿,我保证他进府之后,一定会和我一起孝顺您。”
“二爹爹,女儿真的非他不娶。”
说罢,她膝盖一弯,就要向他跪拜恳请。
但膝盖刚悬在半空中,二爹爹便如一条湿滑的黑蛇一般,无声地从座位上滑下,跌坐在柔软厚实的暹罗国地毯上。
一双冰冷刺骨的手臂,扶住了兰时漪。
“好、好、好、”裴玉贤一连说了三声好。
一声比一声压抑,一声胜过一声的阴沉,仿佛含着腥甜的毒血。
他的心脏快要被嘟噜嘟噜冒出来的强烈酸水给腐蚀成一滩暗红黏稠的烂肉,带着愤懑的怨恨和嫉妒,不甘得蠕动着,宛若扭曲的怪物。
凭什么
他陪伴了漪儿两世,恨不得讲她融进自已的骨血里,为她逆天改命。
可他的漪儿对他没有半点越界情分不说,还对一个陌生凡人男子一见钟情。
他渴求了万年的东西,竟然被区区一介凡人如此轻易地得到。
裴玉贤恨得每一节骨头缝都在咯咯作响,一股狰狞的恶意像深埋地底的恶鬼,五内翻腾着汹冽的□□,慢慢爬了出来。
“既然你都非他不娶了,那二爹爹就依你。”裴玉贤竭尽全力,才伪装出平和的语气来。
眼,几乎迸出凶猛的阴火来。
终于得开心不已。
她迫不及待地出门,要讲这个好消息告诉给醉枝,然后开始着手准备婚礼。
同时,她也将二略有不悦告诉了乔醉枝。
“二爹爹室,但我父母早亡,是他辛辛苦苦将我拉扯长大,十分不易。若无二爹爹,我恐怕也活不到现在。在我心中,二爹了。”
“所以醉枝,我希望我们成婚之后,你要像敬重嫡亲公爹一样敬重他。”
乔醉枝连忙点头。
他从小爱慕到大的女子开口,他哪里有不依的?
他费尽心思,终于能够嫁给她,让他做什么他都心甘情愿,更何况是侍奉公爹这样,本就应该做的事呢?
看到乔醉枝没有丝毫犹豫,就点头应允,兰时漪内心无比幸福。
父亲温柔包容,郎君体贴宜人,府中更无什么糟心事,她的人生真是再圆满不过了,就想天上那轮圆月一样。
兰时漪抱着乔醉枝,望着天上那轮皎洁的玉盘。
啪嚓——
上好的汝窑白瓷玉盘重重砸在门框上,顷刻间,碎成了粉末。
随即又是一阵摔打东西的声音,好一阵兵荒马乱,听得外面的蛇蛇害怕得抱成一团。
“小兰儿要成婚了,新郎不是老祖,老祖疯了!”
“老祖好可怕,快要把府库里值钱的东西都砸完了。”
“别怕别怕!”小翠小声安慰道:“老祖也就只敢在小兰儿不在的时候发火摔东西,小兰儿一回来,他立刻就会安静的。”
“那倒是。”一条小蛇附和道:“小兰儿说她要和别的男人成婚时,老祖都快气成火蛇了,却连一句重话都不敢说。”
“小翠!”屋内突然传出裴玉贤怒火中烧的声音。
众蛇蛇齐齐看向小翠,目光无声致哀。
小翠面如死灰地走了进去,刚走进去,兰时漪的命簿就狠狠甩在他的脸上。
“漪儿的命簿为什么改了?她命中明明乔醉枝的贱人毫无交集,什么会成为漪儿的夫郎!”裴玉贤恨得咬牙切齿。
小翠战战兢兢地看着不知不觉已经更新的命簿说道:“老祖,或许是因为咱们干涉兰仙子的命运太多了。”
“按照命簿原本的轨迹,兰仙子她孤苦伶仃,懦弱自卑,万人嫌弃,所以最后才开会娶了一个瞧不上她的男子,并给她戴了绿帽子。”
“可是您来了,将兰仙子养得这样好,她如今声名远扬,长相又明艳大方,家世还好,试问哪个待嫁的凡人男子不想嫁给她。”
裴玉贤仰头深沉叹息:“早知道命簿会如此更改,我当初”
小翠怯怯地看着他,心想,莫非老祖是后悔更改小兰儿的命运了?
可他看向裴玉贤的那一眼,正好看见他漆黑冰冷的细眸里,无数恨意像蛇一样爬出来。
“早知是他嫁给漪儿,我当初就该直接把他掐死,附在他身上。”
第43章 吾与新郎孰美?
腊月十一,是个宜娶宜嫁的好日子。
晨光初照,兰时漪在一群蛇蛇的簇拥中,换上了华丽精致的大红色喜服。
喜服的衣袖以及后背上是十一个技艺精巧的绣工,不眠不休,花了足足两个月的时间,用昂贵的金线绣成的凤凰图案。
穿好喜服之后,两名蛇蛇下人跪在她的身后,小心翼翼地轻捧起喜服长长的拖尾,拖尾上还绣着耀眼欲花的凤凰翎。
恍然一看,她整个人如同振翅欲飞的凤凰。
“怎么样?”兰时漪有些忐忑整理着衣裳,鬓边十二枚金钗晃动。
虽说兰时漪生在富贵之家,可这样隆重的打扮还是头一次。
平时她为了方便,衣裳发型都是怎么简单怎么来,反正她又不是男子,不需要守着无聊的规矩。
但成婚毕竟是人生大事,她要娶的又是心上人,兰时漪自然倍加重视。不仅婚礼场面要弄得豪华,连她自己也难得收拾打扮了一番。
“好看,小姐天人之姿,怎么都好看。就是不知道乔公子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小翠有些担忧。
自从得知小兰儿有了心上人后,蛇族无不好奇,那乔醉枝究竟得美成什么样子,才能让小兰儿对他一见钟情。
毕竟,当初在天界时,小兰儿每天面对无数容色倾国的男仙都不为所动啊。
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小翠打发了他的侄子,一条还未化形的宝宝蛇,去乔家瞄了一眼。
没多久,小侄子便回来了。
“怎么样?”小翠以及无数蛇族都坐在一起,眼巴巴地看着宝宝蛇。
“嘶嘶、嘶嘶嘶、”
【不好看,他的眼睛普普通通的,皮肤普普通通的,个子普普通通的,不如老祖好看、不如小翠哥哥好看,甚至比表姨在外头养的凡人男子还不如】
众蛇大惊,原以为能让兰时漪一见钟情的人,得是何等国色天香啊,竟然是个普通男人。
小翠不信,觉得可能是宝宝蛇还不太通人性,不懂人族审美的缘故。
于是他不死心,趁着夜色,自己潜入了乔家,乔醉枝的闺房看了一眼。
虽然夜色已深,但乔醉枝的房间灯火通明。
婚期已定,他正在熬夜为自己制作嫁衣,烛火光线暗,他熬得眼睛通红,手指尖上还有许多新新旧旧的针眼。
可乔醉枝眼里却满是欢欣,一针一线缝制中,仿佛是想到小兰儿,忍不住就笑出了声,然后拍了拍泛红发烫的脸颊,继续埋头赶制。
小翠坐在站在窗边,默默观察着。
乔醉枝其实并不像宝宝蛇说的那样平平无奇。
他的五官端正秀气,虽然乍一看并不惊艳,但胜在气质不错,是那种越看越舒服的长相。
凡人总把一些长相妖媚的男子,说成是狐狸精气质,那乔醉枝约么就是那种有度量能容人的正室气质。
只可惜他要嫁入的是兰家,一个蛇窝,美人出了名的多,尤其是老祖,冷魅与气势并存。
若乔醉枝是端正娴雅的皇后,那老祖就是刻薄又凌厉的太皇太后,如同一座泰山,永远压在他的头上,这辈子别想出头。
小翠默默为乔醉枝叹息,心中却更加纳闷。
这样的容貌气质,并不是十分稀有,真的值得小兰儿为他一见钟情吗?
不过不管值不值,婚礼都迫在眉睫。
眼看时间到了,兰时漪骑着高头大马,在城内绕了三圈,一路发放喜糖,热闹盛大,满城皆知,终于将乔醉枝接到。
送亲的队伍,欢欢喜喜地跟着进入了兰府的正堂。
正堂一侧摆放着她已故的生母生父,令一侧则是‘李氏’。
热闹的人群,原本都将目光放在盖着红盖头的乔醉枝身上,等着盖头一揭开,一睹新郎的真容。
可当众人挤进正厅,看见端坐在主位上的‘李氏’时,一个二个都噤了声,甚至有人发出惊艳的抽吸声。
无数双震惊、惊奇、羡慕、嫉妒的眼睛落在李氏身上。
李氏一身绛红色衣袍,绛红色是比正色朱红更加深的红色,但穿在‘李氏’的身上却丝毫不显老气。
他宽大衣袖上绣着如白梅散落般的图案,恰似飘雪映红墙,腰间玉带更掐出了他窄瘦一线的腰身。
白梅花瓣一路从他的腰间飘落到脚边,弧度优雅沉静,却在不经意间,将他的双腿衬托得格外修长。
身姿颀长清瘦,气度逼人,
原本接几圈,又在乔家那边耽误一阵子时间,这会儿队伍回来,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正厅里虽然点了无数只红烛,但终究比不得白天,室内暗沉沉的。
而‘李氏’静坐在这里,就恍若乌沉沉暗室里
花色艳到极致,让无数走进来的宾客眼前一片炫目。
“李氏今年都快四十了吧,怎
“兰家是有什么驻颜的秘方吗?”
“李氏我十多年前见过啊,不过是有些艳俗姿色的男人罢了,怎么十几年过去,他非但不见老,反而更美了!”
“这李氏是怎么回事啊,人家新人成婚,他倒是穿得红艳艳的,虽说是绛红色,不是正红,但这不是要抢新郎的风头的吗?”
“也不知是老来俏,还是故意膈应新郎的。”
“到底是侧室出身,这些小心思,女人不懂,咱们男人还不懂吗?真是上不得台面。”
送嫁的队伍里,有些年轻的人夫半含羡慕半含酸地说。
裴玉贤面带微笑,一个浅淡掀眸,看向跪在自己面前的兰时漪,成熟的韵致脉脉含情。
他只当没听到这些平庸凡人的妒言妒语,因为他精准的捕捉到了兰时漪此刻惊艳的表情。
‘一见钟情又如何,漪儿喜欢你,也不妨碍她对我惊艳。’
裴玉贤又薄又利的丹凤眼,瞥向一旁盖着红盖头的乔醉枝,得意地勾起了唇角。
“新娘、新郎,快给长辈行礼啊。”
一片惊艳震惊中,终于有司仪回过味来,连忙开始催促。
宾客们也回过味来,看着这对新人拜过天地、高堂、夫妻对拜之后,新娘用喜秤挑开了新郎的盖头。
眉目温润,眸光含羞带情,虽然也算个清秀的小美男,但宾客刚刚才经历了‘李氏’的美艳暴击,再看乔醉枝,心中难免产生比较高低。
‘这新郎看起来长得也一般啊。’
‘除了年轻一点,好像还不如李氏那个半老徐郎呢,人家至少风韵犹存。’
‘兰家娘子这么好的家世人品,怎么就看上了他?还不如我儿呢,要是我儿能嫁入兰家,这辈子真是享不尽的福,唉——’
‘怪不得这乔氏又是上吊又是自杀的,手段虽然低等,但倒真管用。不然以他的姿色,怎么可能嫁进兰家。’
乔醉枝自己都不知道,他竟然在自己的婚礼当天,成为了他人口中的低等倒贴货色。
伴随着司仪一声‘礼成’的吆喝。
宾客们纷纷送上祝福,“百年好合、百年好合,早生贵女”
只是这一声声恭贺,在这番对比之下,就显得心不在焉。
好不走心的祝福,怎么能叫祝福?
裴玉贤薄唇轻勾,用下作手段嫁给漪儿的贱人,不配得到任何善意。
他起身不急不缓地招呼着男客,女客则由兰时漪这个新娘子接待。
大婚之夜,宾客们就没有不给她灌酒的,兰时漪不得不一杯接一杯,本来酒量就不行的她,不久脸颊就漫起酡红色来。
深夜,好不容易送走了客人。
兰时漪被下人搀扶着,摇摇晃晃走进了洞房。
“醉枝。”她笑着推开门。
“妻主、”乔醉枝连忙起身相迎,接替下人的位置,将她扶到床上。
大红色的喜服彼此依偎在一起,乔醉枝微微咬唇,鼓足勇气,在兰时漪的脸颊上亲了一口,羞赧青涩道:“妻主,从今往后醉枝就是你的人了,无论富贵贫贱,死生不离。”
兰时漪睁着被酒气熏染的迷蒙双眼,清亮的眸光恍若迷绚的星河,看着那张美艳清冽如神明般的面庞,慢慢靠近。
就在她的薄唇即将碰到他涂着清透口脂的唇瓣时,小翠不顾乔醉枝的陪嫁冬雪的阻拦,直愣愣地推门而入。
乔醉枝羞得立刻推开兰时漪,扯过被子将自己的脸捂住。
正好,小翠也是一脸的心虚愧疚,不敢看他。
“不好了小姐,太爷他晚上招呼宾客时受了寒气,整个人都烧起来了,您快去看看吧!”小翠按照裴玉贤的吩咐,假装很着急的说。
“什么?!可请了大夫?”兰时漪一听二爹爹生病,酒气立刻醒了一大半。
什么新婚郎君,什么洞房花烛,她全都顾不得了,一刻不停地朝着二爹爹的院子走去。
“二爹爹,你怎么样了?”兰时漪一进入卧室,顿时感觉燥热异常。
原来是下人多烧了好几盆炭火,腊月里温暖如夏。
兰时漪热得出汗,不由得脱下了沉重的喜服外套,挑开雨幕般的琉璃珠帘,走向内室。
第44章 单纯的她
走进内室,兰时漪才发现半透明的纱质床幔被放了下来,床上被褥堆叠,褶皱如浪,隐约可以看见里面的人影。
一只肌肤白得晃眼的手,从床幔中伸了出来,静静搁在软垫上。
一个从未见过的男大夫,将手搭在他的腕骨上,沉凝诊脉。
兰时漪唯恐惊扰了医生诊脉,耽误二爹爹病情,因此顿住脚,一动不动,大气都不敢出。
直到大夫起身后,兰时漪才上前询问:“大夫,我二爹爹这是怎么了?”
大夫叹息道:“太爷心口闷痛,全身虚软无力,这是受了气,心气郁结所致啊。”
“不过好在这不是什么大病,只要让太爷身心舒畅,病根消失,病自然也就好了,现在我先下去给太爷开几张药方,你们照着方子抓药就好。”
“太好了,多谢大夫。阿十去账房上支100两银子给大夫。”兰时漪连忙唤了个下人送大夫。
然后便忙不迭撩开床幔,看二爹爹。
也因此,她根本没注意到那男大夫的裙摆下伸出的一条粗长的蛇尾巴。
“二爹爹、”兰时漪跪坐在床榻边,一撩起床幔,便看见二爹爹憔悴的躺在床上。
白天婚礼上的衣裳已经脱下,现在的他,只着一件单薄的白色里衫,估计是因为身体难受,辗转反侧的原因,里衫领口微微被拉扯出褶皱。
因此,领口敞开的弧度比寻常的里衫弧度都要大,露出一截瓷白透红的肌肤,伴随着呼吸间的微微起伏,那软腻绵滑的肌理恍若包裹这粉肉馅儿的薄皮馄饨,吹弹可破。
二爹爹束发的发簪也被拔了下来,墨发凌乱地披散在身上,丝丝缕缕,柔滑地流泻满床。
因着胸口闷痛的缘故,二爹爹的额头、鼻尖都溢出了细细点点的汗珠子,鬓边的发丝全都湿透了,黏腻在脸侧。
看见兰时漪来了,二爹爹之前艰难地睁开双眼,冲着她柔柔一笑。、
“漪儿怎么来了?二爹爹不碍事的,只是有些累,睡一觉就好了。”
兰时漪摇头,从小到大,她就从未见过二爹爹生病。
如今头一回生病,就憔悴成这样,她简直不敢相信。
“二爹爹,怎么会这样,今天拜堂的时候不都还好好的吗?”她问。
小翠站在兰时漪身后,装出一副忿忿不平的模样,背出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都怪那些爱嚼舌根的乔家男人!不然,太爷怎么会生病!”
“乔家男人?和乔家有什么关系?”兰时漪转头看着小翠。
小翠解释道:“今日您和姑爷拜堂的时候,太爷出于重视,特意挑了一件无论成色、质地、绣工、花样都是顶级的绛红色衣裳出席。”
“太爷是长辈,是要接受新姑爷叩拜的,衣裳自然是越隆重越好,才能显得他重视这场婚礼,小姐,您说小翠说的对吗?”
兰时漪想了想,觉得没错。
毕竟是婚礼,没到底长辈要穿得寒酸朴素。
一来显得兰家落魄了。二来也显得二爹爹瞧不上新姑爷,连一身新衣服都懒得准备。
“二爹爹今日那身衣裳极好看,可这跟他生病有什么关系?”
小翠委屈道:“就是因为太爷今天这一身太好看了,所以才惹得乔家那群送亲的男人们不满。”
兰时漪不明白:“这有什么好不满的?”
“因为他们说,说太爷在大喜的日子,穿什么颜色的衣服不好,非要穿红色的,虽然是绛红色,不是新郎的正红色,但归根究底都是红色,这是故意在抢新郎的风头”
“刚才酒席上,乔家的那群男人们一直在这样说,太爷为了不打扰您的婚礼,一直忍着没与他们争执,但一回来就气得病倒了!”
“他们乔家也太欺负人了!”小翠红着眼眶。
“小翠,别说了!咳咳咳!”裴玉贤抬起颤抖地手试图制止,但整个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他不得不捂着胸口,眉头死死地蹙着,脸色惨白一片,痛苦不堪。
“二爹爹。”兰时漪立马将他扶着坐了起来。
她用自己的身体当做靠背,让‘二爹爹’靠在自己身上,掌心不住地在他的胸膛上上下轻抚,替他顺气。
“二爹爹别生气,当心身子。”兰时漪不断揉着他的胸口,着急地看向小翠:“药还没熬好吗?快去催催!”
“是,我这就去药,还不忘顺便把门关上。
无力地枕在她的肩头,苍白的脸颊仿佛一块洁净的冰,隔着衣裳紧紧的贴着她,汲温。
每一次薄弱的呼吸,都肌肤上,一蓬蓬的,濡湿的香气,无声地
兰时漪脸颊微红,她方才饮了很多酒,正是最敏感的时候。
但她不敢旎念头。
因此,她合了合眼眸,在脑中一遍遍勾勒出新婚郎君乔醉枝,清艳动人的模样。
霎时间,她心底如春潮般浮动的涟漪平静下来。
“二爹爹,好些了吗?”她柔声问,掌心依旧轻轻地顺着他的胸口。
一下一下,恰如柳枝拂过温暖的水波。
‘二爹爹’胸口的温热,传递在她的掌心。
偶尔,她的指腹会在无意间滑过他的锁骨,肌肤的触感细腻而紧实,就好像一块颤巍巍晃荡荡的羊奶凝脂。
“有漪儿替我顺气,好多了。”裴玉贤喉咙上下滑动。
“那就好,一会儿小翠把药端来,女儿服侍您把药喝了。”兰时漪说道。
可下一秒,她感觉自己肩上重量一轻,二爹爹竟然将她推开了。
他钻进了被子里,背对着他,语气闷闷的:“这里有小翠伺候我就行了,春宵一刻值千金,漪儿不必在这里守着我,你走吧!对了,架子上的那件绛红色衣裳,你拿出去把它剪了吧,省得女婿看了心里膈应。”
“二爹爹?”兰时漪微微惊讶,她知道,二爹爹这回是真的动了怒了。
其实她也知道,这段日子二爹爹实在是太委屈。
他是小侍出身,这辈子最在乎的就是被别人看得起。
可是她和醉枝私定终身,没知会过他。
二爹爹温柔不计较,还特意穿上最隆重的衣裳参加婚礼,却被男方亲戚挤兑,简直没把他放在眼里。
真不怪二爹爹这次赌气发火。
可就算他再怎么生气,这股火也只是对她这个女儿发,没想着为难刚进门的女婿,二爹爹多识大体的一个人啊。
“二爹爹我错了,您原谅女儿吧。”兰时漪趴在床边低声道歉。
二爹爹不理会她,并且默默往床里面挪了挪。
兰时漪好像被牵引着一样,单膝跪在床边,手隔着被子,放在二爹爹的肩上,轻轻摇了摇:“我知道二爹爹根本不是亲戚们说的那样,是他们心眼小,嫉妒您。”
二爹爹依旧不回她。
兰时漪干脆上了床,跪坐在床上,将下巴轻轻抵在他的肩头,像小时候一样伸出双臂抱着他:“好爹爹,千错万错都是女儿的错,若早知道二爹爹这么在意这个,我一定把醉枝拉到您面前,让您好好过目,直到您点头,我才会和他互换定情信物好爹爹,原谅女儿吧,女儿再不敢了,别再生气了。”
兰时漪又是撒娇、又是道歉的招式很是管用。
裴玉贤慢慢转过头来,眸中的委屈如冰雪般消融。
他伸出手,掌心贴着她的脸颊,修长分明的指尖轻轻抚过她的耳垂,整个人温和地恍若水做的一般。
“傻漪儿,你我哪有隔夜仇呢。”
他刚说完,小翠就端着药回来了。
刚刚才把人哄好的兰时漪心情舒畅了不少。
她接过汤药,舀了一勺,轻轻吹了吹,自己还抿唇尝了一点点,确认不烫了,才送到裴玉贤的唇边。
“二爹爹,快把药喝了,喝了心口就不难受了。”
裴玉贤低眸看着汤药,眼眸中带着一丝微妙的暗示和笑:“大夫说我是心情郁结,哪里是喝一碗药,就能立马见好的?”
兰时漪笑道:“那我就一直在二爹爹身边伺候照顾,直到您好了为止。”
裴玉贤一笑,看似憔悴的脸上却漫溢出一种奇异的胜利感。
他无声地依偎在兰时漪的肩头,任由她一下一下地喂着自己喝药。
其实喝过药的人都知道,汤药苦涩无比,最好的喝药方式其实是一口闷,而不是一勺一勺地喂,这样只会延长病人遭罪的时间而已。
但裴玉贤甘之如饴。
他像喝甜汤一样,一勺一勺,苦涩的汤药也被他品出万般清甜的滋味,流连忘返。
小小一碗药,竟然喝了半个时辰才喝完。
喝完后,兰时漪刚刚下了床,把药碗撤下,就听见身后又传来裴玉贤的轻咳声。
“小翠,去搬一把太师椅过来,今晚我守着二爹爹。”她对小翠说。
裴玉贤立马道:“这怎么好?今夜可是你的新婚之夜。”
兰时漪摇摇头:“没事的,醉枝他会体谅我的。”
“可是太师椅哪里是能守夜的?”裴玉贤心疼道:“小翠,你去把角落里的小榻搬过来,与我的床拼在一起,那小榻与我的床高低相同,漪儿晚上睡着,就算是翻身打滚,都不怕了。”
兰时漪眼睛亮亮的,没想到裴玉贤竟然能想到这样的好主意:“二爹爹真聪明!”
小翠心疼地看着兰时漪,单纯的小姐,还什么都没意识到呢。
小榻和老祖的床一样高,拼在一起,那不跟同床共枕没差别了吗?
第45章 洞房之内
搭好了小榻,小翠铺上老祖早早就准备好了的锦被软枕,枕头被子的色系和老祖的被褥色系都是一样的。
乍一看,简直就是一张床嘛。
小翠默不作声地铺床摊被,心中却在想,此刻的老祖仿佛一只伪装地极好的蛇妖。
它长着血盆大口,锋利的獠牙幽幽地成了夜里的烛光,鲜红滴血的蛇信子像黑暗中的诱饵,柔柔地招摇着,轻而易举地就把小兰儿给勾进嘴里。
“真舒服。”床一铺好,兰时漪就爬上去躺着试了一下。
“这是上好的天鹅绒被,轻柔又保暖,太爷特意为您准备的。”小翠道。
“二爹爹对我最好了。”兰时漪抱着枕头,冲着裴玉贤盈盈笑。
“瞧你,还是这样顽皮,发簪都还没拆下来,就在床上打滚。来,二爹爹给你把簪子拔下来。”裴玉贤朝她伸手。
兰时漪没有丝毫犹豫,习以为常地就抱着枕头蹭了过去,低下了头。
“二爹爹快给我拔了吧,金簪子好重。”她发间插六支金簪子,还不是鎏金,是纯金,重量沉甸甸地,压得她不舒服。
“重还忍了一天?”裴玉贤笑着打趣,将金簪子一支一支拔了下来。
“要不是为了娶醉枝,显得我重视郎君,我才不戴这些没用的玩意儿,扯得我头皮疼。”兰时漪低垂着脸抱怨。
裴玉贤拔簪子的手一顿,细媚的眼珠子里幽恨的冷光像鬼魅一样爬出来。
他将六支金钗随手朝小翠一丢,动作带这些泄愤的意味。
小翠接住,慌忙退了出去。
“漪儿长大了,从前和二爹爹在一起,一点苦都不愿意吃,现在为了新郎君,是苦也能吃了,委屈也能忍了,怪不得老话常说,有了郎君就忘了爹爹。漪儿以后也会忘了二爹爹吗?”裴玉贤的语气酸溜溜地,像咬了一颗生柠檬,酸得牙根都软了。
但即便他语气泛着酸水,可手指却熟练的插入了兰时漪的发间,替她按摩着头皮,舒缓一整天的疲劳。
并且,他的手腕微微用力,无意间让兰时漪往他这一侧倒下。
兰时漪也就干脆顺势枕在了他的腿上,享受着二爹爹的头皮按摩。
“我才不会忘了二爹爹,我要永远和二爹爹、还有醉枝,我们三人在一起。”兰时漪被酒染红的小脸枕着裴玉贤的大腿肉,抬眸望着他的眼眸光莹莹的。
三句话离不开乔醉枝。
听得裴玉贤心中闷痛难忍,不由得捂着心口。
兰时漪立马撑着坐起来,替他用掌心揉着胸口,满眼担忧:“二爹爹可是心头又难受了?”
“没。”裴玉贤摇摇头:“就是刚才喝的那碗药太苦了,现在喉咙里依然残留这那股味道,苦得难受。”
“那我去给您拿蜜饯来。”兰时漪环顾四周,发现不远处的桌子上摆放着一碟干果点心。
每一碟吃食上,还都贴着一张精致小巧的‘囍’字。
兰时漪拆掉囍字,拿了一碟砂糖蜜饯过来。
“二爹爹,这些蜜饯都是糖渍过的,可甜了,最能压制汤药的苦味,快吃两个。”兰时漪拿起小金叉,叉了一块胭脂色樱桃,送到裴玉贤的唇边。
裴玉贤微微张口,咬了一块甜津津的果肉,薄唇上沾染了一点晶莹而透明的糖浆,愈发显得他唇瓣饱满艳丽。
好似一颗成熟愈裂的浆果,想咬上一口,感受果浆再舌尖迸溅开的滋味。
“再来一颗。”兰时漪又叉了一颗小樱桃喂他。
又怕他觉得腻,起身又倒了一杯清茶来,为他清口。
“漪儿,怎么对二爹爹这样好?”裴玉贤道。
兰时漪歪歪头,笑道:“小时候二爹爹都是这样照顾我的呀。小时候我爱吃零食,特别爱吃酸酸甜甜的果干,你怕我吃腻,还专门为我准备了辣口的小麻花交替着吃,还有清甜金银花水呢。”
“我从小被您照顾着长大,自然也就有样学样了。”
“那漪儿以后也会这样照顾乔氏吗?”裴玉贤问。
兰时漪点了点头,有些害羞道:“这是自然,他是我夫郎嘛。”
裴玉贤眸光幽幽,别有深意地问:“漪儿究竟喜欢他什么?你说对他一见钟情,可是喜欢他的那张脸?”
兰时漪沉思半晌,道:“他的容貌,女儿自然是喜欢的,但女儿并非那样肤浅的人,紧紧因为醉枝长了一张极好的脸,就倾心于他。”
道。
“其实,我也说不清。就是女儿再见到他一刻,就有种别样的感情,那种感觉很奇怪,就好像我们已经认识很久很久了一样,让我感到很舒服、很喜欢,想要和他永远在一起。”兰时漪回想着与乔醉枝初见时,那汹涌迸发出的感情,认真回答道。
玉贤丹凤眼似笑非笑,眸光漆黑得令人凛凛发寒。
“好了,时间也不早了,着,将手伸到了兰时漪的腰间。
双手熟带,脱下层层喜服,只留着一件中衣。
兰时漪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这些年,乔老师在裴玉贤的刻意控*制下,并未教她什么是孝道、什么是男女大防。
她只知道二爹爹从小就替她穿衣、束发,长大了也该如此。
她钻进了艳红红一团的锦被中,枕着和裴玉贤一模一样的枕头,两人挨得极近。
卧室内,烛火稀微,禁闭的门窗将一室的暖意都锁在了里面。
一院之隔的旁边,红烛燃尽、珠泪堆满了烛台,乔醉枝却还端坐在喜床前,看着桌上那盏还没饮下的合卺酒,神情落寞。
陪嫁小厮冬雪在一旁心急如焚。
“新婚之夜,太爷竟然把娘子给叫走了,叫您一个人独守空房,这也太欺负人了!”
“冬雪,别说了,父亲生病,妻主她要去侍疾是应该的。”乔醉枝轻声说道,语气柔柔,可手中的帕子已经被他的指甲硬生生地勾烂了。
“可今儿是洞房花烛的日子啊,长辈但凡不是危在旦夕,都不会把人留一晚上吧?”冬雪不忿道。
“”乔醉枝沉默不言。
但他心里也是赞同冬雪这番话的。
冬雪又道:“再说了,娘子她并非太爷的亲女儿,娘子有孝心是好事,可是太爷他一把年纪了,难道还不知道要避嫌吗?真当自己养大了娘子,就能无所顾忌了?”
“别说了冬雪,叫人听到了不好。”乔醉枝小声地制止,但态度和软,并不像真心想叫他住嘴的样子。
冬雪也因此变本加厉,他凑近乔醉枝,遮着嘴小声道:“公子,我可听说,有些妻主早逝的老男人会把女儿当妻主养,黏女儿得很,把女婿当做拆散他们的仇人。”
“你看看太爷如今这样子,想不想那些刁难女婿,黏着女儿的心机公爹?”
“我估计太爷根本就没病,今日您大婚,他还故意穿着红色的衣裳跟你比美呢?像个花孔雀一样,斗志昂扬地跟您较劲,怎么可能一会儿就病了?”
“一定是他在耍心机——”
“好了,冬雪!”乔醉枝终于忍不住沉声道“你出去吧,妻主今夜不会回来了,我想一个人静静。”
“是。”冬雪悻悻退了出去。
他走后,乔醉枝摘下红盖头,对着昏黄的铜镜抚摸这自己这张平平无奇的脸,满是亏欠与不安。
妻主愿意娶这样的他,本来就是他天大的造化,他怎么还敢有不满。
他在空荡荡的婚房里,回想着自己这前半生。
虽然养在深闺,但自从幼年遭了魇魔之后,突然被一个黑袍修士相中,说他有仙缘,要带他修行。
可乔醉枝无心修仙,只对从小救过他,并且声名远播的兰时漪芳心暗许。
他曾在兰时漪每次出府救灾的时候,偷偷乔装出门,只为偷看她一眼。
黑袍修士见他对兰时漪一往情深,但身份差距悬殊,这辈子没有可能。
出于同情怜惜,就教了他一个术法。
‘你样貌平平,家世也不出挑,与兰家小姐云泥之别,但贫道与你有缘,又感念你深情,就成全你一片痴心。’
‘按照我教你的这个方法,学成之后,你的模样虽然不会改变,但在兰家小姐的眼里,你就是她理想中心上人的模样。’
‘她会像你爱慕她一样爱慕这你,事事顺从你,让你实现梦想中完美的人生。’
说完,那黑袍修士便走了。
起初,乔醉枝并不想用这种下流的术法。
可眼看这兰时漪及笄,城内的官媒都踏破兰家门槛,乔醉枝焦虑得睡不着觉,不得不用了此种术法。
果然,兰时漪对他一见钟情。
只一眼,便定了终生。
乔醉枝知道,他这是撒下了一个弥天大谎,一旦术法失效,兰时漪看清他真正的脸,一定会对他厌恶至极。
可是他真的舍不得。
乔醉枝抚摸着腰间的长命绳结,这是他幼年时起,就产生懵懂情愫的人啊。
他暗恋了她这么多年,他真的不甘心,揣着对她的爱恋嫁给别人。
第46章 翁婿初见
一转眼,天便亮了。
乔醉枝独坐窗前,一直等到天光大亮,都没等到他的妻主回来。
冬雪和兰府的下人们端着洗漱要用的东西,一个个鱼贯而入。
他们虽然都低着头,安静地没有一丝声音,但被冷落了一夜的乔醉枝,却仿佛听到这些下人们都在心里笑话他,新婚之夜连妻主都留不住。
“你们都下去吧,让冬雪一个人伺候我就好。”乔醉枝不想让下人们看了笑话,端着新婚少主君的仪态说。
下人们倒并没什么反应,它们本来就是蛇蛇化形出来的,平时需要什么,都是直接施法变出来。
加之现在是冬天,蛇蛇最惫懒的时候。
如果不是为了让乔醉枝这个凡人被吓到,它们也不会做端茶倒水这样的粗活。
因此,乔醉枝一吩咐,蛇蛇快乐地下去睡回笼觉去了。
“公子,今天是您去太爷的院子里请安的日子。我打听过了,娘子昨夜果然歇在了太爷的屋子里。”
“您今天去请安时,一定要穿得漂漂亮亮,狠狠惊艳娘子一把,把娘子的心勾回来!”
冬雪一副斗志昂扬的模样,打开陪嫁的衣柜,挑起了各色精致的衣裳:“您觉得哪一件比较趁您?绿色?”
乔醉枝修剪整齐的指甲微微扣着掌心软肉,神色有些难堪。
其实他容色清秀,配一件绿色的衣裳,更能显得他气质清新宜人。
可他不知道自己在妻主眼中究竟长什么模样,是清秀还是艳丽?清瘦还是丰腴?气质是婉约内敛,还是明媚张扬?
因此,乔醉枝甚至不敢随便选衣服穿,生怕选的衣裳与妻主眼中的他不符合。
忽然,他余光瞥见了衣柜角落里一件毫不起眼的玄黑色的衣裳:“就这个吧。”
“这件?太肃穆老气了吧。”冬雪犹豫道:“公子,您可以新婚郎君,真的要穿成这样吗?”
乔醉枝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就穿这个。”
他记得,妻主曾经对他说过,他穿玄黑色的衣裳衬得他气质最好看,韵致成熟。
他穿上玄黑的衣袍,未免太过单调,又配了一支质地清透无暇的白玉簪子。
“走吧,我们去请安。”他说道。
“是。”冬雪低低应了一声,表情一言难尽。
公子穿着这老气横秋的一身,让他本来就算不上大美人的容貌,更加大打折扣。
也不知道公子的品味何时变成这样了,兰府的下人们各个漂亮,而且漂亮得妖妖调调,一静一动都像在勾引女人。
公子这般打扮,还不如那个徐郎半老的太爷李氏,这往后可怎么留住娘子的心呢,唉——
很快,冬雪便跟着乔醉枝来到了太爷的院落前。
小翠站在门口,看见他们来了迎了上去:“少主君可是来跟太爷请安的?”
乔醉枝微微一笑,冲着小翠客气福了福身,道:“今日我嫁进兰家的第一天,按照礼节是要跟公爹请安敬茶的。”
小翠挡在院门口前道:“太爷一会儿还没起呢,容我进去通传一声,请少主君稍等片刻。”
说完,小翠转身进了屋。
说是进屋通传,但其实小翠早就变成一缕青烟出去了,根本不敢进屋打扰老祖和小兰儿的独处时光。
而且,老祖早有吩咐,就算乔醉枝来请安也不许打扰,就让他在外面站着等着。
凡人好像管这叫立规矩。
乔醉枝这一立,就立了整整一个时辰,站得双酸腿痛,加之又是腊月天,清晨的寒气顺着脚底不断的涌向全身血脉。
乔醉枝冷得嘴唇苍白。
冬雪看不下去了,拉住一个下人就问:“太爷到底什么时候起?我们都在外头站了一个时辰,都块冻成雪人了,太爷他是不是诚心刁难我们?”
被拉住的小蛇,吓得瞪大了双眼。
‘好小子,你有种,竟然敢骂老祖,但你别挨我,我怕遭殃!’
小蛇扯开他的手,连忙跑了。
“你们兰家真是太欺负人了!娘子呢?叫娘子出来!”冬雪叉着腰,大喊大叫。
叫喊声很快就传到了屋里。
正趴在被窝里,睡着正香的兰时漪被声音吵得皱了皱眉。
斜躺在她身侧,慵懒地支着下巴的裴玉贤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的睡颜出声,眼看着她快要被吵声惊醒后,立马捂住了她的耳朵。
紧接着他手一挥,一道透明的屏障,
外面的纷扰再也传不进来,兰。
她最是爱睡懒觉的,裴玉的软床,连香薰也是她一贯使用的,在他这里,兰时漪睡。
至于睡姿
一张小榻哪里容得下兰时漪睡梦中滚来滚去地折腾。
她早就滚到了裴玉贤的床上,贴着他的胸膛,睡得那叫一个香甜。
裴玉流连抚摸着,眼梢轻轻瞥向窗外,面露不屑。
只是在雪地里站一个时辰而已,不是挺有本事的吗?他就不信还能把他给冻死。
*
“公子您瞧,主屋里竟然连一个下人都没出来,李氏他摆明了在刁难您,太过分了!”冬雪气得直跺脚。
乔醉枝也微微拧眉不悦。
但他并未因为李氏的刻意刁难而拧眉,而是因为刚才一瞬间,他似乎看到了一道白光从天而降,将整个主屋覆盖住。
乔醉枝记得,当初那个黑袍修士说过,他有灵气,因而五官灵敏,所以魇魔才会找上他。
他也因此可以看见一些常人难以察觉的异常,例如这道白光。
但是这道白光究竟从何而来?又是做什么用的?为什么会落在李氏的主屋了?
乔醉枝想不通。
日上二竿,兰时漪终于睡到了自然醒,她伸了伸懒腰,一睁眼就对上了裴玉贤的笑颜。
兰时漪眸光一怔,瞬间跳了起来,急急忙忙地找衣服穿:“遭了遭了,今日是醉枝进门第一天,我怎么能起这么晚。”
“急什么!”裴玉贤不急不慢地从床上缓缓坐起,修长的指尖勾着她的衣带,微微用力,她整个人就跌坐回了床上。
“瞧你这一身凌乱的样子,就这样出去见你的小郎君?”裴玉贤温凉如白瓷般的手指,滑入了兰时漪的衣领,举止亲昵体贴地替她整理着衣襟。
兰时漪脸色微红,道:“我就是怕他在外面等急了,也不知道他多久来的,在外面冷不冷。”
裴玉贤薄眸腻了她一眼,酸溜溜地道:“一睁眼就关心他,果然是有了夫郎就忘了小爹。”
“没有。”兰时漪低着头小声道。
裴玉贤淡淡一笑。
他自然是知道漪儿心里是有他的,不然昨夜不会呢喃着叫了他一整夜。
听得裴玉贤心潮澎湃,一整夜都开心得睡不着,蛇身子不停地扭动着,都快扭成麻花结了。
他亲自为兰时漪穿了衣裳,将她亲手做的同心结佩戴在她的腰间,然后才招来小翠,让他请乔醉枝进来。
在外面足足站着一个半时辰的乔醉枝,走进来时,双脚麻木地钻心,步伐僵硬无比。
裴玉贤斜坐在主位上,漫不经心地撇了他一眼,低声道:“乔老师的儿子平时走路就这德行?”
‘唔唔唔——’冬雪想要开口为自家公子辩解,却发现自己竟然失声了,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请父亲恕罪,女婿刚才在外面站了许久,实在双腿麻木才这样的。”乔醉枝温柔着声线道歉。
一旁的兰时漪也连忙替他说话:“二爹爹,这事都怪我,是我睡过了头,导致醉枝站得久了才会行动不便。”
眼看兰时漪都替他说话了,裴玉贤也不便再说什么,免得惹兰时漪不快。
“行了,敬茶吧。”他恹恹说道。
“是。”乔醉枝接过茶杯,跪在裴玉贤面前,躬身敬茶。
兰时漪在一旁面带笑容看着二爹爹笑着接过茶水喝下,然后亲自扶他起来,一副翁婿和睦的样子。
——真好。
“早听闻漪儿说,你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今日一看果然名不虚传,小翠。”裴玉贤淡睨着乔醉枝小家碧玉的脸,似笑非笑。
小翠立马上前,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盖着红布。
“少主君,这是我家太爷特意为您准备的见面礼。”
乔醉枝不明所以,扯下红布,瞬间一道铜黄色的光芒刺入他的眼中,乔醉枝温和的眸光紧了又紧。
一面用七枚顶级宝石镶嵌成北斗七星模样的铜镜展现在众人面前。
“这是”乔醉枝咬紧了牙关。
“这是前朝小孟后的菱花镜?”一旁的兰时漪惊讶道。
裴玉贤散漫颔首,笑得十分玩味:“没错,今日我就将此镜送给女婿了。也只有这样珍贵的宝镜,才配得上女婿的倾国容色。”
“二爹爹你真好!”兰时漪开心道,同时小声在乔醉枝的耳畔说道:“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我二爹爹人最好了,这面镜子可是无价之宝!”
乔醉枝牙根已经紧咬得泛酸,李氏分明是在挖苦他容貌普通,偏偏他还有苦难言。
明明已经被人欺负到了头上,却还只能硬撑着陪笑:“多谢父亲。”
第47章 杀招
裴玉贤和乔醉枝有来有往地交谈着,兰时漪在一旁看着,眸中露出满意温和的笑。
父亲和郎君相处地真好。
闲谈一阵后,乔醉枝主动问起了裴玉贤的病情,听说这病一时半会儿L怕是好不了,他竟然主动提出要来侍疾
多善良的夫郎啊。兰时漪在内心感叹。
裴玉贤一眼就洞穿了乔醉枝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不就是借着侍疾的借口,让漪儿L远离他吗?
不过裴玉贤并不急着揭穿,点了点头,盯着乔醉枝那张寡淡素净的脸,似笑非笑:“好啊,那就辛苦女婿了。”
乔醉枝连忙起身,微笑道:“能照顾公爹,是女婿的责任,怎么能算辛苦,公爹太客气了。”
裴玉贤呷了一口清茶,道:“漪儿L白天要管理铺子,也不好整日守着我,不然实在太过辛劳。如今你来了正好,你白天守着我,晚上漪儿L回来,由她来接替你,如此,也不劳累你。”
乔醉枝嘴角的笑意略僵。
妻主白天管理家族生意,晚上回来继续照顾李氏,那妻主不还是要整夜歇在李氏的房里?
那他岂不是又要夜夜独守空房?
他正要开口拒绝,一旁的兰时漪倒是天真道:“二爹爹想的真周到,我也怕醉枝白天晚上都侍疾给累病了。”
裴玉贤得意地瞥了乔醉枝难看的脸色,笑道:“就知道你心疼夫郎,我哪儿L舍得劳累他呀。”
“二爹爹最好了!”兰时漪笑吟吟道。
乔醉枝听着兰时漪满是关心维护自己的话语,真是有苦难言。
离开了李氏的院子,兰时漪急着出门巡视十几家铺子的情况,根本来不及与他温存。
但临走时,她还是拉着乔醉枝的手,温柔道:“醉枝,你放心,我二爹爹其实很好照顾的,那些粗活都有下人干,不用你亲力亲为,你只需要坐在一旁陪二爹爹说说话就好。”
“其实这些年,他一颗心都放在照顾我身上,身边没什么知心的人陪伴聊天,很是寂寞。”
一旁的冬雪听后,默默腹诽:‘可不寂寞吗?那老男人都快寂寞疯了,成天把女儿L拴在自己身边。’
“妻主放心吧,我一定会尽心竭力地照顾好公爹的,家里的事,往后机会不需要你操心了。”乔醉枝一脸温柔道。
其实他心里清楚,一会儿L和李氏独处的时间绝对不会好过。
但只要看着兰时漪,再多的苦痛,他都能忍下来。
“醉枝,你真好。”兰时漪被乔醉枝这番话感动地一塌糊涂。
趁着四周无人,她偷偷俯下身,在乔醉枝柔软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随即像做贼似的,红着脸飞快上了马车。
一旁的冬雪羞得忙捂住了眼睛。
哎呀,青天白日的,娘子这是做什么!
马车吱嘎吱嘎前行走远,乔醉枝还捂着滚烫的脸颊,沉浸在这份突如其来的欢喜中,一颗心仿佛醉了酒,微醺地全身发软。
好久,他才在冬雪的搀扶下回到了李氏的院子里。
但刚一进屋,一杯热茶就不偏不倚地泼在了乔醉枝刚刚被兰时漪吻过的右脸颊上。
茶水从脸上滴答淌落,卷曲的茶叶还黏在他的脸上。
滚烫的温度,让乔醉枝瞬间从喜悦中惊醒过来。
他普通一声跪下:“公爹恕罪,只是女婿不知道哪里惹了公爹不快?”
裴玉贤隔着厚沉沉的帘子,一双狭长眼眸里,露出瘆人的蛇瞳,那竖起的蛇瞳幽幽泛着猩红的寒光。
“我处置你,还需要理由?”裴玉贤修长的指骨死死攥着被子,指节因为巨大的力道而咯咯作响。
“乔醉枝,你这一张脸平平无奇,能被漪儿L看中嫁进兰家,是你天大的造化,我对你做什么,你都得受着!”
裴玉贤声线阴沉吓人的可怕,那迫人的气势,恨不得立刻将五指化为利爪,即刻掐断乔醉枝的脖子。
一向像个炮仗似的冬雪,此刻,竟然被他的威压震慑地一句话都不敢说。
“是。”乔醉枝老老实实地跪在原地,任由裴玉贤发泄怨恨,随意磋磨。
才不到一上午的功夫,一双膝盖就满是青紫的痕迹。
眼看着兰时漪就要回来了,裴玉贤才大发慈悲,让他回屋里收拾脸上的茶水痕迹。
回到屋子里,冬雪看着盖,连忙翻箱倒柜地找药。
“公子,这个李氏简直就是公爹磋磨女婿好歹还找个理由呢,他竟然毫无理由将您罚跪,咱
乔醉枝摇摇头,十分平静:“冬雪,不用找药了,就这样等娘子回来。”
冬雪停下动作,一时也清醒过来:“对,这伤咱们得留着,让娘子心疼您,让她看清李氏的真面目。”
话刚说话,
新的绢人玩偶,想着给乔醉枝解解闷。
但刚一踏进门,就听到冬雪的哭声,听他说完了上午李氏的所作所为。
“不可能,我二爹爹不是这样的人,他通情达理,温柔大方,怎么可能刁难醉枝呢?”
乔醉枝咬着唇,沉默无言,只是用一双含泪的眼睛,楚楚可怜地看着兰时漪。
兰时漪被他这幅模样弄得心软不已。
她最想要看到的就是乔醉枝的笑容,最害怕看到他哭。
只要他双眼一含泪,兰时漪不知道为什么,心脏就难受地发疼发颤。
“二爹爹真的做了这样的事?我看看?”兰时漪服了软,来到乔醉枝身边蹲了下来。
冬雪立马撩起乔醉枝的衣袍:“娘子您亲眼看看吧,公子今天被太爷罚跪了一上午,膝盖都快废了,连路都走不得,啊,怎么会——”
冬雪突然惊呼一声。
兰时漪也收起了脸上的心疼,指着乔醉枝光洁无伤的膝盖,问道:“这就是你说的快废了的膝盖?”
“娘子,我真的没有骗您,公子他今天真的被罚跪了一上午”冬雪还未说完,小翠便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
“小姐不好了,太爷他上吊了!”
“什么?!”
兰时漪连忙朝着裴玉贤的院子里跑,乔醉枝和冬雪这时也顾不得膝盖的上了,必须过去。
路上小翠飞快解释了来龙去脉。
原来是刚才,冬雪跟兰时漪告状的事情,被院子外的小厮听到了,小厮来给李氏报信,李氏觉得被冤枉了很委屈,一气之下就上吊以证清白。
幸好,他被小翠发现,及时给救了下来,这时还在昏迷中。
冬雪和乔醉枝一听,便知道完了。
他们膝盖上的伤无缘无故消失,李氏又上吊把事情闹大,府中下人都是李氏的人,绝对无人肯替乔醉枝证明。
乔醉枝这下有十张嘴都说不清了。
“妻主,我真的没有、真的是”乔醉枝流下绝望的泪来。
新女婿把公爹活活气得上吊,传出去,他会被官府判处绞刑的。
“都是误会,是小厮乱嚼舌根,搬弄是非。我一定会把那小厮找出来,赶出府去,等二爹爹醒来,我们再好好跟他解释。”兰时漪默默抱着他,清瘦的肩膀无声地为他撑起了一片天。
“妻主?”乔醉枝瞪大了眼,泪珠不断滚落,激动地浑身颤抖。
既因为自己被李氏算计而委屈落泪。
更因为兰时漪无条件相信自己,维护自己而落泪。
有这样好的妻主,就算让他现在去死,他也愿意。
*
夜里,兰时漪自然是留宿在李氏的房中。
既是为了照顾李氏,也是替乔醉枝好好解释,求得原谅。
而在乔醉枝的房中,冬雪心有余悸:“今日可真是凶险,如果不是娘子替我们遮掩,公子,我们今日可就完了。”
冬雪双手合十,对兰时漪如同神明一般感激涕零。
“公子,我真没想到那个李氏如此歹毒,我看我们往后,只能咬碎了牙往肚子咽了。”冬雪叹息服输。
他本是乔醉枝的父亲,专门挑选的陪嫁,看中的就是他泼辣彪悍,好帮着乔醉枝在兰府里立足。
可经历了这样一遭,冬雪那满身的彪悍劲彻底没了。
“咽?为什么要咽?”乔醉枝抚摸着李氏送给自己的前朝孟后菱花镜,温和的眸中没有半分退意。
冬雪大惊:“公子,您还想跟李氏斗?他太厉害了,您拿什么跟他斗啊。”
乔醉枝淡淡一笑:“妻主疼爱我,这就是我的资本,况且,你不觉得那个李氏很不对劲吗?”
“不对劲?”冬雪不明白。
乔醉枝回想着入府后发生的一切,他眼前突然出现的白光、突然复原的膝盖、整个兰府若有若无的蛇腥气、明明年逾四十,模样却像二十出头的男子,以及李氏故意送给自己的这面镜子。
他总觉得,李氏好像早就知道,妻主看到的他的脸,并非他本身的模样。
所以,才故意送了他一面镜子挖苦他。
乔醉枝眸光一暗,这个李氏绝对不正常,只要有他在一天,自己永远都不可能和妻主过正常日子。
他立刻提笔研磨:“冬雪,你现在立刻出门,帮我将这封信交给一个人。”
第48章 蛇妖
小兰儿的新夫郎嫁进来第一天,就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逼得老祖不得不上吊,小兰儿非但没有处置这位新郎君,反而还维护他,可见对他的喜爱。
满府蛇蛇无一不是战战兢兢的,生怕老祖发怒,把它们都挂树梢上荡秋千。
因此,它们集体撺掇小翠去劝一劝。
小翠听话又好骗,真就傻乎乎地去劝了。
“神尊,您别不开心,兰仙子她替乔氏说话,并非不在乎您,可能、可能是因为她想着,新夫郎进门第一天就被赶出去,影响不太好,毕竟他娘亲可是兰仙子的老师,总不好扶了老师的脸面。”
小翠嘴上这样说,但内心却觉得兰时漪做得好。
老祖实在是太过分了,堂堂神尊,逮着一个凡人欺负算什么本事?
况且乔醉枝又没做错什么。
难道就因为他长相普通却被小兰儿看上了,就有原罪吗?
他受了欺负,想向妻主倾诉告状也有错吗?
但凡老祖不施法,把乔醉枝膝盖上的伤遮掩过去,乔醉枝也不会如此被动。
也幸好小兰儿真心实意地疼爱乔氏,不然乔氏真可能会死的。
老祖真是太善妒,太凶残了!
“谁说我不开心了?”裴玉贤指尖幽幽抚过脖颈上青紫的勒痕。
伤口传来阵阵轻微的刺痛,却令他愉悦地笑了起来。
“”小翠不明所以。
老祖不是恨乔醉枝,恨得入骨吗?
“漪儿维护乔氏,说明她甚至喜欢乔氏的那张脸,我开心还来不及。”裴玉贤轻笑着,薄被里,一条黝黑粗长的蛇尾伸展出来,不停的扭动膨胀着。
蛇族,只有在极度痛苦和快乐时,才会露出蛇尾招摇。
小翠真是懵了,根本不明白老祖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裴玉贤却开心不已。
自从他上吊后,兰时漪衣不解带地陪着自己几乎将半颗心放在自己身上。
而她另外半颗心,则放在了乔氏身上,准确的说,是乔氏的那张脸上。
打从裴玉贤知道兰时漪突然对一凡人男子一见钟情后,就趁着夜深来到了乔氏的房间,想要掐死乔氏、或者自己移魂到乔氏身上。
但就在他准备下手时,却发现,乔氏的脸上被人施了咒。
这咒法道行极深,能轻易骗过法力高深的修士、大妖、神仙。
但却休想骗过裴玉贤的眼,他一眼就瞧出,这咒法名叫‘西子咒’。
此咒法并不阴邪,也不会伤害中咒人,但却十分刁钻。
中了‘西子咒’的人,只要出现在爱慕的对象面前,被爱慕者就会自动将中咒人的容貌身形修饰成幻想中的完美对象。
所以,兰时漪才会一见乔醉枝,就对他如痴如狂。
明明乔醉枝容貌平平无奇,她却非说乔醉枝容色倾城。
不知情的人只当她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却不知道,她是着了‘西子咒’的道。
接着,裴玉贤便发现,兰时漪眼中乔醉枝的模样,竟然是他真正的模样——那个在上灵仙府,穿着一袭玄色黑衣,发间插一普通木簪的模样。
他欣喜若狂。
明明这一世,漪儿从未见过他真正的模样,为了漪儿内心深处,最渴望最完美的夫郎却是他?
莫非,她依然保留着一丝前世对他的记忆?
那记忆该有多深刻,才能让她连转世轮回都忘不掉?
裴玉贤越想越心潮澎湃,一颗心像滚水一样烧了起来,巨大的快乐快要将他烧成一捧灰烬。
粗长的蛇尾在染着香薰的室内蜿蜒扭曲,蛇尾扫过琉璃珠帘,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幽亮的蛇鳞水泠泠,美而阴森。
裴玉贤扯着被子,将整张脸蒙住,遮住烧红的脸颊。
漪儿的那半颗心惦记着乔醉枝,就等于惦记着他。
四舍五入,等于漪儿的整颗心都在他的身上,他开心得不能自已。
至于刁难乔氏。
一介凡人,用下作的手段,顶着他的脸,勾引他的漪儿,他自然得好生教训教训。
蛇,可是最睚眦必报的。
*
三日回门,乔醉枝终于有时间可以跟兰时漪独处。
但也只有中午吃顿饭的功夫,因为李氏自从上吊之后,时常喊身子不舒服,喉咙疼得难受。
陪乔醉枝的父母吃了午饭,兰时漪就要赶回来侍奉李氏。
,乔醉枝心里委屈,但面上他终究是理亏的,没法儿阻拦。
安排。
用过午膳之后,她们乘坐马车回去,路上突然撞见了一位黑袍修士在赶路。
如今,神仙们都不管事了,妖邪肆虐,,哪怕达官显贵见到修士,都要下车寒暄,。
她叫下人搬出最好的茶水点心,在路边支起小桌,请修士歇一会儿在赶路。
只是她有些奇怪,这黑袍修士将全身都捂得严严实实的,连一双眼睛都瞧不见。
“兰娘子宅心仁厚,为感谢您的款待,小道送您一件保命法器如何?”
法器?那可是好东西。
兰时漪没有不同意的道理,立马道:“好啊,那多谢修士了。”
黑袍修士从袖中拿出一面很普通的镜子,镜面光可鉴人。
“这是?”
黑袍修士:“这是照妖镜,可以让兰娘子身边的妖怪无所遁形。”
“这倒是个宝贝。”兰时漪惊喜接过,转头就交给了乔醉枝,道:“醉枝,这样的好东西快回去送给老师,这样以后老师家里就不会被妖邪入侵了。”
“这、”乔醉枝干笑了一声。
黑袍修士沉声道:“兰娘子,这东西是送给您的。”
“我知道啊。”兰时漪点头笑:“可是我家里一向太平无事,还供养着好几位修士镇宅,这照妖镜不如给更需要的人,老师是我夫郎的母亲,她家比我更需要。”
明明看不见黑袍修士的脸,但兰时漪好像感觉到黑袍修士有些生气。
“兰娘子,您还不明白吗?我送这照妖镜,就是在暗示您,您府上有妖邪肆虐。”
“不可能!”兰时漪蹙眉道:“我府中和睦,怎么可能有妖怪?”
黑袍修士突然凑近兰时漪,深深嗅了两下,沙哑道:“蛇妖的气味,兰娘子,你身上的蛇腥味冲天,您难道闻不到吗?”
“蛇?”兰时漪低头闻了闻自己:“没闻到,只闻到了价值千金的乌木沉香的味道。”
“”黑袍修士握紧了茶杯,怒道:“这乌木沉香,就是你府上的蛇妖为了遮掩它们身上的气味而点的!”
“我不信,哪里来的妖道!醉枝,我们走!”她拉着乔醉枝就要上马车,顺便还把桌子给踢翻了。
什么骗人的东西,丢掉都不给你吃!
“妻主、妻主、”乔醉枝连忙拉住她,将照妖镜紧紧抱在怀中,柔声道:“这修士并未收我们的钱,还赠与我们照妖镜,它应该不是骗人的,不如我们拿回家试试吧?”
黑袍修士依旧坐在原地,十分坦然笃定道:“小道会在这里打坐修行三日,兰娘子若是不信,可以把这镜子拿回府中,对着你们府上的下人、修士、亲戚都照一照,若她们是人,我随你处置。”
“妻主?”乔醉枝柔柔地拽着她的衣袖,小声道:“其实我入府这几天,真的闻到过几次蛇腥味我害怕、”
看着乔醉枝可怜兮兮的样子,兰时漪心软了。
为了让他安心,她只能同意。
“好吧,那我们这机会回去试试,这骗子肯定是假冒的修士,看我到时候回来怎么收拾它!”
“嗯。”乔醉枝见兰时漪终于答应,松了一口气。
他回头看了那黑袍修士一眼,立马跟着兰时漪上了马车。
兰府和乔家距离不远,很快便到了家。
她们进入后院,院子里有两个下人正坐在太阳底下的大石头上数花瓣玩儿。
兰府对下人的管教一向宽松,只要不耽误正事,随他们玩闹。
乔醉枝再次扯扯她的袖子,暗示她拿出照妖镜。
兰时漪随手把照妖镜掏出来,朝着远处那两个下人一照。*
乔醉枝立刻将脑袋埋进兰时漪的怀里,手指紧紧攥着她的手臂,压抑而惊恐地叫了一声。
照妖镜中,被太阳晒的暖洋洋的大石头上,两条条纹斑斓的毒蛇正趴在大石头上,懒懒地晒着太阳,尾巴还一翘一翘的。
这时,从不远处的月亮门里走出来一大群美貌小厮打打闹闹,嘻嘻哈哈的玩闹。
照妖镜中,则是一大群五颜六色的蛇缠绕扭曲在一起,长着毒牙,吐着蛇信子,朝着她们走来。
乔醉枝紧紧抱着兰时漪,颤抖不已:“妻主、妻主、那个人说的是真的,好多蛇,它们全都是蛇。”
“怎么可能”兰时漪脸色微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妻主,我们快回去找那个修士吧,这里太吓人,这简直就是一个蛇窝。只有那个修士能救我们。”乔醉枝拉着她要往外走。
“不、等等,我二爹爹还在里面、”兰时漪突然想到了李氏,如果兰府真的是蛇窝,那二爹爹岂不危险了?
“妻主、”乔醉枝突然叫住她,面色凝重:“事到如今,我不得不告诉您了,我觉得,二爹爹他根本机会不是真正的李氏。”
乔醉枝把自己膝盖上的伤突然消失,又搬出李氏十几年不改的容貌都告诉了兰时漪。
“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兰时漪冷着脸。
如果说刚刚照妖镜里的一切,让兰时漪产生了动摇,但关于李氏的怀疑,兰时漪冷淡的态度,让乔醉枝知道,她是一个字都不相信。
也对,毕竟兰时漪是李氏一手带大的,感情深厚。
“那我们现在就去试试。”乔醉枝拉着兰时漪进了李氏的院落。
他手中握着黑袍修士给的可以隐藏气息的符,因此没有一只蛇妖发现它们。
她们偷偷来到窗边,这次她们甚至都没有用照妖镜,就看到一条硕大粗长的黑滑蛇尾从李氏的床里伸了出来。
兰时漪瞳孔瞬间睁大,整个人陷入呆滞,默默跌坐在地。
还是乔醉枝将魂不守舍的她拉走,朝着遇见黑袍修士的地方快速赶去。
“妻主,您这下相信了吧?黑袍修士说的是真的,兰府里的人除了你我还有冬雪,其他都是蛇,包括李氏也是,我们得赶紧去找黑袍修士把这群害人的蛇妖给除了!”
兰时漪怔怔倚靠着车壁,表情怅然。
乔醉枝却与冬雪对视一眼,压在心中得意。
只要兰府里的蛇妖一除,‘李氏’那个祸害一灭,机会再也没人能阻碍他和妻主了。
*
“兰娘子,我就知道你会回来。”黑袍修士依然坐在原地。
“你说得对,兰府里都是蛇妖,我们都看到了,大师可有除妖之法?”乔醉枝迫不及待地问。
黑袍修士道:“府中的那些蛇都是小妖,很好处置,唯独附身在‘李氏’尸体上的蛇,是一条千年蛇妖,性情狠戾,极难对付。”
“那怎么办?”乔醉枝焦急问。
黑袍修士看向一直呆愣愣的兰时漪:“千年蛇妖虽然凶猛毒辣,但对兰娘子还是信任的,只要兰娘子趁其不注意,在他的七寸处,注入这根灭魂钉,那他的原神就会永远钉在‘李氏’这具尸体里,和这具尸体一起,神形俱灭。相应的,它的真身也会迅速化成一副蛇骨,再也不具备任何威胁,从此天下太平。”
说着黑袍修士,就从袖中拿出一枚散发着金光的一寸长尖利金钉。
“太好了。”乔醉枝刚要伸手替兰时漪接过。
可突然被兰时漪一把拍开,灭魂钉掉在地上。
“兰娘子”
“妻主?”
两人不解地看向兰时漪。
兰时漪表情淡淡,却有一种近乎漠然的执拗。
“我不要这东西!”
“更不会杀他!”
第49章 脸皮
“为什么?”黑袍修士语气略带薄怒:“它们都是蛇妖,是祸害!”
兰时漪十分不解:“祸害?它们害我什么了?我是二爹爹养大的,就算它是蛇妖,可是这些年来,他从未亏待过我。我的衣食住行,样样是都极好的,可以说整个郡内,没有哪家小姐比我更娇生惯养了。”
“况且,如果它们真的要害我,为什么不在我小的时候就下手,要养我这么多年?”
“那是因为它们贪图你身上的灵气!”黑袍修士压着声音,仿佛咬牙启齿般的。
它站了起来,被黑布裹着的手指戳了戳兰时漪的额心,道:“你天生灵气馥郁,这些蛇妖就围在你的身边,吸食着你的灵气,等到你身上的灵气所剩不多后,它们再一口一口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一旁的乔醉枝听到这话,早已经被吓得脸色惨白。
他紧拉着兰时漪的袖子,道:“妻主,您可千万别被那群妖怪蒙蔽了,一旦错过这次杀它们的时机,悔之晚矣啊!”
兰时漪低头沉默着。
乔醉枝眼看她依然不为所动,又道:“这些年,咱们郡出了多少妖怪吃人害人的惨剧,那些蛇妖也没一个好东西。”
“可它们从未害人!”兰时漪拧着清秀的细眉。
“醉枝,你忘了吗?这些年,可一直都是它们在深夜的街道里巡逻,导致兰府周围太平无事,就算是妖,它们也是好妖!天上的那群神仙,不也有妖怪修炼飞升的吗?”
她眼神带着一丝期待地看向乔醉枝,希望他能想起从前这些蛇妖做得好事,和自已站在一边。
“那只是极少的情况。”乔醉枝咬了咬唇,别开她的视线。
他知道兰时漪说的有道理,可、可这是除掉李氏唯一的办法。
兰时漪还在替李氏它们争辩:“或许它们就是那极少数之一呢?”
黑袍修士冷哼一声,打破了兰时漪的幻想:“那不过是障眼法罢了。”
“那群蛇妖住在兰府,自然不会在兰府周围吃人闹事,可实际上,它们打着维护治安的幌子,实际上在郡内吃人的妖怪,就是这群蛇妖。”
说罢,黑袍修士故意压低了声音,语气暗含急迫的威胁:“兰娘子,你要是再拖拉,它们接下来必然吃你!”
“不行,谁能不能伤害妻主!”乔醉枝慌忙捡起了地上的灭魂钉,紧紧握在手中,眼神坚定得近乎一派凶相。
黑袍修士看着乔醉枝这幅模样,忽然饱含深意地盯着兰时漪。
“兰娘子,瞧瞧您的夫郎多在乎您,为了您他连蛇妖都不害怕。可您呢?你不在乎自已的安危,难道连夫郎的安危也不在乎吗?”
说罢,黑袍修士大袖一会,一道黑光拂过乔醉枝的身上。
他道:“兰娘子,好好看看您夫郎身上的伤吧,都被蛇妖的障眼法挡住了,您夫郎为了您真是吃了很多苦头。”
兰时漪不明所以地跟这乔醉枝来到一旁的大榕树后面,看着乔醉枝撩起了衣袍,露出了满是青紫磕痕的膝盖。
冬雪当即就叫了出来:“娘子您看,公子的膝盖上真的有伤。”
兰时漪不敢相信,她蹲下身,指尖轻轻触碰着膝盖上的伤处,乔醉枝小腿哆嗦了一下,疼得整个伏在她的身上。
无声落泪的滚落进兰时漪的衣襟里,他轻轻啜泣着,哭声很小,却有种令人酸心的委屈。
“妻主,醉枝真的没有骗您,我不是那种会算计公爹的人。”
“我明白,我知道。”兰时漪轻抚着乔醉枝的后背,温声安慰着,眼神却无比纠结。
黑袍修士看她终于有了一丝动摇,趁胜追击道:“兰娘子,如今你们已经知晓了蛇妖的身份,眼神、举止都会和从前不一样,蛇妖一定会察觉,所以你们必须先下手为强,否则你、你夫郎、甚至你夫郎的家族都会受到蛇妖的报复。”
它再次强调:“你们必须要将灭魂钉狠狠扎入蛇妖的七寸处,钉住妖魂,然后我再出马,将妖魂装入我的炼化葫芦里,它就再也不会惹是生非,从此天下太平。”
“多谢大师。”乔醉枝擦去眼角的泪:“我们这就回去,一定会杀死那条蛇妖的。”
*
回到兰府后,兰时漪破天荒的没有去李氏的院子里拜见李氏,而是被乔氏强行拉回了房间里。
如今妻主已经知道整个兰府都是蛇妖了,乔醉枝觉得她和自已已经算是天然同盟,心中既高兴又期待。
他盼着李氏早早死了,这样他和妻主才能过上平常人家的生活。
“妻主。”他将氏最信任您,只有您能近他的身,您一定要趁去!”
兰时漪面色犹豫,将灭魂钉还是再等等吧。”
“还等什么?”乔醉枝不可置信地看着兰时漪:“妻主,李氏是条蛇妖啊,您亲眼看见的!为什么你还是舍不得杀他?”
兰我就是觉得,我二爹爹不像那个修士说的那样坏醉枝,你不明白,我我很在乎他。”
噙满了泪,泪花幽恨。
就是因为他深切的明白李氏在兰时漪心中的地位,他才更加痛恨李氏。
她们两个就想一对嵌合的玉璧,只要李氏活着,他就永远插不进去。
“那我呢?”乔醉枝变了脸色,来到兰时漪的面前,神情柔弱又可怜:“妻主,只要杀了蛇妖,我们就可以过上安宁的日子了,就当是为了我好不好?”
“不行!”兰时漪神色难掩内心纠葛,却依旧斩钉截铁地拒绝。
“为什么!”乔醉枝痛彻心扉地质问:“您当初对我一见钟情时,口口声声说爱我,说一定会护我终生,如今蛇妖就在府里,您非但不想着保护我,却处处护着那条蛇妖,难道在您的心里,我比蛇妖更重要吗?我可是您明媒正娶的夫郎啊!为什么我还比不上一条蛇妖!”
乔醉枝快要疯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他不是已经换上了妻主最爱的那张脸吗?为什么妻主却还是不对他百依百顺?
为什么?兰时漪低着头,闷闷坐在书桌前,她也不明白为什么。
从前,她是最痛恨妖怪,还有无所作为的天神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在知道二爹爹是蛇妖的时候,她对他竟然没有深恶痛绝的恨,只有震惊、难过、她甚至还想解释,替他一直隐瞒下去。
为什么?
一定是因为她和二爹爹情同父女的关系。
兰时漪暗暗握紧拳,眸光坚定。
对,一定是这样。
"小姐,少主君。"小翠站在门外,清清脆脆的声音,将屋内凝滞的氛围打破:“用晚膳的时间到了,太爷请你们过去,一起用膳。”
“好,就来。”兰时漪将灭魂钉放在抽屉的最深处,起身出门。
乔醉枝就在一旁看着,一口银牙死死紧咬着,几乎要把牙根咬碎。
到了李氏的屋里,两个小桌上早就已经摆满了饭菜。
李氏在小翠的搀扶下,虚弱地下了床,坐在主桌上。
左侧的桌子则坐的是兰时漪。
而乔醉枝,女婿都是要全程伺候公爹和妻主用膳的,等她们吃完了,自已才能回屋自已吃。
乔醉枝冷眼看着李氏故作柔弱的样子,以前他觉得李氏是对女儿有过分的占有欲。
但现在,他只觉得这条蛇,淫心可诛,竟然惦记着他的妻主。
甚至还把妻主迷得神魂颠倒,都不忍心杀他。
他沉下心来,默默伺候着‘李氏’用餐,忽然眼神一变,手指、乃至手臂都在微微发抖,像是受了极大的惊恐一样,跌坐在地。
“没用的东西,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裴玉贤眼神略带嫌恶。
“对不起公爹,是女婿不好、”乔醉枝半含哭腔地道歉,余光却瞥向一旁的兰时漪,眼神求助。
好叫她明白,他是因为面对一条千年蛇妖,害怕恐惧才会失态的。
“二爹爹,我来服侍您用膳吧。”兰时漪了冬雪一个眼神,让他扶起乔醉枝坐在一旁。
她自已也起身,跪坐在裴玉贤的身侧,正要替他夹菜。
但裴玉贤却拿起筷子,夹起了一块烤乳鸽来。
这乳鸽酥皮上抹了酱汁,颜色暗红酱浓,香中带甜,酥脆可口,鸽肉却嫩滑紧实,酥皮下清亮的油脂横流。
他夹的是乳鸽的胸脯肉,最是香浓软腻,又蘸了一点去腻的梅子酱,亲自喂到了兰时漪的唇边。
“好孩子,你今天去了乔家,那边肯定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招待你,你定然没吃好。二爹爹那还能让你伺候,快尝尝这乳鸽肉,你最喜欢吃了。”
裴玉贤柔声道,半个身子都依偎在兰时漪的身上,活脱脱一副蛇的模样。
兰时漪深深看着裴玉贤,唇角露出一丝浅笑:“谢二爹爹。”
她张开嘴,咬着酥皮乳鸽肉,饱满香腻的汁水在紧实的鸽肉里绽开,裹着微微酸甜的梅子酱,溢漫舌尖,满口甜香酥脆的滋味。
“你我之间说什么谢,我知你今天去乔家,半天都提心吊胆,担心你吃不惯、坐不惯、一颗心始终悬着放不下。”裴玉贤伸出白皙的指尖,亲昵地抹去了她唇瓣上沾染的一点腻腻的晶莹油脂。
他得寸进尺,几乎把身子都窝进了兰时漪的怀里,艳丽轻佻的丹凤眼波光流转:“漪儿,出去这半天,想二爹爹没有?”
“想的。”兰时漪几乎陷进了裴玉贤的眼波里,根本没注意到一旁面容几乎扭曲的乔醉枝。
裴玉贤勾唇一笑,眼梢瞥向咬牙切齿的乔醉枝,心情大好,也更加肆无忌惮地霸着兰时漪,霸着旁人的妻主。
饭后,下人们撤下了桌子。
裴玉贤像是突然来了兴致,道:“漪儿,你擅长丹青,新女婿刚过门,不如给他画一副如何?”
乔醉枝面容大惊,立刻站起来:“多谢公爹好意,但是女婿”
“女婿国色倾城,不在年轻时留下一副画作实在可惜了。”裴玉贤全程连个脸色都没给他,而是拉着兰时漪的手说,根本不在乎乔醉枝的意见。
“这还是要看醉枝的意见。”兰时漪发觉乔醉枝的不悦,委婉道。
裴玉贤漫不经心用长辈的身份施压:“怎么,女婿连我的这一点好意都要辜负吗?”
乔醉枝气得咬牙,但也只能接受。
“别怕,醉枝,我一定会把你画好看的。”兰时漪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乔醉枝脸色却更加惨然。
他只能呆坐在凳子上,任由兰时漪画出他的模样。
“二爹爹画完了。”兰时漪拿起画布,给裴玉贤看。
裴玉贤看后掩唇一笑。
“漪儿画得真好,快去净净手吧,手上都是颜料。”他疼惜地摸了摸兰时漪的脸颊。
兰时漪脸色微红:“是。”
她走后,裴玉贤立刻把画作拿给小翠看,又让小翠给屋里的其他下人们观赏。
“都好好瞧瞧,我们新少主君的好姿色,是怎么把小姐迷倒的。”裴玉贤斜躺在软榻上,语气讥嘲。
众多蛇蛇下人们看后,都明白兰时漪是被障眼法遮住了眼。
它们齐齐笑出了声,声音回荡在屋内,显出几分邪性:“这、这和少主君分明就两模两样嘛。”
乔醉枝面色难看至极,像是遭受了奇耻大辱,指尖硬生生刮破了掌心皮肉,渗出了丝丝鲜血。
“怎么,委屈?”裴玉贤狭眸一冷,一道风刃狠狠刮在乔醉枝的脸上。
“贱人!用着我的脸,嫁给我的心上人,你有什么资格委屈?”
第50章 勇敢人类,不怕困难
“你?怎么可能是你?”乔醉枝摸着自己的脸,眼珠子都快要瞪了出来。
“怎么不可能,我和漪儿之间的情缘,不是你这种凡人可以比的,我们有生生世世的牵绊,她曾许诺过我。”
“而你、你和他本来就不该有任何牵扯,你们命中无缘,如果不是借了我的脸,你怎么可能嫁给她?”
裴玉贤淡淡瞥了他一眼,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却让乔醉枝冷得彻骨。
“不可能、不可能、”乔醉枝摇着头,脸上的血痕在他的脸上胡乱散开,将他半边脸都染上了血污。
他突然大叫着跑了出去。
等兰时漪净完手出来后,正好撞到了他崩溃逃跑的样子。
“醉枝?”兰时漪唤他,他也没有回头,俨然一副崩溃到神志不清的样子。
兰时漪回头看了裴玉贤,他斜坐在堂屋里,摇曳昏黄的烛光也照不亮昏暗的屋子,仆人三三两两侍立在他的身侧。
昏寐的光线里,无数双眼睛都沉默地看着兰时漪,宛若幢幢鬼影,阴飕飕的寒气爬在她的身上。
兰时漪暗暗心惊。
她从小在兰府长大,被下人们拥趸着,伺候着。
可为什么,现在再看到这群熟悉的下人,她却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难道真的像那个黑袍修士所说的那样,它们也察觉到不对劲,所以要对她下手了?
“二爹爹,醉枝他不知道出什么事,女儿去看看他。”兰时漪稳着声音,说道。
片刻,裴玉贤低沉清冷的声音传来:“去吧,好好陪陪乔氏。”
兰时漪忙不迭出去。
但刚一出门,脚下就被一个东西绊倒。
她怕了拍膝盖上的灰尘,捡起那绊倒她的东西一看,瞳孔微微大睁——是一条蛇蜕。
那蛇蜕呈灰白色,蛇鳞的形状赫然可见,毕竟蜕下来的蛇皮十分完整。
兰时漪手里拿的那部分,仅仅只是蛇头的部分,剩下的一部分还埋在草丛里。
她深吸一口气,手中使劲,慢慢往外拉。
沙——沙——
蛇皮摩擦过草叶的声音,如同刀刮砧板般,冷嗖嗖刮在她的心上。
直至整条蛇蜕都被她拔了出来,她才惊愕的发现,这蛇皮竟足足有八米长。
八米上长的蛇蜕,就这样堂而皇之的丢在人来人外的地上。
这些蛇妖现在是连演都不想演了吗?
兰时漪将蛇蜕一丢,加快脚步,朝着乔醉枝离开的方向追去。
不知为何,天突然毫无征兆地下去了暴雨。
狂风侵袭,吹得树枝狂摇,大雨急一阵缓一阵,白辣辣的雨雾劈头盖脸地砸在她的身上。
滚滚乌云里,有幽亮的电光闪过,隐约传来闷雷声。
她浑身湿透地回到自己房间里。
一推门,她就看到乔醉枝苍白的脸,以及脸上血淋淋的伤痕。
他正被冬雪搀扶着,全身虚软无力地坐在床边。
“娘子,您可来了,刚才公子直接昏了过去,我好不容易才叫醒的他。”
“娘子,公子他这明显就是惊吓昏迷的啊,长此以往,公子的性命就没了!”
兰时漪坐在床边,用帕子轻轻擦拭着他脸上的血,愧疚道:“对不起醉枝,让你受苦了。”
“妻主,刚刚那蛇妖张开血盆大口,说要吃了我,妻主我真的好害怕,但我更害怕他杀了我之后,下一个就是你了,妻主,求您了,快用灭魂钉杀了那蛇妖吧!”
“那个修士说了,它会帮我们的。它会在您的身上施法,让他暂时无法伤害您,所以你可以放心把灭魂钉扎进去。”
“妻主,杀了他吧、我、我真的好害怕。”
乔醉枝握着她的手冰凉得像个死人,泪珠一颗一颗砸在兰时漪的手背上,憔悴的模样,柔弱无依。
兰时漪下意识伸出手拂去他眼角的泪。
她最怕乔醉枝哭了,好像他一哭,她的心也跟着潮湿起来。
她心想,若有前世今生,那她上辈子一定惹得乔醉枝哭了很多次,掉了很多眼泪,所以这辈子她才会一见他哭,就难受无比。
“对不起。”兰时漪俯身在他湿漉漉的眼尾轻吻了一下。
“妻主?”乔醉枝抬起轻颤的睫毛看她,满怀期待。
“醉枝。”兰时漪双手握拳,终于下定了决心:“我从你回去吧。”
“去哪儿?”乔醉枝眼中的期待慢慢冷了下来。
“回乔家。你嫁给我纯属无妄之灾。我现在就雇人送你回去,我所有的钱也都给你,你带着老师和师爹一家现在就出城,走得越远好。那群蛇妖要的是我身上的灵气,你走了,它们也不会追上来的。”
说着,她狠狠心,道:“往后,你就当没嫁过我,去一个新的地方,人改嫁吧。”
闪过,照亮乔醉枝冰冷的脸。
他停止了哭泣,像突然变了一个人,他会改嫁,我这辈子只有一个妻主,那就是你。”
息。
乔醉枝突然拿出枕下的灭魂钉,对准了自己的心脏。
“醉枝!你做什么?!”
乔醉枝定定看着她:“妻主赶我走,是根本就不想杀那蛇妖对吗?那条蛇到底有什么好?”
“它到底对你施了什么妖法邪术?”
“哪怕你是被他养大的,他也是蛇妖啊!养育之恩对你而言就这样重要?”
“可他养你,只是把你当做食物,它不是你呃二爹爹,妻主,这些你明明都清楚,可你为什么还要维护它?”
“”兰时漪沉默不语。
乔醉枝早料到会如此,他道:“我和你拜过天地,结过发,许下过生死相随的誓言。若你死了,我绝不独活。”
“若你甘心以身饲蛇,那我就先杀了我自己。”
他的语气果决,手中的灭魂钉眼看着就要扎破他的衣服,刺进心脏。
兰时漪看得揪心不已。
乔醉枝这是要逼她选,选他还是二爹爹。
轰隆隆————
窗外再次响起震天的雷声。
兰时漪深深叹息,握住乔醉枝的手,将灭魂钉握进了自己的手中。
*
李氏的院子里。
裴玉贤听着轰隆作响的雷声,默默饮着酒,感叹:“漪儿的渡劫之日,终于到了。”
一旁的小翠捧着命簿。
“神尊,因为您擅自更改兰仙子的命运走向,导致一切都偏离了原定的轨迹。”
“原本她只需要在经历众叛亲离后悟道就可渡劫成功。但现在,因为生活平安顺遂,我们这群蛇妖就成了唯一的变数。”
“她需要杀掉至亲至爱,才能悟道绝情,成功渡劫神尊,兰仙子她今夜要来杀你了。”
小翠眼含泪水地看着裴玉贤。
裴玉贤倒是浅浅一笑:“多好啊,她来杀我就说明我才是她心中的至亲至爱,还能让漪儿顺利渡劫,两全其美。”
“可是那是灭魂钉,您本就是元神出窍,若是被灭魂钉钉住,三魂七魄都会被控制,我瞧那个黑袍道士不是个好东西,却一时也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小翠紧张不安:“您被灭魂钉钉住后,蛇族也不知道能不能从黑袍修士手里抢回您。”
“无妨。”裴玉贤温和一笑。
“当初我更改漪儿的命簿,就知道会有付出代价的那一天,修为尽毁也罢、魂飞魄散也罢,都是我要还给天道的我知道她安好便好,原本我只是一条平凡小蛇,没有她,我什么都不是。”
话落,暴雨淋漓的雨夜,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叩门声。
小翠化作一缕青烟,无声飘走。
裴玉贤则端坐好身姿,浅声道:“是漪儿吗?进来吧。”
“二爹爹。”兰时漪被大雨浇透,雨珠不断从脸上低落,手里的灭魂钉没有任何遮掩,就这样在昏暗的房间里,散发着灿灿金光。
“漪儿怎么淋着雨就过来了?当心着凉。”裴玉贤只当没看见那即将取他性命的灭魂钉。
他忙拿出干帕子,轻轻将她湿漉漉的脸擦干。
兰时漪静静凝着裴玉贤,开门见山地问:“二爹爹是蛇妖吗?”
“嗯。”裴玉贤勾唇轻笑,手中动作不停,擦拭着她的发丝。
他这般动作,让人觉得这只是寻常的一天,寻常的一场雨,寻常的一场对话。
“漪儿是来杀我的吗?”他温声道。
兰时漪深深闭上眼,眼睫有一颗晶莹低落,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她握住裴玉贤的双手,细腻冰凉,却完美得没有一丝人的触感。
果然,二爹爹是蛇妖,他养她就是为了吃她。
灭魂钉金灿灿的光辉一闪一闪,仿佛嗅到了蛇妖的气味,兴奋得光芒大盛。
可下一秒,她便将灭魂钉丢出窗外。
裴玉贤幽黑深邃的细眸微怔,呆滞地看向窗外。
但紧接着,他感到自己的指尖有一点温软的触感包裹上来。
“二爹爹,我不想杀你”
兰时漪亲吻着他的指尖,红着湿润的眼眶,声音带着既恐惧又孤勇的哭腔。
“我愿意被二爹爹吃掉,但在那之前,我可以睡你吗?我喜欢二爹爹、很喜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