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论装这一块 “你晚上可以来我的房间。……


    宴会办在程家的私人海岛上, 一天一夜。管家会将行李物品提前送达,客人则可以选择乘坐专门的轮渡前往,也可以自行驾驶游艇。


    说白了就是一次有钱人们的社交活动, 形式都是次要, 重点在于互相结识, 以及拍程家的马屁。


    程氏旗下某度假酒店的专属沙滩边, 宋矜郁望着眼前碧波万顷的海, 比那日邬子烨带他去的美丽深邃许多,也无端更加令他心慌。


    他肯定不想坐社交性质太强的轮渡,但殷旭的私人游艇么……


    面色不虞地扫一眼龇着牙邀请他的人——刚刚开车过来的路上, 这人就老是盯着他看被他剥夺了驾车权, 现在换了个他称得上恐惧的交通工具,心底更不安了。


    “怎么了宝贝?”殷旭似是终于觉察了他的情绪,收敛起没正形的样, “别害怕啊,我技术很好的,保证开得又快又稳。”


    “小羽不喜欢坐船。”许鑫扬开口, “要不坐轮渡吧,安全一点。”


    “也行啊。”殷旭耸了耸肩, 无所谓道。还凑过去和许鑫扬套近乎, “这位仁兄,你和我家小羽是什么情况啊?我还没见过他带别人来程家的宴会呢。那位邹小姐一看就是凑数的,你不一样,你有古怪。”


    许鑫扬本来就是个社恐,遇到殷旭这种更加沉默是金,一声不吭。


    邹以蓉在旁边翻了个白眼:“我们来蹭饭不行啊,你少挑拨离间。”


    宋矜郁眸光瞥过去, 和许鑫扬对上,后又移开,下决定道:“还是麻烦殷总开游艇吧。”


    坐轮船他不舒服,阿杨肯定也不舒服。


    话音刚落,不远处的天空中传来一阵机械旋翼搅动空气的动静。几人仰头望去,一辆深灰色的直升机在海岸上盘桓了一圈,锁定目标向他们这边靠近,高度越降越低。


    宋矜郁微微一愣,目光很快定住不动。


    三片桨叶高速旋转带起断断续续的强风,直升机落地之时沙滩上细腻的沙粒也被掀起了一层,四散荡漾开来,在日光下散发出闪烁的光泽,起到了一个绝妙的烘托作用。


    邹以蓉正沉浸观赏这酷帅的家伙,旁边殷旭痛恨地拍了一下大腿:“操!老子怎么就没想到呢!”


    直升机降落,舱门打开,一道年轻帅气的身影出现在眼前。程凛洲掀掉耳机,长腿一迈从驾驶舱内轻松跳下。


    这下她也忍不住拍大腿了。


    装X这一块。强!


    程凛洲远远瞧见自己的夫人,脚步明显顿了一顿。


    宋矜郁今天难得一见的散发造型,长发拉得直而顺滑,衬着那张精致雪白的脸,冷艳感十足。


    黑色西装内搭领口松垮的克莱因蓝缎面衬衫,上次那条钻石项链被他接成了长链挂在腰间。直升机的风让垂顺面料勾勒出身形轮廓,一眼可见腰身纤薄,肩宽腿长。


    他最后加快步伐跑到了夫人跟前,歪着脑袋左看右看,小声嘀咕:“也太美了。”


    宋矜郁轻轻瞥他,得意但极为隐蔽地翘了一下嘴角。


    示意了一下身后的直升机,程凛洲意气风发道:“这个交通工具夫人还满意么?”


    宋矜郁勾了勾手指。


    他弯腰凑近,得到夫人的香吻一枚,蜻蜓点水落在脸颊上。


    亲完宋矜郁就好心情地往直升机边上走了过去。程凛洲摸了摸被亲的地方,眉梢一挑,没忘招呼邹以蓉和许鑫扬要不要一起。


    答案当然是肯定的。


    程凛洲视线移向最后一人:“不好意思啊殷总,只有四个座。”


    殷旭皮笑肉不笑。


    真想拿火箭.筒把这小子和他该死的直升机给炸喽!


    旁边,邹以蓉走之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摇头叹息:“恋爱怎么可能和谁谈都一样。”


    殷旭:“……”


    确认后座二人绑好了安全带和隔音耳机,宋矜郁回过身,毫无负担地接受程凛洲的服务,忽然抬手,指尖在他的下颌挠了两下:


    “你什么时候学的开飞机?”


    “17岁。”程凛洲答得很快,“在R国。”


    纤纤玉指移到了颊边,宋矜郁拍了一拍他的脸,语气不咸不淡:“这个倒是想起来了。”


    程凛洲被夫人这一下拍得目眩神迷,反应过来想说什么,夫人已撤回手望向了窗外。侧脸沉静,散发出拒绝交谈的意味。


    眸光动了动,他也不再说什么,操纵着直升机从沙滩上起飞。


    机舱内噪音很大,交谈艰难,宋矜郁干脆目不转睛从俯视的角度注视着海平线。大海变成了波光粼粼的色块,远处泛着金光,那种波纹和深浅不一的调色太美了,他甚至想拿画笔立刻记录下来。


    几艘白色的游艇驰骋而过,像飘摇的羽毛,让他觉得跌进这漂亮的蓝色应当也有趣。跃跃欲试的心情和多年的畏惧交织在一起,他的呼吸都有些不稳。


    程凛洲偏头扫了身边人一眼。


    不到十分钟直升机就到达了目的地,环岛绕了一圈,最后降落在主建筑顶上的专属停机位。


    程睿的生日,身为独子的程凛洲自然忙得脚不沾地,能抽出时间接他们这一趟已很不容易。宋矜郁把他撵去应酬,和朋友们找到对应的房间安顿下来,稍微整理了一下仪表再次离开。


    他敲响了顶层一个套间的房门。


    “请进。”温和成熟的嗓音从门内传出来。


    宽敞明亮的套间内,程睿坐在窗边,面前烹着一壶清茶,一副把事情推给儿子后的悠闲模样。


    “小羽来啦?”程睿招呼他过去,打趣道,“那小子开直升机把你接过来,真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来了个最尊贵的客人。你打算什么时候从了他的心意,让他公开嘚瑟一下?”


    宋矜郁在茶几对面坐下。


    “那对他的形象不好。”他温声解释,“先前由于我的任性,已经有了一些不好的传言了,很抱歉。”


    “哎,千万别道歉。”程睿阻止,把一个茶香四溢的茶杯放到宋矜郁面前,让他尝尝,“无论如何都是你们俩自己的决定,不必对其他人感到抱歉。如果小洲连这点非议都应付不了,我可就要鄙视他了。”


    宋矜郁捧着茶碗啜了一口,没答话。他实在不觉得有必要公开结婚身份,除了能增添自己在那个圈子里内的名气,让他和他的父母面子上有光,对程凛洲百弊无一利。


    日子不是过给别人看的,就算隐瞒一辈子又能怎样呢。


    “你俩的性格在这方面差得很远,需要一个机会好好谈一谈,若是因此产生什么误会就不好了。”程睿意有所指地道了一句,见对面的人没太大反应,识趣地换了个话题,“说一说你上次和我们提的事吧。”


    宋矜郁把茶杯放在了桌上。


    内室的门也被推开,郑瑄走了出来,在程睿身边坐下。程睿同样端正了些许神色:“我和你阿姨讨论过了,小洲车祸的事,他姑父、还有姑姑家的两个孩子确实值得怀疑。”


    听到这话,宋矜郁的肩膀微微垮了一下。他从程睿脸上看出来了为难——未必是不信他,但肯定没有找到确凿的证据。


    就连他父母也抓不到漏洞吗?


    郑瑄看出来了他的想法,唇畔反而挂上了一点笑:“你就这么相信不是小洲的粗心大意?”


    宋矜郁摇头:“他很厉害。”


    程睿和郑瑄对视一眼,眼底说不上是欣慰还是别的什么复杂的情绪。宋矜郁敏锐意识到对方还有事情没告诉他,也不心急,安安静静等待接下来的话。


    果然程睿沉吟片刻,语气沉了沉:“我们觉得,有可能是老爷子出手,帮他们把尾巴全都打扫干净了。”


    宋矜郁顿时露出错愕的神色,手指按在了木质茶几上:“为什么?”


    这就更难解释了。程睿苦笑了一下,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茶:


    “你知道的,他爷爷一共就只有我和小洲姑姑两个孩子,孙子孙女也不多,再加上……廷峥的事情之后,就格外看重小辈们之间的和睦。”


    他的父亲算是商界传奇人物了,早年摸爬滚打哪个道上都混过,沾过血挨过刀,唯独对家人的感情始终如一。和他的母亲恩爱了一辈子,对孩子也尽其所能该给的都给了。但水是始终没法端平的。谁都会偏爱更聪明的孩子,何况他们这样子的家世。


    “当初他执意让小洲成为新任继承人,我妹妹那边肯定有过不少怨言,老爷子或许认为是自己的偏心造成了这种争斗。小洲没出大事,所以……他也不愿意真的苛责肇事者。”


    “当然了,这只是我的猜测。”程睿喝了一口茶,缓缓放下茶杯,“但我相信小洲自己肯定有数,所以刚回来就把他的姑父调去了分公司,把他们父子二人隔开来。”


    对面的人陷入了沉默,眉眼低垂,苍白的手指在檀木桌面上越扣越紧。


    程睿心中微酸,温声宽慰道:“好了小羽,你就不要操心这件事了。那小子也一定不会愿意让你烦心的,他最在乎你了,只要你好好的,这点小挫折对他来说不算什么。程均哲被他压在手底下干活儿,未必不是天天受他的气,指不定比戳穿他更难受呢。”说着,胳膊肘捅了一下旁边的郑瑄。


    郑瑄瞪了他一眼,慢吞吞地从口袋里摸出来了一个方形的小盒子,摆在了宋矜郁面前,“上次没来得及给你,这是……我们的家传戒指。”


    宋矜郁怔了怔,缓慢抬眸,对上女人有些别扭的目光:“太俗了是不是,我也不乐意戴,给你我就轻松了。”


    程睿在旁边不高兴了:“你说的什么话啊。”


    郑瑄:“我都嫌俗,人搞艺术的,肯定更嫌俗!”


    “……”


    程睿不理她了,转头对宋矜郁继续道:“还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问,你和你父亲最近是发生了什么吗?”


    “你父亲的工作能力不差,可能是有点私心,但无伤大雅嘛!他找我告状,说小洲针对他,我觉得不太合适,你看呢?”


    贪心就贪心呗,怎么说也是那小子岳父,程家又不缺这三瓜俩枣的,万一让儿媳妇觉得没面子咋办。


    “我不想管他的事情,一切按照公司的规章制度处理就行。”


    谁知,宋矜郁对此完全漠不关心。他在位置上又安静坐了片刻,抬手把那枚戒指轻轻推了回去。


    “抱歉,我认为我现在没资格收下这个。”


    迎着对面二位长辈的目光,他温声说完这话,告辞起身,离开了房间。


    程睿盯着那扇被关上的门微微发怔,耳边传来一声高傲却暗藏开心的“哼。”


    他失笑,倒了一杯茶给郑瑄双手敬上,“还是你猜得准。”


    这孩子果然不会轻易接受这个事实.


    因为程凛洲没有大碍就不追究了吗。


    倘若他操作不够快,没能避开呢?


    倘若他真的死在了那场车祸里呢……


    宋矜郁趴在阳台上的栏杆上,眺望天色逐渐暗下来的海面。咸湿的气息拂过脸颊,把他的发丝吹得纷乱飞舞,更加重了烦躁的情绪。


    舌尖抵了抵上颚,他习惯性摸口袋,意识到今天身上没带糖果。视线在室内扫了一圈,每个套间都有备好的香烟和打火机。


    挑了个味道淡的拆了一根,宋矜郁原本要回阳台去抽两口缓解情绪,门铃被按响了。


    他动作一顿,走过去瞧了眼可视门铃——原本微妙的心虚消散,变成了冰棱一般的冷漠。


    打开门,他一句话没说,直接把打火机一扔,转身。


    程均哲手忙脚乱地接住,看清手里的东西,望向那道穿着缎面衬衫和西裤的高瘦背影,喉结不自觉一滚。


    宋矜郁走去了阳台,目光隔着整个客厅瞥过来,眉眼中染着一丝不耐烦。


    程均哲明白了他的意思,反手关上房门,按捺着激动的心情过去。指腹用力点亮打火机,递到了美人衔着细长香烟的手指间。


    宋矜郁又扫了他一眼,香烟举到了形状优美的唇边,任由明灭的火舌舔上,将那张脸在渐暗的天色中映照得愈发冷艳。


    等他安安稳稳抽了一口,白色烟雾在二人中升腾,营造出雾里看花的美感,程均哲终于斟酌着开口:


    “你今天……是他开直升机接你来的?”


    宋矜郁纤细修长的眉又蹙了起来,语气也躁,像海水拍打着礁石:“他开着飞机硬要接我,周围都是人,我难道还能不坐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程均哲连忙解释,“我是想说,我爸爸以前是航空公司的,我也很早就会开飞机了,你愿意的话我下次也可以载你。”


    神色略微缓和了几分,宋矜郁又抽了一口烟,歪头看着他:“你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


    其实是在意直升机的事的,但他更不希望这人不愉快。程均哲打消了原本的想法,另一个念头陡然萌生:


    “我想问……稍后的舞会,我能请你跳第一支舞吗?”


    话出口他就意识到这简直荒唐。


    别说了程凛洲会不会当场暴走了,宋矜郁的身份对程凛洲来说敏感,对自己难道就不敏感了吗?他怎么能在那么多人眼皮子底下邀请前嫂子跳舞?


    但注视着这人的今晚格外美丽模样,他的脑海里却反复播放这个疯狂的念头,胸腔猛烈跳动,燃起孤注一掷的勇气。


    宋矜郁用那双朦胧的眼眸注视着他,隔着缭绕的烟雾如此近又如此远,让他的血液时而滚烫灼烧时而冰冷刺骨,就在理智快要彻底丧失之时,听到对方淡漠的回答:


    “不可以。”


    心脏哗然停跳,理智回拢——


    那根烟轻飘飘地递到了眼前,程均哲和他对视,鬼使神差地抬起手。


    宋矜郁用力将香烟按熄在他掌心,火星灼烧皮肉,疼痛钻心。


    “但你晚上可以来我的房间。”他冷而轻慢道。


    第42章 不走寻常路 “要不要请我跳舞?”……


    宋矜郁不想跳舞也不想和别人社交, 原本琢磨着要不和许鑫扬躲在套房里打一晚上游戏算了,但邹以蓉比较期待有他陪着,认为殷旭不靠谱, 他就还是跟着二人一块下了楼。


    拿盘子去食物区挑了几样喜欢吃的, 宋矜郁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了下来, 没多会儿那边应酬的某人就注意到了他。


    他撑着脑袋看对方向自己走过来。


    程凛洲之前特意询问了他的意见, 今天这一套也是他搭的。深灰色的挺阔面料完美契合对方高大挺拔的身形, 同色系衬衫马甲叠穿,领带则和宋矜郁的内搭是一样的缎面克莱因蓝,复古的怀表挂链在外套内低调轻闪。


    相较于他的那套, 这一身无疑更加贵气优雅, 符合宴会主人的地位。


    “你忙你的,找我干什么?”宋矜郁仰头,看到对方搭在他椅背上的袖扣歪了, 放下盘子替对方正了正。


    “想请夫人跳支舞。”程凛洲对他摊开手掌。


    这人毋庸置疑是整个大厅的绝对焦点,他这个地方足够偏僻了,仍有不少目光追了过来。但只是站着说几句话也不妨事。宋矜郁心平气和地问:“你请别人跳过了吗?”


    程凛洲皱眉:“当然没有。”


    他继续道:“今天是你爸爸的生日, 你想搞个大新闻?”


    对方垂眸盯着他,额发分梳了上去, 锋利俊朗的眉眼完全展露在外, 其中的情绪也一览无遗。


    “好了,乖一点。”宋矜郁左右看了看,见没人盯着,从盘子里拎起一根竹签串好的三文鱼荔枝卷,“吃口东西去忙吧。”


    程凛洲深深看了他一眼,低头张嘴。


    宋矜郁又用手挡着喂了一块小蛋糕。他估摸着对方没空吃东西,一直空着肚子喝酒就不好了。


    “我答应你, 不和别的男人跳舞,行不行?”


    见对方还有些不依不饶,他只得换了个法子安抚。


    程凛洲总算离开了。


    殷旭紧随其后地凑了过来,对他提出邀请。


    “他不让我和别人跳。”宋矜郁顺理成章拒绝。


    “他不让你就听他的?”殷旭痛心疾首,“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可是大名鼎鼎的Party Queen!”


    宋矜郁:“……”


    懒得和这人啰嗦,他吃得差不多了,放下盘子靠进椅背里,视线自然而然落在了不远处的角落。


    眉心微微蹙了起来。


    “怎么了?”殷旭顺着他的目光回眸。同样的单人沙发里,女人的坐姿显得僵硬而局促,捧着酒杯视线低垂,时不时不自在地左右飘动。


    宋矜郁沉默了片刻,终是叹了一口气,拍了拍殷旭的肩膀从位置上起身:“抱歉,我有点事情。”


    手指抚平西装外套的衣领,他缓步向着那个角落走去,敛去了眼底复杂的情绪。


    祝雪一向不适应这种场合。


    相比于平日里和朋友们的聚餐聊天,程家的宴会社交应酬性质太强了,在场绝大部分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宋成章通常无法顾及她,今日更是不知道去了哪儿——这段时间他总是很忙,心情也不好,她更加不好意思打扰对方了。


    以往她不会有如此鲜明的格格不入的感受,好像被悬置在刺目的骄阳之下,喉咙发干,浑身不适。


    会有一个人陪着她聊天,给她拿来喜欢吃的,介绍给她聊得来的其他同伴……


    手指攥紧香槟杯柄,祝雪的情绪更沮丧了,忽然,低垂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只修长清瘦的手,骨节细长如玉竹,掌心宽薄,就连个别手指上的薄茧都熟悉到令她安心。


    她迟缓地抬起头,望着那张面庞眼周热意上涌,嗓音也很涩:“……小羽。”


    “想跳舞吗?”宋矜郁不答,只温和地邀请她。


    祝雪轻轻把手放在了他的掌心里:“妈妈不太会这个。”


    “我会。”宋矜郁稍稍用力把人拉起来,牵着她走下舞池,“跟着我就好。”


    舞池边乐队正演奏的是一首舒缓柔和的华尔兹,弦乐在偌大的宴会厅交织流淌,宋矜郁踏进来就吸引了不少注视。除去身份的缘故,这样的美貌和气质本就是明珠璀璨,在任何场合都不会缺乏瞩目。


    他揽着祝雪轻松跟上了音乐,手长腿长,步伐轻盈,胳膊抬高让祝雪转圈时自然地站定不动,眉眼低垂,侧脸散发出漫不经心的温柔。


    祝雪开心了,话也多了起来,搭着养子的肩膀试探着叫了一声“小羽。”


    宋矜郁垂眼望向她。


    “你爸爸他……”她观察着眼前人的神色,见他没有流露出抗拒才继续道,“他已经把你叔叔从江城送走了,不会再来了,你有空的话回家里来吃顿饭吧。”


    “小皓很关心你,为了你和爸爸吵了好几架了,你劝劝他,他最听你的话了。”


    宋矜郁眸光动了动,没拒绝。


    “你叔叔的事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你爷爷奶奶去世得早,他是你爸爸一手带大的,和亲生的孩子差不多了,所以会对他关照一些,你不喜欢以后就不会了,好不好?他肯定是比不上你重要的。”


    亲生的。


    孩子。


    眼眸中倒映着养母温柔略带请求的脸,宋矜郁心中像有一枝枯败的莲蓬被拔起,干瘪空荡,感觉不到情绪的翻涌。


    “妈妈,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从A市回来吗?”许久之后,他低声发问。


    祝雪疑惑地摇了摇头。


    她只知道和程家大少爷有关系,两人还因此闹了很久的矛盾。


    “程廷峥没能让我留下,是爸爸告诉我外公外婆病重,你一个人照顾不过来,嘉皓又还小,我如果不帮忙的话,你很可能也会病倒。”


    “对不起……”祝雪露出了惭愧的神色。父母临终前住院包括后事几乎都是宋矜郁在忙前忙后,她做的只有喂家里的猫。


    宋矜郁并不想让祝雪内疚,温声继续道:“后来我一想,他完全可以请护工,或者自己请假照顾。”


    “你身体不好,多的是清闲的工作,他想办法就能帮你找到。但他没有,他只需要你安稳在家呆着。”


    “你是不是觉得他对你很好?赚了钱给你花,不用你烦心家事,这么多年事业越来越成功也没有变心出轨的迹象。”


    “但他是怎么对那个弟弟的?”宋矜郁垂眼冷笑,“就算那人再混蛋,再没用,他照样给他把人生安排得很精彩,送他出国游历,把他带进程氏这种别人挤破头都进不去的企业。”


    “到底谁才更重要,你看不出来吗?”


    悠扬的音乐进入尾声,舞步戛然而止。祝雪站在原地盯着他,血色逐渐从面庞上褪去,转为一片苍白。


    “……我不许你这样说你爸爸。”


    臂弯落空,祝雪用力推了他一把,仓皇转身跑出舞池,险些撞到别人。


    宋矜郁眉宇间闪过懊恼,追上前两步,被一人拉住了衣袖。


    是同样刚结束一支舞的邹以蓉。


    “我去吧。”她拍了拍他的胳膊,“不好意思偷听到了几句,别介意哈。”


    宋矜郁扯着唇角对她笑:“谢谢。”


    “和我客气什么。”她摆摆手,向着祝雪离开的方向快步追去。


    宋矜郁又坐回了场边歇息。


    他知道自己或许更应该回房间,但邹以蓉没准等下还会来找他,而且……而且他想呆在离程凛洲更近的地方。


    余光里有人走到了他面前,手掌蹭了蹭西裤,紧张而郑重地对他伸手:“嫂子,能请你跳一支舞吗?”


    宋矜郁抬眼,褚逸杰弯腰对他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


    他没有一口回绝,听到舞池里传来的浪漫爱情曲,轻笑了一下:“这首歌不合适吧。”


    “没关系的。”褚逸杰挤挤眼睛,表情贼拉生动,“洲哥不会介意的。”


    宋矜郁若有所思地向某个方向飘去了一眼,那高大的身影正和别人交谈着,侧脸冷峻沉稳。


    搞什么鬼。


    他没再犹豫,把手放进了褚逸杰的掌心。


    对方立马喜笑颜开:“我跳得不太好,嫂子你带着我点哈。”


    “那你跳女步?”


    “可以啊我没问题的!”


    带一个身高和自己差不多的男人跳舞明显会吃力一些,好在褚逸杰是有基本功的,而且很活泼。宋矜郁胳膊一抬,他就“呜呼!”着跳出去好远一大截,摆个pose,再蹦跳着转回来,活生生把一首古典华尔兹跳成了现代爵士。


    宋矜郁好几次差点没绷住笑。


    忽然,舞池的灯光暗了下来。


    顶灯全部熄灭,只余地面一圈让人不至于摔倒的昏黄灯光,对面的舞伴们变成了黑暗中的模糊轮廓。


    宾客们惊呼了一声,意识到这似乎是这首舞曲的特殊设计,很快又放松了下来,在黑暗中跟随音乐缓慢摇摆。


    宋矜郁的手掌不知为何落了空,接着被一片干燥温暖包裹,轻轻摩挲。他怔了怔,腰身传来同样温热有力的触碰。对方的手掌完美贴合他的腰线,指腹隔着布料熨帖肌肤,整个身体嵌进了一个宽阔的胸膛,鼻息间传来熟悉的海洋调木质香。


    他打了个颤,卸下力道落进了来人的臂弯,像被抽去了骨头。


    程凛洲托着他的重量,什么话都没说,更没有乱摸乱揉,只时不时在他鬓边落下一吻。


    宋矜郁下巴蹭了蹭对方的肩,目光越过黑暗看见了窗外的月亮。


    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被抱了不知道多久。


    手掌在他的后颈揉了揉以示提醒,宋矜郁站直了身体,下一秒灯光亮起,褚逸杰的脸回到了眼前,嘿嘿嘿地冲他傻笑。


    ……真是受不了。


    宋矜郁带着对方跳完了最后的尾声,叹息着道了一句:“你们赢了。”


    褚逸杰没理解他的意思。


    目光向周围扫了一圈,宋矜郁看到了一个不算陌生的人,问:“我能请你姐姐跳支舞吗?”


    褚逸杰一愣,继而大喜:“当然可以!她一定很乐意!上次鞋子的事她早就想谢谢你了!”


    宋矜郁点了点头,向着褚紫曦走了过去。


    接下来他很长时间都没有离开过舞池。


    和送完祝雪回来的邹以蓉跳了,和殷旭也跳了,甚至和许久没见到的曹焕也跳了。倒是程钧哲一晚上没见到人,正好少了个麻烦。


    宋矜郁想,只要他和足够多的人都跳了,那么和谁跳都不会显得特别了吧。


    到最后步伐已然有些轻飘,像喝了酒一般微醺。


    程凛洲在舞池边半蹲下身,看着夫人对他伸出了手,明明还是那个冷艳的造型,笑容却无端有几分娇憨:


    “程先生,要不要请我跳最后一支舞?”


    他再次把夫人搂进臂弯,在大庭广众之下走进了舞池。


    ……


    许鑫扬盘腿坐在地上打游戏,套间门被推开,他扭头望过去,宋矜郁抄着口袋哼着小曲,三两步跨了过来,在他身边蹲下。


    “不好意思久等啦。”


    脸颊染着漂亮的绯红色,眼眸也水水润润的,小梨涡若隐若现。


    “心情很好?”他放下了手柄,笑着问。


    “还行。”


    许鑫扬抬手摸他的脑袋,宋矜郁配合地蹭了蹭他掌心。


    “那人什么时候来?”


    “刚给我发消息了,马上。”


    宋矜郁站起身,把腰间的钻石腰链摘掉仔细收好,从酒柜里挑了瓶红酒,又拎了两个高脚杯出来:“你等会在里面不要偷听哦,怕毁你三观。”


    许鑫扬:“我担心你有危险。”


    “我能有什么危险。”


    “程凛洲破门捉奸,你可能被婚内强.暴的危险。”对方一本正经回答。


    “……”


    “不会的。”宋矜郁也是缓了缓才说,“他还有一堆事要忙呢,程叔叔等下也会找他。我们速战速决。”


    许鑫扬收拾好东西,带着电脑钻进了套间的卧室里。


    没多会儿,房门被敲响,宋矜郁走过去打开,门外程钧哲特地换了一身衣服,手里也捧着一瓶红酒。


    目光顿了一下,他没说什么,先让对方进来。


    “手给我看看。”宋矜郁抬了抬下巴,示意对方摊开被烟烫的那个手掌。


    程钧哲依言照做,掌心的伤口还是红滋滋的,没有经过包扎。


    “留疤也没关系的,我愿意。”他说。


    宋矜郁抬眸对上他的目光,里面涌动着异样的狂热,让他非常不舒服。他强行压下心中的反感,别开视线:“你手上好像有机油味。”


    程均哲的手僵了僵,镜片后的眼眸划过一丝紧张。


    但宋矜郁没纠结这个,接过对方另一只手里的红酒,旋转打量瓶身,“品味不错嘛。”


    “我知道你喜欢。”


    宋矜郁不置可否,走到吧台前拿开瓶器将酒打开,下一步却不是动用一旁已经备好的醒酒器。


    他转身倚在吧台上,仰头,将上好的干红浪费地直接倒进嘴里,唇瓣微微张着,露出一点洁白的齿,喉结滚动,单薄的胸膛随之起伏,喝得煽情暧昧极了。


    但是很快他就停了下来,拇指将瓶口堵住一半,望向不自觉往他身边靠的人:


    “你呢?喜欢怎么喝?”


    程均哲被迷得头昏脑涨:“我……”


    宋矜郁再次把瓶子举了起来,酒液以缓慢的速度倾倒,落那雪白优美的锁骨上:


    “过来舔。”


    程均哲浑身巨震!兴奋紧张得整个人都在发抖,手不被允许触碰他的肩,就勾着脖子试探着靠近那优美的锁骨——那折磨人神经的酒瓶却再次移动了,深红色的酒液向下,越过穿着西裤修长笔直的腿,落在了锃亮的鞋尖上。


    他的呼吸反而更急促了。


    ……这人怎么会知道。


    怎么会知道他看到他穿这身的第一眼,就想要跪下来亲吻他的皮鞋。


    ……


    宋矜郁垂眸注视着程均哲沉迷的后脑勺,眼底的烦躁和嫌恶很快就爆炸了。


    服了!


    他高估了自己的忍耐程度,本来还以为能忍到酒里的强力安眠药起效,现在多一秒都是给他的精神酷刑。


    于是,抬脚,照着后脑勺把人踢晕了。


    ……


    拿到程均哲的手机进了卧室,宋矜郁一句“阿扬慢慢来我给他喂了一整颗药最早也要明天中午才能醒”没说出口,硬生生地咽回肚子里,对着眼前的场景无语凝噎。


    卧室没开灯。许鑫扬抱着电脑盘腿坐在地毯上,看了看他,然后指了指阳台。


    通往露天阳台的玻璃门开着,窗帘轻微飘动,阳台围栏上靠坐着一个黑色的人影——身后冷色的上弦月将那身形衬得愈发高大而神秘,压迫感强到令人窒息。


    宋矜郁唰地关上了卧室的房门,遮挡住倒在客厅地上的程均哲,整个人也心虚地紧紧靠在了门板上。


    应该……没发现……吧?


    第43章 关系不见光 “这次还想吐吗?”……


    诡异的安静氛围持续了数秒, 许鑫扬坐不住了,捧着电脑站了起来:“你们聊。”


    宋矜郁看着好友走到自己面前,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让开半边身体, 尽量隐蔽地把程钧哲的手机递到了对方手中。


    许鑫扬出去, 门又被砰地关上。


    宋矜郁沉了一口气, 望向还倚在阳台栏杆上的身影, 决定先发制人:“为什么大晚上爬我的窗户?”


    程凛洲的嗓音也像被月色浸染了,凉丝丝的:“因为我们是罗密欧与朱丽叶,关系见不得光。”


    “胡说八道。”宋矜郁皱眉。罗密欧会死的好吗。“我今天没心情, 你走吧。”


    对方没出声, 抬脚缓慢向他这边走了过来。高大的黑影逐渐把他完全笼罩,他看不清程凛洲的脸和表情,只能隐隐瞥见一点幽暗的眸光。


    “你要干什么?”宋矜郁小声问。


    “听你的话。”程凛洲回答, “出去。”


    “……”他咬了咬下唇,背紧紧贴着门,“你就不能从你来的路再回去吗?我朋友在外面打游戏, 你别打扰他。”


    程凛洲:“翻上来的时候力气用光了,现在翻不动了。夫人不会忍心看着我从三楼阳台摔下去吧?”


    “……”他还知道这里是三楼呢。


    又是一阵沉默对峙。


    面前的黑影动了动, 宋矜郁感觉到程凛洲的手伸了过来, 他肩背一僵,听到了啪嗒的按键声,眼前亮了起来。


    程凛洲打开了房间的灯,他被光线刺得眯了下眼眸,别过脸躲避。等到适应了也没转过来,垂着眼不和面前的人对视。


    余光里,对方的手伸到了他的领口, 拎了一下那松垮的衣领:“怎么湿了这么多?”


    “不小心把酒撒上去了。”


    “和谁喝的酒?在大厅不是还好好的么。”


    宋矜郁抬眸,色厉内荏地瞪向对方:“你管我?”


    砰。胳膊肘撞上门板的动静令他心惊。


    程凛洲似乎就是在等他恼羞成怒的点,握住他的腰将他提起。宋矜郁喉间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足尖腾空,双腿分开,对方把他压在了门板上,动弹不得。


    明晰漂亮的锁骨还沾着酒渍,两滴水珠在那个浅窝里晃了晃,滚入了对方齿间。程凛洲一寸一寸嘬食他颈项到肩窝的肌肤,像吸血鬼的獠牙在猎物的动脉上游移。


    宋矜郁鞋尖艰难点着地,裤腿蹭上去一截,小腿绷紧打着颤。很快支撑不住力道,放松坐在了程凛洲一条腿上,由着对方亲吻,甚至逐渐抬手环住了这人的肩颈。


    耳根子隐隐泛红,他再一次认识到了自己的不争气。


    明知道门后程钧哲还躺在地上,他依旧沉溺在了这份亲密之中,方才的不适感得到了洗涤,舒服得手指尖都过电了一般酥麻,搭在对方肩上微微蜷缩。


    门板被撞得发出响动,程凛洲用手掌替他缓冲力道,给了他刺激混乱仿若偷.情的错觉。


    许是那两口酒灌得太猛,宋矜郁脑袋发晕,思维乱七八糟地飘远了。


    他在想,他对这个人大概是生理性的喜欢,不受控于理智和感情的关系。如果两人没能顺利在一起,如果他早早和别人结了婚,婚后才遇到程凛洲——这人要自己背着丈夫和他偷.情,他可能也没办法拒绝吧。


    说不定他会变成一个心里装着别人,身体上却忍不住沦陷的……


    被自己的构想臊得浑身发热,宋矜郁张嘴,含着怒气往程凛洲肩上咬了一口。


    都怪他。都是他的错。


    隔着几层西装面料,这下只怕比挠痒痒还轻,对方的吻却逐渐变得和缓,那片莹白的肌肤被吻得鲜艳靡丽,仿佛刻意留下的印记。程凛洲垂眼从他宽松的后领望进去,揉了揉掌下的细腰,嗓音低哑:


    “也陪我喝两杯,好不好?”


    他的语气里有一丝涩意,宋矜郁没听出来,凭借着残存的意识回答:“那……那你在这里乖乖待着,我出去拿。”


    对方沉吟不语,像是故意折磨他的神经。宋矜郁再次抬睫,对上程凛洲幽深似海的眸,内里复杂浓烈的情绪让他微微发怔。


    “好。”对方凑过来亲了亲他的眉心,替他整理好衣服。


    ……


    趁此机会飞快安顿了一下外面的事,宋矜郁得到了许鑫扬成功破解了程钧哲手机的好消息,心情更愉快了。


    他拿起没派上用场的红酒和高脚杯,回到房间,程凛洲坐在床边等他,仰着头似在思索什么,见他进来就伸出手:


    “夫人来给我看看。”


    “看什么?”宋矜郁很自然地走过去,在对方腿上坐下。


    程凛洲弯腰揽起他的一双小腿,宽大有力的手掌从膝盖摸到踝骨,揉了会儿因为跳舞而酸胀的肌肉,把他的皮鞋脱了去。


    果然。


    半透的黑色中筒丝袜包裹着修长纤瘦的足,脚背上的骨骼感愈发明显,黑与白的极致色差刺目。


    “真美。”程凛洲来回抚摸了许久,手掌掐在他腿根处示意了一下,哑声低语,“想看夫人穿到这里的那种。”


    软玉一样的腿会被勒得陷进去,一定美不胜收。


    可以啊。宋矜郁想,等你全部记起来了穿什么都可以。


    程凛洲顺势把他往后放倒,捏住足踝举了起来,合拢。


    这下他有点局促了。这个视角看得太过清楚了,模样十分骇人,他红着脸别开视线,被程凛洲捏着下巴强硬地转回来。


    “这次还想吐吗?”他问。


    宋矜郁目光再次落了过去,生机勃勃的仿佛冲到了眼前,他没回答,示意对方放开自己,缓慢坐起身。


    他伸手试探着摸了摸,指尖轻轻感受张牙舞爪的青筋,无声抬眼和对方对视。


    程凛洲眸色骤沉。


    “……好了。”他猛地圈住宋矜郁细白的手腕,力道险些失控,“先喝酒。”


    高脚杯还是没用上。


    衣扣迸裂,红酒直接倒在了夫人身上。


    起伏着的白嫩胸脯,随着呼吸凹陷的小腹,背部的迷人沟壑,和更往下雪白柔软……


    宋矜郁仿佛成了他的专属酒具,盛满了紫红色酒液也盛满了罪恶的幻想。


    到最后,他甚至觉得那些甘美的酒液本就是夫人流出来的,每一滴都不浪费地被他咽进口中.


    程均哲第二天醒过来是在自家的游艇上。


    脑袋像要裂开似的疼,思维大片大片地空白,丝毫想不起昨晚发生了什么。


    直到程思娴敲响他的房门走了进来。


    “你和谁喝了那么多酒?到现在才醒。”程思娴叉着腰训斥他,“要不是我先发现了让保镖把你扛走,你这样子给舅舅他们看到怎么办?还指着你送一送客人呢。”


    酒……


    昨晚……


    程睿的生日宴会,送客……


    糟了!直升机!


    程钧哲猛地从床上跳了下来,用力按住程思娴的肩膀:“他是不是又跟程凛洲坐直升机去了?!”


    “什么啊?”程思娴被他摇得很疼,不满地把弟弟的手拍开,“你说什么呢?什么直升机,谁?”


    程钧哲没回答,拿起手机冲到甲板上,正巧听到不远处的天空传来异样的动静。


    他的大脑嗡的一声炸开了。


    深灰色的直升机失控旋转,在天空中爬坡般上下剧烈颠簸,接着,螺旋桨和机身解体,分开砸进了大海,掀起巨大的波涛,机油在海面四处蔓延,轰隆,熊熊火焰燃烧。


    程钧哲双腿一软,在甲板上跪了下来。


    他当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他亲自动的手。


    他本来计划,晚上和宋矜郁见面,第二天就可以顺理成章把他带走,不会让他再和程凛洲坐直升机。而那架直升机是程凛洲从度假酒店开过来的,除了他没几个人有驾驶证,他肯定要负责还回去。


    怎么会。


    自己怎么会一醉不醒?


    程钧哲感到灵魂被抽离了,操控着这具躯壳机械地向着游艇边缘靠近,妄图滚进大海向火焰燃烧的地方游过去。


    晚了一步出来的程思娴呆呆注视着眼前的景象,突然爆发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爸爸!”


    程均哲呼吸一滞,倏然转过头:“什么?”


    ……


    一艘雪白优美的快艇在蔚蓝广阔的海面上破开波涛,轻快划过,随着翻涌的海浪高低起伏,时而不稳地摇晃。


    一个浪拍过来,程凛洲从后面帮忙扶住方向盘,把夫人整个人拢在怀里:“现在不怕了?刚上来的时候腿都在发软。”


    “胡说八道。”宋矜郁嘴硬,“才没有。”


    程凛洲熟练地压着他的肩膀蹭了蹭:“哦,那就是昨晚太辛苦了。”


    宋矜郁用脚后跟踩这人的脚。


    “帮我把头发编一下。”他吩咐,“糊脸上好难受。”


    程凛洲乖巧地帮他编起了头发,宋矜郁握住方向盘放缓速度,尽量让快艇平稳下来,语气也变得温和:“你怎么知道我想试试看开这个?”


    他还是有些怕的,但是有程凛洲陪着就会好很多。


    对方颇为得意地哼了声:“我是姐姐肚子里的蛔虫。”


    “……”听起来很不帅诶。


    宋矜郁回头想奖励他一个吻,忽然望见了远方海面升起了灰色烟雾,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事故。他喊程凛洲看,程凛洲漫不经心地扫了眼,没作声,继续给夫人编辫子。


    他有些好奇,驾驶着快艇靠近了一些。


    周围已经有数艘游轮靠了过去,包括专业的海上救援队,正热火朝天地开展救援。事故对象的一部分残骸被打捞出海,黑灰色的机械骨架略显眼熟。


    宋矜郁蹙起了眉。


    等等。


    那好像是——


    他猛然转头望向身后的人,程凛洲并未和他对视,神色平静地望着远处的海面。片刻后轻轻叹息一声,理了理他的刘海像是在安抚,眼底隐隐滑过一丝紧张的情绪:


    “救援来得很及时,不会出人命的。”


    宋矜郁没能觉察,电光火石之间,他想起来了程均哲昨晚手里的汽油味。


    是这家伙搞的鬼!他对直升机做了手脚!


    也就是说,如果不是程凛洲临时起意带他来海上开游艇,随着直升机失事的就会是他。


    他居然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再害他一次。


    宋矜郁简直怒不可遏。


    ……


    海风拂过,程凛洲垂眼注视着怀里人愈发苍白的脸,心脏高悬了起来,随着海浪翻涌起伏。


    他不敢对夫人说实话。


    豪门争斗向来如此,何况争夺的重心聚焦在了他绝对不可能放手的宝贝之上,任何手段他可能使得出来。


    希望不会吓到他的宝贝夫人。


    凑过去小心翼翼地吻了吻夫人的发顶,程凛洲收紧臂膀,把他抱得更紧。


    ……希望夫人知道了,不会因此畏惧或者厌恶他。


    第44章 为什么打人 “你还替他说上话了。”……


    天气逐渐变热, 宋矜郁请了宠物美容师给Free修剪打薄了毛发,110斤的大家伙清瘦了不少,等到再热就得剪成短毛狗, 看起来会很像哈士奇。


    心不在焉地陪着轻盈版Free玩了会儿飞盘, 小狗似乎觉察到了他的情绪, 丢下飞盘不捡了, 甩着大尾巴到主人腿边“嗷呜嗷呜”蹭他的手指。


    宋矜郁摸了摸小狗的头。


    他不清楚程家人最后是怎么处理那场事故的, 听说那位姑父伤得很重,全身多处烧伤加骨折,但大概只能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吞, 没法追究罪魁祸首。


    其实挺解气的, 换他恐怕想不到更好的惩罚程钧哲的办法。可他心里仍然很不舒服,总会去想如果躺在那里的人变成程凛洲该怎么办。


    或许是以前那些事给的阴影,他连续做了好几晚噩梦。半夜爬起来想打电话给程凛洲, 又觉得自己太莫名其妙。


    他不确定程凛洲知不知道这件事的真相,也考虑过要不要告诉对方,和他商量一下。然而回来之后, 宋矜郁从程钧哲的手机信息里翻出了更为烫手的东西。


    程钧哲和宋成章勾结的一连串证据。


    他先前以为,宋成章最多不过是从程氏贪一点油水, 实际上这人的贪婪严重超出了他的想象。宋成章私下偷偷经营了一家建材公司, 借着采购职务之便,侵害程氏的利益牟取大量利润,这些证据足以按非法经营罪把他送进局子里。


    程凛洲可能知情也可能不知情,若是知情的话,就是看在他的面子上一直在宽纵宋成章。宋矜郁不希望如此。可真的要他来开口,摆出证据示意对方严惩他这位养父,他又实难下定决心。


    他的人生注定有一部分和宋成章绑定了, 到时候宋成章获罪被抓,他就真的能撇得干干净净么?他怎么可能坦然面对程凛洲和他的父母?他会更加无法忍受自己的名字和程凛洲连在一起,连累他被别人置喙。


    还有宋嘉皓。


    哪天被扒出来有一个犯罪的高管父亲,他该怎么办?在娱乐圈这样的地方,积攒这么几年的名声和成绩可能一夕之间就烟消云散。


    祝雪就更不用说了……


    宋矜郁蹲下身抱住了Free厚实的身躯,他第一次清晰意识到了从前习惯性躲避带来的问题,想着事不关己就懒得去管,用身体不好作为借口,又何尝不是一种软弱,若能及时发现制止也不至于到了如今的地步。


    放在一旁桌上的手机响了。


    他坐回位置,接起,许鑫扬略显担忧的嗓音传入耳膜:“小羽,你看热搜没有?”


    宋矜郁不明所以,顺着对方的指示点开,眉心很快紧紧蹙了起来。


    #祝羽打人#四个字挂在第一位,后面跟了一个深红的“爆”。


    后面还有一连串的补充词条,#祝羽私生##乐坛新晋拳王##祝羽打人视频#


    视频是模糊的上方监控视角,像是某家店的后门外。宋嘉皓似乎被激怒了,抡起拳头狠狠砸在了一个人身上。被打的人捂得很严实,灰色卫衣黑色鸭舌帽,勾着脑袋难以分辨身形,抬起胳膊挡下了攻击,始终没有还手。


    单这一个视频,受害者和加害方相当分明。


    网上的大风向也都在抨击祝羽,痛斥明星打人影响恶劣。当然也有为他辩解的粉丝,称视频太短了无从得知事情全貌,而且祝羽最近多次遇到私生和狗仔追踪,这是工作室先前就发过声明警告的。


    但在确凿的、极富冲击的动态新闻面前,任何辩解都显得很无力。


    “狗仔和私生也是人啊,也不能这么打吧?当自己是正义铁拳啊?”


    “寻衅滋事当众斗殴,想当法制咖了!”


    “这么疯,不会嗑药了吧?”


    “精神状态堪忧。”


    “情绪不稳定的男的好可怕”


    “有一说一手长脚长打得挺好看,乐坛拳王的称号不亏。”


    宋矜郁刷了一圈网友的评论,沉思片刻,后又拉到热门的视频,点开仔细看了一遍。


    许鑫扬在电话里道:“抱歉,发酵到这种程度我帮不上什么忙了,只能找程氏那边试试尽量压下去。”


    “他最近很忙,不麻烦他。”宋矜郁果断否决了,语气温和,“你也别操心了,舆论本来就不是哪个人能随便控制的,交给我吧。”


    挂断电话,他摸了摸Free的脑袋告别,拿起车钥匙出门。


    驱车直接到宋嘉皓那座半山别墅。


    他先前调查过监控,周围没出现什么可疑人员,目前还算安全。宋嘉皓遇到事情也大概率会呆在这里。


    开门下车,宋嘉皓的助理正满面愁容地捧着手机坐在门口台阶上,看见有车过来吓了一跳,认出来人又由惊转喜,三两步冲到了宋矜郁面前。


    “哥哥。”年轻小姑娘和宋嘉皓一样喊他,“你来了可太好了!我正想联系你呢,他把自己关里面大半天了,谁都不肯搭理。”


    宋矜郁单刀直入地发问:“视频是今天上午发布的?”


    “上午九点钟,掐着我们发商务宣传的点。”


    “他今天有活动吗?”


    “原本有的,下午有一个录制已经推掉了,明天还有一个商务站台不知道该不该推。”


    宋矜郁没回答这个:“你们准备怎么公关?


    “经纪人姐姐的意思是尽量压下去,用别的物料转移注意力,最好能把他的新专提上来。等热度散了再发声明澄清视频相关的内容。”助理有些不同意见,“我觉得避一避风头比较好。”


    “这个视频太确凿了,无从抵赖。”宋矜郁说,“现在就算发新歌也无济于事。”


    宋嘉皓是很在乎作品的,想必不会愿意让辛辛苦苦写的歌用来挡舆论。他走到了门口,抬手解锁。


    “那个,哥哥……”助理拉了一下他的袖子,低声道,“我听他偶然透露过一句,那人好像是提到了和你有关的话题他才暴走的。他脾气没那么糟糕,平日对我们都挺好的……你,你不要太生气。”她深知被网友骂不会让祝羽怎么样,被哥酱讨厌才是最致命的。


    宋矜郁垂眸扫了她一眼,语气淡淡:“你还替他说上话了。”


    ……那没办法啊,她是跟着宋嘉皓混饭吃的,老板过得好她才能过得好,要是老板遭受了打击一蹶不振,她也没好日子过啊!


    而且。


    偷偷瞄向身边哥酱的侧脸——梳着长发看起来温柔漂亮的,但莫名就是让人很有压力。


    滴滴。大门解锁。


    宋嘉皓就在客厅的沙发上,窗帘关着,房间黑黢黢的,旁边放着那把宋矜郁当初从国外给他寄回来的吉他。


    他转过脸来,坐姿明显从懒散变成了局促,肩背僵硬地挺直,脑袋却默默往下垂。


    示意助理关门,宋矜郁打开灯,抬脚走到了宋嘉皓面前。


    “……哥哥。”对方干巴巴地叫了他一声。


    “你认识那个人吗?”宋矜郁的态度依旧直截了当,听得小助理苦瓜脸。她还是挺希望哥酱能安慰一下自家老板的。


    宋嘉皓不吱声。


    “说话。”他伸手掐住了弟弟下颌,强迫对方仰起脸看向自己。


    宋嘉皓呼吸一滞:“……不认识。”


    “不认识为什么打他?”宋矜郁垂着眼睫,嗓音和表情都很淡,“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不要随便动手打架?”


    告诉过。


    从小说得最多的事情之一就是这个。


    其实他也没因为别的事情打过架,唯独有一件事,让他从始至终都深感无力,只能用最原始最低劣的方式发泄自己的不满。


    “对不起,哥,我错了。”宋嘉皓从沙发上滑了下来,跪在地毯上抱住了哥哥的腰,动作熟练程度令助理惊诧不已。


    “那私生一直跟踪我,太气人了,我一时没忍住,对不起,哥哥,以后不会了。”


    宋矜郁沉默了片刻,抬手按了按眉心:“我知道你不是无缘无故的。”


    宋嘉皓惊喜地仰起头。哥哥这次居然这么容易就不生气了?还以为又要被拉黑好些天呢。


    “但是错了就是错了,和我道歉没用,你要对那个人道歉。”宋矜郁继续道。


    助理在旁边连忙补充:“我们尝试联络过发布视频的人,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宋矜郁手放了下来:“那就开发布会,录视频微博置顶也可以,总之一定要公开承认错误。”


    助理错愕:“可是那样热度会更高吧?网友没那么容易因为道歉改变口风的,祝老师面临的压力也会很大。”


    “这点压力顶不住还当什么明星。”他再次扫了一眼跪在身前的人,“犯错了就得认错,因为口角不愉快打人两拳不是死罪,打了人就装乌龟才叫人看不起。”


    “我听哥哥的。”宋嘉皓噌地站了起来,“我现在就录视频。”


    助理:“……”


    宋矜郁多说了两句:“不要辩解事情的原委,更不要推卸责任,重点是认错反省,知道吗?整理好文案可以给我看一遍。那些污蔑你嗑药的不用搭理,哥哥找律师帮你告他们。”


    宋嘉皓乖乖点头,宋矜郁抬手摸了一下他的脑袋,“处理好就该发歌发歌,该参加活动参加活动吧,不是小孩子了,遇到事情别躲。”


    说完又和助理交流了两句,宋矜郁借口家里还有事,离开了房子。


    在驾驶座上安静坐了会儿,他点开定位,江城美术学院。


    ……


    专门申请的画室里很安静,只有邬子烨一个人。半个月的时间,他把那副海上的夕阳从草稿细化成了完整的油画,原本模糊的轮廓也变得具象起来。


    明明是去画夕阳的,波光粼粼的海水不知为何就成了那个人侧颜的形状,仿佛特意用绚丽浓郁的色彩拼凑成了那张脸。


    这算风景画还是人物画啊?


    门板被不轻不重地叩了两声。


    邬子烨说了请进,拿白布把画板遮住。


    宋矜郁推门走了进来,逆着光的身形比任何模特都更优美,身边的空气里漂浮着一层尘埃,像天使掸落的羽毛。


    他无声注视着对方走到自己面前,点开手机给他看视频,落下一个象征性的问句:“这个人是你吧。”


    穿成那样还是被他认出来了。邬子烨想。是不是说明他也挺在意我?


    宋矜郁当他默认了:“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邬子烨回答:“他打了我,我有权把视频发到网上。”


    宋矜郁沉了一口气:“有没有哪里受伤?”


    邬子烨不说话,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有的话随时告诉我。我替我弟弟向你道歉,也一定会加倍赔偿给你。”宋矜郁陈诉事实,语气轻而缓,“但我们之间的师生关系就到此为止了。”


    “为什么?”邬子烨似乎并不意外,“犯错的明明是他,不是我,我一下都没还手。”


    “他是我的弟弟,我的家人,你是我的学生,你和他发生矛盾尽管可以来找我,我会替你主持公道。但你直接发到了网上——我当然会偏袒我弟弟。”


    “你是个聪明孩子,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你这样做的理由我只能认为是,你想用伤害他的方式,伤害我。”


    眼底终究流露出一丝失望,宋矜郁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画室。


    “家人对你就那么重要吗?”


    邬子烨扔下画笔,站起身,“老师,你明知道我很爱你。”


    宋矜郁脚步顿了顿。


    “你想知道为什么?我告诉你为什么。”他抬脚靠近那个身影,如同扑向生命中唯一的炽热光源,“你的这个家人,你这个亲弟弟,对你怀有肮脏龌龊的不轨心思,被我戳穿所以破防了。”


    “我有很多证据,有那天全程的录音,你要听吗?”


    第45章 爱他久一些 “怎么办?初吻没了。”……


    宋矜郁开车从学校里出来, 路过那个他常去的老公园,不由自主地停下车,走进去坐在了熟悉的花坛边。


    今天气温很舒适, 花坛里蓝雪花和白色的圆锥形绣球都开了, 预示着夏天即将到来。足球场照例有小孩子在里面跑跑跳跳, 年纪都不大, 摔倒了就嗷嗷哭。


    他想起得知自己领养的身份的那天, 在这里失魂落魄地坐到天黑,回家后直接进了卧室,没和任何人说话。晚上5岁的宋嘉皓来敲他的门, 非要和他一起睡。他垂眼看了会儿小家伙, 胳膊一伸把人推倒在了地上。


    宋嘉皓屁股着地,呆呆仰起脑袋看他,第一次被他这么对待伤心得要命, 3岁以后很少掉眼泪的小男生,呜哇一声就哭了出来。


    宋成章加完班回来正好撞见,皱眉盯着眼前的一幕, 原本睡着了的祝雪也从卧室出来,焦急地问儿子怎么回事。


    宋矜郁站在房门口, 什么都没说。


    小家伙的眼泪立马就收住了, 麻溜地从地上蹿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没事的没事的。”然后凑过来抱住他的大腿,“我耍赖!求哥哥和我睡!”


    宋成章和祝雪都看向了他,前者有一丝怀疑,后者则是为难。他弯腰把宋嘉皓抱起来,关上了房门。


    “哥哥,你没吃晚饭, 我给你留的小饼干。”


    进房间之后,宋嘉皓又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一个盒子捧给他,刚才摔跤的时候撞了一下,顶上的曲奇饼干碎成了好几瓣。


    宋矜郁盯着那裂纹,问,“这是妈妈给你做的?”他控制不住地把气撒在了5岁的小孩身上,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她从来没有亲手给我做过东西,你凭什么就能有?”


    今年生日他甚至都没有吃到喜欢的草莓蛋糕。因为他的弟弟不喜欢。


    宋嘉皓也是第一次见到他哭,顿时吓得手足无措,饼干一扔给他擦眼泪:“对不起,哥哥,对不起,我以后不要妈妈做东西了。我做给你吃好吗?哥哥你别哭了。”


    宋矜郁再次把他推开:“我有这么说吗?你想让妈妈讨厌我?”


    “对不起……”


    宋嘉皓只能一味道歉。


    可他又有什么好道歉的呢。他怀着期待降生在这个世界上,给父母带来巨大的惊喜,本该是最幸福的那一类小孩,凭什么承受自己这个外人的怨气。


    宋矜郁那天晚上哭着睡着了,第二天醒过来,宋嘉皓也睡趴在他的被子上,脸和他挨得很近,小手搭放在他肩上,好像自己以前哄他睡觉一样拍着他的肩。


    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户洒下来,他心里延迟生出了愧疚,凑过去亲了亲弟弟的脸蛋。


    “哥哥!”宋嘉皓很快就醒了,眼睛亮亮地看着他,跪坐的姿势像一条摇尾巴的小狗。


    宋矜郁想,他后来喜欢小狗或许就是有宋嘉皓的缘故。


    不管他对他多坏,无缘无故发过多少次脾气,多少次把他从身边赶走,小狗都会兴冲冲地跑来找他。


    7年的夏天,他在宋成章和程廷峥的联手“努力”下放弃工作从A市回来,他养的第一条阿拉斯加适应不了江城的气候,中暑死掉了。他丧得要命,自己在外面租了一个房子,关在屋子里昼夜颠倒,整日抽烟宿醉。


    某天一开门,宋嘉皓背着书包坐在他门口打游戏,下学期就要上高中的男生长得比同龄人更大只,摇尾巴的小狗也变成了有些羞涩的大型犬,挠着头怪不好意思地问,暑假能不能在哥哥这里住,这几年很想哥哥。


    他为了弟弟戒烟,重新规律生活作息。


    再后来对他不错的外公外婆病重,几个月后相继去世,他陷入了新一轮的忙碌。


    那年冬天,江城难得下了一场雪,他下午站在雪地里说想放烟花,宋嘉皓当晚拿手推车拖了一大箱烟花到他租的房子楼下,挥舞胳膊喊哥哥快下来。江城绝大部分地区都禁止燃放烟花爆竹,更不允许售卖,不知道宋嘉皓从哪弄来的。


    宋矜郁在雪地里一口气点完了全部的烟花,摸了摸蹲在旁边的15岁弟弟的头,告诉他自己要出国留学了。


    宋嘉皓这次没有像他上大学前那样伤心,没有抱着他的腰不让他走,只问他能不能像以前一样每周给他打视频电话,放假的时候能不能去国外找他玩。


    当然可以。宋矜郁算了算时间,忽然问了句:“哥哥回来以后你都上大学了,会不会已经谈女朋友了?”


    宋嘉皓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他意识到这个问题里自己的私心,沉默了没再多说什么。


    “哥哥。”过了一会儿,宋嘉皓在他耳边小心翼翼道,“家人对我永远是最重要的,我……我不谈对象。”


    宋矜郁轻声斥了句胡说八道。


    ……


    其实他不需要宋嘉皓具体为自己做什么。


    他只希望能有个人爱自己久一些。不要像父母那样戛然而止,更不要像某些人一样,改变了他的生命又突然消失。


    宋嘉皓是目前为止坚持得最久的,他自私地希望对方能继续坚持下去,他会一辈子做一个好哥哥。


    他不清楚对方的感情什么时候开始变质的,变质的爱也可以按照原先的方式运转吗?他会不会爱得很痛苦,突然哪天就决定放弃了?


    如果宋嘉皓的爱需要他回馈以另一种方式才能延续,他该怎么办呢。


    宋矜郁低头,缓慢看向掌心的手机。他早就知道的,自己这种人,想毫无顾忌毫地去喜欢什么本身就是一种奢侈。


    食指不受控制地抬起,在屏幕上沿连续敲击了三下。


    许鑫扬给他安装的软件启动,一条定位自动发送到了他绑定的那人的手机上.


    程氏集团,总裁办公室。


    “程凛洲,你不要太过分了!”程思娴攥紧沙发扶手,望向背对他们的高大的身影,心底不住胆寒,“现在躺在病房里的是我们的爸爸!你还想要小哲怎么样?你要把他逼死才算吗?”


    程钧哲坐在另一个沙发里,面色苍白,眼下一片乌青。这几日赫然经受了不少折磨,恨意在瞳孔深处愈演愈烈。


    程凛洲站在落地窗前,手里把玩着一个蓝色小陶罐——他刚失忆回来那会儿不明白这奇形怪状的东西为何会在自己的办公桌上,现在倒是很清楚了。这必定是他夫人的作品。


    “我可以饶他一命。”他慢条斯理道,“条件有两个。”


    转过身,程凛洲目光毫无温度地落在程钧哲身上:“你和宋成章的那些勾当全部算在你头上,董事会也好,长辈那边也好,我不希望任何人知道这些事。”


    重点是,不能让他的夫人知道。眸色暗了暗,他语气更为冰冷:“第二。滚出国,别再让我见到你。”


    更不许再见他的夫人。


    程钧哲抬眸,恶狠狠地瞪向这人。


    “他在这个公司干了这么多年!你凭什么随随便便抹杀他的付出?!”程思娴听明白了,这是要程钧哲背一口大黑锅,顺理成章地被从程氏集团除名。他们一家手里的股份只会剩下自己的一星半点,此后再不可能有人能动摇程凛洲的地位。老爷子都不能。


    程凛洲把陶罐轻轻放回办公桌,淡声回答:“凭我做得到。”


    “你!”


    程思娴气得眼眶发红,一旁的程钧哲却扯着唇角无声地笑了。


    ——凭什么会有这样两全的好事。凭什么娶了那人还能继承家业。答案很简单。


    因为做得到。


    这个人肯定早就知道他和宋成章的事了,也知道自己想杀了他,却故意放任,为的就是最终环节的清算,将他一举拔除。


    眼中的恨意凝成具体的念头,程均哲低垂下头颅,掩饰阴森的神色。


    程思娴还想说什么,但程凛洲已完全没有再搭理的心思,他的手机震了震,上面弹出来了一个定位。


    嗯?


    按响内线让助理送客,程凛洲进休息室给宋矜郁打电话,同时查看定位。


    “我不小心按错了。”夫人的嗓音在话筒里听起来有些温吞,像绵软的红豆沙,“是不是打扰你上班了?”


    “嗯,损失了好几个亿,打算怎么赔我?”


    定位在他学校旁边的公园。


    程凛洲一边没正形地回答,一边发消息让老杨备车。


    “……”夫人的呼吸声微微加重。


    他能想象到对方被气着抿唇的样子,唇角不自觉地翘了起来,继续逗夫人:“给你涨个价,按1000万一晚算,再加30次行不行?”


    “……你混蛋。”


    宋矜郁挂掉了他的电话。


    ……


    驱车到了定位所在地,程凛洲环顾四周,顿觉十分眼熟。


    这种熟悉感随着他向里走进逐步递增,零碎的记忆纷至沓来。


    全部都与一个人有关。


    第一次见他是在附近的一条河边,少年脱掉鞋袜,卷起裤脚,绷紧了足尖去够浮在河边上的一只足球。


    那条河很浅,水深不到一米,以少年的身高只要跨进去就能轻松够到。


    他没有,他撑在岸边的手滑了一下,整个人掉进了河里。


    程凛洲让陪他出来散步的保镖把少年捞了起来。


    “谢谢你啊,小弟弟。”


    其实最开始觉得这人有点胆小有点笨,但是那张挂着水珠的脸蛋对自己笑出小梨涡,夕阳下发梢和眼眸都盈盈闪着光。程凛洲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自有意识以来第一次允许别人摸了自己的头。


    后来在公园里,他看到少年戴着一顶八角帽,站在画板前专注地写生,颜料沾到了他的鼻尖上,被毫不在意地抹去。


    “要是有蝴蝶就好了,还没画过蝴蝶呢。”少年嘀嘀咕咕。


    这有什么难的。


    程凛洲让保镖搞来了一网兜的蝴蝶,悄悄放在了他写生的花坛里。有一只色泽艳丽的雅灰蝶落在了少年的画架上,被他满眼惊喜地近距离描绘了下来。


    那蝴蝶和他后来第一次直播画的蓝闪蝶很像,是国产缩小版。


    再后来,他看到少年抱着膝盖蜷缩在花坛边,他过去和他说话,没有被搭理。问要不要送他回家,他说他没有家。他让自己的保镖先走,默不作声在旁边坐着陪他。少年忽然说想吃草莓蛋糕。他急匆匆地跑去旁边的蛋糕店给他买,回来后这人却走掉了。


    在那之后他很久没有在公园出现。再次见面,他成了自己哥哥的未婚妻。安安静静坐在自己家客厅的沙发中央,手指被划破了,流出了鲜红的血。


    那是程凛洲第一次恨自己不能马上长大。


    15岁那年的冬天。


    他从北方回来了,他抱着篮球假装偶遇,厚颜无耻地装作不认识嫂子,问他要一个初吻。


    毫无疑问被拒绝了。


    他听说他想放烟花。


    他那个废物弟弟当然不可能搞得到,自己又没脸再去这人跟前晃悠,于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和那家伙合作了一下。


    他记得很清楚他在雪地里点燃烟花棒的侧脸,指尖衔着一支烟用来点火,瞳仁倒映着跳跃闪烁的色彩。他久违地再次看见了那小梨涡。


    或许就是从那时起,程凛洲确信自己会爱他一辈子。


    出了国之后他时常去偷偷看他,早早学会了驾驶各种交通工具,想亲手帮他洗头发,假装去他家楼下的理发店打工。他出去玩,他就跟着他满世界跑。怕他出事,找了救援团队在附近随时待命,也确实好几次派上了用场。他还考了跳伞教练证,戴着口罩和护目镜抱着他从大堡礁上方一跃而下,在他开心尖叫时装作无意地亲吻他蓝色的长发。


    即使那时候他身边还有别的男友。


    ……


    脚步放缓,程凛洲在长椅形的花坛边上蹲下,屏息凝神端详那个侧躺的身影。宋矜郁一只胳膊屈起枕在脑袋下,睡得不太舒服,纤细的眉微微蹙着。


    他伸手极轻地抚了一下他的眉心。


    回想起来的越多,程凛洲越觉得这个人离自己很远,越发没有实感。在那些记忆里他同样也是一个旁观的视角,俯视着过去点点滴滴的他,和为他着迷的自己。


    宋矜郁问他看过的最美的夕阳在哪里。


    其实他们一起看过很多次。在皑皑雪山,在黄昏街道,在雾气弥漫的森林,只是从草原上的那一次起,他回头看他了而已。


    他爱了他这么多年,为他心动了无数次。从什么都不懂的时候就喜欢他,得知他是自己的嫂子也丝毫不曾动摇,成年以前像一道影子一样跟着他,刚满18岁就迫不及待撬起了亲哥的墙角,无所不用其极。


    这种深沉偏执甚至称得上扭曲的爱意,占据了他全部的生命,他无法克制地去质疑,这天底下最幸运的事,真的有朝一日会发生么。


    他居然真的成为了他的夫人。


    他的蝴蝶会心甘情愿停在他的手心里,还是终有一日会被他吓跑。


    程凛洲视线垂落,定在了夫人伸在花坛外的手腕上,眼底情绪翻涌。


    再次抬眼时,他对上了那一双睁开的灰色水晶似的眸,一愣。宋矜郁维持着姿势一动未动,就这样看了他许久。


    喉结滚了一下,程凛洲扯着唇角:“……姐姐?”


    “嘘。”


    细白的手指尖按在了他的唇边,接着,那双胳膊探了出来,环抱住了他的脖颈,仰起下巴献出双唇。


    宋矜郁的吻技很好,唇瓣弹软柔润,舌尖很软很灵活,被他亲着轻易就会上瘾,会想用力回拥住他,不带任何欲念地往他身体最深处探寻,顺着这温暖的口腔吻遍他的全身,从内到外,哪怕代价是献出灵魂供他驱使。


    没有人能不为这样的吻沦陷,丢盔卸甲,缴械投降。


    程凛洲仿佛化作了一尊半蹲的雕塑,僵硬着动弹不得,面庞脖颈倒是红得要滴血,盯着他的眼眸愈发黑亮,活脱脱的纯情小狼狗。


    宋矜郁很喜欢看他这副模样。


    “怎么办啊,初吻没了。”他撑着脑袋,嗓音轻缓。


    程凛洲盯着他不说话。


    宋矜郁伸手,又摸了一下对方的薄削的唇,继续调笑:“姐姐亲过很多人,你的嘴巴是最甜的。”


    “真的吗?”程凛洲这次攥住了他的手腕。


    真的啊。


    他顺势往对方怀里一倒,由着程凛洲把他从花坛上抱起来,放在腿上。


    宋矜郁手指卷上了他胸口的领带,思索了片刻道:“因为你是奢侈品。”


    “……什么意思?”程凛洲眉梢一挑。


    长得很奢侈,家世背景很奢侈,和他在一起要面临良心的挑战,奢侈。给他的爱也优质得奢侈,让他不禁去想,按照常理,这样的挥霍多久之后就会面临枯竭。


    辜负弟弟的那么久的喜欢,去接受这样的爱,岂不是更奢侈了。


    把那条领带扯得皱皱巴巴的,宋矜郁抬起眼睫,望向对方:“你想起来多少了?”


    差不多全部。程凛洲沉吟,想不起来的也能依照推断拼凑出事实。


    但唯独有一件事,他的大脑神经似乎强行回避了。


    他想起不来宋矜郁手上的疤是怎么回事。夫人为什么会割腕?为什么会抑郁消瘦到那种地步?


    一个令他恐慌的猜测在心中闪过。


    程凛洲不怕夫人曾经爱过别人,他怕自己的偏执疯狂让他下手杀了那个男人,最终导致了夫人的痛苦,和他们之间绝对不可能愈合的裂痕。


    他知道自己做得出来。


    将这份复杂情绪强行咽下,程凛洲迎着宋矜郁的目光,低头亲吻他手上的疤:


    “想起来我很爱你。”他嗓音低涩地回答。


    宋矜郁不知这话的深意。


    他感到浓烈的情绪好似从吻渗进了皮肤,整条手臂都在发麻。伸手回搂住了程凛洲,宋矜郁放松身体,完全偎在了对方怀里。


    那他就,奢侈一次吧。


    第46章 负重俯卧撑 “再踩就硬了。”……


    时隔一个多月, 程大总裁总算被允许回自家的小别墅睡觉了。


    他洗完澡,在房子里四处转悠了一圈,凑过来捏着夫人的腰犯欠:“没看到其他男人的痕迹啊, 你把我撵出去到底是为什么?”


    宋矜郁正在给小狗刷牙, 闻言思索一番, 偏过头温和建议:“要不你再找找?”


    程凛洲近距离地和他对视。数秒。唰地起身, 又四处翻了一圈, 尤其是夫人的闺房。


    宋矜郁抿唇忍笑。


    拍了拍狗屁股撵走Free,他自觉坐在地毯上等程凛洲来抱他。没多会儿,男人抄着口袋下来了, 另一只手还把玩着一个白色的圆柱形物体。


    宋矜郁瞧见, 脸色瞬间转红:“你……谁准你翻我从床头柜的?”


    “这是你用的,还是给你的奸夫准备的?”程凛洲眯着眼眸,两根手指比划那个直径, “有点小吧。”


    小什么小,正常尺寸好吗。以为谁都跟他一样啊。


    他瞪了对方一眼:“把它丢掉。”


    程凛洲看看手里的东西,又看看他, 眼底划过思量。


    “不许动坏脑筋。”宋矜郁深感不妙,脊背炸了一层冷汗, 伸出胳膊采取怀柔政策, “我累了,抱我去睡觉,好不好。”


    程凛洲果然吃这一套,走过来弯下腰,把小玩具往茶几的抽屉深处一扔,断言:“你不需要这种东西。”


    宋矜郁不想讨论这个话题,埋这人脖子里装听不见。对方揽住他的腿根将他抱起, 还能腾出用一只手在他身上摸索比划:


    “夫人这么敏.感,随便摸两下就有感觉了,为什么要让那些假玩意碰你?我的手难道不比那个厉害?是力度差了还是长度差了,你看看……看一看呗。”


    宋矜郁被迫去看程凛洲伸到面前的手,脑海中顿时闪过无数这只骨节分明的手在自己身上作恶的画面,“好了好了听你的,别说了。”


    倒是真的如他所言下意识并拢了大腿。


    程凛洲假装没发现,心满意足地抱着人往房间去。


    宋矜郁这些日子确实沉了一点,手感也柔软了很多,掂一掂会有在掌心跳弹的感觉。但今天确实看起来有些累,他也不舍得再折腾夫人。


    关掉灯,程凛洲从身后把人整个圈进怀里,鼻骨从夫人的耳廓慢慢蹭到后颈,不带任何情欲意味地轻吻。


    宋矜郁哼了一声,不知道是舒服还是不舒服,嗓音挺软的:“我有说你能和我一起睡吗?”


    “那我该去哪睡?打地铺?”


    不回答了。


    程凛洲抱着他继续亲,没多会儿,宋矜郁的呼吸变得平稳,他却越来越精神。


    失忆后为数不多和夫人同床共枕的经历,他大多都彻夜未眠。搂着这个人根本没心思睡觉,听着怀里人的呼吸就心跳不止。


    或许……可以在不吵醒夫人的情况下对夫人做点坏事。


    程凛洲的手摸进了睡袍欺负了一会儿,很快又拿了出来,帮夫人整理好衣领。


    他对这种事情到底不算热衷,如果不能欣赏夫人沉溺其中的模样就少了很多意思。


    大约凌晨时分,怀里的人忽然皱紧了眉,呼吸变得急促,像是做了噩梦。


    “怎么了?”程凛洲摸了摸他的脸。


    宋矜郁在他怀里转了个身,手指攥紧他腰间衣服的布料,嘴里不停说着梦话。


    他低头凑过去,听到一句,“……你不要死。”


    程凛洲动作一僵,沉声追问:“谁不要死?”


    “你……你不要死……你为什么要死……”


    像是回答,像是单纯的重复,黑暗里宋矜郁的声音十分清晰。


    程凛洲沉默了片刻,把人抱起来拢到自己身上,摸索到夫人的唇亲了上去。他的技术生涩,但足够温柔耐心,渐渐地把宋矜郁吻得安静下来,趴在他胸口再次陷入沉睡。


    感受着沉甸甸的体重的熨帖,他叹了口气,知道这次是彻底睡不着了。


    ……


    宋矜郁这晚又做了一个噩梦。和先前那些黑暗窒息的不一样,这次有些离谱,他梦到程凛洲为了他在和一条无比凶恶的巨龙搏斗。


    最开始打得浑身是血,他很着急,冲过去想要帮忙,程凛洲拦住他不让。然后就像那些老套的英雄电影一样,屠龙勇士搂住他接了个吻,浑身充满了力量,再次挥剑向着恶龙砍去。


    恶龙节节败退,爆发出凄厉的嚎叫,千钧一发之时突然改变方向,叼起他顶在背上,向着云层逃窜。


    程凛洲也飞了起来,在后面奋力追赶。


    他害怕掉下去,不得不紧紧抱住龙的脖子,在云层里上下来回俯冲,像过山车一样刺激,飞了很久很久。


    不知为何,龙身上的鳞片逐渐变得很热,硌得他难受,在龙的背上挪来挪去怎么坐都不舒服。


    他想要试着松手,大腿反倒被强行禁锢住了,贴着他的龙鳞一片片张开,刺向他腿间的软肉。


    他扭头向程凛洲求助,却发现对方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悬在半空默不作声盯着他。脸庞看不清楚,那道身影叫他又气恼又害臊。


    等他再次低头,那恶龙竟也变成了程凛洲的模样。


    它根本就是这人变出来吓唬他的!


    宋矜郁唰地睁开眼,躺在床上胸膛剧烈起伏,心脏咚咚咚直跳,面庞一阵热意上涌。


    房间里很安静。晨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薄被完好地盖在身上,被子下他的双腿再次紧紧拧在了一起。


    宋矜郁抬手羞耻地捂住了脸。


    ……做了个春梦。


    幸好旁边的位置已经空了,大概到了程凛洲健身时间。这人相当自律,从不赖床。


    他揉了揉发烫的脸蛋,也爬了起来,打算稍微收拾一下去遛狗。


    刷牙时怎么想怎么不对劲,宋矜郁掀开睡袍,低头一看。


    腿根处赫然好几个鲜红的齿印。


    这臭小子!


    他头也不梳了衣服也不换了,漱掉嘴里的泡沫,踢着鲨鱼拖鞋噔噔噔地去健身房找程凛洲算账。


    果然。


    男人穿着黑色工字背心和长裤,正在做俯卧撑。明显已经锻炼了有一会儿,裸露在外的皮肤渗出一层细汗,肌肉也略微充血。


    这人个子高,骨架也宽,平时穿着衣服就是高瘦的模样,实则臂围相当可观,比他这种天生骨骼偏细的大腿都粗,更不必说爆发之时的狠劲。


    宋矜郁悄无声息地走过去,拖鞋甩掉,在对方腰背盘腿坐下。


    程凛洲定住:“……”


    “继续啊。”宋矜郁伸出手指戳他后脑勺,“不会这样就不行了吧。”


    夫人这是来考验他了。


    “开什么玩笑。”程凛洲发出了一声招牌嗤笑,立刻继续,肩背紧绷上下起伏,胳膊抖都没抖一下。


    真的假的。这么轻松。


    宋矜郁觉得好玩,又戳了下他的肩道:“你转个方向,那边有镜子,我拍个视频。”


    “拍视频?”程凛洲起身,诧异地扬起眉梢,“给谁看?”


    “……自己看不行啊。”宋矜郁撇嘴。


    撒娇呢。


    程凛洲被取悦到了,凑过来往夫人脸上亲了一口,俯身重新撑住:“你可以试试直接站上来。”


    “站上来?能行吗。”宋矜郁犹豫了,伸出一只脚踩踩对方的后背,“不会把你踩坏了吧。”


    “你老公当然能行。”


    程凛洲想也没想地说出来这话。说完有些紧张,抬头瞥了一眼,夫人没有反驳的意思,还在试探着用脚踩他的后背,一只手抬起来挽着耳鬓的发,睡袍掀开,长腿白皙如玉。


    于是他沉了沉嗓音:“再踩就硬了。”


    宋矜郁不纠结了,两只脚站在了他的背上。


    脚心下面背肌比刚才绷得更紧,硬得像石头,却依旧稳如泰山。宽肩窄腰形成完美的倒三角,男性荷尔蒙爆棚。


    宋矜郁录到了满意的视频,双腿分开就地坐下,盯着手机反复欣赏,连程凛洲掐着他的腰翻了个面儿都没顾上。


    他想拍这个和宋嘉皓有点关系。


    有次宋嘉皓一时兴起要拍健身视频,想挑战比较火的负重俯卧撑,说是证明男友力,很吸粉。又不肯找别人,好说歹说缠着宋矜郁陪他拍了。


    他没露脸只拍了个身形,不少粉丝还是浮想联翩,宋嘉皓解释了是哥哥,结果嗑上的更多了。程凛洲知道以后颇为不爽,但从前没那么爱吃醋,他哄哄也就过去了。


    不过宋矜郁一直记着,想和对方也拍一次。


    眸光动了动,他思及宋嘉皓,心情难免惆怅。


    宋嘉皓喜欢他的事,站在他的角度不算太荒唐,因为他很早就知道二人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可宋嘉皓不知情。


    倘若哪天挑明了关系,这小子只怕会更不甘心吧。


    “你那个弟弟怎么了?”


    他把宋嘉皓的名字念了出来,程凛洲听到了,捏了捏他腰胯上的软肉,问:“我看他好像惹了点麻烦,需要我帮忙么?”


    宋矜郁垂眼瞧他,程凛洲面色淡淡的,不是很乐意的样子。


    “不用了。让他自己解决吧。”宋矜郁笑了下,回答。昨天他粗略看过舆论,虽然看热闹和批判的还是占大部分,但也有一种声音认为他这种处理方式比较有担当。


    “有需要直接找我。”程凛洲也不多说什么。


    宋矜郁沉吟了一会儿,试探着问了一个问题:“宋成章……我爸是不是给公司惹了不少麻烦?”


    程凛洲躺在地垫上望他,不答反问:“谁告诉你的?”


    “……我妈妈。”


    程凛洲不语。


    “总之,如果是的话。”他别开视线,轻轻沉了一口气,“你不用看在我的面子上手软。”


    宋矜郁不知道自己说这话时不由自主蹙起了眉,忧愁感笼罩着这张脸。程凛洲不喜欢看他这样,抬手捏了捏他的下巴。


    “夫人不需要考虑这些烦心事。”他说,“相信我,我会找到最好的解决方式。他要是为这些找你,你不用理他,把问题推给我就行。”


    宋矜郁点了点头。犹豫再三又问:“程均哲现在还和你一起工作吗?”


    那人此次自食恶果之后,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小动作了吧。


    程凛洲眸光微暗,故意顶他:“你要到底坐在我的腹肌上提几个男人的名字?”


    宋矜郁:“……”


    他掀开对方的黑色工字背心,往里面瞧了一眼,咬了咬下唇。


    “你的项目什么时候开始招标设计方案?”既然对方不想听,他就换了个话题,“我去竞标行吗。”


    程凛洲抬眉。


    “还是要讲一些基本流程的。”宋矜郁温和道。


    啧,他的夫人可真是明理。


    “可以啊。”手掌握在夫人的腰上,来回游移,“宋老师要不要考虑提前讨好一下未来上司?”


    话音未落,程凛洲的手机响了,他单手扣住夫人的腰不让他走,另一只手划开电话接了起来。


    是助理打过来的工作电话。


    程凛洲和下属的交流一向公式化,思路清晰,交代任务简洁明了,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是另外一种冷面渣男感。


    如果能在他手下工作一段时间,好像也挺有意思的。


    宋矜郁看得入神,想起来自己报复的目的,手往下一撑,腰身微塌,在男人壁垒分明的腹肌上缓慢磨起来。


    程凛洲顿了顿。


    他瞥了夫人一眼,语速加快把公事说完,按下了挂断键,但没有把手机从耳边移开,时不时假装回应两声。


    扣着夫人的那只手发力,轻易夺走了掌控权。


    最后反倒是宋矜郁捂住了嘴巴,抑制着害怕发出声音。腰骨越来越软,随时可能因此融化。


    等终于欣赏够了,程凛洲扔开手机,一并抛出来的是一片轻薄的布料。


    宋矜郁往前挪了挪,湿漉漉的腿贴住了他。


    睡袍落下,香气腻人。


    第47章 文件夹视频 “到底有没有给我戴过绿帽……


    这天早晨胡闹到了最后, 程凛洲伺候夫人梳洗打扮完,还要负责把狗给溜了。


    弯腰给Free系牵引绳时,阿拉斯加凑过来往他脸上一个劲儿抽鼻子, 然后用圆圆的狗眼瞅旁边餐桌上的宋矜郁。


    “羡慕么?”程凛洲搓了搓狗头, 唇角一勾, 语气似无奈似炫耀, “你主人非要亲自给我洗脸。”


    一颗小番茄精准砸在了他脑门上, 反弹掉下来,被Free嗷呜一声接住了。


    ……


    宋矜郁这天没有别的事,打算整理一下大学时的设计稿和项目相关资料。他盘腿坐在画室窗边的地上, 纸张和文件在身边分门别类地摊开, 程凛洲走过来想抱他都没地方落脚。


    “你今天不上班?”他仰头望向对方。


    “手头的事情结束了,想在家陪你。”程凛洲说。


    程均哲那件事吗?宋矜郁思索了一下,考虑到对方不乐意谈这个, 没问。


    他也喜欢程凛洲陪着他,但更清楚他们俩不能黏在一起,否则很容易擦枪走火然后没完没了。


    “你不忙的话, 我们过两天出去玩一趟吧。”


    得到允许在夫人的电脑桌前落座,程凛洲听到宋矜郁来了这么一句。他摸了摸下颌, 品出了这句话代表的含义:“你要和我约会?”


    什么啊。宋矜郁笑了一下, 没反驳他:“你说是就是吧。”


    他接着道:“去北边滑雪好不好?很久没玩了。”再远的地方可能时间不够了,得找一个长假期。


    “好。”程凛洲按捺住兴奋,靠谱地一颔首,“我来安排。”


    “你还记得怎么滑吗?”宋矜郁偏过头。


    对方相当自信,袖子一捋好似要大干一场:“小看谁呢。”


    “是啊是啊,滑雪网球开飞机都没忘……”转回脑袋,宋矜郁对着眼前的设计稿很小声地嘀嘀咕咕。就是把他忘了个一干二净。


    渣男。


    程凛洲顺势借用了夫人的电脑查资料, 开机,一条来自网盘的消息弹了出来。


    【您8:40上传的视频已同步至[爱心]文件夹】


    他握着鼠标,扫了一眼那边宋矜郁专注整理文件的侧影。


    这个时间点,应该就是早上拍的那段俯卧撑。居然还上传网盘了?他唇角不自觉扬起。


    既然是和自己有关的,看一下应该无妨?


    默不作声戴上耳机,程凛洲点开,欣赏了夫人美腿踩在自己背上的景象——旁观视角的体验感截然不同,能看到更多更刺激的东西。夫人在屏幕后的一呼一吸、举手投足之间的微小动作都勾人得不像话,短短二十几秒令他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刻抱起夫人再运动一番。


    其实健身房还有很多器械都可以发挥,如果夫人不介意被他用手铐绑住的话……


    “我开始了哦。”


    耳机里传来一道清冷微磁的嗓音,似暧昧流淌的弦乐,打断了他的思索。


    程凛洲脑袋嗡了一声,视线延迟落向电脑屏幕。


    文件夹里的视频自动续播了。


    由于刚播放的是最新视频,此时直接跳到了本文件夹上传的第一个。


    视频里的明显是几年前的宋矜郁,和今天一样拿着手机侧对着镜子录视频,镜子斜前方摆着一张雕花实木的单人沙发椅,其上坐了一个人,从镜子反射的视角只能看见一条穿着运动裤和白色球鞋的腿。


    房间的灯光昏暗迷离,大概是在某个娱乐场所包厢。


    宋矜郁说完开始,便抬腿跨坐在了沙发上那人身上。圆润饱满的臀和大腿折叠在一起,溢出的软肉把布料撑得很紧。他上衣本就轻薄,面料随着动作暗光流淌,清瘦的身躯在里面水蛇一般摇晃,松垮的领口随时可能走光。


    他染着漂亮的海蓝色头发,没现在这么长,披散下来恣意而张扬,一张明艳妩媚的脸从那抹蓝色中露出来,对着镜子露出一个笑。浅浅的梨涡是最锋利的钩子,隔着屏幕都会被刺穿心脏,拖进那双迷离眼眸中醉生梦死。


    坐在椅子上的人终于破了功,手掌用力攥握住了他雪白纤细的腰身,透过布料能看清粗暴动作的痕迹,他被禁锢在对方腿上,献祭般挺起胸膛。


    “轻一点,宝宝。”宋矜郁仍旧没有阻止,甚至伸出一只手抚摸那人的发,“……都是你的。”


    语气温柔到无法想象,眼底的笑意也暧昧,垂眼俯视那人如同粘稠的蜜糖。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夫人。


    程凛洲迅速关掉了视频,坐在原地胸膛剧烈起伏,沸腾的血液几乎要把血管撑裂开,额头青筋暴起。


    他知道自己不该再窥探夫人的隐私,也没法再看下去,这无异于最残酷的精神折磨。


    视线再次移向了画室的窗边——夫人今天的麻花辫是他亲手编的,恰好穿了一件和视频中发色差不多的针织罩衫,露出平直优美的锁骨和修长的脖颈,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下,平静而温和。


    其实面容气质没有太大的变化,沾染情.欲的勾人也不是没为他出现过。


    唯独那个眼神。


    他怎么可以用那样的眼神看别人。


    完全是一副沉浸在恋爱之中的甜蜜模样。程凛洲很清楚,喜欢和心动或许不比爱深刻,但绝对是最纯粹,最无法通过努力实现的感情。付出的多了或许可以获得一人的好感,但是喜欢,短短几面就可以确定下来,对象万中无一。


    是谁。凭什么能让他这样。


    ……反正不会是自己。


    程凛洲扯了扯唇角,胸腔涌上一丝涩意。他暗恋夫人多年,费尽手段把夫人追到手,夫人还一心想要和他离婚。他早就认清了这个事实。


    如此看来,那个文件夹或许收集了他和历任男友的亲密记录。自己好歹也被放进去了,还算不错吧。


    从位置上站起身,程凛洲走到了宋矜郁身边坐下,撑着脑袋一声不吭地盯着他。


    宋矜郁觉察到了,回眸扫了对方一眼,起初没太在意,接着又扫了一眼,饶有兴趣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这个阴恻恻的眼神他不陌生,是失忆后的程凛洲特有的,失忆前他从没见过。


    以前这人就算是吃醋,也大多是对情敌的不屑和鄙夷,绝对没有这样的……怎么说呢,很男鬼?


    “怎么了宝宝?”宋矜郁温和开口,伸手挠了挠对方的下巴。


    程凛洲语气也有点阴森:“你管谁都叫宝宝?”


    这有什么不爽的,叫亲近的人宝宝很正常吧。“要长得帅的,比我小的。”宋矜郁认真给他解释,掰着手指数数,“还有要我心情好的时候。”


    看程凛洲还是眸光沉沉地盯着他,宋矜郁干脆更直白一些,低声调笑:“又吃上谁的醋了?”


    程凛洲沉默,片刻后伸手撑在了他的身侧,身体倾斜过来笼罩住他:“你到底找过多少个男朋友?”


    这是要和他翻旧帐了?宋矜郁眉梢微微扬起。该想的都想起来了么,你就翻。


    思考了一下,他指了指外面阳光明媚万里无云的天空。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像天上的星星那么多。”


    “……”


    程凛洲明显被气到了,按在他身侧的手指收紧,地板都咯吱了一声。人也越凑越近,下颌压在了他肩膀上,眸光愈发晦涩:


    “你婚后到底有没有给我戴过绿帽?我想听你亲口说。”


    宋矜郁不语,低下头整了整手里的文件,放在一边。然后才回眸望向对方,近距离和他呼吸交融,眼睫慢悠悠地垂落:


    “那我怎么好意思告诉你呢。”


    想不起来就活该被骗。


    谁让你找了个同样坏心眼的夫人。


    第48章 前夫生气了 “我带你去抓奸!”


    宋矜郁推门进入包厢, 餐桌对面的男人下意识起身,动作僵了僵,似乎意识到了面对他不需要这些礼节, 神情略显尴尬。


    他也顿了顿, 开口打了个招呼, 在位置上坐下。


    一时间相对无言。


    宋矜郁打量了一圈, 这家咖啡厅离学校很近, 宋成章特意选在这见面估计是想要方便他。这在以前可是从未有过的事,对方大多数是一个电话把他喊回家,不需要的话几个月也不会联系他一次。


    “爸爸。”斟酌了一下, 他率先开口, “如果你是为了公司的事情来找我,很抱歉,我没有权力插手程凛洲的任何决断, 除了能帮你请律师,我什么都不会做。”


    对面的男人闻言,皱了皱眉, 似乎对他的态度很不习惯,但很快松了开来。他最近明显苍老了一些, 面容上泛着疲惫:


    “总裁他已经决定不追究我的法律责任了, 你不必担心。”


    宋矜郁微微一愣。手指扣紧了咖啡杯的杯壁。


    程凛洲还是打算放过他?


    宋成章继续道:“他的条件是,我和你妈妈以后不能再主动联系你,所以……今天这是最后一次。”


    宋矜郁哑然。


    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有些复杂有些空落,但确确实实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的性格没那么强硬,尤其是对于……家人。他自觉欠对方的恩,就算感情上不再留有依恋, 从小到大的习惯也总是用较高的道德标准约束自己,没法无视对方的索求。程凛洲这样帮他从对面切割开,迫使对方主动远离,他会轻松很多。


    只是,让对方牺牲公司的利益为他做这些,还是挺不好意思的。


    要不免费为程总打一段时间工吧。宋矜郁想。


    “有些话我想要和你说清楚。”宋成章叹了一口气,正色道,“你应该早就有发觉了,你不是我和你妈妈的亲生孩子。”


    宋矜郁不语,垂眼盯着面前的玻璃杯,听到这话他心中已毫无波澜。


    宋成章观察着他的神色,心下也了然了。他在孤儿院领走宋矜郁的时候,这孩子还不到三岁,是里面最聪明漂亮的一个,很多家庭都争着排队想要养他,他使了点手段才成功选上。


    后来也确实如此,宋矜郁聪明乖巧,越长越好看,学什么都很快,每次带出去都很能给他长脸。程睿也因此对他另眼相待,后来他又借着那次海钓的事故,让对方欠了自己一个大人情,从此和程家结下了不一般关系。


    想到这里,宋成章眸中闪过暗色。


    “我十七岁的时候,家里的工厂破产,欠了程氏一大笔钱,程睿总裁看在……看在我们家可怜的份上,免了这笔账。但我的父母还是自杀了,他们没办法接受多年的心血付之一炬。”


    这是他第一次说起往事,宋矜郁微微一怔,抬眸望了过去。


    “所以,创办那家公司并非完全只是为了敛财,也是完成我父母的一个心愿。”宋成章说,“程氏家大业大,几千万对他们来说也不过是九牛一毛,我以为他们不会很在意……”


    宋矜郁蹙眉,轻声打断了他:“几千万对于整个程氏集团不算什么,旗下的分公司和部门难保不会因此倒闭。倘若倒闭了又是多少人失业,其他家庭也很可能过不下去,没人有义务为你填上这个窟窿。”


    果然。


    宋成章盯着面前的养子,有一种不出所料的感觉。其他人和他有什么关系?不是亲的就不是亲的,事到临头不是想的他老子如何,而是外人怎么样。


    “你说得对。这件事是我错了,我已经被辞退了,以后也不会再和程氏有瓜葛。”宋成章敛去眼底不悦的情绪,捏了捏太阳穴,“但是有两件事我希望你能答应我,看在我养育你这么多年的份上。”


    “……你先说。”宋矜郁听不得这话。


    “放过你叔叔。他是我一手养大的,确实做过很多坏事,是我没把他教好,不能全怪他。”


    听到这个人宋矜郁就烦,语气变差,语速也快了很多:“爸爸,我说过很多次,只要你不让我见到他,我可以忘记他曾经猥亵我未遂的事,也不会让程凛洲知道。”


    宋成章真正担忧的无疑是后者,那对于程凛洲来说可不是什么几千万的问题,他有的是办法能让宋渊无声无息消失在世界上。


    宋矜郁不想他知道,宋成章的原因还在其次,更是不想程凛洲为这种陈年旧事烦恼。


    砰。


    门外传来东西碎裂的声音。


    宋矜郁和宋成章都一惊,宋矜郁快步走过去推开门,附近的地上打碎了一个杯子,服务生正弯下腰打扫,弓着身体连声道歉:“不好意思惊扰您了。”


    他蹲下来看了看,是一个没见过的女孩子。


    “小心点,别伤到手。”宋矜郁没发现什么不对劲,提醒了一句便重新关上了门。


    女服务生松了一口气,站起身瞪了一眼藏在转角墙壁后的人,却被对方失魂落魄的模样吓了一跳。


    “喂,你还好吧?”她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小邬?”


    邬子烨的视线从地上的玻璃碎片移向那扇关闭的门,眼眶逐渐发红,突然抬手狠狠往自己脸上扇了一巴掌。


    然后幽魂一般从咖啡厅冲了出去。


    ……


    经过这么一遭,倒是让宋矜郁想起件事。他回到位置坐下,沉吟片刻,抬眸望向宋成章:


    “我可以答应你。但你要回答我一个问题——他之前告诉过我,程廷峥救了他一命,什么意思?”


    说完便静静观察着对面的反应。


    宋成章果不其然慌了一瞬,交握的双手收紧,面上闪过紧张又气恼的情绪,顿了顿才重新开口:


    “他,他……赌博欠了一大笔钱,被人追债,是程大少替他还的钱。”


    宋矜郁端起面前的柠檬水,垂眼轻轻晃了晃:“可他说的是,他酒后发疯得罪了前公司领导,找程廷峥才得以平息了事。”


    宋成章的手攥得更紧了,语气相当怒其不争:“他胡言乱语,你不要听他的。”


    宋矜郁沉默不语,暗自对比这两个说辞的真实性。


    “第二件事是什么。”


    半晌之后,宋成章总算听到养子再次开口,知道先前的话题算是过去了。他心下松了松,强行镇定下语气:


    “我希望你能离小皓远一点。”


    他眸光复杂地打量对面人沐浴在窗外光线里的脸,梳着长发的青年有一种无性的纯净之美,即便在他来看也是极为不俗的气质和相貌。以至于一个又一个男人为了他前赴后继,甚至包括自己的亲生儿子。


    “你妈妈看不出来,但我知道,他对你的心思不一般。”宋成章攥紧了桌面上的拳头,吐出一口浊气,“小皓没有对不起你,如果你愿意为了他好,拜托你尽量远离他。”


    茶杯里的柠檬片散落了开来,漂浮在了水面之上,冰块缓慢融化,杯壁外沿附着了一层细密的水珠。


    宋矜郁用手把那水珠抹掉,久久没有回答。


    因为他也没有想好要如何面对宋嘉皓.


    离开咖啡厅,宋矜郁坐进小甲壳虫,趴在方向盘上平复心情。口袋里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他没看直接接通,听到一个女声。


    “宋矜郁吗?”来人的语气很不客气,“我是程思娴。我现在要见你一面。”


    他顿了顿,坐直身体,还算温和地反问:“理由是什么。”


    对方的语气显而易见的烦躁:“你来不来?”


    “我在程氏集团顶层安装了炸弹。给你半个小时的时间,半小时后炸弹随时可能爆炸。你如果敢联系程凛洲,我就会即刻引爆。”


    安静的停车场内,对方的嗓音冰冷而刺耳。


    宋矜郁缓慢向后靠在椅背上,按了按眉心:“你以为你随便说一句话我就会相信?”


    炸弹。有点太假了吧。


    “你可以不信。”程思娴冷笑。


    空气里安静了许久,耳边的话筒只剩下丝丝的电流声。


    宋矜郁转动钥匙发动老爷车:“地址发我。”


    程思娴:“你沿着XX路往海边开,到时候自然有人会去接你。”


    说完她挂断了电话。


    食指敲了敲方向盘,宋矜郁犹豫了一下,拨通了殷旭的号码。


    “Hello!宝贝儿!”对方很快接通。


    “你在哪儿呢?”


    “我在江城很想你。”殷旭用低沉的气泡音回答。


    宋矜郁:“帮我个忙吧。帮我把程凛洲从公司带出来。尽快。一定要你亲自去。”


    “啊?”殷旭莫名其妙,“为什么?”


    “不方便解释,不管用什么理由你把他带出来就是了,事后我会好好感谢你。”


    “这可是你说的啊。”


    “嗯,我说的。”宋矜郁想了想又问,“殷天逸身边是不是有你的人?”


    “那当然了。”殷旭语气夸张道,“哇靠,你连这都知道?我在你这儿还有没有隐私了?底裤都要被扒干净了!”


    “那就行。”他说。


    电话挂断。


    殷旭是程思娴丈夫殷天逸的侄子,殷氏的唯一继承人,如果出了问题殷旭的父母绝对不会放过他们,有他在一定是安全的。


    宋矜郁驾车驶向了通向海边的道路。


    他知道这很假。


    奈何眼帘一阖上,全都是这些日子噩梦中程凛洲鲜血淋漓的身影。


    ……


    程凛洲正在例行开会,会议室的门被敲响,秘书原本要进来汇报,被身后穿着花衬衫的男子大大咧咧地抢了先。


    “程总!我有急事找你!”


    程凛洲转了半圈老板椅,眯着眼眸望向土匪一样闯进会议室的人,手指骨节喀哒叩了一声。


    殷旭赶在他开口喊保镖之前冲了过去,神神秘秘地压低嗓音道:“紧急情况!你老婆出轨了!走,我带你去抓奸!”


    “……”


    程凛洲不动声色从位置上站起身,“散会。”


    ……


    车内,宋矜郁再度和程思娴通上了电话,或许是他的态度很配合,程思娴这次话多了很多,好像要把这些日子的怨气一股脑发泄出来。


    “他害得我爸爸在医院里躺了这么久,落下终身残疾,还要把我的弟弟逼出国,毁掉他这么多年的努力付出,你说他该不该死?”


    宋矜郁沉吟:“你的意思是,那天他早就知道了飞机有问题,故意让你父亲驾驶?”


    难怪突然要带他开游艇。呵。


    “是啊,没想到他这么狠毒吧?他有告诉过你这些吗?他把你父亲对程氏做的事全部转嫁到了我弟弟头上,就是为了保全你的名声,他怎么可能敢把这种事情告诉你。”


    “我看程廷峥的死和他也脱不了干系!”


    “……”


    等对方控诉得差不多了,宋矜郁终于开口了:“程思娴小姐。”


    “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但我认为,你的弟弟属于自作孽不可活,程凛洲的反击没什么不合适的,如果没有这次事故,就会是由我动手让你的弟弟付出相应的代价。”


    “你,你说什么?”程思娴叫了起来。


    “其次我想劝你,无论是想通过绑架我的方式从他手中获取什么,都尽快打消这个念头。他能给你们就能收得回来,你如果杀了我,那恐怕你们一家人的性命也会不保。”宋矜郁慢条斯理道:


    “现在,我准备掉头回去了,如果你愿意对今天的事情保持沉默,我可以揭过不提。”


    他的冷静反倒吓坏了程思娴,电话里的嗓音变得色厉内荏起来:“你敢?!”


    “我当然敢。”宋矜郁甚至笑了一声,“先前我不知情,和你聊了之后我认为——程凛洲既然有本事做出你口中的这些反击,就没可能给你在程氏大楼里安装炸弹的机会。你让我自己开车去你说的地点,而不是直接□□我,证明你很清楚,程凛洲对我的保护很到位,你害怕强行把我带走后被他立刻追踪到位置,只能通过这种方式争取短暂的时间。”


    “所以他很安全,我也很安全。”


    说完这些,车子正好驶到了路口,宋矜郁打转向灯,掉头。


    后视镜里,一前一后高速驶来了两辆黑车,呈夹击之势将他包在了中间。


    赫然是要用强的了。


    “小看谁呢。”学着程凛洲的语气嘟囔了一句,宋矜郁脚下用力点踩油门,手臂轻松一打方向盘。奶白色小甲壳虫在宽阔无人的郊区道路上划出了一个标准的S形,从两辆车中间穿梭而过,分毫未损地驶向了返航的道路。


    那两辆黑色SUV倒是险些撞在一起,汽笛叫唤了好几声才重整旗鼓,向着甲壳虫追来。


    很快,闯进他们视野的是威风凛凛的黑色宾利,以及更多的SUV。


    程凛洲从意识到不对,到顺着定位带人追过来,没耗费多少时间。


    甲壳虫小车被很有安全感地淹没了。


    宋矜郁自觉开到了宾利旁边,下车,程凛洲一把将他拉进后座,上上下下好一番检查。


    “没事儿吧?”殷旭也发现了事情不简单,关切地问了声。


    宋矜郁摇头,给了他个请求的眼神。


    “得,你们先聊。”识趣地从宾利里出来,殷旭跑去研究他那辆古董小车去了。


    “怎么回事?”确认他没事后,程凛洲稍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发问。


    宋矜郁见到他面色紧绷,眉心皱成了一个川,双手抬起搓了搓他的脸,“好了好了别担心,误会一场,没事的。”


    程凛洲不语,眸光沉沉地盯着他,明显酝着怒意。


    宋矜郁讪讪放下手:“你是不是猜到了?”


    “你为什么要来见程思娴?”程凛洲按了下眉骨,忍耐情绪。


    因为被那个愚蠢的谎言骗到了。


    宋矜郁有点难以启齿,想含糊过去:“她说有话要和我说……我一开始没多想。”


    “她和你说什么你都不要信。”程凛洲立刻道,胳膊一伸圈住他的腰,熟练地把他拎到腿上。


    宋矜郁微微扬眉:“你指的哪些?”


    程凛洲沉默,抱着他的力道收紧,西装衣袖明显绷了起来。


    这小子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宋矜郁若有所思,伸出一根食指在对方的发旋上点了点,继续试探道:“那要是我信了怎么办?”


    “……”


    “她说你手段狠毒,唔……”


    一只手猛地扣住了他的后脑勺,程凛洲仰头急切地吻住了他的唇,想要撕咬却不舍得把他弄疼,压抑着吞吃他的软舌,在他的口腔里横冲直撞,急切地宣泄某种情绪。


    宋矜郁起初被亲得有点懵,这吻青涩却强势凶狠,熟悉的侵略感让他习惯性想要沉溺,任由对方索取,但很快意识到了对方的状态不太对,于是摸了摸程凛洲的耳朵,垂下头温柔地回吻,柔软灵活的舌尖躲逐渐安抚了几分对方的情绪。


    一吻结束,宋矜郁的唇瓣已经没有知觉,程凛洲的唇色也变得更深,眉眼又极黑,整个人看起来更凶更锋利了。


    “程钧哲要害你的事,我早就知道了。”他也抚上了对方的眉骨,尤其蹭了蹭那道已经淡得快看不见的疤痕,斟酌着开口。


    所以无论这人做得多过分,他都会认为是合理的。


    程凛洲的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别过头,嗓音低涩:“你早就知道了还和他私下往来?”


    宋矜郁微微一愣:“……嗯?”


    “你当我很好骗么?那天在家里你说有朋友来,还有我翻你的窗户你不让我去客厅,都是在和他见面。是不是?”


    程凛洲紧紧搂住他清瘦单薄的身躯,修长有力的手指已完全嵌进了他的皮肉里,嗓音愈发森冷:


    “你听他们的话来海边,是想跟着程钧哲一起走吗?”


    宋矜郁蹙眉。这小子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休想。”程凛洲埋进他的胸口,恨恨咬牙,“我不会允许你和别人走的,我不管你喜欢谁,都必须留在我身边,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


    “你和程均哲什么时候勾搭上的?我在国外的那两个月?还是更早?他巴不得我死了好顶替我和你结婚,你呢?你也这么想?”


    程凛洲的胳膊坚硬似铁,压迫着他几乎快不能喘气,他微仰起头,被抱得是有些难受,可这种要把彼此融进骨血的力度又让他隐隐欢喜。


    “你联系殷旭都不联系我,我就这么不值得相信么?你很讨厌我是不是,要是我不用这些手段,你早就和别人在一起了!”


    胸前的喘息愈发粗沉,无关情.欲,宋矜郁屡次怀疑程凛洲是不是将血溅在了自己心口之处,否则怎么会如此滚烫。


    沉默了许久,他再次抬手摸向了程对方的耳朵,摸到那颗黑色的耳钉捏了捏:


    “抱歉,是我低估了你的实力,不知道你能把他们逼迫到这种地步,但这也要怪你不把实情告诉我啊,你如果告诉我,今天这一趟我不会来。”


    程凛洲一僵,依旧抱着他没抬头:“……我不想你怕我。”


    “还有。”宋矜郁不回答这话,继续道,“程凛洲,你又把我当什么人了?”


    “如果不是真的喜欢你,我会和你结婚吗?是看不起我还是看不起你自己?”他嗓音很轻,似透明和缓的流水,“你以前不是很自信吗?你现在连这点信心都没有了?”


    话出口,宋矜郁的心脏微微一抽。好吧,这一点和自己脱不了关系。但是,但是……


    “你出车祸我不难过吗?你到现在还是没完全恢复记忆,你知道我有多烦吗?”


    程凛洲错愕迟缓地从他胸口抬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后座逆光的场景让他看不清怀里人的神色,只见他微垂着头,嗓音染着叹息,似神明散播怜悯。


    夫人说他……喜欢他?


    “程凛洲。”


    “今天我之所以来这,是被骗了。程思娴告诉我她在程氏的顶楼装了炸弹。”


    “很拙劣的谎言对不对?但是和你有关,我不敢不信。”


    宋矜郁说完最后这句,热意已经充斥了整张面颊,臊得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推开愣怔中的男人,转身从宾利里钻了出去,试图用外面的风将这股热意吹散。


    他还从来没说过这种话。丢死人了。


    车里的人很快追了出来。


    “夫人……你……你说的是真的吗?”程凛洲捧着他的一只手,锋利狭长的眼眸按捺着狂热和兴奋,热度能把人灼伤。


    什么真的假的。还敢问还敢问。


    宋矜郁眯眼瞧了瞧他,忽然换了个话题,“你偷看了我的网盘,是不是?”


    程凛洲瞬间噤声。


    “侵犯了我的隐私还好意思跑过来问我找了多少男朋友,为什么要叫别人宝宝。”


    “……姐姐,我错了。”程凛洲识趣地转换成了他那副常用的讨巧表情,低头亲了亲他的手,“我是不小心看到的,你信我。”


    宋矜郁冷笑:“看都看了,那你怎么就没仔细看清楚那人是谁?”


    还又给自己脑补个情敌出来。这总不该是他的错了吧。


    程凛洲沉浸在激动的心情里,没理解他这话的意思,疑惑地扬起眉梢。夫人盯了他片刻,用那只秀美的手拍了拍他的脸:


    “小混蛋,你真该庆幸你长得很帅。”


    否则他早就把他揍成猪头了。


    第49章 滑雪场猛男 “离我老婆远点。”……


    程凛洲把夫人惹生气后, 被剥夺了好几天的干坏事资格,原本计划好的双人甜蜜约会也降级成了一次多人旅游团建。


    开始宋矜郁是想邀请殷旭顺便还人情,程凛洲坚决不同意这个配置, 要求夫人把另外两个朋友也喊上, 最后又搭上一个他的发小褚逸杰, 六个人一起坐上了程总的豪华私人飞机。


    哦对了, 还有Free。


    宋矜郁想去滑雪的一个原因就是Free。Free身为一只纯正雪橇犬, 江城却经常整个冬天都不飘一次雪,只能尽量在雪季带它去北方玩玩。


    前两年他状态不好,提不起劲到远处旅游, 好不容易恢复得差不多了, 程凛洲又出了个车祸。好在今年雪季比较长,他们要去的K市前几日还下了一场大雪,预计会到月底滑雪场才会关闭。


    抵达山上的民宿是当天的中午, 宋矜郁吃了点东西整顿一番,迫不及待地换上滑雪服,拿上雪具出了门。


    邹以蓉和他一起, 程凛洲要负责先溜一圈刚落地就兴奋得在雪地里直打滚的Free。其他几个则直言要休息,睡个午觉养精蓄锐, 被邹以蓉狠狠鄙视了一番。


    殷旭真心纳闷:“你怎么一天到晚使不完的牛劲?”飞机上连打了6小时斗地主现在还精神抖擞的, 是个人?


    邹以蓉得意地叉腰:“高能量自律白富美懂不懂?怪不得你追不到小羽。”


    得。殷旭闭嘴了。


    其实他也不是真就不行了,常年健身的人怎么可能这点体力没有?但他滑雪本来就不咋地,拿自己的软肋去对比那小子的长处,非明智之举。


    他决定大展身手,在民宿里做一顿豪华晚餐。


    门外,宋矜郁双手搓了搓程凛洲被冻红的耳朵,替他整理好围巾:“把Free送回来以后去缆车点等我。”


    对方幽幽盯了他一眼。


    “干什么, 不乐意啊?”


    “哪敢。”程凛洲偏过头闷声道。


    宋矜郁抿唇忍笑。他当然知道这人在不爽什么。


    但是他带朋友出来玩就是为了避免短期内和他独处。这小子太能得寸进尺了,自从他说了一次“喜欢”之后,问题就没完没了了。


    他那天还在气头上呢,被这家伙抓着问“什么时候喜欢上的”,“喜欢哪一点,脸还是身材还是X能力”,“是你历任男友里最喜欢的一个吗”,“至少是最帅最猛的那个吧”……气得他把人轰出了房门。


    大半夜又被捣鼓醒了,程凛洲厚颜无耻地隔着被子抱住了他,一边亲他的脖子一边问他能不能再看一次他的网盘。


    “我在做梦?”宋矜郁转过身,面无表情地问。


    程凛洲:“没。”


    宋矜郁:“那就是你在做梦。”


    然后把人从床上踹了下去。


    ……


    “乖,别的事情回去再说,出来玩开心点。”宋矜郁又搓了搓他的耳朵,“帅哥笑一个。”


    程凛洲扯了下唇角,继续臭着脸。


    好吧其实臭脸更帅来的。


    他眨了眨眼睛,微微踮脚,往对方脸上亲了一口。


    程凛洲立刻捞住了他的腰。


    “不行。”宋矜郁伸出一根食指阻止,“放开,我要去滑雪。我朋友马上过来了。”


    “……”


    葱白纤细的食指被对方凶狠咬住,在尖利的犬齿间泄愤似地磨了磨。


    程凛洲前脚牵着Free离开,邹以蓉后脚出门,撞了一下他的肩膀:“找什么借口呢,我有这么不懂眼色吗?”


    宋矜郁笑。


    “你俩这是和好了?前段时间总觉得怪怪的,吵架了吧?”二人慢慢往雪道上走,邹以蓉继续问。


    “算是吧。”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回忆起先前的心路历程,轻声叹息,“比吵架还严重点。”


    “有多严重啊?难不成闹离婚了?”她打趣道。


    “唔……”


    “省省吧。”邹以蓉才不信,“就你们那氛围,站到一起就可劲儿拉丝,怎么可能离得了。”


    宋矜郁哑然。


    的确,虽然温馨平淡的恋情也很美好,但他和程凛洲完全不是这样。大抵彼此都是对方最喜欢的类型,不需要什么细水长流的累积,只要在一起荷尔蒙和激素就会轻易被调动起来。


    程凛洲的感情里或许还要再掺杂着一些年少狂热的成分——他太年轻了,正是爱恨都最浓烈的时候,爱一个人像爱全世界。以后的日子里,这种热情会不会随着成熟褪去也说不定。


    宋矜郁不怀疑程凛洲很爱他,也很庆幸对方把一生中最纯烈的感情给了他,两次。但这么淋漓尽致的爱到底能延续多久,他心里还是挺没底的。


    他知道自己缺乏安全感,容易悲观,却不是懦弱。


    他同样迷恋爱情的未知和可能性。


    邹以蓉有些滑雪基础,但不多。宋矜郁带着她温习了一下双板的基础动作,决定先从简单平缓的坡道开始。


    二人走到入口附近,邹以蓉盯着一个地方定住了脚步。


    几个上身或精赤或衣衫大开的男生举着牌子站在坡道上方,对着来来往往的女性游客们热情吆喝——


    “185猛男!滴滴代滑!”


    “黑皮体育生!滑雪教练!”


    “多种姿势任你选!”


    邹以蓉拉扯他的袖子:“羽儿,本宫要玩这个。”


    宋矜郁哭笑不得。


    “你喜欢的话,我也可以抱你下去。”


    邹以蓉惊喜:“真的吗?你老公不会找我算账吧?”


    宋矜郁还不待回答,那边两个男生已经端着牌子跑了过来:“姐姐们要试试吗?200元一次包爽包刺激包满意的!”


    邹以蓉:“这么便宜?我多加一百你能把上衣脱了吗?”


    猛男拍拍胸脯:“包的!”说完就干脆利落地脱掉了本就敞开的滑雪服。


    果真是……八块腹肌、黑皮体育生。高海拔地区的日照晒出来的黑中还带红。


    邹以蓉评价为很有异域风情。


    旁边一个没那么黑的古铜色猛男问宋矜郁:“这位姐姐要试试嘛?”


    滑雪服都很厚实,遮掩身形,宋矜郁穿了身纯净温柔的天蓝色,软乎乎的白色毛绒帽子,还有垂下来的鱼骨辫,一打眼认错不奇怪。


    “我是男的。”他把雪镜掀上去,露出整张脸蛋,特意压了压嗓音道。


    猛男一惊,古铜色的脸上先是惊讶,接着唰一下红了,堪比那位异域风同事:


    “那、哥哥,滑吗?我可以不收你的钱。”


    “……”那更不用了。


    宋矜郁摇头拒绝,旁边的邹以蓉已经乐呵呵地跳上了黑皮体育生的胳膊,欢呼着振臂从坡上冲了下去。


    “来嘛,很有意思的!”


    身后的人趁他不注意,弯腰搂住他的腿弯直接把他抱了起来,脚往雪板里一蹬,跟着就往坡下冲。


    这就是旅游景点的传统项目之强买强卖吗?!


    宋矜郁风中凌乱。


    雪板开始下冲就没那么好停了,尤其是单板。古铜色猛男可能一开始没抱稳,划得辛苦,他也不好意思再乱动——他摔下去应该也能站得住,可人小伙子还光着上身呢,摔出问题就不好了。


    宋矜郁抬起一条胳膊搭上了对方的肩,帮助晃悠的猛男调整重心。


    猛男抱着他的胳膊反倒抖得更厉害了。


    “你放松一点,别这么紧张。”宋矜郁耐心安抚,“是我太重了吗?”


    “不重,你一点都不重。”对方干巴巴地回答。


    “你用腰部发力,弧度尽量缓一点,两个人惯性大,太陡的话容易摔。”


    对方跟着他的话调整,接下去的路程变得顺畅了起来。


    “你很有经验啊!一看就是个高手。”猛男夸赞道。


    宋矜郁笑了一下,唇畔的梨涡很甜:“我老公很厉害,以前他经常这么带我玩。”


    “……”


    最后平稳落向坡底,他目光转了一圈想找邹以蓉,一道惹眼的身影率先撞进眼帘。


    纯黑色昂贵的滑雪服,鹤立鸡群的海拔和骨架,单手拄着雪板站在雪地里,简简单单一个站姿都帅得出类拔萃。


    完了。


    宋矜郁的表情僵在了脸上。屏住呼吸看着这人向自己走了过来,单手掀开雪镜的动作渲染出强烈的怒意。


    这边,猛男把他放下,期期艾艾地摸出了手机:“姐,哦不,哥,能加个微信吗?”


    程凛洲走到近前刚好听见这句,漆黑的眸中怒火更炽,胳膊肘一抬,居高临下重重一砸,宋矜郁都没看清楚他是怎么动作的——古铜色猛男已面朝下趴在了雪地里。扑街了。


    “卧槽!”猛男吃了一嘴不干净的雪,发出怒吼,“谁啊!”


    艰难扭头一看,雄性生物弱肉强食的本能发作了,被来人的身形和气场压得不敢吱声。


    哗啦。


    少爷嚣张地拉开黑色滑雪服的口袋,随手抽出一沓人民币,往对方身上甩了下去。


    “警告你,离我老婆远点。”


    再然后,他弯腰从正面搂住宋矜郁的腿弯,直起身,直接把人扛在肩上带走了。


    雪山上的风呼啦啦地吹,沙砾一样的白雪和粉色钞票在风中飞扬。原本还算热闹的场所鸦雀无声,震惊且赞叹地望着那两个远去的身影。


    这场面可太震撼了吧。


    邹以蓉满脸兴奋地拿着手机,默默录下了全程,给好友发了过去。


    ……


    被人扛在肩膀上的姿势不好受,但宋矜郁不敢抗议,只能勉强支起上半身,不压到胃部。


    就这还是惹到了程凛洲,他抬手就往肩膀上的人臀部拍了一巴掌,语气很凶:“动什么动,还想跑是不是?”


    隔着厚厚的滑雪服,这一巴掌仍给宋矜郁拍得一哆嗦,脸唰地红了:“你,你再敢打我试试?”


    程凛洲冷笑。


    宋矜郁分明听出来了“你看我敢不敢”的意思,不吱声了。


    “你就喜欢这种类型的是吧?能不能有点审美,看到个肌肉男就走不动道,他有的我哪样没有,哪样不比他强?”程凛洲还在生气,胡言乱语起来,“我要是不撞见,你晚上是不是要点他来过夜?”


    “怎么会啊。”宋矜郁嘟嘟囔囔,“而且我说过的,不许质疑我的审美。”都喜欢你了,审美还不够好吗?


    “居然让他喊你姐——”程凛洲磨了磨牙根,忽然站定了脚步,深吸一口气。


    宋矜郁警惕地觉察了危险:“……怎么了?”


    转身,步伐加快:“回去再揍他一顿。”


    他赶紧搂住了对方的脖子,在他肩上晃着身体阻止:“他没看清楚瞎叫的,你别。”


    “那也不许。”继续咬牙。


    “好了好了,知道了。”这一点上宋矜郁能理解对方的愤怒,他用自己的脸贴贴对方,靠在他耳边低语:


    “我也不想他这样叫的,真的,很讨厌。”


    程凛洲站定了脚步,不说话。


    他搂紧了一些,嗓音更低也更软了,含着暧昧的意味:“……只做你一个人的姐姐,好不好?”


    隔着衣料感受到了对方肌肉的绷紧,程凛洲总算转回身,扛着他重新走向缆车的方向。


    宋矜郁被先放在了缆车上,看着程凛洲双手一撑跳坐上来,动作又帅又利落,搭配那张臭脸,怪好笑的。


    “你以前没这么爱吃醋啊。”他凑近端详对方的表情,睫毛轻眨,“难不成是闷骚?”


    程凛洲抱着胳膊冷声直言:“你做好心理准备吧。”


    什么心理准备?天天看他吃醋的准备么。那也蛮有意思的。


    宋矜郁笑着靠在了椅背上,怀里的手机震了震,他把右手伸到旁边,对方配合地帮他摘掉厚手套。他拉开拉链摸出手机,解锁。


    是邹以蓉发来的刚才的视频。


    程凛洲也歪过头来看了两眼,宋矜郁当着他的面把视频传到了网盘的[爱心]文件夹里。


    “想看吗?”他拿起手机,对着程凛洲晃了晃。


    对方盯着他,眸光灼热。


    “我设了数字密码,你有三次解锁的机会。猜对了,里面的东西就随你看,猜不对就永远不许偷窥。禁止暴力破解投机取巧哦,必须用脑子猜。”


    吊椅沿着索道缓慢上升,宋矜郁的脸含着淡淡的笑意,在雪白的世界里格外透亮,温柔美丽得不像话。


    程凛洲抵唇轻咳一声,扬起眉梢:“我的生日?”


    扑哧。


    这是又自信了。


    宋矜郁不回答,伸出一根手指点点对方的鼻梁骨,在那期待的眼神中落向额头,往后一推。


    “少臭美了。哪有这么简单。”


    “……”程凛洲黑着脸把他的手抓过来,重新戴好防风手套。


    “这算一次了。”宋矜郁嗓音温和,带着一丝蛊惑,“还有两次机会,你好好想想。”


    “我保证,这个答案你也会很喜欢。”


    第50章 还要骑马呢 “那不睡还等什么?”……


    继续在简单平缓的雪道上复健了两趟, 等到其他人也吃饱睡足从民宿出来了,程总给每人一对一请了教练,然后就带着夫人去了山另外一侧人少的高级道。


    宋矜郁近几年没怎么滑雪, 不敢上来就玩很大的。但越到后面肾上腺素分泌得越旺盛, 他和程凛洲一起冲上了跳台, 试着在空中完成了一次高难度的击掌。


    身体悬空, 凌驾于雪白的世界之上, 停滞数秒,双双落地,溅起碎屑般的雪粒。


    宋矜郁兴奋得有点腿软, 掀起雪镜露出运动后明亮的眼眸, 抓住身边人的衣服:“我以为你不会同意我玩这些。”


    “为什么?”程凛洲摘了手套,干燥温热的指腹抚了抚夫人绯红的面颊。


    “因为有点危险啊。”宋矜郁微微偏头,“我的身体素质不像你这么好的。”


    程凛洲在某些时候会把自律意识用到他身上, 比如坚决禁止他吸烟,盯着他吃每一顿饭,洗完头必须立马吹之类的。


    但这一块好像一直不怎么管他, 二人以前去非洲草原玩也是,山路飙车也是, 不管在别人眼里有没有危险, 他喜欢对方就都陪他一起。


    “你又不是笨蛋,不想死的话当然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程凛洲嗓音平淡且清晰,“我会保护好你。”


    宋矜郁抬眼望着高大英俊的男人,同样的黑色滑雪服,眉眼身形的轮廓都和几年前完全重合。他轻轻笑了笑,思绪飘远了一些。


    他最初的名字是宋矜羽,不知道是谁起的, 可能是养父母,也可能在孤儿院就跟着他了。矜羽,大抵是怜惜羽毛的意思。大学毕业从A城回来那段时间,他烦闷地想,自己到底哪来的羽毛呢?于是一气之下改了名。


    出国留学也是试图从现实生活逃离,把各种惊险刺激的极限运动当成了追寻自由的方式,为此可以不顾性命。但后来他明白了,真正的自由是不害怕被束缚,不用整日拼命地逃离。没有羽毛也没关系,只要愿意会有人随时托着他飞起来。


    所以他现在比谁都惜命。


    手从腰侧移向了领口,宋矜郁拨了拨程凛洲拉到顶端的拉链,眨了眨眼睫:“帅哥,我想摸你的腹肌。”


    程凛洲:“……”


    帅哥干脆利落地拉开了外套拉链,帮夫人摘掉手套,让夫人的手伸进来。


    很棒。很鲜活。活着真好。


    宋矜郁摸着硬邦邦的肌肉,心情非常愉快:“再来给姐姐亲一下。”


    程凛洲弯下膝盖,被夫人低头凑近,温柔地吻在唇畔。


    ……


    玩到精疲力竭,站都站不住,宋矜郁心安理得地摆烂,让年轻力壮的老公把他背回去。程凛洲换了他的双板,自己的单板夹在胳膊肘里,连一件重物都没舍得让他拎着。


    “……那次滑野雪差点摔断脖子。”他趴在对方肩膀上讲故事,脸蛋被压着,嗓音有些糯,“天呐,再也不尝试了。”


    程凛洲不吱声。


    听故事的人反应给的不够到位,宋矜郁有点不满意,紧了紧胳膊道:“要不是恰巧有人路过救了我,你后来就不会遇到我了。”


    “哦,那真该谢谢他。”对方依旧语气淡淡。


    “……”宋矜郁品出点不对劲,歪过脑袋瞧他,“你又吃醋了?”


    程凛洲踏着双板在雪地里缓慢滑行,侧眸一瞥:“吃什么醋?你救命恩人的醋?”


    “嗯。”宋矜郁抬手点点对方的鼻梁骨,“这就是你不懂事了。”


    程凛洲站定了步伐,思索了一番,问:“如果他现在来找你,让你以身相许,你会同意吗?”


    果然是吃醋了。


    宋矜郁无奈地哄道:“不会的啊,两码事。”


    程凛洲又问:“如果只是要和你睡一晚呢?”


    “……”


    “而且长得很帅,也有八块腹肌。”他继续补充。


    “……”


    臭小子没完没了了。宋矜郁冷笑:“那不睡还等什么呢。”


    程凛洲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


    背着他继续往民宿滑。


    天色暗了下来,落日在绵延的山脊上镶了一层罕见的漂亮粉色,天空逐渐浸染深蓝,梦幻如同蜜桃气泡酒。


    他们站在人迹罕至的山坡上眺望远方灯火,无与伦比的美丽景色映在瞳孔深处,直击灵魂。宋矜郁摸出手机拍了很多照片和视频,听到背着他的人突如其来开了口。


    “姐姐,我好喜欢你……”


    起初这一声像喟叹,很快,低沉微磁的嗓音在夹着雪的晚风里变得平稳而坚定,“你不需要给任何回报,我也会永远这么喜欢你。”


    那些为你做的事,仅仅只是因为我爱你。于你不值一提。


    宋矜郁心脏突的一跳。视线迟缓地从远方的山移向近在咫尺的人,程凛洲侧颜锋利的线条似利刃划开夜幕,比这片景色更具冲击性。


    不知是不是被风雪模糊了视线,他竟有一瞬觉得这张脸,和他曾经昏迷中看不清的面容重合在了一起。


    ……


    回到民宿别墅,饭菜香气老远就从厨房飘了出来。


    邹以蓉累坏了,在沙发上躺尸玩手机,褚逸杰和许鑫扬棋逢对手,两人全神贯注举着游戏手柄,按得噼里啪啦火星四溅。


    Free甩着大尾巴上来迎接他,宋矜郁蹲下身摸了摸厚实的狗毛,果不其然玩了一天就全都打结了。


    算了,反正回家也是要剪掉的。他没多纠结,换了身轻便的衣服就过来厨房帮忙。


    “哟,怎么着,你也打算露一手?”殷旭对他笑。


    “怎么好意思让殷总一个人下厨。”宋矜郁回答,拿了条围裙系上,打量了一圈流理台,“需要我做什么?”


    “随便吧,你看着发挥,我一个人也成。”


    大菜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红酒炖牛肉,手抓羊排,清蒸石斑鱼,蒜蓉生蚝……该有的都有了。


    宋矜郁又打开冰箱看了看,打算拌个清淡一点的鸡肉三文鱼沙拉,程凛洲不怎么吃油腻的,Free肠胃也比较脆弱,得给它蒸点鸡胸肉和南瓜。然后再做个简单的小甜品吧。


    没多会儿,程凛洲也换完衣服摸了过来,被殷旭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程总会做饭吗?不会做就别来碍事,厨房太小了容不下您。”


    程凛洲确实不会做饭。


    从小养尊处优的大少爷,更没有这个爱好。


    他一声不吭地从身后抱住了宋矜郁,用下巴蹭夫人穿着毛衣的肩膀,往雪腻温软的颈窝埋。殷旭瞄见了,白眼直翻。


    宋矜郁莞尔,抬手喂了这人一块切好的水果,温温和和道:“你长得帅又有钱,不会做饭也不要紧。”


    殷旭不服:“话不能这么讲,万一哪天荒岛求生呢?再多钱也没地儿用啊,必须能自己动手才行。”


    宋矜郁:“哪有你说得那么夸张,他把东西弄熟还是会的。”


    殷旭:“这种男人不懂疼老婆,建议你离了跟我。”


    “我不会让老婆跟我吃这种苦。”程凛洲冷声开口,“程氏集团的信息网和追踪定位技术相当成熟,只要在地球上就不可能有流落荒岛超过半天的情况。殷总不信可以试试。”


    “谁跟你讲技术了!情调懂不懂?情调!”殷旭白眼翻得更大了,“跟你们这种小年轻没话讲!”


    宋矜郁无声笑了一下。


    这倒不是年纪的问题,实在是思维方式的不同。程凛洲虽然偶尔会在他面前幼稚,其实一直是相当高效的理性思维,殷旭就更懂浪漫一点,所以当初他和对方才能成为朋友。


    程凛洲懒得再搭理殷旭,上下打量了一番怀里人的装束,想起当初小田发过的一张照片。


    “亲爱的夫人。”他贴着宋矜郁耳廓低语,唇瓣拨那颗鲜艳的骨钉,“你是不是有一条带花边的围裙。”


    宋矜郁动作一顿,停下了正在切菜的手,嗓音也低了下去:“……那条是古着孤品,不许打它的主意。”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别的……随你。”


    程凛洲又往他耳朵上亲了一口。心满意足地撵去客厅打游戏了。


    殷旭很快把手里的收尾,腾出灶台给宋矜郁蒸鸡肉,拿了个苹果边啃边靠在流理台上看他忙活。


    “听说你时隔多年终于打算出山了?”


    宋矜郁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说的建筑设计的事,嗯了一声:“到时候出来效果不好殷总不要笑话我。”


    “你的作品一定是最好的。”殷旭道,“这个项目本来就是为了你才会存在。”


    宋矜郁笑了,想了想说:“那这次的股份我要额外分一点。”


    “……什么意思?”殷旭警觉,“你要来分我的?”


    “不然呢?”


    “我靠,你不能分程凛洲的吗?你和他联合起来坑我是吧?”


    宋矜郁切南瓜,咔嚓咔嚓。


    “……算了算了,算我欠你的。”殷旭恨恨啃了一口苹果。


    半晌换了个语气,“你就决定是他了吗?”


    宋矜郁淡声回答:“这个问题你三年前就问过了。”


    “为什么啊?”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我就不明白了,这小子比程廷峥好在哪了,为什么会是他?”殷旭的语气出现了起伏,后面半句憋住了没吐出来——为什么就不能是自己呢?


    今天心情不错,对方问,宋矜郁就答:“差很多。他是我喜欢的类型。”


    殷旭苦笑。


    “你还记得,你刚出国没多久之后,我去找你吗?”沉默片刻后他又道。


    宋矜郁把南瓜和鸡肉放在了蒸笼上,擦了擦手,回眸望向他。


    “我骗了你,那次我不是去旅游的,就是特意去找你表白的。我打算你一点头就把你带回A城,说什么也要让你彻底离开程廷峥。”


    那次的经历原本很不愉快。


    宋矜郁在的城市下了一场大暴雨,排水又差,道路上淹得像一条河,他搞得很满身污泥,半路还被人打劫了,赶到他的公寓楼下就像个流浪汉。


    正好遇到宋矜郁下楼扔垃圾——染着蓝发的青年步伐轻快,像翩然的蝴蝶,他走到路边弯腰,往积水蔓延的马路上放了一只油蜡纸叠成的小船,轻轻推远。


    殷旭听到了他对着小船哼唱着某部知名爱情电影的主题曲。


    一路上的糟糕心情都在那一刻释然了。


    他那时候认为,宋矜郁永远不会被任何人任何事物绑住,他可能永远都不会爱他,但自己也可以用一辈子来追求他。这样子的关系才更浪漫啊!


    但是……


    注视着眼前系着家常围裙,梳着温柔的发辫,却没有任何违和感的人,殷旭仍然不愿意相信他就这样心甘情愿成了别人的妻子。


    是不是当初他勇敢果断些,不那么自以为是,这个“别人”就会是自己?


    那他真是愚蠢透顶了。


    “我知道的。”


    出神间,他听到宋矜郁平淡的嗓音,顿时一愣,抬眼对上了那薄雾笼罩的眸,“——你不记得了?我那天送了你一杯酒,名为‘永恒的友谊’。”


    殷旭这次沉默了很久,笑了起来。


    ……


    程凛洲接过了发小的游戏手柄,帮他对战宅男大手子许鑫扬,屏幕里两个游戏角色激战正酣,一道身影气势汹汹笼罩下来。


    “干什么?”他头也没抬。


    “出来打一架。”殷旭把围裙往沙发上一摔,撸袖子,“老子心情不爽。”


    褚逸杰抬头瞄了瞄凶神恶煞的殷大少,赶紧往他洲哥旁边挪。


    “不打。”程凛洲回绝干脆,“背了夫人一路,胳膊正酸。”


    殷旭:“……”


    褚逸杰低头憋笑。好想,好想拍大腿。


    “你**到底来不来?”殷旭咬牙,直接上手提溜他领子。


    程凛洲冷漠和他对视,数秒,把手柄还给褚逸杰,踏出了别墅的门。


    褚逸杰哪还打得下去游戏,心不在焉地往门外瞅,又扭头瞅了瞅厨房——原本是想看嫂子的反应,结果沉迷在了对方低头拌沙拉的绝美侧颜中,眼神逐渐呆滞……后脑勺重重挨了一击。


    “……”褚逸杰一哆嗦,僵硬地扭回头,摆出一个狗腿笑,“回来了啊。”


    程凛洲单手插兜,面无表情地垂眼,两根手指隔空往他眼眶的位置一点。


    褚逸杰赶紧转移话题:“赢了吗赢了吗?”


    “那还用说?”程凛洲在沙发上坐下,长腿懒散交叠,嗓音却阴森森的,“老男人拿什么和我斗。”


    褚逸杰神经大条,对发小的秉性还是有了解的。他深知这人看着Bking,对自家夫人的事情实则在意的要死。


    “你没必要和殷大少计较啊,嫂子站你这边不就行了。”褚逸杰想起件事,猛地一拍大腿,“忘了和你说了,上次在会所玩游戏,我问了嫂子一个问题。”


    程凛洲侧眸瞥他。


    “我问嫂子还爱不爱你。”


    程凛洲漫不经心的表情凝固。


    “他在我手心写了这个。”


    褚逸杰弯腰,蘸了蘸杯子的的水,在茶几上画出了一个一顿一提。


    程凛洲盯着那个“√”许久,难以抑制地笑了一声,手一撑站起身,精神抖擞地跑去厨房和夫人犯欠去了。


    ……


    吃完饭和朋友们玩了一会儿扑克,宋矜郁也很累了,回房间原本准备早早休息,程凛洲却突然拿了个厚外套把他裹住,抱起来就往外走。


    “干什么呀?”宋矜郁无语,这小子怎么还有这力气。


    “我们不住这儿。”


    程凛洲说着推开门,宋矜郁扭头,惊讶地看到别墅门口摆着一个木质雪橇,Free昂首挺胸被拴在了雪橇前面,对着他“嗷呜——嗷呜——”


    “不能让它吃白饭。”程凛洲把他放在雪橇里放下,戴上帽子扣好衣领,自己则踩上滑雪板,领着Free扯住雪橇往外滑。


    宋矜郁觉得好新奇,缩在雪橇里欣赏自家养了两年的小狗干起了老本行,那壮硕的毛茸身影竟前所未有地可靠了起来。可惜天太黑了,要是白天他肯定要好好录个视频。


    地方离别墅不远,是在山坡上的一处别致的小木屋。


    程凛洲又把他抱下来,抬脚踢开门,温暖明亮的内里映入眼帘。


    木屋的空间不大,但应有尽有,电子壁炉跳动着温暖明亮的火焰,双人床温暖舒适,床边铺着全新的厚绒地垫,上面还有一张仿真动物皮毛的毛绒毯子。


    窗户很矮很宽,同样矮的桌面上摆了一捧新鲜的玫瑰花花束,在冰天雪地里极为罕见。就连玄关处Free的狗窝都准备得好好的。


    房间散发着淡淡原木气味,如同童话世界的冬日森林小木屋。


    “喜欢吗?”程凛洲问他,颇为得意地抬起眉梢。


    宋矜郁欢喜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谁说这人不浪漫的,超浪漫。


    程凛洲把他放下来,先伺候完他洗澡吹头,自己也去洗了个澡。


    从浴室出来,就看到夫人裹着那厚实的皮毛毯子,跪坐在窗边把艳丽的玫瑰花一支一支往花瓶子里插。房间里很暖和,他单薄白皙的肩头露在外面,和厚实的皮毛形成鲜明对比,像动物精灵幻化出的人形。


    程凛洲立刻跪过去吻他,脸上身上还沾着水汽,从身后把夫人带毯子抱了个满怀,吻得湿淋淋,气喘吁吁。


    “今天不行……”宋矜郁低吟。


    “就一次。”


    这家伙的一次也很折腾了。


    侧着颈子由着他又亲了两口,宋矜郁拿玫瑰花敲对方脑袋,“不要,明天还要骑马呢。”


    磨坏了还怎么骑啊。


    “骑什么马。”程凛洲却昏了头,抱着他往毛毯里摸,荤话也越说越过分,“来骑老公的……”


    剩下几个字淹没在了宋矜郁鲜红的耳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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