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同屋不同梦」
巴掌落下, 宋矜郁半晌没回过神。
那声音在他的脑中形成了回响,指尖隐隐发麻,僵硬地蜷缩在一起, 他不忍去看程凛洲的眼睛。
他从没想过会这样打他。
就算是从小没少挨他揍的宋嘉皓, 他都不会用手扇对方的脸。不愿意用这种伤人自尊、甚至是羞辱的方式。
为什么, 会是程凛洲。
可这人实在该打。
怎么能说那种话?为什么拒绝都这么明确了还不放弃?既然以为他婚内出轨了, 高高在上的程大总裁不应该彻底划清界限吗?
难道真的要他把合适的结婚对象牵到他面前才行?
想着他又来气。
这不是他认识的程凛洲。一定是车祸把脑子撞坏了才变成了这样。
“……滚出去。”他嗓子很堵, 吐字接近气音,“我不想和你说话。”
余光里,半跪在地的人缓慢站起了身, 目光落在他身上, 重若千钧。宋矜郁被压垂了脑袋,像暴雨冲刷后残败湿润的花枝。
什么意思。
程凛洲屈指扫了扫自己的脸,黑眸紧紧盯着前妻, 眼底浮起一层戏谑。
这人扇了他一巴掌,把自己扇得愁眉苦脸委屈巴巴的,怕他还手还是怎么?
还有这个口吻, 比起拒绝更像在恼怒别的什么,甚至有几分训斥的意味。
这体验实在新鲜。
程凛洲冷笑伸手, 温热粗糙的指腹不容拒绝地贴着衣领伸进去, 剥开前妻的睡袍,让身体暴露在空气里。
宋矜郁打了个哆嗦,坐在原地没动。
他宁愿对方做些过分的事。
程凛洲本想全部剥下来吓吓他,却在看见那单薄优美的肩膀后就顿住了动作——前妻的肌肤是类似瓷器的质感,莹润生冷,散发着岁月沉淀后的迷人辉泽。
宽松的睡袍挂在臂弯,隐隐约约能瞧见雪白柔软的弧度, 和点缀其上的一抹粉意。
“………”
手指和表情都僵住了,程凛洲猛地转身,从衣柜拿了件睡衣抛在前妻身上。
“换衣服。睡觉。”他硬邦邦道。
前妻还是垂着脑袋不吱声,发丝从裸露的肩颈滑落,连弯曲的弧度都撩人非常。
程凛洲又沉一口气,哑着嗓子威胁,实则目光都不敢往某处放,“要我帮你换?”
宋矜郁默默把睡袍捧在怀里。
房门被关上,程凛洲大步走了出去。
他换好衣服一身清爽地钻进被子,拨了拨床前的风铃,迷迷糊糊陷入了昏睡。
梦中也循环着他扇程凛洲巴掌那一幕,因为他没看对方的脸,最后浮现的是他熟悉的那个18岁程凛洲。
男生挑衅地扑了过来,轻而易举抓住他摁在腿上,手掌高高抬起,最终落在了其他难以启齿的部位。
宋矜郁顿时抛却了愧疚之心,张嘴咬他的肩膀,换来的是变本加厉的反噬。
纵然他比对方年长许多,在最初的相处之中谁也没让着谁,还时常落在下风。
那人像一匹拥有高贵血统的雄狼,自己和他棋逢对手,是他的诱饵也是他的猎物,助长着他的肆意嚣张。
就该这样才对。
宋矜郁梦到了他们在F国第二次见面的场景。
……
滑雪场。
继那次滑野雪险些摔死之后,宋矜郁规规矩矩办了卡,玩跳台。
他运动细胞不错,没练多久抓板转体空翻都能做得很好,在雪地上飞起来的感觉很棒,颠倒旋转时身体是自由的,灵魂好像从身体中抽离了一瞬,轻盈地飞向空中。
宋矜郁很贪恋这种感觉。
一次落地之后,他掀开雪镜想去小屋休息片刻,余光忽然一闪——踩着单板的黑色身影从跳台腾空而起,几乎是从他的头顶倒转越过,洒落无数碎玉屑般的雪粒。
后空展体。
很高很舒展,他不由自主仰起头,恍惚之中和滞空的人对上了视线——即便隔着宽大的雪镜,什么也看不清。
下一秒,落地,那身影潇洒远去。
宋矜郁顺着转头又看了会儿,抿唇,重新卡上了自己的雪镜。
不休息了。他也要玩这个。
之后的时间他又看到了那人好几次,即便大家都捂得严严实实,对方的身形也十分好认。很高大,肩宽腿长,浑身装备都贵贵的,一看就是有钱家伙。
这种类型宋矜郁一般不会主动搭讪,奈何此人的动作帅气到让他心痒痒,又屡次在相同的地方落地,宋矜郁决定尊重缘分,及时行乐。
“帅哥,你滑得真酷,学了多久啦?”他用的是当地的语言。面罩和雪镜都摘了下来,唇角微弯。
对方原本背对着他,闻言转过身,隔着雪镜居高临下盯了他数秒。
宋矜郁以为对方听不懂,换语言重复了一遍,男生总算动了,面罩往下拉了拉,露出高挺的鼻梁和线条明晰的唇。
“你管什么人都叫帅哥?”他说的是汉语。嗓音微磁,略带嘲讽。
山上风大,宋矜郁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接着那雪镜也掀上了上去,优越的眉眼展露在眼前,“——万一脸长得丑怎么办。”
宋矜郁愣了好一会儿,总算在对方戏谑的目光中回过神。他一想,刚才好几次擦肩而过自己都是素面朝天的,这家伙肯定早就认出来他了,居然一声招呼都没打。
他顿时绷起了脸:“现在这样也没多好看。”
程凛洲直起身:“呵呵。”
又有一个人撑着雪杖滑了过来,金发碧眼的很年轻,似乎是程凛洲的朋友,表情夸张道:“嘿,你居然在和人搭讪吗?真稀奇!”
他往旁边一瞧宋矜郁,字正腔圆赞了一声:“东方美人!”
然后就是叽里呱啦一通R国的语言。
宋矜郁没学过,但他谈过一个,能听懂零星几个词。
什么“漂亮的男人”“经常来这里”……前一个在说自己他知道,后一个说的程凛洲?经常来吗,那他以前怎么没遇到过。
程凛洲的回答他就听不懂了,这家伙似乎没有和他多聊两句的意思,宋矜郁有点不爽,耐着性子道:
“不一起吃个饭吗?你的表还落在我这。”
上次男生醒酒后就恢复了高冷,第二天早上更是不告而别——不过在桌上给他留了早饭,勉强还算体贴。
“什么表?就是你那块……”金发碧眼的小哥表情更夸张了,指着程凛洲呵斥,“可恶的有钱人!”
宋矜郁把视线移向了这人,觉得蛮好玩的。
哗——!!!
金发小哥被程凛洲踹了一脚,定住的雪板移位,倒着从坡上滑了下去,速度不断加快加快加快——他双目圆睁,发出惊恐的尖叫!
世界清净了。
程凛洲这才望向宋矜郁:“说了送你就是送你,当过夜费。”
宋矜郁:“……哦。”
然后男生又没话了,看样子还是要离开。
他在旁边默默盯着,等到对方准备完毕,抄起雪杖,用力戳在了程凛洲膝盖弯。
“……”高大帅气的男生一个踉跄,差点摔倒,雪镜哗啦掀上去,回眸。
宋矜郁微微一笑,露出小梨涡。
程凛洲扯了扯唇角,视线在他身上不礼貌地扫过。他嗅到了危险的气息,本能驱使着要离开,又莫名其妙和男生杠上了,站在原地怎么也不肯挪动腿。
下一秒。身体腾空,程凛洲把他打横抱了起来!
宋矜郁的错愕迅速被惊吓取代,这臭小子,就这么抱着他从坡上冲了下去!
单板的滑行比双板陡峭很多,滑行时非常依赖双腿和腰腹的力量,程凛洲抱着他丝毫不见吃力,还很有心情地走刃推坡转弯。他就像一片落叶被狂风卷着上下翻飞,比自己滑惊险刺激一万倍。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双手紧紧搂住了男生的脖颈,脸贴在对方身上动也不敢动,直到听到一声轻笑。
宋矜郁含怒睁眼,刚好和男生瞥下来的眸光对视。那视线明朗而张扬,是独属于少年人的意气风发,把他的火气都压下了几分。
“很害怕?”他说,“别怕,让你摸一下雪好不好。”
宋矜郁起初没懂什么意思,很快,男生滑行的上下起伏变得更大,仿佛在坐蹲起,但依旧平滑而流畅。
身体素质太强了吧。宋矜郁嘀咕了一声,确实不怎么怕了,试探着从程凛洲脖子上撤开一只手,还真的摸到了雪地。
“我要用这个来砸你。”他抓起一把不干净的碎雪,捏在掌心警告。
“哦。”程凛洲漫不经心,“等会再砸。”
宋矜郁也就捏着继续玩,心情放松下来之后他体会到了爽,他还是第一次被这么抱,风声从耳畔呼呼吹过,弥漫着自由的味道,他把手里的雪用力抛了出去。
晶莹的碎雪飘落,程凛洲正好在一处平坡上刹停,雪板铲起更多的雪,犹如泼洒的雪色墨汁。
宋矜郁正要准备下来,男生忽然低头冲他勾唇——
啪。
双手松开。他被程凛洲抛进了一个雪坑。
头重脚轻身躯下陷,宋矜郁撑着雪地,发现怎么也爬不起来。
男生在旁边蹲了下来,好整以暇看着他:“现在你可以砸我了。”
“……”
伸出两根手指,把妄图靠卷腹起身的他轻松摁回坑里,程凛洲继续补充:
“或者你说,‘帅哥请抱我出来。’”
宋矜郁直接扯下雪镜砸了过去。
然后是第三次见面。
程凛洲开着迈凯伦,撞飞了在山道上试图别他的车并搭讪的法拉利。
“追你的人怎么都这么差劲啊?”男生从那辆瘪了的豪车上下来,颇为不屑地来了一句。
“也没有吧。”宋矜郁趴在车窗上抽烟,他那天心情不算太好,“这个只能算见色起意的,上次酒吧那个是意外,大部人都还可以。”
男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半蹲下身,变成了略微仰视的角度。
这样才有几分面对小时候认识的弟弟的感受,宋矜郁眸光微软,想摸摸对方的头——
“我追你,你看怎么样。”程凛洲沉稳道。
伸到一半的手顿住,指尖的烟掉了下来,被男生接住,在轮毂上轻轻掐灭。
宋矜郁当时的情绪很复杂,思维混沌到他后来都无法厘清究竟划过了什么念头。
但他只是笑了笑,手撑着脑袋上下打量男生:“你条件这么优秀,我要是被你追到了,会显得很俗气。”
“……”程凛洲嘴角一抽,“捡垃圾不俗气?”
怎么其他人就都变垃圾了。
宋矜郁说,“搞艺术的就要特立独行,你懂不懂。”
男生显然不懂,侧过的脸隐隐有些挫败。
宋矜郁于是又弯了下唇角,“试试吧。”他说,“来追我试试,如果你比我先到山顶,我就送你一个礼物。”
说完,他关上车窗,脚踩油门,抛下男生和他的迈凯伦疾速远去。
视线两旁的景物快速模糊,道路前方恰好泼下一轮夕阳,天边是浓如油画的橙红色。
他体会到了肾上腺素飙升的感觉。
道路终点种植着几棵这片土地常见的丝柏,树叶碧绿紧凑,高耸入云。梵高的画中,这种树木呈现出火焰一般热烈扭曲的形态,在夜空中直冲而上,仿佛拥有无尽的挣脱束缚的力量。
宋矜郁停在稍远处安静看了片刻,下车步行过去。
他在一道乱石堆砌的土墙边望见了男生,身旁没有车,站姿闲适。
“你是怎么上来的。”宋矜郁很好奇。
“这你就别管了。”程凛洲对他伸手,“礼物。”
宋矜郁把腕间的手表脱下来给他。
程凛洲皱眉。
还是他上次留在他那的那块。
“你看表背。”他伸出手指点了点。
“图是我画的,找了巴黎最好的钟表匠做的雕刻。”宋矜郁说,“这下你的表没什么升值空间了,可能变得一文不值。”
拿人家上千万的表做手工,他也是个败家子无疑了。
程凛洲嗯了一声,幽深的眸光落下来,当他的面抬手亲吻:
“也可以是无价之宝。”
……
宋矜郁醒得很早,窗外的天光甚至还没亮。
他躺了一会儿,从床头柜摸索拿出来那块手表,指腹蹭了蹭表背上的图案——是他凭着记忆画下来的,酒吧里面对着生日烛光鸡尾酒的18岁男生。
线条简单利落,寥寥一个剪影,如今看来有些幼稚。
程凛洲却很宝贝,收在保险柜里舍不得戴,前阵子拍照给他居然一眼注意到了,宋矜郁只好借口放错了悄悄拿了过来。
——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留给他一个人就够了,对方没必要记得。
正要马上夏天也要到了,他可以用这个遮一遮左腕上的疤痕。
起床洗漱,他的胳膊腿果然肌肉反应了,酸得不行。
Free今天还是交给小田吧。宋矜郁打算提早从家里出去,免得程凛洲又在餐桌上堵他。
如果要彻底撇清关系。
他一边下楼一边想。最好还是把房子的钱给对方,让程凛洲搬出去。
当然如果他提出要走,对方一定会让他留下,自行离开。但他做不出那种事。
7500万。
就算是借,也没几个人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大笔的钱。
除非是……那个人。
鲨鱼拖鞋一顿,宋矜郁偏头看向了沙发。
程凛洲昨晚直接睡在了客厅,茶几上还放着瓶空了的酒。他骨架大,手长脚长,半个身子都要探在外面。
视线最终落在他摊开的右手,宋矜郁紧紧蹙起了眉.
程凛洲这晚同样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变得很矮,六七岁小孩的身高。
场景是金碧辉煌的客厅,奢华的水晶吊灯悬挂在天花板上,灯光似冰冷的聚光,下面的深色沙发上坐着一个十五岁左右的少年。
少年穿着天蓝色娃娃衫,白色背带短裤,灰色高筒袜包裹了一半雪白纤细的小腿。头上还戴了一顶海军蓝配色的贝雷帽,后面有一个类似蝴蝶结的装饰,正面看像梳了一对双马尾。
他很乖很安静地坐在那,低着头一动不动。
远处传来大人的说话声,有商讨有笑声,具体的内容很模糊,像一个罩子隔绝在外面,少年是水晶球中央最精致的芭蕾娃娃。
程凛洲看到他的手指正在流血。
心脏不自觉收紧,他翻箱倒柜翻出了碘伏棉签和创可贴跑过去,想要帮少年止血。
那段路很短,成年的程凛洲不消两步就能跨过,梦中却竭尽全力跑了许久。
跑到时少年的血都快流干了,但还是温柔地对他说谢谢,说自己没关系的,一点都不疼,还摸了摸他的脑袋。
“别动。”程凛洲很严肃,握住少年的手腕拉到自己面前。
创可贴最终还是没贴上对方流着血的手指。
有个和少年年纪相仿的人走了过来,一把揽住了少年的肩膀,带着他从沙发上站起身。
“和小屁孩废什么话。”那人说。
少年一声不吭地被带走了,程凛洲看到那人贴着少年的耳廓,亲昵地叫他“我的未婚妻”。
侧过的脸十分眼熟。
视线再度模糊起来,空间扭曲,拉长,像流速失控的隧道,周遭划过无数既熟悉又陌生的场景。
荒无人烟的雪山,深不见底的峡谷,深夜F国的街道,黄昏日落下的山顶……
少年的脸发生着微妙的变化,但始终蒙着一层悲伤和忧愁。他的整个世界随之动荡飘摇,犹如筑在虚空的危楼,一根细线全部牵于对方手中。
如果他能笑一笑就好了。
少年没有笑,变成了成人的模样倒在了冰冷的地上,鲜血从苍白细瘦的手腕喷涌而出。
……
程凛洲猛然惊醒,弹坐起身,胸膛剧烈起伏,脊背上明显附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
“操。”他极为难得地爆了粗口。
做的什么**梦。
胸中怒火翻腾,他恨不得把梦境中某个家伙拖出来撕碎。
狗屁“他的未婚妻”。
那明明是他的夫人!
宋矜郁的前夫是他,下一任丈夫也只能是他。
其他任何人都不配。
眼底涌出阴森决然,程凛洲狠攥了把沙发靠背——忽的一愣,迟缓地垂眼看向掌心。
方型创可贴严丝合缝补上了那道伤口。
稀薄的光线从客厅的窗外透进来,指尖隐隐逸出一丝清甜的香气-
标题:「校园双热帖」
江美有一片半月形的人工湖,周遭树木遮掩,清幽静谧,是学生谈恋爱的圣地。
大清早的没什么人,宋矜郁在长椅上坐了会儿,男生就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头发衣服还没扒拉齐整,手里的早饭倒是提得好好的。
他接过油纸袋瞧了眼:“这好像不是食堂的?”
“北门的一家早餐店,最近很火。”邬子烨热情推荐,“您尝尝。”
宋矜郁被家里的伙食养得挑嘴,但也不介意尝试新的东西。他捧着小包子咬了一口,打量对方:“以前没发现,你也是自来卷啊。”
邬子烨手忙脚乱压头发。
“瞎折腾什么,放轻松。”他低头戳开豆奶,“反正你打扮成仙子我也不会喜欢你。”
这话着实很打击人,某男大没绷住,肩膀都垮了下去:“为什么啊?”
因为他喜欢长得坏一点的款。
宋矜郁当然不会这么回答。
等他吃完两个不同口味的小包子,邬子烨再次试探着开口:“老师,昨天那个……你房东,他是不是脾气很不好啊?”
颇为刻意地摸了摸青紫的鼻梁,他忧虑道,“您要不要换个地方住?”
“换哪去?”宋矜郁咬着吸管睨他,“我要养狗的,对住宅要求很高。”
邬子烨立马来了精神:“放心,我一定能给您找到各方面都合适的住处!”
“算了吧,你少干这些没用的事,有时间多看展多画画。”
吃到了一个纯猪肉馅的包子,宋矜郁嫌油,脸皱了起来,要吐。
邬子烨递了张餐巾纸过来,他毫不讲究地吐掉了,猛喝两口饮料压一压油腻,剩下的更是碰都不想碰。
“给我吧。”男生默默伸手。
“你想得挺美。”宋矜郁把咬过的包子扔进纸袋,换了个菌菇馅的吃。
邬子烨可惜地看了一眼,继续劝道:“可是老师,他情绪这么不稳定,我担心他哪会伤害您。”
“豆奶太甜,想喝茶。”宋矜郁打断他,鞋尖碰他的裤脚,“去。给我买一瓶,要无糖的。”
“……”
邬子烨乖乖去旁边的贩卖机买了瓶乌龙茶。
吃饱喝足,宋矜郁把垃圾全部扔进纸袋,又要了张湿巾慢条斯理地擦嘴和手指尖。
“你上次说的那什么绘画大赛,自己有没有兴趣?”
邬子烨正盯着他的动作出神,闻言愣了一拍:“……嗯?您要参赛?”
宋矜郁冷漠:“再发呆就进湖里泡着去。”
“对不起。”男生讪讪低头。
“你想不想试试?”他又重复了一遍,“我可以指导你。最高奖么,以你现在的水平可能够呛,但学院奖可以努力,五万美元的奖金挺不错了,对你将来的发展也会有好处。”
他歪在长椅上,手撑着脑袋:“你应该知道,艺术品的价值需要运作,审美很大程度受资本市场影响,光靠技术决定不了太多东西。我能帮你的不多,但这个杂志的喜好还是有点把握的。”
一个著名杂志社面向全世界艺术爱好者的比赛,被他说得相当轻巧,任谁听到都会以为在吹牛。
邬子烨沉默了许久,再次抬头,热切迷恋的神色褪去许多:“您为什么要帮我?”
宋矜郁的视线在这人脸上滑过,假装没发现异样:“作为你受伤的补偿。”
男生神情变得更加复杂。
“三秒的时间思考。”他细白的手指竖起三根,随着数字收拢,“三……二……一……”
“我参加!”心脏收紧,邬子烨条件反射抓住了他的手。
“这还差不多。”宋矜郁轻笑一声站起身,“这种事别人求都求不来,不知道有什么好犹豫的。”
手自然而然从男生掌心抽离。邬子烨不自觉抬高手臂,捧着到最后一秒才舍得松开那截指尖,甚至仰起脸追随。
回过神,那人已经离开了湖边。
……
他不该接受的。
嗅着指尖残余的香气,邬子烨摊开手掌,用力把脸埋了进去。
这个人给他的好处,他明明一项都不该接受。
他可以放纵自己接近他,费尽心机讨好他,被他利用和丈夫怄气,做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唯独不该接受他赐予的恩惠。
……
否则要如何才能继续恨他.
回宿舍拿了趟东西,邬子烨挎上背包重新出门,一路上惹来不少侧目和窃窃私语。
他察觉到了不对劲。但平时收到的注视就不少,加上心情烦躁,没太当一回事。
直到被人在教学楼前拦下。
“让开。”邬子烨随便扫了一眼,兴致缺缺。
那人不让,带着两个小弟逼迫上前,完全挡住他的去路。
“你就是油画系那个小子?”曹焕伸手戳戳男生的肩,语气一贯嚣张,“我警告你啊,离宋矜郁远一点,他不是你能高攀得起的人!”
听到这话,邬子烨缓慢抬眼看向了对方。
哦。
是之前那个追着他到画室来的富二代。
看起来人模狗样的。其实又算个屁。仗着家里有钱在外面耀武扬威,被拒绝了也不知道哪来的脸威胁其他人。
一想到这种人也在觊觎他就烦躁得想吐。
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就算要做他的狗,有钱有势也是第一条标准吧。
摘掉眼镜放进背包,随手往地上一扔,邬子烨面无表情地看向眼前的人:
“你想打架吗?”.
宋矜郁今天的课在下午。他在车补了个觉,醒来后打开聊天软件,把宋嘉皓从黑名单里拉了出来。
这家伙不知道是有心灵感应还是一直盯着手机,正巧有新消息弹过来。
宇宙最帅の弟:【想哥哥792】
【???】
【哥!!!!!】
【你终于把我放出来了!!!!!】
【我已认真反省错误】
【请哥哥视频听我检讨!】
【求宽大处理[可怜]不要再不理我了!会不活的Please!】
宋矜郁被他的消息闪得眼睛疼,关掉视频请求回复,【这两天去看过妈妈没有?休假了要陪她出去玩玩】
宇宙最帅の弟:【遵命!】
【巡演还有一些收尾工作】
【预计下周完成】
【到时候我们一起出去度假,可好?】
宋矜郁:【嗯,准了】
宇宙最帅の弟:【就知道哥哥最好了!】
【[抱起小猫转圈圈.jpg]】
【[狂亲小猫咪.jpg]】
退出弟弟的聊天框,宋矜郁还没来得及看其他那一堆未读消息,高主任的电话先来了。
“宋老师,你在学校吗?出大事了!”.
江美校园论坛一上午飘了两个热帖。
【Hot】你校的风气就是被这种人败坏的
某教师大清早和学生湖边私会,这次没话可说了吧!
1L
这啥呀好糊的图,贴主潜水里拍的还是钻灌木丛拍的[困]
2L
看身形是宋老师?宋老师在半月湖?兄弟们我这就去偶遇!
3L
这算什么私会啊?哥们只是拽了一下宋老师的手,很克制了好吗?我还以为赤色鸳鸯肚兜挂腰上了呢[白眼]
4L
堂堂艺术院校这点包容度都没有?随便给人扣帽子真的OK?就算有什么也是宋老师被搭讪吧?你把我抓起来吧,不抓我马上就去拉所有老师的手[给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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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叠味满满的标题,别藏了我知道贴主你姓袁…
17L
恨我江美没有计算机大能!否则一扒贴主IP是教师办公楼某台电脑就搞笑咯
23L
贴主为什么发匿名论坛不发wb?噢,原来被封号了呀!
25L
还有人不知道袁叫兽上学期邀请宋老师进工作室失败了吗?这波是恼羞成怒吧[斜眼][斜眼]
……
30L
但宋老师确实和此子走得蛮近的,上次画室还亲手帮他戴口罩 [柠檬]
31L
戴个口罩怎么了?画画手脏了没法自己戴啊,怎么不说宋老师还帮我扶过眼镜呢[不屑]
32L
呵呵你怎么知道我上次把颜料水甩脸上,宋老师直接用手帮我抹掉了[憨笑]
60L
不是,谁问你们了啊?0个人问你们这些学油画的了!没人想知道!
求宋老师来水彩系代课[许愿][跪求]
61L
又开始了你们这帮梦生,宋老师是有另一半的人好吗
62L
宋老师的另一半……
老话题了朋友们[点烟]
63L
到底是何方神圣……求娶到此等美人的教程……
64L
这才是我这个青春男大最该学的——《如何获得美人老师的心》
67L
宋老师是上学期来江美的吧?一学期居然都没能扒出一点蛛丝马迹,你们jm人行不行啊?
68L
宋老师太低调了啊,他刚来那会儿一句多余话都不说的,完完全全冰美人,后来才慢慢愿意闲聊几句
78L
那什么,虽然我不知道宋老师现任另一半是谁,但他以前订婚过的一位前未婚夫倒是有所耳闻……
79L
什么什么,详细说说!
80L
未婚夫?男的?兄弟们我又支棱起来了!
81L
支棱个屁,给你打骨折楼上快讲我蹲着了!
98L
不敢细讲怕被律师团找……不过如果家里有人在本地大型企业工作的,可以拿宋老师的照片问最大的领导,不知道的,要么是领导不够大,要么是企业不太行……言尽于此[可怜][安详]
99L
啊?这么玄乎?那为什么是“前未婚夫”?
109L
别问,答案很悲伤。
……
145L
卧槽!!!这小子凭什么啊?!!
在这条格格不入的评论出现没多久后就是第二个帖子
【Hot】现场直击!油画系系草和建筑系富二代大打出手!
[视频链接]
他喊着什么“先来后到啊我才是老师的狗啊”就冲了上去…….
宋矜郁昨晚本来就没睡好,还摊上这莫名其妙的事,很无语。
他往办公室内扫了一眼,李校长威严地坐在办公桌后,曹焕霸占了单人沙发,高主任和袁一衡坐在一起,邬子烨独自坐在另一边,脊背微弓,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看起来孤傲又倔强。
仔细一瞧么,这小子浑身上下完好无损,曹焕倒是灰头土脸的,眼角还挂了彩。
于是宋矜郁走去了单人沙发前:“去医院检查了没?”
“美人,你关心我啊?”原本死了一半的人瞬间精神抖擞,“我没事儿的,放心!战斗力超群!”
他为了证明,用力往自己胸口一捶,疼得龇牙咧嘴。
“我没打要害。”
身后,邬子烨冷冷道了一句。
宋矜郁回眸瞥他,男生却没和他对视,略微偏过了头。
“没打要害就不用挨处分了吗?学校里是给你们随便打架的地方?”袁一衡厉声指责,“校长,这必须要严惩,影响太恶劣了!”
“校长会处理的。”高主任从老花镜下面瞪他,“你不要拱火。”
宋矜郁的视线也落了过去,顺便抓了一下刚才在车里睡乱的马尾。他懒得重新绑,就直接把发圈扯了下来,柔顺茂密的长发披散,在场几个人的呼吸都停了一拍。
“论坛里的帖子是你发的?”袁一衡眼睛正发直呢,听到他说,“等着收律师函吧。”
宋矜郁在沙发的空位坐了下来:“校长,主任,我觉得学生们偶尔打个架不算什么大事。曹同学的医药费我来出,网上的舆论我应该也能控制,如果您真的觉得影响不好,可以开除我,邬同学就没必要了。”
他语气淡淡,“视频我看了,双方都同意了才动手的不是吗?”
皮质沙发轻微下陷,身旁传来熟悉的清甜香气。邬子烨缓慢偏过头,眼底的情绪暗流涌动。
这下曹焕不乐意了。
医药费他肯定不稀罕要,为了美人冲冠一怒也是热血青春,但宋矜郁这态度明显是护着那个臭小子啊!不行!绝对不行!
曹焕二郎腿一跷,摆出了阔少坐姿:“宋老师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从小到大还没人敢对我动过手,今天我不满意,谁敢说这小子没事?”
袁一衡在旁边附和:“小打小闹没问题,曹同学都伤成这样了,怎么能不处罚呢?惹得两个学生为你大打出手,宋老师也难辞其咎!”
他口若悬河喋喋不休,没注意到曹焕恼怒瞪了过去,“这有你什么事儿啊?”然后冲着宋矜郁一笑,“这样吧,宋老师,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放过这小子。”
宋矜郁不动声色:“你说话管用吗?”
“当然!”曹焕自信甩手,“我爸给这学校捐了一栋楼!我说话当然管用!”
他清了清嗓子,在校长办公室毫无顾忌地开腔:“你和我约会一次,行不行?”
众人沉默。
高主任忍不住搓了把老脸。诚然他很喜欢宋老师,也不得不感慨……这实在是祸水啊祸水!再聊几句别说学生为他打架了,师生之间都可能发生斗殴。
唉,也不知道他另一半到底是什么人,这一天天的光防狼就够辛苦的。
“宋老师。”曹焕还在发力,按着沙发扶手凑近,“——你也不想自己的学生被开除吧?”
“……”
耳畔传来骨节摁动的脆响,宋矜郁手轻轻放在了身边男生的胳膊上。邬子烨紧绷的肌肉放松了些许。
“捐了一栋楼?”
不想,另一道低沉磁性的嗓音从办公室外出现,宋矜郁一怔,随即抬眸望去。
高大英俊的年轻男人站在门口,光气场就足够形成压制。剪裁合体的烟灰色西装利落而显贵,所有人竟不约而同噤了声。
程凛洲不在意其他人,在宋矜郁另一边落座,手臂自然地从前妻腰后伸过去,将他搭在男学生胳膊上的手拿了回来,握在掌心。
“宏兴重工是么。”指腹摩挲着那只漂亮的手,他语调散漫,“让你爸过来,我直接和他谈。”
第22章 前夫在装傻 “我们已经离婚了。”……
曹宏飞给江城美术学院赞助过一大笔资金, 这件事不光教工管理层,连部分学生都心知肚明。
这正是曹焕敢在校长办公室横行霸道的底气。
此刻,曹恶霸灰溜溜地蹲去了墙角联系亲爹, 李校长也接了个电话, 办公室弥漫着诡异的暴风雨前的平静, 人心惶惶。
高主任从老花镜下默默观察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这人的年纪比学生们大不了多少, 上位者气息自骨子里散发出来, 绝对不属于他们平日里能接触到的圈层。可他往沙发上一坐,把“祸水”宋老师往怀里一搂,竟无比的契合。
那人无所谓周遭窥探的目光, 把玩了会儿宋老师的手指, 摸到垂下的发丝顺了顺,低声问:“你的发绳呢?”
宋老师沉默地瞥了他一眼,似在估量和犹豫, 最后还是慢吞吞地从另一只手腕扯下了发绳,递给他。
上面有两个郁金香形状的紫翡吊坠。他拎着瞧了两眼,手指把怀里人的长发全部拨到了远的一侧, 从背后半揽着编了个松散的侧麻花,扎得很有观赏性。
宋老师流露了一些惊讶的神色。
那人垂眸勾了下唇。
哎, 这可真是活久见了。高主任摘下老花镜搓了把脸, 校园传说一朝露出庐山真面目,有幸观瞻,有幸观瞻。
他往旁边瞟了一眼——嚯,袁老师魂儿都没了。
这些人一个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这下好了,直接把阎王整来了!
没多会儿,曹焕走了过来, 手里哆哆嗦嗦捧着个手机:“程,程总,我爸……我爸想和您说话。”
程凛洲拨弄两下怀中人垂到腰间的吊坠,眼皮压低瞥向正在通话中的屏幕。
“曹宏飞。”他直呼其名,丝毫不留情面,“你儿子多次骚扰我夫人,给个说法吧。”
曹焕膝盖一软差点给跪下。一半是害怕,一半因为这一声“夫人”。
夫人。
他苦着脸瞧了眼安安静静坐在那的宋矜郁,自从程凛洲进来后他就没怎么开口,几乎默许了男人所有的言行。
原来他真的有丈夫。
而且还是……
等等!
曹焕脑浆一阵翻滚,这会儿才转过弯来。
程大少的未亡人就这么水灵灵地变成程二少的夫人了?!
啊???
这是叔嫂乱.伦吧卧槽!!!
但……但话又说回来了……
他又偷偷抬了下脑袋,长发美人蹙眉拍了下腰间作乱的手,怎么看怎么像在嗔怪。
老天在上。
这要是他嫂子,他也得……咳。
电话那头,曹宏飞的口水都快为道歉说干了,这边曹焕还在想入非非。宋矜郁轻轻碰了下身边人:“好了。不关他爸爸的事。”
“怎么不关他的事?要不是有他撑腰,他儿子也不敢随便冒犯你。”和他说话,程凛洲的嗓音便会自觉低下来,像在哄人。
“这样吧。”手移到了宋矜郁肩上,他摩挲两下拍板道,“在这学校给你建一个专门的画室好么?免得以后和学生聊两句天还要被偷窥。”
“我出钱!”电话里的人立马接茬,“请尊夫人务必给我这个机会!”
“……”
宋矜郁觉得这很强盗之风。不过他了解程凛洲,知道他顶多敲打敲打曹氏父子,不可能真让对方出这个钱。索性也不反驳。
但是。
这小子说话就说话,能不能别再摸他了,摸得他有点坐不住了。
宋矜郁动了动腰,侧过脸悄悄瞪肩上那只骨节分明的手。
正好撞上一旁邬子烨的目光。
男生眼眶略微发红,看起来失魂落魄,和宋矜郁刚刚踏进办公室时展露出的罕见的孤傲截然不同。
宋矜郁没有安慰对方的打算,他注视着对方,以一种探寻和审视的姿态。
这目光反倒让邬子烨逐渐回了魂,他嘴唇动了动,坐直身体似乎想说什么。
眼前的视线忽然被遮挡。
程凛洲那边和校长商量画室和赞助的事,没偏头,凭空伸手挡在了宋矜郁和邬子烨中间。宽大修长的手把前妻的脸遮了个严严实实。
……神经病。
宋矜郁抿了下唇,梨涡藏在掌心下一闪而过.
事情没过多久全部谈妥,程总随手给学校许了一笔资金,足以把大半个学校翻新一遍——另外半个其实宋矜郁入职时就被翻新过了,是匿名赞助,现在的程凛洲不知道。
宋矜郁一向不会在别人面前驳对方的面子,都由着程凛洲去了,就当程氏为教育事业做慈善。
直到最后结束,他率先从沙发上站起来,手轻轻按在男人的宽肩上:
“今天这里的事情,我不希望在任何地方听到相关传言,可以吗?”
他这话是对在场的每一个人说的,冷淡严肃,目光却仅仅落下来,和程凛洲对视。
他相信对方能理解他的意思。
众人连声答应,程凛洲没也说什么 。他握住那只玉白的手站起身,就这么牵着离开了校长办公室。
下到一楼。宋矜郁把手抽走,门外没看到车,纤细的眉顿时蹙起:“你怎么过来的?”
不能大庭广众下走进来的吧。
“我让老杨把车先开出去了,在校门口。”程凛洲抄着口袋,语气故作轻松,“难得来一趟,你不带我逛逛?”
“有什么好逛的。”宋矜郁往自己的裤子后面摸了摸,正好有一个口罩。是他戴过的,但现在没得挑。
“干什么。”程凛洲目光往楼上一扫,不动声色收回。
“戴上。”宋矜郁没发觉,走近一步,“万一有人认识你怎么办。”
“认识就认识呗。”
他不想啰嗦,直接展开口罩举起手往对方脸上递。
程凛洲眉梢一挑,仰起下巴,凭借身高差让他够不着。
宋矜郁踮脚。
程凛洲升得比他还高得多。
“……”他往这人膝盖上踹了一记。
“嘶。”
程凛洲失去重心弯腰,摆出一副吃痛的表情:“你有没有良心。”
宋矜郁哼了声以示回应,掌根用力按住男人的两边脸侧固定,口罩覆上去,手指一勾套在对方耳朵上。指尖不小心碰到了那枚黑钻耳钉,阳光反射暗色流淌。
他的目光定在了上面。
这本来是自己的东西。
当初领证结婚,宋矜郁说他不喜欢戴戒指这种有束缚感的饰品,程凛洲就不知从哪搞来了一颗红钻,做成耳骨钉送给了他。
他原本就有的那枚被程凛洲拿走,打在了自己耳垂上。车祸失忆竟也没摘下来。
黑色的确很衬对方。
就像现在,纯黑的口罩遮住了程凛洲的下半张脸,锋利幽深的眉眼愈发突出,散发出强烈的攻击性。
宋矜郁缓慢放下了手,眼睫垂落,嗓音平缓:“程凛洲,我们已经离婚了。”
“……”
“今天谢谢你,袁一衡的账号是你找人封的吧,以后没必要为我做这些。刚才配合你是做样子给别人看的,已婚的身份对我来说也会比较方便……昨天晚上很抱歉,但我希望你不要再说那种话了,我们不合适,你会有更好的选择。”
说了半天没得到回应,宋矜郁抬眸,发现程凛洲歪着头视线不知道落在什么地方,好像在研究窗外树梢上的小鸟。
“你的狗是不是该洗了。”忽然,他对宋矜郁来了一句。
“……”
“昨晚摸毛都打结了。”
“……”哪有啊,他和小田天天梳毛。
“明天下午我有空。”
“……哦。”宋矜郁很是纠结了一下,拼尽全力,没能抵抗,“那……那明天洗吧。”.
程大总裁非说不认路,最后宋矜郁还是陪他走到了校门口。
一路上惹来无数明晃晃的注视,甚至有些蠢蠢欲动想要过来和亲爱的宋老师搭话,又畏惧他身边高大男人的气场,于是停步,偷拍,发论坛哀嚎,一气呵成。
短短几分钟,论坛多了十几条hot贴。
【Hot】俩炮灰打架炸出真神,心碎就在今日
【Hot】真的是他吗?我不信[扭曲][酸涩]
【Hot】哈哈这人一定是宋老师的亲戚什么的吧哈哈怎么会是他老公呢
【Hot】校门外的迈巴赫有人看到了吗?好令人绝望的竞争力……
【Hot】这背影有点配可以说吗?
……
邬子烨随便点开一个,就是那两人并肩在校园里散步的图片。
宋矜郁的身形在衬托下格外单薄纤瘦,男人随手就可以圈进臂弯。明明早上还清冷遥远如冬日树梢的冰棱,方才却融化成了一泓温和的水。
……没什么大不了的。
宋矜郁也没多喜欢这人。
否则怎么连他的身份都不愿意承认。
面无表情地划掉论坛的帖子,邬子烨迈出校门,马路对面传来一声鸣笛。
他抬脚走过去,黑色迈巴赫降下后窗,他盯着男人脸上还没摘的口罩,垂落的拳头不由自主握紧。
不同于上次给他的一次性口罩,这是宋矜郁自己平时会戴的那一种。
“你要说什么。”他的眸光沉寂生冷,“我知道你们的关系,这不影响我追求他。”顿了顿补充,“他从没拒绝过我。”
“你想多了。”程凛洲无视他的敌意,同样刷着江美论坛的帖子,“我不会干涉我夫人和学生的正常交往。”
装什么装。
明明嫉妒得要死,迫不及待跑来学校宣誓主权。
“你的资料有点意思。父亲的信息保密得很仔细。”程凛洲收起手机,目光漫不经心投过去,坐在车内仍给人一种俯视之感:
“我不介意你用一些无聊的把戏哄我的夫人开心,但如果敢做什么小动作,我有的是办法让你从他身边消失。”
听到“父亲”两个字,邬子烨的眼睛瞬间发红,脖颈上青筋暴起,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
凭什么这种人可以高高在上地说这样的话,就好像随便碾死路边一只蝼蚁。
他紧紧绷着肩膀,眼底刺出锋利的挑衅,铆足了劲想要激怒此人:
“那你知不知道,宋老师为什么会允许我接近他?你看得出来的吧,他对我和对那个姓曹的不一样。”
他的夫人?嗤。
只不过是一个仗着身份便利的替代品罢了。甚至更卑劣更无耻,连做自己亲哥的替身都甘之如饴,他应该同情他才对。
程凛洲毫无动摇地和他对视,少倾,冷冷勾起唇角,眉梢眼角的轻蔑不似作伪。
“我不在乎。”那人说。
“连他逗一逗路边的野狗都要花心思纠结,我没这个时间,更没这么……”他吐字清晰,眸光锐利,“自卑。”
邬子烨听见胸中轰然炸响,仅剩的理智在一瞬间被摧毁了。
第23章 沉睡的丈夫 “汽车修理工什么意思。”……
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
步入四月天气转暖, 只穿单衣单裤坐在院子里也不会冷。更不必说宋矜郁身后站了两个大活人,毛茸茸的阿拉斯加还在不停地往他小腿上蹭。
他茂密的冷棕色长发被分成了两半,小田和程凛洲一左一右, 正在现场教学……
辫子的N种编法。
宋矜郁很无语地问程凛洲为什么要学这个。
程凛洲:“好玩。”
好玩什么好玩。
这么喜欢就去买个洋娃娃玩。
他踢掉拖鞋屈膝踩在藤椅上, 手臂环着小腿坐成了一团, 暗暗唾弃自己。
唉。
也不能怪他不坚定吧, 有孩子的人是这样的, 凡事总会被孩子牵绊住。
垂眸一扫旁边憨头憨脑盯着他的大狗,宋矜郁撇嘴,两手指揪住了那截露在外面的狗舌头。
“呜……”
呜什么呜, 舌头伸出来不就是让人玩的吗?哪有主人被玩小狗看热闹的道理。
他用Free脖子上的毛擦干净口水。
终于在头发编了又拆拆了又编12次左右, 程凛洲打了个响指:“简单,一次性全通关!”
小田比划着手势想说些什么,宋矜郁瞥了她一眼, 小姑娘做了个鬼脸,蹦蹦跳跳地跑掉了。
程凛洲绕到前面欣赏这个法式公主头,还拍了照, 蹲下给他看:“怎么样?”
宋矜郁看到这人的屏保是上次的小狗饼干照,头像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拍的他画的在宾利车里的侧影——来气, 往程凛洲肩上踹了一脚。
以前那一相册的照片白删了!
光裸的足被轻而易举捉住。
“……”他咬了下唇, 赶紧往外挣。
程凛洲没抓得太紧,但也有力道。粗糙温热的手掌不经意地蹭过他细嫩的足背和极其敏感的脚心,酥麻之感飞速窜上腰骨,他差点低吟出声。
对方没觉察,戳了戳椅子上那一团:“以后你的头发就交给我打理,好不好?”
宋矜郁:“我明天就剃寸头。”
“……”程凛洲一僵,“你认真的?”
宋矜郁脸埋在膝盖里不说话。
“寸头……也行吧。”
对方挫败似的自言自语了一句, 站起身洗狗。
……行什么啊。你行我还不行呢。不要小看艺术家对美的追求好么。
宋矜郁抱坐着身子平复片刻,才慢吞吞地拖着椅子挪了过去。程凛洲扫他一眼:“别离那么近,小心溅到到脸上。”
他听话地又退了回来。看了会儿脑袋一歪,学对方打响指:“宝宝,甩!”
Free嗷呜一声,来了个狗毛疾风狂甩,把刚搓起泡的沐浴露甩得像漫天雪花,毫无疑问甩了某人满头满脸满身。
“。”
程凛洲缓慢转过脸。
宋矜郁还没来得及得意一秒,对方已抬脚冲他走了过来。危险感降临,他本能从椅子上下来想要开溜——拖鞋没穿好,脚下一绊失去重心,他慌忙抓住了走到近前的那人的胳膊。
锻炼得宜的肌肉绷紧,程凛洲挺拔的身形稳得像棵松,宋矜郁本都要站住了——二人对上视线,就见那漆黑锋利的眉眼微动,撑着他的力道突然倾斜了下来。
他重新失去重心,腰身被一只手掌托住,调转方向,程凛洲和他一起倒在了草地上。
宋矜郁整个人被拢在对方胸口,隔着单薄的衣料,年轻男性的身体触感鲜明,他两只手握拳隔在二人中间,硬邦邦的肌肉烫得他掌根到肘部的肌肤都开始发痒。
他明知道这小子在故意使坏,现在却一动都不敢动。腰后那只手掌仿佛能伸进皮肉下方揉捏脊骨,他就像一块随时会在对方的掌中融化变形的牛轧糖。
更可怕的是他对此非常习惯,甚至生不出反抗的心思。克制着不拧动自己的腰身已很不容易。
“汽车维修工,是什么意思?”
意识在紧绷和涣散在徘徊之时,他听到对方发问。
宋矜郁:“……”
“刚刚给你发照片,不小心看到了。”程凛洲抬起另一只手,往怀中人雪白柔软的脸颊蹭上一点泡沫,又用指腹打着圈抹开,抹得亮晶晶的。
好漂亮。
想亲。
他耷拉着眼皮没什么表情地思考。
亲吻前妻算非礼么?
不算吧。前妻也是妻子,妻子就是可以给他亲的。
宋矜郁现在哪里敢惹他,仰着脖子躲开,敷衍回答:“就是,夸你帅。猛男。”
“噢,我还以为你喜欢这种……”程凛洲按捺住跑偏的思绪,收回手,“你怎么知道猛不猛。”
“……”宋矜郁很冷漠,“我说你力气大,你在想什么?你不是阳痿么。”
程凛洲重复:“阳痿?”
“你上次自己说的。”
性冷淡和阳痿是一回事?
眉心跳了一下,他双手掐着人的细腰拎坐起来,自己腰腹一挺轻松起身:“那你给我治治病。”
“我治什么病?”面对面坐腿的姿势让宋矜郁更加不自在,他往后蹭了蹭避免与对方胯部相贴。
“你不是还让我找下一任对象么,阳痿男哪会有人要。”程凛洲自下而上地望着他,叹息,“没人要就只能请夫人自留了。”
宋矜郁忍无可忍,抬手用力推这人的额头,“胡说八道什么,你有病没病自己不知道吗?”
这人就算有病也只可能是脑子,那里能有问题才怪。
程凛洲捉住了他的手腕。
他以为对方还在胡闹,想都没想就要甩开,谁知这次却如同被烙铁桎梏,丝毫不得动弹,接着,腕部内侧传来轻微按压之感。
“这是怎么回事?”
宋矜郁的动作霎时凝固了。
“我前几天做了一个梦。”程凛洲仔细观察那道疤痕,转过头,黑眸盯住他,“梦到你亲手割破了这里。”
“血液喷涌出来,很可怕。”
瞳孔轻微颤抖,宋矜郁一动不动地坐着,几乎被那幽深的眸光吸进去。
难怪……
那天他给程凛洲包扎时,一直听到含糊不清的梦话。
竟然梦到这个了么。
身体懈了劲儿,本就算乖顺的人愈发任由摆布,程凛洲按着他的腰把他搂进怀里,脸贴着他的颈侧。
“对不起。之前是我太自以为是,以为过去的记忆不重要。”高挺的鼻梁蹭了蹭他颈间纤薄的肌肤,程凛洲能嗅到其下散发的温暖香气。
“我现在想知道你以前发生了什么,可不可以告诉我?”
是不是婚内出轨都无所谓了。
或许是他这个丈夫做得不够格,才给了他这样的机会,不是他的错。
“……”
低沉的尾音似海风拂过,颈间呼吸烫得宋矜郁又是一颤,他缓慢且茫然地垂眸,视线落在年轻男人宽阔的肩背上,沉默许久。
“那是我自己的事,和你无关。”
抱着他的人微微一顿。
“你一定要知道也无所谓,就是做手工不小心割伤的。”宋矜郁轻轻出了一口气,抬起手按住程凛洲的肩,撑着从地上强硬地站起身。
“比起问我这些,我建议你去找一个心理医生咨询,免得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影响睡眠。”
目光和草地上仰头看他的人触碰在一起,眸中的薄冰终究没能成型——他干脆别开视线,故作不耐道:“你还帮不帮我洗狗,不帮我就去找……”
“我知道了。”垂落的手腕被再度握住,湿热的感觉一触即分。程凛洲低声请求他:“不要找别人,我来就行。”
宋矜郁没再说什么,拿起一旁的手机离开前院。
Free在程凛洲面前还是挺乖的,大概是血脉压制,不用他盯着。
屏幕上恰好弹出几条消息,他划开扫了眼,脚步微顿。
殷旭:【你可真行啊宝贝儿】
殷旭:【这么久没联系,第一句话就是找我借钱[心碎]】
殷旭:【就这么笃定我不会拒绝你?】
殷旭:【[墨镜][龇牙]】
殷旭:【我下周去江城,咱见一面呗?】
走进客厅,宋矜郁掩上身后的门,手指停顿片刻,回复【好。】.
宋矜郁捧着画册在花园里呆了一下午,又约了许鑫扬他们吃饭,总之就是不想和难得休假在家的程凛洲独处。
磨蹭到十点多才回来,他颇为无语地停在了玄关。
坏消息。程凛洲又直接睡在了沙发上。
好消息。茶几上摆着一瓶空掉的酒瓶,根据他的经验,这人喝完酒会睡得比较沉。
Free叼着鳄鱼形状的玩具颠啊颠地跑到他面前甩尾巴,刚洗过的棕白毛发顺滑飘逸,打理得非常漂亮。
要不怎么是天才呢,干什么什么厉害。
宋矜郁陪Free玩了会儿拔河游戏,沙发上的人果然纹丝不动,呼吸均匀,唯独凌厉深刻的眉宇轻微皱着。
他又看了两眼,去洗了个澡换衣服,然后在老地方背靠沙发盘腿坐下,招呼Free来刷牙。
今天没洗头,盘了一下午的辫子散下来,弧度卷曲地散在肩上。身后那道呼吸更沉了,偶尔会拂起几缕他的发丝。
宋矜郁时不时走神,刷得很慢。
好不容易结束了,他正拾东西呢,睡着的人忽然动了!
悬在外面的胳膊碰到了他的肩,宋矜郁刚要挪位置,晚了,对方一个翻身压了下来。
“……”
沙发不高,地毯很厚很软,睡梦中的人没有因此惊醒,只用力将被他带倒的人搂进了怀里。
臂膀从宋矜郁侧腰与地毯的空隙伸进去,另一只手直接滑进了睡袍大开的衣领。
动作无比娴熟。仿佛做了无数遍。
他清瘦单薄的躯体就这么嵌入了年轻男人宽阔的胸膛之中,严丝合缝,宛如两片最吻合的拼图。
宋矜郁睁大了眼眸,体温熨帖的触感飞速沿着神经末梢递进大脑,他的睫毛先开始打颤,紧接着浑身发抖。
他推拒着对方环在身前的胳膊,耳后的鼻息反而愈发迫近,微凉的唇贴在了他的耳廓上,附着薄茧的掌心毫无阻隔地擦过胸前——
唔!!
宋矜郁咬紧下唇,伸长了脆弱的脖颈。
积蓄了一整天,甚至是多日的渴望动摇着理智,他感到眼前灯光晃动,太阳穴突突直跳。
“……”
什么凉凉的东西碰了一下他的脸。宋矜郁一惊,睁眼——Free近距离用湿漉漉的狗眼盯着他,好像在犹豫要不要拯救看起来很可怜的主人。
“去睡觉。”血液哗啦涌到了脸上,宋矜郁脸羞得通红,用气声命令。
Free有点沮丧,甩了甩大尾巴,一步三回头地去了阳台。
他拾起了几分意识,双手加重力道推着那肌肉虬结的胳膊,无所谓把不把对方吵醒了。
但是。
“别动……”
带着焦灼情绪的梦话响起,嗓音嘶哑沉重,呼吸颤抖,宋矜郁再一次顿住了。
又做噩梦了吗?
松懈的刹那,他的腰腹也被握进了手心。
身后之人提膝顶进来,将他一整个揉进怀里,原本单纯覆盖的指腹收紧,在玉白柔软躯体上压出浅浅凹陷。
紧绷的弦噼里啪啦地断裂。宋矜郁的眼神完全散了。
他失去了抵抗的意识,自暴自弃地挺起胸脯,蹭了蹭对方的掌心。
……
身后,程凛洲黑眸半睁,眉眼间闪过错愕,很快化为汹涌暗流。
唇紧绷地贴上前妻温软香腻的后颈,他无声阖上眼眸,遵循本能,将手指送进最后的布料,抚向水汽弥漫之处。
第24章 只能是哥哥 “有弟弟不用是傻瓜。”……
江城附近有一个的可私人承包的湖心小岛, 自然景色秀丽,各项设施齐全,有许多供客人体验的娱乐项目。最重要的是躲避尘嚣, 仅有小船这一种与外陆连接的方式。
宋矜郁穿着围裙坐在光线明亮的玻璃花房里, 面前是一张原木色长条形餐桌, 摆满了做蛋糕的食材和道具。窗外湖面平静辽阔, 雪白的水鸟展翅掠过, 沾湿羽毛落在飘摇的芦苇旁。
很安抚人心的景,他打发奶油的动作却十分用力,泄愤似的, 撞得容器哐当哐当响。
“小羽?小羽?可以停手啦!”
耳畔传来女人的制止, 宋矜郁勉强回过神,低头一看奶油果然打发过度变坨了,再打下去可以做黄油了。
“怎么心不在焉的?”祝雪奇怪道, “你以前可没犯过这种错误。”
“抱歉。”宋矜郁放下打发器,指腹沾了一点尝尝。
味道不错,可惜了。
祝雪就是随口一问, 没等他回答就去忙活别的了,他盯着手上剩下的奶油又出了神, 颊上浮起丝丝异色。
他一定要把那个混账东西从房子里赶出去。
怎么能有人做个梦都那么不安分?抱着他摸来摸去……最难以启齿的是, 他真的被弄在了对方手心里,不得不去拧了把毛巾把那只手擦干净——他屏息凝神紧张得要死,见到程凛洲有要醒的迹象,吓坏了,差点抄起旁边的落地台灯把人再敲晕过去。
……而且硌成那样还好意思自称性冷淡!他看那玩意儿两层睡衣面料都能给顶穿,用锯子都能噼里啪啦锯出火星。
宋矜郁越想越气,藏在发辫里的耳朵尖都红透了, 嘴巴紧紧抿着盯着伸开的手指,脸颊鼓起一块,肩膀轻颤。
宋嘉皓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他蹑手蹑脚走过来,先从左边喊了一声“哥哥”吓唬他,然后绕到正面,含住他沾着奶油的手指,一口吃掉。
“好甜啊哥哥,你发什么呆呢?”宋嘉皓歪在餐桌上,问。
宋矜郁看着那湿润的手指愣了一拍,视线移向他的脸,眉梢抬高,漂亮的眼睛里清晰可见燃起了怒意!
啪。
他用手挖出一大块没用的奶油,糊在了宋嘉皓的脸上。
祝雪“哎呀”一声,赶紧拿毛巾来帮儿子擦:“小心点啊,别弄进眼睛了。”
宋嘉皓:“……”
他默默接过毛巾,心情很惆怅。刚一和好就又把哥哥惹恼了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在胡闹什么。”
另一道带着不满的声音响起,宋成章拿着渔具跟在宋嘉皓后面进来,对二人这个举动明显很不赞成,“宋矜羽,你还有没有点哥哥的样子?”
“爸!有什么关系啊,哥哥和我开玩笑而已啊。”宋嘉皓脸还没擦干净呢,就扬起声音反驳,“你别老发脾气行不行?一家人难得出来玩一趟,再找茬你下次别跟来了。”
“你……”宋成章被他噎得没面子,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还是祝雪过来往他肩膀上推了一巴掌,“怎么和爸爸说话的。”
然后帮着一起收拾渔具去了。
宋嘉皓哼了声,又没脸没皮地凑到了哥哥旁边,吵着要再尝尝奶油。
宋矜郁侧眸瞧了他一眼,压低嗓音:“滚蛋。”
抓了个提前烤好的红茶曲奇用力塞进弟弟嘴里。
“谢谢哥,我最爱吃这个了。”宋嘉皓幸福了,蠢蠢欲动地想抱哥哥的腰,爪子被宋矜郁无情拍掉。
“哎,不喜欢妈妈做的戚风蛋糕吗?”祝雪回来听到这话,装作不高兴地问。
“都喜欢都喜欢。”宋嘉皓不再自讨没趣,改成揽祝雪的肩膀,“有什么我能效劳的吗,母亲大人?”
祝雪很快被哄开心了,指挥道:“那你把水果洗一下吧,然后来陪妈妈聊聊天。”
“遵命。”
没多会儿,宋成章也走到了餐桌这边,停在宋矜郁身侧:“过来一下,我有事情和你说。”
宋矜郁抬眸瞥他:“我不想听。”
宋成章一愣,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和今天出来玩无关的事,我不想听。”他温声重复。
“宋矜羽,你这是和爸爸说话的态度吗?”宋成章怒极了,沉声呵斥,“翅膀硬了是不是?”
真是老掉牙的台词。
宋矜郁看着他,开玩笑似地反驳:“我哪来的翅膀。”
随后便开始重新打发另一种奶油。
妈妈那儿应该不需要他了,那就做一个海盐芝士蛋糕吧,不甜的那种。
他实在不肯跟自己走宋成章也没办法,有些话不能当着另外二人的面说,于是怒气冲冲地转身离开。
宋嘉皓瞧见了这一幕,见宋矜郁一副不想交流的模样也不多问,搬了个凳子趴在他旁边的桌上,时不时歪过脑袋耍个宝,然后又被撵去了祝雪那。
唉。哥哥总是这样。
明明也很喜欢他靠近啊,为什么总是让他多花时间和妈妈相处,好像在刻意逼他把妈妈放在第一位。
亲人对他是最重要的没错。那么最重要的人里面最喜欢哥哥,又有什么大不了?
反正从他有记忆起,耐心陪他玩玩具、看动画片,抱着他给他讲睡前故事,端着小碗喂他吃饭的都是哥哥。他别人打架打输了,哥哥帮他擦眼泪包扎伤口,再带着他找回场子。他犯错哥哥私下也会教训他,那么好看的脸板起来他根本听不进别的话,只想着要乖要哄哥哥开心。
他从小就喜欢黏着哥哥,哥哥烦过嫌弃过冷淡过,但他始终觉得哥哥很爱他,对他特别特别好。
他的乐器也是哥哥教的。当初他想休学做歌手爸妈都不支持,只有在国外的哥哥给他寄回来了一把世界上最顶级的手工吉他,告诉他做自己想做的事。
怎么可能不爱哥哥呢。
天知道他有多么庆幸,无论发生什么事遇到什么人,哥哥一辈子都只会是他一个人的哥哥。
“怎么躲这里偷懒。”
脑门上被弹了一下,在吊床上晃悠的宋嘉皓回过神。宋矜郁脱掉了围裙站在他面前,手里提着个塑料小桶和网兜,打量后面风景宜人的小山:
“晚饭还有一会儿,我们去看看小溪里有没有螃蟹吧?”
宋嘉皓没说话,胳膊一揽抱住哥哥的腰埋了进去,脸正好贴在平坦柔软的小腹上。
宋矜郁一僵,手下意识按在弟弟脑袋上要推开,但腰上的臂膀搂得很紧,宋嘉皓的呼吸又深又重,透过单薄的亚麻布料熨帖在肌肤上——他犹豫了一下,手掌轻轻揉了揉弟弟的头发。
“哥哥。”宋嘉皓闷闷地喊了一声。
“嗯?”
可是。
在无数个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抑或午夜梦醒无限怅惘之时,他又总是龌龊卑劣地痛恨着。
哥哥永远只能是哥哥。
鼻梁骨顶着他的小腹用力蹭了蹭,宋嘉皓深吸一口气,起身冲在前面:“走!抓螃蟹!”
“……”宋矜郁不自在地摸了一下肚子,瞪一眼弟弟的后脑勺.
山间绿树环绕,溪水清澈微凉,汩汩地没过脚腕,在温暖的春末很舒适。
宋矜郁指挥宋嘉皓搬开一块长满苔藓的石块,果然在下面发现了一只慌忙爬走的小家伙,他捞起来扔进塑料桶,掂了掂重量,很满意。
“够炒一盘的了,回去吧!”
“好。”宋嘉皓率先从溪里跨上岸,“哥哥手给我。”
“等等,那边有块鹅卵石颜色好看。”宋矜郁又发现了点东西,把桶柄放到宋嘉皓手里,自己转身过去。
“哎,那边碎石头很多,你小心点。”宋嘉皓皱眉,“要不你先过来吧,我帮你去捡。”
“不用,你穿鞋吧。”
宋矜郁敷衍回答,提起裤脚慢慢往水稍深处走。
他今天一身都是松垮垂顺的纯亚麻布料,一阵风拂过,烟雾紫衬衫勾勒出优美清瘦的身形轮廓,领口开得很大,冷白的肌肤像溪水一样,在昏黄夕阳下闪着粼粼的光。
宋嘉皓一声不响地注视着他,看着他抬脚离开水面,晶莹剔透的水珠从足踝滚落。看到他弯下腰,莹白如玉的胸膛上有几抹鲜红的指印——他刚才就近距离观摩过了,一度走神被发现。
他又想起小时候缠着哥哥带他去公园,哥哥要写生,把他扔在旁边踢足球。他为了吸引哥哥的注意故意把球踢飞,再撒娇耍赖求哥哥帮他捡。
哥哥通常不会惯着他,会拍他的后脑勺让他自己滚去,或者骂他真麻烦。怎么样都很好。
有一次在附近的草坡上面玩,他一个用力踢到了坡下看不见了,哥哥也踮起脚往下面瞧了瞧,让他在原地等着,自己去捡。
他守着哥哥的画板等了五分钟,没见哥哥回来,就心急地抱起画板沿着草坡跑了下去。
下面是一条清澈的小河。哥哥坐在岸边,裤脚卷了起来,身上的衣服湿了好多。他旁边站着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屁孩,还有一个黑衣服的不知道是保镖还是司机的跟班。小孩的表情死拽死拽的,很威风的样子,正在被自己的哥哥抬起手摸脑袋。
他非常生气,冲过去就把那个家伙撞开,一个超猛的头槌加上炮弹似的惯性速度,两个人都差点滚进河里。被哥哥一手一个拉住了。
“小皓!”
宋矜郁扯着他的衣领往后一甩,蹙起眉毛训斥:“你的球掉水里了,是人家帮你捡的,你怎么能随便和人打架呢?”
那是哥哥第一次这么生气,第一次当着外人的面训他,第一次事后三天没和他说话。
他恨死了那莫名其妙冒出来的臭小子。
……
从小到大。
一直都是那个该死的家伙。宋嘉皓捏着拳头,胸中酸涩翻滚。
“嘶!”
耳中传来一声痛呼。宋矜郁石头捡到了,脚也被划了一下。
他赶紧三两步跨过去,把哥哥从溪水里捞了出来。蹲下来捏着他的脚踝看,前脚掌果然多了道细窄的伤痕,正往外冒出鲜红的血珠,和清水一起沿着肌肤蜿蜒流淌。
宋嘉皓心疼坏了:“痛不痛啊?”
“有点。”宋矜郁经不起疼,捏着掌心漂亮的鹅卵石,老实承认。
“都说了我帮你捡,非要逞强。”转过身示意他上来,宋嘉皓嘟嘟囔囔,“有弟弟不用是傻瓜。”
“怎么叫逞强啊?我还深夜去红树林里抓过大青蟹呢,你行吗?”宋矜郁趴到他背上,锤他脑袋,“你才傻,不许这么说哥哥。”
宋嘉皓托着他往上掂了掂:“是是是。”
当明星的人锻炼肯定不能落下,宋嘉皓体力很好,背他背得又稳又轻松,后山到住处那么一段不远的距离,宋矜郁趴着都快要睡着了。
房子里没有人,宋嘉皓轻手轻脚地把哥哥在沙发上放下,找来毛巾和医药箱给他清洗包扎。
宋矜郁提起了一点精神,耷拉着眼皮歪在沙发上看手机。双脚伸在那儿随弟弟摆弄,毫不设防。
“汽车修理工”的消息他这几日都没回,但不妨碍对方报备行程——回不回家,几点钟回家之类的。
今天他似乎有重要的商务活动,不打算回家,宋矜郁又要在外面留宿,就给小田发了个红包,辛苦小姑娘照顾Free了。
这边处理完,他给小邬同学发了许多现拍的山景湖景照片,帮助找灵感。
小邬同学秒回。
【老师,上次的事情……我很抱歉】
宋矜郁:【知错能改是好孩子^_^】
【专心准备比赛吧】
小邬:【有些话想对老师说,可以见一面吗?】
宋矜郁的手指顿了顿,敛眸思索,眼底划过一丝欣慰:【我周一去学校】
小邬:【好!】
宋嘉皓半蹲在地,克制不住地仰头望着哥哥出神。男人陷在长发里的脸蛋温和柔美,润泽似珍珠,不知又在和谁聊天,散发笑意。
……还能是谁?
失忆了还霸占着哥哥,阴魂不散。
再度看向掌心骨骼秀美的足,他眸光晦暗闪烁——迟缓地垂下头,借着热毛巾的遮掩,唇瓣贴上了雪白的足踝内侧。
喉结滚动。
宋矜郁没有觉察。
第25章 尘封的秘密 “代我向尊夫人问好。”……
等宋嘉皓磨磨唧唧把他脚底的伤处理好, 贴上创可贴,祝雪那边正好打电话过来喊他们去花房吃饭。
宋嘉皓想抱他,被宋矜郁冷漠拒绝。
“又不是腿断了。”他穿上凉拖, 小心翼翼站起身, “我小心点就行, 快走吧。”
如果是那人他肯定就让抱了。
宋嘉皓晦涩地想着, 一手提上刚才的螃蟹, 另一只手从腋下揽住哥哥,把他架高:“这样轻松点。”
宋矜郁被那只手摸得稍微有点不自在,忍了忍没推开。
走到门口正好撞见在外面背手踱步的宋成章, 二人的姿势让他眼底顿生不满和警惕, 却难得没说什么,轻咳一声走了过来,态度隐隐有几分讨好意味。
“小羽, 有件事……”
宋矜郁眉头一蹙,手从宋嘉皓肩上撤离,心中急剧涌现不妙的预感。
他不想听宋成章讲话, 是因为他知道爸爸要说什么。要么关于程凛洲,要么关于……
灯光明亮的玻璃花房内走出来了另一个人。
男人四十岁左右, 身形瘦高, 五官和宋成章有几分相像,却斯文白净许多,看起来十分面善。
他对着宋矜郁客气地笑了笑,“小羽,小皓,好久不见。”
灯光把那道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滩污水溅落在脚边。
宋嘉皓没顾得上理会这位小叔的招呼, 他错愕地发现搭在自己肩上的哥哥竟在发抖——近在咫尺的侧脸苍白紧绷,眼尾拉成了锋利的锐角。
“哥……”
一个音节尚未出口,宋矜郁的嗓音率先响起,很淡很平缓,静若深水:“这是什么意思?”
宋嘉皓听得出来,这是哥哥极度愤怒下才会出现的状态。
“小羽,你叔叔有话和你说。”宋成章上前一步,“你就当给爸爸个面子,乖啊。”
宋矜郁看着他,语气没有任何起伏:“我还不够给你面子吗。”
空气凝滞,他深深喘息,妄图滤进一丝氧气:
“我唯一的要求就是——永远别让我再见到他,你连这个都做不到?”
永远别见到谁?
小叔?
宋嘉皓不明状况,茫然地顺着哥哥的后背,难道小叔和哥哥发生过什么事?他从没见过哥哥这样对父亲说话。
下一秒,他的手被宋矜郁拍掉。
“既然你做不到,那么以后我也不会再见你了。”
对宋成章抛下这一句,宋矜郁转身,向着别墅快步走去。
宋嘉皓跟过来扶他:“哥哥,你小心脚。”
宋矜郁顿住了步伐。
他微侧过脸,居高临下地垂眸,眼底雾气深重:“你知道他要来?”
这座岛是宋嘉皓包的,他身份特殊,宋成章不可能不经他的同意带人上岛。
宋嘉皓愣住了,扭头看了眼站在那的两人:“爸爸……和我提了一嘴,我……”
宋矜郁轻轻扯了一下唇角,幅度极其轻微,宋嘉皓的心脏猛然收缩,巨大的恐慌袭来,他本能地抓住哥哥的手腕:
“对不起啊哥,没提前和你说,我以为你不在意……”
啪!
脸上重重挨了一巴掌。
宋矜郁用空着的手扇他,用力到指尖发麻,半边身子都不住颤抖。
“宋矜羽!”
“小皓!”
宋成章和祝雪看见,接连发出惊叫——连他们都没有打过宋嘉皓,从小到大一次都没有过。
“别过来!”宋嘉皓吼了一句,压根不看父母,眼眶充血盯着前方。那瘦高的背影无声传达出指令,让他双腿钉死在原地,一步不敢再追。
没两分钟,宋矜郁收拾好东西出门,肩上挎着包,头也不回走向岸边。
“小羽。”宋渊沉了一口气,上前两步,“小羽,以前的事情我很抱歉,我今天是诚心诚意找你道歉,不管做什么都可以,请让我弥补以前的过失。”
宋矜郁停了一下,夜幕渲染的背景中,他整个身影都恍如被迷雾吞噬,看不透一丝一毫的情绪,无端令人窒息。
宋渊到最后都没能望见那双漂亮的眼睛。
迎接他的是凶狠的拳头。
宋矜郁一拳锤到了他脸上,再一脚踹在腹部,把成年男人踹得倒在地,哐当撞倒一片杂物。单薄似纸片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那截手腕在夜色中白得刺眼。
祝雪吓得再次尖叫出声。
宋矜郁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眸光闪了闪,转身,抬脚跨上泊船。
“哥哥,我和你一起走,好不好?”宋嘉皓冲了过来,单手手奋力拉住船只边缘,用力到骨节发白,“你不会游泳,夜里很危险!”
他也是后来才知道哥哥不会水,甚至怕水。那次为了帮他捡球险些掉进河里。
“滚下去。”宋矜郁哑着嗓子。
“我送你到岸边就滚,行不行?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坐船。”
码头昏黄的灯照在他的侧脸,被抽过的地方已经肿了,印出鲜明的指印,眼底的恳求喷薄欲出,整个身体趴在船沿。
宋矜郁沉默了片刻,缓缓伸手,屈起食指轻蹭了蹭宋嘉皓的脸。
“哥哥!”宋嘉皓大喜,不管父母还在看,急切地吻着他伸过来的手,恨不得把自己的胸膛剖开,让滚烫的血溅上去,向哥哥表明自己的心。
那只手很快抽走。
“去把冰箱里那个蓝色的蛋糕拿给我。”宋矜郁说,“在花房。”
宋嘉皓点了点头,飞快跑着去了。
最后他还是要一个人走。宋矜郁把蛋糕收好,拉动船上的绳索——这是一条拉渡船,只需要拉绳就可以笔直地到达对岸。
夜色下湖面波光粼粼,月光揉碎在水中,岸边站着的人的轮廓挺拔帅气,宋矜郁眼眶有一瞬发酸。
不是宋嘉皓的错。
他又知道什么呢。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从小就爱缠着自己,想哭就哭,想闹就闹。他说自己是他一个人哥哥,谁都没有自己重要。
可是宋嘉皓。
你有没有想过,我根本就不想做你的哥哥。
……
宋矜郁不是宋成章和祝雪亲生的。
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他14岁。偷听了宋成章和别人的对话,没有告诉任何人。
他3岁被宋成章领养,9岁祝雪怀了宋嘉皓,在这6年里,他像每一个家庭幸福的孩子一样无忧无虑享受着童年。
母亲温柔和善,父亲或许严厉,监督他学各种才艺,要他去公司年会表演。但只要他表现出色就会得到夸赞和奖励。宋成章会带他出去海钓,把小小的他举起来看一望无际的大海。
海风咸湿略带腥味,他张开手臂感受着,好像生出了鸟类的羽翼。
祝雪的身体不好,医生说很难怀上孩子,或许这就是宋成章领养他的初衷——而宋嘉皓是一个令他们欢欣鼓舞的奇迹。
宋矜郁也同样开心。
他期待一个一起玩的弟弟妹妹,提前看了很多教导小朋友的书,攒钱给弟弟妹妹买了礼物,计划好了要给它讲哪些故事,教哪些道理,下定决心要做全世界最好的哥哥。
宋嘉皓生下来后,他趴在玻璃外面看育婴室里肉嘟嘟有点丑的弟弟,被父母忽略一整天没吃饭也不在意。他趁着护士不在,偷偷溜进去摸弟弟的小手,睡梦中的小家伙无意识攥住了他的食指。
从那一刻起,宋嘉皓就在他心中占据了重要的位置。
家里的变化他感觉得到,母亲抱着弟弟逗的时候,他说十句话得不到一句回应。父亲下班回来会眉开眼笑地举起弟弟喊“宝贝儿子”,却吝于多给他一个眼神。对他兴冲冲捧着过来的奖状也会夸赞,态度却越来越像上司对待下级。
可宋嘉皓很爱他,小婴儿发出的第一个音节是“ge”,蹒跚学步时努力跑过来抱住他的腿,仰起头用黑葡萄似的眼睛望着他。爸爸妈妈怎么也哄不好的哭闹,他亲一下软乎乎的脸蛋就能好。
宋矜郁要的不多,他仍旧觉得很幸福。
但他没想到,宋嘉皓带来的影响还远不止于此。
宋渊比宋成章小了十来岁,父母去世得早,几乎算是宋成章一手拉扯大的,感情比寻常兄弟更深厚。他常来家里玩,会给宋矜郁和祝雪带礼物,宋矜郁对这个叔叔印象起初还算可以。
随着他长大,他开始觉得这个人看自己的眼神很奇怪。他成熟得早,幼儿园就被起码十个小男孩小女还偷亲脸蛋,能分辨那目光中的贪婪和不寻常的欲望。但宋渊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他就当作是自己的错觉。
直到14岁那年。
宋矜郁上了初中,学校离家有些远。他周中住宿,周末宋成章下班会顺路捎他回家。
那天宋成章没来。
宋矜郁以为爸爸又为工作忙忘了,正准备自己打车,宋渊开着家里的车停在了他面前,说宋成章让他帮忙接送。
他得到了爸爸肯定的回答,没再怀疑地上了车,然后,被宋渊拉着手,伸进了裤子里。
“你爸爸妈妈不会管你的。”
宋渊说。
“他们根本不在乎你。”
“但叔叔喜欢你,你要不要来和叔叔一起生活?叔叔会很疼很疼你。”
14岁。
宋矜郁不是傻子,更不是怂包。
他差点直接让宋渊断子绝孙,并且在往后的日子里无数次后悔没能一举做到。
他太恶心了,恨不得变成一个木偶,可以拆掉自己脏了的手。他从车上跑下来,沿着马路一边哭一边吐,独自一人找到了程氏集团,找到了宋成章。他哭着抱住父亲向他告状,寻求安慰。
宋成章脸色很吓人,把他安抚好放在了办公室,狠狠揍了宋渊一顿。
宋矜郁那时觉得爸爸很伟大。
没过多久,他听到了宋成章和宋渊的谈话,听到了自己并非亲生的确切消息,听到了宋成章拒绝宋渊想要养他的请求。
宋矜郁是很崩溃的,他一个人在常去的公园里坐到天黑。他努力开导自己,身为孤儿来到这个家很幸运了,爸爸妈妈给了他优渥的生活,快乐的童年,胜过了很多孩子,没什么值得抱怨的。
看,爸爸保护了你,还留下了你,不是吗?
如果没有生下宋嘉皓……他们本会永远对你那么好,把你当成唯一的宝贝。
都怪宋嘉皓。
……
可是。
他是你同样深深爱着的弟弟。
你又怎么舍得恨他。
……
15岁那年,他和程廷峥订婚,消息传到了宋渊耳中。
这人气急败坏却不敢动他,想方设法把他骗去酒店,让他看着自己和另外一个男生交合。
他面目狰狞地讽刺他,“我不可以程家人就可以了?”“你之前和我装什么装?”“长得就欠艹的东西。”
宋矜郁抄起房间内的灭火器,把宋渊砸得头破血流。
他不执着于让讨厌的人一定要落到凄惨的下场,他只想过好自己生活,不想被恶心的事打扰。
所以宋成章来找他求情时,他说,让他滚。我永远不要再见到他。
后来他确实没有再见到,也就一直尘封着这个秘密,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他始终觉得自己欠养父母的一份恩,要尽力回报。
可现在,宋成章亲手打碎了这个平静,把早就残破不堪的内部摆在他眼前。
宋矜郁长大之后才明白,宋成章对宋渊的那顿毒打,更多的是对亲弟弟的责备,而非对他这个养子的心疼。
就像他偷听时刻意忽略的半句“这孩子有大用处”,只记住了“把你的心思收一收,小羽绝对不会给你养。”
……
钢丝编成的拉索有些硌手,宋矜郁累了,停在湖中歇息。
夜色漆黑如墨,耳畔响起蝉鸣蛙叫,身后的湖心岛已经成了模糊的影子,另一端陆地还有一段距离。
他眺望着四周,湖水幽深晃荡,反射着不知从哪来的微弱光线,仿佛怪兽身上的鳞片,随时可能会有一张大嘴张开将他吞没。
他产生溺水的恐慌。
胸膛快速起伏,喘不过气。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他吓了一跳,摸出来解锁,是“汽车修理工”发消息问他晚上吃什么。
程凛洲不在家就会问这个,宋矜郁最近一直没有回,但此时此刻他颤抖着手打开了照明灯,举起那个海盐小蛋糕拍了张照片。
消息很快弹回来:【就吃这个?能饱吗?】
还附了一个从他这偷来的大眼小猫表情包。
宋矜郁盯着看了许久,镇定心神,随后用力敲字,像在表明决心:【不要你管】
对面半晌没回复,他一动不动盯着手机屏幕,三十秒自动熄屏,四周再度陷入黑暗。
他僵硬迟缓地把手机放回口袋,掌心微微一震——语音通话响了起来。
他统一设置了来电铃声,是宋嘉皓写过的唯一一首小甜歌《cutie pie》,慵懒的嗓音夹杂着不同寻常的温柔,恰似湖面的晚风。
湖水好像一下就没那么恐怖了。
他不接也不挂,趁着对方没有放弃通话,用力拉紧绳索往岸边平移,假装有人在陪着他。
……
直到最后上岸,这个音乐声都没有停止。
程凛洲连续给他打了十二个语音。
他坐进车里接通电话,额头抵在方向盘上,任由眼眶不断涌出湿意,用很不耐烦的语气道了一声“喂。”.
江城土地交易中心。
拍卖大厅。
程凛洲站在场外盯着手机,助理第三次前来催促,拍卖会已经开始了,再不去可能会错过那块势在必得的地皮。
“总裁,我们和殷氏保证了一定会拿下的。接下去的合作都建立在这块地上,今天的竞争也很激烈,那边的意思也是要您亲自出面的。”
程凛洲侧眸看向她。
助理深知总裁的脾气,闭上了嘴不敢再多话。下一秒,代表程氏的号牌放到了她手中。
“150亿,去吧。”
助理大惊,“我们的测算团队估值最高是120亿,就算有其他资本作乱也不至于溢价这么多……”
话说到一半,她看着男人眉梢眼角的冷静果决,明白过来——程总这是懒得竞价了,要一举压死所有竞争对手。
但,这可是30亿啊!!!他有什么事儿不能耐着性子磨一磨,30亿说加就加???
程凛洲不和她解释,快速结束事情,一边拨电话一边走出拍卖大厅。
一个人和他擦肩而过,停下脚步转过身,“诶,程凛洲?”
很罕见地直接叫出了全名。
他分神瞥过去,大脑飞快检索出了这张脸的信息。
“殷总。”
“嗐,程总这是跟我生分了啊,叫名儿就行。”那人大大方方地伸出手,笑容风流倜傥,“这么急着往哪去?有空咱找个地方叙叙旧呗!”
“家事。”程凛洲言简意赅地拒绝,“我夫人在找我。”
“噢,家事。”殷旭笑意更深了,收回手抄进口袋,意味深长地在他脸上扫过,“行,那您赶紧忙去吧,我就不耽误时间了。”
“别忘了代我向尊夫人问好。”最后,他补充了一句。
第26章 夫人喝醉酒 “夫人开门,我是修车工。……
夜色下的江城车水马龙, 霓虹闪烁,黑色的宾利兀自穿梭着,像一尾潜行深海的游鱼。
程凛洲指腹划着手机屏幕, 锋利的眉眼越皱越紧。
前妻发来的蛋糕照片背景一片漆黑, 放大细看似乎是一片湖泊。好端端的大晚上怎么会坐在水上?还有回复消息却不接电话的举动——如果不想接直接挂掉就行, 怎么会允许他打那么久。
最后接起来叽里咕噜骂了他一顿嫌他烦, 听似没什么问题, 但他还是觉得不对劲。
程凛洲向来果断,不放心就要去亲眼看一看他,哪怕确认了没事再离开也行。
查到宋矜郁的位置很容易, 没多会儿助理就发来了准确的定位, 那路线……居然是向着家里的方向,而且很快要到了。
不是和宋成章他们出去玩了么,闹了不愉快?那老东西不会又为难他了吧。
可那人毕竟是他的父亲, 就算他再看不顺眼也不能越过宋矜郁直接干涉,这人又总是什么都不肯对他说……
不过知道回家总归是好的。
程凛洲叹息一声,视线向车窗外飘去, 视网膜上闪过一抹红绿交错的色彩,强烈的奇异感席卷神经!
“停一下!”他对司机道。
技术娴熟的老杨精准把车停在路边, 程凛洲推门下车, 快步走回一段距离——望向那“姜记”的招牌,一段清晰的记忆顿如海水灌进大脑。
他抄着口袋站在门口许久,无视过路行人来来往往的注视,推门进入。没多会儿拎了个纸袋出来。
绝对没错。
程凛洲靠在后座,神情高深莫测地盯着手里很有特色的纸袋。
刚才那段是他车祸之前最后的画面,下一瞬就是急速闪烁的车灯和颠倒旋转的画面,车头惊险地擦过直冲而来的大车, 撞在了路旁的树干上。
这个粥肯定不是给他自己买的,那么只能是……
换了个坐姿,他胳膊支在窗边,指腹贴着下颌缓慢摩挲。
一旁的手机屏幕闪了闪,程凛洲延迟一拍垂眸看去,讶异挑眉。
【您的特别关注其羽开播啦~】.
【老师我来啦!今天没有美腿看吗?】
【这个过肩镜头岂不是更妙?】
【长发!俺老婆是长发!好幸福!】
【宝宝 你的发型好人妻哦】
【一个背影就美成这样我天呢】
【有生之年能看到老师真容吗我要印在结婚照上】
【今天是纯技术流主包!俺熟悉的羽老师回来啦!】
【第一次看羽老师画水彩诶】
【我天!好帅气的铺色!谁懂这个手法的含金量有多高!!!】
【画的是什么看不出来啊】
【像海水】
【也有点像星空】
【千万不要眨眼 水彩就是这样的】
【老师怎么在喝酒?心情不好吗】
“胡说。”宋矜郁看到了这条弹幕,咕哝反驳,“我心情好的时候才喝酒。”
【老婆骗人,话都讲不清楚了】
【都吨吨吨了还说心情好呢】
【嘴硬的主包也很可爱】
“因为在吃棒棒糖,你们听。”他靠近收音麦,牙齿咔咔咬糖果。是他刚从甲壳虫里拿的,葡萄味小章鱼形状,配烈一点的酒正好。
【好萌我一屁股坐死】
【宝宝…你是个宝宝…】
【这么萌的老婆给我抄抄怎么了!】
【怎么吃独食啊 分我一根】
宋矜郁皱眉:“我就只有一支了,不能分。”
【啊啊啊这个关注点我笑晕】
【好的宝宝 不和你抢】
【主包可以抄糖不能分朋友们我理解得对吗[坏笑]】
【那嘴子给我吃吃】
宋矜郁有些生气了,不看弹幕,含着糖果专心画画。
许久没画水彩,他的手感却完全不曾流失,深深浅浅的颜料在笔下自由挥洒,水流主导了一部分色彩的走向,不能完全为执笔者掌控,而宋矜郁恰巧疯狂迷恋这种感觉。
画作剩下的部分一气呵成,他手指因兴奋而轻微痉挛,呼吸和心跳都很快,浑身发热,额头冒汗,血管里流淌着的液体仿佛变成了酒精,轻盈透明而湍急,随时可能随着这份热度蒸腾消散。
宋矜郁摸了摸脸蛋,他意识到自己久违地喝醉了。
白色的笔尖最后落在画幅右下角,潇洒干脆留下两个英文字母——L.W.
没有力气再理会爆炸的弹幕,他关掉了直播,懈了劲儿倒在了地上,胳膊一伸碰翻了几个空掉的酒瓶.
程凛洲推开画室的门,看到的就是躺在地板上面色绯红的人,衣服和发辫都揉乱了,粉白柔软的腰腹暴露在空气里,随着呼吸轻微起伏。觉察到动静,这人转过身望向他,半晌没有反应。
他走过去蹲下,宋矜郁撑着慢慢抬起上身,湿润迷蒙的眸子里浮现出疑惑,好像不认得他了。
棒棒糖还剩下一点,透明的深紫色贴着湿红饱满的唇肉,像被美人蛇衔着的毒果。
“地上躺着不难受?起来。”画室是没有地毯的,木质地板又凉又硬。
程凛洲伸手搂他。
“不要。”宋矜郁拍开他的手,纤长的眉毛轻轻蹙起,“你是谁?为什么来我家?”
看来是喝多了。
“……”程凛洲扯了下唇角,语调戏谑而讽刺,“夫人,我是修车工。”
夫人嘴里的糖掉了出来。
愣了一拍,宋矜郁赶紧捡起来又要放回去,他赶紧握住这人细伶的手腕,皱眉低斥,“脏不脏。”
宋矜郁着急,力道又敌不过他,就努力昂起下巴去舔那颗离嘴边不远的糖。
“……”
鲜红柔软的舌灵巧非常,愈发像一条吐着信子的蛇,眼眸是朦胧的,缓慢上移看过来时,他脑中轰然作响。
程凛洲猛地站起身,胸膛剧烈起伏,额头和手臂的青筋都爆了起来。
上次借着酒劲把前妻搂在怀里抚摸,比起蓄意而为更像本能和习惯。前妻的反应完全超乎了他的意料,他没怎么费力就把人摸得汁水淋漓之时自己也是错愕的,后来他睁着眼睛在地毯上思考了一晚上,终于明白过来……他的前妻大概是欲.求不满了。
可是。
缓慢且僵硬地垂眸,那颗糖果被宋矜郁如愿咬进了嘴里,牙齿嚼碎,吞咽,尤不满足地舔了舔葡萄味的唇瓣。
“……肚子好饿。”他仰起头望向逆着光的高大男人,毫无征兆地湿了眼眶,晶莹的泪珠砸落在地板上,“脚也好痛……”
“你为什么还不来抱我?”
……
抱着人从画室走到客厅这段路,宋矜郁一直不声不响地靠在他肩上淌眼泪。纤长的睫毛沾湿在一起,发丝也被黏在脸颊上,像瓷器表面布满了裂纹。
尚未成型的龌龊念头粉碎干净,程凛洲五脏六腑都撕裂开来,每一个碎片都刺得他生疼。
他不知该怎么哄,抱着前妻坐在腿上轻轻地拍,手足无措地捧着他的脸擦掉泪水,却越擦越多,整张脸和他的手心都浸得湿淋淋的。
到底是谁让他这么伤心?
程凛洲连杀人的心都有了。可如果不能让他开心起来,死了再多人也是没用。
没多会儿又听这人哼了一句脚痛。
他半蹲下来去看他的脚,白色创可贴掀起了一半,揭开果然有一个血口子。不深,但内侧的棉片沾了少许的血,一看就知道是带着伤活动过。
这点程度若在自己身上,他连一个眼神都多余给,可生在他这位前妻的脚心就堪比天大的事情,他娇气,他竟也觉得合情合理。
拎来药箱重新给他包扎,宋矜郁还不肯,一边流眼泪一边要他吹一吹。
程凛洲垂眼小心地靠近,动作忽然顿住——脚踝内侧印着好几个鲜红吻痕,在雪白的肌肤上尤为刺目。
攥着脚腕的手指骤然收紧。
欲求不满。
但谁都可以。
呼吸一沉,他的唇瓣直接贴了上去,啃咬折磨那片皮肤,直至那几个吻痕被完全覆盖。凶狠的动作让宋矜郁的眼泪停了下来,他靠在沙发上绷起脚背,手指扯紧衣角,脸蛋越来越红。
程凛洲抬头时眼底还带着戾气,对上的却是一双春意荡漾的眸,宋矜郁咬着唇问他,嗓音都变得绵绵沙沙的:“怎么不继续了?”
“……”这算好哄么?
泛着粉意的足尖移动,踩在了他喉结处,轻轻碾过,“——我前夫今晚不回来,你别担心。”
就!这!么!欠!*!
额头青筋直跳,程凛洲捏住这人的踝骨一扯,分开,气势汹汹地压了上去。
宋矜郁被这力道压得嗯了一声,不怵也不躲,贴着年轻男人的窄腰讨好地蹭了蹭,把压抑的火气撩得更盛,一触即燃——
他抬起胳膊搭在了程凛洲的肩上,另一边的指尖轻轻点了点对方的鼻梁,变成了哄人的那个:
“但是要等一下……我肚子饿了。”
……
保温饭盒掀开,鱼肉和米粥的香气立刻飘了出来,宋矜郁侧坐在程凛洲腿上期待地往茶几上看,眼睛亮亮的。
鱼片粥味道很不错,他又太饿,被抱着喂了大半碗才意识到自己吃的是什么,于是又看一眼餐盒,呆愣地将视线移向了面前的人,半晌不动。
程凛洲的脸色不算好,用汤匙压着他湿红的唇碾了碾,眉梢微挑:“怎么?”
前妻秀气挺拔的鼻子抽了一下,泪珠又滚了下来。
“。”
这次哭得更惨了,甚至发出了哽咽的气音,纤眉紧紧蹙着,又恼又恨地瞪着他手里剩下的半碗粥:
“你为什么要去买这个?谁让你去买了?混蛋 ,我不要吃……我讨厌看到它!”
一碗粥而已,怎么又惹到他了。
程凛洲放下往茶几上一推,抬手顺他的后背:“不吃就扔掉,你小心呛着。”
话音刚落,刚才半口未完全吞咽的粥就卡在了嗓子眼,宋矜郁猛烈地咳嗽起来,单薄的身体在他腿上颤抖,哭得乱七八糟,像暴雨中飘摇的花枝。
“不行。”他边哭边摇头,打着哆嗦,“你不许扔……不要,不要浪费粮食。”
他特意为他去买的,怎么能随便扔掉。
“那……那我吃掉行了吧?”程凛洲无可奈何,一口气喝掉剩下半碗,连饭盒带纸袋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不让他再看见。
宋矜郁又愣住了,许久没动,接着,眼泪流得更凶了。
“你,你,你有病!”
“我怎么有病了?”他莫名其妙。
“你海鲜过敏,这里面有干贝,你,你不能吃……”他哭得好伤心,扑上去搂着程凛洲的脖子呜呜咽咽,“你会死的……我不要你死……救命啊我要打120……”
程凛洲又心疼又好笑,眉宇间的戾气散了些许,他摸着怀里人的后背,抬腿颠了颠清瘦的身子:“不是说我是修车工吗?你连修车工海鲜过敏都知道?”
宋矜郁抽抽噎噎,把眼泪全都擦到这人的肩上:“因为,一直在偷情。”
“……”
程凛洲过敏不算特别严重,就是身上会起一点红疹子,吃颗药就能消。但发作起来很迅速,没两分钟就感觉到了痒。
他抱着人没放,伸长胳膊去摸旁边没拿走的药箱,和水吞下氯雷他定。这个过程前妻就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手指紧紧攥着他肩头的衬衫布料。
“难受吗?”
“还行。”他下意识抬手,想挠一下发痒的脖子。
“别乱抓。”宋矜郁按着他的手,表情很担忧,“会抓破的。”
凝眉思索片刻,这人想到一个很好的对策。
低头解开自己两颗扣子,他抓起那只青筋凸起的手放了进去,微微挺起胸脯,语气认真而温和:
“实在很难受的话,可以抓这里。”
第27章 年轻修车工 “下次还要和我偷情。”……
宋矜郁一直是清瘦的体型, 不容易发胖也很难练出成块的肌肉。手脚和关节处的皮肉紧贴骨骼,腰身四肢流畅紧致,没有丝毫影响美观的赘余。
而稍微丰腴的那些地方, 秾纤合度, 柔韧软弹, 肌肤薄而软和。甫一贴上就像被吸附住了, 同时有一种力道在欲拒还迎地往外推, 激发着人最恶劣的掌控欲,强势地在此开拓出属于自己的容身之处。
此时,他主动地把自己送进了前夫手中, 敞着衣领和大腿, 一副任由摆布的模样。他垂着眼注视着对方,微凉的手指蹭着他过敏起的红疹,轻轻地安抚。
程凛洲清晰感受到动脉里湍急的血流, 颈间暴起的青筋在那截玉白指尖下勃发跳动,一触即燃,随时可能将理智炸个粉碎。
可他说过的话不假, 他对这事没有兴趣,即便意识到自己对前妻动了心, 起了反应, 也鲜少受到雄性本能的那些念头驱使。
他从最开始就觉得他太瘦,太轻,捧在怀里一碰就要碎,想要他骨血丰盈起来,想看他眉眼带笑,就算想亲吻也要轻轻的,缱绻怜惜的。
他自认没喜欢过人, 那么这就是他的初恋。
然而他这位前妻恐怕早就身经百战食髓知味,不知经历过多少男人,可以在任何人怀里迎接爱抚,随便摸两下就动情得不像话。
在宋矜郁眼里,他这份爱意只怕愚蠢又无聊,若不是有个勉强登堂入室的前夫身份,必然会是那种一腔热血守在心上人楼下追求的毛头小子,等了半夜等来他和其他奸.夫欢好,还得被嫌弃一句真没用。
怒气冲昏头脑,掌心力道不自觉加重,宋矜郁腰彻底软了,原本还能支撑起身,现在整个落在了程凛洲腿上,软软热热地往对方手里凑。
他近距离看着这人阴沉的帅脸,睫毛轻颤,呼吸放缓,就连更丰软的地方也不自觉轻晃起来。
忽然,那只粗暴的手撤走了。程凛洲咬着牙后仰,烦躁地抬手覆上面庞。
他居然流鼻血了!
鬼知道是被气得还是被勾得。
“怎么回事?”前妻也发现了,担忧地捧他的脸眨着眼睛问,“很不舒服吗?要不要看医生?”
明明是关心的话语,听在程凛洲耳里就变成了另一种意思。
你行不行?
不行换别人来。
下一瞬宋矜郁身体腾空,被从男人腿上惯进了沙发。程凛洲脱掉衬衫擦了擦鼻血,甩到一旁。
他里面还有一件黑色工字背心,紧紧绷在结实健壮的身躯上,肩背的肌肉暴露出来,似山峦起伏。
垂眸盯住一眨不眨望着他的前妻,程凛洲眼神阴恻恻的:“修车工不就该是这样?”
宋矜郁赞同地点了点头。
然后就被恶狠狠地咬上了衣衫松散处。
程凛洲把他整个捧在怀里,紧搂着他的臂围相当可观,肤色健康,和年长男人苍白窄瘦的腰身对比强烈。
这种程度超出了阈值,既刺激又痛,宋矜郁很快打着哆嗦掉眼泪。
“……”他哼着打商量,话都说不清楚。
程凛洲听见了,回答:“轻不了。”
修车工自然不可能温柔到哪去,精悍的八块腹肌正好压在某处。
不需要任何技巧。年轻旺盛的体力就是最好的发动机。
这下夫人掉落的眼泪都不悲伤了,漂亮的脸蛋被浸湿,媚眼如丝如雾,柔和的轮廓染上艳丽色彩,美得惊人。
程凛洲胳膊一捞,把他正面抱起来放坐在小臂上,往楼上去。
没曾想到,这样突然的一个动作叫怀里的人发出了一声哀鸣,他的头颈被前妻紧紧搂住,腹肌上传来鲜明热意.
宋矜郁难得喝醉,但喝醉了会轻微断片,只能记得大概发生的事情记不清细节。
次日醒来,他睁着眼睛在床上盯着果壳风铃发了好半天呆,迟缓地抬手往胸口摸了一下……
“……”
手指触电般收回,他腾地坐起身,扯开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上的真丝睡袍往里面瞧——
血液从脖子根蔓延上脸颊,耳廓,眼尾……瞬间变得和那红肿破皮的地方一样鲜艳。
宋矜郁抓起旁边鲨鱼抱枕的鱼鳍,用力从床上摔了下去。
房门适时被推开。
程凛洲早已穿戴整齐,英俊潇洒往那儿一站——歪头看向弹到脚边的抱枕,他弯下腰,捡起来拍了拍不存在的灰尘。
宋矜郁拉过被子蜷起身,恼怒且不理解地瞪着这淡定的人,头发乱七八糟蓬起来,活像一只炸毛的猫儿。
程凛洲把抱枕给他扔回去:“我听到你醒了。”
“你什么耳朵?”他冷声反驳,“醒了关你什么事。”
对他这个态度毫不惊讶,他问程凛洲就回答:“抱你洗漱。脚不是受伤了么。”
“不需要!”
“夫人昨晚不是这么说的。”程凛洲平淡地陈述事实,“你说一步都不能走,去哪儿都要我抱。”
“……”宋矜郁深吸一口气,没有质疑这说辞的真实性,“我喝醉了,醉鬼的话也能当真吗?”顿了顿他更恼了,“谁是你夫人?我们已经离婚了。”
对方不语,抬脚缓慢走到了床边,漆黑的眼眸居高临下地垂落,弧度锋利慑人。宋矜郁抿着唇角望回去,脖颈费力地扬着,颈侧还有一处鲜艳欲滴的吻痕。
程凛洲蹲了下来。
“夫人怎么爽完就不认人啊。”他拱起宽阔的脊背,下巴压着宋矜郁腿边的被子蹭了蹭,“我表现得不好么?你昨晚明明夸我很厉害,说下次还要背着老公和我偷情。”
“……”
“……你有病。”宋矜郁别过脸,胡乱用手推了一把程凛洲的额头,不去看这人的眼睛。
真受不了。别拿这招对付他。
手腕被捉住,对方顺势起身坐在了床边,嗓音沉了些许,“我知道你喝醉了——放心,没做过分的事,你喊停我就停了。给我看一下伤口,然后抱你下去吃饭,行吗?现在很晚了,我等会儿还要去上班,你不吃我没法放心。”
宋矜郁还是不声不响盯着窗帘的方向,他清楚自己的体质,光看那些痕迹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想像得出仅仅这样自己就会有什么反应。
而且就算真做了什么又怎样?是程凛洲又不是别人,宋矜郁从不觉得他会伤害自己。他只恨自己不争气,下了决心不给这人机会的,怎么能因为醉酒就……
睫毛轻微一颤,更早之前的那些事涌入脑海,气恼和烦躁瞬间被无力感吞噬。
掌心的被子传来被轻扯的力道,手指第一次收紧,第二次就松了开来,他被程凛洲从被子里剥了出来,先检查了脚心的创可贴,又规规矩矩地看了下丝绸睡袍下涂了药的某处,确认没事,直接抱起他进了卫生间。
程凛洲把他放在了洗手台上,袖子一捋胳膊一甩,要亲手帮前妻洗脸刷牙。
“……我不是残废。”宋矜郁总算回过神,把人推开,没好气地命令,“拖鞋拿过来。”
最后下楼没能拒绝,被程凛洲强行打横抱了下去,正巧撞见了遛狗回来的小田。
小姑娘一副想笑又不敢的表情,埋在大狗子脖子里噗噗噗,宋矜郁转头面无表情在罪魁祸首肩上咬了一口。
“硬不硬?”程凛洲特意鼓起肌肉,“都是修车练出来的。”
……臭小子还扮上瘾了。
早午饭吃得差不多了,程凛洲抬手抚了抚眉稍,挑了个突破口开启对话:“上次那个祝羽,是你弟弟?”
宋矜郁动作一顿,瞥了眼对面明显压不住的唇角,淡淡应了一声。
“呵。”程凛洲轻笑,“原来是小舅子。”
“……”
宋矜郁觉得,若是宋嘉皓听到这个称呼,会先呕吐三天三夜,再冲上来和这人往死里打一架。
其实他不明白为什么宋嘉皓那么讨厌程凛洲,他知道宋嘉皓总是希望自己过得开心的,却始终无法对程凛洲释然。从前就让他非常头疼。
两个人同岁,生日都很相近,按理说不该要谁让着谁,但程凛洲通常是比较大度不计较的那个。要真打起来,宋嘉皓那两下子肯定干不过他这种经过专门训练的身手,让这位少爷忍气吞声又实在不公平,所以宋矜郁会尽量给他补偿。
就比如宋嘉皓上大学那年,他从F国飞回来参加弟弟的开学典礼。那时候程凛洲还在追他,买了他旁边座位的机票装偶遇,借口是要给褚逸杰过生日——他那个发小听到能感动死。
宋嘉皓开开心心冲到校门外接他,见到他身后的人顿时跟见到鬼一样,二话不说抡起了拳头。
程凛洲嘴角挂了彩,想还手被宋矜郁扯住了臂弯的袖子,说宋嘉皓等下要在典礼上发言,能不能别打脸。
男生朝他偏过头,眼底的戾气尚未散去,很快转化为思索和衡量。
宋矜郁被他顺理成章地讨走了一个吻。
那似乎是程凛洲的初吻。
在大学医务室的病床上,18岁的男生抱着他亲了很久很久,险些没赶上宋嘉皓上演讲台。
“你昨天晚上心情很不好?”
走神间,他听到对面人继续发问。宋矜郁没有抬头,用小叉子轻戳果盘里红艳艳的草莓。
“算了,问你你也不会说。”程凛洲对他的沉默不意外,轻易放过了他。
不说他就自己查。他昨天只和家人去了那个湖心岛,然后就跑回来喝了那么多酒,哭得惨兮兮的,原因不难猜——宋成章在公司里做的那些小动作,也是时候该收拾了。
眸中滑过冷意,程凛洲抽了张湿巾擦手,从餐桌上起身:“我有礼物要送你。”
宋矜郁疑惑抬眸。
年轻人对他勾了勾唇角,把刚才就摆在茶几上的一个黑桃木盒子拿了过来,走到他身边。
盒子的长宽有二十公分,雕刻精致复古,打开盒盖,入眼是几对种水极其优秀的蓝色翡翠吊坠,深浅不一。有的澄澈透明如天空,有的浓郁深邃似湖水,还有接近墨翠的深蓝,神秘幽暗。
宋矜郁拎起来细瞧,发现这些翡翠被雕刻成了海洋生物,最显眼的就是那一对龇牙咧嘴的小鲨鱼。
可爱。
他托在一边掌心,食指戳了一下。
“前不久拍下来的一块料子,我看你不喜欢首饰,就让人做成了吊坠,给你拿去编发绳。”程凛洲说。
宋矜郁没好意思讲,他有一堆发绳,都是这人以前送的。
“谢谢。”他收拢手指,把小鲨鱼捏在掌心。
“还没完。”程凛洲托着那盒子底端又举了一下,示意宋矜郁自己打开。
他依言挪走上面吊坠的那层,露出了下面更加完整的立体翡翠摆件,由衬布和底座承托,约整个手掌那么大——宋矜郁的动作顿住,他盯着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建筑物造型,许久没动,直到男人在他腿边蹲下,他垂眼就能对上那漆黑的眸。
“上次去A市出差本来想买个文创周边送你,太简陋了拿不出手,所以稍微耽搁了一阵子。”他问,“喜欢吗?”
宋矜郁又沉默了很久,深吸一口气,嗓音微哑:“……很土。”
“……”
“拿那么好的翡翠做这个,又浪费又土。”
“……你是艺术家你说了算。”程凛洲把盒子放到旁边的餐桌上,改成握住他的手,“我是想问,你想不想来公司当设计师?下季度开展的文旅地产项目需要一个有特色的主体建筑,你愿意吗?”
“我愿意什么啊。”半晌之后,宋矜郁轻轻抽回手,“我都十年没画过图了。”
这件事他从来没和程凛洲提过,一来是属于他过去的人生,和对方全无关系;二来他和程凛洲刚结婚那阵子状态太差,能振作起来做一份简单的工作已很不容易,当然不可能拾起曾经的梦想。
遗憾是遗憾过的,但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宋矜郁不曾怀有什么奢望。他凝视着桌面上那个美轮美奂的玉雕——蓝色的冰种翡翠很衬这座建筑物的形和神,如同托举着白鹤展翅飞向蔚蓝晴空。
“我会为你配备最优秀的助理和结构工程师,不用在意成本造价,只要画你喜欢的就行。”程大总裁信誓旦旦地对他做着保证,“考虑一下,怎么样?”
移开视线,宋矜郁再度垂眼落向蹲在他身前的人,目光沿着锋利鲜明的轮廓一寸寸描摹。
昨晚的记忆碎片闪进脑海,他耳根热了一下,移开视线:“……你这条领带不好看。”
“嗯?”
宋矜郁伸出了手臂,语气温和:“抱我上楼,我帮你重新选一条。”
程凛洲眉稍一挑,愉悦地遵从了他的命令。
他今天穿的是一套灰褐色调的西装,再系深色领带就有些沉闷了。宋矜郁在衣柜里看了一圈,选出来一条窄版的橄榄绿斜纹领带。
他拿着在对方胸前比划,听到程凛洲幽幽来了一句:“我不喜欢这个颜色。”
“神经病。”宋矜郁骂他,“低头。”
程凛洲略微矮身,他抬手绕过对方脖颈,掀起衬衫领带交叠,娴熟地打了一个年轻化的范维克结,仔细把领口抚平。
很帅。
手指迟迟没从对方的领带上挪开,宋矜郁捏着那块布料,上下看了一遍又一遍。
他没注意到自己的唇角弯了起来。弧度越来越深。
程凛洲看直了眼。
大脑嗡一声炸开,呼吸停滞,声音快思维一步:“姐姐。”
手指一僵,宋矜郁愣怔抬眸。
“能亲一下吗?”
剩下半句也不假思索地从嘴边顺了出来。
第28章 不需要自责 “流的水比喝进去的都多。……
宋矜郁没给他亲。
也拒绝了对方非要他再笑一下看看小梨涡的恳求, 背过身不高兴地轻斥:“你乱喊什么。喜欢姐姐就去找女生结婚,要我给你介绍吗?”
“……抱歉。”程凛洲自觉失言,握着他的肩膀轻轻把人转过来, “我没那个意思。”
他也不清楚具体原因。这句话就像是演练过太多遍, 形成了一套固定程序, 刚才大脑宕机思维错乱, 这条结果就自动输出了。
宋矜郁瞥他, 观察了一下见没什么异常,心下稍松。
“快去上班吧。”他别开视线,故作漫不经心道, “冰箱里有一块蛋糕, 就是拍照给你看的那块——我昨天忘记吃了,你去把它吃掉。”
“好。”说到这个,程凛洲想起另一件事。
“姜记的鱼片粥怎么了?”他垂眸打量前妻, 抬手点了点眼角,“我喂了你半碗,你流的水比喝进去的都多, 像漏了一样。”
“……”
血液唰地往脸上涌,宋矜郁一哽, 抬脚踹他:“你管我, 我就是不喜欢吃!谁让你去买的?”
“知道了知道了,小心踢到伤口。”程凛洲把人重新捞起来,转身带下楼,嘀嘀咕咕,“脾气越来越大了。”
“去画室。”宋矜郁没好气地回搂他的脖子。
画室外的大阳台和后花园连通,宋矜郁指挥程凛洲把他在秋千椅上放下,又把画架搬了过来。
他对着昨晚那副画作发起了呆, 程凛洲也站在他身后歪头看了一会儿,估摸着是看不太懂——伸手勾了勾他被风吹乱的鬓发。
“虽然应该不是,但如果你讨厌那碗粥和我有关……”
宋矜郁一愣,转头,那修长瘦削的手指擦过他的脸颊,按在唇边的位置。年轻的男人嗓音低沉,注视着他的眸光深邃而明亮。
“——没有必要。车祸是卡车司机的过失,我擦肩而过撞在树上,还只伤到了头,说不定就是那碗粥带来的好运。”
“……”宋矜郁眼睫轻颤,唇瓣缓慢地动了动。
“笑起来真好看。”程凛洲低垂着眼,指腹微微施力,在前妻柔软的皮肤上生造出一个小梨涡。
“我就喜欢这个漂亮姐姐。”他自言自语道。
……
程凛洲出门上班了,宋矜郁坐在吊篮形的秋千里晃悠,头顶竹片敲响,目之所及是美如仙境的花园。
四月,大部分的花都开了,绿树枝叶繁茂,和各种颜色的花朵交织在一起,微风拂过,泛起明媚热烈的涟漪。草木香气丝丝缕缕送到了他面前,只是坐在这就能感受到蓬勃旺盛的生命力。
程凛洲当初为了他精心布置了这里,让他每次来画室都能看到,就是想尽力用每一处细节感染他,往他“好好活下去”的天平端多增添些砝码。
Free也是他拎回来的。那家伙根本不喜欢狗,某天下班回来却提溜着一个眼睛都看不见的毛绒团子扔给他,说是路边捡的,他不想养就扔垃圾桶丢掉。
“我养。”宋矜郁盘腿坐在草地上,手上还沾着泥巴,用掌根把乱扑腾的小家伙抱进怀里,很轻很迟缓地用脸颊蹭它,然后被舔得满脸都是口水:
“干嘛不养啊。”他说,“我们都结婚了,有个孩子也应该的吧。”
程凛洲笑了,蹲下揉了把小狗脑袋,语调戏谑起来,“那就算是你给我生的。”
……
他做得非常成功。
如果是曾经的宋矜郁,在得知程凛洲车祸的一瞬间恐怕就会彻底被自责和恐惧淹没,可能连等到医生告知对方没有大碍的勇气都没有。
但那天他迅速冷静地赶去了现场,回收程凛洲所有私重要物品,对外严密封锁消息,只通知了几个至亲的程家人和他的贴身助理,然后独自在医院里等待结果。
他没有自怨自责,默默着祈祷一切都会顺利。
不顺利……
他就先回去喂狗,回去种花,帮他处理程氏的事……但这根本不可能呢!
程凛洲开车技术那么强悍,连F国无比陡峭的山路上都能擦着那辆法拉利极限过弯,把和他搭讪的家伙挤扁在山壁——怎么可能应付不了一辆突如其来的大车?他要相信他才对。
点在地上的鲨鱼拖鞋顿住。
宋矜郁眸光凝滞,从秋千躺椅上逐渐坐正了身体。
他竟一直忽略了这个问题。
那段回家的路程凛洲开了无数遍,闭着眼都能来去自如。就算晚上视线不好,就算大车突然失控,他出现那么严重事故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
……
电话铃声召回思绪,宋矜郁接了起来,听到邹以蓉欢快的语气:“有空吗,宝?殷老板喊你出来喝酒!”
“他干嘛不自己和我说?”宋矜郁奇怪。
“怕你不同意呗!”邹以蓉说,“你知道他的,在哪都闲不住,攒了个局让我带你过去。”
邹以蓉也是A市人,和宋矜郁差不多一起认识的殷旭,两个人性格都比较外向,很玩得来。他当初在大学里喝酒泡吧少不了这二人的撺掇。
宋矜郁不想驳老朋友的面子,脚不方便开车,就商量了让邹以蓉过来接他,起身换衣服。
殷大少爷朋友遍天下,不看出身只看是否合眼缘,就算攒局也不会是特别严肃那种。他就依照喜好选了件宽松舒适的草绿色衬衫,搭阔腿直筒牛仔裤,觉得有些单调,往腰间挂了一条很闪的水晶裤链。
胸口破皮的地方还是有点疼的,他怕磨到,一边贴了个创可贴。收拾好往镜子前一凑,脖子上也不堪入目。
他依稀记得那小子想亲他的嘴又不知为何生生忍住了,泄愤似地捏着脖子啃了好几口。
手指在那鲜艳的吻痕上抚过,宋矜郁眸光微动。
算了,给人看到就看到吧。
还挺有美感的不是?
车子在某高档会所门口停下,宋矜郁和邹以蓉一边闲聊一边在侍者带领下慢慢悠悠走到包厢前,推门——
复古棕色的装修低调奢华,空间错落有致,总面积堪比一个大平层。十数个衣着光鲜的人集中在沙发和茶几附近,簇拥着中间明显地位不凡的男人。
宋矜郁皱了皱眉,他看到了好些不算陌生的面孔,都是江城圈富人圈内有名的膏腴子弟,并且很快和离门比较近的一人对上了视线。
褚逸杰睁圆了眼睛瞪着他,数秒,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
嫂子!
整个包厢的视线也陆续落了过来,有人满脸惊讶地认出了宋矜郁,低声私语四散响起。
中间那男人此时也站起了身,昂贵的西装给他穿得松松垮垮,半个结实的胸膛都袒露在外,头发全都抄到额后,露出来非常英俊的一张脸,笑容却有点欠欠的,或许是正冲着门口的人挑眉的缘故。
“哟,我家宝贝儿可算来了!”殷旭把酒杯往深黑色茶几上一放,用相当浮夸的音量和语气招呼宋矜郁,众目睽睽之下殷勤地越过整个包厢迎接。
宋矜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走到自己面前,转身。
“哈哈!生气了,要我哄呢!”殷旭扭头和包厢内不知道谁解释一句,乐呵呵地追了过来。
宋矜郁当然不是真的甩脸子要走,他站在走廊里等殷旭过来:“你想干什么?”
“我能干什么?就和朋友们聚一聚呗!”
“褚家的少爷和你认识吗?有代沟了吧?”
“嚯,那程老二和你没代沟?你不还是给他当老婆了!”他和宋矜郁差不多年纪,程凛洲和褚逸杰又是发小。
“……”宋矜郁噎了一下。
邹以蓉在旁边笑了声:“殷老板怨气真大啊。”
“多谢蓉蓉姐为我劫来此美人!”殷旭抱拳作揖,笑容狗腿,“大恩大德改日必当报答!”
“你快省省吧,再胡说八道小羽要动手了!”
殷旭一瞄旁边站着的长发美人,果然脸色已经相当不好,抱在胸前的手指紧扣,青色血管凸起,看着下一秒就要抡过来了。
“哎哟,就那什么,我来江城和朋友聊了两句,一听程老二到现在还没公开和你的关系,那些人都还把你当成那家伙的遗孀,我气啊!”
他伸长胳膊揽宋矜郁的肩,轻晃着哄他,“这不,殷大少爷来给你撑个场子,让他们知道追你的人能排到北极去!”
宋矜郁拍掉他的手:“你有病吧。”
殷旭死皮赖脸地又换了个方向凑过来:“你怎么骂人的词这么多年不带换的?下一句是不是要让我滚了?”
“滚蛋!”
“嘿。”殷旭直乐。
邹以蓉觉得他太欠了,接过话茬:“你动脑子想想也知道,肯定是小羽不让公开的啊,否则以程凛洲那脾气还有你在这当显眼包的份?”
“为什么?”
“小羽舍不得他被议论呗。”什么弟夺兄妻什么叔嫂□□的。
殷旭眸中划过一缕深思,语气不变:“你就瞎操心。他有什么必要在乎别人家的两句屁话?人家爱说让人家说呗,总好过你受委屈。”
“我没受委屈。”宋矜郁蹙眉,冷淡且坚决,“他不懂事,我还能不懂事吗?你才是少管这些。”
“成,不管就不管。反正你今天是来陪我的,我都和这些家伙说了我宝贝儿会来,你不能不给我面子!”殷旭再一次搂过他的肩,带着人往包厢里去,“走走走,就当来玩的呗,和谁玩不是玩啊,有我在没人敢让你不痛快!”
邹以蓉附和。
随着三人进门,包厢再度安静下来。宋矜郁无视这些好奇打探的视线,神色如常。褚逸杰还处在呆滞状态,愣愣地盯着被其他男人揽着的“嫂子”走近。
眼前被什么亮晶晶的东西闪了一闪,定睛一瞧是嫂子腰间的裤链——宋矜郁在他面前顿住脚步,玉白的指尖伸过来,往他正捧着的手机屏幕上轻轻一点。
“别打扰他工作。”
他垂着眼眸,嗓音温和。
……
殷旭自然听见了这句话,视线在这人清丽的侧颜缓慢划过,搭配着那被发圈束起的侧马尾,倒真有几分温婉贤淑。
但他最开始认识的宋矜郁完全不是这样的。
他清楚地记得是在一家酒吧。
几个大学生们似乎刚落选了什么设计比赛,聚在一起苦酒入喉心作痛。唯独一个头发长到锁骨的漂亮青年跑到了吧台里面,两三句话勾得人家调酒师晕头转向,手把手教他调酒。
他学得很认真,甩着雪克壶的手腕清瘦白皙,姿态潇洒,在昏暗的酒吧里无端吸引人。
殷旭过去凑了个热闹,问那青年,自己能不能做他第一位客人,买他一杯酒。
他家境比绝大多数人要优越,却喜欢去各种场合玩,和所有看得顺眼的人搭讪交朋友。当然,也可以不止交朋友。
宋矜郁为他调了一杯蓝色烈焰。
生命之水点燃火焰,沿着小杯蓝橙利口酒浇灌而下,最后像炸弹落入汤力汽水,混合成清澈澄明的蓝色。火焰也自上而下跳跃闪烁,映衬着青年眼底得意的光芒。
他看过很多次类似的把戏,第一次觉得如此动人。
殷旭开始追他。
不太顺利。因为他看到了宋矜郁的落选的那张设计图纸,发自内心地喜欢,邀请他来做了公司里的一个新项目。
宋矜郁欣然同意了,全心全意投进了项目里,把他视作知己伯乐。这下搞得他没法开口了——嘿,你知道我喜欢你吗?别误会啊和那个设计图没关系,我不是想泡你才选你做项目,我真心喜欢你的设计……也喜欢你的人……别动手!我错了!
宋矜郁脾气可没多好,殷旭见过他暴揍对他图谋不轨的学长,原本和他关系还不错的人一下子被他拉进黑名单,见一次揍一次。
他只能保持着撩闲的状态对待他,好在他脸皮厚,经常靠着耍无赖把这个冷美人逗笑,约他一起去酒吧喝酒,欣赏他微醺状态下迷离的双眼。他还带坏他学会了抽烟,烟雾升腾中,他像清冷月色下一只极难捕捉的蝴蝶,轻轻扇动翅膀,往梦境中洒下幽蓝色的粉末。
难捉也没关系!他殷旭又不是一般人,早晚的事!
可是很快,他得知宋矜郁有一个订婚多年的未婚夫。
不儿,毛病吧!15岁订的婚算个屁啊!把他童养媳呢?那是殷旭第一次想要动用家里的力量干一些“天龙人”会干的事儿。
结果对象令他瞠目结舌。
嚯。
牛逼。
若是宋矜郁愿意留在A市,殷旭有把握为他战胜所有人。可他的家在江城那边……只能说势均力敌,各霸一方。
殷旭撞见了他们在校门口接吻。
宋矜郁懒散地靠在墙壁上,指尖还夹着一支自己给他买的烟,被那个男人近乎迫切地按住肩膀亲吻仰起的脖颈。
他看到了他明晰优美的喉结一滚,接着不耐烦地抬手掰过那人的下颌,长眉微蹙,安抚地吻在了对方唇边。
烟雾缭绕升腾,那人恶狠狠地对上了他窥探的视线。
……
这**可真够操蛋的。
殷旭向来洒脱。
他觉得自己再上赶着觊觎一个有未婚夫的人未免太龌龊,不符合他处事原则。于是他后退了,和宋矜郁做朋友,也凑合吧。
这是第一次。
第二次后退,他和那个未婚夫的亲弟弟走在了一起。
揽着人在位置上落座,殷旭的视线仍旧停留在他的侧脸,从耳廓上那枚不符合他气质的艳丽红色耳骨钉,到脖颈上……同样鲜艳的吻痕。
眸光逐渐晦暗。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
殷旭摸出来解锁,是助理发来的消息。
【程总那边说今天下午有空,可以答应您的邀约。】
第29章 酒桌修罗场 “你还爱他吗?”……
在高级会所和一帮富家子弟玩酒桌游戏, 不算稀奇,但问题是……
宋矜郁睨了一眼旁边的殷旭:“有意思吗?谁敢放开了和你玩?”
这里清闲的少爷小姐居多,像殷旭这样的大都在公司累死累活操持家业, 出来应酬也是推杯换盏谈生意, 哪有单纯消遣的。这家伙也是狠忙了一阵子才得闲, 然后就跑来江城祸害人了。
“玩的又不大, 为什么不敢?”殷旭满不在乎, 还教育上他了,“你就该随心所欲一点,一天天的哪那么多顾虑。”
宋矜郁无语。越过他看了眼, 邹以蓉在旁边和其他人打得火热, 相当适应这种场合,他也就继续坐着和殷旭闲聊。
他一向无所谓别人对自己的议论,当是换个地方和老朋友叙旧了。
“为什么问我借钱?”殷旭给他和自己都倒了杯威士忌, 加冰,“还是7500万这么大的数,人身家几十亿的老总找我我都一脚踹开。”
宋矜郁垂着眼睫, 食指在玻璃杯沿滑了半圈:“我还没想好要不要借,先随便问问。”
其实之前已下定了决心, 现在也确实动摇了。
“我还以为你借钱是为了离婚呢。”殷旭说, “那我分分钟给你划过去。”
觉察到不同寻常的注视,宋矜郁抬眼一瞥,对上男人似笑非笑的表情。
殷旭晃悠着酒杯靠近,压低嗓音:“我听说……程老二失忆了?别想瞒我,这种事情不可能空穴来风。”
“谁和你说的。”他语气淡淡,“程思娴?还是程钧哲?”
“就他们程家人呗。”殷旭咂舌,“你知道的, 他们一直想拉拢我对付程凛洲,我全看你的面儿,理都没理。怎么样,是不是该好好谢我?”
宋矜郁笑:“程凛洲也可以选择和殷天逸联手,给你制造麻烦。”
殷旭嘶了一声:“你怎么这么没良心?”
什么话啊。不帮程凛洲他才是没良心好吧。
“程钧哲和你联系过?”他继续问。
“没啊,是他姐。他在程凛洲眼皮子底下做事,和我联系算什么。”
宋矜郁应了声,盯着酒杯若有所思。
场上进行的酒桌游戏转到了他们这里——规则是左手边的人向右手边随意提问,被问的人必须快速回答出和问题不相干的内容,错了就要罚酒。
褚逸杰不知道什么时候摸到了旁边,宋矜郁扭头,小伙子眼巴巴盯着他,一副想开口又不敢的模样。
“要问我什么?”宋矜郁对他一笑。
褚逸杰脑子顿时短路了,磕磕绊绊来了句:“你,你,你……还爱他吗?”
宋矜郁:“……”
没能快速回答,罚酒一杯。
“……对不起!”褚逸杰吓得跳了起来,弯下腰低声道歉,“嫂子我胡说八道的,我来替你喝。”
“嘿,这种好事还轮得着你?”
殷旭胳膊一伸,把他的手拨开,夺过宋矜郁手里的酒杯一饮而尽。
在场所有人都屏息注视着这里。
宋矜郁的身份他们心知肚明,不认识的互相交流一下也恍然大悟了,看到他和殷旭关系如此要好,不得不惊叹!这是从一个圈的顶级大佬攀到了另一个圈的,太强了!
喉结滚动,辛辣的酒液滑入食道,殷旭侧眸对上身边人的眸光——清泠泠的,看着他像在看一出事不关己的表演,甚至不比旁观者更热切。
嗐。
宋矜郁难追就还难追在,从来不是为了他付出什么就能把他打动——舔狗谁不会当?可对付他偏偏不能用舔的。程廷峥舔了那么多年,把命都舔没了才在他心里勉强占据一席之地,夹杂着怀念亦或是愧疚,成为一片驳杂的阴影。
甚至不配被称为白月光。
这个姓褚的家伙是程凛洲的发小?毛头小子果然幼稚得很。
他怎么敢和宋矜郁提“爱”这个字眼。
程凛洲最初被他用来当做挑衅程廷峥的工具,后来也只不过是趁虚而入的,照顾他的最佳人选——程家的新任掌权人,无脑爱着他,年轻力壮,耐活。
谁会觉得宋矜郁真的喜欢一个比自己小了那么多岁的家伙?
或许他会心软,会给出他认为应有的回馈,但那绝不是真正的爱。正是这样不对等的关系,曾让殷旭的自尊心无法接受。
喝空了的酒杯被拿了回去,那人细白的指尖在他嘴唇碰过的地方拭了拭,转过头问褚逸杰,“你有没有湿巾?”
殷旭:“……”
提问权来到了宋矜郁这儿,他想了想,挑了下眉梢:“你的银行卡密码是多少。”
殷旭盯着他:“7月12日。”
宋矜郁眼底的一丝玩味凝固。
“哈哈哈!”殷旭又爽朗地笑了起来,仰头把自己杯中的酒也喝光。
场上有人提出异议:“这算成功了吧?殷少不用罚酒啊。”
殷旭还是笑:“失败啦!”
游戏进行到另外半圈,位置上重归于安静。
宋矜郁耷拉着眼皮不再和他说话,殷旭兀自倒酒喝,时不时欣赏这人的侧颜。
嗯。熟悉的冷美人脸。
下一个游戏开场,主持人给每个人发了张扑克牌。
一条胳膊搭在沙发靠背上,殷旭看了眼自己手中的草花3,漫不经心来了句:“等下程凛洲要过来。”
迎上旁边人错愕的视线,殷旭把手机递过去:“你自己看,我把话说得很清楚了——程老二才多大,正是爱玩的年纪,想来玩玩儿不成吗?”
宋矜郁挥开他的手。
殷旭继续犯贱:“手机密码也是你生日,真的不看?有很多商业机密哟!”
“你叫他过来干什么?”宋矜郁冷声。
“你怕他干什么?”殷旭反问,“咱俩又没在偷情。”他碰了一下宋矜郁肩,“快看牌,国王要发布任务了。”
“我发布任务!草花3和方片9亲一个!”拿到国王牌的人高声道。
宋矜郁若有所觉,倾身翻开面前茶几上那张扑克牌,红色的数字9映入眼帘。再一偏头,殷旭拎着扑克牌对他笑。
场上传来起哄的声响。
这个局是殷旭攒的,大家看出来殷旭在追这位程氏集团的“前未婚夫”,当然会给他的面子推波助澜。
手指从扑克牌果断移向旁边的酒杯,宋矜郁端起送到唇边——殷旭比他更快地截住他的手腕,鹰隼般的眼眸紧紧盯住他:
“你想知道那对姐弟为了对付程凛洲做了什么吗?”
动作微微一顿,腰身落入男人另一只手掌,强势搂向前。酒液晃动洒出来一半,两具身体紧贴在一起,从外侧瞧见那截细腰已完全被男人的手覆盖,粗犷的五指陷进了柔软衣料,水晶腰链闪烁勾人。
与此同时,包厢门被侍者推开,一人踏了进来。
殷旭余光瞥见,趁怀中人反应过来前,在那湿红的唇边一啄。
腹部接着就被重重捣了一拳,力道大得五脏六腑都要移位,冷汗唰唰往外冒。
他硬是咬牙强装没事,保持着风流倜傥的坐姿,望向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他们二人之前的年轻男人。
包厢内的灯光自四面八方洒在这人的身上,将本就立体的轮廓衬得锋利若纸裁。饶是这张脸足够英俊不凡,在场的人也足足反应了许久才意识到他的身份。
震惊,不可置信,和一丝丝难以捕捉的恐慌在寂静的空气中弥散开来。
程……程凛洲怎么会出现在这?
他和在座大部分年纪相仿,但毫无争议的程氏掌权人身份让他们早已是云泥之别。他又不像殷旭一样喜欢广交朋友,在所有的传闻中都是冷酷、狂妄、眼高于顶的形象,甚至有传闻他为了登上那个位置害死了自己的亲哥!
他们这些不管事的少爷小姐们对程凛洲无疑又敬又怕,就算耗死所有脑细胞也想象不出他来这是为了什么。
而且散发的气场太吓人了,好似下一秒就能让人血溅当场。
只有两个人的心情是放松的。
兴致勃勃看热闹的邹以蓉、和总算松了一口气的褚逸杰——事实上他再次从位置上跳了起来,不过大家都在关注程凛洲,没注意到他。
谢天谢地他哥们终于来了!再不来嫂子真要跟人跑了!
眼珠子在自家哥们和那个姓殷的狂徒之间来回打转,褚逸杰脸涨得通红,恨不得找来大喇叭给程凛洲加油打气。
不过……
视线最终落在飓风中心的那人身上,长发美人微仰着脸,长眉轻蹙,膝盖上细长白皙的手指紧紧扣着。
褚逸杰想起他刚才问自己拿湿巾时,那沾了水的手指在他掌心划过。落下了一个符号。
宋矜郁坐在位置上望向程凛洲漆黑的双眼,唇瓣张了张想要说什么,注意到四周又轻轻合在了一起。
原本他能够视若无物的视线存在感骤然增强,他心绪很乱,瞥见面前人青筋暴起的拳头更是焦躁,他知道程凛洲在忍,知道他下一秒就可能砸在殷旭脸上,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他打得头破血流。
但宋矜郁不想让人家看他的笑话,他动了动手指想要扯这人的袖子,又不确定自己现在能不能管得住他。
心乱如麻地抬眸,二人视线再次撞到一起——宋矜郁微微一愣。
他在这双眼睛中望见了从未见过的混沌情绪。
程凛洲收回视线,往旁边一瞥,在褚逸杰原本的位置、也就是宋矜郁的左手边坐了下来,没说一句话。
宋矜郁愣怔地转头追着他看,程凛洲的颈侧的肌肉绷紧,放松,迟了一拍才回望过来,不知做过什么样的心理斗争,竟然称得上平静。
只除了一些直白袒露给他的委屈。
心尖被刺了一下,泛出酸涩和不忍,他的睫毛轻轻颤抖。
“在玩什么?”程凛洲终于开了口,问。
“国王游戏。”褚逸杰抢着回答,坐他另一边嘀嘀咕咕,“兄弟,加油,我相信你!”
程凛洲目光从宋矜郁身后越过,和笑意浮在表面的男人对视,淡淡道,“继续吧。”
主持人懵逼了。
这?
程凛洲是真的要玩?
殷旭深深盯了他一眼,收回视线,朗声笑道:“难得程总愿意陪我们玩儿,劳烦再重新再发一次牌吧!”
有他发话,大家伙总算松了一口气。毕竟这里能让程凛洲赏脸来一趟的也就只有殷大少爷了嘛!
不过他俩为啥没坐一块儿啊。
还把殷大少爷的心上人夹在中间了。
嘶。这位心上人和程总关系好像也挺微妙的……
算是前叔嫂?
那肯定是认识的。坐一起也……也合理吧。
第二轮发牌,宋矜郁拿到了一张红桃A,但他根本没心情管。
“别生气了,你瞧程老二这不是挺开心的?”殷旭靠过来附耳哄他,“你还是可怜可怜我吧,刚才那拳给我打得内出血了,嘶。”
宋矜郁恹恹的:“那你怎么还不滚。”
“……但你的吻又很好地治愈了这点伤痛。”殷旭拉开了一些距离,回答。
宋矜郁缓慢地偏过头看向了他,本就雾蒙蒙的双眸愈发迷雾深重。殷旭的唇角逐渐落下:“宝贝儿,你在想什么?”
他在想,这人上赶着犯贱,那要不就利用他让程凛洲彻底死心算了。
“我是国王!”
“红桃A和黑桃K,大冒险抽卡!”
“——嘴对嘴喂酒!”
殷旭的意识被接连的指令唤回,低头看向宋矜郁手中的牌,皱了皱眉,立刻伸手向他面前桌上的酒杯。
程凛洲同样。
宋矜郁的酒杯落入了两个人手中,左右两边胳膊同时横在了他面前,一时间僵持不下。
气氛瞬间凝滞。
在场所有人瞳孔收缩,思维短路,艰难理解着这个局面。
……宋矜郁是红桃A。
这两位……都想替他罚酒???
……???
包厢内陷入一片死寂,二片高大身形笼罩出的阴影下,伸出了一只雪白修长的手,从左右两只僵硬的手掌下拿起了自己的酒杯。
宋矜郁仰头饮酒,酒液涌入口腔,刺激着感官,还没咽下他就有些意识模糊。
眸光往侧边飘忽一瞬,被一道幽暗灼热的视线攫住。
他向他摊开了手掌。
黑桃K。
宋矜郁动作一顿,酒杯离开唇瓣,他长睫低垂盯着那张纸牌,半晌没动。
喉咙有点堵。
那么,不咽下去是不是也不算过分。
手指攥住那条他早上亲手系上的橄榄绿领带,宋矜郁借力翻身,一边膝盖跪在程凛洲腿间,抬手碰了碰他耳垂的黑色钻石。
垂眸。唇瓣开合,呼吸交融。
清澈透明的酒液从湿红的唇瓣间若溪水流淌,离着非常近的距离,落入了另外两瓣薄唇之中。
第30章 另一双拖鞋 “初恋的含金量懂不懂?”……
这一口酒渡得太漫长, 足够整个包厢的人把满地的眼珠子捡起来按回眼眶,三观粉碎再重塑。
不是,要不要这么震撼狗血啊!
上一轮还在被殷大少爷追着强吻的人, 下一轮跑去了程凛洲腿上嘴对嘴喂酒?!看俩人刚才那气氛, 是差点打起来了吧!
这位程氏新任掌权人说好的冷酷狂妄不近人情呢?嫂子嘴里的酒他倒是吃得欢!
这么一来……
卧槽!程家大少爷的死简直细思极恐!
大家伙你瞪我我瞪你, 眼神八卦了一圈又一圈 , 最后屏息凝神定在了风暴中心。
渡酒的细节被遮挡, 但清晰可见程凛洲用一只手托住了“前嫂子”的臀部,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抓握在细腰上,仿佛将他整个人捧坐在手心。
那道背影优美极了, 肩膀宽而薄, 隔着柔软的衬衫布料,蝴蝶骨的轮廓隐约可见。双膝分开往下坐,显得臀部圆润饱满, 水晶裤链晃得所有人都神志不清了,光从背影和两只手上就看出了究极的色情和诱惑。
酒水渡到最后,程凛洲喉结一滚咽下, 手掌从宋矜郁的腰身抚向脊背,将柔软湿红的唇肉上沾着的一滴也嘬吃掉, 看似绅士地扶着人从自己腿上下去。
眼底的愉悦却怎么藏都藏不住, 嘴角都翘了起来。
给他爽到了!
理智回笼,宋矜郁想一头撞在对方胸口装死的心都有了。
怎么就心软了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举止亲密成这样……程凛洲有没有可能突然声色俱厉地把他推开,再骂他一句不知廉耻什么的?
沮丧地和那双黑眸近距离接触,宋矜郁被烫了一下,搭在对方肩头的手指蜷缩,挥散了那点可笑的想法。
算了。喂就喂了吧,真的想堵住这些人的嘴也不是没办法。
他站直身体, 敛去外露的情绪,问相隔一个位置的邹以蓉:“走吗?”
邹以蓉嗑瓜子看戏看得那叫一个痛快,笑眯眯地拍了拍手:“走走走!”
腰上传来轻扯的力道。宋矜郁回头看了看程凛洲,犹豫了一下,拇指往腰间搭扣轻轻一拨,那条亮晶晶的腰链就解开落进了对方手中。
最后瞥一眼从刚才起就沉默注视着他的殷旭,他没再说什么,离开了包厢。
“还看什么看?都散了吧!”把自己的酒杯往茶几上用力一搁,殷旭挥了挥手,难得沉了脸色。
众人纷纷作鸟兽散。褚逸杰龇着大牙拍了下程凛洲的肩,也识趣离开了。偌大的包厢里很快只剩下两个人。
殷旭从口袋摸了烟和打火机出来,问:“不介意吧?”
程凛洲让他请便。
“刚才尊夫人和我只是玩了个小游戏,希望没有冒犯到你。”殷旭笑着道,“应该不会影响我们之间的合作?”
程凛洲把玩着手中的水晶链条,眸光低垂:“两码事。”
“你还挺大度。”伸手把茶几上的烟灰缸捞过来,殷旭掸落一截烟灰,心想这小子和程廷峥性格差得挺远——那人可见不得宋矜郁和别人有亲密接触,一有就得发疯,恨不得化成鬼随时随地缠在他身边。
嚯。
可不嘛,现在真成鬼了。
沉默了一会儿,殷旭眯了眯眼眸,抽着烟再次开口:“你知道我是他初恋吗?”
程凛洲靠在沙发背上垂眸。
旁边的男人弓着脊背,侧颜怅惘而悲伤,似乎陷入了某段回忆。
“他大学那几年天天和我混在一块,没日没夜地画图,看着属于我们俩的心血在一块地皮上从无到有,那感觉可太美好了。项目的股份我定好了要给他一半,他也接受了——想给他钱的人多的是,他从来不肯随便要,但我的他没拒绝,就是要留在A市和我在一起的。你那时候才几岁?12?13?还是个啥也不懂的小屁孩。”
要不是程廷峥……
殷旭冷笑一声,手指用力捻灭半截烟屁股:“我这人不爱拐弯抹角,你说得对,凡事一码归一码,咱没必要在合作上使阴的。至于他嘛,我这次就是要来和你公平竞争的,做好准备吧!”
转过头和程凛洲对视,他张扬挑眉:“小子,懂初恋的含金量吗?”
……这程老二能不能别玩那破腰链了!故意炫耀呢?
“你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程凛洲盯着他半晌,忽然来了一句。
殷旭一顿,又摸了根烟出来点燃。
“你长得土,穿得更土。”目光扫过他的花衬衫,程凛洲抬手扯了下领带,眼底浮着一层淡漠,“如果他真的和你谈过,也没怎么对你上心。”
“……”
操他**的。
殷旭给气笑了。
他不崇尚用暴力解决问题,但现在贼想撸袖子和这臭小子打一架。
“最后解释一句。”程凛洲站起身,把腰链收好抄进口袋,居高临下垂眸,“我没那么高尚,必要的时候我不介意用一些非正常手段。”
他说:“但这个项目和我的夫人有关,无论如何,我都会为了他将其落地。”.
忙完工作回家已经很晚,程凛洲推门看到阳台上呼呼大睡的Free,猜到宋矜郁大概也已经休息了。
他没打算就今天的事和前妻谈什么。
宋矜郁强调过很多次他们已经离婚了,他假装无视,心里却很清楚这是他理应自食的苦果。现在他和谁接触他都不能有怨言,自己顶多算他的追求者之一。
洗漱完站在镜子前,程凛洲抄起额前的湿发,直直和镜中的人对视——水痕沿着面庞滑落,他清晰地看见漆黑瞳仁中压抑涌动着的情绪。
初恋吗?
一个为了他将一座建筑物变成一系列项目的,志同道合的初恋。
他可以不在乎他有过多少人,可若是真的有人在他心里占据过最重要的那片位置呢?
抬手抹去水珠,程凛洲打开了对面套间的房门。
宋矜郁睡觉怕光,会把所有窗帘都拉严实。卧室里黑漆漆的,他凭着良好的夜视能力大概捕捉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轻手轻脚压在床铺上,程凛洲隔着薄被,从后方抱住了前妻。
清甜的香气盈满鼻息,他贴着宋矜郁的发深深嗅闻,眼前再度浮现出了白日里他被殷旭搂着亲吻的画面。
呼吸沉闷发堵。
他抬起一点身,凑过去,在黑暗中摸索找寻柔软的唇角——那个被别人亲过的位置。
很轻很轻地吻。
一下,两下,三下……
接连不知道亲了多少下。
胸中的火气艰难地缓解半分。
很烦。
烦到想把觊觎他的人都杀光。
想他以后永远都只给自己一个人亲。
亲完也不愿意离开,程凛洲继续抱住他,埋进温香软玉的颈侧,如同攫取这世界上最后一缕空气。
“嗯……”
怀里的人忽然咕哝了一声,有翻身的趋势。
他一动不敢动地保持着胳膊抬起的姿势,宋矜郁缓慢滚了半圈,落在了他胸膛之上,裹着的被子也被一并带了过来。
程凛洲缓慢地吐出一口气。
重新收拢胳膊,把熟睡的人连带被子一起,正面团抱在怀里。
不知过了多久才阖上眼帘。
……
宋矜郁这晚睡得很香。
第二天和闹钟差不多同时醒,洗漱完,遛狗,吃早饭……难得,程大总裁今天没盯着他,一早就不见人影了。
工作忙是肯定的,至于还有别的原因么……
站在玄关处对着镜子整理着装,片刻,宋矜郁抬手摸了摸唇角,没忍住笑了一下。
臭小子。
做贼心虚。
转过身望向顶上的鞋柜,他踮脚打开,从角落里拎出一双拖鞋。
龇牙咧嘴的小鲨鱼。
宋矜郁蹲下身,把它们和自己刚换下来那双摆在了一起。
……
今天去学校约好了和邬子烨见面。还是那个半月湖边的长椅。
宋矜郁先检查了一下功课,翻看了他的几张小尺寸的草稿:“色彩细节不错,构图和选景都缺点特色。出去采过风吗?”
邬子烨低声回答:“附近能去的地方都去了,再远的没时间也没条件。”
“你有什么特别想画的景吗?我可以带你去。”宋矜郁说,“资金你不用担心,时间也不会特别久——你大学生不跑外景什么时候跑?这个行业实践比理论重要得多。”
半晌没得到回应,他抬眸一瞥,邬子烨靠在椅背上盯着他,眸光很暗,和以往的痴恋截然不同。
宋矜郁没什么反应,低头慢悠悠地整理起了手里的画稿。
邬子烨盯着他的动作,半晌,嗓音艰涩地开口:“老师,您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宋矜郁:“这要问你自己了。”
“我……”
“你的水平在系里拔尖,又一直在讨我开心,我选择指导这样的一个学生不奇怪吧?”
又是沉默。
“老师,您爱过……您的前未婚夫吗?”邬子烨语气轻飘地问。
宋矜郁手指一顿。
“您看重我,真的不是因为——”他嗤笑一声,“我和他很像吗?”
说完,他紧紧盯着身边这人反应,看到他把画稿整整齐齐放到一旁,抬眸望了过来。薄雾笼罩下的眼眸让他不由自主挺直脊背。
“挺会脑补的。觉得我拿你当替身?”宋矜郁不咸不淡道。
“不是吗?”
宋矜郁和他对视片刻,向后靠在椅背上,伸出手:“过来。”
……过来哪儿?
视线下移,那只玉白修长的手搁在交叠的双腿旁,五指弯曲的弧度都优美极了。
邬子烨的膝盖动了,违背自己的意志,机械迟缓地从椅子上蹲下身,凑近 ,下巴放在了那泛着粉的虎口处。
手指收拢,宋矜郁捏着他的下颌让他仰头,耷拉着眼皮打量他,冷冷一笑:
“你和他除了这幅蠢兮兮的眼镜,还有哪点像了?”
“……”邬子烨张了张唇,身体发抖。
另一手的食指挑走他鼻梁上的半框眼镜,宋矜郁随手甩飞出去。
噗通。落水的声音。
邬子烨瞳孔收缩,下意识想回头,下颌两边的指腹再度收紧,强硬将他转了回来。
“现在一点都不像了。”宋矜郁陈述事实,“那么我再问一遍——还要不要我带你采风?
邬子烨头晕目眩。
他蹲在地上以俯视的角度看着这个“仇人”,却觉得他像梦中无数次虔诚跪拜的神像,如此的慈悲怜悯,高不可攀。
潮湿的热意不受控地从他的眼角滚落下来。
“要。”邬子烨哑着嗓子回答。
宋矜郁放开了他的下巴,站起身,手掌顺着压在男生发顶揉了揉。
“我要去上课了。下次有时间,你愿意的话可以和我多聊一些。”他嗓音和缓,似在低声叹息,“心里总是装那么多事情,很辛苦,是不是?”
……
上午的课结束,宋矜郁在食堂吃了一顿,买了杯薄荷拿铁,打算溜达附近去看个画展。
程总定点查岗,他也这么回答了。
汽车修理工:【要采购资金吗?】
汽车修理工:【不买男模就行】
宋矜郁一边走路一边敲字:【画画需要人体模特怎么办?】
【我只喜欢画帅哥】
汽车修理工:【……】
【宋老师看我能胜任吗?】
【这是简历,请查收】
附上一连串公式化体检身体数据和一张明显在办公室现拍的腹肌照。
宋矜郁没忍住笑了,放大照片观赏了两眼,评价:【勉强合格吧】
然后手指一动,把“汽车修理工”改成了“AAA钻石男模”。
身后有人叫住了他。
“小羽。”
他没听出来这嗓音是谁,咬着吸管回头,眼底的愉悦瞬间冰冻,凝固成锋锐的冰棱。
“别一见到我就这么不高兴嘛,你笑起来最好看了,要多笑笑啊。”高瘦男人盯着他,抬脚走近。
宋矜郁不想在学校门口和这人动手,把手机息屏,转身回校门。
“你真的不和我谈谈?”宋渊扬起声音,“我被我哥为了你赶出国这几年,最大的爱好就是在世界各地登山,不巧知道了一些程大少爷当年死亡的真相。”
宋矜郁脚步一顿。
“这件事程家人到现在都还不清楚吧?”他继续道,嗓音里的挑衅逐渐泛滥,“大少爷救过我一命,我总不能让他白白死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