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烟惜祯没有谈过校园恋爱,也并不憧憬那些看起来甜甜的校园恋爱。
每当在文艺作品中,看到对青涩恋情的颂歌,烟惜祯总是理解但无法共情。
而现在,她跟俞钦坐在空教室的后排,距离无限接近。
教室里面有暖气,俞钦脱下外套披在她腿上,身上只有一件白衬衫,看起来倒像是二十出头的模样。
烟惜祯还未来得及分辨,心跳却陡然加快。
即使前夫面容依旧冷淡,可他现在坐在这里,就已经足够暧昧。
俞钦得知佟玉带着家人,毫无征兆来到烟惜祯工作的地方,便立刻赶了过来。
即使烟惜祯多次表示,自己已经处理妥当,俞钦依然坚持留下来询问细节。
虽然烟惜祯一直呆在校园的环境内,但她之前做过许多兼职,童年受尽世间冷暖,当然明白人心多么险恶。
即使报了警,如果佟玉咬死是家庭纠纷,多半只能以调解告终。
冯家人太无赖,千里迢迢赶过来,肯定不会轻易罢休。
烟惜祯害怕把唐玥和俞似锦扯进来,仔细想想,俞钦竟然是最合适的求助对象。
日光和煦的初冬上午,烟惜祯坐在窗边,慢吞吞讲述故事的前因。
她内心有非常多顾虑。
这本不是一件适合倾诉的故事,烟惜祯几度担心自己情绪崩溃。
更担心自己情绪崩溃,俞钦却无动于衷,显得更加难堪。
真正开了口,烟惜祯才发现没有想象中困难,俞钦是个再好不过的倾听者。
他不止单纯倾听,还会在关键转折时回应一两句,很好的托住了烟惜祯的情绪。
当最后一句话说完,烟惜祯有种发自内心的释然。
似乎人生最黑暗的那一页,彻底翻过去了。
“你想怎么做?”
烟惜祯捧着脸,陷入思考,半晌才慢慢说,“我没想怎么做,就是希望他们不要再来打扰我。”
说到此处,烟惜祯顿了顿,偷偷看向俞钦,又悄悄摸了下凸起的腹部。
要说对家里人没有埋怨或者憎恶,肯定是假的。
烟惜祯曾经在无数个夜晚思考过,为什么他们不可以对自己公平哪怕一点点。
经历过这么多事,尤其跟俞钦说过之后,她已经看开了。
烟惜祯没有恨到必须让他们付出代价的程度,只希望以后不被糟糕的过去困扰。
她现在有新的工作,新的社交圈,新的人生。
而且,还有新的家人。
“我想往前看。”
俞钦凝视她的侧脸,唇角似乎扬了几分,“知道了。”
不知不觉聊得太久,两个人走出教室时,已经到了午休时间。
外面围着几个明显吃瓜看戏的学生,看到他俩出来,笑得一脸意味深长,边嚷嚷‘百年好合’边跑开。
烟惜祯听到他们起哄,似乎感受到情窦初开的豆蔻之年,被同学们起哄的尴尬。
明明自己跟俞钦已经做了夫妻,却还是会因为那些闲言碎语,羞涩地抬不起头。
“你……那个。”烟惜祯只想把俞钦引开,没话找话说,“中午了,我请你吃饭吧?”
“好。”俞钦答应特别干脆。
“你想吃什么?”
“你决定。”
‘你决定’类似于‘随便’‘都行’,属于没有什么意义的回答。
记忆中,烟惜祯似乎没有单独请俞钦吃过饭,每次都是被邀请被安排。
现在轮到自己决定,烟惜祯竟然觉得紧张了,生怕自己的品味无法满足俞二少的金尊玉体。
烟惜祯在京市生活也有些年头,但是对这座城市的了解并不算多,偶尔请朋友吃饭还得求助小某书。
然而小某书水太深,许多好评都在背后标注了价格,稍有不慎就会踩雷。
如果是朋友倒也罢了,烟惜祯可不敢带着俞钦踩雷。
稍稍思考后,她决定带前夫去自己熟悉的店。
烟惜祯不算太重口欲的人,很少做出为了一家店,跑遍大半个城市的行为。
因此她熟悉的餐厅,都在自己的生活圈附近,不是学校就是美术馆。
京市再怎么寸土寸金非富即贵,大部分学生依然属于无收入人群,周围商圈以平价为主。
‘平价’两个字半点不适合俞钦,烟惜祯没怎么思考,就带他去了美术馆附近。
距离美术馆大约500米左右,有一间氛围很好的西餐厅,晴天可以享受77米高的玻璃露台。将大半个城市收入眼底,是情侣约会调情的好地方。
他俩运气好,这个时间正好没有什么客人。
服务员安排了露台边缘,视野最好的位置,礼貌的说了声‘祝两位约会愉快’。
或许因为得到了祝福,整个用餐过程确实非常愉快,烟惜祯沉浸在充满粉红泡泡的氛围中,顺势邀请前夫跟自己一起去美术馆。
欧洲归来后,烟惜祯在美术圈彻底出了大名,无论什么时候出现,都会成为人群的焦点。
有些人办了美术馆的年卡,每天准时报到,就为了一睹芳容。
为了让大家把注意力放在作品上,烟惜祯即使有事情非要过来,也会安排在闭馆之后,白天几乎没有现过身。
今天情况特殊,烟惜祯从员工通道进入美术馆。
中午刚过,馆内的客人并不多。
受到名人效益的影响,美术馆内新到了一批作品,有几幅出自名家之手,惹得客人久久流连,无暇关注周围的动静。
俞钦跟在她背后,闲庭信步参观自己亲手买下的美术馆,认真的仿佛第一次到访。
相比于商业性质的画廊,美术馆艺术气息更浓,作品旁边还有作家的生平和介绍。
“你有没有特别喜欢的画家?”烟惜祯问完,补充道,“除了我之外。”
说要,她意识到自己脸皮太厚。
俞钦艺术品位那么高,喜欢的画家未必是自己。
“有。”俞钦立刻回答。
烟惜祯好奇追问,“是谁啊?”
“不能说。”俞钦一本正经解释,“被你排除了。”
烟惜祯反应过来,脸颊温度升高,很想找俞先生的心理医生问个清楚。
听听他说的话,像是不会谈恋爱的样子吗?
美术馆内有很多展厅,有些展厅是独立的,有些互相串联。
烟惜祯顺着长廊往前走,绕过一面曲面墙壁,猝不及防跟迎面而来的小孩撞个正着。
“哎呦!”
两个孩子你追我赶,没注意前方,不甚撞到她,发出一身惊呼。
烟惜祯还没反应过来,俞钦立刻从背后拖住,有惊无险。
“小朋友!”烟惜祯缓过神,连忙告诉他们,“美术馆是安静欣赏艺术的地方,你们这样乱跑会打扰别的客人!”
小孩意识到犯了错,委屈的一句话不敢说。
另外一边,家长意识到自己的孩子闯了祸,顾不得欣赏艺术作品,匆匆忙忙跑过来,嘴里叠声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刚才太专注了,没有管好我的孩子,你……小烟老师!”
家长看起来真的喜欢艺术,第一眼认出烟惜祯的身份,发出兴奋的惊呼。
烟惜祯不想被大家关注,连忙示意他小声一些,温温柔柔说自己没事,嘱咐下次不要让小孩乱跑。
家长连忙点头,带着小孩准备回去继续参观。
危机解除,烟惜祯也准备继续往前,走了两步才觉得不对劲。
低头,发现运动鞋的鞋带散开了。
这本来是一件很小的事,重新系上就好。
可烟惜祯已经怀孕五六个月,‘蹲下’变成一个高难度动作。
她左右看看,想找个合适的座位。
还没找到,余光瞥见俞钦的身影矮了下去。
“你做什么?!”
烟惜祯吓得想要后退,做梦也没想到这样的场景会发生在自己眼前。
那个养尊处优、唯我独尊、薄情冷血、从来没有伺候过别人的前夫,竟然在美术馆这样的公开场合,俯身蹲在自己面前……
系、系鞋带。
烟惜祯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反应自己为什么要穿带鞋带的鞋子,还是回家把这双俞二少亲手系过鞋带的鞋供起来。
她愣神的空档,俞钦修长的手指,已经重新系好散乱的鞋带,并且打成了完全对称的蝴蝶结。
恰此时,刚才撞到他的孩子去而复返。
经过家长教育之后,小孩意识到错误,打算当面跟烟惜祯道歉。
家长紧随其后,瞧见这一幕,连忙拉住自家小孩免得错上加错。
他之前看过关于烟惜祯的消息,自然认识她的丈夫。
即使如此,他依然怀疑眼睛,用颤抖的声音问。
“烟馆长,这位是……?”
“……”烟惜祯舔了舔唇,故作镇定,“我请的男模。”
第62章
烟惜祯说完‘男模’两个字,目光先朝反方向飘了一下,然后才偷偷看俞钦。
俞钦起身,定定站在那儿,微微向对方点了下头表示问候,也表示对新身份的认可。
也不知道他是没听懂,还是听懂了但懒得计较。
倒是刚才问话的人如遭雷劈,匆匆带着孩子走远,边走还边犯嘀咕‘你们夫妻真会玩’。
他俩所在的展馆重新恢复安静,烟惜祯眼睫颤了两下,假装无事发生似的快步向前。
俞钦紧随其后,距离越来越近,几乎要把她拥入怀中。
“你跟我这么紧干吗?”烟惜祯终于无法忽视,小声问了句。
俞钦垂眸,视线划过她通红的耳尖,语气相当正经,“工作。”
烟惜祯追问,“什么工作啊?”
话音落下,俞钦恰好上前一步。
烟惜祯脚步慢了,撞进他怀里,感受到温热与厚实。
呼出的气息拂过耳廓,有些酥麻。
俞钦用气音回答,“男模。”
烟惜祯闭了闭眼,羞耻得说不出半个字,内心再次开始问候周晏。
谁告诉我俞钦有问题?
他可太好了!.
烟惜祯也不知道俞钦用了什么办法,接下来这段时间确实相安无事,冯家人再也没有出现在自己面前。
后来还是烟凤霞无意说漏嘴,说他们已经回到老家,估计这辈子都不会再来京市。
事已至此,烟惜祯懒得继续了解那些糟心事,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宝宝和作品上。
大概因为选到了合适的‘男模’,新作品进展异常顺利。有了灵感的雏形之后,取景和构图都在很短的时间完成,只等烟惜祯调整好状态和时间,然后正式开工。
可问题在于,烟惜祯迟迟没有调整好时间。
主要因为肚子里的宝宝。
怀孕之后,受到激素影响,烟惜祯变得尤其嗜睡。
于是,‘在日出前醒来’变成一件困难的事。
尤其是冬日的早
晨,外面寒风呼啸黑云压城,睡觉简直是人间至高享受。
非要在该睡觉的时候早起,无异于某种酷刑。
准备开始的第一天,烟惜祯由于昨晚熬了会儿夜,犯困没能准时起来,错过日出时间。
第二天她吸取教训,定了三个闹钟。结果早晨人起来了,身体没有起来,状态非常糟糕。
第三天她痛定思痛,比平常提前两个小时入睡,总算赶在日出前精神抖擞的爬起来。结果……
天降小雪,雾蒙蒙的,根本看不到太阳。
烟惜祯披着毛茸茸的斗篷,站在阳台伸出手,几片雪花落到自己掌心。
“唉……”她轻声叹了口气。
俞钦维持一如既往的状态,仿佛随时能应付甲方那般运筹帷幄,让他怀疑他背后其实有精密的仪器操控。
即使表面看不出破绽,可烟惜祯知道,俞钦为了配合她完成作品。每天下班特意赶过来,连续三天早早醒来做准备,消耗了许多精力。
男模如此敬业,倒是身为创作者的自己拖后腿,烟惜祯非常愧疚。
“对不起啊。”烟惜祯瞥了他一眼,语气带着愧疚,“耽误你时间了。”
俞钦淡淡‘嗯’了一声,“确实。”
“……”烟惜祯心情有些微妙。
她知道自己一而再的出状况,确实对不起俞钦。
可俞钦承认如此干脆,丝毫没有包容的意思,依然让她觉得有些小郁闷。
倒也不能怪俞钦。
烟惜祯努力自我安慰。
毕竟他应该不清楚,如何包容别人吧。
“谢谢。”俞钦又说。
“啊?”烟惜祯迷茫地睁大眼睛看向他,“谢什么?”
俞钦对上她的视线,表情明显比平常柔软,“谢谢你,教我浪费时间。”
“欸?”
烟惜祯原以为俞钦阴阳怪气,正话反说,故意跟自己开玩笑。
仔细分析之后,她合理认为:俞钦没有跟人开玩笑的幽默感。
所以,这句道谢八成发自内心。
想想也合理,俞钦此前过着被安排好的人生,每分每秒都有自己的规划,带有很强的目的性。
在此之前,烟惜祯有两次见到俞二少因为原定计划被打乱,整个人陷入短暂的停滞。
他不像大部分人,无事可做会刷手机、聊天、或者发呆,通过别的事情打发闲散时间。
那样的俞钦,更像是一个报错的程序,一个坏掉的玩具,不知道下一步如何执行。
短短几个月,他倒可以游刃有余的陪在烟惜祯身边,递上一杯热牛奶。
最近这段时间,他已经可以安排自己的空余时间。
哪怕心理层面的症状没有得到治愈,至少他已经掌握了人生的主导性。
烟惜祯捧着他递过来的热牛奶,捂在掌心暖手,随意开启话题,“那你会觉得后悔吗?”
“不会。”
“就算明天、后天,我依然会状况百出,耽误你的时间?”
她预设最糟糕的状况,想给俞钦打个预防针。
俞钦却想也不想,直接回答,“不会。”
“为什么啊?”
俞钦语速明显变慢,似乎剖析了一下自己的心理,然后才回答,“因为,跟你在一起。”.
初雪过后,俞家突然变得更不太平。
仿佛卯足的劲儿,让这个年关变得坎坷。
秦文荣自认为是个能忍的主,过去半辈子,无论被家里安排联姻,还是丈夫不争气又爱在外面拈花惹草,她始终保持体面。
可最近这段时间,看他们为了利益和权势扯皮,秦文荣莫名感觉到烦躁。
尤其俞泽被公司开除,又被关进去之后,老大一家子疯了似的,搅和的整个俞家不得安生。
老爷子转让股权之后,约等于失了势。
所有人都知道家里已经换了江山,他根本镇不住场子,导致小辈们闹得更凶。
终于有一天,秦文荣听烦了他们的吵吵嚷嚷,决定离开俞家。
‘离开俞家’其实不难,虽然她在那里住了几十年,可除了‘二夫人’的头衔之外没有任何归属感,跟家人的关系还不如自己的牌搭子们。
问题在于,离开俞家,去哪里了?
回娘家自然不可能,会引来诸多非议,年迈的父母不想丢这个人。
自己住倒是清闲,可秦文荣被前簇后拥习惯了。
秦文荣过去几十年,养尊处优过着一成不变的人生。
现在走出那道大门,她才恍惚反应过来:自己跟二十岁比起来,只是虚长了年岁,人生没有经历过任何沉淀。
秦文荣甚至回想起自己偷偷看过的,烟惜祯画的《囚野》。
起初,她以为那只是一幅再平凡不过的风景画。
如今浮现在眼前,自己好像变成那些受制于画框的残枝败叶,寻找一个野蛮生长的可能。
想到这里,秦文荣脑海中浮现一个去处。
烟惜祯刚从学校回到家,刚换好衣服,坐在落地窗旁边的摇椅上打开音乐,拿起童话绘本,就被前来拜访的客人打乱计划。
听说是前任婆婆,烟惜祯立刻整理好仪容,到门口迎接。
为避免被婆婆看出端倪,烟惜祯还特意嘱咐他们,把俞钦的东西摆到显眼位置,防止闹出上次那样的尴尬。
“妈,你怎么来了?”烟惜祯语气比上次有底气得多,主动告诉前婆婆,“俞钦下班了就回来。”
“好,我知道了。”秦文荣倒没有想过俞钦什么时候回来,甚至来的路上,她满脑子都是‘投奔烟惜祯’,半点没有想过自己亲儿子。
就俞钦那个性格,跟他住,还不如自己一个人呢。
烟惜祯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心想秦文荣绝对抓不住破绽。
直到她听见——
“我可以借住几天吗?”
第63章
“妈,你打算留在这里……住几天?”烟惜祯语气带着试探,小心翼翼向秦文荣确认。
“对。”秦文荣生平第一次无家可归登门借宿,强忍尴尬点点头,端起架子反问,“不可以?”
“可、可以,当然可以!”烟惜祯无法给出拒绝的理由,只能答应下来,邀请秦文荣进屋。
前婆婆进到屋里,烟惜祯才意识到事情有些棘手。
并非她小气,不愿意留秦文荣同住。
这栋房子很少有客人来访,更别提留下过夜。
俞钦和烟惜祯都不是喜欢带朋友回家留宿的类型,屋里上上下下总共八层,只象征性留出两间客房。
烟惜祯以为,自己朋友那么少,家里亲戚又不往来,两间客房绝对绝对绝对够用了。
结果没想到,自己怀孕后,烟凤霞时常过来照顾,占了一间客房。
确定新作品的安排后,俞钦为了配合绘画时间,也占了一间客房。
目前,家里的两间客房全部住满。
虽说只要烟惜祯使个眼色,胡灵珊就会立刻收拾一间新的。
但临时收拾的客房,无论陈设还是采光,肯定都会差一些,不符合秦文荣的身份。
如若秦文荣起了疑心,很容易就会发现,俞钦住在客房。
烟惜祯已经答应让秦文荣暂时留宿,自然不能反悔。
趁着前婆婆在客厅喝茶,她经过短暂思考,小声告诉胡灵珊,“把俞钦那间房子收拾出来。”
“好的。”胡灵珊应下,贴心地说,“需要我转告俞先生,让他这两天不要回来吗?”
烟惜祯摇摇头,“我已经告诉妈……秦阿姨,说俞钦等会儿就回来。”
明明相处的次数不多,烟惜祯改口依然艰难。
大概因为,她能够叫‘妈’的机会,本来也寥寥无几。
“好的。”胡灵珊很懂随机应变,完全配合烟惜祯的决定,“那么,需要我安排一间新房间给俞先生吗?”
“……不,不用了吧。”
烟惜祯低头,声音越来越小。
胡灵珊看到她的神情,心下了然,没有再多说半个字。
日色西斜,俞钦像过去几天那样准时下班。
按照原本的日程安排,他今天本来应该去周晏那里。
上次心理咨询之后,周晏降低了治疗频率。
刚刚停在烟惜祯家门口,俞钦解开安全带拿出手机,才知道秦文荣要在这里借宿几天。
得知这个消息,俞钦内心毫无波澜。
他接受过高等教育,精通心理学,直到自己的诞生极大程度依赖母体。
即使再怎么清楚,依然无法改变俞钦和母亲的关系。
记忆中,他们上次坐在一起吃饭是去年除夕。上次单独相处是三年前因为大雨延误,碰巧在机场的候机室遇到,交谈不过十句。
上次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俞钦没想起来,大概是有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母子之间除了惯例问候,找不到别的话题。
秦文荣赋予了他的生命,却好像没有参与他的生命。
俞钦不知道秦文荣为什么来借宿,也没有分析的意思,一如平常的进入屋子里。
烟凤霞得知‘秦家’过来,下午闲得没事,特意去附近生鲜市场买了一条肥美的鱼。
秦文荣刚开始不理解,如果想吃鱼,随便吩咐一声就有来自世界各地的鱼。
无论是野生黄鱼,油脂丰富的金枪鱼,还是更高端的食材,都可以随便挑选。
烟凤霞何必自找苦吃,非要去外面自己买?
直到她眼睁睁看着烟凤霞把鱼炖在锅里,笑呵呵告诉自己,“你们送来那些冷冻鱼,我不会做,我就喜欢自己挑的。”
“我这鱼多新鲜啊?惜惜从小就爱吃,换个鱼都不是这个味道。”烟凤霞越说越自豪,“我家惜惜看着瘦,其实能吃着呢,遇到合口味的能下两碗大米饭!对了,你家小俞爱吃什么?我问了几次,都没个准话。你是他妈,应该最了解自己儿子吧。”
“……”
秦文荣无法回答这个问题,甚至有些想要逃避,最后只能尴尬地笑笑。
她离开厨房,想要找烟惜祯说说话,缓解刚才的尴尬。
低头就看到烟惜祯抱着咪咪,匆匆跑到楼下,迎向刚刚进门的俞钦。
俞钦显然没注意到站在楼梯扶手后面的秦文荣,满眼只有烟惜祯。
他站在玄关脱下外套,上前一步,咪咪立刻挣脱烟惜祯的手,跳到他肩膀上蹭来蹭去。
幸好现在是冬季,咪咪脱毛不严重,没有给俞钦换上一件猫毛外套。
俞钦被迫接受咪咪过分的粘人,然后单手抱着咪咪,另一只手自然地伸过去,隔着宽松的衣服,轻轻摸了下烟惜祯的腹部。
那个瞬间,秦文荣好像触电似的,突然意识到烟惜祯怀孕了。
活到现在,秦文荣一直生活在世界中心,习惯于‘吸取’消息,而非‘主动观察’周围。
就像亲儿子的病情,她也是在确诊之后,才从医生口中得知。
虽然期间见过烟惜祯两三次,也发现她妆容变得素淡,衣服越来越宽松,模样稍微丰腴了一些。
或许由于烟惜祯四肢依然纤细,她从来没有往这个方面想。
不对。
并非没有想。
而是在秦文荣认知中,‘怀孕’状态的女性,她好像只见过自己。
她无非从客观状态看到自己,不知道怀孕女人应该怎么样。
最初得知俞钦存在的时候,秦文荣比起即将做母亲的喜悦,更多是一种完成任务的麻木。
整个孕期,她拥有最顶级的医师团队,每餐都有职业营养师照顾。
即使难熬的初期和后期,依然被当做公主似的小心呵护。
相比于其他孕妇,秦文荣孕期没有遭遇多少痛苦,导致她连生产过程也淡忘了。
自然更不记得……自己怀孕的时候,丈夫是怎么做的。
他出现过吗?
对于即将到来的孩子,俞弘渊应该也抱着完成任务的想法,没有半点父亲应有的爱意。
秦文荣想到这里,再看向俞钦和烟惜祯,总算意识到为什么自己逃离俞家后,想要来这里。
烟惜祯是正常的。
她周围一切都是正常的,包括已经被异化的俞钦。
在秦文荣没有察觉的潜意识里,她其实更想要……变得正常。
“你感觉到了吗?”烟惜祯握住他的手腕,眼睛亮闪闪,充满期待,“宝宝有动静了!”
俞钦把手放在她小腹,仔细感受了好一会,迟疑地点点头,“是心跳吗?”
“心跳太微弱了,要用胎心检测仪才能听到。医生说现在能感觉到的动静,一般是宝宝翻身呢。”烟惜祯骄傲地说,“宝宝那么小,就学会翻身了,很厉害吧!”
秦文荣走下来,正好听到这段对话,十分不理解‘学会翻身’哪里厉害。
俞钦倒是认真点点头,“很厉害。”
说完,他看到秦文荣,礼貌又疏离地叫了声‘母亲’。
秦文荣停住脚步,干巴巴应了声,感觉自己跟这个家格格不入。
好在烟凤霞及时出现,迈着轻快地步伐过来拍拍她的肩膀,大嗓门招呼,“惜惜,小鱼,还有小秦啊,都别在楼下呆着了,收拾收拾准备吃饭。”
俞钦抬眼,看向自己母亲,见‘小秦’脸上的尴尬越来越明显。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配合地跟烟凤霞上楼吃饭。
俞家一直教育家庭成员,要恪守贵族礼节,食不言寝不语。
烟凤霞不是贵族,显然没有这个礼节。没吃两口就打开了话匣子,一边吃饭一边跟他们闲聊。
老太太活了这么大年纪,见过太多世面,聊天时根本不懂什么叫忌讳。
先是问了秦文荣的口味,对今天饭菜是否满意,然后就拐到为什么要搬出来住。
烟惜祯正好在吃一块鱼,听到姥姥问得这么直白,差点被鱼刺卡住。
俞钦连忙靠过来,轻轻拍她后背,确保烟惜祯把那块鱼刺吐出来才放松。
咪咪闻着味道赶过来蹲在餐桌下,眼巴巴等着鱼肉从天而降。
“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家里那边……事情太多了。”秦文荣想要搪塞过去。
她显然低估了农村老太太的边界感和八卦热情,烟凤霞又连续追问好几句,非要弄清楚俞家出了什么问题。
秦文荣躲不过去,只好把俞家老大那些事情抖出来。
“哦,等于说俞家老大是老爷子抱回去的。”烟凤霞搞清楚始末,毫不留情吐槽,“你家老爷子也真是,要不别养,既然带回家就好好养。心理放心不下原来的想好,又不能把别人的孩子当做亲生的,世上好处哪能让他占了?”
“对啊!”秦文荣感觉被说中了心思,皱着眉接话道,“所以我早就跟俞弘渊说了,在外面怎么玩都可以,不准搞个私生子出来。”
她以为自己说得挺好,没想到烟凤霞紧接着飘过来一句,“你不会觉得自己处理挺好吧?”
“……不然呢?”
烟凤霞低头思考一会儿,看向俞钦,最终叹了口气说,“先吃饭吧。”
烟惜祯也随着收起视线,大概能猜到姥姥没说完的话。
前婆婆的做法看似保全了家庭,其实最开始就宣判了俞钦的成长环境。
他活在那样的家里,难怪感觉不到爱。
想到这里,烟惜祯夹了一块鱼肉放到俞钦碗里,“姥做的,多吃点。”
晚餐的后半程,沉入莫名诡异的氛围。
吃完饭,秦文荣在胡灵珊的带领下进入客房休息,俞钦注视着她离开的方向,目光瞥向烟惜祯。
“秦阿姨要借宿几天,占了你的房子。”烟惜祯拨了下头发,强装镇定,“你跟我睡。”
第64章
烟惜祯没有所谓‘断舍离’的仪式感,性格比较随波逐流,不会像有些强势的女孩子,分手后清除前任所有痕迹。
距离最后一次同床已经有半年多,整个卧室依然保持原本的结构,连酒柜里面喝了半瓶的香槟都没有挪过位置。
曾经相拥而眠的柔软大床,依然并列摆着两个枕头。
仿佛过去半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直在等待屋子的另一个主人。
烟惜祯走在后面,见俞钦没有继续走,视线明显观察着什么。
顺着他的目光,烟惜祯看到床上相互依偎的两个枕头,后知后觉意识到哪里不对。
“呃……那个……”烟惜祯吞吞吐吐半晌,没有找到合适的理由。
因为她也说不清楚,两个人分开不止一天两天,而是整整半年。
在此期间,卧室每天都有人负责收拾清理,寝具换了无数套,甚至现在的枕头还是新换的。
为何她从来没有想过,把另外一边的枕头撤掉?
“我睡觉,占不了那么
大地方,所以……就留着了。”
烟惜祯苦苦思考良久,才给自己找了个借口。
“习惯了。”
‘习惯’两个字确实好用,其实连她自己都无法说服。
幸好前夫接受了这个说法,像往常那样走到床边,抬手松开袖口。
确实分开太久。
烟惜祯站在后方,见他脱掉外套,松开领结,内心竟然涌起迟钝的羞涩。
如果说俞钦对‘爱’的淡漠是病理性的,烟惜祯大概就是天生的。
甚至最开始那段时间,烟惜祯都不曾因为俞钦害羞,甚至把他身体当做素材尽情幻想。
现在大概受到孕激素的影响,烟惜祯萌生出不合时宜的……悸动。
又很快压下去了。
并非因为她有强大的自制力,或者被道德约束。
她向来遵从内心,和俞钦又不是那么清白的关系。
只是……
烟惜祯垂眸,瞧瞧隔着宽松睡衣也无法掩饰的腹部。
身为画家,她很能欣赏女性身体之美,包括自己。
过去的文艺作品中,怀孕的女性往往跟神圣、美丽、伟大挂钩。
直到自己真正有了宝宝,烟惜祯无法再从美好的角度,看待一个孕妇的身体。
孕后期伴随着许多困扰,比如水肿和色素沉淀。
最近,烟惜祯还从其他孕期妈妈那里得知,妊娠纹不是一道一道长出来的,而是在某个时刻突然间布满腹部,仿佛肚皮裂开似的。
知道这件事后,烟惜祯连续做了两次噩梦,第一次开始担心自己因为生育变得人老珠黄。
即使噩梦没有成真,烟惜祯还是不敢轻易展示身体。
她绕过俞钦,从另一边掀开被子,把自己整个藏起来,脸也蒙得严严实实。
“早点睡,晚安!”烟惜祯闷闷的说。
俞钦意识到,刚才旖旎的氛围突然被打破,烟惜祯莫名其妙缩了起来,却搞不懂什么原因。
考虑到天气预报说明天是个晴天,需要赶在日出前醒来,俞钦没有多说什么,继续慢条斯理的解开领口的衣扣。
他身上只剩一件白衬衫。
同样的衣服,穿在烟惜祯身上是宽松的工作服,到他身上才能显示出衣服本身昂贵的价值和装饰作用。
夜色暗涌,屋子里潜伏着暖香。
向来一丝不苟的英俊男人主动宽衣解带,敞开领口露出喉咙和锁骨,看起来确实活色生香。
烟惜祯把所有冲动归结于孕激素作祟,用最后的控制力打算挪开目光,突然接到胡灵珊发来的消息,说有个重要的东西忘记送过来。
刚看完消息,门口就传来敲门的声音,烟惜祯连忙要下床去开。
俞钦已经快她一步,走到门口,从胡灵珊手中接过一个印满法语的包装盒。
“俞先生,麻烦你把这个交给烟小姐。”把手中的东西递过去,她公事公办地补充道,“这是我咨询过各国产科医师后,买到效果最好的防妊娠纹的精油,每晚涂抹在腹部按摩十分钟直到完全吸收即可。”
“好。”俞钦伸手接过。
胡灵珊没有要走的意思,继续说,“如果烟小姐不方便,请让她联系我。”
俞钦抬眼看向胡灵珊,回了句,“不用。”
“好的,那我休息了。”胡灵珊挑了下眉,别有深意的补充,“非工作时间,我会开勿扰。”
说完,她轻快地转身离开。
俞钦带着那盒精油,绕过屏风回到卧室。
烟惜祯睡不着,拧开床头灯看绘本。
见他去而复返,顺口问,“珊珊送了什么过来?”
“这个。”俞钦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
“这个……”烟惜祯语气带了些犹豫,心想柜子里明明还有几盒,为什么特别送一趟?
没等她想清楚,俞钦挽起袖子转身走进洗漱间,仔仔细细洗干净手。
再回来,他神态居然带了些虔诚,仿佛要完成什么伟大的任务。
“我帮你。”俞钦说。
“……”烟惜祯把原本的话憋了回去,紧张的点点头,在俞钦眼皮底下默默解开衣扣。
解到地盘颗,羞耻感达到顶峰,她一把拉起被子盖住自己的身体。
“还、还是算了,怎么能让你做这种事。”
俞钦态度良好,“怕我做不好?我刚才看了说明书。”
“不是这个问题,我们离婚了,我……”
听到‘离婚’两个字,俞钦浓墨眼睫覆住眸子,“我知道。”
也许是错觉,烟惜祯竟然从他身上看出一丝丝委屈,不禁有些心软。
“我不是拒绝你,我意思……算了。”烟惜祯只觉得越解释越乱,索性自暴自弃掀开被子,咬咬牙把衣服掀起来。
刚才为了方便读绘本,拧开了床头的护眼灯,明晃晃的。
暖白灯光下,烟惜祯隆起的肚皮泛着光,随着呼吸起起伏伏。
俞钦坐过去,手慢慢触碰到盈润的肌肤,感觉到突如其来的跳动,带着某种奇异的力量。
“你乖一点。”烟惜祯轻轻咬住下唇,压低声说,“该睡觉了,不要随便踢别人!”
俞钦这才明白,自己被宝宝踢了一下。
“TA不喜欢我吗?”俞钦说着,温热的手轻轻抚摸那个位置。
“哪有?宝宝天天踢我,难道不喜欢我吗?TA肯定是感受到你了,表达喜欢的方式比较激烈。”烟惜祯同样伸手过去,搭在他手背上,“我们的宝宝啊,肯定太想见到我们,迫不及待了。”.
日历翻过一年,美院迎来期末,烟惜祯工作量突然多了起来,主要负责跟别的老师一起监考。
监考是个枯燥的工作,两个小时不能聊天,不能玩手机,干巴巴盯着教室里的同学们答卷。
烟惜祯却挺喜欢这个工作,闲来无事坐在讲台上,拿起笔勾勒正在奋笔疾书的同学们。
和他一起监考的老师,曾经给她带过几节课,对这位‘风景画大师’还算了解。
凑过来瞧了眼,语气带着几分难以置信。
“小烟老师,你画人物有进步啊。”
“真的吗?”烟惜祯惊喜地问。
“当然。你之前画风景很灵动,人物却很死板,无论运用再多技巧看起来也像空壳似的。”那位老师抽走她的画,夸奖道,“现在你笔下的人慢慢有了灵魂,究竟得到哪位大师的点拨?”
烟惜祯不好意思回答,笑笑糊弄过去。
这是本学期最后一节考试,考完等于彻底放假。
结束铃声响起,烟惜祯看到同学们飞也似的跑过自己面前。
“好耶!放寒假了!”
“小烟老师,我放寒假不想回家,你愿意给我压岁钱吗?”
“艹,要不要脸!”
烟惜祯听他们闹成一片,笑着说,“好啊。”
第65章
烟惜祯对于‘新年’没有多少期待。
别的小朋友期盼放假、期盼丰盛的年夜饭、期盼压岁钱。
可烟惜祯的假期意味着更多家务和打骂,年夜饭她根本没有上桌的资格,压岁钱更是无法自由支配。
从有记忆开始,新春并非佳节,而是让苦难的日子更加苦难罢了。
即使后来到了京市,新年过得依然不算愉快。
老爷子俞承沛永远是一副封建大家长做派,新年是他能够作威作福的绝佳机会。
从腊月开始,俞承沛就颐指气使安排小辈们做这做那,到了年跟前更是变本加厉。
据俞似锦说,许多年前,俞承沛甚至要求小辈们一大清早请安磕头,稍有怠慢就会甩脸子。
后来因为对俞钦甩脸子没
用,才慢慢改了习惯。
烟惜祯嫁进俞家之后,一直没有得到老爷子的认可,反倒因祸得福,只需要躲得远远的看他们一大家子‘和和睦睦’。
今年情况有些特殊,老爷子失了权,俞家老大在家里闹得天翻地覆,俞弘渊已经躲出去两个月。
眼瞅着距离过年没几天了,俞家老宅上上下下没有过年的心思。
倒是烟惜祯这边,姥姥早早开始张罗,带着全家人置办年货。
秦文荣对这种做法很不理解。
如今运输这么方面,需要什么年货,吩咐下去不就行了?
直到烟凤霞带他们到了年货集市,放眼望去看到汹涌的人流,感觉到了另一个世界。
烟惜祯挺着肚子走在后面,左右两边分别跟着俞似锦和唐玥。
俞似锦早就嫌家里礼数太多,特别不自在。只是碍于老爷子的权威,必须留在家里。
唐玥家就住在本地,长辈们念着大姑娘操劳一年辛苦,提前给了压岁钱,让她出来跟朋友愉快玩耍。
听唐玥说到这一段,可把两个小伙伴羡慕坏了,感慨‘世界上还有这么正常的家庭’。
烟凤霞动作麻利,一番‘扫荡’之后,很快买齐了要用的东西,还在一个跟她年纪差不多的老太太那里,买了一双手工做的虎头鞋。
老太太眼睛有些花,虎头鞋的针脚粗细不一,但是鞋底子特别软和,拿在手里就知道是费了心思的。
“等太孙出生了,给ta穿。”烟凤霞乐呵呵说。
“这鞋有点大,估计等一两岁才能穿。”
“也对,我回去纳双小点的。”顿了几秒,她又说,“我该多做几双,免得以后顾不上。”
“乱说!呸呸呸!”烟惜祯挽着姥姥的胳膊,“等宝宝以后升学宴,你还要坐主位呢。”
秦文荣听见,向儿子求证,“我坐哪里?”
俞似锦也跟着担心起来,“糟糕,那时候有我的位置吗?”
俞钦:……
他无法回答。
他现在甚至不确定,有没有自己的位置。
“二哥!”俞似锦破大防,揪住俞钦衣服晃了两下,“我要参加升学宴,你想想办法!”
俞钦:“好。”.
新学期开始,烟惜祯负责的选修课要等下半学期才开始上,所有人都知道什么原因。
开学没多久,柳婷征得当事人同意后,但这几个跟烟惜祯不错的同学,来到距离市中心挺远的一间私立产科医院。
“过来一趟居然要倒三趟车,小烟老师为什么选这么偏僻的地方生孩子?”
“可能因为……环境好?”
“市里有环境更好的医院啊,而且我看新闻里说很多女明星在这里生孩子,狗仔都拍不到照片。”
果然如新闻里报到的那样,这个医院内部非常隐秘,挂号大厅和住院部完全隔绝。
柳婷眼尖,注意到很多患者直接从vip通道进入医院,然后便消失无踪。
速度之快,根本看不出他们真实身份。
难怪那么多人,特意从市区来到这里做检查。
那么问题来了。
同学们想不明白,小烟老师身为正经人民教师,为何生个孩子搞得如此隐秘?
她到底害怕谁知道?
为了保护患者的隐私,几个小同学登记后进入住院部。
里面都是单独的房间,除了医护人员,见不到半个人影,惹得他们更加犯嘀咕。
到了烟惜祯所在的楼层,他们刚走出电梯,就看到许多医护人员行色匆匆,表情十分紧张。
“这次真的要生了吗?”
“不知道,预产期已经推迟三天了,每天都有动静但就是不生。”
“我感觉自己就是狼来了故事里面的npc,明知道可能是假的,还得每次都扑过去。”
“错,我们应该是宫廷系的npc,如果出了什么问题会被满门抄斩。”
“求求那位祖宗,快点出来吧!”
柳婷被他们紧张的气氛感染,走进病房发现,还有更紧张的。
俞钦守在病床边,握住烟惜祯的手,眉结紧缩,表情明显担忧。
纵观全场,产妇居然是心态最稳定的,还有心情安慰大家。
“别太担心,医生说预产期不一定准确,提前或者推迟几天都是正常的。”烟惜祯脸蛋稍稍丰腴几分,笑起来酒窝更深,“反正我已经在医院了,如果有动静……”
话到一半,烟惜祯突然顿住,手抚摸自己的小腹。
本就处于高度紧张状态的俞钦,立刻按响床边的紧急联络铃声。
“医生,我妻子要生了!”
“没有!”烟惜祯瞪大眼睛,连忙凑过来否认,“宝宝只是踢了我……啊!”
还没说完,烟惜祯感受到陌生的动静,暗暗震惊。
糟糕,这次可能……是真的。
“小烟老师!”
“怎、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叫医生啊!”
经历过人生中最兵荒马乱的两天时间,烟惜祯疲惫的睁开眼睛,望着医院的天花板,竟然有种‘劫后余生’的不真实感。
虽然有顶级医生保驾护航,采取最稳妥的方案,生产过程依然伴随着疼痛和风险。
烟惜祯整个人浑浑噩噩,意识一片模糊,整个人空落落的。
还没等她思考人生的意义,搭在病床边的手动了下,立刻被握紧。
烟惜祯顺着看过去,见俞钦还穿着两天前那身衣服,憔悴的不像他,眼睛却依然神采奕奕。
见烟惜祯醒了,他伸手碰了碰她的脸。
还好,是温的。
俞钦生性淡漠,直到遇见烟惜祯,才慢慢跟世界建立连接。
亲眼见她经历那样的痛苦,俞钦不禁后怕。
如果烟惜祯真的出现意外……
还好,没有出现那样的如果。
“你那什么表情?”烟惜祯见他面色深沉,突然萌生不好的预感,连忙撑起身体问,“宝宝呢?”
她当时打了无痛,不知道宝宝什么时候离开了身体。
“在保温室。”
“幸好。”烟惜祯松了口气,怀着期待问,“男孩还是女孩?像你还是像我?”
俞钦猜到她要问,把提前拍到的照片拿出来,“女孩,像你。”
照片里,刚出生的小团子攥紧拳头,用尽全身力气,发出生命中第一次啼哭。
烟惜祯盯着瞧了会儿,笑着吐槽,“你怎么拍照的?拍的好丑。”
“她就长这样。”俞钦看向照片,跟‘实物’似乎没有什么区别。
“你怎么能这样说我们女儿!”烟惜祯假装生气,“等她成人礼的时候,我要告诉她!”
“你没有证据。”
“……”烟惜祯没想到,俞钦居然会耍赖,要求道,“那你到时候再说一遍。”
俞钦正要回答,突然意识到时间量词不太对。
“到时候?”
到哪个时候?
“对啊,到时候。”烟惜祯笑眼弯弯,“能不能以‘爸爸’的身份参加,就要看你表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