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后, 两人去海边散步消食。
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吹乱了筠筠额前的头发，一盏灯矗立在沙滩上, 将一片海滩照亮。
灯光下还飞舞着许多小蚊虫，恼人得很。
贺璟沅牵着筠筠的手, 慢慢走进沙滩，远离人群。
还没走几步路，小猫忽然好奇地蹲下来, 伸出手在沙地上用力刨了几下, 挖出一个小坑。
筠筠很满意：“嗯，不错。”
贺璟沅低头看着那个小沙坑：……
坏了, 猫在评估这里适不适合当猫砂盆了。
如今天气已经转凉, 在海边玩很难找到那种夏日吹海风喝啤酒的感觉。
两人缓慢地走到边缘，筠筠抬头看去，晚上的海滩异常恐怖, 前方是无边无际的黑暗，海水与夜空混成了墨色, 只能听见浪涛翻涌的声音。
可恶！！
变成人后晚上的视力都不好了！
筠筠望着那片海域, 嘴唇不自觉抿紧了。
可一只温热的手正紧紧牵着他，倒不会显得那么孤单和恐怖。
唯一不太美妙的就是, 贺璟沅口袋里的手机在一直震动，格外突兀刺耳。
贺璟沅淡然掏出手机, 看也没看屏幕就直接挂断。
刚挂断没多久, 手机又开始震动。
电话对面的人显然没有放弃的意思，带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意味。
贺璟沅干脆直接将电话卡拔出来，清净了不少。
“谁啊？”筠筠忍不住问。
贺璟沅笑了一下：“还能是谁？”
对面已经开始急得跳脚了。
“证据齐了，请的也是顶尖的律师, 但官司打下来，最快也得一年半才有结果。”
他语气平淡：“一年半，变数太多，足够他们把能卖的房子和地皮偷偷卖掉，把钱卷到国外去，真到了那一步，想追回来，难如登天。”
“不过……”贺璟沅顿了顿，语气中不自觉带上一些运筹帷幄：“上次留意了贺清浅跟我说的话，我发现他们现在特别缺钱。”
否则也不会突然紧张，想要出售国内的不动产，露出点马脚，让贺清浅察觉。
“巧了不是，我这边律师动作快，第一时间就申请了国内财产冻结……他们现在估计是急死了。”
然后接下来就是紧张的考试月，他得先专心完成本学期的学业，然后亲自飞美国一趟，抓紧让这件事了结，省得他们还在那边跟自己扯皮，把事情一拖再拖。
更具体的，就没必要和筠筠知道了，省得让猫担心。
筠筠似懂非懂：“哦。”
贺璟沅换了个更贴近他认知的方式：“打个比方，就像警长偷偷藏了一堆小鱼干，被你发现了。他慌慌张张想转移藏匿地点，结果你更聪明，立刻派猫把守他藏小鱼干的地方，让他动都动不了。”
“是吗。”筠筠眨眨眼，得意道：“那我也太聪明了吧。”
不过他很快抓住另一个重点：“他们真的很缺钱吗？”
“应该是。”贺璟沅思索道：“他们都不是经商的料，加上我的原因，爷爷奶奶只给他们留了一些钱和房子，并没有留公司的股份。然后就是我……弟弟长期用药的花销，钱流出去的速度，恐怕比他们自己想的要快。”
筠筠恍然大悟。
所以那家人现在像饿疯的坏猫，居然妄图想跟他抢鱼吃！
真是太过分了！
筠筠小声嘟囔：“幸好你没被他们带走。”
已经够不喜欢贺璟沅了，要是贺璟沅跟他们一起生活，那不得被欺负死。
但好像带走了那个喜欢的……也没把喜欢的养得多好。
果然，人还是得和猫生活才能快乐！
贺璟沅的目光投向远处黑暗中起伏的海平线，身旁站着筠筠。
他也不由得庆幸。
幸好他们把我扔下了。
他转过头，目光沉沉地落在筠筠的脸上：“如果他们当时真的把我带走，那我大概是没办法把你捡回家了。”
筠筠哼哼道：“我自己一个人也能很好养活自己的。”
贺璟沅忍不住一笑。
的确，筠筠能把自己养得很好。
快两岁就十一斤的流浪咪确实是有些夸张了……
“但是。”贺璟沅的声音在海风中显得有些缥缈：“如果有一天，我们能在别的地方遇见，我想我还是会喜欢上你。”
筠筠被他的目光烫到了，猛地别开视线：“你干嘛突然说这个！”
好不容易忘记掉的。
贺璟沅没有移开目光：“因为我感觉我等了很久了。”
筠筠：……
也就才一两天。
“你什么时候能给我一个答复？”
筠筠低下头，尽量不和他对视：“你再让我想想？”
贺璟沅耐心问：“那总要给我一个具体时间，让我有个盼头。”
筠筠反而道：“如果我直接拒绝你会怎么样吗……”
“我说的是如果噢。”
贺璟沅没说话，两人继续沿着沙滩走下去，安静到只能听见海浪声和脚踩在沙滩上的声音。
筠筠低头用脚拨开沙子，看见几颗破碎的贝壳，试图转移注意力：“你看……”
话音未落，贺璟沅突然拉住他的手，低头轻轻吻了一下筠筠的唇瓣。
筠筠未说出口的话都被堵了回去。
他们离人群不算太远，模糊的人语声一阵一阵传来，唇瓣一触即分的感觉被无限放大。
贺璟沅又低头亲住了他。
筠筠紧张得手指蜷缩，下意识揪紧贺璟沅腰侧的衣料。
等他再进行下一步举动的时候，筠筠浑身猛地一僵，用力抵住贺璟沅的肩膀，将他推开少许距离。
圆圆的眼睛里带着一丝羞恼，小猫声音压得低低的，异常严肃：“贺璟沅，你不可以舔我！”
地位低的猫才会被舔！
简直是在挑战他的权威。
贺璟沅垂眸看着他湿湿的唇瓣，顺从应道：“嗯。”
他稍稍退开一步，给彼此留出一点空间：“你拒绝我也没关系，只要你不讨厌我，你想怎么对我都可以。”
明明被亲的是他，被舔的也是他，可筠筠听着贺璟沅这种近乎卑微的语气说话，一股莫名的愧疚感在心底蔓延。
可恶，好深的计谋！
筠筠承认，他就是吃这一套。
“你……”他咬着下唇，看着贺璟沅，心一横，给自己下达最后通牒：“我……我明天下午，明天下午就给你答复！”
生怕贺璟沅等不及，筠筠补充道：“我在猫猫里地位很高的……这种大事，我要找只猫商量商量……”
……
身为一只尊贵的掌印太监咪，警长觉得自己最近真是要忙死了。
刚遵从老大指令，率领猫猫去抓老鼠，还没来得及邀功，老大就不要老鼠了。
它又疲惫地和其他猫把这只奇怪的老鼠还给人类。
于是劳碌一天的奶牛猫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补觉，第二天刚一睡醒，头顶就挨了不轻不重的一爪子。
警长迷迷瞪瞪睁开眼，对上自家老大那张在晨光下显得异常严肃的橘猫脸。
小橘猫端坐着，琥珀色的猫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开口说出的第一句话就让警长小脑萎缩。
“你有没有和人类谈过恋爱。”
警长：？
什、什么？
筠筠似乎也觉得有点难以启齿，爪子不自在地挠了挠地板：“听见没有，我问你有没有和人类谈过恋爱。”
警长：……
奶牛猫脸上的表情从茫然到震惊再到空白，整个猫像是被按了暂停键。
几秒后，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没有啊……猫怎么会和人……交.配啊？”
筠筠那张毛绒绒的小猫脸冷了几分：“你面前的猫就会和人类交.配.”
"海鲫鱼和我告白了，说喜欢我，想日我的那种喜欢。"
警长的猫脑嗡嗡作响。
好似曾相识的对话。
奶牛猫：“……老大你是不是又耳朵不灵敏，这次真的没听错吧？”
筠筠眼神飘忽，语气硬邦邦地甩出更劲爆的消息：“他已经亲我了。”
警长瞳孔地震。
“亲的还是嘴巴。”
警长石化中。
“还舔我了。”
“？？？？！！！”
警长浑身的毛毛都蓬松了一圈。
离谱，惊悚，世界观崩塌。
他本以为，身为尊贵的掌印太监咪，最大的职责不过是揣摩筠筠那变幻莫测的心思，精准传达老大的指令……
可！是！
从来没猫告诉过他，当尊贵的掌印太监咪，还要负责给老大解答“人类想日我怎么办”这种超纲的问题。
巨大的冲击让警长不禁喃喃自语：“怎么会有想日猫的变态人类……”
能拿下老大的海鲫鱼果然不是非同一般的鱼。
话音刚落，脑袋上就挨了老大毫不留情的一爪。
“不是变态。”筠筠收回爪子，“我现在也能变成人的。”
警长：……好像也对。
老大现在能变成人，海鲫鱼也是人，两个人类谈恋爱嘛，没什么问题。
警长瞬间觉得这事合理多了，它甩甩尾巴，随口给出建议：“那就睡一觉呗，睡了就断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反正在猫猫界，发.情期所产生的露水姻缘可太常见了。
筠筠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可是我不想断怎么办。”
一点都不想。
如果以后贺璟沅不再给他梳毛，不再抱着他睡觉，心里就空落落地难受。
警长一怔，思考片刻后又给出简单的解决方案：“那老大你坚持不断掉不就好了嘛。”
多简单，想在一起就一直在一起呗。
筠筠担忧：“那万一海鲫鱼睡一觉就想断掉呢？”
警长猫脸一垮。
“那老大你现在怎么想的？”
筠筠凶巴巴地瞪过来：“我要是想得出来还用得着问你？！”
警长吓得立刻怂怂低头，耳朵压平贴在脑袋上，大气不敢出。
那问它干嘛呀，它还没来得及情窦初开就被没收工具了。
筠筠不再看警长，只是呆呆地望着远处被风吹动的树叶。
过了好半天，他才慢吞吞地开口：“我好像挺喜欢他的。”
咪不太懂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但他知道，他一看见贺璟沅就很开心，贺璟沅亲他的时候他也很开心，想永远永远和贺璟沅在一起。
警长叹了口气。
明明心里早就有了答案，还来问它做什么。
“那就试试呗，试着睡一觉，不睡怎么能知道他是哪种人，看看是睡了就跑的渣人，还是能一直睡下去的好人。”
筠筠反应过来了。
对啊，是得试着睡一下，光想有什么用。
睡一下就解决了。
警长赶紧送上安慰：“老大你也不要担心啦，人类生来就该喜欢我们小猫咪的！”
没错！小橘猫挺起胸脯。
人类就是该喜欢我们小猫咪！
贺璟沅喜欢他，天经地义。
他喜欢贺璟沅，更是贺璟沅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我这就去找海鲫鱼。”小橘猫意气风发。
刚跑出两步，橘色身影又猛地刹住，一个急转弯跑了回来。
“还有。”筠筠凶巴巴地道：“这件事你不可以和别的猫说。”
从警长的嘴里传出去，指不定会被说成什么样呢。
警长左看右看就是不敢看他，声音明显底气不足：“我怎么可能会说出去嘛。”
筠筠冷冷一笑，因为爆毛刚好爆出一对恶魔小犄角，在警长眼里显得格外可怕：“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大嘴巴，传出去多少话，前段时间不计较是我大度，这次要是敢说出去，让海鲫鱼听见什么喵言喵语……”
奶牛猫惊恐地压平耳朵。
“小心你这个掌印太监的职位，否则我就让其他猫围堵你……”小橘猫阴森森地说，“看到花花减肥时的样子了吗？”
警长：QAQ
不要抢走我的猫饭啊！
看着警长魂飞魄散的模样，筠筠这才满意地哼了一声，轻盈地消失在树丛后。
他找了个僻静无人的角落，变回人类，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深吸一口气，朝着贺璟沅上课的教室走去。
刚走到教室门口，便下课了。
筠筠站在门柱子旁，有些紧张地张望。
几乎是同时，贺璟沅收拾好东西，精准捕捉到那个探头探脑的身影。
他加快脚步，穿过人群，径直走到筠筠面前：“走吧。”
“嗯……”筠筠应了一声，任由他牵着往外走。
刚才那点豪情壮志，在见到贺璟沅本人的瞬间，一下子瘪了下去。
偏偏贺璟沅牵着他，一句话也不问，仿佛只是非常寻常地下课回家。
筠筠越想越纠结，越想越憋闷。
前两次那么好的机会，怎么就不顺水推舟地答应。
现在倒好，还得让他绞尽脑汁地想着怎么主动开口。
一股羞恼猛地窜了上来，筠筠突然停下脚步，用力拽住贺璟沅。
贺璟沅被他带得一顿：“怎么了？”
筠筠抬起头，脸颊微微泛红，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意味：“你能不能再和我告白一次啊。”
贺璟沅微微一愣，眼眸中掀起巨大的波澜，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所有等待都在这一刻化作了汹涌的暖流。
“嗯。”贺璟沅低下头，目光专注地锁住筠筠的眼睛，“喜欢你，爱你，我的小猫。”
筠筠也忍不住笑了，他微微扬起下巴，努力维持猫主子的矜贵：“你喜欢我是你的荣幸！”
他顿了顿，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声音也不自觉放软：
“我能喜欢你，也是你的荣幸。”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在外面别说这些
这确实是贺璟沅这辈子最大的荣幸。
心口涨得发痛, 他几乎是非常用力地将筠筠紧紧箍在怀里，下巴蹭过他柔软的发顶。
筠筠仰起头，努力想凑上去亲贺璟沅的嘴唇, 只是这个人类长得确实有点高，尝试了几次都只能亲到他的下巴。
“贺璟沅。”他有点着急, 手指揪了揪贺璟沅的衣服。“你能不能低头。”
贺璟沅顺从地低下头，温热呼吸拂过筠筠的额头：“嗯。”
小猫立刻抓住机会，将自己的唇贴了上去。
非常笨拙地主动。
然而下一秒, 主动权瞬间转换。
贺璟沅一手稳稳搂住他的腰, 一手捏住了他的后颈，滚烫地厮磨着他的唇瓣。
正是下课高峰, 学校主干道的喧嚣隔着一片树林清晰传来。
人潮涌动的脚步声, 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谈笑声，一波又一波冲击着感官。
筠筠试探性地舔了舔他的唇缝，却换来贺璟沅更加激动地回应, 仿佛要将他肺部空气都攫取干净。
“我们中午去吃什么啊？”一个学生的声音传了过来。
筠筠浑身一僵，把贺璟沅推开。
贺璟沅也骤然回神, 胸膛起伏了几下才平复下来。
面前的筠筠微微喘息着, 双目有些失神，脸颊红得让人想咬一口。
更难耐的是, 他还下意识舔了舔自己湿润红肿的嘴唇。
贺璟沅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自己不必惊慌。
他已经大二了, 和男朋友接吻拥抱, 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男朋友……
这个词汇光是想想心里就泛着甜。
筠筠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额角，眼神茫然：“头有点晕。”
贺璟沅理了理他的头发，故作镇定道：“你被亲得有些缺氧了。”
小猫脑子还没转过弯：“那平时还是得多亲亲……”
贺璟沅忍不住又凑近，在他泛红晕的右脸颊上重重亲了一口。
筠筠立刻瞪圆了眼睛看过来。
一边不够对称, 贺璟沅得寸进尺，在他左脸颊也响亮地亲了一下。
两边脸颊都盖上印，他这才满意地笑了笑。
“走吧。”贺璟沅极其自然地牵起筠筠的手，指腹在小猫手背上摩挲了一下，“我们去吃午饭。”
下午还有课，中午干脆就在食堂解决了，等周末周六再带筠筠去约会……
筠筠还沉浸在被亲得晕头转向的眩晕当中，整只猫都轻飘飘的，贺璟沅说什么就是什么。
乖乖地被他牵着往食堂走。
看着两人十指相扣的手，猫生从未思考过的问题浮上心头。
现在开始和人类谈恋爱了，可是恋爱要怎么谈。
他有限的那点经验，几乎来源于云城大学那些小情侣。
印象最深的就是，他们总喜欢在通往猫猫开会秘密基地的林荫小道上，像现在的他和贺璟沅一样，手牵着手慢悠悠地散步。
有时候会找个僻静的地方坐下，然后……
就开始亲！
还能亲好久好久！
筠筠曾好奇地和其他猫躲在灌木丛后观察过，感觉他们的嘴巴都快黏在一起了。
小猫认真地思考了一下。
自己大概没办法跟贺璟沅亲那么久。
时间太长，嘴唇会很肿的……
到时候就吃不了东西了。
食堂里人还不算太多。
两人很容易在靠窗的角落找到一张空桌。
贺璟沅让筠筠坐着等，自己转身去窗口排队打饭。
小猫乖乖坐在那里，左右张望了一下，确认贺璟沅还捏着饭卡排队，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今天为了去找警长，筠筠身上没带什么贵重物品，连手机都没拿上。
他拿起贺璟沅留在桌上供他打发解闷的手机，熟练地解锁，指尖在屏幕上戳了几下，输入几个字，然后才按下搜索键。
屏幕亮起，弹出来的第一条帖子标题就带着醒目的【恋爱到底怎么谈】。
筠筠眼睛一亮，立刻点开。
密密麻麻的小字看得猫眼花缭乱，只觉得头更晕了。
人类谈恋爱怎么这么多规矩。
他耐着性子往下划拉一小段。
制造惊喜、保持神秘感、给对方空间……
看不懂。
筠筠失去耐心，把手机屏幕按熄灭，眼神放空地等着贺璟沅回来。
目光无意识扫过邻桌。
一对学生模样的情侣面对面坐着。
男生夹起一块肉，温柔地放进女生碗里。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过来：“来，宝宝，多吃点这个。”
女生羞涩地笑了笑，低头小口吃完这块肉。
碗里的饭菜才吃了几口，就把自己那份几乎没怎么动的饭菜推到男生面前：“我吃不下啦，好饱。”
男生立即点头：“哦哦。”
然后熟练地接过女生的餐盘，埋头把两份饭菜都吃了个干净。
筠筠：！
小猫瞬间恍然大悟。
我懂了。
原来如此。
正巧这时，贺璟沅端着堆得满满的餐盘回来了。
筠筠的目光在丰盛的饭菜上来回逡巡，内心天人交集。
原来谈恋爱是需要分享食物。
……把香肠分给海鲫鱼，还是把鸡腿夹给海鲫鱼。
筠筠挣扎许久，终于狠下心，用筷子夹起自己餐盘里色泽诱人的卤鸡腿，壮烈地放进贺璟沅碗里。
然后，筠筠努力学着别人，一板一眼，字正腔圆地说：“宝宝，多吃点。”
贺璟沅：？
他看着碗里突然多出来的鸡腿，愣了一下，随即眼底漫开笑意，唇角压都压不住：“给我的？”
“嗯！”
筠筠用力点头，眼睛还紧紧盯着那个鸡腿，恋恋不舍。
贺璟沅忍笑：“你跟谁学的，喊我宝宝？”
筠筠“唔”了一声，立即从善如流地改口：“男朋友，多吃点。”
换了个更加正式的称呼。
眼神也无比真诚地看着贺璟沅餐盘里的鸡腿。
贺璟沅拿起筷子，夹起那个鸡腿，在筠筠直勾勾的目光下，把鸡腿夹回筠筠的碗里。
不仅如此，他还把自己餐盘里的鸡腿夹了过去。
“你吃吧。”贺璟沅说：“我不太爱吃鸡腿。”
小猫眼睛瞬间亮了，努力绷着脸，做出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那好吧……既然你不爱吃，那我就吃掉了。”
这就是谈恋爱的感觉吗，有双倍的鸡腿。
筠筠随即意识到什么，立刻又夹起自己盘里的火腿肠，再次慷慨地放进贺璟沅碗里：“那你多吃点香肠！”
贺璟沅看着碗里多出来的香肠，再看看筠筠那期待的眼神，沉默好几秒。
……这是把他的餐盘当聚宝盆了。
他拿起筷子，动作利落地把筠筠的火腿肠又夹了回去，也把自己的火腿肠夹过去。
小猫碗里的火腿肠瞬间翻倍。
这就是谈恋爱的感觉吗！！
他自动为贺璟沅的行为找到最合理的解释：“你也不喜欢吃香肠吗？”
筠筠顿了顿，语气带着点小得意：“那我只好都帮你吃掉啦！”
贺璟沅看着他贪吃又努力找借口的样子，眼底笑意更深：“好。”
他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地把自己餐盘里的青菜送入口中，目光却一直落在对面。
筠筠正埋头对付他的双份鸡腿记忆香肠，脸颊吃得鼓鼓的。
不一会儿，那双眼睛又抬了起来，带着点显而易见的馋意，瞟向贺璟沅的餐盘。
“你是不是……”筠筠努力让自己显得很有理，“……是不是吃饱了？”
贺璟沅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餐盘，迟疑了一瞬：“……嗯？”
“不能浪费粮食。”筠筠立刻挺直腰板，眼神无比正直：“那剩下的我帮你吃掉吧。”
贺璟沅差点没绷住笑出声：“好。”
话音未落，筠筠已经动作迅捷地把贺璟沅的餐盘扒拉到自己面前，毫不客气地低头开动。
谈恋爱真是太好啦！
贺璟沅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贪吃小猪咪，可爱死了。
放在桌角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一下，不知道是谁发了消息给他。
贺璟沅随手拿起手机解锁，页面跳转的瞬间，他愣了一下。
屏幕上还停留着浏览器的界面，搜索框里赫然显示着几个清晰的大字：
【怎么谈恋爱？】
贺璟沅指尖一顿，下意识地念出了声：“怎么……谈恋爱？”
正在埋头苦吃的筠筠闻言抬起头，丝毫没有手机搜索栏被看的尴尬，反而很自然地“嗯”了一声，把嘴里的食物努力咽下去。
他舔舔嘴唇，慢吞吞地问贺璟沅：“我没有谈过恋爱，怕自己做不好……贺璟沅，你们人类都是怎么谈恋爱的？”
贺璟沅：……？
他握着自己的手机，一时语塞。
以为他就很清楚吗……
“应该就是……”贺璟沅努力搜刮着大脑，试图给出一个标准答案：“用各种各样的言行举止向喜欢的人表达自己的爱意？”
筠筠恍然大悟，认真地说：“表达喜欢……我喜欢你！”
这直球到毫无缓冲的告白令贺璟沅猛地呛咳一声。
手指无意识攥紧手机，他把问题抛回去：“那你们是怎么谈恋爱的？”
筠筠怔怔地看着他，漂亮的圆眼睛眨巴几下，脸蛋肉眼可见变红，像被蒸熟了。
猫能怎么谈恋爱啊……
“啊？”筠筠声音带着点难以置信地扭捏：“你真的要进展那么快吗？”
“我以为人类喜欢循序渐进……但也不是不行。”
他的声音清晰得足以让贺璟沅听清：“我们一般都直接交.配的。”
贺璟沅：…………
他的大脑像是被重锤狠狠敲了一下，一片空白，只剩下“交.配”两个字在嗡嗡作响。
见贺璟沅僵在那里，久久没有回应。
筠筠以为他没听清，眼神却变得异常认真：“你没听清吗？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想的话，今天晚上也不是不可以……”
反正警长说了，先试着睡一睡，看合不合适。
“唔！”
贺璟沅不知何时已经放下手机，动作快得像闪电，夹起一个鱼丸，眼疾手快地塞进筠筠那张还在进行危险发言的嘴里。
他只觉得自己的大脑像是被架在火上烤，热得发懵。
连动作都带着慌乱。
贺璟沅忙压低声音：“在外面……别说这些。”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海鲫鱼改不了掏咪小裤.裆……
筠筠努力嚼嚼嚼, 把嘴里那个鱼丸咽了下去，腮帮子鼓鼓的。
他下意识地左右看了看，食堂里人来人往, 确实不是讨论这种话题的地方。
“哦……”筠筠点点头，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于是很认真地道：“那我们晚上回家的时候再说吧。”
贺璟沅握着筷子的手都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作为新晋男朋友，筠筠觉得自己很有必要黏着贺璟沅。
下午贺璟沅有课, 他破天荒地没有跑出去和自己的好猫友鬼混, 在学校里横行霸道。
而是变成小猫，轻盈地把自己塞进贺璟沅的课桌里, 蜷成一团, 只露出一个小脑袋，安静地陪男朋友上课。
林乾探过头来，见到小橘猫那双琥珀色的大眼睛, 诧异地问：“你怎么又把筠筠带到学校了？”
这频率也太高了。
贺璟沅面不改色，手指自然地挠了挠筠筠的下巴。
小猫舒服地眯起眼睛, 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呼噜声。
“家里没人照顾。”贺璟沅的声音带着点理所当然, “我舍不得他。”
林乾被噎了一下，第一次见有人能把“黏猫”说得这个理直气壮。
他无奈地压低声音提醒：“那你一定要看紧点啊, 最好还是别让他出来乱跑。”
毕竟筠筠丢过一次呢！
而且天知道吸猫群里这几天流传着多少筠筠带着其他猫在学校里横行霸道，四处巡视的照片, 简直比保安还勤快。
本以为这只刺头猫被领养后能安分点, 结果反而更嚣张了。
“对了。”林乾想起什么，“学长……呃，就是不能帮忙照顾一下吗？”
贺璟沅心里警铃大作，脸上却不动声色, 慌忙给筠筠的人形完善设定：“他在外面实习，挺忙的，没空。”
在课桌里边睡觉边实习的筠筠学长懒洋洋地舔舔爪子，尾巴尖还惬意地甩了两下。
“说起来。”林乾挠挠头，“好像确实很久没在学校里见到学长了。”
他忽然想起一个关键问题，好奇地问：“学长到底哪个专业，叫什么名字啊？总这么喊‘学长’，感觉怪怪的。”
贺璟沅：……
他知道林乾没恶意，是真心实意想多了解情况。
但编造一个滴水不漏的身份太费脑细胞了。
“学长姓云。”贺璟沅决定含糊处理，然后抛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专业……就是你猜的那个。”
“我猜的？”林乾一愣，努力回忆那位学长的样子。
浅金色的柔软头发，脸好看，气质还独特，一看就是家境好，被家里人宠着长大的。
“啊，所以真是艺术系的啊？”他恍然大悟，这发色确实很符合刻板印象里的艺术生。
贺璟沅沉默两秒，硬着头皮：“……嗯。”
艺术系就艺术系吧。
眼看林乾还想追问细节，贺璟沅赶紧抛出一个重磅炸弹转移话题：“我们在一起了。”
他顿了顿，强调：“我和学长，在谈恋爱。”
林乾瞬间卡壳，嘴巴张了张，因为还在上课，硬生生把冲到喉咙里的惊呼咽了下去。
他看着贺璟沅平静的脸，脑子有点转不过弯。
之前贺璟沅不是一直否认吗，怎么现在突然又承认了。
他哑然半晌，憋出一句：“那……那你审美挺专一，就喜欢……黄毛？”
猫是黄毛，人也是黄毛。
别放完寒假一回来，贺璟沅也顶着一头黄毛，然后被院里的老教授指着鼻子骂“医院哪里来的黄毛医生！”
林乾表情复杂，干巴巴地继续说：“你家同意吗，我听方蝶学姐说云城还挺忌讳，会捏着鼻子灌你喝符水……”
话刚说一半，林乾就忍不住在内心扇了自己几个巴掌。
呸，乱说什么呢。
就贺璟沅家里，估计也没人给他灌符水……
“那你跟学长谈恋爱了……我是不是得换个称呼，学嫂？”
贺璟沅：“……”
小橘猫小脑袋微微昂起。
哼，学嫂算什么，海鲫鱼可是咪咪老大的男人！
林乾是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看贺璟沅这坦坦荡荡的态度，摆明了没打算搞地下恋情，“行吧行吧，那就……祝你俩百年好合。”
贺璟沅坦然接受：“谢谢。”
林乾这句话倒是提醒了筠筠。
海鲫鱼都大大方方地承认了，他也要给海鲫鱼一个名分。
得找个合适的时机，隆重向他的咪咪臣民宣布这个消息。
当然，不能由警长宣布。
这只该死的大嘴巴奶牛猫，就爱添油加醋，到时候说不准会传成什么离谱的谣言。
很快到了下课时间，贺璟沅和林乾永远占据最后一排的黄金位置，东西也收拾妥当。
老师刚关掉PPT，贺璟沅已经一手拎起沉甸甸的书包，另一手抱着筠筠，像一阵风似地溜出了教室。
本学期临近尾声，医学院上方感觉开始被考试月的阴云笼罩，接下来一段时间他有得忙。
更麻烦的是，放假后他必须去一趟美国快刀斩乱麻，并不想越拖越久。
他只能把筠筠单独留在家里很长一段时间，这让贺璟沅非常不放心。
于是这天晚上，贺璟沅第一次尝试教筠筠点外卖。
他打开手机上的外卖软件，把手机递到筠筠面前：“你试一试自己点，以后想吃什么就可以叫什么了。”
外卖软件花花绿绿的界面，各种美食图片冲击着小猫的视觉神经。
炸鸡！披萨！烤鱼！仿佛隔着屏幕都能闻到味了。
筠筠的眼睛“噌”地亮了，手指兴奋地在屏幕上戳戳点点，看一个爱一个。
购物车里的菜品数量飞速增长，大有把整家店搬空的架势。
直到软件弹出一个温馨提示框：【请适量点餐，避免浪费哦~】
筠筠戳屏幕的手指顿住了。
他看着满满当当的购物车，又偷偷瞄了一眼在旁边看着他的贺璟沅……
海鲫鱼最近在打官司，肯定正是需要钱的时候。
作为懂事的男朋友，他得帮忙省钱。
小猫内心挣扎了几秒，最终忍痛作出一个伟大的决定。
他手指飞快地滑动，把购物车里那些诱人的大菜一个一个狠心删掉。
最后，购物车里只剩下孤零零的两碗白米饭。
点击结算。
软件再次弹出提示：【单点主食无法配送，请添加其他菜品。】
筠筠：……
没事！
小橘猫迅速给自己打气，海鲫鱼要是真穷了也没关系，他可是捕猎能手，到时候多抓点猎物养海鲫鱼，保证把他喂得饱饱的！
想到这里筠筠理直气壮地重新点开菜单，精挑细选十道菜，并多加了两份米饭。
吃饱了才有力气捕猎。
虽然比刚才收敛了很多，但最终送达时，两人努力吃也没能光盘。
筠筠瘫在沙发里消食，贺璟沅则起身，把餐桌收拾干净，又把客厅地面简单清扫一遍。
看冰箱里水果不多了，他拿起钥匙：“我下楼买点水果，很快回来。”
筠筠懒洋洋地应了一声，看着贺璟沅出门。
门轻轻关上，客厅安静下来，只剩下筠筠自己，海鲫鱼才刚走几分钟，目光便不由自主飘向门口。
几分钟后，贺璟沅手里拎着新鲜水果打开家门，见筠筠就在门边等着，微微一愣。
还没等他开口，筠筠很自然地低下头，仔细嗅了嗅。
这自然而亲昵的小动作，像一片羽毛扫过贺璟沅心尖。
很可爱。
非常可爱。
可爱到……想亲。
这个念头以前只在脑海里盘旋，但现在不一样了。
他谈恋爱了，筠筠是他的男朋友，可以光明正大地亲。
一股冲动涌上心头，贺璟沅随手将袋子放在玄关柜上，几乎没有思考，一手轻轻托住筠筠的后颈，低下头，在那柔软的唇上印下一个吻。
很轻，很快，一触即分。
筠筠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有点懵，他看着贺璟沅近在咫尺的脸，表情变得异常认真：
“贺璟沅。”小猫郑重宣布，“你欠我的那一亿个猫罐罐，现在不用还了。”
贺璟沅：“嗯？”
当初两人商量好，一亿个猫罐头兑换成一亿餐饭，反正都是要养筠筠一辈子，他很快将这件事抛之脑后。
突然旧事重提，贺璟沅不免紧张起来：“你……”
不用还债，是要离开他？
“当了我的男朋友。”筠筠耳尖悄悄红了，“总该有点特权，现在你也可以随便摸摸我的肚肚毛，还可以把脸埋进我的肚子里吸。”
至于还有个上次未完成的完全标记……嗯，等以后有机会再慢慢进行。
小猫在心里默默盘算。
贺璟沅的呼吸几不可察地重了一瞬，不是要离开他就好。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筠筠的T恤下摆，声音发紧：“一码归一码，还是要还债的……真的，可以摸？”
筠筠很大度：“我们之间欠来欠去做什么，你想摸的话，现在就可以。”
话音刚落，站在贺璟沅面前的少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从散落一地的衣服中钻出来的橘白长毛小猫。
那双琥珀色的猫眼正亮晶晶地看着他。
贺璟沅不太想让这笔债就这么轻易勾销，只要能把筠筠绑在身边一辈子，还多久的债都没关系。
可又看到地上的小猫时，贺璟沅还是没忍住，发出一声喟叹。
真的太可爱了。
他的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华丽的辞藻，可每次面对筠筠，贫瘠的语言系统最终只能归结为两个最简单的词：可爱，好看。
贺璟沅缓缓蹲下身，将自己的视线与小橘猫齐平。
他伸出手，轻轻落在小猫圆乎乎的脑袋上，揉搓着小猫眉心的软毛，又捏了捏他的耳朵。
“喵。”小猫咪舒服地眯起眼，正值掉毛期，随着贺璟沅的动作，细软的绒毛轻盈地飘散在空气中。
贺璟沅的手顺着筠筠的脑袋，一路抚摸到蓬松的大尾巴，小猫被摸得浑身酥软，索性直接四脚朝天，在地上一个轱辘，露出雪白蓬松的肚皮。
贺璟沅呼吸都放轻了，整个手掌覆盖在小猫肚子上，慢慢揉按。
筠筠对这种直接的揉弄不太适应，猫的本能让他下意识抱住贺璟沅的手腕，蹬了几下。
但很快，小猫又松开爪子，用脸颊蹭了蹭贺璟沅的手腕内侧。
贺璟沅垂眸看着它的反应，越想越觉得……
债务不能就这么一笔勾销了，得继续欠着。
他伸出另一只手，目标明确，在筠筠的原始袋上捏了捏。
“喵——嗷！！”
筠筠直接弹了起来，难以置信地看着贺璟沅。
狗改不了吃屎，海鲫鱼改不了掏咪小裤.裆！
可以摸肚肚是恩赐，是男朋友的特权。
不代表你可以得寸进尺摸原始袋，那是另外的东西！
筠筠气得胡子都发抖，原地炸毛的小猫消失。
一个光溜溜，皮肤白皙的少年猛地扑进贺璟沅怀里，用脑袋狠狠撞了一下他的下巴，咬牙切齿地宣布：“五亿个猫罐罐！”
五亿个。
贺璟沅安心了。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老大绝对没有和海鲫鱼谈恋……
贺璟沅故作惊讶地挑眉, 眼底却藏着笑意：“五亿个？”
这下真是一辈子都被猫猫的债务绑定着了，有一种诡异的安心。
筠筠得意地翘起嘴角，圆眼睛闪过一丝狡黠：“怎么样, 被吓到了吧？”
他努力摆出猫猫老大的威严，郑重其事地重申规则, “肚肚毛可以摸，这是男朋友的特权，但是原始袋……绝对不行。”
小橘猫态度非常强硬：“不行就是不行, 以后能不能摸, 也得看你的表现！”
贺璟沅的手还搭在筠筠光裸的腰侧，指尖下是少年细腻温热的肌肤触感, 带着强烈的诱惑。
他心念微动, 温热的唇轻轻吻了吻筠筠敏感的耳垂，随意又小心地在那柔软的耳廓上咬了一口。
筠筠瑟缩了一下，往他怀里钻了钻。
确认关系后, 贺璟沅发现自己对筠筠动手动脚的欲望简直成倍增长。
总想把可爱的男朋友揉进怀里，亲遍他身上每一寸地方。
啃完耳朵, 贺璟沅才应承：“好, 我以后努力表现好一点。”
这个温顺的态度成功取悦小猫。
筠筠哼哼两声，勉为其难地表示：“态度还行, 耳朵也可以啃，不过……”
他又狠狠瞪了贺璟沅一眼：“换位思考, 我伸手掏你裤.裆, 你会开心吗？！”
贺璟沅：……
他战术性转移话题：“……你先把衣服穿上。”
筠筠才懒得穿，重新变回那只橘白长毛猫，用圆滚滚的脑袋顶了顶贺璟沅的手心好几下，强烈表达自己的不满。
接着, 他灵巧跳下地，跑到自己的玩具箱前，叼出一根崭新的逗猫棒，放到贺璟沅脚边，端端正正坐好。
琥珀色的大眼睛亮晶晶盯着他，尾巴尖在地上轻轻拍了拍。
摸了不该摸的地方，就得用陪玩逗猫棒来赎罪！
逗猫棒堪称这个家里损耗率最高的玩具。
眼前这根是新到的，翠绿的弹性绳上串着八个粉色小花，顶端的木棍上系着小铃铛，轻轻一晃，便是“叮铃铃”一阵脆响。
筠筠玩起逗猫棒简直疯到了没边，迅速如离弦之箭扑了出去，满屋子追着逗猫棒上窜下跳。
猫毛也满屋子乱飞……
半小时下来，逗猫棒上八个粉色小花，英勇牺牲了五个，只剩下光秃秃的绳头和几朵摇摇欲坠的小花。
玩疯了的小猫抱着绿绳又啃了几口，终于觉得索然无味，兴致缺缺地把嘴里的逗猫棒往角落里一丢。
才刚到家半小时，就失去了宠爱。
贺璟沅赶紧多下单了几个逗猫棒。
小橘猫变回人形，干脆直接裹着被子，感慨道：“好无聊，逗猫棒要玩腻了。”
贺璟沅心里有点软。
筠筠的生活范围确实太小了，除了学校和家里，几乎没去过别的地方。
是该带他出去走走看看。
“等有空了。”贺璟沅温声道：“我带你去海边玩，找个能看到日出的民宿，也不知道冬天寄居蟹会不会出来，不然我们可以带上小桶和小铲子去挖。”
筠筠马上跟贺璟沅提要求：“我要吃海鲜大餐！”
贺璟沅道：“一定。”
然而，美好的海边计划暂时被搁置，贺璟沅接下来一个月的时间被彻底压缩榨干。
明明才十二月初，离考试还有一段时间，图书馆的自习室已经完完全全被医学生占领。
就算早八没课，贺璟沅也背着塞满砖头一样的课本往图书馆里钻。
一整天没课就更可怕了，直接揣着四个大白馒头，把浓咖啡当水喝，在图书馆里泡一整天。
筠筠也光荣晋升为陪读小猫咪，每天雷打不动把自己变成小猫毛团，乖乖趴在桌上打盹。
贺璟沅和林乾分工合作，拿着A4纸梳理重点，筠筠就在桌面上伸了个长长的懒腰，雪白肚皮朝上，一只前爪搭在了贺璟沅摊开的书本上。
贺璟沅一边继续低头梳理重点，一边极其自然地用空闲的那只手，轻轻捏住猫爪。
软乎乎的肉球很有弹性。
学累了，就暂时放下笔，把小橘猫抱起来，圈进怀里，狠狠吸上一口，然后暴风骤雨式的一顿猛亲。
吸猫群这段时间被筠筠疯狂刷屏，群里一片酸言酸语。
而对坐在贺璟沅正对面的林乾来说，这冲击力就更加直观了。
……该死，他也想他家的猫了。
第n次目睹筠筠任由贺璟沅揉搓，林乾终于忍不住闭了闭眼，在心里默念：
没事，不就是当着他的面吸吸猫吗。
不是和个别情侣一样，在图书馆旁若无人抱着学长猛亲就行……
高强度学习两个多小时后，两人终于决定休息一下。
林乾瘫在椅子上放空大脑。
贺璟沅还没停笔，拧开保温杯喝了口水，拿起手机，点开计算器，眉头微蹙地按着。
前几个月的懒怠终于迎来报应。
校园跑打开APP上显示，本学期要求一百公里，贺璟沅的完成度只有可怜的十三公里。
而打卡系统将在本月30号彻底关闭，进行最终成绩结算。
贺璟沅点着计算器计算，每天计入成绩的上限是3公里，从现在开始，刨除极端天气，满打满算，应该能擦着边缘完成。
一股紧迫感油然而生。
从图书馆出来时，天色早已黑透。
贺璟沅没有直接回家，拐向操场，把书包放在长椅上。
筠筠自觉趴在书包旁边，帮忙看管物品。
陪读猫无缝切换成陪跑猫。
操场上卡在最后一个月才开始跑步的学生不止贺璟沅一个，稀稀拉拉地跑动着。
筠筠揣着小爪子，蹲坐在长椅上，目光追随着贺璟沅的身影。
那么大一坨橘白猫蹲在这儿，很快吸引了猫猫小弟的注意。
白猫乐颠颠跑过来，好奇打招呼：“老大，这么冷的天，你在这儿干啥呢？”
筠筠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等海鲫鱼跑完步。”
语气里带着点显而易见的“别烦我”。
白猫耳朵虽然有点背，但基本的眼力见儿还是有的。
他没再追问，也跟着跳上长椅，一起围观贺璟沅跑步。
刚开始，贺璟沅还能维持着一定的速度，到了后面速度就慢下来，甚至开始跑跑走走。
白猫意识到，现在正是拍猫屁的时候，说不定老大高兴，也能赏它个什么太监当当。
于是它立刻谄媚地凑近筠筠：“老大，你看这个人类，才跑几步路就喘成这样了，耐力还不如我呢”
语气里充满了身为小猫的优越感。
可惜，猫屁结结实实拍在猫腿上。
筠筠原本慵懒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他转过头，声音冷冷的：“你行你上啊。”
白猫吓得浑身毛一炸，立刻怂了，缩着脖子赶紧找补：“呸呸呸，我最弱了，我跑个半圈就不行了！真的，连警长家那两只傻狗我都比不上。”
“警长家那两只傻狗……”筠筠重复着这句话，圆圆的猫眼微微眯起，似乎陷入了沉思。
一个被遗忘的事情突然蹦了出来——林乾之前好像说过，可以找老板借狗来帮忙跑校园跑。
小橘猫的尾巴尖轻轻点了点长椅。
等一人一猫终于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贺璟沅匆匆洗了个热水澡，又一头扎进了书堆里。
筠筠裹着被子，看着贺璟沅在灯下专注的侧脸。
眼底已经有了淡淡的青黑。
少年若有所思。
他轻手轻脚地爬起来，拿起贺璟沅放在一旁的手机，凭着印象，在几个APP里翻找鼓捣，还真让他发现一点东西。
那个跑步打卡APP，可以和贺璟沅之前专门用来定位的手表连通。
小猫抿了抿唇，按照手机上的提示教程，一步一步操作，折腾好久，终于把手表和APP绑定在一起。
搞定！
筠筠悄无声息地放回原位，装作一切都没发生。
第二天，天色阴沉，下了一场好大的雨，等雨停了，又溅起一片寒气。
南方的冬天，湿冷得像是能钻进骨头缝里。
贺璟沅去图书馆时，筠筠没有像往常一样变成小猫，整个人裹得像一颗暖乎乎的糯米糍，只露出一张精致的小脸。
“我今天想自己出去玩。”筠筠主动说：“我可以带手表去吗？定位器套在脖子上太难受了。”
贺璟沅有些迟疑。
为了掌握筠筠独自外出的动向，他试过不少能够定位的产品，手表是最不靠谱的一个。
因为小猫随时能轻松扒拉下来，然后忘在某个角落。
可看着筠筠的眼睛，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贺璟沅叹了口气，把手表递过去：“戴好，注意安全。”
“嗯嗯！”筠筠用力点头，一拿到手表就跑没了影。
他目标明确地去快递驿站，找老板借走两只狗和小平板拖车。
大冷天还有学生愿意帮忙溜他家的两个拆迁办主任，简直是活菩萨。
老板二话不说就把两只狗牵出来：“使劲跑，跑累了正好晚上老实睡觉！”
筠筠说了一声“谢谢”，临走前连吃带拿，还把在猫窝睡大觉的警长给刨了出来。
“喵？”警长被惊醒，一脸懵圈地看着自家老大和旁边的两只蠢狗。
“别睡了，起来干活。”
筠筠还召集了几只战斗力强的小猫，一起去学校操场。
天气很冷，大多数猫都缩在温暖的猫窝里打盹，操场甚至都没有学生。
被强行征召的几只猫猫打着哈欠，眼里充满了不情愿。
警长看着眼前阵仗，心里升起不祥的预感。
“老大，我们今天要干嘛啊？”警长问。
筠筠把手腕上的手表解下来，直接塞给警长：“拿着，海鲫鱼的校园跑还没跑完，接下来每天你们都得帮忙跑！”
他指了指旁边躁动不安的两条狗，又指了指那辆小拖车。
警长：……
得，现在不仅要给老大当牛做马，还要给老大男朋友当牛做马。
警长悲愤地刨了刨地面。
昏君！
其他几只猫面面相觑，也被这苦差事砸蒙了。
一只猫犹犹豫豫开口：“啊？老大啊……天天都要跑？这么冷的天？”
“嗯。”筠筠斩钉截铁地回答。
他顺手摸摸旁边同样蔫头耷脑的白猫，带着点赞许的口吻：“这个主意还是它想出来的呢，不错，等会儿跑完了，奖励你三个罐罐！”
白猫：……
这种时候被老大嘉奖可不是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它清晰感觉到周围几只猫带着杀气的目光盯在了自己身上。
都怪你这张破嘴！
筠筠对此毫无察觉，他正兴致勃勃地布置任务。
“两只蠢狗拉扯，你们其他猫就负责监督它俩，一旦哪只狗被奇怪的东西吸引跑偏，你们就负责纠正，我就不信治不了这两只傻狗。”
当然，他也不是让猫猫狗狗白干活的黑心小猫，每次跑完，不管是猫还是狗，都会有奖励。
警长死死抱着手表，狠狠瞪了白猫一眼。
让你多嘴！
白猫整张毛绒绒的脸都快皱成苦瓜了，它实在顶不住：“老大，我们干嘛要帮人类跑步啊……”
这个问题让筠筠愣了一下。
海鲫鱼现在是他的男朋友了！
帮海鲫鱼就等于帮他，这是每一只猫猫都该做的事情！
他正想公开他和贺璟沅的关系。
然而，话还没说出口，旁边的警长却猛地一激灵。
奶牛猫时刻谨记着老大要求他保密的严厉警告，猛地扑过去，对着白猫脑袋就是一顿输出。
“你懂个屁，这是感天动地主宠情！”
他心虚地提高音量：“我和我主人也这样，他给我开罐罐，我帮他抓蚊子。”
警长一顿胡诌：“真不想和你们这些没见识的猫说话。”
正准备公开恋情的筠筠突然被打断了，他一把按住奶牛猫：“你瞎说什么？”
警长浑身一僵。
完了，失言了。
它居然当着这么多猫的面说老大是“宠”？
简直大逆不道！
威武霸气的老大怎么能是人类的宠物！
强烈的求生欲让奶牛猫发出震耳欲聋的嚎叫：“老大是主！老大才是主人！”
“老大绝对没有和海鲫鱼谈恋爱，绝对没有！”
筠筠：…………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缘分
本来想自己亲口宣布, 结果被警长这大嘴巴一秃噜，全抖落出去了！
筠筠恶狠狠地瞪着奶牛猫，眼神里的怨念几乎要化为实质。
他直接捂着警长的嘴, 把他扔上了小推车。
其他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眼神里充满了震惊，愣是没有一只敢开口询问。
谁这时候上赶着问，那不是找打吗？
几只猫异常沉默地排队跳上小拖车, 挤在一起。
筠筠在手表上点击开始跑步, 又揉了一把两只兴奋的狗，哈士奇和比格犬直接撒开蹄子跑了起来。
小拖车顿时发出“咣当咣当”的声响, 在空旷冷清的操场上显得格外突兀。
一开始速度尚可, 还算平稳。
车上的一群猫心如死灰，只能瞪大眼睛盯着前面拉车的两只狗，祈祷它们别突然发疯。
幸好这时候操场没人, 不然看到这景象，估计得吓出个好歹。
眼见离筠筠越来越远, 一只猫不敢置信地询问警长：“老大真的和那个海鲫鱼谈恋爱了？”
“那不是以后我们还得孝敬这个人类？”
“……老大是不是快有小宝宝了。”
“笨。两个都是公的, 怎么可能有小宝宝！”
警长眼睛瞪得像铜铃，声音都劈了叉：“怎么可能, 谁跟你们胡说八道的？”
所有猫齐刷刷看着他，答案不言而喻。
警长被看得浑身不自在, 恰好前面两只狗开始加速, 小拖车猛地颠簸了一下。
奶牛猫的爪子死死扒着车板，说出的话都带着颤音：“老大当然没和人类在一起，还不是最近有些缺德的猫胡乱谣传，说什么老大和自己的人类不清不楚！简直离谱, 危言耸听！”
“我特地说出来，就是为了辟谣！”
“真的假的啊？”
警长梗着脖子：“我难道还会骗猫？”
其他猫想了想，警长虽然平时大嘴巴了点，但确实没怎么撒过谎，眼神里的怀疑稍微褪去一些。
“到底是哪只猫在造谣，简直有损我们老大的形象！”
“就是，就应该抓起来打一顿。”
其他猫都开始七嘴八舌商讨如何为老大出口恶气，白猫却狐疑地盯着警长：“那老大干嘛非要我们帮海鲫鱼跑步啊？他自己不能跑吗？”
“你们就是格局太小！”警长清了清嗓子，面不改色编造：“这是老大的深谋远虑，跑步是为了什么？强身健体，老大让我们帮忙跑，不就是为了锻炼我们的身体素质。”
“另一方面，海鲫鱼一看就缺乏运动，身体迟早衰败，老大这是在布局，等时机成熟，我们就能……”
警长做了个扑咬的动作：“懂了吧？”
白猫：……
它总觉得这解释哪里怪怪的。
锻炼它们？它们明明是坐在车上吹风，前面那两只蠢狗才是被锻炼的。
警长看着白猫那副满脸不信的表情，心里也有点发虚。
它可记得是白猫多嘴才害得大家摊上这苦差事。
但白猫却得到了老大的嘉奖，因为这个主意是对海鲫鱼有利的。
它敏锐地意识到，老大现在明显被那个人类迷得五迷三道，正是宠上天的时候！
当务之急，它得抓紧机会讨好海鲫鱼，这样才能讨老大欢心，巩固自己第一心腹咪的地位，绝对不能让其他猫看出端倪抢了功劳！
警长立刻正了正色，拿出掌印太监咪的威严，对着白猫说：“不信？不信你就去老大面前问问看！看他会不会揍你一顿！”
白猫吓得一缩脖子，彻底闭嘴了。
其他几只猫也纷纷后怕地舔了舔爪子。
警长说得对，老大现在的心思特别难猜，万一触了霉头，那不就是完蛋了。
前面两只狗越跑越兴奋，速度提了上来，冷风呼呼地刮过，车上一群猫的毛毛都被吹得变形。
警长耳朵压平，死死护住手表，每到APP规定的虚拟打卡点就紧张确认屏幕上是否显示打卡成功。
一旦发现两只狗的注意力被吸引走，车上立刻就会跳下一只猫，亮出爪子进行纠正，其他一群小猫车则用体重压稳车身，防止翻车。
终于，当手表震动提示今天目标达成时，警长感觉自己快被颠得散架了。
它强撑着最后一点心腹咪的尊严，晕乎乎地把手表递还给筠筠。
筠筠拿过来一看，总里程果然多了三公里。
少年眼睛一亮，开心地宣布：“干得不错，你们在这里等一下，大家都有罐罐和冻干吃。”
……
另一边，图书馆里的贺璟沅今天有些心不在焉。
勉强整理完两个章节的重点，他就忍不住点开手机上的定位软件，看看筠筠在哪里。
屏幕上显示着筠筠今日的运动轨迹。
有点诡异。
先是在学校各处无规律地移动，然后长时间停留在操场，在操场上绕了好几圈，中间还自己跑回家一趟，接着又返回操场……
看到那个在操场绕圈的轨迹，贺璟沅眼皮猛地一跳。
正好，定位显示筠筠此刻还在操场。
贺璟沅合上书，决定去找他，顺便完成今天的跑步任务。
等他一边往外走，一边点开校园跑APP时，突然愣住了。
今日3公里的目标，竟然已经显示完成了。
贺璟沅：……
他沉默地盯着那个数字，点击刷新。
没错，就是多了3公里。
……又闹猫了。
难怪昨天筠筠会拿着他手机和手表鼓捣半天。
他赶紧快步走向操场。
果不其然，刚到地方，远远地，他就看见筠筠像只小蘑菇一样蹲在跑道边的草地上，身边围着一圈猫和两只吐着舌头的狗。
少年面前堆着好几个猫罐头和冻干，他正费劲地跟一个罐头拉环较劲，白皙的手指都抠得有点发红。
周围的小动物们急得直叫。
“别急别急，等我一会儿……”猫猫老大努力跟顽固的罐头盖搏斗。
就在这时，一只手伸了过来，轻轻松松地拿走了他手里的罐头。
“啵”地一声轻响，罐头被利落地打开了。
筠筠抬起头，表情变得惊喜：“贺璟沅？”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出来啦？”
他记得贺璟沅每次都会学到很晚的。
贺璟沅把打开的罐头放在地上，又把剩余的罐头都给打开了。
他转头看着筠筠微微发红的手指，上前捂住了他的手：“学不下去，想抱着猫看书。”
筠筠没接话，指挥贺璟沅把剩下的罐头和冻干都分好。
猫猫狗狗们立刻埋头苦吃，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几只猫一边吃，一边忍不住偷偷抬眼瞄自家老大和那个人类。
只见那个人类很自然地把筠筠圈进怀里，还低头用下巴蹭了蹭筠筠的头顶：“宝宝，今天辛苦了。”
好不容易被警长洗脑，接受警长观点的猫猫：……？
老大，这个男人怎么叫你宝宝O.o？？？
警长一惊，嘴里还叼着冻干就慌忙地低声找补：“正常，人类喊我们猫猫都是宝宝，称呼而已……”
下一秒，更让猫瞳孔地震的事情发生了。
它们的老大居然没有炸毛反抗，也伸手回抱住那个人类。
脸上……还带着点羞涩的笑。
警长嘴里的冻干差点掉出来，它强装镇定，继续胡诌：“这是人类的战斗技巧，抱住对方四肢限制行动，老大在反击，对，反击。”
然而筠筠接下来的动作彻底粉碎了警长最后一丝挣扎的余地。
他回头看了一眼蹲在地上石化状的猫猫们，忽然踮起脚，双手勾住贺璟沅的脖子，主动凑上去，在他的嘴唇上响亮地亲了一口。
警长傻了。
其他猫也傻了。
老大，你怎么还主动去亲他啊！！
亲完，筠筠才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半是撒娇半是邀功地对贺璟沅说：“我今天一个人扛了那么多罐罐和冻干过来，重死了，累死我了。”
边说，筠筠还边揉了揉自己的胳膊。
贺璟沅眼底笑意更深，安抚地拍了拍筠筠的背，然后很自然地弯下腰，开始收拾地上散落的罐头壳和包装袋，仔细扔进旁边垃圾桶、
“真是辛苦我们筠筠了。”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吃完东西的猫猫狗狗：“那我们先去把狗狗和警长送回快递驿站？”
两只狗听到“快递驿站”，条件反射地站起来，摇着尾巴就屁颠屁颠拉着小拖车走到筠筠脚边。
警长呆滞好几秒，才如梦初醒，慌忙甩甩脑袋追上去。
回到快递驿站，两条狗一解开牵引绳就瘫在地上呼呼大睡。
老板喜出望外。
筠筠趁机提了要求：“老板，接下来一个月能天天让我带它俩出去遛遛吗？”
老板大手一挥：“随便你遛！”
筠筠嘴巴该甜的时候很甜：“谢谢老板。”
说完，他迫不及待地拉着贺璟沅的手就往家走。
离开驿站一小段距离，筠筠才得意地说“这下你就不用担心跑步的事情啦！”
贺璟沅捏紧他的手，停下脚步：“你这样每天跑来跑去会不会太累了，还要管着它们。”
“我累什么呀。”筠筠觉得他的担心有点好笑：“又不是我跑步，我就负责开开罐头而已。它们现在知道你是我的男朋友，估计会想着法子过来献殷勤呢。”
“而且……”
筠筠仰起脸：“贺璟沅，我心疼一下你都不可以了吗？”
这段时间贺璟沅眼底的乌青越来越严重，整个人透出一股憔悴。
图书馆里那些拼命的学生也一样，仿佛把身体当成了消耗品。
“它们不是白干活，都有罐罐吃。”筠筠笑了笑，“我在猫猫里地位有多高，你在猫猫里的地位就有多高。”
他顿了一下，眉头嫌弃地皱起：“如果你再不好好休息，都要变难看了。”
贺璟沅笑着道：“好，我一定好好收拾收拾自己。”
“我的重点是你要注意身体。”筠筠不满地说：“不可以死掉。”
小猫重复强调：“我真的很怕你会死掉。”
贺璟沅一愣。
筠筠紧紧盯着他，仿佛在说一件最正常不过的事情：“我很怕看到你会在我面前死掉，我就是亲眼看着妈妈死掉的。”
虽然早就知道筠筠妈妈地死因，可这是筠筠第一次在他面前提起。
贺璟沅用力把筠筠抱进怀里，不让他再继续想下去：“不说了，我们不说了……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小猫把脸深深埋进他的胸膛，闷闷地道：“没有关系，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
“而且我现在觉得我的运气还不错，妈妈很疼我，学校里的猫猫也很尊敬我，最重要的是……我遇到了你，或许这就是缘分吧。”
筠筠声音轻缓下来：“你知道吗？我和妈妈第一次吃到猫罐头，就是鹅肉味的。妈妈走后，我以为再也吃不到那个罐头了，结果没想到……”
当初贺璟沅投喂他的，就是那个鹅肉味罐罐。
如果不是这个口味的猫罐头，或许他……就不会那么快注意到贺璟沅，赖上贺璟沅了。
筠筠说：“这一切都是缘分。”
贺璟沅将筠筠抱得更紧。
这的确是缘分，将他们紧紧缠绕在一起，
从始至终，投喂鹅肉味罐头的人，都是他。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小弟上门报复
贺璟沅最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一去学校, 就仿佛落入什么监视网，总感觉暗处会有许多双眼睛在偷偷盯着自己。
去教学楼的路上，一只三花猫会慢悠悠地从他身边经过。
在食堂门口的长椅休息, 一只白猫会在旁边假装舔毛。
甚至在图书馆外，都能瞥见一只狸花猫在灌木丛里探头探脑。
一段时间下来, 各种花色的猫跟约好似的，轮番在他面前不经意路过，然后偷偷打量他。
贺璟沅在学校大部分时间都跟林乾在一块复习。
林乾对此毫无察觉, 甚至有点沾沾自喜, 乐颠颠地对贺璟沅说：“你发现没？我最近怎么这么招猫喜欢啊？走哪儿都能碰上，啧啧, 难道我身上有猫薄荷味？”
贺璟沅：……
他默默看了一眼又一只假装路过, 实则目光炯炯盯着他的猫，决定保持沉默。
感受到了，这就是和猫猫老大谈恋爱的感觉, 随时随地接受注目礼。
猫群这种过于刻意的偶遇行为，终于在贺璟沅考完第一场试, 走出考场时, 被前来接人的筠筠逮了个正着。
小橘猫看着一只白猫“嗖”地从贺璟沅面前窜过，又有一只黑猫在墙角探头, 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当天筠筠就把警长单独带到一个地方，进行一次严肃的训话。
具体内容贺璟沅不得而知, 只看见奶牛猫出来时, 耳朵都耷拉着，整只猫蔫蔫的。
老大发话，警长不敢怠慢。
隔天，它就召集了学校里的猫猫, 背着筠筠，在自行车棚下举行了一次秘密会议。
警长蹲在车座上，表情充满怨念。
好不容易想到的巩固地位之路被所有猫效仿，现在大家都想分一杯羹，结果被筠筠发现，硬生生掐断了。
它清了清嗓子，努力摆出严肃的架势：“都听好了，老大发话了，你们最近别有事没事老往那个人类面前凑！他要考试，很重要，你们这样会打扰他的，老大都生气了。”
然而经过上次的事情，警长在猫群里的威信已经大打折扣。
一只大三花猫甩了甩尾巴，狐疑地问：“你不会是想自己独揽功劳，故意吓唬我们吧？”
警长尴尬地抖了抖耳朵：“他是老大的男人，我们老凑上去做什么，我们要效忠的还是老大，万一让老大在他身上闻到别的猫味，他倒霉，我们不也跟着倒霉？”
看其他猫还是将信将疑，警长又苦口婆心，祭出大杀器：“你们想想，要是因为你们凑上去，害得老大和他吵架了，老大不高兴，我们还有好日子过吗？罐罐想不想要了？冻干还想不想吃了？”
这话终于戳中了一些猫的痛点。
一只猫犹豫地说：“那好吧，可是……”
“那我们以后见到那个人类，该怎么称呼啊？总不能还叫‘海鲫鱼’，那个好像是老大的专属称呼。”
一群猫顿时陷入沉思。
“老大的男人……该叫啥？”
“人类好像叫老公。”
“那是老大叫的！”
“那叫嫂子？”
“他是公的！”
猫猫们讨论半晌也没个结果，只觉得猫脑都要打结了。
“算了算了。”一只胖橘猫头疼地打断毫无进展地讨论：“不想了，想得我头都大了，还是想想今天晚上会吃什么比较实在。”
说完，它率先跳下车座，溜了。
其他猫见此，也陆陆续续散了。
看着猫群散开，警长蹲在破车座上，松了口气。
小算盘又拨弄起来。
直接凑上去刷存在感的路子被老大掐死，只有傻猫才会什么都不干。
聪明猫，当然要另辟蹊径！
送点小礼物刷存在感，应该……不会怎么样吧？
老大之前去敲人家宿舍门，不也带了小礼物吗？
它这顶多算……模仿老大，对，就是模仿。
就算贺璟沅不喜欢，说不定老大也会喜欢。
一旦确定想法，行动力超强的警长立刻开始执行。
它花了几天时间摸清楚贺璟沅和筠筠常去的仔细地点。
现在各个专业都开始期末考，图书馆抢不到位置了，他们转移到了一间空教室自习。
警长迅速捕捉到一只肥硕的猎物，一路小跑，兴奋地朝着那间空教室奔去。
……
空教室里很安静。
医学院大部分重要科目已经考完，剩下几门相对轻松些，复习氛围也松弛了不少。
贺璟沅和筠筠并排坐着，面前放着厚厚的笔记本，林乾则坐在两人的另一边。
筠筠也像模像样背着个小书包，这还是他俩确认关系后，第一次同时出现在林乾面前。
不过少年从书包里掏出来的不是课本，而是一本崭新的小学生字帖和一支铅笔。
他翻开字帖，神情异常专注，一笔一画地开始临摹。
就是那字……
歪歪扭扭，像一条条小虫子在田字格里艰难爬行。
林乾探头看看学长在学什么艺术系的知识，结果看到那稚嫩的字迹，表情有些微妙。
筠筠立刻警觉，整个人趴下去捂住字帖，警惕地瞪着他。
“呃……学长练字呢？”林乾尴尬道。
筠筠闷闷地应一声：“嗯。”
贺璟沅自然接过话茬，给自家小猫挽尊：“怕吵到我们复习，自己找点事做，练练字静静心。”
林乾“哦”了一声，表示理解。
这字……确实需要好好练练。
复习间隙，眼见即将迎来寒假，林乾打开话匣子，从寒假想去哪里玩，聊到最近猫协的动态，又扯到上次那只漂亮布偶猫身上。
“那只布偶猫送去医院检查发现，身体没啥大毛病，就是耳螨特别严重。看那品相，没五六千下不来，就为了个耳螨给扔了。”
贺璟沅敷衍点头：“确实难以理解。”
筠筠倒还记得这只猫，咬着铅笔杆问：“那它现在去哪了？”
“暂时送去寄养了。”
林乾想到什么，拿起手机：“听说考试结束就跟着新主人回家，新主人也是猫协成员。”
他找到合照，指出那个人，把手机递给筠筠。
筠筠一看：……
竟然是那个曾经严肃警告她不要乱喂学校流浪猫的女生。
原来是她，难怪上次防他跟防贼似的。
聊起猫，林乾思维又发散开来：“唉……就快放假了，我也好想我家的猫……算了算了，寒假还是老实待在家里撸猫晒太阳吧，养猫之后，真是一步都舍不得离开。”
贺璟沅见他之前也没有天天念叨自家猫，反而对学校里的那几只猫摸得不亦乐乎，都忘了自己养猫的事情了……
他瞥了林乾一眼，无情拆穿：“你就是不想考试。”
“谁说的。”林乾嘴硬，“我这是肺腑之言，你看你，离了筠筠也不是学不进去……对了，你俩寒假啥安排啊。”
他突然想到贺璟沅可能是自己一个人过年，小心翼翼问：“一起过年吗？”
贺璟沅犹豫了一下，迟早都要说，干脆现在就说了。
“学长在家，我……要去美国一趟，尽量早点回来和他过年。”
筠筠猛地抬头，去美国？
不带他一起去吗？
小猫表情瞬间变得闷闷不乐，紧抿着唇。
林乾一愣：“去美国干啥……”
他话还没问完，一阵极其轻微的脚步声从门口传来。
筠筠敏锐地抬头看向门口。
只见门缝里，先探进来一个黑白奶牛猫猫头。
警长猫猫祟祟地左右张望了一下，发现筠筠正在看它，立刻挺直腰板，迈着稳重的步伐走了进来，在三人面前端端正正地蹲好。
筠筠皱眉，放下铅笔：“你来干什么？”
警长没吭声，先走到筠筠脚边，讨好地蹭蹭他的裤腿。
借着这个动作，筠筠很快察觉到……警长嘴里好像叼着什么东西？
奶牛猫蹭完老大，像是完成某种仪式，磨磨蹭蹭转向贺璟沅和林乾，不经意地歪倒……
抬头一看，筠筠正抱着手臂，面无表情地看着它。
你最好别乱动。
警长吓得一个激灵，身体条件反射地转到另一个方向一歪。
没歪向贺璟沅，反而“噗通”一下，结结实实地倒在了旁边林乾的脚背上。
林乾不哭了，不闹了，也不想自己家的猫了，乐呵呵笑了起来，牙不见眼，立刻蹲下来，就是对着奶牛猫一顿猛搓。
“这是来找我吧，最近不知道怎么了，我猫缘还挺不错。”
警长被他揉得晕头转向，挣扎着想爬起来往贺璟沅那边挪，结果又被林乾一把薅了回去。
“警长警长警长，你怎么这么可爱啊警长，你是我见过最可爱的奶牛猫，好想把你偷回家养啊……”
“嗯？”摸着摸着，林乾感觉手指碰到了警长嘴边硬硬的东西。
似乎是……两根细长的毛发。
但又不是警长的胡须。
他好奇地伸手去捏：“警长，你这里舔到谁的头发了？”
筠筠瞪大眼，赶紧出声阻止：“别碰！”
可惜晚了。
林乾的手指已经捏住那两根“毛发”的末端。
触感有点奇怪。
……好像……好像还会动。
他下意识地往外一抽——
一只油光发亮的大蟑螂，就这样从警长嘴里完整地抽了出来。
林乾安静半秒，突然发出尖锐的爆鸣声。
“啊啊啊啊啊啊——！！！”
筠筠吓得迅速躲到贺璟沅身后：“都说了让你别碰啦……”
贺璟沅：……
他用林乾的书拍开蟑螂，一脚踩死：“叫你当初骗筠筠扮成蟑螂，现在人家小弟找上门报复了。”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今天要不要做完啊？
林乾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向后猛窜, 撞上墙壁才停下来。
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哆嗦得说不出话来，尤其是碰过蟑螂的手, 直接悬在半空中，根本不敢触碰任何东西。
……这手干脆剁了算了。
“喵……”警长被林乾的叫声吓得缩成一团, 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
真过分，抢了他送给贺璟沅的礼物，居然还敢嫌弃！
贺璟沅面无表情地拿起扫把, 将蟑螂尸体扫进垃圾桶里。
一转身, 就看见林乾魂飞天外的模样。
他的声音还算平稳，提醒道：“你要不要先去洗个手？”
林乾猛然惊醒, 恍惚地抬着那只摸过蟑螂的手, 脚步虚浮，朝门外走去。
警长更委屈了。
好不容易抓到的蟑螂呢，结果就这么被扔进垃圾桶了。
他下意识去找筠筠, 让老大给自己撑腰。
刚挪动一步，筠筠就指着他：“不可以靠近我, 肮脏猫。”
警长：QAQ
奶牛猫只好默默蹲下, 沮丧地舔舐自己的爪子。
看见这一幕，贺璟沅有点不行了。
眉头皱得更紧。
……叼过蟑螂的嘴在舔玩过屎的爪子。
真是辛苦快递驿站的老板了。
他下意识转头想跟筠筠吐槽, 结果看见筠筠时，目光微微一顿。
筠筠已经重新坐下, 低垂着头, 专注地写字。
精致漂亮的脸上毫无表情，看得贺璟沅的心狠狠一沉。
筠筠是一只情绪外露的小猫。
开心的时候尾巴会高高翘起来，生气的时候巴不得让所有生物都知道他在生气……而现在，安静得像一潭深水。
贺璟沅太熟悉他了, 看似平静，实际上人难过地走了有一会儿了。
他走到筠筠身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带着点商量和解释的意味：“时间比较赶，我买的是学校放假后第一天的机票，会尽量早点处理完那边的事。”
“就算处理不了，也会早点回来和你过年。”
筠筠“哦”了一声，还是不肯说话。
贺璟沅伸出手，想搭上筠筠肩膀，安慰安慰小猫。
结果手还没落下，筠筠的肩膀便微微向旁边一偏，小心躲开了。
贺璟沅的指尖在空中悬停片刻，缓缓放下。
林乾在洗手间里足足搓洗了十几分钟，皮肤都起了皱，泛着不正常的白。
他举着自己的手，颤抖地走回自习室：“该死的南方大蟑螂，冬天居然不冬眠。”
贺璟沅语气没什么起伏：“在南方长点心眼，下次看到哪里有黑色的两根须子，别好奇，离远点。”
“我哪知道啊！”林乾声音陡然拔高，精神受到极大冲击，“谁能想到警长会叼一只蟑螂过来，还是活的，活的……”
警长弱弱地“喵”了一声，尾巴蜷缩起来，爪子局促地在上面踩了踩。
猫算是明白了，这种小虫子好像人类不太喜欢。
幸好没送给贺璟沅。
“这么可爱漂亮标准好看的白色嘴套子。”林乾痛心疾首：“怎么能叼蟑螂…怎么能叼蟑螂……”
他再也不喜欢奶牛猫了。
贺璟沅叹了口气，把书塞进林乾怀里：“看书。”
林乾警惕问：“这书你是不是刚才用来拍蟑螂了。”
贺璟沅：……
今天注定与复习无缘了。
林乾每隔两三分钟，就会神经质地抬起手，凑到鼻尖，小心翼翼地闻一下……
再闻一下。
试图确认那该死的蟑螂气息是不是真的被洗干净了。
这草木皆兵的样子，跟当初被警长玩屎波及后疯狂洗澡的筠筠如出一辙。
奶牛猫受害者的队伍正在持续壮大。
下午因为有学生要借用这间教室开会，三人只得提前收拾东西回家。
回去的路上，筠筠还是很沉默。
贺璟沅牵着他的手，站在旁边都能感觉到他情绪的低落，连带着一块沉甸甸压在贺璟沅心上。
中午没顾上吃饭，他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打开冰箱。
“想吃什么？”贺璟沅一边翻找着食材，一边问。
筠筠说：“都可以吧。”
带着点闷闷的鼻音，但好歹回应了。
贺璟沅心里稍微松了口气，至少还没到完全拒绝沟通的地步。
他在厨房忙碌起来，筠筠就靠着门看他做饭。
贺璟沅一边煎蛋，一边絮絮叨叨地交代：“……我不在的时候，你可以点外卖，上次教过你了，要是懒得弄，我也会记得帮你点好送过来。”
吃完饭，贺璟沅把碗筷收拾放进洗碗机，他拉开洗碗机门，示范着把盘子倒扣进去，继续絮絮叨叨：“如果有用到碗筷，就这样放，然后按这个按钮，再按启动，就可以了。”
“很简单，记住了吗？”
小猫站在他身边默默看着，点了点头。
贺璟沅又指向客厅：“那个扫地机器人，每天上午九点就会自动清扫全屋。洗衣机也教过你怎么用了。”
“最要紧的是垃圾，一定要记得及时下楼倒掉 ，放久了容易招小虫子……”
说了半天，贺璟沅愣了一下，内心不舍越发强烈。
“贺璟沅。”一直沉默的筠筠突然出声打断他。
贺璟沅闻声回头，心口猛地一窒。
少年仰脸看着他，眼尾已经泛起明显的红：“我就不能和你一起去美国吗？”
这样子简直让人无法说出任何的话。
贺璟沅伸手揽住他，轻轻低头吻住他的眼尾：“我……不想让他们见到你。”
他轻轻叹了口气：“你跟着我过去，也只能待在酒店里，哪儿也去不了，而且……你英文不太好，一个人在那边，我怕你会更闷，更不开心。”
小猫绷着一张脸，凶巴巴地说：“那你能不能把他们叫回来，我想了想，我还是要打一顿。”
贺璟沅被他的话逗得低低笑了几声，他抚摸着小男朋友的额头发，耐心解释：“他们是不太可能会主动回来的。我这次过去，就是想把该处理的事情一次性处理干净，不主动上门，隔着这么远，他们只会无限期拖延下去，明年，甚至后年，我们可能都还要为这个烦恼。”
“……这次去，是为了以后能安安静静，不再被打扰。”
至少，为了那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安宁的未来。
筠筠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把胸腔的酸涩压下去：“那你要去多久啊。”
“大概快要一个月。”
筠筠瞬间攥紧了贺璟沅的衣服，把脸更深地埋进对方的胸膛，久久没有出声。
贺璟沅的顾虑筠筠又不是不知道。
无非就是担心那些人见到自己，会对自己说出更难听的话，做出更过分的事情，平白给自己添堵。
可筠筠一点都不怕，猫猫老大征战学校，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他翻腾最厉害的，根本不是对那些人的恐惧。
他所有的难过，都仅仅源于一个最简单，最无法让他忍受的事实。
要和贺璟沅分开那么久，还要隔着这么远。
自从被贺璟沅带回家，他们就没有分开过这么长的时间。
没有贺璟沅的一个月，仅仅是想象，就让他胸口闷得发慌。
“这一个月……”贺璟沅的声音响起，“如果要出门，一定要把那个定位器戴上，记得吗？去哪里都要发消息告诉我，让我知道你在哪里，每天在做什么？晚上我也会给你打视频电话……”
筠筠在他怀里蹭了蹭，再次抬头看向贺璟沅：“我真的不能跟着去吗？”
贺璟沅摇摇头：“你在国内我才更安心。”
要是筠筠跟着出去，又是放假，同住一个酒店……
贺璟沅绷紧下颚线……那估计就不是解决什么财产的事了，反而更舍不得筠筠，扯着他在酒店胡天胡地……
果然期末快结束，脑子里又全都是黄色废料。
贺璟沅唾弃地骂着自己。
筠筠抿紧了嘴唇，把抱怨的话都咽了回去。
他看过好多电视剧。
万一那些人甩出巨额支票让他离开贺璟沅怎么办？
向他砸钱还是小事，大不了他收了钱，回头照样跟贺璟沅厮混在一起，反正美国人管不到中国猫……
他最害怕的是，这些坏人，把贺璟沅控制起来，拿捏住猫的软肋，要挟猫离开。
真到那一步，筠筠会非常生气。
他真的会召集一百多只小弟去揍人。
不过……最好的方法，也许还是像贺璟沅说的那样，好好呆着，别跟着过去。
一番天马行空的想象愣是没和自己的人类男朋友对上脑电波，但好歹结果是相同的。
筠筠终于按捺下不舍，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了些：“你也要带上定位器，每天都要给我发消息报备。”
贺璟沅认真承诺：“一定。”
“还有……”小猫脸依旧臭臭的，“你不能看不起我，我的英语很好的，You dont give me wa wa say！”
贺璟沅异常沉默：。
“哇。”他昧着良心夸男朋友，“我们筠筠的英语太棒了。”
筠筠立刻得意地哼了一下：“一般般吧，也就英语四级的水平。”
说完，他又侧过头，贴紧了贺璟沅的胸膛。
贺璟沅下周五考完最后一门……
满打满算，也就只剩十天了。
十天后，就是长达近一个月的分离。
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情绪，再次汹涌地漫了上来。
他喜欢在贺璟沅身上留下自己的味道。
变成小猫，蹭蹭贺璟沅的脸，贺璟沅的颈窝。
可这个气味太容易被洗掉了，每次贺璟沅洗完澡，筠筠都要很辛苦重新在贺璟沅身上蹭自己的气味。
而分开的这一个月，贺璟沅身上属于他的味道，会被其他气味彻底覆盖，这样其他猫就不知道他是个有猫的人类了。
筠筠下意识抬起头，看向客厅墙壁上的挂钟。
下午三点。
“贺璟沅。”筠筠的声音忽然有些发紧，带着不易察觉的微颤。
“嗯？”
小猫攥着他的衣服问：“你还有几场考试啊？”
“两场。”贺璟沅想了想：“下周二一门，下周五最后一门。”
筠筠在心底飞快确认，离下周二……还有六天呢。
他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声音更低了些：“这几天除了复习，你还有别的事情要忙吗？”
“……课程都结束了，这几天就是专心复习，准备考试，没有其他安排。”
“哦。”筠筠应了一声，短暂沉默后，又追问，“下周的两场考试，你都复习得怎么样了？”
贺璟沅笑了笑：“猫猫家属怕我耽误学习吗？”
“专业课都考完了，下周的是公共必修课，一个老师给了题库，另一门是英语……我的英语，也还行。”
筠筠又不说话了，把脸更深地埋进贺璟沅怀里。
过了好一会儿，小猫豁出去了。
“贺璟沅。”
“嗯。”
他深吸一口气，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从唇瓣间吐出：“上次我们完全标记只进行到一半。”
“今天……要不要做完啊。”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人类不能舔小猫咪
上次的完全标记为什么会中断, 两人都心知肚明。
贺璟沅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轻点几下，给林乾发去消息：[明天不去学校，我在家复习。]
林乾很快回了：[啊啊啊啊不要, 你不在谁来救救我的英语，那我明天去你家找你吧？]
贺璟沅的目光扫过那行字。
[别来, 没空。]
林乾：[？]
还不等对面反应过来，贺璟沅便熄灭屏幕，将手机随手扔在沙发角落。
筠筠看着他行云流水的动作, 难免有些懊悔。
自己怎么就不经过脑子, 直接说出这种话……
如今箭在弦上，什么都没准备, 一点东西都不懂。
小猫有些慌乱地咽了下口水
不管了,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
筠筠深吸一口气，给自己鼓了个劲, 慢吞吞挪到贺璟沅面前，青涩又主动地将嘴唇贴上贺璟沅的唇角。
触之即离。
贺璟沅的手轻柔地捏着筠筠的后颈, 缓慢地摩挲着筠筠那片肌肤。
少年缩了一下脖子, 那手却没有停止，反而向下滑去。
接着, 一个吻印在筠筠的颈侧。
有些事情一旦开启，就很难再回头。
筠筠的意识沉甸甸地往下坠, 被贺璟沅揽住腰身, 带到了床上。
衣服纽扣一颗一颗被解开，床上堆叠的猫玩具，被贺璟沅随意一扫，滚落在地毯上。
筠筠被亲得都有些喘不过气,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晕过去的那一刻，贺璟沅撑起身，拉开床头的抽屉。
他拿出一个小小的方形铝箔包装袋。
筠筠迷蒙的视线努力聚焦在那袋子上，随即陷入沉默。
“一早就买好了。”
贺璟沅的声音有点哑，抬手勾住扎着筠筠头发的那根小皮筋，轻轻一拉。
金色的头发铺散在枕头上。
“有备无患。”
筠筠眨了眨眼，感觉好像中计了……
也不算中计，反而是自己主动找上来的。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身体猛地蹿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也分不清是本能反应，还是被贺璟沅勾出了发.情期。
他用力咬住下唇，思绪开始不受控制地飘散。
贺璟沅低下头，近乎贪婪地嗅着筠筠的头发，鼻尖全是筠筠身上特有的好闻气息。
“好喜欢宝宝的头发。”
语气中是毫不掩饰的迷恋。
长头发非常难打理。
贺璟沅却藏着点隐秘的偏好，从没有提过带筠筠去剪头发的事情，反而每天早起，耐心地替小猫梳理，扎好，口袋里也永远备着一根皮筋。
每一个夸赞小猫身上毛毛的人类都会得到小猫的好脸色。
筠筠大发慈悲地仰起脸，赏了贺璟沅一个亲吻。
贺璟沅顺势勾着他的脖子，在小猫脸上留下浅浅的齿痕：“好乖。”
南方的冬天风很大，玻璃窗被拍打得微微震颤，冷空气无孔不入，试图寻找一切缝隙钻进室内。
由于没有暖气，屋外冷，屋内更冷。
筠筠浑身却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层薄汗黏腻地附着在皮肤上，头发也贴在颈侧和脸颊。
两人都是初次尝试，动作难免紧张生涩。
贺璟沅尤为谨慎，每一步都仔细观察着筠筠的反应，生怕让他感到不适。
可即便再小心，贺璟沅还是敏锐地察觉到筠筠眉间掠过一丝痛楚。
他立刻轻声安抚：“别怕，慢慢来。”
筠筠最初的不安和僵硬一点点被驱散。
窗外风声依旧呼啸，但渐渐地，另一种声音逸散出来。
断断续续。
贺璟沅的夸赞不断传入耳中。筠筠满脑子都是他一句又一句的“好棒”“真乖”“好漂亮”……
迷迷糊糊回赠几个吻之后，筠筠总算反应过来，这个坏人类在耍诈，说什么都不肯亲了。
偏偏这时候的贺璟沅跟失了智似的，看不透小猫情绪，又温柔地问他：“这种感觉可以吗？”
筠筠终于忍无可忍，猛地翻身，将贺璟沅压住，伸出手捂住对方的嘴，唇边抑制不住喘息：“你……你少说几句。”
贺璟沅环住他的腰：“嗯，那我不说了。”
筠筠很快发现，让贺璟沅独自专注也并非好事。
他几乎使不上力。
贺璟沅拨开他汗湿黏在颊边的头发，目光一点一点扫过小男朋友的脸庞。
小男朋友的皮肤很白，透出绯红，琥珀色眼睛里水光潋滟，微张的唇瓣不断吐着热气，贺璟沅毫不犹豫地吻下去，更深，更重。
猫是很容易被逼急的。
此刻筠筠神经紧绷，任何触碰都激起强烈反应。
他委屈地哭起来，又挠又咬，贺璟沅反而更加专注安抚。
小猫泪水流得更凶，可怜极了。
每到这时，贺璟沅都会忘了自己不说话的承诺，什么好话都说出口，哄着猫。
至于那些好话，就没见有一句是能立刻兑现承诺的。
都是骗猫的。
不知过去多久，筠筠终于获得片刻喘息的机会，趴在凌乱的被褥里，连指尖都无法动弹。
外头天色黑得彻底，卧室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堪堪照亮筠筠的脸。
眼尾是红的，嘴唇也是红的，连其他地方也遍布着深浅不一的红。
“……可以了吧？”筠筠的声音闷在了枕头里。
贺璟沅没有回答，只是轻轻触碰筠筠的背部，动作轻柔，带着安抚的意味。
“会不会哪里不舒服？”贺璟沅贴了过来，“嘴巴会不会疼？”
都被亲肿了。
筠筠把脸更深地埋进枕头：“还好……不会。”
那只温热的手掌滑到他腰侧。
“腰呢？会不会被掐得很疼？”
筠筠皮肤薄，上面残留几道用力的指痕，格外刺眼。
筠筠身体绷紧：“也……也还可以吧。”
贺璟沅笑了一下：“腿酸吗？刚才那样架着……”
“不会！”
小猫猛地翻过身，带着被反复询问的羞恼，一巴掌拍开那只手。
“今天就这样。”他抓起皱成一团的被子胡乱盖在身上，“已经很晚了。”
贺璟沅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才八点。”
筠筠：！
怎么才八点！
他感觉像是过了十几个小时。
筠筠坚持道：“趁时间还早，你下周还要考试，还要复习……去背单词，单词书第一个单词是什么来着，额般等……放弃！”
这样子分明还有力气。
贺璟沅静静看着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片刻沉默后，他开口，声音放得很轻：“那能把猫耳朵和猫尾巴放出来让我摸摸吗？”
筠筠犹豫了。
那点残存的警惕心在嗡嗡作响。
思考片刻后，紧绷的神经又松懈下来。
他懂的，温存嘛，摸摸耳朵和尾巴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小猫心念微动，头顶突然冒出两只毛绒绒的猫耳，灵活地抖动了一下，同时，一根蓬松柔软的尾巴也从被子边缘探了出来。
贺璟沅伸出手，果然只是很正常地摸了摸。
小猫舒服地眯起眼，身体放松，尾巴也跟着无意识晃动，柔软的尾巴尖不经意扫过贺璟沅紧实的小腹。
下一秒，筠筠全身的毛都要炸开。
尾巴根部被贺璟沅握住。
体内熟悉的感觉再次翻涌上来，小猫惊愕地瞪圆眼睛：“你……”
贺璟沅声音比刚才更沉，就没打算掩饰：“可以再来一次吗？”
虽然是商量，但动作根本没有给出任何拒绝的余地：“最后一次。”
筠筠倒抽一口凉气，终于明白自己低估了什么。
低估一个没开过荤的男大可怕的精力，加上这段时间贺璟沅的精神格外紧绷，两人又即将分开一个月，被刻意压抑的占有欲在此刻轰然爆发。
而自己居然还在这个时候傻乎乎送上门，纵容了贺璟沅的不知节制。
那该死的什么猫猫本性还在作祟，比之前更为强烈。
意识在昏沉和清醒之间浮沉，心理也在矛盾摇摆。
一会儿后悔招惹贺璟沅，一会儿又诚实地往上贴。
更让他气恼的是，贺璟沅原本就已经很失控了，现在猫耳朵和猫尾巴露出来，直接将坏人类的开关拧到极限
筠筠实在是有点吃不消了。
贺璟沅全身上下都是他的气味，他全身上下也都是贺璟沅的气味，估计等贺璟沅从美国回来，这种味道还依旧会非常浓烈。
双腿早已酸软无力，只能虚虚地搭着，尾巴还本能地紧紧缠绕住贺璟沅的小腿。
头顶的猫耳朵随着每一次动作，不自觉地往贺璟沅汗湿的下颌和唇边凑。
尾巴和耳朵都变得湿漉漉的。
绒毛黏腻地贴在上面，带来另一种难于言喻的羞耻。
眼泪被刺激得一直在流，颈窝还传来对方滚烫的呼吸……
是贺璟沅在舔他的颈窝。
他一直跟贺璟沅强调，只有猫猫老大才可以舔比自己地位低的猫或者人。
只有他才可以舔贺璟沅，贺璟沅不可以舔他。
“你……”筠筠强撑着心绪，试图维持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猫老大特权，双手徒劳地推开贺璟沅汗湿滚烫的胸膛。
声音破碎不堪，带着哭腔反复重申规则：“你不可以舔我的……”
贺璟沅只是微微抬起身，看着筠筠那双被泪水浸透的眼眸。
然后再次低下头，覆上筠筠红肿的唇。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我好想你啊
第二天晚上, 筠筠才慢吞吞从床上爬起来。
其实他早就醒了，只是浑身骨头缝里都透着酸软，累得连翻个身都嫌费力。
贺璟沅这个坏蛋, 简直不知道节制两个字怎么写。
更可气的是，他的精力好得不像话。
他一早就听见贺璟沅蹑手蹑脚收拾家里, 然后煮菜。
最后饭菜香气丝丝缕缕钻进卧室，筠筠饿得实在受不了，咬着牙, 一点一点挪下床。
脚刚沾地, 小腿肚猛地一抽，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跄了一下, 一只手臂及时伸过来, 稳稳扶住了他的腰。
熟悉的力道贴上身体，筠筠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他顺着那小臂向上看，掠过敞开的领口, 最终定格在贺璟沅那张餍足的脸上。
小猫面无表情，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王、八、蛋。”
要不是他后来哭得实在凄惨, 整个人都要被弄晕过去, 恐怕贺璟沅真要在家里每个地方都试一遍才肯罢休。
贺璟沅置若罔闻，语气十分平常：“要吃饭吗？”
这不是废话吗！
从昨天下午开始, 他就喝了点水，还运动了那么久, 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筠筠气鼓鼓地甩开贺璟沅的手, 扶着墙，一步一顿挪向客厅。
餐桌上的饭菜冒着热气。
筠筠拉开椅子，发现上面体贴地放了个软垫。
他警惕坐下，抱着碗筷, 埋头就是一顿猛吃，吃得又急又凶。
一边扒饭，视线还一边不安分地往对面瞟。
贺璟沅的头发有些凌乱，结实小臂上横着几道抓痕，下巴上还有个小小的牙印，不认真看还真注意不到。
这都是筠筠昨晚被逼急了，气急败坏之下弄出的杰作。
小猫心里莫名地舒坦了些，连带着碗里的饭似乎也更香了。
开了荤的滋味还不错。
但这念头持续了不到几分钟，身体的酸胀不适又浮现上来。
呸！坏蛋！
筠筠在内心骂了贺璟沅好几遍。
接下来这几天，筠筠彻底歇菜，每天不是趴在床上，就是趴在沙发上。
抱着手机，像只被邪恶鱼妖吸干精气的废猫，贺璟沅也整天待在家里，没有出门。
直到贺璟沅考试前一天，贺璟沅出门复习，筠筠也在家待不住了，闹着要跟他一起去。
贺璟沅的目光在他脖颈上划过，转身从衣柜里翻出一件米白色的高领毛衣：“穿这个。”
筠筠不大情愿地接过来，刚套上身，一股强烈的束缚感就勒住了脖子，头晕眼花，喘不上气。
“不想穿。”小猫立刻扒着领口往下拽，“好难受，你是不是想谋害我，不然你自己怎么不穿。”
贺璟沅：“……因为我穿了一样喘不上气。”
“那就不穿。”筠筠立刻顺杆爬，把高领毛衣脱下来。
贺璟沅又拿起围巾：“那总得把脖子围上。”
小猫态度很坚定：“不，勒脖子。”
贺璟沅拗不过他，只能由着他去了。
林乾这几天一直在那间空教室里复习，此刻对着英语卷子抓耳挠腮。
等两人推门进来时，林乾才猛地抬头，语气里带着怨念：“大忙人终于出现了，这几天人间蒸发啊。”
“天冷。”贺璟沅言简意赅，走过来把书包放在旁边椅子上，“在家缩被窝。”
林乾将信将疑地“哦”了一声，搓了搓冻得有些僵硬的手指。
这天气确实冷得邪乎，写字都费劲。
转头看到筠筠，他又换上一副狗腿的笑脸，热情洋溢地打招呼：“学长好。”
紧接着，目的性极强地切入正题：“学长，有没有什么英语擦线过的方法，能传授给我吗？”
筠筠被问得一怔，还没想好怎么回答，旁边的贺璟沅已经干脆利落地替他挡了回去：“没有，有也不给。”
林乾垮起个脸：“你也太小气了。”
他烦躁地抓了抓自己乱糟糟的头发，目光突然在筠筠脖子上猛地顿住。
“嘶——学长，你们南方这蚊虫也太离谱了，把你脖子叮成这样？”
筠筠瞬间僵住，下意识抬手捂脖子。
该死，难怪贺璟沅早上非要他穿什么高领毛衣。
旁边传来贺璟沅短促的闷笑。
林乾循着笑声看过去，留意到了贺璟沅的下巴。
“诶？”
他语气中充满疑惑：“你这下巴怎么破了？被猫咬的？”
贺璟沅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当天下午，两人都换上了高领毛衣。
……
一转眼，贺璟沅所有考试都结束了。
这时林乾才后知后觉地咂摸出味来，脑子里那根迟钝的弦终于搭上。
他气得差点跳脚，掏出手机对着贺璟沅的微信就是一顿表情包狂轰滥炸。
航班是清晨六点，贺璟沅一考完试，回到住处就开始收拾行李。
一个半空的行李箱摊开在地上，他动作利落地将衣服一件件叠好，放进去。
筠筠则变回小猫，毛绒绒的一团，安静蹲在行李箱旁边，盯着贺璟沅的动作。
等贺璟沅去拿别的东西，小橘猫瞅准时机，轻盈地跳进行李箱，把自己缩成圆滚滚的一团。
尾巴圈住身体，毛毛瞬间铺满箱子，
贺璟沅一回头，无奈地弯下腰，把他整个抱出来：“乖，别闹。”
小橘猫不满地甩甩尾巴，又像一道橘色闪电，又落回箱子里。
如此反复。
抱出来，跳进去。
再抱出来，再跳进去。
几个回合下来，贺璟沅东西收拾得差不多，筠筠也折腾累了。
小猫悄无声息地把自己最喜欢的小黄鱼玩偶叼出来，趁着贺璟沅不注意，塞进行李箱最底下那件毛衣里，还用爪子使劲往里推了推，确保藏好。
做完这一切，小猫才若无其事地离开，耳朵尖紧张地抖了一下。
贺璟沅需要提早出发。
筠筠小猫蹲在门口，看着贺璟沅把门关上。
屋子里骤然安静下来，静得只能听见自己呼吸的声音。
小猫仰头看着门许久，也没动，整只猫都陷在突如其来的巨大孤寂中。
贺璟沅才离开五分钟，筠筠就有点想他了。
不过……
现在没人管了耶！
小橘猫眼睛一亮，立刻把贺璟沅抛到了九霄云外。
接下来两天两夜，筠筠彻底放飞自我，疯狂打游戏，困了就在床上睡下，醒了继续抓起手机、
没持续多久，陌生的感觉悄然滋生。
游戏不好玩了，电视剧也不好看了，屋子里安静得可怕，一团沉甸甸的东西压在心口。
好无聊。
贺璟沅的消息倒是每天准时出现，微信常常被他发来的图片塞满。
奇形怪状的雕塑，异国食物……絮絮叨叨，事无巨细。
可说的都是些日常，筠筠不知道要回什么。
这人向来报喜不报忧。
唯一能让猫打起精神的，是晚上八点。
两人打视频电话的时间，只有这个时间，筠筠才能见到贺璟沅。
于是小猫规律的生活节奏又被弄乱了。
吃饭、发呆、在屋子里漫无目的地转圈，就为了等贺璟沅那通电话。
实在熬不住时，筠筠跑去找学校里的猫猫小弟玩。
放假的校园里非常冷清，偌大的地方空落落的，校外街道上却是一天比一天热闹，年味越来越浓。
警长回乡下了。
花花也有了新家。
更重要的是，贺璟沅不在身边。
这天难得出了太阳，好几只猫挤在台阶上取暖。
放假前又送走一批被领养的猫，加上tnr做得不错，往日里三五成群的猫影子也少了许多。
筠筠也坐在旁边，手插进口袋，慢悠悠晒太阳。
贺璟沅那里现在是深夜，没有太阳。
他拿出手机，对着太阳拍了一张：[看，太阳。]
走几步，看到路边一块形状怪异的石头，又停下，拍下来：[看，石头。]
他突然有了分享的欲望，看到什么就拍什么，一股脑发给贺璟沅。
贺璟沅也挺忙，回复有时快有时慢，但每一条都认认真真回了，也学着筠筠的方式，一起分享。
日子就在这种单调的重复和等待中一天天滑过，终于迎来了立春。
筠筠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学着人类躲春的习俗，没有出门。
他安静坐在客厅，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大门，耳朵也竖着，期盼贺璟沅会突然回来。
今天没有。
筠筠还是等到了晚上八点，贺璟沅的视频电话打了过来。
这个时候筠筠已经缩在被窝，几乎是秒接。
贺璟沅的脸出现在画面里：“今天在家干什么了？开心吗？”
小猫盯着屏幕里那张明显憔悴许多的脸，硬邦邦地说：“不开心。”
两人有时候絮絮叨叨说着毫无营养的废话，有时候又会陷入沉默，只是静静看着屏幕里的对方。
贺璟沅倒是想隔着屏幕吸吸猫，筠筠心里却还堵着点被他独自扔在家的小脾气。
哼，想得倒是挺美。
“外面鞭炮声越来越多了。”筠筠把手机贴着窗户，让贺璟沅能更清晰听到鞭炮声。
“好吵啊，这几天一直有人放，冷不丁就响一下，吓死我了。”
小猫认真抱怨着，在琐碎的小事上打转：“你那边……怎么样了？”
贺璟沅很少跟他说这些，今天看穿他那点小别扭，难得多说了几句。
“上次贺清浅过去，他们还住着别墅，跟贺清浅摆谱，这次我过去一看，别墅卖了，三个人挤在小公寓里，转个身都费劲。”
筠筠惊讶地“啊”了一声，眉头皱起来：“钱花这么快？不会是演戏骗你吧？”
“不是。”贺璟沅摇头，眼神有点冷，“爷爷留给他们的钱，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省着点花，日子倒也能过得挺好，可惜……”
挥霍无度，坐吃山空。
筠筠对这一家子的命运毫无兴趣，只关心最实际的问题：“那都这样了，国内的财产还能给你吗，钱……能要回来吗？”
贺璟沅大概有了很大的进展：“能。”
听到这肯定的语气，筠筠一直悬着的心稍稍落回去一点。
看来他心里有数。
“那天我第一次找上门，就撞上好戏。”贺璟沅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催债的在堵门，等他们走了，我才走过去……他们门一开看见是我，跟见到了财神爷一样，好听话一箩筐地往外倒。”
他语气带着一丝嘲弄：“结果我把那份财产转让协议拿出来，刚摊开，他们脸上的笑变得比哭还难看。”
贺璟沅停顿了一下：“还有我弟弟，看到我，反应倒是够大的。”
这个知识点筠筠有印象。
贺璟沅期末复习一直在背。
一个被宣判死刑的病人，通常会经历几个阶段——否认期、愤怒期、协商期、抑郁期。
他这个愤怒期还挺长。
一个被宠坏的，时日不多的人，突然看见自己健康的亲哥哥站在面前，那种冲击，足以击溃任何防线。
“太窝里横。”贺璟沅道：“对着我一句话都不敢说，只敢把气撒在他们头上，摔东西，骂骂咧咧，公寓本就不太好，还被他砸得一片狼藉。”
他语气平静得近乎冰冷：“我算着时间，每天就去露那么一小会儿的脸，就这一小会儿，也够他们鸡飞狗跳一天，催债的也天天准时上门打开，轮番轰炸。”
每天都被折磨，是个正常人都会被弄得够呛。
筠筠听完，沉默了几秒，只干巴巴地“哦”了一声。
贺璟沅的弟弟看似什么都没做，筠筠还是没办法可怜他生了重病。
他们在美国和和美美，贺璟沅小小年纪失去爷爷奶奶，父母又不在身边，没人给生活费，只能卖了爷爷留下来的财产。
按照这偏心的程度，或许当时他稍稍提一嘴，贺璟沅都会被接去跟父母一起生活。
现在都不重要了。
希望早点结束，以后就真正摆脱他们了。
不过异国他乡，那些人那些事，离筠筠太远。
贺璟沅要做的那些复杂的算计，筠筠也弄不太明白。
能做的，似乎只有守在空荡荡的房子里，等着。
窗外一串格外响亮的鞭炮声毫无预兆地炸开，筠筠吓得浑身一激灵，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他下意识地把被子拉高，把自己裹得更紧，鞭炮声夹着贺璟沅焦急的安抚声，筠筠只露出一双眼睛，惊魂未定地盯着屏幕里的贺璟沅。
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发白的脸，鞭炮声渐渐停歇。
小猫捧着手机，看着贺璟沅，看了很久很久。
他努力想把话题扯开，委屈巴巴地东拉西扯。
可说着说着，声音就低了下去。
筠筠微微偏过头，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小片阴影。
酝酿了好一会儿，筠筠的声音带着点轻颤，低低地飘了出来。
“贺璟沅。”小猫声音闷闷的，“快过年了。”
短暂的停顿过后，更清晰的一句落了下来。
“我好想你啊。”
第60章 第六十章 情人节快乐
“我也很想你。”
贺璟沅的声音不自觉地放得又轻又软：“你往我的行李箱里塞了小黄鱼？我看见了, 上面都是你的猫毛，还有你的味道。”
专属于小猫的暖烘烘太阳味。
屏幕那头，筠筠立刻板起脸：“你只能看着小黄鱼想我, 但不能抱着小黄鱼睡觉，只能抱着我睡。”
好浓的醋味啊。
贺璟沅忍住了几乎要溢出的笑意, 认真地保证：“好，我也不会看着它想你，光看看视频里的你就可以了。”
他的目光落在自家小男友那张气鼓鼓又漂亮得过分的脸上。
这句话的保证显然很有用。
筠筠哼哼唧唧地咕哝了几声, 虽然表面上极力绷着, 但眼角眉梢那点藏不住的雀跃还是泄露了他此刻不错的心情。
“放心。”贺璟沅看着他那副样子，心尖软得不像话, “我一定回来陪你过年。”
他又温声哄了许久。
直到视频里的小猫脑袋一点一点, 上下眼皮开始打架，呼吸逐渐变得绵长均匀，终于抵不住困意, 睡着了。
少年睡颜恬静，几缕碎发软软地搭在额前。
贺璟沅静静看了片刻, 偷偷截屏, 才对着屏幕里的筠筠道了句“晚安”。
视频被挂断。
纽约此时正处于早晨，贺璟沅换好衣服, 慢悠悠踱步到餐厅吃饭。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林立的高楼，服务员用抑扬顿挫的语调花了十分钟给他介绍餐盘的历史渊源。
贺璟沅很有礼貌地听着, 尝了一口精心烹制的牛排, 只觉得味同嚼蜡。
脑子里全是在想着楼下早餐店的豆浆和油条，坐在自己旁边埋头苦吃，啃得脸颊鼓鼓的筠筠。
他慢条斯理地吃完，看了一眼时间。
差不多了。
于是打车前往去找那三个人,
车子刚在街角停下，一股极其浓烈又难以形容的刺鼻气味就钻进鼻腔。
像是混杂着某种腐败甜腻的东西，比艾草的味道更冲，让人胃里一阵翻搅。
贺璟沅面无表情地拿出口罩戴上，才朝那栋公寓楼走去。
美国的贫困区最让人难以忍受的就是此处的制安环境，越靠近公寓楼，那股味道越重。
粗暴的砸门声和男人的英语咒骂声传来，异常清晰。
贺璟沅脚步未停，转过拐角，便看到这几天一直见到的场景。
几个戴着粗大金项链，身材魁梧的黑人堵在公寓门口，为首的正不耐烦地用拳头砸着门板。
而他的父亲，那个曾经衣冠楚楚的男人，此刻正狼狈地跪在门口地板上，用流利的英语哀求着什么。
贺璟沅在几步外的阴影处站定，冷眼旁观。
不知道贺先生又说了些什么，那为首的黑人低低咒骂了一声，一挥手，带着手下离开了。
经过贺璟沅身边时，几道视线在他质地精良的大衣上停留了片刻，带着点审视。
贺璟沅视若无睹，与他们擦肩而过。
贺先生正惊魂未定地想关上那扇门，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忽然抵住门板。
看到门外的贺璟沅，贺先生脸上的惊惧瞬间被难堪取代。
他扯出一个僵硬的笑，侧身让开：“沅沅你来啦，快进来。”
公寓里更加逼仄混乱。
贺夫人见到自己的大儿子，眼神闪烁了一下，立刻转身钻进卧室。
里面很快传来她刻意压低的安抚声。
只有贺先生局促地留在客厅。
餐桌上，一瓶开了盖的冷牛奶和一盒不知名品牌的麦片孤零零地摆在一起。
旁边一只碗打翻在地，黏糊糊的麦片糊了一小块地板。
贺璟沅只是站在门口玄关的空地上，目光扫过这片狼藉。
“吃饭了吗？”贺先生拿起桌上唯一一只干净的碗，“要不要吃点垫垫？”
贺璟沅声音没什么起伏：“不用，我在外面吃过。”
贺先生讪讪地把碗放下：“酒店能有什么好吃的……”
他搓着手，目光落在贺璟沅脸上严实的口罩上，“怎么不摘口罩？在自己家里……”
“味道重。”贺璟沅打断他。
贺先生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狼狈，急忙走到窗边，把本就关着的窗户又检查似地推了推：“是有点，隔壁邻居有点不良嗜好，每天这个点都……”
窗户紧闭着，那股味道依旧顽固地弥漫在空气里。
“唉，不说了。”
他像是急于结束这个话题，脸上挤出一点刻意的关切，“你也看到了，家里现在就这样，实在没地方给你住，只能委屈你继续住酒店了，听爸妈的，爸妈永远不会害你……你住哪个酒店？要不要爸送送你？”
贺璟沅抬了抬眼皮，报出一家处于曼哈顿的酒店的名字。
贺先生脸上的肌肉肉眼可见地抽动了一下，笑容更加僵硬：“不错……挺好，来这边是该好好玩玩，放松放松。”
语气里的酸味都要突破天际了。
就在这时，卧室里传来“哐当”一声脆响，像是什么玻璃制品砸在了地上。
紧接着是贺夫人手忙脚乱的收拾声：“你又干什么！”
贺璟银带着神经质亢奋的声音穿透薄薄的门板，用英语大声嚷道：“我要去滑雪！现在就要去！”
“过几天，过几天一定带你去，乖……”贺夫人的声音充满了疲惫的哄劝。
“过几天？我等不了！”贺璟银的声音陡然拔高，“我们有私人的滑雪场！才不要和那些下等人挤在一起！”
贺璟沅几不可察地挑了挑眉。
贺先生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尴尬地解释：“以前家里是有一个滑雪场，风景很好，璟银喜欢热闹，经常在那边开派对。”
他语气中带着几分回味“他从小就招人喜欢，好多漂亮的女孩子都围着他转，当时我们这些老家伙就在站在落地窗前看小辈玩闹，璟银一回来，身上全是红唇印。以后要是有机会，也带你去玩玩，认识认识朋友。”
“不用。”贺璟沅直接拒绝。
一听就知道不是什么正经派对。
卧室里的动静越来越大，贺夫人的安抚声渐渐带上了哭腔，甚至夹杂着肢体碰撞的闷响，显然是贺璟银不耐烦了。
贺先生如蒙大赦般对贺璟沅说了句“抱歉”，立刻冲进了卧室。
门没关严，里面的争吵、摔打声和贺璟银歇斯底里地叫骂更加清晰地传出来。贺先生似乎在低声下气地哄劝着什么。
贺璟沅看着这出荒诞的闹剧，不再停留，转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在身后合拢的瞬间，里面压抑的争吵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爆发出来。
贺璟银尖利刺耳的叫骂声穿透门板：
“他不是你们亲儿子吗？！为什么不找他要点钱！凭什么他就能住在曼哈顿最好的酒店，我就得跟你们挤在这个猪圈里等死？！”
“你们就是偏心！从小到大都是！你们眼里只有他！根本不在乎我的死活！”
贺璟沅的脚步在楼梯口顿了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栋建筑。
接下来的日子，贺璟沅出现在那间小公寓的次数肉眼可见地减少。
温水煮青蛙。
他把更多的时间留给了大洋彼岸那只小猫。
视频通话的频率更高了，时长也更久，哪怕只是开着视频，各自做各自的事，听着对方那边细微的声响，也很开心。
偶尔再去时，不出意外地又撞上了催债的上门。
这一次，对方显然失去了耐心。
为首的黑人壮汉揪着贺先生的衣领，砂锅大的拳头毫不留情地砸在他脸上、肚子上，贺先生痛苦地哀嚎在楼道里回荡。
贺夫人哭喊着扑上去阻拦，被粗暴地一把推开，跌坐在地。
“别打了！求求你们别打了！我们一定还钱！等我们把事情办妥，马上就能还上！”贺夫人涕泪横流。
黑人挥了挥拳头，眼神凶狠。
“真的！这次是真的！”
贺先生被打得鼻青脸肿，蜷缩在地上，突然想起什么，急切地保证，“我在中国！在中国还有很多资产！我大儿子！他也有很多钱！只是……只是把钱转到美国需要时间！你们再宽限一点时间！”
他似乎怕对方不信，急切地补充着细节，“你们也见过他好几次了！他穿的衣服都是名牌！只要处理好中国的事，钱马上就能到！马上！”
那黑人又狠狠踹了他一脚，用英语恶狠狠地丢下最后通牒：“一个月。再拿不出钱，等着完蛋。”
等人走后，贺夫人连忙滚爬地扑过去扶起丈夫，看着他惨不忍睹的脸，哭得更凶了：“怎么就被打成这样……你说贺璟沅到底安的什么心？都这么多天了，眼睁睁看着我们被逼债，一点帮忙的意思都没有……”
贺先生艰难地喘息着，每吸一口气都牵扯着胸腹的剧痛，他碰了碰嘴角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毕竟是老头子带大的，跟我们不亲，怕是心里还怨着我们。”
贺夫人的哭声噎在喉咙里。
贺璟沅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楼梯拐角，正静静地看着他们。
他站的位置很微妙，光线昏暗，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更无从判断他听到了多少，听到了哪些。
两人瞬间僵在原地，眼神里充满了心虚。
贺璟沅一步步走上前，目光落在贺先生青紫肿胀的脸上，沉默了几秒，才平淡问道：“这是怎么弄的？”
“啊？”贺先生完全没料到他会问这个，一时没反应过来。
贺璟沅抬手指了指他脸上最狰狞的一处伤口：“这里。”
“啊……啊！”他猛地回神，眼神慌乱地躲闪，下意识抬手想捂，又牵扯到痛处，疼得直抽冷气，“没、没事！爸就是不小心摔了一下！磕着了！先进屋，先进屋再说吧。”
他语无伦次，只想赶紧把贺璟沅弄进屋。
贺璟沅没有拆穿这拙劣的谎言，只是点了点头：“好。”
贺先生贺夫人如履薄冰地将贺璟沅让进屋里。
贺璟银似乎被刚才的暴力场面吓得不轻，蜷缩在轮椅上，眼神惊慌。
贺夫人顾不上别的，又赶紧扑过去安抚受惊的小儿子。
贺先生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像是忽然想到什么，看向贺璟沅，语气带着一种刻意拉近的讨好：“沅沅，你不是学临床医学的吗？爸这伤……你给看看，上个药总行吧？”
贺璟沅闻言眼皮都没抬一下：“不能，我没毕业，没实习，没规培，没执照，我也不清楚美国的行医法规。没有资格给你处理伤口。”
贺先生被这拒绝噎住了：“……呵，还挺讲究。”
家里空空如也，连个像样的医药箱都没有，身上的钱更是早就被搜刮干净。
父子俩就这么沉默地对坐着，贺先生只能硬生生忍着浑身的剧痛，冷汗浸湿了后背。
贺夫人安抚好贺璟银，走过来给两人各倒了一杯水，然后给贺先生使了个眼色。
贺先生端起那杯水，喝了一口。
他局促地捋了一把头发，眼神却忍不住再次打量起眼前的儿子。
这孩子长得真像他爷爷，尤其是那种带着审视的眼神，让他心底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股挥之不去的反感和……畏惧。
他是在贺老爷子近乎宠溺中长大的长子。
他想学艺术，厌恶经商，老爷子也由着他，从未强迫。
直到贺璟沅出生的那一年，他无意中看到了老爷子那份尚未最终定稿的遗嘱草稿。
庞大的家族企业，留给了他那个名校管理系毕业、精明能干的弟弟。
留给他的，只有几处宅子土地和一笔数额不菲但终究无法与核心产业相比的现金。
巨大的落差感和屈辱感瞬间把他淹没了。
身为长子，家族产业的继承权本该是他的！
这种被父亲抛弃的感觉让他无法忍受。
于是他用最激烈的方式反抗——抛下尚在襁褓中的贺璟沅，带着妻子开始了一场漫长的环球旅行，用挥霍和逃避来宣泄不满。
四年后，玩够了也挥霍得差不多了，他们才回到国内。
那时妻子再次怀孕。
他本以为这次回来，老爷子看在即将出生的小孙子份上，态度会软化。
可没想到，当他带着孕妻踏入老宅，迎来的却是老爷子前所未有地震怒。
“沅沅还不会说话，你们就任性把他扔下！这不是你们养的猫猫狗狗！就算是猫猫狗狗，也不该如此被随意对待！而你们现在玩够了，回来突然跟我说又怀上了？怎么，到时候一生气，是不是又要扔下一个，自己跑出去快活？！”
老爷子的拐杖重重顿在地上，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愤怒，“况且你们到底有没有认真备孕？！你老婆查出怀孕前一天，你们还在慕尼黑的夜店狂欢！喝酒！吸烟！就算是为了这个孩子好，也该认真检查，确认要不要生下！”
当初的贺先生梗着脖子，只觉得父亲不可理喻。
这是他与妻子浪漫爱情的结晶，是他们最快乐时光的见证！
他试图争辩，甚至想把小贺璟沅拉到身边站队，让他在父亲和爷爷之间做个选择。
可四岁的孩子懂什么？
小贺璟沅只觉得眼前这个激动的男人凶神恶煞，可怕极了。
他吓得“哇”一声大哭起来，死死抱住爷爷的腿，再也不肯看他一眼。
那一刻，贺先生只觉得一股火直冲头顶，巨大的难堪和屈辱感让他彻底迁怒于这个“养不熟”的大儿子。
从那天起，他对贺璟沅那点本就稀薄的父爱，更是消失殆尽，只剩下冷漠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怨怼。
贺先生又喝了一大口水，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情绪。
一开始，他确实还端着点骨子里的清高，不好意思直接开口向贺璟沅要钱。
可要的次数多了，也就麻木了，甚至觉得理所当然。
他是他爸，花儿子的钱，天经地义。
只是……贺璟沅越大，心思就越深，越难掌控了。
他清了清嗓子，决定不再绕弯子：“你现在……读大二了？”
“嗯。”贺璟沅应了一声。
“剩下几年，别读了。”贺先生突然语出惊人，带着一种自以为是的大度，“直接来美国吧。爸想过了，这些年……是爸对不起你。现在我也想开了，一家人，整整齐齐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贺璟沅的目光终于转回来，落在他脸上：“那我的学费，你出吗？”
“当然！”贺先生像是看到了希望，立刻拍胸脯保证，“都到美国了，爸砸锅卖铁也供你读最好的学校！”
只要拿到那一笔钱……他仿佛已经看到了美好的未来，语速加快，“你回去后就办退学手续，国内那些房产，你的，还有我的那些，都尽快处理掉，钱都转移到美国来……”
见贺璟沅只是沉默地看着他，并不接话。
贺先生心里有些发虚，赶紧加重语气，试图用亲情打动他：“璟沅，我是你爸，爸妈是永远不会害你的……你信爸这一次！”
他紧张地盯着贺璟沅的脸，期待着他的反应。
良久的沉默在狭小的客厅里蔓延。
贺璟沅似乎在认真思考，眉头微微蹙起，带着一丝犹豫：“但是，贺璟银现在要治病……”
他恰到好处地停顿了一下。
贺先生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急切地解释：“放心！这次爸绝对不向你要钱！你爷爷留下的那些房产卖掉，让我把债还上，剩下的钱，足够我们在美国东山再起！只是我现在被盯得太紧，根本回不了国……”
“至于璟银……”他声音低沉下去，“我也看开了，他的病……怕是治不好了。以后，”
贺先生抬眼，浑浊的眼里带着一丝孤注一掷，“你就是爸唯一的儿子，爸的一切都是你的！”
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又带着巨大的诱惑。
贺璟沅脸上的表情似乎真的有所松动，他垂下眼帘，沉默了几秒，才用一种带着挣扎的语气低声说：“……你让我再考虑考虑。”
贺先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堆满了笑容：“好！好！应该的，你好好考虑！爸等你的好消息！”
既然有所图，那就有所行动。
贺璟沅与这个家的关系似乎骤然升温。
从这天起，贺夫人破天荒地亲自出门买菜，尝试做中餐。
贺璟银虽然每次见到贺璟沅依旧会控制不住地流露出敌意和神经质的暴躁，但在父母的极力压制下，也勉强安静了一些。
而贺先生，则成了最殷勤的那个，大部分时间都在贺璟沅耳边絮叨着过去的不易和眼下的艰难，核心目的只有一个——
催促贺璟沅带着国内的所有资产移民美国。
贺璟沅通常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敷衍地“嗯”一声。
更多的时候，他会慢条斯理地用筷子拨弄着碗里切得过碎、炒得过老的青菜，把里面细小的葱花一点点挑出来。
同时，另一只手放在桌下，飞快地在手机屏幕上敲击着。
[贺璟沅]：宝宝，在做什么？
[贺璟沅]：这边中餐难吃得要命。
[贺璟沅]：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带回去给你。
消息发出去，大洋彼岸正是深夜，但筠筠的回复总会在晚上的时候蹦出来。
于是，贺璟沅剩下的时间，几乎都用来托人四处寻找自己男朋友要的东西，再仔细打包，寄回国内。
这频繁看手机的举动很快引起了贺璟银的注意。
那双深陷的眼睛死死盯着他，突然用嘶哑的英语质问：“你在和谁聊天？”
贺先生也放下了筷子，看着他碗里没动过的饭菜，迟疑着开口：“沅沅，你是不是……谈对象了？”
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一个关心儿子的父亲，“这可得处理好国内的事情啊。”
贺璟沅给手机锁屏，将手机放在桌面上，平静地承认：“是有对象。”
饭桌上瞬间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
贺先生贺夫人的脸色变得极其复杂，贺璟银更是直接冷哼了一声，眼神阴鸷。
国内有了牵挂，贺璟沅未必会那么听话地抛弃一切来美国。
贺先生的态度骤然转变，从之前的“我不逼你”变成了无孔不入地猛烈劝说。
每一次见面，话题最终都会绕到“移民”、“卖资产”、“一家人团聚美国”上。
贺璟沅也慢条斯理地拖着，看他们被上门催债的打了好几次，才对焦虑不安的贺先生说道：“明天，我们好好谈谈吧。”
离开公寓楼，贺璟沅抬头看了一眼纽约的天空，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日历。
离农历新年，只剩一个星期了。
足够了。
他几乎是立刻拿出手机，订了最早一班回国的机票。
次日，贺夫人再次做了一大桌子菜。
因为上次贺璟沅挑了一中午的葱花，这次她特意一点葱花都没放。
然而，贺璟沅坐下后，目光在菜上扫了一圈，又开始了挑辣椒。
三人看着他慢条斯理地把辣椒一点一点从菜里拨出来，堆在骨碟里，而饭菜几乎没动，眼里的不耐烦和焦躁几乎要溢出来。
席间贺璟银忍不住抱怨了一句：“中餐好难吃。”
饭后没多久，贺夫人就推着脸色阴沉的贺璟银出门“晒太阳”了。
贺先生迫不及待地从卧室拿出一份打印好的文件，郑重其事地推到贺璟沅面前：“沅沅，你看，这上面都是爸在国内剩下的所有产业明细了。爸现在全指望你了！一定要尽快！尽快帮我处理掉！不然下个月催债的再来……”
贺璟沅拿起文件，一目十行地扫过。
上面的内容与他之前通过特殊渠道查到的信息相差无几。
他合上文件，看向贺先生，犹豫地抿了抿唇：“祖宅……真的要卖掉？那是爷爷打拼了大半辈子才置办下的，是他的心血。”
贺先生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挥挥手：“什么心血不心血的！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天经地义！我现在有难，它就该发挥它的价值！心血能当饭吃吗？能救命吗？”
贺璟沅看着他这副嘴脸，嘴角弯了一下：“好吧。”
他不再多言，也取出了一份装订整齐的文件，推到贺先生面前。
贺先生疑惑地接过去，眯起眼睛念着标题：“财产份额转让协议？”
他抬起头，不解地看着贺璟沅，“卖房子，转移财产，不就是签个委托授权书，委托你帮我处理就行了吗？搞这么复杂做什么？”
贺璟沅神色平静，早已准备好了说辞，张嘴就来：“以前是可以。”
“你现在是被执行人身份。国内法院那边盯着，国外这边催债的也虎视眈眈。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会被法院视为恶意转移资产，后果很严重。”
他顿了顿：“把财产份额合法转让给我，一方面，这部分价值可以用来抵偿你欠我的债务，手续上更清晰，也更容易解除法院对你其他资产的封禁。另一方面，由我作为权利人去办理后续的资产转移或变现手续，在美国这边操作起来，也会更方便，更少阻力。”
他条理清晰，听起来完全是为贺先生着想。
贺先生拿着笔，看着那份协议，脸上充满了挣扎。
毕竟这等于把他最后的底牌和希望，都交到了这个他并不真正信任的儿子手里。
可是又毫无办法了。
“没关系，这件事确实需要慎重考虑。”贺璟沅善解人意地开口，作势要把协议收回来，“您可以好好想清楚。只是我得提醒您。”
“过几天学校就要开学了，我得回国。下次能抽时间过来，恐怕得等到暑假了。”
暑假？
贺先生心里猛地一沉。
一个月后，那群凶神恶煞的催债鬼就会再次登门！
没有钱，下一次就不是打一顿那么简单了！
恐惧瞬间压倒了所有疑虑。
“等等！”贺先生急忙按住那份协议，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看着贺璟沅沉静的脸，脑海里忽然闪过这段时间贺璟沅软化的态度，以及那句自己曾反复用来打动儿子的话——
难道爸妈还会害你吗？
贺璟沅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轻轻按住了他准备签字的手。
这一次，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沉默，而是用一种前所未有的语气开口：“爸，您之前一直跟我说‘难道爸妈还会害你吗？’的时候，我其实一直在无条件地服从，一次次地把钱转给你们。因为不管怎么样，你们确实是我的父母。”
“但是，现在我也想跟你们说一句，”他直视着贺先生的眼睛，“我长大了。请把事情放心交给我。难道——”
他微微停顿：“难道我会害你们吗？”
贺先生的心猛地一跳。
他看着贺璟沅，那张脸在昏暗的光线下，与记忆中严厉的贺老爷子惊人地重合。
这段时间他放下所有尊严，像条摇尾乞怜的老狗对这个儿子说了多少好话？
而对方那副仿佛一切尽在掌控的姿态，简直和当年的老爷子一模一样。
巨大的屈辱感在胸腔里翻腾，但他死死压了下去。
眼下，除了相信贺璟沅，他还有别的路吗？他根本回不了国，只有贺璟沅能办这件事！
况且贺璟沅这段时间频繁出现在他们眼前，不就是想要那点父爱和母爱。
只要贺璟沅来了美国……只要他来了……
老子收拾儿子，简直天经地义！
“……好！爸信你！爸把一切都交给你办！”贺先生拿起笔，像是怕自己后悔，看都没仔细看协议的具体条款，在几处需要签名的地方，用力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笔尖几乎划破纸张。
贺璟沅收回协议，一页一页地仔细翻看，确认签名无误。
贺先生刚想开口问他具体回国的时间安排和后续计划，却见贺璟沅的目光停留在协议最后一页的某个地方。
“其实，”贺璟沅忽然开口，声音很轻，“我挺恨你们的。”
贺先生脸上的假笑瞬间僵住。
“小时候，爷爷奶奶忙，总有顾不到我的地方。”贺璟沅的视线从协议上抬起，“看着老宅里堂兄弟妹们住在一起，每天放学有父母接，书包里有塞好的小零食，周末全家一起出游……而我，什么都没有。”
贺先生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堵住了，发不出声音。
“后来，爷爷奶奶走了。我以为……终于有人能带我走了。”
“结果呢？我那个所谓的爸爸，一个电话打过来，告诉我，懂事了，长大’，身上还有钱，不应该再找他要生活费和学费。”
贺先生哑然，脸上血色尽褪，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苍白辩解：“你……你也要理解我！每个人都不是你表面看到的那样！你爷爷！他处心积虑把我养废，最后还不把公司留给我！我是大哥！是长子！你知道这对我意味着多大的屈辱吗？！”
贺璟沅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眉梢一挑：“是爷爷拿着刀逼你去学的艺术？”
“……”贺先生噎住。
“是爷爷拦着不让你进公司学习管理？”
“……”贺先生脸色铁青，无法反驳。
“机会，”贺璟沅嗤笑一声，“曾经就摆在你的面前。是你自己，永远只爱自己，只图自己快活，永远只看到自己失去的，从来看不到自己拥有的，更看不到被你随意丢弃的责任和……人。”
“所幸，”贺璟沅的语气忽然缓和下来，“后来我走出来了。遇到了一个很喜欢的人。我离不开他，他也离不开我。”
贺先生急切地试图安抚他：“你要是有能力把他带过来也行！到时候我们搬回曼哈顿住！那边虽然安静，对你们年轻人来说可能无聊点，但足够我们一家人安安稳稳过一辈子！你尽量……尽量生两个孩子，有一个过继到你弟弟名下，也算给他留个后……”
贺璟沅微微向后靠在椅背上，姿态放松，目光再次落回那份协议上。
上方清晰地写着——财产受让方：云筠。
“生不了。”他慢悠悠地说。
贺先生正沉浸在幻想里，一时没反应过来：“啊？怎么会生不了？现在科技那么发达，试管婴儿什么的……”
“因为我喜欢男的。”
“男……”贺先生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
“男的……男的也没关系！”他徒劳地挣扎着，语速快得惊人，“你来美国后！一定要找个女人！找个女人生孩子！只要生了孩子，以后你们爱怎么样我都不管！至少……至少给你弟弟留个后？行不行？算爸求你了！”
贺先生几乎是扑到桌前，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贺璟沅。
贺璟沅看着他这副癫狂的模样：“我有说过，我要移民美国吗？”
“你……你说什么？！”贺先生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举着的手指剧烈地颤抖起来，指着贺璟沅，如同见了鬼。
“我从来没说过，以后我要移民美国，我这次来的唯一目的，”他拿起桌上那份签好字的协议，轻轻晃了晃，纸张发出哗啦的脆响，“就是为了你的钱。”
“你——！！！”
贺先生目眦欲裂，从椅子上弹起来，双手越过桌子，死死揪住贺璟沅的衣领。
“你敢骗我？！贺璟沅！你这个畜生！你怎么敢骗我？！你想就这么甩掉我？！做梦！我永远是你老子！你身上流着我的血！我老了瘫了你都得给我端屎端尿！！”
这具在美国这些年沉溺酒色被掏空的身体，早已不是贺璟沅的对手。
贺璟沅随意将他推开。
贺先生被重重地掼倒在地，后背狠狠撞在墙角。
地上散落的玻璃碎片瞬间刺破了他手臂和后背的皮肤，鲜血立刻洇湿了单薄的衣衫。他蜷缩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一时竟爬不起来。
“想我养老？”他轻笑一声，“你先活过下个月催债的找上门再说吧。”
“放心，钱没还他们不会真的对你做些什么，只是稍微有点苦头吃而已。”
签下了这份协议，意味着他彻底失去了所有经济来源。
贺璟银的病是个无底洞，加上这对习惯了挥霍，绝不可能去打工的夫妇……等待他们的，只有死路一条。
不过，这些都与贺璟沅无关了。
他不再看地上如同烂泥般的贺先生一眼，拿起那份至关重要的协议，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向门口。
走到楼下，正好撞见贺夫人推着贺璟银回来。
两人看见他，贺夫人脸上冷漠还没来得及切换成伪装的温和，贺璟银则依旧是那副病态又虚张声势的倨傲表情。
贺璟沅的目光在贺璟银手臂上停留了一瞬。
那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针孔，在苍白松弛的皮肤上显得格外狰狞刺目。
“什么时候染上的。”贺璟沅问。
贺璟银惊惶道：“你说什么？！”
“刚到美国，削尖了脑袋想挤进所谓的上流圈层，以为跟那些人混在一起，就能巩固你们的地位。”
贺璟沅扫过贺夫人瞬间煞白的脸：“一个团体想要紧密不可分，最有效的方式不是利益交换，而是成为‘共犯’。”
“你这段时间，大概也没少琢磨怎么把我也拉下水当你的‘共犯’吧？可惜，要么是没钱，要么……”他扯了扯嘴角，“是发现我根本没落入你们的圈套。”
“不知道你背地里给贺璟银灌输了些什么，让他隔三差五就给我发那些炫耀纸醉金迷生活的照片。攀比？证明你养的儿子比爷爷养得好？”
“有时候，我真觉得你们真是天生一对。凡事永远只想着自己。所有人都不过是你们为自己舒适生活铺路的垫脚石。”
最后，他的目光定格在贺璟银那张因愤怒和恐惧而扭曲的脸上，话却是对着贺夫人说的：“毕竟是你们倾尽所有‘爱’养出来的孩子，虽然时日不多，但这一条命……”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可值钱得很。要是‘意外’出了点什么事，对现在的你们来说，是损失……还是一笔巨大的收益呢？”
贺璟银猛地睁大了眼睛，终于听懂了这可怕的暗示，枯瘦的手指死死抓住轮椅扶手，发出“咯咯”的响声，看向自己母亲的眼神瞬间充满了惊疑。
“贺璟沅！你发什么疯！你在胡说什么！”贺夫人彻底崩溃了，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扑上来想撕打贺璟沅，试图用疯狂掩盖内心的惊惶。
恰在此时，她口袋里的手机疯狂地震动起来，屏幕上闪烁着贺先生的名字。
贺夫人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里面传来贺先生虚弱又惊恐的求救声：“快……快回来……我流血了……好多血……”
趁着她心神大乱，无暇他顾的瞬间，贺璟沅毫不犹豫地转身，大步离开。
他回到酒店房间，反手锁上门，随后快步走进浴室，拧开水龙头，水哗哗流下。
贺璟沅俯身，双手撑在光洁的洗手台上，看着镜子里那张写满疲惫却异常平静的脸。下一秒，毫不犹豫地伸出两指，探入喉咙深处，用力按压舌根。
强烈的恶心感翻涌而上，胃部剧烈痉挛。
中午什么东西都没吃，吐出来的都是酸水。
即使他万分小心，水都没喝一口，但想到贺璟银手臂上那些恶心的针孔，强烈的生理性厌恶还是无法抑制。
反复漱口，直到口腔里只剩下清水的味道和一丝淡淡的苦涩，他才直起身。
镜子里的人，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像被水洗过一样，异常轻松。
仿佛卸下了背负多年的沉重枷锁。
一切都结束了。
他擦干脸，走出浴室。
房间里异常安静。
这个时间，国内正是深夜，小猫应该蜷在被窝里睡得正香。
贺璟沅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点开置顶。
指尖在输入框停留了很久，千言万语堵在胸口。
[贺璟沅]：宝宝，我很想很想很想你。
……
筠筠醒来时，已经是国内的早晨。
冬日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在木地板上投下一条细长的光带。
他迷迷糊糊地摸过手机，屏幕的光刺得他眯了眯眼。
是贺璟沅的消息。
只有短短一行字。
分开这么久，每次贺璟沅心情低落或者特别想他的时候，就会发这种黏黏糊糊的话。
筠筠揉了揉眼睛，指尖在屏幕上戳了几下。
[筠筠]：收到啦！
想了想，又发过去一个胖橘猫打滚的表情包。
然后就把手机扔到一边，趿拉着拖鞋去洗漱。
两人隔着时差，作息颠倒，能同步聊天的机会实在不多。
上午十点多，门铃突然响了。
筠筠有些意外，跑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方蝶，怀里抱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猫包，花花毛茸茸的脑袋正从透气网眼里好奇地探出来。
“学长！”方蝶笑容灿烂，“璟沅托我带花花过来陪你玩几天！他说怕你一个人在家闷得慌。”
花花好歹流浪猫里的“一霸”，此刻到了新环境，被方蝶从猫包里放出来，它先是伏低身子，警惕地快速巡视了一圈客厅。
鼻子翕动着，很快，它确认了这是筠筠的地盘，放松下来，冲着筠筠“喵——”地叫了一声，中气十足。
筠筠蹲下身，伸出手指挠了挠花花的下巴。
两只猫难得地和谐共处着。
“噢……”少年慢悠悠地应了一声。
方蝶也不在意，熟门熟路地脱了鞋进来。
筠筠爱干净，即使贺璟沅不在，家里也收拾得纤尘不染。
两人干脆在客厅地毯上席地而坐。
方蝶从包里掏出带来的逗猫棒，花花立刻被那晃动的羽毛吸引，一起看花花这个大傻猫兴奋地追着逗猫棒满客厅转圈。
“哎，你说璟沅什么时候能回来啊？”方蝶一边晃着逗猫棒，一边没话找话，“我都有点想筠筠了。”
话音刚落，花花突然停下来，扭过头，不满地“喵嗷”一声，转身就伸出爪子，精准地在她新买的毛衣袖子上挠了一道。
“不想了不想了不想了！”方蝶立刻举手投降。
筠筠的声音轻轻的：“他说过，会过年前回来的。”
方蝶逗猫的动作顿了顿，没敢接话。
今天已经是南方小年，明天就是情人节，再过六天，就是除夕夜了。
她和林乾私下讨论过无数次，贺璟沅这次多半是去找他那对不靠谱的父母了。
而且这都年底了，学长还独自留在这里……
这俩人，真是苦瓜成团了。
她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不敢表露分毫。
花花玩累了，摊在地毯上呼哧呼哧喘气。
方蝶看看时间，觉得孤男寡女待太久也不合适，便起身告辞：“花花玩累了，我带它回去歇会儿。学长，要是无聊就给我发消息，我把花花抱过来给你玩！”
筠筠把她送到门口。
“对了学长，”方蝶抱着猫包，忽然回头，冲他俏皮地眨眨眼，“明天就是情人节了！说不定……璟沅给你准备了什么惊喜呢？”
她说完，挥挥手，抱着花花进了电梯。
情人节？
门在身后关上，筠筠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他立刻掏出手机，指尖飞快地搜索“情人节一般都做什么”。
跳出来的答案五花八门。
看电影、吃烛光晚餐、一起做蛋糕、互送礼物……几乎每一项，都需要两个人在一起。
筠筠皱了皱鼻子。
外面天寒地冻的，他一点都不想出门。
对他来说，最好的情人节就是能和海鲫鱼一起窝在家里，抱着暖烘烘的海鲫鱼睡大觉。
可是……海鲫鱼不在家。
虽然人不在，礼物还是要准备的！
小猫心里打定了主意。
在手机上翻来翻去，最终选定了一个看起来成功率最高的方案，自制巧克力。
外卖软件下单，很快，一袋巧克力块和各种造型可爱的硅胶模具就送到了家。
筠筠对照着手机上的教程，兴致勃勃地开始操作。
过程看起来很简单，隔水融化巧克力，倒入模具，放进冰箱冷冻定型。
实际操作起来，却完全是另一回事。
巧克力融化时，蒸腾的热气和浓郁的甜香弥漫了整个厨房。
筠筠忍不住用勺子尖沾了一点尝尝。
微苦，带着醇厚的可可香。
再尝一点……又尝一点……
等他把融化的巧克力液倒进模具时，才发现原本买的一大袋巧克力块，已经被他不知不觉吃掉了一大半。
勉强只够填满几个小小的爱心和猫爪模具。
小猫心虚地舔了舔嘴角残留的巧克力渍，小心翼翼地把那几个的模具送进了冰箱冷冻层。
做完这一切，困意又涌了上来。
他抱着贺璟沅常盖的那条灰色绒毯，把自己团在客厅沙发上，眼皮开始打架。
等晚上贺璟沅打视频电话过来。
贺璟沅虽然吃不了巧克力，但可以先给他看看样子，让他馋一馋……
结果这一觉睡得格外沉。
再睁开眼时，客厅里一片昏暗，只有窗外路灯透进来的微弱光线。
筠筠迷迷糊糊地摸过手机一看——
晚上十点了！
他一个激灵坐起来，睡意全无。
屏幕解锁，微信置顶的聊天框安安静静，没有新消息，更没有未接的视频请求。
小猫困惑地歪了歪头，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是茫然。
……是很忙吗？忙到连消息都没时间发？连视频都忘了打？
他犹豫了一下，主动拨了视频通话过去。
直到自动挂断，也无人接听。
小猫盘腿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毯子，呆呆地看着手机屏幕。
屏幕暗下去，他就用手指戳亮。
客厅里只有冰箱运行时细微的嗡鸣和他自己清浅的呼吸声，衬得屋里更加空旷寂静。
等着等着，困意再次席卷而来。
眼皮越来越重，头一点一点，最终，身体一歪，又抱着手机在沙发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说不定明天早上，贺璟沅的消息就来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一阵寒意让筠筠在睡梦中无意识地蜷缩起身体，把毯子裹得更紧。
就在意识朦胧之际，耳朵轻轻动了一下。
“叮——”
是电梯到达楼层的清脆提示音，在这寂静的深夜里格外清晰。
紧接着，是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不疾不徐，最终停在了他家门口。
筠筠猛地睁开眼睛，睡意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赤着脚，悄无声息地从沙发上滑下来，无声无息地靠近门边。
门外传来密码锁按键被按下的声音，然后是锁芯转动的轻响。门，被缓缓推开。
走廊的灯光勾勒出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风尘仆仆，手里还提着一个不小的行李箱。
贺璟沅站在门口，带着一身室外的寒气，看到门内赤着脚，正仰头呆呆看着他的筠筠时，也愣了一下。
“怎么还没睡？”
不是梦！
面前是活生生的海鲫鱼！
筠筠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脸上所有的茫然和困倦一扫而空，被巨大的喜悦取代。
“你怎么回来得这么突然啊！吓我一跳！”他像一颗小炮弹，整个人扑进了贺璟沅怀里，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尖，响亮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大口，声音里是抑制不住的雀跃，“太开心了！贺璟沅！我好开心！”
贺璟沅被他撞得微微后退了半步，手里的行李箱“哐当”一声倒在玄关。
有力的手臂稳稳接住扑过来的小猫，他低下头，准确无误地捕获了那两片唇瓣。
思念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将两人淹没。
这个吻来得急切而深，仿佛要将这分开的日日夜夜所有的空白都填满。
直到筠筠被吻得气喘吁吁，脸颊绯红，贺璟沅才恋恋不舍地稍稍退开，额头抵着他的额头，鼻尖蹭着鼻尖，灼热的呼吸交融在一起。
“嗯，我回来了。”
他顿了顿，看着筠筠因为缺氧而泛着水光的唇瓣，又凑上去轻轻啄了一下。
“情人节快乐，筠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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