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不是啃, 那第二次绝对是啃！
筠筠脸颊绯红，捂着自己的手腕缩在角落里，琥珀色的眼睛警惕地瞪着贺璟沅。
贺璟沅瞧见他这模样, 放软了声音：“我没有啊，我只是在给你演示什么叫‘啃’。”
小猫气恼道：“那你可以啃自己的手, 为什么非要啃我的手！”
“因为喜欢。”贺璟沅坦然地说。
很喜欢啃筠筠，喜欢看筠筠满脸嫌弃他的样子，根本控制不住。
筠筠真的好香好软好白好嫩。
好喜欢。
好喜欢好喜欢。
筠筠不服气：“那你也让我啃啃, 别忘了我们当时约定的, 啃一次可以抵消十个猫罐头。”
贺璟沅很自然地问：“你想啃哪里，都让你啃。”
小橘猫突然又不想啃了。
这么快就接受这件事, 说不定是坏人类的阴谋诡计！
就为了让猫去啃啃他, 满足他某些变态想法。
筠筠才不上当：“我不啃了！”
贺璟沅目光扫过筠筠紧捂的手腕，又移开，语气中带着一丝遗憾：“不让啃, 那看看可以吗？”
筠筠狐疑地盯着他。
“就看看，不啃你。”贺璟沅语气诚恳：“上次我不是送你一条项链, 能戴上让我看看吗？看完就让你安心去玩, 保证不啃。”
他可以加重了“保证”两个字。
这个条件听起来安全多了。
筠筠权衡了一下，光看确实比被啃强。
小猫犹豫几秒, 才不情不愿地松开捂着手腕的手，小声嘟囔：“那好吧, 就让你看看。”
贺璟沅站起身：“等着, 我去拿。”
上回项链一带回家，筠筠就偷偷把盒子藏到了衣柜深处。
那些翡翠水头极足，翠色.欲滴，这抹浓绿非常衬筠筠的肤色。
也衬他小猫原型的毛色。
盒子很快找到了。
贺璟沅拿着盒子出来, 却没直接递给筠筠，反而提出要求：“能变回小猫的模样吗？”
筠筠愣了一下，随即不满地撇嘴：“你又嫌弃我的人形。”
“没有，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但我还没见过你变成小猫戴这条项链。”贺璟沅理由充分，把盒子打开，眼巴巴地说：“可以吗？”
筠筠虽然觉得麻烦，但既然答应了“看看”，变一下也无妨。
他小声嘀咕一句，身体周围微微扭曲了一下，床上坐着的少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那只可可爱爱、毛色如锻的小猫咪。
贺璟沅盯着小猫发愣。
如今已经进入秋季，加上筠筠天天呆在空调房里，小猫已经进入了最漂亮的爆毛期。
原本就浓密的毛发似乎又丰盈了一层，在昏黄的灯光下，每一根毛尖都像镀了层金粉。
体型也更圆润了。
11斤的小猫愣是被衬成了18斤小猫。
连头顶上都长了一对恶魔小犄角。
可爱死了。
“漂亮宝宝。”贺璟沅下意识喊了一声。
太好看了。
每一次看都觉得惊艳。
每一次都挪不开眼。
心脏像是被筠筠的毛爪子不轻不重地挠了一下，又痒又软。
他几乎是屏着呼吸走过去，将项链套在猫脖子上。
冰凉的翡翠项链落在小猫毛绒绒的白色大围脖中，那抹饱满欲滴的翠色瞬间成了点睛之笔，衬得小猫格外矜贵。
贺璟沅立刻掏出手机，对着筠筠一顿猛拍。
各个角度、特色、全身，都拍了一遍。
然后选了几张最好看的，发到了朋友圈。
几乎是瞬间，点赞和评论如潮水般涌来。
林乾：【想偷猫。】
方蝶：【呜呜呜呜啊啊啊爆毛期的筠筠吗？简直美炸了，看得我原地旋转指着花花大喊“快给我爆毛！”】
同学A：【嘶……感觉筠筠咪的状态不太对劲，建议带到学校让我好好检查检查[发出变态的笑声]】
这么好看的小猫别人都吸不到，只有我能吸到。
贺璟沅一条条翻着评论，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心里喜滋滋的。
他放下手机，蹲在小猫面前，对着筠筠一顿夸。
“宝宝真的很好看，耳朵尖尖的，毛茸茸的。”
他想伸手摸猫耳朵，被筠筠一偏头躲开。
“眼睛最好看，像玻璃珠。”
筠筠得意地甩了甩尾巴。
“声音也最好听，叫一叫心都化了。”
小猫矜持地叫了一声：“喵！”
“全身上下都非常完美……”贺璟沅目光在筠筠圆润饱满的体型上流连，词汇逐渐跑偏，“简直就是刚出炉的奶黄吐司，巨无霸三角饭团，想啃……”
筠筠：？
小猫猛地抬起头，用力地冲贺璟沅“喵嗷”一声。
又开始馋猫身子了！
贺璟沅非但没收敛，反而被筠筠炸毛的样子萌得心肝乱颤。
直接伸手，一把将床上的长毛小橘猫捞进怀里，紧紧抱住。
低下头，在猫咪头顶、脖颈、后背上一顿猛亲。
筠筠瞳孔地震。
小猫拼命挣扎，四爪乱蹬。
好热情的海鲫鱼！
好变态的海鲫鱼！！
好不容易等变态人类那股疯劲儿过去，筠筠感觉自己都快被亲秃了。
猫生无可恋地瘫在贺璟沅的腿上。
“这不是啃你。”贺璟沅特地提起，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筠筠背上被亲乱的毛，“这是亲你，你也没说不让亲。”
筠筠：QAQ
失策了。
小猫挪动身子，试图离这个变态远点，滚回到床上睡觉。
结果贺璟沅直接按住了他：“变回人吧，毛茸茸的抱着睡觉有点热了。”
筠筠：……
就你事多！
筠筠气鼓鼓地变成人形，毫不在意地背对贺璟沅，去捞自己的睡衣，露出线条流畅的脊背和腰身。
就在这时，贺璟沅扔在床上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
筠筠正翻着，看到手机响，想也没想伸出手，在屏幕上一划——接通了。
“喂？哥！”一个活泼清脆的女声立刻从扬声器里传出来，充满了活力，“想不到吧，是我打来的电话！”
筠筠把手机递给贺璟沅：“你的电话。”
听见陌生的声音，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了。
死寂。
贺璟沅接过手机，看了一眼屏幕：“贺清浅？”
贺清浅是小叔和婶婶的女儿，前几年去国外留学，最近刚回国。
过了足足两三秒，才传来贺清浅带着巨大困惑和不确定的声音：“吓死我了，我刚才以为你变声期呢。”
贺璟沅的语调恢复了往常的平静：“有事？”
贺清浅似乎还在消化刚才那道声音，语气有些飘忽：“哦……哦！没事没事，就是好久没联系了嘛！你最近学业怎么样？忙不忙？身体好吗？”
一连串毫无重点的寒暄。
“还好，挺忙，身体不错。”贺璟沅一边心不在焉地应着，一边目光追随着筠筠的动作。
少年拿起睡衣，动作自然地往身上套，见贺璟沅的视线都粘在他身上了，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小猫的头发有点长，在低头穿衣服时，一些不听话的发丝纠缠在一起，卡在睡衣的领口边缘。
筠筠动作顿住，他试着扯了扯，头发被勾得更紧了，还传来轻微的刺痛感。
小猫皱起眉，放弃挣扎，可怜巴巴地朝贺璟沅求助：“头发缠住了。”
贺清浅再度沉默：？？？
贺璟沅立刻对电话那头说：“稍等一下。”
他随手把手机放下，凑近了看那处打结的地方：“别动。”
贺璟沅动作极轻，用手指一点一点分离，指腹偶尔不可避免地擦过筠筠温热的后颈皮肤。
少年乖乖低着头，温顺地任他摆弄。
“好麻烦。”筠筠抱怨，带着点委屈：“头发长，总是打结。”
贺璟沅开玩笑道：“那剪了？”
“不行！”筠筠立刻炸毛：“绝对不可以剪！”
怎么可以把小猫毛毛剃掉！
贺璟沅安抚道：“不剪不剪，没事，我会每天都给你梳头发的。”
那个顽固的小结被他耐心地解开，顺手整理了筠筠睡衣领口。
电话那头，贺清浅坐在爸妈中间，气氛诡异得如同冰封。
手机开着免提，放在桌上。
电话里清晰地传来另一个陌生的、年轻男生的声音，带着点委屈的鼻音抱怨头发太长好麻烦。
接着是贺璟沅的建议，男生又激烈反对，声音甚至带上了哭腔。
……再然后，是自己堂哥带着笑意的安抚，以及衣物摩擦声。
更令人窒息的是，自己爸妈也在旁边听着。
客厅陷入死寂。
只有电话里隐约传来的、贺璟沅那边细微的动静，像针一样扎在三人敏感的神经上。
婶婶最先反应过来，眼疾手快，“啪”地一下关掉手机免提，把手机塞回贺清浅手里。
贺清浅手忙脚乱地接住，手心里全是汗。
电话传来贺璟沅重新拿起手机的声音：“你还在吗？没事的话我就挂了。”
婶婶忙无声地对贺清浅说：说正事。
贺清浅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点，但尾音还是有点飘：“啊？哦！哥！在呢在呢！那个……那个……”
她脑子一片混乱，之前想好的话题全飞了，只能东拉西扯：“那个……你养了猫啊？我瞧着好可爱，能不能送过来让我摸摸……”
贺璟沅终于看着筠筠穿好睡衣，他拿着手机，走到阳台边，拉开玻璃门。
“不给。”
他走到阳台上，夜风吹拂，稍稍驱散了室内的混乱。
贺清浅忙捧着手机，看向自己爸妈，投来求助的眼神。
“璟沅，是小叔。”小叔的声音代替了语无伦次的贺清浅。
贺璟沅沉默几秒。
小叔在旁边，也就代表着刚才那些动静……
坏猫再度让人身败名裂：）
他平静地打了声招呼：“小叔。”
“是这样，清浅这次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要不要改天来家里一起吃个饭？你婶婶也想你了。”
小叔的声音很稳，听不出太多异样。
贺璟沅应道：“好，时间定了告诉我。”
“好。”
短暂的停顿后，小叔小心地开口：“璟沅啊……刚才电话里的另一个男生……是谁？”
贺璟沅没有任何犹豫，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室友，住一起的。”
“你不是自己买的房子，怎么还多了一个室友？”小叔疑惑地问。
不过他也没有追问：“不过我前两天听别人听了一嘴，说你在清点财产，还找了律师？”
“嗯。”贺璟沅承认得很干脆：“我准备起诉他们，告他们非法侵占我名下的财产，要求返还。”
他的声音在夜风里显得很凉。
小叔连叹好几声：“你怎么都不和我们商量，你爸妈他们在国外……这种事靠起诉胜算渺茫。”
他说得有些语焉不详，贺璟沅皱了皱眉。
父母是在国外，但又不是移民了，不至于用上“渺茫”这个字眼。
贺璟沅没接他的话茬。
从很小就把他丢给爷爷奶奶的父母，忙着风花雪月，对他唯一的“贡献”就是利用他的信任和年幼无知。
亲情？早就被他们撕碎了。
他现在有筠筠就够了。
贺璟沅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律师已经在处理了，证据链很充分。”
小叔语气里满是惆怅。
他沉默了片刻，像是长辈的惯性使然，话题突兀一转：“唉……你这孩子，从小到大就没让人操心过，懂事，省心，不早恋不抽烟不喝酒，样样都好……”
小叔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就是小叔想着，你现在大二，也可以考虑以后的事情，试着接触一些女生，人总得有个伴啊。”
还是因为刚才他和筠筠的对话起疑了。
楼下车流不息，贺璟沅的目光穿过玻璃门，落在躺在床上玩平板的身影上。
少年微微皱着眉，不知道因为什么抿紧唇，看着就很好亲。
小叔还在那头絮絮叨叨。
贺璟沅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像是下定决心，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穿透听筒。
“不用了，小叔。”他停顿了一下，目光依旧锁在筠筠身上。
“我喜欢男生，正在追他。”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诡异对上脑电波。
手机贴在耳边, 听筒里是长久、沉重地沉默。
小叔在那边哑然无声。
他最重体面，是个规矩人，本该拍案而起, 怒斥贺璟沅荒唐。
但这个时候却什么都没有做。
小叔想到了贺璟沅的父母，他那对几乎对这个儿子不闻不问的大哥大嫂, 无力地情绪在疯狂翻腾。
一个从小爹不疼娘不爱、近乎被放养长大的孩子，如今突然跟自己说喜欢男人……
他这个当叔叔的，没有任何立场和资格去管去骂。
“你……”小叔的声音带着一股巨大的茫然, “你都……清楚了？”
“嗯。”贺璟沅没有任何犹疑, “我已经想清楚了。”
小叔在非常艰难消化这个重逾千斤的回答。
或许是有个不稳重的大哥带头，贺家这一代人对血脉亲情看得很淡。
自贺璟沅祖父母离世后, 家族成员鲜少团聚。
只有小叔还在固执地试图修补关系。
他一直认为, 父母与子女之间不该有解不开的仇怨。
即便自己的妻女不理解，他仍执拗地想让贺璟沅与他的父母重归于好。
可前段时间得知了那件事，小叔心里第一次动摇了。
对面就没打算好过, 算哪门子的重归于好。
他也很少对大哥大嫂有怨言。
第一次动怒，父母刚走, 贺璟沅被没长眼的亲戚奚落是“没人要的孩子”。
第二次, 就是现在。
过了好几分钟，他才艰难地再次开口, 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虚弱的求证：“是那个和你住在一起的男孩吗？”
“对。”贺璟沅的声音平静无波，“我已经认定了他, 以后总要带他出来认识认识所有亲朋好友, 我不想藏着掖着。”
这话像一记重锤，彻底砸碎了小叔最后一点念头。
直到此刻，他才第一次觉得，自己或许真的错了。
侄子不过是喜欢男人, 这并非什么大问题。
真正的问题，在于他那对形同虚设的父母——他们所做的事情，确实触碰到自己的底线了。
换个角度想，贺璟沅愿意告诉自己这件事，说明他还愿意亲近自己这个小叔。
旁边突然伸出一只手把电话夺过去，婶婶直接不容置疑道：“下次吃饭把他一起带来。”
她顿了一下：“我们还有比较重要的事情和你讲。”
贺璟沅：“好。”
重要的事情？
他挂断电话，莫名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奇异轻松。
推开玻璃门回到卧室，筠筠已经歪倒在床上。
平板松松地搭在腿边，屏幕还亮着，是那个熟悉的捉鱼小游戏界面。
小猫脑袋一点一点，眼皮沉重地往下耷拉，显然已经困得不行，但还在等他。
贺璟沅走过去，动作很轻地抽走他腿边的平板。
屏幕暗了下去。
筠筠被这细微的动作惊醒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你怎么才回来。”
“小叔有事找我，聊得久了一些。”
贺璟沅把平板放到一边：“还有，过几天小叔家请吃饭，让我带你一起去。你还记得婶婶吗？虽然凶巴巴的，但是上次用手机挂坠逗过你……”
“哦……”筠筠还没完全清醒，只是本能地应了一声，眼皮又开始打架。
直接埋头倒进贺璟沅的怀里，蹭了蹭。
贺璟沅看着他毫无防备的模样，把筠筠捞起来，在他额头上飞快地印下一个吻。
很轻，一触即分。
小橘猫浓重的睡意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吻驱散大半。
筠筠猛地睁开眼，直直看向贺璟沅，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他只是微微蹙眉，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撒娇意味：“你就不能问过之后再亲吗？他们都说要尊重学长，你就没几次尊重过我。”
贺璟沅心头发烫，差点没忍住笑出来，他表情变得认真，语气像是在进行某种庄严的仪式：“好的，请问筠筠学长，我可以亲亲你吗？”
筠筠没料到他会来突然这一出。
但毕竟他是一只很有礼貌的小猫咪。
贺璟沅都这么礼貌地问了，他也很礼貌地回答：
“请亲。”
贺璟沅再次俯身，温热的唇瓣落在筠筠额头上，停留的时间比刚才略长一秒。
一股陌生的悸动感瞬间在小猫心里炸开，筠筠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又猛地松开。
血液一股脑地涌上头顶，烫得惊人。
他下意识地往被子里缩了缩，只露出一双眼睛。
海鲫鱼不太对劲。
自己刚被带回家的那段时间，一人一猫相敬如宾，海鲫鱼非常矜持，不肯抱他也不肯亲他。
最后还是筠筠逼着他，他才肯亲。
但也就那一下，后面基本都在亲亲小猫形态的筠筠。
最近，贺璟沅亲他人形的频率也越来越高了。
我也不太对劲。
筠筠想。
脸颊很烫，这次好像不是被海鲫鱼气出来的。
贺璟沅看着他把半张脸都埋进被子里，眼底笑意更深。
伸出手，揉了揉筠筠的脑袋，声音放得很轻：“就这样吧，晚安，宝宝学长。”
筠筠没说话，只是隔着被子，很缓慢地对着他眨了一下眼。
……
过了几日，趁着下午没课，方蝶一早就把贺璟沅和筠筠约到了学校里的奶茶店。
云城大学那么大，如果不是特地碰面，很难见上面。
刚一坐下，筠筠就瞧见方蝶似乎比之前黑了一点。
但精神头十足，一见面就豪气地把一大袋零食推到筠筠面前。
“学长，快尝尝。”方蝶眼睛发亮，热情得过分。
筠筠对零食毫无抵抗力，特别是这种投喂。
他瞄了贺璟沅一眼，不客气地拆开一包薯片，咔嚓咔嚓吃得很欢快。
“这几天帮花花减肥，可累死我了。”方蝶掏出手机，迫不及待地向两人展示她最近地“战果”。
照片里的狸花猫是瘦了很多，只不过满脸哀怨。
贺璟沅：……
他倒是听说了，方蝶最近见到个人就会逮着聊花花。
今天一见……
她的语气里充满溺爱：“我跟你们说，花花真是绝世好猫！又乖又黏人，软乎乎的，抱着就不撒手！谁说狸花猫凶还会弃养主人的？都是偏见！花花简直是天使！”
筠筠塞薯片的动作一顿：？
谁？
又乖又黏人，软乎乎的？
这还是他认识的花花吗？
“真的，不信你们看。”方蝶立即翻出手机里的视频点开，凑到两人面前。
视频里，她正抱着那只毛色油亮的狸花猫，猛亲它的头顶和耳朵，嘴里还发出“嘿嘿嘿”的痴笑声。
花花一开始还凶巴巴地朝她哈气，最后眼神逐渐变了，带着一种非常纯粹的呆滞与清澈。
筠筠看得薯片都忘了嚼。
人类，好变态。
海鲫鱼很变态，方蝶也很变态。
方蝶意犹未尽地收起手机，啧啧感慨，一脸过来人的表情：“所以说啊，到头来还是得我们主动，强制爱小猫咪就是最香的，它们都笨，得我们先释放爱意，才会有所回应。”
筠筠皱着眉反驳：“猫才不笨，猫可聪明呢。”
这是非常严重的智商侮辱！
贺璟沅坐在旁边，闻言侧头看了筠筠一眼。
他若有所思地端起奶茶，没说话。
方蝶没在意筠筠的抗议，注意力很快回到正事上。
看着筠筠快把桌上的零食消灭得差不多了，方蝶清清嗓子，脸上堆起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学长，零食好吃吗？”
吃人最短。
筠筠犹豫了一下，虽然零食味道确实不错，但他还记得方蝶说小猫笨呢。
筠筠矜持地吞下最后一口零食，含糊道：“还行吧。”
方蝶眼睛一亮，双手合十，恳求道：“那学长能不能帮一个小忙！”
这位不知道什么姓名、不知道什么专业的陌生学长俨然成为猫协编外人员，方蝶一定要比别人趁早出击，生怕他被预定走了：“学长，你能不能再戴上次那个兽耳和兽尾，就一天！”
筠筠瞬间瞪圆眼睛，意识到自己掉进陷阱了。
小猫忙把手里空了的零食袋子丢开：“……我现在把零食吐出来可以吗？”
贺璟沅格外警惕：“找学长干什么？”
“不要啊学长！”方蝶拜得更虔诚了：“我不就是为了过段时间的百团大战，我这次化缘拉到不少赞助，还有很多猫粮品牌找上我们了，到时候我们也会送非常多东西，猫粮试吃装、定制扇子、小玩偶……”
她话锋一转：“但是！我听说隔壁几个热门社团都请了好看的学生去站桩引流，我们社团要是没有，肯定会被淹没的。”
她总不能去找快递驿站借那两狗一猫吧？
奶牛猫、哈士奇、比格，一听就能把摊位给掀了。
贺璟沅算是听明白了。
方蝶化缘范围已经从人化缘到了猫身上。
筠筠小声询问：“百团大战是什么？”
“就是社团统一招新。”贺璟沅也很小声道。
云城大学每年都有这样的活动。
刚开学那段时间，方蝶已经拉了不少人入社，但真正的宣传还得看这次活动。
社团统一招新本来是要在九月下旬进行，可刚好撞上放假、台风，今年硬生生推迟到了快十一月份。
筠筠“哦”了一下，转头问方蝶：“是什么猫粮试吃装啊，能给我看看吗？”
方蝶以为他感兴趣，连忙从包里拿出几小袋试吃装递过去：“就是这种，到时候估计能送出去不少。”
小猫低头，仔细闻了闻。
特有的肉香钻进鼻腔。
他问方蝶：“送出去，那能给我吗？”
方蝶开出条件：“只要学长你能来我们摊位……”
筠筠皱起小脸。
他其实现在不太爱吃猫粮，但手底下一堆猫猫小弟要吃。
一定要靠猫在那边坐着才有猫粮吃吗？
筠筠思考几秒，沉重地问：“我可不可以带我的朋友过来啊？”
方蝶愣了一下。
带朋友来帮忙？
她小心确认：“你的朋友可以和你长得一样好看吗？”
筠筠立即挺直腰板，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骄傲：“我最好看。”
其他猫都没我好看！
方蝶自动理解成——其他人都长得歪瓜裂枣。
没事，多几个人也能搭把手，那天帮帮忙。
方蝶豁出去了，用力点头：“可以，学长你可以带朋友过来帮忙。”
筠筠眼睛瞬间亮了，看起来非常满意这个交易：“好！那你到时候也要分猫粮给它们哦。”
他就不客气地带猫过来蹭吃蹭喝啦。
方蝶也很满意这个交易：“嗯嗯。”
贺璟沅：……
他的直觉能感觉到，筠筠和方蝶学姐不是一个意思……
但诡异对上了脑电波。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你答应过的噢
和方蝶告别, 筠筠坐在位置上，捧着猫猫生命里的第一杯奶茶。
吸管咬在嘴里，吸溜得啧啧有声。
“好喝？”贺璟沅侧头看他。
少年用力点头, 含糊不清地“嗯嗯”两声，显然对这甜腻的饮料满意至极。
自己手里的奶茶很快喝光了, 贺璟沅那杯只喝了两口的奶茶放在桌上。筠筠眼疾手快，趁贺璟沅没反应过来，爪子飞快地伸过去, 一把捞起, 直接塞进自己嘴里。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小猫丝毫没有介意那是贺璟沅喝过的, 叼着吸管就猛嘬好几口。
末了, 还把吸管咬得扁扁的，留下清晰的齿痕。
贺璟沅的目光落在筠筠沾着一点奶茶、格外水润的嘴唇上，喉结不可察地滑动了一下。
他直勾勾盯着, 开口问道：“真要过去帮忙吗？在那边干坐一上午，挺无聊的。”
小猫闻言, 长长地叹了口气, 那架势格外沉重：“你不懂，身为猫猫老大, 我有太多身不由己。”
贺璟沅：……
他有什么不懂？
还不是被方蝶那一堆零食给收买了，馋猫老大准备带着馋猫小弟们过去蹭吃蹭喝。
算了, 筠筠是成年咪, 也有自己的决定。
贺璟沅最终只是点点头，又问：“那好吧，去那边呆半天，中午小叔会来接我们过去吃饭。”
他顿了顿, 换了话题，小心地说：“后面两天周末想去哪里玩？那几天天气不错，想不想和我一起去野餐？”
筠筠想都没想，立刻摇头：“不要，我要在家睡觉。”
贺璟沅：“好吧。”
他也想抱着猫睡觉。
奶茶喝了一半，筠筠就有点喝不动了。
他抱着杯子不撒手，突然想起什么，转头对贺璟沅说：“你能不能在这里等我一下啊，我有事要去干。”
还得找猫猫们开会部署蹭粮计划呢。
贺璟沅一听就知道他要去干嘛，看了眼时间，勉强同意：“行，一个小时，记得早点回来。”
“知道啦。”
小猫立马抱着奶茶跑了。
筠筠的目标很明确，先去快递驿站找自己的心腹掌印咪警长。
奶牛猫正蹲在一个纸箱上，眯着眼睛打盹，尾巴悠闲地一甩一甩。
筠筠悄无声息摸过去，在警长反应过来之前，一把将猫抄起来，夹在胳膊底下就跑。
“喵？”警长吓了一跳，四爪悬空，徒劳地挣扎了一下。
筠筠脚步不停，语气格外严肃：“警长，需要你的时候到了！”
奶牛猫一听，立刻停止挣扎，正开小猫脸上浮现出坚毅的神情。
警长随时出击！
筠筠抱着它到达小猫咪们的集会点，果然见到十几只花色各异的猫在那边玩。
看到老大夹着老二出现，猫群发出一阵轻微的骚动。
筠筠刚把警长扔到草地上，就发现许多猫的目光都被他手里那杯泛着浓郁甜香的奶茶吸引了过去。
几只胆子大的猫甚至凑近了些，好奇地嗅着。
小橘猫警觉，把奶茶藏到身上，板着一张小脸：“不可以看，这是人类喝的，你们不能喝，对小猫身体不好。”
警长甩了甩被夹乱的毛，闻言抬头：“老大，你也是小猫……”
筠筠指了指自己：“可我现在不是小猫，我是小人。”
警长：……
少年已经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了，当着众猫的面，又拿起奶茶，用力吸了一嘴的珍珠嚼嚼嚼：“这是海鲫鱼给我的奶茶。”
他放下杯子，扯扯自己身上的衣服：“这个，也是海鲫鱼买的。”
接着，他抬手勾起自己的头发，满脸炫耀：“还有这个，是海鲫鱼给我梳的毛毛，梳得可舒服了！天天都给我梳。”
其他猫：…………
警长呆滞片刻，老大把自己火急火燎捞过来，就是为了让所有猫一起听老大全方位、无死角地炫耀吗……
奶牛猫面无表情地转身，抬爪就走：“……老大，没什么重要事的话，我先走了，等会儿要吃晚饭了。”
筠筠这才想起正事，赶紧拦住它：“等等！”
他清了清嗓子，环视一圈被他的炫耀弄得有些茫然的小猫咪们，宣布道：“过几天，我带你们去吃好吃的！”
有猫疑惑问道：“什么好吃的啊？”
方蝶走之前，筠筠找她要了几包那个猫粮试吃装。
他拆开包装袋，拿了张叶子垫着，把猫粮倒在上面。
一群猫瞬间围过来，把猫粮吃了个干净。
筠筠捏着包装袋愣了一下。
也不错，能吃光就行。
反正帮忙过去坐一坐，每只小猫咪就能吃到一堆猫粮，不要白不要。
而且方蝶都答应过他了。
身为猫协社长，她绝对不可以欺骗小猫！
筠筠也知道，这是一次很好地方便小猫找家的活动。
猫老大迅速部署：“到时候怕人的猫可以不要来，你们……都把你们地盘上长得好看的小猫崽子都带过来，记住，都要好看的！”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不好看的……也给我舔干净再带过来。”
筠筠目光扫过猫群，精准地指向蹲在角落里体型比他还圆润的橘猫：“还有你，记得要把那只布偶猫也弄来。”
最后，少年郑重其事地拍拍警长，絮絮叨叨地说：“警长，你是我的心腹咪，这件事就交给你全权负责了。”
警长挺起毛绒绒的胸脯，郑重点头，喉咙发出一声沉稳的：“喵！”
肯定能完成任务。
……
百团大战那天，云城大学的操场人声鼎沸。
各个社团的摊位沿着跑道一字排开，什么样的声音都有，混杂在一起。
猫协的摊位夹在烘焙社和动漫社之间，位置不算差，还挺显眼，一走进来就能看见。
但此刻却显得有些冷清。
方蝶早早就拉了几个苦力过来帮忙，众人满头大汗地把赞助的猫粮、扇子、小玩偶、宣传册搬出来摆放整齐。
身后挂着今年已领养出去的小猫照片。
贺璟沅跟在林乾身后，抬头一看，瞧见了一只非常眼熟的小橘猫。
而底下，摆着一大堆筠筠的无白边老鼠干抱枕。
……有点丑了。
方蝶时不时焦急地踮脚张望。
学长和他承诺带来的朋友们，到现在连个影子都没有。
“小贺。”方蝶忍不住凑到正靠在摊位边喝水的贺璟沅身边，小声问：“学长还没来吗？”
不要放我鸽子啊！
贺璟沅拧上瓶盖：“应该快了吧。”
扫了一眼四周，今天猫粮带得挺充足，应该够喂猫吧……
旁边的林乾也擦着汗帮腔：“是啊学姐，我早上见了学长一面他就匆匆走了，可能真的要准备很久。”
方蝶小声问他：“就见到学长一个人吗？学长的朋友呢？”
林乾一愣：“就学长一个人啊。”
完了。
方蝶心里更没底了。
学长没来就算了，学长的朋友也没来。
而且这些朋友，那也得是大四的学长学姐吧？
人家百忙之中抽空过来帮忙已经很给面子了，万一人家来了摆谱，或者临时变卦……
方蝶越想越慌。
见没什么事，贺璟沅坐在摊位靠里的角落，低头整理一摞宣传册。
就在此时，两个穿着裙子的学妹红着脸，互相推搡着挤到摊位边，目光落在贺璟沅的身上。
“学长好！”其中一个鼓起勇气开口：“请问……猫协平时都做些什么啊？”
摊位上沉默了一会儿，林乾挡着贺璟沅上前，将一份宣传册递过去：“我们社团主要是进行学校流浪猫的数量控制，抓捕、绝育、放归，还有给部分适合领养的猫咪找家。”
学妹脸上表情有些失望，心不在焉地问了林乾几个问题，林乾也都耐心答了。
只不过目光始终盯着角落里身形挺拔的青年。
问了半天，那名学妹接着翻看宣传册，声音再大了一点：“那加进猫协有什么福利吗？就……那位学长有没有女朋友啊。”
见她问得如此直白，四周离得近的几个猫协成员听到了，立刻发出善意的哄笑声。
林乾笑着摇头：“不行啊学妹，你没机会的。”
旁边另一个女生也笑着打趣：“他每次开例会都带着自己家属，风雨无阻。”
贺璟沅脸上表情没什么波动。
等四周同伴调侃声稍歇，才平静地看向那名学妹。
“不好意思。”贺璟沅语气没有任何的犹疑，“有喜欢的男生。”
空气凝固一瞬后，大家笑得更欢了。
两个学妹脸上浮现一丝惊愕和尴尬，连连说了好几声“打扰了”，赶忙离去。
林乾捅了一下他的胳膊肘，朝他挤眉弄眼：“怎么回事，又变了一种说法啊？”
贺璟沅没说话，继续低头整理宣传册。
林乾忍不住哼哼一笑。
前段时间还伪装得很好呢，疯狂否认自己有男朋友，结果贺璟沅最近倒是转性了，就差没把“我喜欢学长”挂在脑门上。
那位黄毛学长是真的把贺璟沅收拾得服服帖帖啊……
左右两边的社团依旧热闹非凡。
烘焙社的摊位前排起长龙，新出炉的小蛋糕香味都飘到了他们这儿来。
社长是个圆脸男生，正笑容满面地派发试吃。
他抽空端了一盘精致的纸杯蛋糕过来，脸上带着掩藏不住的得意：“同学，尝尝？今天人有点多，我都要忙不过来了。”
闲得发慌的方蝶：……
猫协一些社员也混进排队领小蛋糕的队伍里，还有些人都跑去找动漫社的coser集邮了。
烘焙社社长状似无意地瞥了一眼隔壁动漫社：“你看看今天一大堆社团，花大价钱请coser委托，还是得靠真材实料才能吸引人。”
他指了指自己社员忙碌的身影和诱人的蛋糕，优越感不言而喻。
方蝶给双方留了点体面，尴尬地赔笑。
她也请了好看的学长啊！虽然人还没来……
正臊得慌，人群靠近他们这边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阵惊呼声。
方蝶和烘焙社社长同时循声望去。
只见人群里，一个身影格外醒目。
金发齐肩的少年，皮肤白得晃眼，头上还有一对极其逼真的、毛茸茸的猫耳朵。
一条同样的猫尾巴，从他身后缀着精致刺绣的连帽卫衣下摆伸出来，随着步伐轻微晃动。
林乾怎么调侃都不吭声的贺璟沅突然站起来。
林乾：……
烘焙社社长酸溜溜地嘀咕一句：“你怎么也花钱请coser委托了……”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笑容僵在脸上，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
因为在少年背后，跟着一群猫！
一群活生生的猫！
粗略一看，足足有二十来只！
二十来只小猫咪！
这组合瞬间吸引所有人目光，惊呼声、拍照声此起彼伏，人流都不自主为他们分开一条通道。
原本排着长队的烘焙社瞬间被抢走所有风头。
根本！没人能！拒绝！可爱的小猫咪！
方蝶彻底石化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筠筠终于艰难走到她的面前。
黄毛学长非常坦然接受这样的围观，头上的猫耳朵非常灵动地快速抖了两下。
他看向处于呆滞状态的方蝶，眼睛带着点期待和确认：“你说话还算话吗？”
他指了指自己身后：“我的朋友都过来帮忙了哦，你答应过我的，要给它们猫粮。”
身后那群小猫咪乖巧蹲下来，几十双圆溜溜的猫眼聚集在方蝶身上。
摊位前瞬间响起此起彼伏的猫叫声。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配得上我。
……学校里叫得上名号的流浪猫, 几乎都到齐了。
“学……学长。”方蝶的声音有点飘忽，“你也没说你的朋友是它们啊。”
地上一堆猫咪咪喵喵地叫唤，明摆着是来蹭饭的。
筠筠微微蹙起秀气的眉毛, 圆圆的小猫眼里带着一丝愤怒，可爱得让人心颤：“你要反悔吗？”
方蝶一个激灵, 猛地回过神。
反悔？
周围的学生越聚越多，怎么可能反悔啊！
“没没没！”她赶紧招呼社员，把声音都拔高了, 忙招呼社员：“快过来帮忙。”
甚至连她自己都拆了几包猫粮, 蹲下来，小心翼翼递给几只猫。
赞助捐赠的猫粮最终还是会进学校里这些猫的肚子中, 早给晚给都一样。
围观的学生见到方蝶这个举动瞬间沸腾了。
“哇, 可以喂猫吗？”
“学姐，我能领一份猫粮喂给它们吗？”
“可以可以。”方蝶忙不迭地应着，“排好队, 每人限量一份，但注意保持距离, 爱护小猫, 不要被抓伤了。”
队伍瞬间在猫协摊位前排起一条长龙，宣传册被一抢而空, 负责解答如何加入猫协的林乾嗓子都快说哑了。
猫协的摊位硬生生被筠筠变成了户外猫咖。
先是去隔壁烘焙社领免费小蛋糕，再过来喂喂猫, 还能看隔壁动漫社跳宅舞……
方蝶看着这热闹的景象, 内心一阵狂喜，随即又开始疯狂扼腕痛惜。
学长！这个黄毛学长！
这种奇才，她怎么没早点发现啊！
简直是天生的TNR小分队队员圣体，要是学长在, 以后哪只猫做绝育，还用得着大家辛苦抓吗？
学长振臂一挥，猫从四面八方跑了过来！
她突然想起什么，立刻从旁边扯过一张废弃的硬纸板，抓起马克笔，刷刷刷写下几个大字：
【摊位没涂猫薄荷，没涂死老鼠！】
都是猫自愿的。
然后郑重其事地立在摊位最显眼的地方。
筠筠可没心思管方蝶的内心戏。
他目光扫了一圈，精准地锁定了站在那边的贺璟沅，拨开人群，径直走了过去。
“学长喝点水呀。”
“学长辛苦了，坐会儿吧。”
几个热情的社员眼疾手快地递上水，又搬来一张塑料凳，非常有眼力见地放在贺璟沅旁边。
筠筠看了一眼那张凳子，又看看贺璟沅，没坐。
伸手把凳子往贺璟沅那边拖了拖。
直到两张凳子几乎挨在一起，中间只留下一条窄缝，小猫这才满意地贴着贺璟沅坐下，身体自然往他那边倾斜。
硬生生留出好大一块空位。
筠筠刚坐下，一只奶牛猫也敏捷地跳上桌子。
警长甩甩尾巴，逛了一圈，在筠筠旁边的桌上端端正正地蹲坐下来。
圆滚滚的小猫用锐利的猫眼注视着周围喧闹的人群。
确认没有危险之后，警长才低下头，嘶溜嘶溜地给自己舔毛。
贺璟沅：……
这个掌印太监咪警长当得还挺上头。
他转头看向旁边尾巴还在无意识轻晃的筠筠，低声问：“怎么来得这么迟？”
筠筠立即皱眉，声音委委屈屈的，凑近贺璟沅小声抱怨：“都怪警长！和它约定好了在什么时间见面，我过去的时候它居然还在纸箱上呼呼大睡，叫都叫不醒，气死我了，我就跟它打了一架。”
说话间，一缕头发滑落下来，遮住筠筠的视线。
小猫下意识抬手把那缕头发捋到耳后，把奶牛猫给吓一跳，猛地缩起脖子，警惕地看向筠筠。
贺璟沅的目光落在警长胖乎乎的屁股上，哪里有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痕迹露出粉色的皮肤，明显秃了。
又看看警长这草木皆兵的模样……
贺璟沅赶忙在心底给快递驿站老板道歉。
能把奶牛猫收拾得服服帖帖，自家猫也是十分厉害了。
警长确认筠筠不会打自己，不服气地冲他“喵喵”叫了几下：“我不是故意的，昨天晚上我在快递驿站抓老鼠抓得可辛苦了，大战三百回合才捉到，我这是在保护学弟学妹的快递，所以今天才会睡过头……”
贺璟沅听不懂猫语：“警长说什么？”
筠筠哼了一声：“在狡辩！”
这样啊。
贺璟沅不多问了。
筠筠说什么都是对的。
小猫坐在这儿果然是呆不住，目光在摊位上逡巡。
很快被旁边一个打开的纸箱吸引。
箱子里堆满奇形怪状的玩偶，比例失调，表情诡异，歪瓜裂枣，格外抽象。
筠筠拿起一个橘色的细长条玩偶仔细辨认，猫眼瞬间瞪大，手都有点颤抖：“这是谁做的？”
这是我吗？
方蝶刚应付完一波领猫粮的学生，闻声凑过来：“这个是我们社团成员提议做的，打算作为小礼物送出去。”
小猫捏着自己的玩偶，感觉自己漂亮的猫型受到前所未有的挑战，老大尊严也在被践踏：“不可以送！”
“啊？不能送吗，还挺可爱的……”方蝶有点懵，看着少年严肃的小脸。
“不可爱！”筠筠格外坚持，把那个丑玩偶塞回箱子里，一脸嫌弃。
今天学长是猫协老大，方蝶从善如流道：“好好好，不送不送，马上撤走！”
她赶紧招呼社员把那一箱“抽象的筠筠”搬到最角落。
旁边还有其他箱子，筠筠眼尖，看到一只同样细长的狸花猫玩偶，伸手把它拿了过来。
好丑的花花！
贺璟沅看着他的动作：“这个也要撤走吗？”
话音未落，就见自家小猫恶劣地把那个细长的花花怼到警长鼻子前。
“喵嗷——！”
奶牛猫吓得魂飞魄散，狼狈地从桌子上滚了下去。
贺璟沅：…………
很好。
这学期结束，他可能真的要拎着东西替筠筠向快递驿站老板道歉了。
警长在地上滚了一圈，迅速爬起来，恼羞成怒地对着“花花”龇牙咧嘴，还发出威胁的“呜呜”声。
它跳回桌子，警惕地围着“花花”转了两圈，伸出爪子试探性地拍打几下。
见“花花”毫无反应，警长猛地扑上去，一口咬住“花花”的脖子，四爪并用，发起凶狠地攻击。
好玩。
筠筠笑了一下，还准备拿其他猫的玩偶吓唬警长，一个戴着眼镜的男生突然挤到他的面前。
眼神直勾勾看着筠筠头上那对会抖动的小猫耳朵，鼓起勇气问：“学长，可以跟你合个影吗？”
贺璟沅的表情突然严肃。
“不可以。”
所幸小猫想都没想，直接拒绝。
男生有点失望，还是不死心，指了指筠筠的头顶和身后：“那可以摸一下你的尾巴和耳朵吗？看起来好逼真，是哪里买的啊？”
筠筠：“我妈妈给的。”
猫耳朵和猫尾巴怎么可以随便给人摸！！
筠筠瞳孔微微收缩，左右张望，看见那边正在优雅吃猫粮的布偶猫，把布偶猫捞过来，一把塞进男生怀里。
“唔。”筠筠还把布偶猫的尾巴塞到他的手心里，非常大度道：“你可以摸它的尾巴和耳朵，随便摸。”
男生：“……啊？”
他抱着突然被塞过来的毛绒绒的布偶猫，有点懵。
低头一看，怀里的小猫只是眨了眨漂亮的蓝眼睛，似乎有点茫然，但并没有挣扎，只是发出一声软软的：“喵？”
“它脾气很好的，随便摸。”布偶猫本来就是家养的，格外亲人，筠筠大力推销：“你看它毛多软，眼睛多蓝。”
男生瞬间被漂亮布偶猫的颜值给征服了：“确实好可爱，好漂亮。”
筠筠一哽。
漂亮？
他还是无法苟同人类对这种身上没什么颜色的猫的审美，还是硬着头皮附和：“……对，很漂亮。”
语气非常勉强。
贺璟沅在一旁看着，没忍住，轻轻笑出声。
筠筠回头，羞恼地瞪了他一眼。
大尾巴带着点小脾气，猛地一甩，柔软的尾尖直接扫在贺璟沅脸上。
贺璟沅伸手精准捉住那条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尾巴。
入手温热，毛绒顺滑。
他的手指顺着尾巴，轻轻摩挲了一下，顺手摸到尾巴根部，捏了一把。
筠筠这块地方格外敏感，少年浑身一僵，一股强烈的酥麻感瞬间从尾椎窜上头顶。
这么多人，碰这里干什么啊。
脸颊“腾”地一下红透了，耳朵尖也染上粉色。
小猫佯装镇定，继续对着男生夸夸布偶猫，那尾巴却用力从贺璟沅手里抽了回来。
啪啪两下，尾巴毫不客气地在贺璟沅大腿上抽打，力道不重。
只可惜，男生沉迷吸猫，抱着布偶猫好一会儿，最后也只是恋恋不舍地把猫放在地上，并没有提出要领养的意思，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筠筠继续在人群中搜寻目标，看见一个对布偶猫感兴趣的人就逮住，各种夸，明里暗里都在说“可以马上把这只猫带走。”
贺璟沅看半天，总算明白筠筠的意图。
想给那只布偶猫找个靠谱的归宿。
“这么着急把它送走？”贺璟沅低声问。
这只布偶猫虽然是品种猫，但很难领养出去，一是还没到假期，学生有心也无法把它带走。
二是长得并不算差，可这种样貌的猫在外头流浪，很容易让人误以为是生了什么无法医治的重病，大多数人都会觉得自己承担不起。
筠筠听到他问，稍微侧过脸，还是提起那个理由：“嗯，它不太会打架，在猫群里不太好生存的，而且你们人类好像很喜欢长这样的猫，学校里什么人都有，还是得赶紧给它找个家，安稳点。”
小猫想到什么，小声问：“你觉得它长得好不好看啊。”
贺璟沅：。
这种时刻就不能夸其他猫好看。
“没有你好看。”贺璟沅道。
筠筠尾巴得意地晃了一下，面上却叹息道：“我就知道。”
贺璟沅顺着话头，也小心翼翼地询问：“那你觉得它……长得怎么样？”
筠筠警惕地四下看了看，确认布偶猫离得比较远，听不到他们说话，才和贺璟沅说：“我不好当着它的面吐槽，但我也觉得……”
小猫艰难吐出两个字：“难看。”
说完，猫更惆怅了。
“万一找到主人，嫌弃它丑，又把它扔了怎么办？”
贺璟沅第一次如此直观感受到猫和人的审美鸿沟。
虽然在他心里，这只布偶猫的确没自家小猫咪好看，但怎么说在猫舍里也能评到个宠物级。
再想想筠筠口中那个“难看”的评价，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该不会在小猫眼里，他也是个丑人类吧？
贺璟沅忽然指了指自己的脸，问道：“那我呢？”
“你什么呀？”筠筠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回了一句自己常说的话：“没我好看。”
“嗯，宝宝最好看了。”贺璟沅从善如流地肯定，继续追问重点：“那你觉得我长得怎么样？”
筠筠一下子愣住了。
海鲫鱼戴上眼镜后眼神常常显得有些疏离，让猫觉得有些冷淡，不太好接近。
但只有筠筠知道，他摘下眼镜后，会温柔地注视他，会轻轻喊他“宝宝”。
看了一会儿，筠筠像是被他专注的目光烫到了，有点不好意思地扭过头去，只留给贺璟沅一个泛着粉色的侧脸和微微抖动的猫耳朵。
小猫盯着面前喧嚣的人群，含混地嘟囔了一句：“还行吧。”
他顿了顿，补上一个评价：“……配得上我。”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你不许听
贺璟沅感觉现在心口像揣了只筠筠小猫, 不安分地在里头挠来挠去。
他不动声色地调整呼吸，小心试探地问：“什么配得上？”
“就是配得上养我这只小猫咪啊。”筠筠语气里带着点猫科动物的骄矜，“别人想养我还不让呢。”
贺璟沅：……
贺璟沅：“笨猫。”
“你凭什么说我笨。”筠筠立刻扭过头, 满脸不服，“我说了, 我们小猫咪可聪明啦。”
贺璟沅：“你就是笨猫。”
某只猫在一些人类复杂的领域，确实笨得可怕，一时间摸不清他究竟有没有开窍。
另一方面又厉害得惊人。
至少在管理猫猫方面做得极好。
这一批小猫吃饱喝足, 又指挥警长带新的一批小猫过来蹭吃蹭喝, 比某些人类都懂得规矩。
贺璟沅瞧方蝶对筠筠的态度，就差没直接跪下了。
中午时分, 见时间差不多了, 贺璟沅带着筠筠跟她告别。
方蝶正焦头烂额地给社员点奶茶，头也没抬地连声应好：“记得让学长留半天时间给我，我请他吃饭！”
筠筠找了个僻静的角落, 收起自己的猫耳朵和猫尾巴。
接触人类社会好一段时间了，小猫应该不至于再闹出像初次和方蝶林乾吃饭的笑话。
但贺璟沅还是习惯性地叮嘱：“待会儿吃饭, 别乱碰东西, 别说奇怪的话，记住了吗？”
前几次好像确实在无意中给海鲫鱼添了麻烦……
小猫认真点点头：“嗯嗯, 记住了。”
两人先回了趟家。
贺璟沅从柜子里取出三个包装精美的礼品袋。
他们在客厅等了一会儿，贺璟沅的手机响了。
他接起电话简短应了几声, 对筠筠说：“小叔到了, 我们下去。”
筠筠懵懵懂懂地跟着他下楼，果然，小叔的车就停在楼下。
他正在抽烟，眉头皱得很紧, 仿佛有什么大事。
筠筠一见他这样，就怂怂地躲在贺璟沅身后。
直到贺璟沅喊了声“叔叔好”，筠筠也僵硬地跟着喊了一声。
小叔赶紧把烟掐灭，用手扇扇，散去气味，嘴角挂起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
贺璟沅立刻将一个沉甸甸的礼品袋递过去：“筠筠听说要来家里吃饭，特地跑来问我您喜欢什么，挑了很久才选好这套茶具，一点心意。”
筠筠：？
小猫瞬间瞪圆了眼睛：“我……”
贺璟沅不动声色地捏了捏他的手心。
筠筠只好把疑惑咽回去。
我什么时候买了……
小叔被这突如其来的礼物吓了一跳，连忙推拒：“来吃饭而已，这么客气做什么？”
“应该的。”
贺璟沅态度很坚持，顺势拉开后车门，拉着筠筠坐了进去。
某只小猫牢记贺璟沅的教诲，要背挺直，双手规矩地放在膝盖上，目不斜视，像刚出土的猫俑。
小叔心里也明显藏着事，一句话都没说，沉默地开车带两人回家。
到了小叔家，贺璟沅如法炮制，将另外两个袋子递给迎上来的婶婶和贺清浅。
口中还是那套说辞：“这是筠筠给你们挑的小礼物。”
贺清浅是个看着有些书卷气的女孩子，她好奇地打开袋子，里面赫然是她心心念念许久地绝版玩偶。
“啊！”贺清浅惊喜地叫了一声：“谢谢……”
看向筠筠那张过分漂亮的脸，贺清浅瞬间卡壳，憋了半天，吐出一个：“sister-in-law……”
婶婶面无表情地拍了一下她的后背。
筠筠：^O.O^？
什……什么意思？
在客厅沙发坐下，筠筠才凑近贺璟沅，压低声音：“贺璟沅，她为什么要叫我姐妹啊。”
我明明是小公咪！
贺璟沅：“……自己回去上网查。”
文盲猫的词汇库里，只知道“sister”的意思。
小猫乖巧地“哦”了一声，求知欲暂时被压下，又重新挺直腰板，继续扮演一只礼貌小猫。
小叔拿出“筠筠送的”茶具泡茶，氤氲茶香中，气氛依旧没有缓和。
他递给筠筠一个厚厚的红包：“别拘束，来了就当自己家，红包收着。”
贺璟沅暗自松了口气。
筠筠不太懂收红包的意思，双手接过红包，略显犹豫地说了声：“谢谢叔叔。”
然后非常自然地把红包上交给贺璟沅。
“你自己收到口袋里吧。”贺璟沅也朝小叔道：“谢谢小叔。”
筠筠又把红包塞进自己的口袋，拍了拍。
小叔看着少年腼腆又不太通世故的模样，本想旁敲侧击问问家庭背景的心思也歇了。
他给两人斟茶，话题转向轻松出：“你养的那只小胖橘今天中午有饭吃吗？怎么不一起带过来玩玩？”
带过来了，就在面前坐着呢。
筠筠很罕见地没有对那句“小胖橘”发表意见。
贺璟元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神色如常地扯谎：“家里留了猫粮，它胆子也小，带出来怕应激。”
“哦哦。”小叔呵呵笑了两声，有点没话找话：“清浅前几天还念叨呢，想去你那儿看看猫。她前几年不也想养一只吗？后来出国读书，不太方便，也就没有养。”
他像是想起什么事：“对了，你当时不是也看中了学校门口的猫吗？清浅天天惦记着，结果你后面突然又说没办法养了，可把她失落坏了……”
“咳咳。”贺璟沅猛地呛咳起来，试图打断小叔的话。
然而晚了。
旁边坐得笔挺的小猫咪瞬间破功，幽幽地转过头。
“呵，渣人。”
说完，又迅速扭回头，腰板挺得比刚才更直，试图稳住自己今天非常有礼貌的猫设。
喝茶，腰板挺直。
走路去餐厅，腰板挺直。
在饭桌旁落座，腰板挺得仿佛能当尺子用。
小猫咪彻底沉浸在自己的角色里，直到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摆满桌面，猫设瞬间崩塌。
桌上气氛诡异，几人都沉默着不说话。
贺璟沅一直在给筠筠夹菜，他来者不拒，吃得又快又专注，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
旁边的贺清浅也像在国外没吃过好东西一样，风卷残云。
等贺清浅终于吃饱，放下筷子满足地叹了口气，筠筠还在埋头苦干。
婶婶垂着眼没说话。
小叔则心不在焉地喝水，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忧虑。
贺清浅犹豫再三，还是打破了沉默：“哥，你真的要起诉大伯和大伯母了？”
贺璟沅：“嗯。”
筠筠咀嚼的动作明显慢了下来，偷偷听两人对话。
“我……我肯定是支持你的。”贺清浅语气有点复杂，“我在国外的时候，见过大伯和伯母几次，还见过你弟弟。”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他……其实看着比照片上还要瘦得吓人，气色很差……”
贺清浅越说声音越小：“好像，情况不太好，时间可能不多了。”
筠筠也不敢吃东西了。
少年有点茫然地眨眨眼。
海鲫鱼的弟弟要死掉了吗？
贺璟沅脸上没什么波澜。
对这个弟弟他已经没什么印象了。
自记事起，弟弟就像是易碎的珍宝，被父母严密地隔离在他的世界之外。
他想送个玩具过去，都会被母亲像防贼一样严厉地呵斥出门，生怕他的靠近会带来什么不洁或者危险。
以至于……他现在都不太清楚弟弟究竟得的什么病。
“而且……”贺清浅的声音带着点难以启齿，“他被惯得有点……”
“病痛一发作就闹得厉害，非要打止痛针，我也不是学医的，不太清楚，就是打吗/啡或者杜/冷/丁那种，大伯和大伯母不让，十几岁的人了，能直接躺在地上撒泼打滚。”
在场人面色都沉了沉。
这种药用多了，已经不算治疗了……
筠筠心有余悸地吃下一块肉，努力嚼嚼嚼。
幸好当时没带走海鲫鱼。
贺清浅看着贺璟沅依旧平静的脸，鼓起勇气：“就是万一……以后大伯和伯母身边就只有你了，真要走到对簿公堂那一步……”
未尽之言无比清晰。
等弟弟离世，父母年迈，他们最终可能还是要依靠贺璟沅这个被他们忽视的长子。
与其现在撕破脸皮耗尽心力去争夺，不如暂且忍耐，等他们死后“自然”继承……
贺璟沅把筷子放下来，饭桌上的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
筠筠也放下筷子，突然很大声地说：“贺璟沅，我……我有点不太舒服，想出去透透气。”
贺璟沅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走了，他紧张地握住小猫的手：“哪里不舒服？肚子疼？还是头晕？”
婶婶叹了口气：“花园空气好，璟沅你先带他出去走走吧。”
贺璟沅顾不上其他，连忙拉着筠筠起身。
一离开压抑的餐厅，筠筠脸上那点“不舒服”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贺璟沅紧跟在他身后：“你是哪里不太舒服……”
筠筠很认真地看着他：“贺璟沅，你……你会不会很难过啊？”
贺璟沅一愣。
难过？似乎谈不上。
但心头堵得慌。
这种被至亲之人反复权衡、甚至被当作备选项的感觉非常不好。
筠筠见他沉默，上前一步，微微仰起头，很笨拙地道：“如果难过的话，我们就不要吃这餐饭了，我们现在就回家。”
“我……我把我的尾巴给你玩。”
贺璟沅心头一松，滞涩感奇异地消散了许多。
“我不难过。”贺璟沅的声音柔和下来，“有你在，我一点都不会难过。”
小猫仔细地辨认着他眼中的情绪，似乎在确认这句话的真伪。
片刻后，他点点头：“嗯，你不要管他们，我会努力陪你的，谁叫你是我养的人。”
虽然有些不合时宜，贺璟沅还是想纠正他的说法：“我只是你养的人吗？”
这下轮到筠筠愣住了。
他叹了口气，望向餐厅的方向：“他们，也没有恶意，只是在让我考虑清楚。”
筠筠没有直接问他怎么办：“如果考虑会让你觉得烦闷，那干脆先不要想了，我们吃完饭就回去。”
贺璟沅没说话，内心差不多已经做好了决定。
从他们偏袒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做出了选择。
他并不想被那点稀薄的血缘和未来可能到手的“遗产”所裹挟。
更不想承担那强加于他的赡养责任。
只是……
贺璟沅眉目间也难得带着一丝燥郁。
贺清浅一般不会突然跑过来劝谏他考虑清楚，小叔和婶婶今天的态度也格外暧昧，好像有什么话想对他说。
小猫自以为自己很努力把人类哄好了，两人牵着手，沿着花园小径慢慢往回走。
贺璟沅收到了律师的消息。
[律师]：贺先生，我在调取被告身份的时候遇到一些困难，我们什么时候见一面，好好详谈一下。
贺璟沅刚想回答，一阵压抑却异常激烈的争吵声便穿透门缝。
“我早就和你说过！不要总想着当什么和事佬！不要总想着让璟沅跟那两个人和好，你偏不听！非要顾全什么贺家的体面，现在呢？你告诉我怎么收场？！”
三人都还坐在餐厅，婶婶的声音愤怒到发颤，狠狠抄起碗扔在地上。
贺清浅带着哭腔无助劝解：“爸，妈，你们先别吵了！”
“我怎么知道他们会干出这种事情！”小叔的声音也拔高了，“你让我现在怎么跟他开口？这种事……这种事你让我怎么跟璟沅解释？啊？！”
“必须说！现在！立刻！”婶婶骂道：“这是你们贺家的事情，本来就该由你去出面，恶人总得有人当，你不说！就让清浅去说！或者我去说！不能再拖了！”
她的声音因激动而尖利起来：“现在就去告诉他，清清楚楚地告诉他，他那个爹妈，还有他那个弟弟，在他才六岁！才他妈六岁的时候！就瞒着所有亲戚朋友，偷偷摸摸办了移民，跑到国外去了！”
“他们早就不在乎什么狗屁亲缘！不在乎你这个亲弟弟！更不在乎留在国内的另一个儿子了！”
“你听清楚了吗？！他们把他像垃圾一样丢下了！”
最后那句话，如同九天落下的惊雷，狠狠劈在贺璟沅的身上。
他僵硬地站在门外，险些轰然倒塌。
六岁。
移民。
瞒着所有人。
唯独没有带上他。
一直以来的困惑终于找到最残忍的答案。
一碗水端不平的时候，他们选择了直接倒掉最安静的那一碗。
而他就是那杯被泼掉的、毫无价值的水。
有一个人忽然紧紧捂住了他的耳朵。
筠筠表情很难过：“你不许听。”
“贺璟沅，你现在就把它忘掉。”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只有筠筠是他唯一拥有的。……
花园里凝固的空气被打破。
筠筠松开捂住贺璟沅耳朵的手, 紧接着张开双臂，毫不犹豫地用力抱住了贺璟沅。
属于小猫身上的气息与体温，透过薄薄的衣物源源不断传递过来。
贺璟沅僵硬的指尖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空洞的眼神也缓慢聚焦，视线从虚无中拉回, 最终落在筠筠的发顶上。
就如一道救命绳索，将他从冰冷空白中，一点一点地拽回现实。
他还有筠筠。
筠筠还需要他。
就在这时, 旁边传来一声惊讶的呼唤：“你……你们怎么在这儿？”
贺清浅站在门后, 震惊地看着花园里相拥的两人。
筠筠闻声下意识地想松开后退。
然而刚有动作，贺璟沅却猛地反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力道很大。
随即, 他的手指下滑，穿过指缝，以一种近乎固执的态度, 紧紧扣住了筠筠的手。
十指相扣。
小叔和婶婶听到动静也匆忙走了出来，看见贺璟沅时, 所有的话语都堵在了喉咙里。
这场精心准备的聚会, 最终在令人窒息地难堪中不欢而散。
小叔叫了司机送两人回去，又怕贺璟沅想不开, 让贺清浅默默坐进副驾驶。
车内一片死寂。
贺璟沅自始至终都没有松开筠筠的手，小猫也温顺地贴在他的身侧。
口袋里的手机一遍又一遍地震动, 显然是有人一直在发消息给自己。
贺璟沅的动作有些僵滞, 不用去看都知道是律师发来的。
因为他们有些信息贺璟沅不太清楚，根据程序律师得向法院申请被告信息协查。
反馈过来的……就同刚刚贺璟沅听到的一样，格外复杂。
父母早早就办理了移民手续，目前长期定居国外, 普通案件硬生生成了跨国案件。
已经超过目前寻找的律师通常处理的范畴。
跨国诉讼涉及复杂的法律冲突、司法管辖权以及执行难等一系列问题，难度极大。
尤其是被告的关键信息不明确……
坐在副驾的贺清浅微微侧过身，声音带着浓重的愧疚：“哥，对不起……我们不是有意要瞒你的……”
她深吸一口气，艰难地解释：“我也是今年才知道，之前我们都以为他们只是在美国专门给贺璟银治病，实在抽不开身才不回来……”
“十多年前，他们就规划好了。”女生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被欺骗的无力感，“什么都想留给贺璟银，却还想抓着你不放，让你继续付出……如果不是那次我去他们家，碰巧听到他们在书房里低声商量怎么转移国内剩下的财产……”
筠筠很生气：“可是你们还在试图让贺璟沅和他们和好。”
这个确实是他们理亏，贺清浅也认了：“他们场面话一直很好，总是无意间会说自己对你究竟有多好，而你总是不领情，指责他们偏心……”
就连贺清浅也有些后怕。
那天去大伯家里，他们和颜悦色地同她讲，放寒假要把贺璟沅接过去过年，要如何对贺璟沅好。
结果又隐晦抱怨自己明明在国外，对贺璟沅这么关心了，自己的大儿子却突然闹脾气，把他们的联系方式全部拉黑。
最后又笑着对贺清浅说：“你哥年纪小，不懂事，又和我们不亲，到时候回国记得多劝劝他。”
可背地里，却商量的是移民后如何转移剩下的国内资产。
这一套下来，如果是和贺璟沅不太亲近的亲戚，或许听完就信了。
如果不是当时贺清浅留了个心眼……
以前只在网上看见子女指责父母莫名其妙地偏心，可现实中身边人发生这种事，才让她反应过来……
原来真的有父母会这么莫名其妙，把算计都用在孩子身上。
“所以我就赶紧回国，告诉我爸妈了。”贺清浅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问：“哥，那你现在，还打算告吗？”
车内再次陷入沉默。
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贺璟沅握着筠筠的手，一片冰凉。
大脑还有些混沌，贺璟沅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
贺清浅短短几句话，已经提供足够的信息。
他们还有一些没转移的财产，大概都是还留在国内的不动产。
想要全部带走，只能卖掉换成钱一块带去美国。
尤其是爷爷奶奶留下的老宅……不管他们如何运作，都卖不出去。
小叔会拦着，其他亲戚也会拦着，如果执意要卖，这么多年精心营造的人设也会被戳破。
另一条方案小叔和婶婶也提出来了。
按兵不动，当什么都没发生，如果他们死了，贺璟银也死了，国内财产大概率都会归贺璟沅所有。
可是贺璟沅不愿意。
他必须要考虑自己和筠筠的未来，也不想被他们继续拿捏一辈子。
贺璟沅开口，声音低沉：“要告。”
一旦去告，法院有权将他们留在国内且尚未转移的财产直接判给贺璟沅。
同时他也会去请专业的涉外律师，继续去美国打官司。
贺璟沅顿了顿，对贺清浅说：“你把你知道的任何住址信息都发给我。”
“好。”贺清浅连忙应下，操作着手机。
发送完信息，她看着后视镜里贺璟沅毫无血色的脸，忍不住又道：“哥，我知道我没立场多说，长辈总想当和事佬，我却觉得早点断干净更好。”
“不要轻易回头，痛苦十几年，也总比痛苦一辈子好多了。”
……
回到家，贺璟沅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他沉默地换鞋，沉默地走进客厅。
筠筠却被前所未有的紧张笼罩，寸步不离地跟在贺璟沅身后。
贺璟沅想倒杯水，手还没碰到水壶，小猫已经抢先一步拿起杯子，接满温水递到他面前。
贺璟沅抬头一看，筠筠满脸都写着——
人，猫猫很担心你。
他接过水杯，喝了一口。
“贺璟沅。”筠筠站在他的面前，还是说着那句话：“你如果想哭，我的胸膛可以借给你靠一会儿。”
小猫挺起并不算厚实的胸膛，努力做出可靠的样子。
贺璟沅逐渐对上筠筠纯粹的眼睛。
里面没有算计，没有权衡，只有最直白的关切。
他伸出手，像往常一样，揉了揉筠筠柔软的头发。
“我没事。”贺璟沅道：“我只是需要缓一缓。”
多年以来，那些深埋心底的困惑和反复地自我拷问，此刻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冲击着他。
自己究竟是哪里没有做好？
甚至还鼓起勇气去问：“为什么你们只喜欢弟弟？”
换来的永远都是疾风骤雨般的斥责。
斥责之后，也会有一两句生硬的安抚：“爸爸妈妈对你们都是一样的。”
现在想来，那不过是维系表面的敷衍。
他们也从未真正试着端水，只是用那点稀薄的甜头，吊着他，让他继续做个可以被索取的长子。
更可怕的是，连那点敷衍都建立在更彻底地抛弃之上。
筠筠轻轻地“哦”了一声，没有再继续追问，也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
他非常安静地坐下来，主动放出自己的猫耳朵和猫尾巴。
毛绒绒的大尾巴轻轻抬起，坚定地缠绕在贺璟沅垂在身侧的手腕上。
贺璟沅盯着自己的手腕看了许久。
父母精心编织的谎言消散无踪。
唯有面前这只笨笨的小猫……
他的关切，他的存在，是无比真实的。
贺璟沅突然想起一段模糊的画面。
高三那年生日，他们在电话里信誓旦旦地说要回来陪他。
结果他等了一天，都没有等来。
失魂落魄走在回家的路上时，突然看见街角垃圾堆旁有一只橘色的长毛猫，正闭眼假寐。
身边还依偎着一只比母亲还要圆润一圈的小橘猫，毛毛被舔舐得干干净净。
小橘猫放松地翻着肚皮，用爪子去够母猫轻轻晃动的尾巴尖。
母猫也没有睁眼，把自己的尾巴当成玩具，灵活地逗弄自己的孩子。
那一刻贺璟沅心里只有一个无比酸涩的念头——
如果我是独生子就好了。
现在也算是明白，即便是独生子，他依旧会痛苦。
因为他的父母永远不会像那只母猫一样，给予小猫毫无保留地爱。
心口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贺璟沅猛地伸出手，用力地将筠筠抱在怀里。
筠筠一僵，没有推开，任他抱着。
他把头深深埋进小猫带着淡淡清香的颈窝，像溺水之人抓住唯一浮木，贪婪地吸了一口气。
独属于筠筠的气息丝丝缕缕钻进鼻腔，奇异地抚平心底的剧痛。
“筠筠。”贺璟沅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脆弱，“不要离开我。”
小猫也认真地说：“我会一直一直陪着你的。”
“还有……”
“贺璟沅，你不要再去想你的坏爸爸妈妈了。”筠筠的语气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慷慨，“我可以把我的好妈妈分给你！”
如果妈妈还在的话。
贺璟沅更用力地抱紧他。
都是假的。
只有筠筠是真的。
这才是他唯一拥有的。
一种强烈到近乎偏执的占有欲猛地攥住贺璟沅的心脏。
他抬起头，再次失去控制，一个轻柔的吻落在少年光滑地脸颊上。
筠筠的身体轻轻一颤，抵在贺璟沅肩膀上的手下意识想推开，思考片刻后，又缓缓放了下去。
猫大度，猫看在他伤心难过的份上，允许他今天得寸进尺。
然而，贺璟沅并未如往常般点到即止。
他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吻过眉心，又吻过鼻尖。
筠筠被迫仰着脸，视线变得都有些模糊，只能朦胧地看着贺璟沅的眼睛。
呼吸彻底乱了。
“贺璟沅。”少年声音颤抖，“你……你还要亲吗……”
贺璟沅低低地应了一声。
他突然摘下自己的眼镜，随手搁到一边。
然后重新捧起筠筠的脸，低下头，覆上那微张的唇。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你先追了再说！
贺璟沅亲了很久。
筠筠的意识一点点被这道吻烫得融化, 逐渐消散。
他只能可怜地抓住贺璟沅腰侧的衣服布料，指尖无意识收紧，身体软得可怕, 几乎要顺着贺璟沅的怀抱滑下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贺璟沅才克制地吮了一下他微微红肿的嘴唇, 缓缓退开。
小猫急促地喘息着，白皙的脸颊烧得通红，被吮吻过的嘴唇也微微肿起, 泛着诱人的水光。
他懵懵抬起手, 指尖小心翼翼碰了碰自己滚烫的唇瓣，又茫然地抬眼看向贺璟沅。
“你……你做什么？”筠筠惊慌道。
贺璟沅的表情异常平静, 他的嘴唇也是肿的：“在亲你。”
……他当然知道那是在亲！
这种亲法, 他在电视里看过，在学校里也和其他猫一块瞥见过。
当时还捂着小猫崽的眼睛赶紧把年纪小的猫赶走，因为他知道, 这种亲法，是恋人之间才有的。
恋人……
啊？？？
啊啊啊啊？！
这个认知瞬间劈开筠筠混沌的思绪。
小猫像一台生锈的机器, 脖子僵硬地抬起, 眼睛瞪得溜圆。
他的语气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脱口而出：“你想日我。”
贺璟沅：……
话糙理不糙。
但核心意思……确实没错。
他刚想抬手给筠筠顺毛, 解释点什么……
“喂！”筠筠羞恼大叫，猫爪子猛地挥了过来。
颈侧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刺痛。
贺璟沅下意识抬手一摸, 指尖上沾了一点点鲜红的血珠, 那块地方也出现一道浅浅的抓痕。
趁他愣神的瞬间，筠筠“嗖”地一下从他怀里退开，灵活窜到玄关处，后背紧紧贴着大门, 整只猫都离贺璟沅远远的。
“你为什么要这么亲我？”
贺璟沅：“因为爱你。”
爱？
筠筠一怔。
小猫警惕值瞬间飙升到顶点：“你就是想日我。”
他一边控诉，一边背着手摸索到了门把手，用力一按——
门开了。
贺璟沅脸色微变，站起来追了过去。
筠筠冲出家门，赶紧狂按电梯的下行按钮。
液晶屏显示着“16”，正慢悠悠地往下走。
安全通道的防火门厚重无比，还没来得及退开，贺璟沅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几乎没什么力气，无助的筠筠咪就这么被逮捕归案。
脆弱的后颈被轻轻抚摸着，筠筠撞进他的视线里，贺璟沅薄唇紧抿，下颌线绷得有些紧。
目光沉沉的，带着一丝……不安。
颈侧拿到抓痕，正缓缓渗出血珠。
筠筠的心莫名揪了一下。
贺璟沅不在意伤口，声音尽量放缓，却掩饰不了其中的恐慌：“你又想偷偷跑去哪里？”
小猫心情很沉重。
养了这么久的海鲫鱼，终究是学坏了。
走上了想日猫的不归路。
还……强吻！
自己好心好意安慰他，他居然强吻！
委屈和羞愤瞬间压过那点心虚，筠筠不怕了，张牙舞爪地扑过去：“你变态！你亲我！我要去抓老鼠，扔到你的床上！”
而且是最大最臭的老鼠，让贺璟沅睡不了觉。
这一扑反而直接扑进贺璟沅怀里。
“那你放吧。”贺璟沅更紧地抱住他，“你只要不乱跑，做什么都可以。”
“我就要跑！”筠筠梗着脖子喊，“我要去找警长，抢他的猫窝睡觉，离你远远的。”
小猫色厉内荏的样子更加鲜活了。
贺璟沅说：“警长玩屎之后从来不洗爪就睡自己的窝……”
“而且。”贺璟沅顿了顿，“如果你真的想跑，就不会让我抓住。”
筠筠张了张嘴，想反驳，却震惊地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贺璟沅垂下目光，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声音也放得又低又缓：“对不起。”
他以一种近乎示弱的姿态，很认真的说：“是我趁猫之危，不该在你安慰我的时候那样亲你，没有给你心理准备，也确实是我太冲动。”
他微微松开自己的怀抱，但依旧虚虚地圈着，生怕猫像上次那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们都先冷静一下，先回去，我保证不碰你。”
小猫凶狠的目光在他颈侧的伤口扫视一圈。
最终，撇开视线，别扭地哼了一声。
贺璟沅捕捉到这细微的信号，彻底松开怀抱。
然后朝着筠筠摊开自己的手掌，将选择权都交给了他。
筠筠盯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半天。
哼哼唧唧几声，慢吞吞把自己的手搭在贺璟沅的掌心。
任由贺璟沅把自己牵回家。
贺璟沅果然如他所言，没有再靠近，也没有试图触碰。
他走到储物柜旁，拿出家庭医药箱，放在茶几上打开。
里面放着碘伏和棉签。
由于看不见自己颈侧的伤口，他只能凭着感觉，拿着沾了碘伏的棉签，歪歪扭扭地在脖子上涂抹。
棉签好几次都戳到了完好的皮肤，棕色的液体蹭得到处都是，就是没精准地覆盖到那抓痕上。
小猫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生闷气，眼神不由自主地被贺璟沅的动作吸引，眉头越皱越紧。
犹豫了几秒，他抿了抿唇，站起来，走过去，一把夺过贺璟沅手里那根棉签。
“笨人！”筠筠总算逮住机会反击，小声嘟囔了一句，诉说规则，“这不算你碰我，是我自己主动要碰的。”
贺璟沅微微一怔，顺从地低下头，将受伤的颈侧完全暴露在小猫眼前。
筠筠突然靠得很近。
少年身上特有的气息瞬间将他包围。
他拿了新的棉签，学着贺璟沅的样子沾了碘伏，小心翼翼覆盖上那道抓痕。
有点疼。
但很快被少年温热的呼吸所取代。
他迅速涂好碘伏，把棉签扔进垃圾桶，小声问：“要去医院吗？”
贺璟沅失笑：“等走到医院门口，这点伤就要愈合了。”
筠筠满脸写着严肃：“可是你们人类被猫抓伤都要去打针的。”
贺璟沅本想解释他这种特殊情况根本不需要，可看到筠筠的小表情，话到嘴边咽了回去。
他点点头，从善如流道：“听你的，明天去打。”
两人气氛比刚才缓和许多。
筠筠再次抱着膝盖，把自己缩成一团，装起猫猫菇，独自消化刚才的冲击。
嘴唇似乎还残留着被吮吸的麻痒，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反复回放着刚才的画面。
更想揍海鲫鱼了。
他居然在回味^qvq^
筠筠偷偷抬眼，飞快地瞟了一眼贺璟沅，结果没想到贺璟沅居然一直在盯着自己。
他打破沉默：“你为什么喜欢我。”
贺璟沅道：“因为你本身就是一只很值得让人喜欢的猫。”
他继续道：“世界上的猫和人有那么多，可我只有看到你，才会有这种感觉。”
筠筠竟然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贺璟沅却反过来问他：“那我刚才亲你的时候，你会觉得恶心吗？”
筠筠：。
“你没有推开我。”
筠筠：……
“你也没有很生气。”
他忽然自己下了结论：“因为你也喜欢我。”
小猫瞬间炸毛，作势扬起拳头：“你再这样胡说八道我真的要揍你了！”
贺璟沅非但不怕，反而直接把手臂伸到他的面前：“揍吧，不要弄疼自己的手。”
筠筠被他这副没皮没脸的样子震惊了。
贺璟沅目光灼灼，再次强调：“你就是喜欢我。”
“你的发.情期不是被其他猫或者其他人诱发的，是被我诱发的。如果你不喜欢我，根本不会选择我作为……”
筠筠突然抓起贺璟沅伸过来的那只手，一口咬下去。
牙齿在皮肤上留下清晰的齿印，但并没有咬破皮。
筠筠咬完，差点去伸舌头舔舔。
他硬生生止住动作，像丢开什么烫手山芋。
这个举动，让贺璟沅意识到……
筠筠早就对发.情期的事情有所察觉。
他继续道：“你还说，要把你的好妈妈分我一半，分我一半的意思就是让她当我的丈母娘。”
筠筠大喊：“不分了，你要的话自己找她去！反正你也找不到她。”
坏人！
骗猫的大坏人！
贺璟沅愣了一下，随即捕捉到点什么，立刻收敛：“好，我不提了，对不起。”
他看着小猫依旧气鼓鼓的样子，深吸一口气，郑重地说：“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是空口白话，没有什么实际行动能让你信服，但我会尽快处理完我这边所有麻烦的事情，解决好所有问题，不会让这些困扰影响到你，更不会让你因为我而受到任何委屈或者伤害。”
“不喜欢我，也没关系。”他的声音低沉下来，“我答应过你，你一辈子都是我的小猫，我也会养你一辈子，你也答应过我，我们永远不分开。”
筠筠只露出一点红透的耳朵尖，不肯说话。
脑子里乱糟糟的，心里也乱糟糟的。
只想变成猫，把自己团成一个毛球，塞进猫窝里静一静。
过了好半晌，筠筠才闷闷地说：“我以前没喜欢过猫，也没喜欢过人。”
他像是用尽了力气：“你先让我自己安静待几天，好好想想。”
贺璟沅轻轻点了点头：“好。”
“那我能追吗？”
……怎么还在想这个！！！
筠筠气得抓起旁边的抱枕，用力砸向贺璟沅：“你先追了再说！”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大猫死了，小猫也不知所踪……
贺璟沅抓住抱枕, 慢慢放了回去：“那我就追了。”
筠筠真的不想理他了。
人类却不肯放弃，继续得寸进尺：“但你总该告诉我现在到了哪一步？牵手可以吗？拥抱可以吗？亲嘴……”
“我真的要生气了。”筠筠红着脸打断他。
海鲫鱼还是那个海鲫鱼，一开始就很没皮没脸, 现在依旧没皮没脸！
贺璟沅顿了一下：“那如果我们以后在一起，需要和你妈妈说吗？我们要不要去找找她。”
“你找不到了。”
筠筠一点都不想听, 哼了一声，直接变成小猫，躲回猫窝当中。
都还没追就想那么多！还会不会和他在一起都说不准呢。
筠筠用力挠了一下猫窝, 这几天他都不会睡床了！
不过才躺了一会儿, 睡惯床的小猫气鼓鼓地爬了起来。
此猫窝又硬又凉，比起床简直差远了。
收回刚才的话, 还是睡床吧。
爪子刚探出猫窝, 筠筠立马收回来。
不行，要是睡床的时候被海鲫鱼占便宜怎么办？
小猫沉思了整整十秒……
凭什么我睡猫窝！！
筠筠愤怒地想，就应该让贺璟沅睡猫窝！我来睡床！
小猫跟炮弹一样冲了出去, 精准扑到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上，制造出一个小凹陷。
贺璟沅忍不住笑了一下。
只是眼底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散开, 便缓慢沉落下去。
在野外长大的小猫, 在2-3个月大的时候，就会随着母猫, 逐渐掌握捕猎、躲避危险等生存技能。
然后，无论多么不舍, 也会被母猫毫不留情地驱逐, 开始独自面对世界。
筠筠展现出的强悍生存能力都清晰地指向一点：他曾经被一位尽责的猫妈妈精心教导过，然后才独立生活。
贺璟沅一直以为，筠筠是在离开母亲之后，才被坏人拐到云城大学里。
可筠筠第一次说“反正你也找不到她。”
于是贺璟沅试探性地问了第二遍, 第二次筠筠却说“你找不到了。”
那语气，像是在陈述一件事实。
他握着沙发冰凉的扶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梳理已知的线索。
筠筠曾经也生活在“一所学校”外面。
他是“妈妈的独生咪”。
他非常害怕汽车。
贺璟沅闭了闭眼，内心突然有个猜测。
不可以是筠筠。
他几乎是本能地掐断了这个念头，不敢再想下去。
贺璟沅洗完澡后，带着一身的水汽回到卧室。
那只把自己团成橘色毛球的小猫似乎已经睡着。
听到动静，猫耳朵几不可察地动了动，小猫眼皮掀开一条缝，偷偷瞄了他一眼，随即又闭上，身体还刻意往旁边挪了挪，试图远离这个人类。
贺璟沅无声地叹了口气，掀开被子躺下。
他没有试图靠近筠筠，只是靠在床头，拿出手机。
屏幕的光映亮了他没什么表情的脸。
微信里塞满了未读消息。
叔叔婶婶小心翼翼地询问是否安全到家，班群里，班委在催填一份无关紧要的表格。之前委托的律师发来了信息，附上了一个专门涉外诉讼律师的联系方式。
贺璟沅点开那位新律师的对话框，将情况简明扼要地说明。
对方回复得很快：[贺先生，情况我已初步了解。根据我的经验，被告留在国内的不动产将是此案的关键突破口。法院极有可能判令其变卖以清偿债务，或是直接将不动产抵押给您。]
[后续执行虽有难度，但并非无路可走。请您放心，专业的事情交给我。]
看着屏幕上一长串，贺璟沅的目光却有些飘忽。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轻轻碰了碰旁边那只暖烘烘的小猫咪。
“筠筠。”他很轻地问：“你喜欢那所老宅吗？”
小猫睁眼，歪了歪头：“喵？”
贺璟沅手指无意识地梳理着小猫咪背上的软毛：“就是上次那栋别墅，里面花园很大，够你撒欢跑上好几圈。可以在最阴凉舒适的地方，铺上一层宽宽的木地板，这样不管是夏天还是冬天，你都能舒舒服服地躺在那里晒太阳、看风景……”
他顿了顿：“房子送给你。”
作为一只猫，筠筠都知道那套房子有多贵。
小橘猫猛地一扭，把脑袋和屁股都转向了另一边，只留给贺璟沅一个拒绝交流的背影。
可恶的人类！
居然想用糖衣炮弹和金钱腐蚀猫猫。
小猫闭上眼睛，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身体力行地践行着“绝不靠近贺璟沅”的念头，牢牢占据着大床的另一边。
然而，当贺璟沅在半夜醒来时，胸口却传来沉甸甸的重量。
低头一看，筠筠不知何时挪了过来，正舒舒服服地躺在他胸口，睡得四仰八叉，小肚子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毫无防备。
贺璟沅的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
他忍不住低下头，在那毛茸茸的头顶落下极轻的一吻。
“喵……”睡梦中的小猫似乎有所察觉，小爪子无意识地在他睡衣上踩了踩，模模糊糊说着梦话。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
筠筠还是保持着猫型，打了个哈欠就被贺璟沅从被窝里挖起来。
他把筠筠抱到洗手台上，温热的湿毛巾仔细擦拭过小猫的脸颊，然后是四个粉嫩的肉垫。
筠筠：……
有点不太自在。
以前贺璟沅也给他擦脸擦爪子，但感觉完全不一样。
那时候是伺候猫猫老大起床，现在是图谋不轨！
尤其是那眼神，看得猫头皮发麻，四肢发软，只想立刻逃跑。
他趴在洗手台上，一边忍受着这“甜蜜的折磨”，一边陷入了猫生迷茫地思考。
刚被带回家的时候，贺璟沅确实是很有礼貌的。
矜持，克制，保持着距离。
转折点好像是自己跑去教室门口堵他，气势汹汹地质问他为什么不亲自己了，还逼着他亲了自己的脸……
然后这个坏人类就仿佛被打开了什么奇怪的开关。
胆子越来越大，哪哪都敢亲，亲头，亲爪子，亲肚子……变本加厉！
原来早就有迹可循！
原来竟是他自己招惹来的。
筠筠咪捶胸顿足。
简直是引鱼入室，自讨猫粮。
洗漱完，贺璟沅拿出了那个许久未用的蘑菇小猫碗，把早饭搅拌了盛进去。
小猫警惕端坐在餐桌另一端。
为了避免毛毛沾上食物，他脖子上还系着一个嫩黄色的小围兜，衬得橘色的毛毛更加鲜亮。
筠筠化悲愤为食欲，埋头苦干，吃得飞快。
碗一空，小猫立刻跳下椅子，跑到玄关大门边，端正地蹲坐下来。
“你要出去？”贺璟沅收拾着碗筷，问道。
小猫立刻伸出前爪，在门板上“刺啦刺啦”地刨了几下，意思再明显不过。
“去找警长？”贺璟沅猜。
筠筠尾巴尖期待地晃了晃：“喵！”
贺璟沅不太想放他去玩。
可逼得太紧只会适得其反。
他深吸一口气，向猫妥协。
“等我一下。”他转身回房，拿出猫包和定位器，把定位器给筠筠戴上。
……
周末的云城大学依旧热闹，有非常多外来的游客。
贺璟沅找了个僻静的林荫角落，拉开猫包拉链，橘色的小猫“嗖”地窜了出来，头也不回地扎进了茂密的灌木丛深处，消失得无影无踪。
“中午我来接你。”贺璟沅对着空荡荡的灌木丛低声说了一句，也不知道那跑远的小猫听没听见。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看着筠筠消失的方向，眼神复杂。
最终，他背起空了的猫包，转身走向校门。
他没有回家。在校门口随意拦下一辆出租车，报出一个目的地：
“师傅，去云城一中。”
贺璟沅很少在毕业后回到母校，这次回来也是为了确认一件事情。
分明直接将筠筠带来一起辨认是最为便捷的方式，可一旦有所猜测……贺璟沅更不敢把筠筠带过来了。
相比大学的喧闹，这里显得过分安静。
街道两旁熟悉的文具店、小吃店大多关着门，只有零星几家还在营业。
贺璟沅在十字路口下了车，他慢慢沿着记忆中的街道往里走。
读高中时，因为市里要拆除一座有安全隐患的老桥，在原址新建，为方便两边互相通车。又在云城一中这条路的前方新建了一座临时跨江桥。
那段时间，校门口大货车日夜轰鸣。
如今新桥早已落成，车流被引向更宽阔的道路，这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贺璟沅的脚步停住了。
他的目光落在马路上。
那里装上了崭新的金属隔离护栏，将双向车道清晰地分隔开。
而护栏下方，靠近内侧车道的那一小块柏油路面——就是那只长毛橘色母猫被撞死的地方。
高三那年的生日，是贺璟沅第一次遇见那对流浪的猫咪母子。
他像个变态隔着一段距离，窥视着它们的日常。
母猫为了觅食，常常在人流量最大的时候出现。
而那只小橘猫，只有在下午阳光最好、路上行人最少的时候，才会怯生生地走出来，依偎在妈妈身边，摊开柔软的肚皮，慵懒地晒着太阳。
可因为太害怕人，有人一走过去小猫崽就会躲进杂物堆里，贺璟沅尝试着靠近他，每次都只能见到一根尾巴，连小猫具体长什么样都看不清。
贺璟沅也因此渐渐摸清了他们出现的规律。
那只小猫，圆圆滚滚的一只，非常可爱。
跟着妈妈学各种生存技巧的样子也非常可爱。
就好像自己也会和这只小橘猫一模一样，有妈妈陪在身边，被妈妈一点一点教着成长。
意识到自己在紧迫的高三仍花费时间，将对家庭的期望投射在猫猫母子身上，贺璟沅自嘲地笑了笑。
他开始尝试投喂。
毫无经验的他，跑去买了最贵的鹅肉罐头，小心翼翼地放在它们经常出没的角落。
第一次，母猫警惕地观察了很久，才小心翼翼地靠近，快速地吃了几口。
但她没有吃完，而是叼起剩下的罐头，飞快地跑回藏身之处，带给自己的孩子吃。
一种奇妙的默契就这样形成了。
每天那个固定的时间，贺璟沅准时出现，放下鹅肉罐头。
母猫则会在确认安全后出现，将食物带走。
然后他偷偷躲在远处，看小猫崽开心地晃着尾巴，围着妈妈转，低头吃着鹅肉罐头。
直到有一天，母猫的行为有些反常。
她没有立刻叼走食物，而是走近了几步，抬起头，仔细地嗅了嗅贺璟沅垂在身侧的手指。
然后，她仰起头，对着贺璟沅“喵喵”叫了几声。
贺璟沅听不懂，只能茫然地看着她。
叫完，母猫转身跑开了，消失在围墙的拐角。
第二天放学后，贺璟沅照常来到老地方，放下食物，安静地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母猫没有出现。
那只怕人的小猫崽也没有出现。
贺璟沅等到天黑，依旧没有看到那两只猫。
他烦躁地踢了踢脚下的石子。
旁边粉干店的老板正在门口冲洗案板，忍不住警惕地问：“你在这儿转悠啥呢？”
戴着眼镜的男高中生理了理肩上的书包带，指向那个角落：“叔叔，之前经常在这边的那两只猫，一大一小，橘色的，您有看到吗？”
老板“哦”了一声，低头继续用力刷着案板，水花四溅，语气平淡：“那只大的啊？啧，野猫嘛，到处乱窜，今天白天，喏，就在这边，”
他用刷子随意地指了指一块路面，“被辆拉货的大车给撞了，太晦气，扫地的过来，直接给铲垃圾堆里了。”
“……那只小的呢？”
“小的？”老板头也没抬，“谁知道跑哪儿去了。吓也吓跑了吧？”
贺璟沅猛地抿紧了唇。
他等到路上没人，找到了那个散发着馊腐恶臭的绿色垃圾桶。
几乎没有犹豫，屏住呼吸，用力掀开了沉重的桶盖。
令人作呕的气味扑面而来。
贺璟沅咬着牙，借着远处路灯微弱的光，不顾肮脏，伸手在堆积的垃圾里翻找。腐烂的菜叶、沾着油污的餐盒、用过的纸巾……
终于，他的指尖触碰到了一团冰冷的尸体。
他颤抖着手，用力将母猫从垃圾堆里抱了出来，继续低头翻找，没有看见那只小猫。
贺璟沅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将母猫安葬起来。
之后的日子，他依旧每天在那个时间点出现。
依旧放下鹅肉罐头，放在那个老地方。
然后，他远远地走开，躲到一棵大树后面，屏息凝神地等待。
罐头孤零零地放在那里，没有见到那只小橘猫。
鹅肉罐头放了好几天，一个星期过去，贺璟沅看见罐头被舔得干干净净，旁边围着好几只陌生的成年流浪猫。
那一刻，贺璟沅才意识到——
大猫死了，小猫也不知所踪。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可恶的尾巴！
离别对于人或者猫来说, 都是一生中必修的残酷课程。
他好不容易从爷爷奶奶的离世中走出，却又猝不及防地被卷入新的诀别。
贺璟沅抽回目光，已经不敢去想, 如果那只小橘猫真的是筠筠……
光是想象，窒息般的疼痛便逐渐蔓延开来。
那家粉干店依旧开着, 只是招牌更旧了一点。
店里一个小男孩正趴在油腻腻的桌子上写作业，老板则在门口的水池边择菜。
“想吃点什么？”老板头也没抬，习惯性地招呼。
贺璟沅走过去：“一碗牛肉粉。”
老板这才抬眼, 看清来人后突然道：“是你啊, 好久没见你来了。”
贺璟沅有些意外：“您还记得我？”
“记得。”老板爽朗地笑了一下，“那会儿你放学总来我这儿吃粉, 一碗粉能吃两个小时, 眼睛就盯着外面的猫看。”
他把择好的菜扔进盆里：“毕业了，现在在哪里上大学呢？”
“嗯，毕业了。”贺璟沅回答：“成绩一般, 就上了本地的学校。”
“云城大学啊？”老板说：“那可是好学校。”
他转身去开火：“等着，我给你煮粉。”
贺璟沅没有急着坐下。
他看着老板熟练地烧水、下粉、烫肉。
蒸腾热气汹涌冒出, 贺璟沅掏出手机, 找到一张筠筠的照片。
小橘猫摊成一张橘色猫饼，霸占大半张书桌, 对着镜头瞪眼。
“老板。”贺璟沅声音紧绷，将手机递过去, “您还记得以前店旁边那对流浪猫母子吗？一大一小, 您看看……小的是不是这只？”
老板停下捞粉的动作，凑近仔细看了看屏幕，眯着眼，眉头微蹙, 似乎在努力回忆。
贺璟沅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好像……是吧？猫不都长一个样？”老板语气带着点不确定，“我记人还行，猫是真记不清，谁会记路边土猫长什么样呢？”
贺璟沅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一方面希望那是筠筠。
一方面又不希望那是筠筠。
他默默收回手机：“……好吧，谢谢您。”
“爸？我电话手表呢？”这时，写作业的小男孩跑过来，把作业本塞给老板检查，嘴里大声嚷着：“我想去买零食！”
老板从围裙口袋里掏出那个儿童电话手表，随手塞给他：“喏，拿去，别买太多，等会儿吃午饭了。”
小男孩也不知道听没听，一把抓过手表，跟个猴似的窜了出去。
贺璟沅目光一路追随着他。
这个手表他记得。
他读高三那年，老板给小男孩买的。
小男孩当时兴奋得不得了，整天戴着，最着迷的就是拍照功能。
举着手表到处拍——拍树、拍云、拍猫、拍高中生、拍老板丑照。
还不怕死地把丑照拿给客人看，成功换来完整的童年，被暴打一顿。
贺璟沅若有所思。
他找了个位置坐下，安静等待。
没多久，小男孩举着一根冒着冷气的冰棍回来了。
天气转凉，他也不怕热似的，还穿着短袖短裤。
一屁股坐在旁边凳子上，一边嗦着冰棍，一边低头摆弄自己的电话手表。
贺璟沅心念一动，再次拿出手机，点开筠筠的照片，语气尽量温和：“小朋友，能帮我一个忙吗？”
小男孩警惕抬头，嘴里含着冰棍：“嗯？”
“你还记得以前店铺旁边，有两只橘色的流浪猫吗？一只大的，一只小的，毛长长的。”
贺璟沅尽量描述得清晰，“你帮我看看，照片里这只猫，是不是当年那只小的。”
小男孩仔细看了看，说的话和他爸一模一样：“认不出来，橘猫不都长得差不多嘛？”
贺璟沅的心沉了沉。
的确，没几个人会记住路边流浪猫长什么样。
他正准备收回手机，却听小男孩含着冰棍，含糊不清地补充道：“不过……我那时候用手表拍了好多照片。”
贺璟沅眼皮猛地一跳，几乎屏住了呼吸：“能给我看看吗？”
“行啊！”小男孩很爽快，摘下手表递给他。
电话手表屏幕不大，分辨率也低。
他点开相册，因为拍摄者技术不佳，里面塞满了各种模糊不清以及角度清奇的照片。
翻找间，倒是还真让他看到一年多以前的照片，几张橘色的虚影，根本看不清细节。
就在贺璟沅几乎要放弃，以为今天注定一无所获时，一张照片猝不及防地闯入眼帘。
照片拍摄者似乎躲在某个角落，手意外地稳。
画面里，午后金色的阳光暖暖洒下，一大一小两只橘色的长毛猫并排蹲在围墙投下的一片阴影里。
像两只脊兽。
大猫眯着眼，小猫却发现了拍摄者，警惕地盯着镜头。
毛绒绒的一小团，额头上那几道深色的纹路，让它看起来像是在皱着眉。
贺璟沅的指尖僵滞在半空中。
筠筠偶尔看起来凶巴巴的，就是因为额头上这几道纹路，尤其撇嘴的模样，简直就是一只霸气的咪咪老大。
而照片里的这只小橘猫，因为还没长开，显得苦大深仇。
贺璟沅还是认出来了。
是筠筠。
真的是他。
……
另一边，筠筠刚离开贺璟沅，立即风风火火地找到了正在快递驿站门口晒太阳的奶牛猫。
小橘猫居高临下地站在台阶上，对着它发号施令：“马上召集学校所有能抓老鼠的猫，给我抓一只大老鼠，要活的，不准弄死！”
警长被这突如其来的行动弄得有点懵：“老大，你抓老鼠干嘛啊？”
猫粮比老鼠好吃多了。
筠筠直接一爪子拍到警长脑门上：“我要把老鼠扔到海鲫鱼床上去，让他好好尝尝教训！”
他还是太宠着贺璟沅了，居然让他产生这种想法！
警长实在好奇：“他干嘛了？”
筠筠表情凶恶：“你问那么多做什么？”
警长：……
奶牛猫缩了缩脖子，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能干嘛了，八成又是亲了抱了干了啥亲密举动，
家养咪，总是要经历这一遭。
它认命地爬起来，喵呜几声，去传达老大的指令。
学校里的老鼠们本就数量锐减，实在难抓到像筠筠要求的那只大老鼠。
但是没多久，警长就派猫来报信：“老大，有猫在宿舍楼后面的垃圾桶底下抓到你要的老鼠。”
橘猫迈着小短腿，趾高气昂地前去视察。
一群猫围成了一个圈，筠筠扫了一眼，格外关心：“那只毛长长的，白白的布偶猫呢？”
管着布偶猫的小猫咪说：“好像那天吃自助餐的时候就被嘎蛋狂魔抱走了。”
筠筠“哦”了一声。
布偶猫早就被绝育了，被方蝶抱走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可能是那天宣传有奇效，让哪个人类看中带回家也说不准。
想到这里，筠筠得意地挺起胸脯。
还得是我聪明，马上把这只麻烦送走了。
结果转头就听一群猫在那边嘻嘻哈哈地怂恿。
“老大，你让你的人类去问问呗。”
“对啊，反正你的人类消息比我们灵通。”
贺璟沅？
一提到贺璟沅筠筠就想到自己被亲嘴被告白的事情，浑身毛毛都炸了起来：“不要！”
反应还挺大。
小猫们不敢再提了。
捉到老鼠的猫赶忙上来献殷勤：“老大你看我给你抓的老鼠，长得很奇怪，毛毛是绿色的，而且又肥又圆，一看肉就很多。”
筠筠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什么绿毛老鼠。
哦，对了，这群猫除了他全都是色盲，大概是一只黄毛老鼠。
现在老鼠都变异了？
小橘猫陷入沉思，探头看去——
一只体型圆润，毛发蓬松的老鼠格外醒目，因为被那群猫玩了一遍，浑身上下都是脏兮兮的，还一抽一抽地哭着。
筠筠气得胡子都歪了：“什么绿毛老鼠，这是金丝熊仓鼠，人类养的宠物！”
“你们抓它干嘛！赶紧送回去，我要的是那种脏兮兮的大耗子，不是这种毛球！”
见到筠筠发火，金丝熊仓鼠哭得更厉害了。
宠物？？？
一群猫面面相觑，围着那只哭唧唧的仓鼠看稀奇。
欠揍的猫爪一拨弄，溜圆的仓鼠就滚在地上，不会像普通老鼠那样拔腿就跑，也不会死命挣扎。
警长猫脸写满不解：“人类现在不养猫去抓老鼠，改养老鼠了？”
抓到仓鼠的猫连忙辩解：“老大，我没闯宿舍去抓它，是它自己跑到垃圾堆，撞到我手上的！”
筠筠：……
这只仓鼠恐怕没想到自己越狱后还有此劫难。
“少废话，送回去，你带着这只老鼠蹲在宿舍楼底下，蹲到有学生领回去！”筠筠气得跳脚，重申一遍自己的要求：“我要能吓人的，很大只的，很丑的！”
猫咪不敢违抗，指使着几只地位比较低的猫，继续搜寻符合老大要求的恐怖巨老鼠。
结果刚出发没多久，一只猫就飞快跑回来，气喘吁吁地汇报：“老大，你的人类来了耶。”
老大的人类来了？
原本有些散漫的猫群瞬间精神起来，好奇地往那个方向张望。
学校小猫对贺璟沅的消息全都来源于警长的那张嘴，听得实在让人抓心挠腮……
筠筠却像被踩了尾巴，下意识就想往警长身后钻，刚缩进去半个身子，就感觉到脖子上定位项圈沉重的分量。
去哪都会被贺璟沅找到。
警长居然羡慕地说：“唉，我主人从来不会特意来找我。”
旁边一群无主的流浪咪默默翻了个白眼。
“你懂个屁。”筠筠恶狠狠地抱怨，“他真的烦死了，走哪跟哪，连我少吃点东西都要絮絮叨叨半天。”
嘴上满是嫌弃，尾巴跟不受控制似的，微微左右摇晃。
警长看破不说破：……
贺璟沅循着定位器的信号，刚找过来，脚步就顿住了。
眼前的景象让他有些失语。
好多只花色各异的猫，以某种松散却有序的姿态，在那边看着他。
而自家的漂亮小橘猫众星捧月般的站在中间，颇为壮观。
贺璟沅愣了一下，朝筠筠伸出手：“到时间了，我们要不要回家。”
“晚上订了餐厅，都是你爱吃的东西，有鹅肉、白灼虾、东星斑……”
哇——
贺璟沅话音未落，猫群里不知道哪只猫没忍住，喵了一下。
好几十双猫眼齐刷刷看向自家老大，心里面的羡慕几乎要溢出来。
被众多目光包围，小橘咪的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
可还是仗着贺璟沅听不懂猫语，大声跟自己的小弟喵喵叫：“谁稀罕跟他出去吃饭了，我都吃腻了，才不去。”
蓬松的大尾巴再次晃动起来。
其他猫：……
筠筠猛地低头，一爪子按在自己那根不听话的尾巴上。
漂亮的尾巴尖还在顽强且欢快地抖动着。
可恶的尾巴！
“喵嗷嗷嗷嗷——！！”
小橘猫彻底炸毛，在众目睽睽之下，和自己的尾巴打了一架。
第50章 第五十章 遇上诱惑咪咪的妖鱼了。
草地被筠筠压得东倒西歪, 小橘猫追着自己的尾巴转圈，终于把力气耗尽，四爪摊开倒在草地上, 尾巴也贴在地面，不肯再动弹一下。
贺璟沅走上前, 稳稳地把筠筠抱起来：“走吧，回家。”
筠筠：……
懒得挣扎了。
小猫本能在贺璟沅臂弯里拱了拱，找了个最舒服的地方, 脑袋一歪, 一句话也不说了。
一群猫傻在原地，目光追随着他们离去的背影。
……不愧是能收服老大的学生。
“啧。”三花猫舔了舔爪子, 语气酸溜溜的, “有人类当坐骑就是好啊，玩累了就有人过来把我抱回去，都不用动爪子。”
警长异常沉默。
“老大就这么走了？”有猫迟疑地问：“那咱们还抓不抓老鼠啊？”
“抓吧？说不定明天老大过来看见我们抓到老鼠, 搞不好还能赏我们罐头吃！”
听见这话，猫群瞬间躁动起来。
吃罐头！抓大肥老鼠！
警长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刚才老大还气势汹汹, 嚷嚷着要抓老鼠去报复海鲫鱼呢。
结果呢？海鲫鱼一来, 老大的尾巴就摇得跟风车似的，转眼就温顺地窝进人家怀里。
啧啧, 那叫一个亲密无间。
真是老大心，海底针。
“不用抓了。”警长开口道：“你们要是谁敢抓老鼠送给老大, 明天就等着被揍吧, 大家都散了。”
猫咪们稀稀拉拉地应了几声，兴致明显低落了，三三两两各自散去。
原地只剩下警长。
奶牛猫忧愁地看着天空……难怪那些学生说什么“伴筠如伴虎”呢，老大这心思变得特快, 要是脑子转得不够快，谁能跟得上。
警长深沉地想着。
这大概就是尊贵的掌印太监咪不可推卸的责任吧。
……
那个定位器有点重量，接到筠筠后，贺璟沅就顺手把它摘了下来，脖子上的毛毛被压得有些凌乱。
小猫耳朵尖敏感地抖动了一下，贺璟沅抱着他，指尖无意识梳理着筠筠颈部的毛毛。
高三的时候，明明还是只巴掌大的小奶猫。
现在一下子这么大了。
贺璟沅心口闷闷地疼，也终于明白那天筠筠的妈妈一直冲他喵喵叫是什么意思。
那不是乞食，而是想让他带走筠筠。
贺璟沅喉结滚动了一下，格外后悔。
为什么不早点明白，为什么那天没有把筠筠和他妈妈一起抱走。
小猫怕车，是因为目睹妈妈车祸去世。
生气之后那么容易被安抚，是因为经历丧母之痛后又被扔到完全陌生的地方，只能逼着自己学会如何哄着自己入睡。
筠筠那么喜欢吃鹅肉……
也是因为他最开始投喂的就是那个鹅肉罐头。
贺璟沅下意识地收紧手臂，用力抱住怀里小猫。
“喵！”筠筠不舒服地挣动了一下。
抱太紧了！
贺璟沅立刻松了力道。
回到家，筠筠马上从贺璟沅怀里跳到地板上，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小猫蹲坐在地上，突然和贺璟沅对视，转身就跑进房间里，把门关上。
等筠筠变成人出来，贺璟沅拿着手机问：“晚上六点钟吃饭，你现在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什么东西垫垫肚子？”
“还不饿。”筠筠慢吞吞问：“今天怎么要出去吃饭？”
贺璟沅：“约会。”
筠筠：“啊？”
是他在做梦还是贺璟沅在做梦。
“我不要！”小猫瞪他，“我还没同意和你在一起呢，我才不要和你去约会。”
“没在一起也可以……那就不是约会。”贺璟沅声音平稳，带着点循循善诱的味道，“就是吃个晚饭，昨天就订好的地方，菜都点好了，食材也是今早空运过来的，新鲜得很。”
筠筠眼神飘忽：“那不能叫到家里吃吗？”
贺璟沅从善如流地说：“当然可以，家里就我们两个，还安静。”
……筠筠更不乐意了。
安静？安静才危险！
在外面人多眼杂，海鲫鱼也会收敛那点心思，不会对他很过分地亲亲抱抱。
在家里不就等于把自己送上门。
虽然现在就住在这儿，和送上门没什么区别了……
可是贺璟沅刚才又说，是去约会……
见筠筠还有点犹豫，贺璟沅像是随口一提：“今天的菜里不是还有道清蒸东星斑，厨师特意拍了照片给我看，那鱼漂亮得跟块红玉似的，鱼肉看着就很鲜很嫩。”
筠筠：“……你不要诱惑我。”
“如果真送家里来。”贺璟沅慢悠悠补上最后一句，“一路颠簸，热气散了，鲜味也跑了大半，口感肯定差远了……真的不去吗？”
“去去去！”刚才还一脸抗拒的筠筠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一定要去！”
贺璟沅选的是一家私房菜馆，门面不大，空气里浮动着勾人食欲的香气。
筠筠听他说，这家菜馆的厨师好像还得过什么奖……听不懂，反正好吃就对了！
今晚只有他们一桌客人，两人被引到靠窗的位置坐下、
筠筠刚坐下，就烦躁地伸手去拨弄自己的头发，长长的头发瞧着挺好看，需要做某些事情的时候碍事得很。
贺璟沅看着他那副跟头发较劲的样子，唇角微弯，从口袋里摸出常备的皮筋，起身走到筠筠旁边，手指拢起小猫的头发。
筠筠突然抬手，一把抓住了贺璟沅的手腕，拉到自己面前，像发现什么可疑气味，凑近了仔仔细细地嗅。
“牛肉粉？”
筠筠不可置信地看向贺璟沅：“贺璟沅，你背着我吃独食！”
贺璟沅：……
从吃完那碗牛肉粉到现在，他已经洗了很多次手了，中午还冲了个澡，没想到小猫的嗅觉竟灵敏到这种地步。
“嗯，是去吃了碗牛肉粉。”贺璟沅说：“因为有点要紧事。”
筠筠大声控诉：“有要紧事也不能吃独食！”
贺璟沅有点无奈又有点好笑：“真没闻出来是哪家的牛肉粉？”
他顿了顿，补充道：“等你想吃的时候，我再带你去。”
筠筠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但这话让他的怒气稍微松动了一点。
他又狐疑地凑近贺璟沅的手指闻了闻，那股熟悉的牛骨汤香味确实有点似曾相识，但一时又想不起来是哪家……
筠筠不管：“你就是背着我吃独食了。”
贺璟沅低笑一声，不再争辩，只是耐心地将他柔软的头发拢好，用皮筋扎起来。
扎好后，贺璟沅顺势就在筠筠旁边的位置坐下来。
筠筠立刻往窗边缩：“你坐对面去呀。”
“坐在这里方便。”
贺璟沅说得理所当然，目光已经投向服务员端上桌的第一道菜。
清蒸东星斑淋着薄薄的酱色豉汁，桌上大多数都是海鲜，贺璟沅还特地多点了一份鹅肉煲给筠筠吃。
筠筠很快就知道方便在哪里了……原来是方便伺候他吃晚饭。
贺璟沅先盛了一小碗白米饭，舀起一勺豉汁，均匀地浇在米饭上，拌了拌，推到筠筠面前。
小猫立马舀起一大勺塞进嘴里，专注地往嘴里扒饭。
贺璟沅没急着吃，戴上手套，拿起一只红艳的大虾，手指灵巧一拧一剥，完整的虾肉便脱壳而出，被他放进筠筠的碗里。
筠筠一边吃自己碗里的饭，一边忍不住抬眼偷瞄贺璟沅的动作。
他剥虾的样子格外专注，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清晰可见。
筠筠咬了一口贺璟沅剥的虾，心情复杂，深深感觉到自己就是个大渣猫。
享受人类带来的好处，结果不同意，也不拒绝。
吃着吃着，小猫突然咬住筷子，然后深深叹了一口气。
公猫和公人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物种，小公咪不会对人或者什么物种产生关于伴侣之间的爱的情感认知。
学校里不知道多少公猫是被母猫释放的信息素吸引，因为繁殖本能，进行交.配。
目的是传宗接代，而非“爱慕”。
但筠筠又觉得自己和其他猫不太一样，并不能够接受单纯为了传宗接代的交.配。
小猫有点懵懵地吃着肉，脑子打结。
……传宗接代吗？
海鲫鱼不能生宝宝。
我也不能生宝宝。
为了“传宗接代”而交.配就不成立了……
那为什么我还会因为某种驱动下对海鲫鱼产生生理需求呢。
筠筠又开始想不明白了。
直到自己面前的碟子快要空了，肚子也填了大半，筠筠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贺璟沅面前的碗碟几乎还是干净的。
“唔。”筠筠含糊不清地问，“你怎么不吃啊。”
贺璟沅闻言看了看自己沾了油渍的手套：“你喂我，我就吃。”
筠筠以为自己听错了：？
咀嚼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我说。”贺璟沅看着他，重复道：“你喂我吃。”
筠筠：…………
就没有人或者猫敢这么使唤他。
筠筠的筷子停在半空，眼睛在贺璟沅的脸上和桌上的菜肴之间来回扫动，纠结地抿了抿唇。
几秒挣扎后，一丝莫名的情绪占了上风。
他飞快夹起一块鱼肉递到贺璟沅嘴边：“吃！”
贺璟沅微微低下头，就着筠筠的手，把那块鱼肉吃了下去。
筠筠下意识问：“好吃吗？”
话一出口，他就有点后悔了。
贺璟沅目光抬起，直直落在他的脸上：“好吃。”
筠筠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吃就吃，你少说话。”
贺璟沅没再说话，只是看着他，慢慢从额头、眉眼落在小猫因为吃东西而轻微开合的唇上，色泽饱满红润。
再然后，就是纤细的脖颈，最后停在他的手腕上。
少年手腕细白，几乎能看见底下淡青色的血管脉络。
这直白的目光很快令筠筠心跳失序。
他整个人都绷紧了，试图用凶巴巴的表情掩饰自己的慌乱：“你看什么，不可以看了！”
贺璟沅迅速垂下眼睫，低低地应了一声：“好，我不看了。”
筠筠被他这句话弄得更加心烦意乱，默默和贺璟沅拉开了距离，下意识捂着自己的胸口。
那颗心脏正在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强劲节奏疯狂跳动。
完了。
遇上诱惑咪咪的妖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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