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帝挺身坐正,抬眸睨了江守忠一眼:
“你个老货,愈发没有规矩!”
“是不是皮痒了?”
江守忠嘿嘿笑了两声:
“只要陛下您好,奴才这把老骨头,陛下您想怎样罚就怎样罚!”
永安帝白了他一眼不再理他,他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转头看向低着头蹙眉不语的晏时锦。
顿了顿,他问道:
“庐州那边,情况如何?”
晏时锦的目光从这位帝王腰间的玉穗子,移至他看不出年纪的清隽面孔,从前,自己只把这位皇帝舅舅当成长辈,今日,才蓦然发觉,其实,他也是一个正值盛时的壮年男子。
少顷,晏时锦回过神,将原本的说辞改成:
“尚未…来信。”
永安帝面露一丝意外,随即点了点头,略思一瞬,道:
“这其中,有两个空缺在庐州,正好让人一起盯一盯。”
晏时锦道:
“微臣遵旨!”
从养心阁出来时,晚霞遍天,落日余晖浸入长长的宫道。晏时锦见紫电手中提着食盒,问道:
“这是什么?”
紫电俯首道:
“太后娘娘听闻世子您临时有事离开,特命人备了晚膳给您。”
晏时锦不再言语,三人身影步出顺贞门跨上马,一骑尾尘消失在漫天的橙色霞影中。
行至京卫司衙门里,晏时锦吩咐道:
“把人带过来。”
紫电将食盒放在他面前的案桌上,道:
“世子,您先用晚膳吧。”
见他并不言语,似有些不耐地看了过来,紫电躲开他的目光,将食盒中的几个食盘取出,揭开盖:
“有一道新制的淮扬小菜,太后娘娘吃着不错,说天热怕您没有胃口,特地给您留的。”
晏时锦看了过去,其中一碟白玉盘中是拌着深色卤汁的几色细丝,点缀了些许椒蓉虾皮,送到他面前。
“世子请用,您吃过之后,属下再把人带过来。”
紫电瞅着他的神色,趁机躬身带上门退出。片刻后,他带了一个脚夫模样的人进来,顺便将自家主子用完的空盘碗筷收拾了出去。
这是晏时锦刚至京卫司赴任时,派往庐州的一名暗探,他如实报了庐州官场的境况,和最近出的几件案子。
那里是裕王的地盘,看起来,他自之前那桩案子后,收敛了一段时日,如今又死灰复燃。
见自家主子抿唇不语,青霜在一旁问道:
“依属下看,那案子与今日陛下召世子所议之事有关,是否需属下立即禀报圣上?”
晏时锦面色不耐地看了他一眼,向那暗探道:
“不必,你先回庐州,明日会有两名新官赴任,你小心盯着,有眉目后与此事一同呈报圣上。”
暗探问道:
“不知属下何时再回京城?”
晏时锦抬手按了按额角,道:
“赶在端阳前,你可回京与家人过节。”
~
太后为了方便纪云瑟暗中练舞,特地在寿康宫后殿辟了一处宽敞的花厅,悄悄指了宫中教坊司的几名乐人舞姬日日过来与她配合,打算给皇帝一个惊喜。
纪云瑟的确在扬州学了几年,但这些年没有练,技艺早已生疏。幸好她全身骨骼细软,算是有些天分,又特意选了最适合她的绿腰舞,故而在舞姬的教导下,能将动作展示其中的八九分。
她的目的并不在引起谁的注意,已经够用了。
静立侧手游廊的浅衫男子看着不远处的少女,身姿软柔轻盈,纤细罗衣翻飞,双臂柔若无骨,嬿婉回风,步步生莲,犹如一只娇俏灵动的飞燕。
她似乎一直都是这样,无论在哪儿,总是乐观豁然,有一种别样的向上生命力。
这样明媚如朝阳的小姑娘,本不应该困在这阴暗不得见人的后宫。
侧眸间,纪云瑟瞧见了檐廊下的玉立长身,停下来,向他走去。
她有些讪讪地弯了弯唇:
“让夫子见笑了。”
沈绎眼尾柔和,赞道:
“我刚给太后行了针,听见弦乐声过来的,走近一瞧,才发现是你。”
“跳得很好,我还以为是天上飞落了个仙女,想不到,你还有这个技艺。”
纪云瑟抻着袖口擦了擦额头的汗,笑道:
“夫子过奖了,都是小时候学着玩的,早忘了。”
沈绎看她双颊嫣红,额角鼻尖都是细细密密的汗粒,道:
“天气本就炎热,你日日这样出汗也不好。”
“我回太医署给你备一剂茶汤,是你让人过来取,还是我送过去?”
“不会苦,你平日泡茶喝,也有清热降暑的功效。”
纪云瑟道:
“我今日已经练完了,左右没什么事,就跟夫子走一趟吧。”
沈绎唇角微勾:
“也好。”
纪云瑟行至正殿与周嬷嬷告辞了一声,就随等在寿康门外的沈绎一同往太医署的方向走。
行至宫道上,沈绎行至外边,让出紧靠宫墙的一侧阴凉让她走在里面,纪云瑟随口问道:
“如今天气热,夫子每日走来走去的,怎么不让人给你打个伞?”
沈绎道:
“我不怕热。”
纪云瑟侧头打量着他,果然没有一丝汗意,便笑道:
“莫非汗也怕大夫?”
“只知道欺负我这样的普通人?”
沈绎闻言一笑,又细细瞧了瞧她的面色,道:
“我是医者,自然知如何保养。”
“而你不是因为别的,定是贪凉吃多了冷食,夜里又不好好盖被衾,故而伤了气血,夏天怕热,冬天又怕冷。”
纪云瑟生怕他下一句就要说给她弄个什么药汤药丸吃,赶紧转移这个话题,问道:
“近来夫子你每日要来寿康宫好几趟,养心阁和其他宫里还是常常找你么?”
“养心阁倒是去得少了,陛下龙体康健,就是日常请平安脉而已。”
沈绎深深看了她一眼,继续道:
“但是最近,每日都会去一趟景福宫。”
纪云瑟脸上没有他预料中的惊讶,只微愣了一瞬,侧头看向他,道:
“哦?是孙太妃身子不适么?”
见沈绎皱着眉似陷入了思虑,她想了想,终是试探着低声问道:
“还是,陛下特地让你去关照孙姑娘?”
沈绎眉头微挑,倏然明白过来,看向她,道:
“你早就知道了?”
“那你为何还……”
纪云瑟眨了眨眼睛,笑意盈盈地甩着腰间的缎带,道:
“自然是要南辕北辙咯!”
她不想让这位夫子知晓除此之外,她要利用此事引诱夏贤妃对她出手的心思谋算,毕竟这些也不是什么上台面之事,若是因此让自幼教导她的夫子失望就不好了。
沈绎看着她机敏晶亮的眸子,不由得摇摇头,笑着叹气道:
“你呀!真是……”
他早该想到,这小姑娘是一只不甘困于笼中的雀儿。
纪云瑟跟着去太医署,取了几袋沈绎早已帮她配好的茶包,捶着有些酸痛的四肢回到毓秀宫,终于听见了一个期待中的消息,丁香颇有些担忧地说道:
“姑娘,您今日刚离开去寿康宫,公主就差人过来了,今日问了好几次,说您为何这些时日总不见人影。”
纪云瑟喝了一口水,道:
“你怎么说的?”
丁香道:
“奴婢当然不敢说您在准备端阳宴的才艺,只能说这几日太后娘娘就想吃您做的几道菜,说您被留在寿康宫了。”
纪云瑟点头笑道:
“不错,好丫头!就这么说。千万要瞒着公主,和长春宫。”
她主动献舞就是做给夏贤妃和赵沐昭看的,但却不能从她这里泄露一星半点,得让她们从别的地方打听到。
丁香认真道:
“姑娘放心,奴婢明白!”
“奴婢给您备水沐浴。”
毓秀宫正殿,玉晓匆忙步入殿内,行至斜倚在竹榻上吃西瓜的赵沐昭面前,赵沐昭见她一副皱着眉头欲言又止的模样,问道:
“什么事?”
玉晓道:
“纪大姑娘每日去寿康宫,是在练舞。”
赵沐昭诧异地掀起眼皮看向她:
“练什么舞?”
玉晓道:
“奴婢不知,寿康宫的人也不肯透露。”
“但奴婢亲眼见到乐人舞姬从寿康宫的后门出来后,满头大汗的纪大姑娘也回了宫。”
赵沐昭轻哧一声:
“无缘无故的,她跳什么舞?”
“她会跳么?”
一旁的玉拂垂眸思索了片刻,道:
“端阳宴在即,有没有可能……”
“她是想…跳给陛下看?”
赵沐昭把到嘴的西瓜吐了出来,“嗖”的一下起身:
“你说什么?”
玉拂道:
“奴婢只是猜测。纪姑娘入宫许久,太后娘娘也抬举了数次,可陛下依旧没有见过她一面。”
“端阳宴那日,陛下无论如何都会出席,公主您想一想,若是换了您,会不会想要抓住这唯一的机会,一鸣惊人?”
赵沐昭一掌拍在身旁的小几上:
“哼!真是个狐媚子!居然还不死心!”
“走,咱们去找母妃!”
第42章
日暮已至,散霞随着夕阳西下渐渐收拢,丁香提着食盒步入厢房内,见纪云瑟沐浴后正坐在梳妆台旁擦头发,松了一口气。
纪云瑟见她如此,问道:
“怎么了?”
丁香一面将食盒中的碗碟端出,一面道:
“奴婢回来时碰见公主去往长春宫方向,十分生气的模样,还以为是姑娘有什么事惹恼了她,怕姑娘受罚。”
纪云瑟搁下巾帕,颇有兴趣地问道:
“哦?她可有说什么?”
丁香道:
“奴婢没有细听,但公主看着似在骂人。”
纪云瑟想了想,道:
“你出去问问,今日,公主可有派人去寿康宫?”
丁香答应着去了,半晌后方回来,皱着眉头说道:
“姑娘所料没错,玉晓今日去了寿康宫,就在姑娘回宫后,方从教坊司回来。”
“姑娘,公主定是知晓您练舞的事了!”
纪云瑟点了点头,道:
“那就对了。”
她思索了一瞬,道:
“这几日,务必要打听到长春宫有什么特别的动静。”
丁香答应着,纪云瑟见她依旧一脸愁容,又不好此刻跟她说太多,只得转移话题道:
“对了,你那位相好的,可有考上羽林卫?”
丁香瞬间红了脸,羞涩道:
“姑娘莫要玩笑,奴婢都说了,他只是奴婢的同乡。”
纪云瑟扑哧一笑:
“好,就算是同乡吧!”
“从前听你说,他功夫不错,该是考上了吧?”
谁知,丁香深深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道:
“没有,或许是他命不好吧。偏偏应试那日,他误了时辰,没有赶上。”
纪云瑟有些愕然,问道:
“为何?你不是说,他是个十分谨慎的人,怎的会犯这种错?”
丁香只能叹气不停,道:
“所以,奴婢说他是命不好。”
“应试那日,与他同寝的另一个守卫突发急症,情急之下,他背着那人去了太医署,幸好去得快,救回了一命。谁知再度回房换上衣裳赶到比武的校场时,已经晚了。”
纪云瑟面露惋惜,道:
“他也是一番热心,就没有向考官说明缘故么?”
丁香道:
“说过了,主考的是羽林卫的两位副统领,他们只说:规矩不可废,只要来迟了,无论是何原因,概不通融。”
纪云瑟不好多言,只得安慰了她两句,告诉她说下次若碰见谢绩,可以帮她问一问。
毕竟羽林卫三年才招一次新人,错过的话要等这样久,有些可惜。
谁知几日后,纪云瑟从寿康宫回来路过御花园时,就恰巧碰上了。
她见那个高挺的背影没入了月季花丛后,忙忙地跟了上去,在他身后唤道:
“谢统领,等一等!”
男子片刻后方停住脚步,静立不动。
纪云瑟练了半日的舞,早已累得四肢酸痛,好不容易气喘吁吁地追上了他,忍不住抚着肚子有气无力地带着几分埋怨道:
“哎呀,谢统领,你没听见我叫你么?”
“为何还走这样快?”
她喘了几口大气,抬起头对上男子凌肃的黑眸,愣了愣,唇角勉强扯出一抹笑,道:
“额……”
“原来……是指挥使大人啊!”
这厮,今日怎的穿了一件月白的飞鱼纹曳撒,她怎么记得谢绩的官服才是这个色的?
晏时锦,他平日里不都是暗紫的官服么?
不知是不是错觉,几日不见,这人的脸愈发黑沉了,她看了一眼炽热的日头,心道,难不成是晒黑的?
少女的嗓音总是带着娇柔的气声,她跟哪个男子说话都如此么?
晏时锦的目光从纪云瑟明显是剧烈活动后泛着红晕的脸颊上移开,声色清冷:
“你找谢绩?”
纪云瑟不明白这个人为何又是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讨厌模样,明明之前,他不都对自己见色起意了么?
总不会是偷亲了她之后,觉着得手了又对她不感兴趣了吧?还是说,这狗男人以为她睡着了不知道,所以亲了不想认?
但想着丁香的事,她还是温声道:
“我,其实想找世子你的。”
他是指挥使,说话定然比谢绩还管用。
男子身着素白衣裳,愈发衬得峻肃的眉目冷冰得如山间积雪,他负手而立,目光看向远处的殿宇,声线肃厉:
“何事?”
纪云瑟看着这厮淡漠疏离的臭脸,一时又不敢直接开口,犹豫了半晌,随口扯道:
“那个穗子,你装好了么?”
“颜色能配吧?是不是看不出来跟从前的有区别?”
晏时锦的黑眸向她睨了过去,语气不耐:
“没有。”
这么久了还为这种小事生气?这人简直不可理喻!
她又不是故意弄脏他的东西,既给他道了歉又赔了穗子,他还要怎样?
真是小肚鸡肠!
纪云瑟心里默默骂了他八百遍,但想着自己要求人,还是平复下来,微微叹了一口气,弱弱说道:
“哦,若是你真的不喜欢,就扔了吧!”
“虽然,这是我学了很久,花了许多心思,做出来的第一个络子。”
以他的身份地位,定不缺给他做这些的人。
少女低下头,带着委屈的声音越来越细,晏时锦及时捕捉到了她眸光中的惆怅和失落,剑眉微不可察地挑了挑:
“就这事?”
纪云瑟生怕他失去耐心,抬脚就走,略思了一瞬,赶紧道:
“不,还有一件事,想…想问一问指挥使。”
男子眸色不明:“说。”
纪云瑟在大脑中先构思了一番措辞,方道:
“就是,前段时日有个应试羽林卫的宫门守卫,名叫王武的,不知你有没有听说,他比武那日来迟了。”
“不是因为别的,只是他见义勇为,送得急症的同僚去太医署,故而耽搁了。”
晏时锦看向她:
“所以呢?”
纪云瑟挤出一抹生涩的笑容,道:
“像他这样因舍己救人而丢了三年一次的应试机会,是不是有些可惜?”
“其实,他功夫不错,人品也好。”
“所以,我想问问,有没有可能,让他……”
晏时锦打断她,面无表情道:
“不可能!”
纪云瑟抿了抿唇,神色小心地试探着问道:
“这种情况,也不能通融一下么?”
“或者,再给他一次比试的机会?哪怕你们找个人单独考一考他?”
晏时锦蹙眉看向她:
“你以为羽林卫招考是儿戏?”
“想何时来就何时来?想如何考就如何考?”
纪云瑟想了想,还是不甘心,说道:
“法理不外乎人情,他也是一片好心救人一命,才错过的呀!”
男子声色俱厉:“不行!”
见他一副铁面无私不通情理的模样,纪云瑟轻哼了一声,嘟囔道:
“我
就不信,之前,你们羽林卫从来就没有通融过!”
她出身侯府,并不是那等完全不懂官场规则之人,其中的弯弯绕绕多少知道一些,有哪个衙门是真正干净的?思及此,她声量忍不住高了几分:
“你敢说,羽林卫里没有那起子走后门进来的酒囊饭袋?”
“若王武是哪家王侯大臣家的子弟,说不定连比试都不必,直接就录用了!”
晏时锦的语气不容置疑:
“总之,我的任上绝不允许有人坏了规矩!”
他神色不悦地看向她:
“他又是你什么人?”
纪云瑟见他如此,压制许久的脾气也上来了,抬眸白了他一眼:
“与你何干?不帮就算了!”
“全天底下就你最厉害么?我就不信,没有能压制你的人!”
她一时气急,莫名的狠话随口就来,也不去想会不会得罪这厮,有什么后果,怒气冲冲地转身离开。
紫电寻到自家主子时,见他站在御花园的一处花丛后似有些愣神,心道他何时有这闲情逸致欣赏起花花草草来了?
“世子,事情已经办妥。”
“此刻,是回府还是……”
晏时锦收回看向远处的目光,道:
“去寿康宫。”
太后刚刚做完艾灸,见晏时锦过来,招呼他近前就座,周氏奉了茶过来,又端来了一果盘现切的西瓜。
晏时锦照例问了几句今日太后的用膳和睡眠情况,太后指着西瓜,道:
“这是今日皇帝送来的西域贡果,我不敢多吃,你尝一尝。”
又问周氏:
“纪丫头吃了么?”
周氏笑道:
“姑娘练舞累了,吃了好些,说好甜。”
太后点头,笑道:
“她若爱吃,剩下的搁冰鉴里给她明日留着。”
周氏答应着去了,太后又向晏时锦道:
“你在北疆多年未归家,今年端阳,就不必入宫赴宴了,在家好好陪陪你祖父祖母吧!”
晏时锦道:
“孙儿还是陪皇祖母吧!”
“家中儿孙众多,祖父祖母有他们陪着就好。”
太后道:
“你愿入宫我自然高兴,但是,我怕文缨心里又……”
晏时锦道:
“皇祖母放心,祖母最是通情达理,她早已同意让孙儿入宫陪您过节。”
太后欣慰笑道:
“如此就好!
晏时锦和紫电二人离开寿康宫,步出顺贞门外,一跃上马。
紫电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世子回府用晚膳么?”
晏时锦策马向东面走去,道:
“去京卫司。”
紫电觑着他的神色,有些为难,道:
“可是,昨日老夫人……”
他都不敢回忆昨晚回去,自家老夫人听主子说要在宫里过端阳后那副生气的模样,连国公爷都不敢言语。
紫电自然知道主子是顾及太后的身体想陪她老人家过节,但老夫人却说他日日入宫还不够,端阳也不愿回府团圆。
老人家捶胸顿足,说主子要么是眼里只有皇家,忘了自己姓什么,要么就是烦她这个老太婆硬要干涉他的婚事,所以日日不着家不见人影。
说起这个,老夫人又抹着泪,念起了世子的母亲,说自己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若是看不到主子成婚,日后如何去见已逝的长公主。
晏时锦顿了顿,道:
“你去买两盒祖母平日爱吃的糕点送回府。”
“就说,等我忙完这段时日,再回去陪她。”
第43章
纪云瑟回到毓秀宫厢房,自斟自饮了一大杯水,才慢慢平复心情。
她用凉水擦了擦脸后,回想起刚才的事,又懊悔自己有些冒失了。不应该对晏时锦发脾气,万一得罪了他,连累丁香的相好岂不是适得其反?
其实她不是个控制不住情绪的人,却不知为何,在那厮面前,总是容易现出原形。
不过,他既是个铁面无私之人,自然公私分明,想必不会因此迁怒王武吧!
她活动了一番酸痛的筋骨,就见丁香提着食盒进来,躬着身子将饭菜摆好了后,并未言语什么,又匆忙出去了。
纪云瑟没有注意太多,她肚子早就饿了,觉得膳食也香甜不少,待她用完,坐在梳妆台前解了发髻梳发时,丁香方回来。
纪云瑟瞧着她不自然的神色,问道:
“怎么了?”
丁香看了一眼门外,将门关好后,又小心翼翼地去将支摘窗的叉竿取下,仔细关紧了,才行至她身旁,面露愁容,悄声说道:
“姑娘,奴婢今日去长春宫,见何掌宫刚从宫外回来,这段时日,她已经出宫了好几次。”
“据奴婢所知,长春宫的采买素来都是吴公公负责,何掌宫不会轻易出宫,因此,奴婢就留了心。”
纪云瑟见她说得郑重,猜出了几分,道:
“所以,你打听到了什么?”
丁香抿了抿唇,终是附在她的耳畔,细语了一番,见纪云瑟并无太多的诧异之色,疑惑道:
“莫非,姑娘您早就猜到了?”
纪云瑟冷笑一声:
“虽猜得不全,但八九不离十!”
丁香皱紧了眉头问道:
“那姑娘,您打算怎么办?”
纪云瑟道:
“容我想一想,此局应该如何破。”
或者说,如何让这把烧向她的火,引回始作俑者身上去。
其实,她早已大致猜到夏贤妃可能用到的手段,宫里那些龌龊见不得人的伎俩无非就是那么几种,如今她既已知晓,想要防备脱身并不难。
但她既然引诱了夏贤妃出手,就不能这么轻易放过那位喜欢害人的罪魁祸首,必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才对!
~
五月初五,正是端阳,因天气炎热,宫中的家宴都是晚间举行,依旧放在了寿康宫旁的春禧殿。
午后,诸亲王皇子领着家眷入宫,给太后请安,再就是几家颇得器重的公侯,也来寿康宫行节礼。
太后刚行了针吃过药,虽精神尚好,但也不喜聒噪,只留下几个素日熟悉的略说一会儿话,就让他们退下了。
纪云瑟跟着赵沐昭,一同去给太后请安,那时,寿康宫的人已经散得差不多,晚辈中只留下裕王妃吴氏,和即将成为蔚王妃的中书省右丞之女袁氏,其他的,就是夏贤妃和李妃等后宫的几位妃嫔。
李妃自知身份低微又不得宠,平日里都是寡言少语。而出身将门的吴氏本就性格直爽开朗,话语不断,又带着年仅三岁的小皇孙赵泽,小家伙更是童言童语,太后瞧着高兴,命人把他抱来坐在榻上,给他拿果子吃。
赵沐昭进来给太后行了礼,就见袁氏殷勤地在一旁服侍,瞧着赵泽夸赞道:
“小皇孙真是聪明又可爱。”
一听说这话,吴氏就忍不住向太后细数孩子的聪慧:
“是呢,昨日殿下抽空教了他一篇论语,谁知,只念了两遍就会背了。”
“前儿个又刚背熟了三字经。”
太后点点头,充满慈爱地拉着赵泽的小手:
“嗯,是个伶俐的孩子。”
吴氏笑道:
“殿下最看重泽儿的功课了,每日回府都会亲自过问。”
“他常说,自己处处都及不上父皇,但得把孩子教好,不能让父皇和太后娘娘失望。”
夏贤妃笑道:
“裕王真是个好父亲呢,平日里公务繁忙,竟也有空教孩子念书。”
赵沐昭接口道:
“二皇兄当然忙了,除了公务,我还听说他可是醉花阴的常客呢!”
袁氏一脸懵懂,问道:
“醉花阴是什么?”
赵沐昭转了转眼珠儿,笑道:
“咱们都没去过,有机会,你可以问问二皇兄。”
吴氏脸白了一阵,随即恢复淡然,笑道:
“妹妹成婚后就知晓了。”
“谁家男人没去过?”
其他妃嫔如祈王的生母杨妃和景和公主的生母杜嫔之辈,皆是人微言轻的,见此情景只能装作听不明白,默默坐着低头饮茶,余者更是根本不敢言语。
纪云瑟远远地站在门边,静静地瞧着这一幕,她当然知晓夏贤妃故意将话头引向裕王的用意,不过是为她接下来的谋算做个铺垫而已。
太后已经收敛了笑容,叹了口气,摆摆手,道:
“好了,天气怪热的,你们都去罢,哀家休息一会儿!”
纪云瑟正要跟着赵沐昭一同跪安,却被太后叫住
:
“纪丫头,你留下。”
锦衣云鬓们陆续走出正殿,袁氏好奇地悄声问道:
“这位纪姑娘,她是……”
赵沐昭用毫不掩饰高声量说道:
“你竟不知道她?”
“这位章齐侯府的大小姐,可是皇祖母面前的红人呐!”
一旁的夏贤妃步伐不疾不徐,容色平静道:
“昭儿,别胡说。”
“过了今日,恐怕,你就得改口了!”
恰到好处的音量,清楚地落入诸位嫔妃的耳内,众人皆明白是什么意思,眼眸中闪过不同的异色后,接连步出宫外。
至申时末,春禧殿早已摆好了案桌和各色美酒果子,几位亲王和家眷及后宫嫔妃皇子公主们皆已落座。
永安帝亲去寿康宫,接太后一同坐步辇过去。
路上,一名小内监匆忙跑过来,向江守忠耳语了几句,江守忠随即看向永安帝。
太后瞧了一眼他欲言又止的模样,问道:
“什么事?”
永安帝甩了甩手中的菩提手链,撇了他一眼,似漫不经心道:
“太后面前,有什么可隐瞒的?”
江守忠随即躬身道:
“禀娘娘,没什么大事,就是,孙太妃派人来说,她身子有些不适,连带着孙姑娘,就不过来了。”
说罢,看了正襟危坐的永安帝一眼,。
太后道:
“我当是什么呢!”
“她素来不喜热闹,随她去罢,让人送几个菜给她们祖孙俩。”
永安帝道:
“还是母亲想得周到,江守忠,去办吧!”
江守忠领命而去。
太后斜倚坐榻上,侧头看了一眼,随口道:
“这种小事,随意打发个人去知会御膳房一声就够了,巴巴的偏让他去,你身边哪能轻易离人?”
永安帝笑道:
“儿子不是想着,这是母亲的吩咐,怕别人办不好么!”
“再说,儿子也还没到离不得人的年纪。”
太后觑了他一眼,道:
“知道就好!”
“既是还年轻,就该做些年轻人要做的事!”
暮色四合,宫灯初上,春禧殿外内监高唱:
“陛下驾到!太后驾到!”
众人皆起身行礼:
“恭迎陛下,太后娘娘!”
片刻后,一个中气十足浑厚有力的低沉声音响起:
“平身。”
纪云瑟余光瞥着周围,与众人一同起身落座,她坐在赵沐昭的身后,微微偏过头看向正中主位上的永安帝。
这是她入宫许久后第一次见皇帝,这位据她所知已年近不惑的帝王,身着盘领窄袖衮龙袍,看着不过三十来岁,保养得极好,刚毅的脸部线条分明,眉目清朗儒雅,举手投足间又透着冷峻的威严。
与她从前比照着裕王和蔚王想象出来的皇帝模样倒是相距甚远。
看来,那两位年长的皇子,是没一个遗传了这位帝王的容貌和气质呢,真是可惜!
宫人们鱼贯而入,从上至下,依次给每个长条案桌上摆满各色佳肴珍馐。
片刻后,永安帝淡笑着举起酒盏,道:
“这是今年宫里新酿的荷花蕊,大家尝一尝。”
“至于女眷们,就用些桑葚酒吧。”
众人皆起身举杯相和,一杯饮毕后,方坐下开始用菜。
晏时锦坐在涟亲王的下手,宫人知他从不饮酒,早已给他换上了今年的雨前龙井,他喝了一口,目光似不经意看向赵沐昭身后,频频看向永安帝的少女,眼波流转间,似透着期待与紧张。
她今日穿了一件颇为显眼的鹅黄衫裙,满头珠翠耀目,衬得原本就娇艳的容颜更加夺目,不仅吸引了他的目光,坐在他斜后方的赵峥更是看直了眼,直到赵如昕小声提醒他:
“哥哥,快举杯!”
众人齐敬太后,年轻的帝王又劝了两轮酒后,有小内监行至晏时锦身旁,将一封密函交给了他。
他看了一眼,对小内监道:
“你告诉紫电,让他在殿外先等着。”
小内监答应着去了。
一时太后道:
“宫里许久没有这般热闹了,今儿个人来得齐,不如行个酒令如何?”
众人见她高兴,皆应声说好,永安帝笑着问道:
“不知母亲想行个什么令?太难的,儿子可不会。”
太后看了他一眼,道:
“让孩子们玩吧。”
“我出来时,瞧着月季开得正好,不如折一枝来,行个‘击鼓传花’的令,若到了谁手里,不拘什么,表演一个才艺就好。”
永安帝笑而不语,自饮了一口酒,已有宫人摘了一朵开得正艳的大红月季过来,教坊司的乐人端了小鼓背对着众人坐下。
月季花传至祈王赵榕手中时,鼓声乍停,这位年方十四岁的四皇子舞了一套新习的剑法,被涟亲王赞道:
“果真是虎父无犬子呐!”
永安帝也高兴,当即吩咐江守忠将御用的一把龙泉剑赏给他。
第二个表演的是十岁的景和公主赵沐暄,杜嫔早已命人替她取了琴过来,小公主端坐正中,抚了《潇湘水云》中的一段,众人听了,皆赞公主年纪虽小,琴艺却已颇具大家风范。
赵沐暄抚毕,向永安帝行礼,道:
“四哥表演了舞剑,就得了宝剑做赏赐,儿臣表演了抚琴,父皇要赏儿臣什么呢?”
永安帝哈哈一笑,道:
“你说呢?”
随即吩咐江守忠将那把被这个小女儿想了许久,原本打算她过生辰时送她的“独幽”琴找出来。
传花令继续,这一回,月季花不偏不倚,落入了纪云瑟的手中。
第44章
永安帝看了一眼那张陌生却艳若桃李的绝美脸庞,心里明白了几分,见太后侧头笑盈盈地看着他,挑了挑眉,似不经意地问道:
“这孩子看着面生,不知是哪家的?”
少女手持月季起身,盈盈迈步行至大殿中央,恭敬地行了个跪拜之礼:
“臣女章齐侯纪筌之女纪云瑟,拜见陛下,太后娘娘。”
太后抬手,温声道:
“起来,是个识礼的好孩子。不知你有何才艺?”
众人看着太后的笑容,和纪云瑟通身的装扮容貌,结合嫔妃们私下里的传闻,已大致猜出了这女子的目的,目光纷纷落在了一手转着菩提串,一手捏着酒盏的永安帝身上。
纪云瑟微微欠身,声音娇柔带着几分羞怯:
“臣女略学了舞蹈,愿为太后娘娘……和陛下献上一舞。”
“请容臣女先去更衣。”
太后点头道:
“好,去罢!”
纪云瑟躬身退出殿外,丁香早已在偏殿准备好衣裳等她,一面给她宽衣,一面说道:
“姑娘放心,长春宫那边,奴婢都打探清楚了。”
她环顾四周后,附在她的耳畔轻语了几句。
纪云瑟将头上的珠钗全部摘下,丁香给她将所有的头发梳了一个灵蛇飞天髻,按太后的吩咐戴着赤金花冠,换上了胭脂色的薄纱羽衣罩同色宽摆长裙,腰束佩带,坠着两只香囊和几条轻盈的垂丝流苏。
穿戴妥当后,她检查了放在腰间香囊内的迷药粉和沈绎给她制的解药丸,将其中一份交给了丁香。
确认无误后,她悄声吩咐了丁香几句,又叮嘱她道:
“记住两种药别弄混了!你一定要小心,轻易别用。但若是有什么意外,先保住自己是
首要的。”
“千万不要勉强行事!”
丁香答应着,一面收拾好她换下的衣裳,道:
“姑娘放心去吧,奴婢会小心。”
“今日恰好王武当值,他虽不知情,但只要奴婢有求,他也会帮着奴婢。”
春禧殿内弦乐声骤响,纤窈妩媚的少女轻移莲步行至中央,嫣然起舞,翩如兰苕翠,婉如游龙举。娇美的身姿如柳絮般轻盈,玉臂轻舒,裙衣翻飞,周身旋转带起的轻风拂动着腰间的流苏。
配上少女桃羞杏让,莺惭燕妒的仙姿玉貌,如一朵娇艳的牡丹花在风中摇曳,又如无力斜倚东风的一枝嫩柳。
晏时锦看着她盈盈若秋水的目光有意无意地频频落在正前方的主桌,黑眸微缩,不禁捏紧了手中的茶盏。
众人暗暗惊叹,却都觑着永安帝没有任何惊艳,甚是平静的神色沉默不语。
这位早已见惯了声色的帝王淡然地看着少女翩舞,眼眸中没有一丝波澜,他心底默默叹了一口气,自己恐怕又要惹太后心烦了。
说实话,他不是不知晓太后身为他的亲娘,致力于做这些事可以说并没有任何私心,全然是为了他着想,但也仅仅是她觉得的为他着想为他好而已,却丝毫没有顾及他身为帝王,身为男子的心思。
他是天子没错,却首先是个男人,他也希望如平常人一样,追求自己真心喜欢的女子,而不是做一个没有感情的只为皇室开枝散叶的木头人。
这样对他,对他真心喜欢的姑娘,以及对殿中起舞的女子来说,都不公平。
纪云瑟舞毕,躬身行礼:
“臣女献丑了,不足之处,请陛下、太后娘娘海涵。”
太后目露赞许,嘴角笑意不减,向永安帝道:
“皇帝觉得,这姑娘跳得如何?”
永安帝将手中的手串一甩,端起酒盏饮了一口,依旧是平静的容色,淡笑道:
“母亲喜欢就好。”
太后颔首道:
“哀家觉得纪家丫头极好,皇帝觉得该赏些什么给她呢?”
见永安帝静默不语,太后向纪云瑟招手,道:
“丫头过来。”
“哀家不能饮酒,你替哀家,敬皇帝一杯罢!”
纪云瑟虽是有心里准备,但想到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要被皇帝拒绝,还是觉得有些不是滋味,但不管怎样,这出戏还是要继续唱下去。
她目露一丝羞涩,怯怯地行至太后的案桌旁,就有一个小内监端着酒壶和酒盏过来,给她添了酒递给她。
见太后强打着精神,笑意盈盈地看着她,纪云瑟似鼓起勇气,面向永安帝,双手捧着酒盏,微微屈膝,恭敬中带着几分涩然,道:
“臣女,敬陛下。”
在太后的目光示意下,纪云瑟深吸一口气,将酒盏里的酒一饮而尽。
不知会如何被这位帝王拒绝的她,心也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殿内一片寂静,众人皆放下了酒盏和碗筷,齐刷刷地看向了端坐正中,慢条斯理地把玩着手串的永安帝。
似玉一般滋泽莹润的菩提子被搁在案桌上,永安帝侧眸瞥了一眼纪云瑟,将她的紧张无措收入眼帘,正当他要开口时,一个内监匆忙进入殿中在他的耳畔轻语了几句。
永安帝眉头一皱,看向了座下的晏时锦,道:
“子睿,究竟怎么回事?”
晏时锦起身,目光从主位下手的纪云瑟身上扫过,向永安帝俯首抱拳道:
“禀陛下,微臣也是刚刚得到的消息。”
永安帝毫不犹豫地起身,向一侧的太后道:
“母亲,朝政有些急事,朕必须立刻去处理。还望母亲见谅。”
“您高兴的话就在此多坐一会儿,儿子先去了。”
又看向在座之人,高声道:
“朕自罚一杯,诸位继续。”
说罢,将杯中的酒饮尽,与已行至殿门处候着的晏时锦一同离开。
太后带着几分心疼地看了纪云瑟一眼,无奈摇头一阵叹息。纪云瑟只微微怔了一瞬,便乖巧地行了个礼,躬身退回自己的座位,默默松了一口气。
众人见皇帝离去,皆淡了兴致,太后原本就是勉强提起精神来赴宴,见此情形,也就懒懒地招手周嬷嬷过来,吩咐宫人们送她回宫。
其他妃嫔和亲王眷属们互相饮了几杯酒后都缓缓散去。
纪云瑟起身,正要去偏殿换衣裳,却突觉一阵头晕,差点站立不住,正好被来接赵沐昭回宫的玉拂搀住了。
玉拂对她异常地关切,难得认真地问道:
“姑娘可是喝醉了?”
纪云瑟看起来神情有些恍惚,怔怔然地点了点头。玉拂忙道:
“那奴婢送姑娘回宫吧!”
纪云瑟看了她一眼,似确定她是毓秀宫的人后,道了一声:
“好。”
随即,顿觉似有酒劲一下涌上来,倒在了她的肩头。
玉拂搀着她步出春禧殿后,就见到了专程等在外的长春宫掌宫何氏,二人交换了眼色,何氏将纪云瑟扶了过来,步入一侧人少的游廊,向不远处的抚辰殿走去。
何氏扶着她,唤了几声:
“纪姑娘,你觉得怎么样?”
纪云瑟皆是迷迷糊糊地应声:
“晕,好晕,回宫……”
“我要回……”
二人行至抚辰殿,何氏小心翼翼地将她扶进东侧偏殿最外侧的一间厢房,纪云瑟眯着眼,扫过早已将床榻被褥布置妥当的屋子,看到一旁的高案上的博山炉,唇角微微勾起。
何氏将她放在松软的床榻上,又唤了她几句,见她没有了任何反应后,才俯下身,帮她脱鞋袜。
纪云瑟瞅紧时机,掏出香囊内的一块绣帕,趁何氏不注意,一把捂在她的口鼻上……
春禧殿外,裕王妃吴氏带着侍女准备离开,正在询问赵檀的去向,恰好一个过路的小内监听见了,行礼说道:
“王妃娘娘,奴才看见裕王殿下往抚辰殿方向去了。”
“抚辰殿?”
吴氏一阵诧异,他去那儿做什么?
突然的不安涌起,她交待侍女照管好孩子,自己快步向抚辰殿走去,她父亲是昭勇将军,她自由习武,没两步就行至抚辰殿旁的宫道上,将由一名内侍领着不知去哪儿的裕王拦了下来:
“呦,大晚上的,殿下不回王府,准备去哪儿?”
赵檀向那内侍使了个眼色,那人迅速跑了个没影,吴氏还未开口阻拦,就听赵檀扯着唇角,开口笑道:
“不去哪儿,本王这不是,喝了些酒,吹吹风,散散酒气么!”
他虽不算惧内,但吴氏的脾气他十分清楚,若是撒起泼来,他也难以招架,大部分时候,都是以不得罪这位正妻的利益为原则。
吴氏锐利的目光扫过他,显然不信这说辞,冷笑一声:
“殿下若是醉了,就该回府喝些醒酒汤,在宫里散什么酒气?”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的花儿成了精,勾了殿下去呢!”
赵檀讪讪笑道:
“哪有……”
“王妃就爱胡说。”
吴氏紧紧拉着他,别具深意地说道:
“既然如此,殿下便随我回府吧,宫里的风随意吹不得,免得夜里着凉,生了病就不好了!”
赵檀无奈,只得被她拉走,又趁她不注意,回头恋恋不舍地看了身后的抚辰殿几眼,微微叹了口气后离开。
同一道游廊的这边裕王夫妇俩刚刚离去,另一侧的丁香低着头,行色匆匆地快步走着,一不留神,就撞上了一个人。
“放肆!”
“走路不长眼睛么?”
一声厉喝响起,丁香赶紧跪下:
“奴婢该死!”
“奴婢一时情急,冲撞了贵人,还望贵人恕罪!”
“你可知,你撞的是谁?”
那内监叉着腰怒气冲冲地还要再说什么,却被一旁身着锦衣长衫,腰系玉带的矜贵男子拦下,他细细地瞧了一眼丁香,立刻认出了她,问道:
“你是……服侍纪家姑娘的宫女?”
第45章
丁香闻言,缓缓抬起头,看清了人后又赶忙行礼,道:
“奴婢不知是蔚王殿下,请殿下恕罪!”
赵檐抬手让她起身,有些诧异道:
“你这番着急,是有何事么?”
丁香垂眸略思了一瞬,道:
“没,没什么。”
赵檐见她满头大汗,一脸焦急的模样,摒去了身旁的两个内监,温声道:
“你放心,有什么事,本王可以为你做主,直说无妨。”
丁香看了他一眼,摇摇头道:
“奴婢,奴婢没事。”
顿了顿,犹豫着瞧了瞧四周,才接口说道:
“是姑娘,纪姑娘,她喝醉了酒,奴婢搀不动她,只能回宫去给她熬了醒酒汤再过来。”
“哦?”
赵檐挑了挑眉,颇有兴趣地问道:
“她喝醉了?在哪里?”
见丁香抿唇不语,赵檐拍了拍她的肩膀,道:
“纪姑娘是阿昭的伴读,本王关心她是应该的。你告诉本王,本王才好让人去照顾她。”
丁香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似看到了他眼中真实的关切,才点了点头,抬手向抚辰殿的方向指了过去,告诉他具体的位置,又道:
“奴婢领殿下过去吧。”
赵檐摆了摆手,道:
“你回去熬醒酒汤,本王自行过去。”
说罢,给了她一个不容拒绝的眼神,丁香咬着唇,未免他怀疑,只能点了点头,转身向毓秀宫的方向走去。
赵檐独自一人前往抚辰殿,果然见东侧一间厢房似有微亮的烛火从窗棂透出来,他一阵窃喜。
门半虚掩着,隐约可以瞧见里面香艳旖旎的布置,赵檐心内早已燃起微火,他推开门,一眼看见拉紧的床帐,和脚踏处放置的一双精致绣花鞋。
这双鞋他不会认错,就是今日宴席上纪云瑟跳舞时穿的,甚至能想象得到被裹在里的一双雪白玉足。
博山炉里的烟雾弥漫,他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整个屋子里洋溢着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他不由得深深吸了几口,立刻有了酥痒难耐的感觉,如同许多毛绒绒的小爪子从他的心尖挠过。
“纪姑娘……”
“云瑟……”
赵檐一想到今日美人的舞姿,和她勾人摄魄的绝美身段,早已心神荡漾,此刻,美人近在咫尺,就像狩猎许久的猎物送到了他的面前。
半透明的纱帐勾勒出静静躺在床榻上的一个凹凸有致的人影,他骨头酥软了大半,体内的燥意随着腾起的欲望在全身的血液中蔓延开来,逐渐汇聚到一处。
他迫不及待地脱下衣衫,面露淫/笑,声音微颤:
“云瑟……”
“本王来了……”
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帐帘时,一阵风吹过,屋内唯一的烛火熄灭。
赵檐哪里还有心思管其他,在黑暗中摸索着扑向床榻……
窗外乌云笼罩夜空,漆黑的花丛旁,立着一个纤细的身影,一动不动。
直到听见屋内传来男子的高声喘息和床榻的吱呀声,蹙紧了眉头的纪云瑟才悄声离开。
她心里泛起一阵恶心,若不是她机灵发现得早,此刻躺在那张床榻,如案板上的肉一般被肆意羞辱的人就是她了!
若是这样过了今夜,她的名节,她的未来,甚至她的一切都会毁在这座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里。
从前,她虽听说后宫争宠,嫔妃们暗斗的手段,却并不以为然,直到此刻亲身经历,方体会出其中的可怕!
纪云瑟攥紧拳头,微微有些发颤地行至与早已与丁香约定好见面的一处廊庑,看到了一直在那踱步的丁香,才顿觉从地狱回到了人间。
见她过来,丁香也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拉住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说道:
“吓死奴婢了!姑娘您没事就好!”
纪云瑟看着一脸紧张的她,勉强挤出一抹笑,说道:
“放心,我没事。”
“王武那边怎么样?”
丁香抚着快速起伏的胸口,说道:
“一切顺利,就是把领着裕王过去的两个小内监和那厢房外的几个耳目从背后敲晕而已,他已经办妥离开了。”
纪云瑟点了点头,深吸了几口气,道:
“好。”
这样的话,夏贤妃在长春宫就得不到任何有异样的消息,她定会按计划好的时辰去抓奸。
丁香问道:
“姑娘,那咱们回宫么?”
“还有一件事没有做。”
纪云瑟看了一眼丁香诧异的表情,颇具意味地说道:
“咱们摆好了戏台,总要有人看戏才是。”
按照夏贤妃原本的谋算,是在纪云瑟的酒水中下药,然后由何掌宫带她去抚辰殿的厢房,她们再派人想办法把裕王引过去。
事发之后,夏贤妃亲自领人见证她和裕王的丑事,到时,不仅她名誉扫地,裕王也因觊觎皇帝的女人被圣上厌弃,算是给蔚王赵檐上位扫清障碍,这出一石二鸟之计使得极妙,不愧是心机深沉的夏贤妃。
但此刻,在那间厢房里颠鸾倒凤的是夏贤妃的宝贝儿子蔚王和她身边最得力的助手何掌宫,这出戏就不能这么唱了。
□□母婢,还是宫里的高阶女官,蔚王就算不死也要掉层皮。
不过,如果还是夏贤妃领着人去捉奸,她定不会声张,就算带着几个无足轻重的妃嫔,也会慑于她的淫威不敢言语。
所以,必须找一个有足够地位,说话分量足够重的人来与夏贤妃一同见证那个激动的时刻。
纪云瑟的眼中闪过一丝狠意,挑了挑眉,道:
“刚才我让你和王武注意羽林卫谢统领的去向,你们可有发现?”
~
勤政殿,永安帝快速看完了晏时锦呈上的密折,道:
“就这些?”
晏时锦打量着帝王不明的眸色,垂首说道:
“庐州新赴任的两人暂时还没有什么动作。”
他顿了顿,又道:
“但是,通州那边,有了新发现。”
他从袖口取出一封密函,双手交给江守忠,永安帝接过看毕,重重一掌拍在案桌上,声色沉戾:
“好啊,都按捺不住了!”
“朕还没死呢!”
江守忠一惊,忙扔了拂尘过来看他的手,觑着他的神色小声劝道:
“陛下息怒!”
“保重龙体要紧!”
晏时锦适时道:
“臣以为,事已至此,可以开始收网了。”
永安帝看了他一眼,问道:
“收哪里?庐州还是通州?”
庐州素来是赵檀的势力所在地,而通州是夏贤妃背后的夏氏一族的地盘。
晏时锦将早已想好的说辞道出:
“先收通州,再收庐州。”
永安帝饮了一口茶,一粒一粒地捏着手中的菩提子,道:
“说一说理由。”
晏时锦道:
“夏氏的势力虽庞大,但在通州的根基不算稳,易攻破。而裕王在庐州经营多年,根基深厚,需从长计议。”
“故臣以为,可先断夏氏一臂,再集中力量削弱裕王,方能事半功倍。”
“再者,通州一动,裕王定会心生忌惮,不敢轻举妄动。如此一来,陛下可从容布局,逐一击破。”
永安帝向后靠了靠,思索了片刻后,终于放松了神色,道:
“不错,子睿如今已思虑周全,有勇有谋!”
“就按你说的办!”
晏时锦抱拳道:
“微臣领命。”
他正欲退下,却听永安帝若有所思,颇具意味地看向他:
“今日筵席上,你是故意在那时把朕叫走的吧?”
就他禀报的这些小事,分明不急在一时。
晏时锦微微顿住,双拳隐在袖中暗暗攥紧。
就在他要将一早想好的托辞道出时,他这位皇帝舅舅起身行至他身边,握着他的肩膀,对他这个嫡亲的大外甥露出满意的笑容,道:
“知朕之心意者,莫若子睿呐!”
晏时锦眸光微动,略思一瞬,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颔首道:
“微臣,愿为陛下分忧!”
永安帝欣慰地拍了拍他,道:
“好,你
的心意朕知道。”
“时候不早了,若是不急着回府,你替朕去瞧瞧太后。”
晏时锦答应了一声,行礼退下,步出殿外,只见到守在一侧的青霜,他诧异道:
“谢绩呢?”
“不是让他在此等我,有事相商的么?”
青霜抱拳道:
“禀世子,属下和紫电还有谢统领三人才刚从春禧殿那边过来时,他们被一个宫女叫走了,说是去去就来。”
晏时锦蹙眉道:
“什么宫女?”
青霜想了想,道:
“属下不知,那宫女说她是毓秀宫的,好像是什么纪大小姐身边的。”
晏时锦皱紧眉头看向他,疾声道:
“去哪儿了?”
“你没听见什么事?”
青霜看见自家主子突变的脸色,愣了愣,忙道:
“好像说是抚辰殿……”
“属下,属下隐约听见,或许是纪大小姐有……有什么事……”
“走!”
晏时锦黑眸睨了他一眼,丢下一句话,冷肃的背影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
第46章
纪云瑟让丁香去寻谢绩,自己则摸黑回到抚辰殿,小心听着房里没有动静后,准备悄悄潜入拿回自己的鞋子。
屋子里的燃香放了十足的催/情之药,虽估摸着已经燃烬,但她没有大意,在门外深吸了一口气后,一路屏息进入厢房,床榻上早已偃旗息鼓,她踩着地上的衣衫靠近,终于摸索到了那双嵌着珍珠宝石的绣鞋。
纪云瑟不敢耽搁,将自己脚上穿的何掌宫的鞋子脱下随手一扔,匆忙离开,却一不留神,在靠近门口处被一件衣物绊倒。
她赶紧捂住口鼻,也来不及起身,直接爬着出门,谁知,快到门口时,就看见一双长靴出现在檐廊下。
纪云瑟一惊,好不容易憋了许久的一口气吐了出来,随即再也忍不住,深深地呼吸了一口……
不出意外,满是屋内的香气……
晏时锦赶到抚辰殿时,周遭一片寂静,并未见到谢绩等人的身影,他吩咐青霜四处查探,自己循着隐约听见的细微动静行至东侧配殿,就见尚穿着舞服的少女从里面艰难地爬出门外。
她的发饰和外衫有些凌乱,似一脸惊恐,手上还紧紧抓着自己的舞鞋。
晏时锦眉头紧锁,脸色阴沉如暴雨前的乌云,浑身的冷戾让周遭的空气都变得凝重,循声而来的青霜不敢多看他一眼,看纪云瑟的模样,自觉掩了口鼻,点亮火折子进入房中查探。
等他看了一圈步出屋外后,地上的女子已经落入了自家主子的怀中,身上披着他的外衫。
“禀世子,里面是蔚王……”
见主子的黑眸中的怒火似要喷出来,他赶紧接口道:
“还有,还有一个女子!”
“……从地上的衣裳看来,应是宫女。”
晏时锦强忍怒意,看向怀中眼神有些迷离的少女:
“他可有欺负你?”
纪云瑟已觉着头有些昏沉,酥软的感觉在身上逐渐蔓延开来。
这熏香也太猛了吧!
她看了一眼目露关切的晏时锦,随即明白他问的意思,有气无力地摇摇头:
“没有,我……”
“那就好。”
晏时锦明显放松了些表情,随即吩咐青霜:
“你在这里看着,别让谁轻易离开!”
“等着谢绩过来,你们应该知道怎么做!”
低沉狠厉的声音不容置疑,青霜看着自家主子黑黯的眼色,抱拳道:
“属下明白!”
“我带你去找太医,你中药了。”
面向怀中柔软的少女时,晏时锦放低了声量,抱紧她步出殿外。
“不用……”
纪云瑟虽觉浑身逐渐失去力气,莫名的燥意席卷而来,但意识是清醒的,她根本不用去找什么太医,更不能去找太医,她的香囊里还有两粒药丸,只要服下就能解毒,但她此刻被晏时锦抱着,盯着,没办法伸手。
绝不能让这厮看出,她是做局之人。
“你找个地方……”
“让我休息一会儿……就好。”
少女的声音软绵无力,晏时锦看了一眼四周,径直将她抱入最近的建福宫,进入其中一间厢房。
她说得对,今晚她才在众人面前为皇帝献舞,他不能这样堂而皇之地抱着她一路走。
他小心将纪云瑟放坐在靠窗的罗汉床上,斜斜地开了一道窗缝,道: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找太医。”
他依旧将自己的衣裳盖在了她的身上,然后去寻屋里的烛台。
纪云瑟趁他转过身去,立即用尽力气从香囊中搜出一粒药丸,放入口中,见晏时锦端着点亮的烛火过来,她来不及嚼服,整粒咽了下去。
她费劲地伸手拉住他的衣襟:
“不要走……”
“我去给你找太医。”
晏时锦放下烛台,去松她的手,却反被这片似无骨般的柔软紧紧握住,
“我怕,你陪着我。”
纪云瑟虽服下了药,但不知是否因未嚼碎就直接吞下,药效过慢的缘故,身体竟愈发难受,一股莫名的火在血液里乱窜,难以启齿的欲望涌上心头。
她想要阻止晏时锦去寻太医是真的,但同时,看到他刀削斧劈般俊朗的容颜就不由自主地想靠近他也是真的。
微亮的烛光下,少女的双颊嫣红,原本就晶亮的双眸此刻凝着一层薄薄的水雾,泛红的眼尾更是分外勾人。
晏时锦定了定神,知她的药性已经发作,俯身想将她的手松开,但又不敢太用力,怕弄伤她,毫无力道的拒绝却给了她可乘之机。
纪云瑟随即勾住了他的脖颈,脸颊埋入了他的颈窝,他身上锦缎的冰凉触感和一阵莫名好闻的味道让她觉得十分适意。
她如同一只软柔的猫儿一般,不安分地在他怀里乱蹭,嘴唇不由自主地贴向他一侧的锁骨,体内一波一波的热流,让她只想靠着他,贴紧他,甚至想把自己融进他的身体里。
一阵异样的酥麻从少女绵腻的唇瓣紧贴着的锁骨处传来,温唇细细密密地落在他的颈侧,沿着他突起的血脉直奔耳垂。
他全身的肌肉绷紧,酥麻轻易就窜到了他的下腹,点燃那处的火苗。
晏时锦的呼吸逐渐凝重,他深吸一口气,理智让他推开了她靠过来的温热的额头,俯身将她乱动的两只手按在床榻上。
“纪云瑟!”
这是他第一次唤出她的名字,似乎还是如同从前一般正经严肃,带着若即若离,但低沉微颤的嗓音却让纪云瑟觉得格外顺耳。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晏时锦试图唤醒她,却见动弹不得的少女有些委屈地在他身下嘟着嘴,喃喃而语:
“都怨你……”
要不是他突然出现,她就不会中药。
晏时锦愣了愣,是怪他中途叫走圣上坏了她的好事?他手上的力道和语气骤然加重:
“你真的想做圣上的妃嫔?”
二人本就力量悬殊,更何况纪云瑟所中的媚/药尚未完全解,根本挣脱不开,就这样僵持了片刻后,槛窗有风透进来,她意识倒清醒了些,真切地看见了晏时锦面色的变化,和他颈侧暴起的青筋。
读懂了他眼神中的质问后,她眨了眨眼,唇角泛起一丝笑意,实话实说道:
“什么妃嫔?”
“那支舞,我是跳给…你看的!”
晏时锦不可置信地看了面露哀怨的少女一眼,随即撇开头。他怎么可能会蠢到相信一个中了药之人的话。
“是真的。”
“你带我出宫好不好?”
纪云瑟感受着他越收越紧的掌心,看向他回避的眼神,呢喃补充道。
夜色朦胧,少女媚眼如丝,目光扫过自己被修劲指节钳制住的纤白手腕,吐气如兰:
“世子是怕我么?为何不敢看我一眼?”
她的声音比从前还要娇柔几分,在残余媚/药的作用下更是带着十足的勾/引,让晏时锦一下回忆起那个旖旎的梦。
男子蹙紧眉头看了过来,这些时日,他已明白自己并非不重情欲,更何况眼前的女子,不管他如何不想承认,都是让他魂牵梦萦之人。
他也曾想过,自己不过是一时惑于她的美色,时间一久,总是能忘了她。
他应该做的是遵照家中长辈之命,娶一个适合
国公府的理想中的贤惠妻子,大抵也能做到与之举案齐眉,相伴终老。
但只要一见到纪云瑟,想到她有一日会嫁给他人,与另一个男子每日交颈而卧,耳鬓厮磨,为他人生儿育女,甚至那个人,还有可能是他的皇帝舅舅,就无法接受。
看着她费心为陛下跳舞,他做不到听之任之,放任她被纳入后宫。
纪云瑟感觉到他手上的力气逐渐放松,看着眼前的男子目光中带着克制的眷恋,半是借着残留的药性,半是刻意的试探,仰头亲了上去。
真实的唇瓣贴紧的瞬间,一丝清甜滑入口中,所有的克己复礼烟消云散,晏时锦只怔了一瞬,几乎是立时开始回应。
生涩的双唇相触,有唇脂的粘腻味道,刚开始的二人似乎只带着些许试探,没有任何章法。
但片刻后,纪云瑟就察觉到了不对,这厮径直侵入了她的领地,蛮横且强势,她被吻得舌尖发麻,刚刚恢复的一些力气似突然被抽空,她本能地开始抗拒。
却不料,这份抗拒更加勾起了男子的占有欲,如同压抑许久的情绪骤然有了宣泄之处,他将纪云瑟上来推他的两只手腕一掌固定在她的头顶之上,另一只手托起她的背颈和后脑,让她保持着一个稳定的姿势,继续与他缠绵。
晏时锦曾不止一次地思考过,为何是她?如今梦境成真,他方觉,只能是她。
此生,她惟属于他一人!
片刻之后,男子很快掌握诀窍,生涩的来回搅弄变成了有技巧的唇舌交缠,纪云瑟在一片混乱的思绪中被吻得七荤八素,明明药力已过,但全身的悸动欲望却因一个深切的吻,没有从哪儿来回哪儿去的意思,反而变本加厉。
在她就要喘不过气来时,终于用力别开了脸,可眼前的男子却没有打算轻易放过她,待她深吸了两口气之后,重新追了过来,再次吻上了她。
意识随着混沌的大脑变得迷糊,她隐约听见晏时锦在吻着她的间隙,说了几句什么话,又似在逼她点头承诺后,方满意地柔和了唇舌回应她。
夜色深沉,屋内的烛火随着夜风摆动,忽明忽暗。
不知过了多久,万籁俱寂的窗外传来了一声有些熟悉的呼喊:
“云瑟……”
纪云瑟仿佛突然惊醒,意识似从一处温柔的陷阱中一下抽身回来,躲开了密密麻麻被潮湿浸润的吻。
房门被骤然撞开,一个修长的人影疾步入内,一把拉开了压在少女上方的健硕男子,厉声喝道:
“你在做什么?!”
第47章
夜风清凉,长春宫檐廊下的宫灯微微摇晃着,投下一圈圈晃动的光影。
殿内的夏贤妃端坐主位,与几个宴席散去就被她邀来宫里说话的妃嫔不时谈笑几句。
“娘娘真是会选儿媳呢,袁家姑娘模样好就罢了,性情也是一等一的。”
“可不是?等今年大婚后,娘娘您就等着抱孙子了!”
夏贤妃淡笑两声:
“都是陛下的眼光好,若是让本宫选,挑花了眼也选不着。”
其实是她拟了几个人名呈给永安帝,最后他却勾了其中出身最低的袁氏,夏贤妃虽不大情愿,但却无可奈何。
她只能安慰自己,至少比裕王那个粗鲁的王妃好多了。
众人又道:
“那也是蔚王殿下和娘娘您深得圣宠呐。”
“今日在太后娘娘那儿,看得出来,太后也是极满意这位孙媳妇。”
因说起了太后,夏贤妃看了一眼滴漏,道:
“本宫瞧着太后今日的气色似不佳,不如,咱们一同去瞧一瞧吧!”
今日永安帝虽未来得及当众表态,但以她对这位共枕多年的帝王的了解,似依旧是不愿。
不过,那纪家丫头太过出挑,夏贤妃不敢冒险再赌一次,故而计划照常进行。
座下的祈王生母杨妃及景和公主的生母杜嫔等几位在后宫稍有些地位的妃嫔,素来对这位主理后宫的前辈言听计从,均起身答应着同去寿康宫。
而且,她们也想探一探太后那边的口风,是不是真的要给后宫这一滩死水里,注入一汪新鲜的清泉。
相比于夏贤妃纯粹的忌惮,她们几个年轻的嫔妃倒是有些期待,万一,那位天姿国色的美人将后宫的死水盘活了呢?
只要陛下为了她肯入后宫,那么大家不都有了机会?
夏贤妃特地带上了几个力气大、得力的宫人跟着,但一行人快到抚辰殿附近时,原本要着急忙慌跑出来报信的内监却并未出现。
正诧异间,却见晏时锦身边的贴身侍从走了过来,向她行了个礼,客气道:
“谢统领在抚辰殿发现了…额…”
“还是请贤妃娘娘您走一趟,亲自去看看吧。”
他看了一眼今日难得凑得算齐全的后宫诸人,顿了顿,并未直说,伸手在前做了个相让的手势。
夏贤妃有些疑惑,为何她的宫人没有依约过来,不过,她倒是不怕此事败露被羽林卫发现,见证的人越多,那两人就越颜面扫地。
她脚步不自觉跟了上去,装作十分诧异道:
“不知,出了何事?”
紫电恭敬道:
“您到了就知晓了。”
他颇具意味的神情让夏贤妃眼皮一跳,陡然升起一阵不安,她强装镇定保持着面上的从容,毕竟若是有变故,她派出去的那么多人,总能有一个回来报信。
可当她到了抚辰殿,看到原本应该守在门外的掌宫何氏并未出现时,整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东侧的厢房外,站了几个羽林卫,谢绩和晏时锦的另一个贴身侍从神情有些严肃地在耳语些什么,见他们一行人过来,众人见了礼,谢绩上前抱拳俯首:
“贤妃娘娘,您是否需要先亲自进去看一看?”
他神色复杂地指了指厢房内,夏贤妃心中的狐疑已经到了极点,她顾不上与他说什么,径直走入房内。
纵使她是掌管后宫近二十年的众妃之首,平日里再如何沉稳,此刻看到眼前的这番景象,还是不禁喊出了声。
一路跟来的其他妃嫔自然忍不住跟着进来看热闹,毫无防范的几人先看到了房内掉落一地的衣裳,和随手扔得七零八落的鞋袜,她们已有了几分心理准备,但瞅见唯一的床榻上,半掩的纱帐内,躺着一丝/不挂的蔚王赵檐,手里还拥着一个未着寸缕的女子时,还是愣在当场,大吃一惊。
虽说都是过来人,但这番香艳炸裂的场景,还是让几位多年未承雨露的后宫妃嫔一时生出些说不明道不清的情绪。
酸楚过后,她们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了面色铁青的夏贤妃,因为这两个明显刚刚经历过一场“恶战”,筋疲力尽,此刻睡得香甜的男女,一个是夏贤妃所生的皇子,一个是她身边最得力的女官。
夏贤妃面色紧绷,浑身不住地颤抖,她咬紧的后槽牙勉强吐出了几个字:
“来人!”
“还不过来伺候!”
跟随她过来的内监和宫女闻言赶紧入内,收拾地上的衣裳,试图唤醒二人。
妃嫔们被夏贤妃不善的眼神扫过,纷纷识趣地找了个理由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夏贤妃定了定神,收拾了纷乱的思绪后冷静了下来,步出门外,向谢绩颔首道:
“辛苦谢统领了,檐儿喝醉酒,犯了糊涂,让你见笑了。”
“此事本宫自会处理,不劳谢统领了。”
谢绩客气道:
“人都是娘娘您宫里的,自然由您善后,只是……”
“兹事体大,臣要据实禀报陛下,至于他们二人,是随同臣一起过去,还是自行过去呢?”
夏贤妃面色一僵,随即压低了声量道:
“此事,不过是孩子们喝醉了酒胡闹,本宫抽空向陛下说一声就好,不必麻烦谢统领跑一趟。”
谢绩知道她的忌讳,直言道:
“不麻烦。羽林卫护卫宫城安危,出了这种事,臣不
得不管。”
“此事虽不涉人命,但关乎宫闱清誉,又涉及皇子与宫中女官,臣必须如实上报陛下知晓。”
夏贤妃拧紧眉心,也不跟他绕弯子,直接道:
“谢统领,本宫明白你的职责,但此事若闹大,陛下的面上也无光。他们都是本宫的人,不如,本宫带回去严加管教,确保不再有下次,你看如何?”
谢绩淡笑一声,抱拳道:
“娘娘恕罪,此事非同小可,陛下那里,臣不敢隐瞒。”
看着她煞白的脸色,谢绩语气恭敬道:
“娘娘您还是想一想,是让他们与臣一道过去,还是……”
夏贤妃攥紧了双拳,却没有一点办法,毕竟谢绩身为羽林卫的统领就罢了,还出身望族,父亲是南安侯,祖母还是先帝的胞姐鲁阳大长公主,连陛下和太后都要给几分面子。
她根本无法左右,如今,只能想法子如何善后,她深吸一口气,道:
“既如此,请谢统领先走一步”
“等檐儿醒了,本宫会亲自捆着他去见陛下,至于掌宫何氏,本宫也会交由宫正司审问。”
若是保不住两人,她只能弃卒保帅了,左不过说是何氏给赵檐下药,给她定个刻意勾引皇子的罪名,谁让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至于赵檐,虽因此让圣上生气,但毕竟证据不足,最多训斥几句,不至于有什么实质性的处罚。
夏贤妃淡然吩咐下人:
“去瞧瞧房里有什么不对的东西,取了一并带走,交由宫正司!”
有贴身宫人明白了她的意思,径直将屋内的博山炉小心包好。
宫女若是言行有失,的确是由宫正司负责审理,谢绩只负责将此事捅到圣上面前,至于夏贤妃能否善后,那是她的本事。
他客气地告辞了一声,带着紫电几人前往勤政殿,仔细想了措辞,将事情的原委在永安帝面前据实汇报了一番。
见永安帝双肘撑在案桌上,揉着发胀的额角一言不发,谢绩小心翼翼地问道:
“陛下是否身体不适?”
“需要微臣去请太医么?”
江守忠在一旁无奈摇了摇头,今晚真是什么事都碰上了!默默叹气,皇帝这“病”,就是神仙也医不了呐!
永安帝摆了摆手,片刻后说道:
“朕已知晓,你去罢!”
谢绩应声退下,江守忠看着阖目不语的永安帝,思虑了一瞬,悄悄行至殿外,仔细吩咐了内监几句。
约莫两刻钟后,江守忠进来,在永安帝耳畔轻声道:
“陛下,您今儿个光喝了酒没用晚膳,老奴让御膳房送了些糕点过来,您多少吃一些罢!”
见他依旧闭目养神并未说话,江守忠自作主张,向殿外使了个眼色,一个女子端着膳食托盘躬身入内,行至永安帝面前跪下,双手将托盘呈上,轻语道:
“陛下,请用。”
尚处在混乱思绪中的永安帝听见是个女子的声音,拧紧了眉头正要训斥江守忠这个胆大妄为的老东西,睁开眼瞥过面前的女子后却愣在当场,原本的怒斥及时收住,变成了温言:
“雪沅?”
“你怎么……”
孙雪沅淡淡一笑,双眸中透着关切,小声道:
“臣女听闻陛下未用晚膳,特地带了两样自己做的糕点过来。”
“还是热着的,不知陛下可愿尝一尝?”
永安帝凝视了她半晌,并未言语,只向她缓缓伸出了手,孙雪沅看着他宽厚的掌心默了片刻,终于垂眸低下头,将自己微颤的手递了过去。
温热包裹着微凉,伴随着两道加快深沉的呼吸声,殿门缓缓关闭。
第48章
沈绎去往寿康宫为归来的太后施针时,已听说了宴席上的事,一直忐忑的心终于悬了下来。
他收拾了药箱,向明显心情不佳的太后行礼告退,步出寿康门外,却见有两个羽林卫似因一人报信后,急促离开。
沈绎不是那等多管闲事之人,但隐约听见那人提及什么“捉奸在床”,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今晚整个皇宫最受瞩目的人就是纪云瑟,但她的心思,皇帝的心思,其他人并不知道。
他骤然联想到了后宫争斗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伎俩,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不由自主地跟了过去。
沈绎赶到抚辰殿时,恰好看见夏贤妃将衣裳不整的两人带走,总觉得有哪里不对的他在所有人离开后,独自进入了厢房中,果然闻见空气中残留的一丝异味。
他的目光随即落在了窗边的案桌上,那里有一块木垫,明显留下一个放置过博山炉的印记,他上前细细看了看,发现有掉落的烟灰,放在鼻尖一嗅,瞬间明白过来。
但是,这样的浓度,绝不可能是赵檐那个纨绔为了助兴所用,很明显是用来害人。
如果,不是夏贤妃身边的女官,那她原本想用这个害谁呢?
结合今日的宴席,一点儿都不难猜!
沈绎顿时有些慌乱,不知纪云瑟究竟有没有中招?他冷静下来细细思索,若是她已经中药,一定走不远!
他不敢耽搁,随即往最近的建福宫走去,一入宫门,就见有间厢房亮着烛火,他快步靠近,却看到极不可思议的一幕。
明显是意识不清的少女,被高大魁梧的男子禁锢在床榻上强吻。
愤怒达到顶峰,沈绎不顾晏时锦几重慑人的身份加持,一把将他推开。
他第一时间去看昏迷的少女,见她虽外衫有些不整,但算是穿着完好,腰封如常,鞋袜尚在,方松了一口气,沈绎不及思索其他,俯身就要抱起她。
却被一只手拦了过来:
“你做什么?”
沈绎斜眼看向他,怒意未减,声音清冷:
“世子又想做什么?”
“她中药了需要医治,而我是大夫。”
晏时锦强行按住他:
“就在这里治。”
沈绎虽不算文弱,但在他一个武将面前也是毫无还手之力,冷笑一声道:
“世子还想趁人之危么?”
晏时锦完全没有跟他解释什么的打算,他看了一眼面上潮红未褪的少女,手上的力道加重,面无表情道:
“我说,就在这里治!”
沈绎见纪云瑟依旧昏迷着毫无反应,无奈只得先放下她,侧坐在床沿,拉过她的手腕,也不隔着衣袖,在晏时锦微黯的眸光注视下,直接切上了她的寸关尺。
细细感受了片刻后,沈绎的手上的力度不自觉加重,蹙紧眉头看向一动不动的纪云瑟,露出不可置信的惊诧眼神。
她虽然有中媚/药的痕迹,但早已经解了?!
也就是说,她一直都是意识清醒地,跟晏时锦在这里亲热?
此刻的纪云瑟就算是打死也不愿睁开眼。
自从听见了沈绎熟悉的声音,她就彻底地从那方结合了药性和情/欲的迷津中醒转过来,但她不能让晏时锦看出异样,更不想让自己阴暗不得见人的一面暴露在沈绎这个自幼尊敬的师长跟前。
少女的眼睫微颤,沈绎深深凝眸看了她片刻,终是在她面上的潮红消逝之前,从随身带着的荷包中,取出一粒日常祛暑安神的药丸,放入她的口中,道:
“大小姐中毒不深,服了这颗药后,当无大碍。”
晏时锦一直在旁盯着,看了一眼沈绎没有什么波澜的自若神情,客气了一句:
“有劳。”
见他一直坐在床沿,没有要走的打算,有些不耐道:
“还有事?”
纵然站在他身侧的男子身形高挺,极具压迫感,但沈绎自岿然不动,平静道:
“我在这儿等她醒来。”
纪云瑟默默算了算服下药的时辰,片刻后,缓缓睁开了眼,先看见了沈绎,在这位看着她长大的夫子面前,她素来是无所遁形的,只需瞧一眼他的神情,大概就猜到他已经发现了自己的真实身体状况。
她露出一抹勉强的笑容,在看到一旁的晏时锦后,表情极不自
然地添了几分诧异,道:
“沈…,你,你们怎么在这里?”
“我……”
沈绎面色平静,余光扫过身侧的晏时锦,一如既往地温声道:
“你…中了迷/药,我给你吃了一粒解毒丸,如今已经没事了。”
纪云瑟装作有些无力,勉强撑着缓缓起身,沈绎随即站起来,扶了她一把,却被一旁的男子推开,上前问道:
“你感觉怎么样?”
在沈绎的注视下,纪云瑟有些逃避晏时锦的目光,垂眸道:
“我没,没事了。”
沈绎的目光扫过身旁的冷厉权臣,看向纪云瑟,有些诧异道:
“云瑟,你为何在此?”
纪云瑟看了一眼这位神情有些严肃的夫子,又觑了一眼晏时锦,只得道:
“我…不记得了…”
晏时锦蹙眉:
“刚才的事,你都不记得了?”
沈绎唇角不自觉微勾了勾,冷眼看了看晏时锦拧紧的眉心,似了然地点点头道:
“对,我差点忘了,你中的药会让人神志不清,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幸好你没事,我送你回宫。”
晏时锦抓住了少女的手臂,道:
“正好我要去寿康宫,顺路送你。”
仿佛看出了他的用意,纪云瑟眨了眨眼,赶紧道: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
她早已与丁香约好了见面之处,耽搁了许久,若再不去恐她担心。
她稍微整了整有些弄皱的外衫,一溜烟窜出门外,随后的沈绎淡然捋了捋宽袖,向有些怔然的晏时锦微微颔首道:
“下官告退。”
晏时锦追出建福宫外,就碰见过来寻他的谢绩和紫电青霜,谢绩抱拳道:
“禀指挥使,事情已办妥。”
“蔚王二人已被夏贤妃抬回长春宫,此事会交与宫正司审理。”
晏时锦收回看向远处的目光,道:
“究竟怎么回事?”
谢绩道:
“是纪姑娘的宫女来寻卑职,说宴席过后就找不到醉酒的纪姑娘,怕她出事,让卑职帮忙寻找。”
“后来卑职问到,有宫人看见长春宫的掌宫何氏扶着纪姑娘往抚辰殿方向去了,便赶了过去。”
“谁知,就看见蔚王他……”
他轻咳了两声,想着那番场景实在说不下去,又道:
“青霜说,指挥使您已经送纪姑娘去寻太医了,她没事吧?”
“她那个宫女找到你们了么?”
晏时锦睨了青霜一眼,道:
“没事了。”
谢绩闻言,松了一口气,道:
“没事就好。”
“指挥使您没进屋不知道,那熏香的药性太烈了,卑职早早的就让人先进去开窗通风,却不料第一个入内察看的羽林卫还是中了药,到此刻尚有些神志不清。”
“卑职还得捆着他去找太医。”
说罢,告辞离去。
“此事,虽交给了宫正司,但你去给我盯着,让她们好好审!”
晏时锦面色沉戾,看向紫电,意有所指道:
“不要牵扯上无辜之人!”
紫电会意:
“属下明白!”
~
丁香在抚辰殿西侧的厢房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了纪云瑟出现,她松了一口气,道:
“吓死奴婢了,还以为姑娘,您…也被羽林卫带走了…”
纪云瑟心道,其实也差不多,但夏贤妃应该没这个胆子去问晏时锦,她问道:
“贤妃过来时,没瞧见你吧?”
丁香摇摇头,道:
“没有。奴婢按照姑娘的吩咐,引着谢统领过来后,听说指挥使大人带您去找大夫,就以寻姑娘为由走开了。姑娘放心,一路上,都没碰见什么人。”
“对了姑娘,您是怎么抽身的?”
纪云瑟轻咳了两声,在这个忠心耿耿的宫女面前有些心虚,道:
“我…又没中药,他见我没事,问了我几句,就放我走了。”
她迅速转移这个话题,问道:
“你可听见羽林卫准备如何处理此事?”
丁香悄声在她耳畔说道:
“奴婢走后,又悄悄地折返回来,正好听见谢统领说,要将此事禀报圣上,还说,要当场带着蔚王殿下去面圣。”
“但娘娘说,先让殿下回去醒酒,明日再去勤政殿请罪。”
谢绩真是个能人,看来是个完全不惧事的,倒是比纪云瑟想象中的闹得还大些。
她轻笑一声,又看了一眼四周,道:
“这里都布置好了么?”
丁香点点头:
“按姑娘的吩咐,都布置妥当了。”
纪云瑟原本是打算,从那间屋子里取了自己的鞋子后,就在这里等着事发后,夏贤妃过来找她问话。
毕竟赵檐是丁香引来的,为了洗脱她的嫌疑不连累她,纪云瑟必须真的在抚辰殿歇息,假装醉酒后神志不清,要去小解,迷迷糊糊的到了这间房,至于何掌宫为何会与赵檐睡在一起,纪云瑟只能来一句什么都不知道。
夏贤妃是个多疑之人,纵然何掌宫跟了她多年,恐怕也会怀疑她有借机攀附皇子的心思,这些就轮不着她纪云瑟管了。
丁香将自己带来的披风给她系上,问道:
“姑娘,咱们还等么?”
她摇了摇头,既然羽林卫这么快就把事情闹到圣上那里去了,蔚王此刻尚在长春宫,夏贤妃一时半会儿定顾不上她,况且,她的“酒”也该醒了。
纪云瑟眉眼弯弯,露出一抹释然的笑意:
“走吧,咱们回宫,累了这么些时日,该睡个好觉了。”
第49章
纪云瑟将所有事抛开,沐浴后,就沉沉地睡了一觉,这些时日,她心事太重,整日谋算,已经许久没有这样好眠了。
但长春宫却是亮了一整夜的烛火,夏贤妃和赵沐昭等人一夜不曾合眼。
夏贤妃想不通为何事情会变成这样,她不认为纪云瑟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更不认为她在这宫里孤身一人,可以转危为安就算了,还能扭转乾坤?
掌宫何氏不知是否因第一次云雨,又是在熏香的作用下行了数回的原因,一直昏迷,神志不清,根本问不出什么话来。
而“无意中”说起,却“凑巧”被裕王听到纪云瑟独自一人酒醉不醒,在裕王的威逼利诱下,领着他去抚辰殿的两个内监自言是半路被裕王妃瞧见了,两人逃离后没过多久就被人莫名打晕。
夏贤妃思及裕王妃吴氏出身武将世家,不光她自己,就连身边的婢女都是有功夫在身,必是她的人动了手。
至于其他几个眼线,说是已经亲眼看到何氏扶着醉酒不醒的纪云瑟行至抚辰殿,待他们出去接裕王时,亦是被人从后打晕。
夏贤妃思索许久,也只能归于裕王妃动的手,不禁一阵烦躁恼怒,喝斥几人一顿后,全部赏了鞭刑,贬去冷宫洒扫。
至于赵檐,倒是天亮时就彻底清醒了,睁开眼,看到的就是一脸问责的夏贤妃,和一早闻讯赶来,哭得梨花带雨的未婚妻袁氏。
他看了一眼昏迷的何氏,想到这些时日夏贤妃对他的耳提面命,又是当着袁氏的面,哪里敢提纪云瑟一个字,一口咬定就是何氏蓄意带他进入那间厢房,进去后也不知着了什么道,做了不该做的事。
刚至辰时,宫正司就有人过来带走何氏,说是羽林卫谢统领亲自交待了,要速速将这桩官司审理清楚,呈报陛下。
夏贤妃并不阻拦,她心知何氏就算清醒过来,也不敢攀咬她这个主子,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自心里有数。
关键是永安帝这边,要尽量将损失降到最低。
她早已命人取了荆条过来,让赵檐捆在
背上,见她这个被娇宠惯了的皇子百般不愿,便将荆条掷于他面前,恨铁不成钢道:
“都是我平日把你宠坏了!”
“是你负荆请罪还是让你父皇罚你,你自己选!”
赵檐愣了愣,看了一眼声色俱厉的母亲,终是脱下了外衫,只着一件中衣,将荆条直接绑在身上。
赵沐昭惊吓得只是一味哭,说不出话来。
夏贤妃深吸一口气,看向她道:
“昭儿,你也收拾收拾回宫,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别忘了今日还要去重华殿。”
赵沐昭抹了一把泪,嗫嚅道:
“母妃,儿臣哪有心思去上学?”
夏贤妃皱眉道:
“你若是觉得,你哥哥被你父皇训斥的理由还不够多的话,就再给他添一条,影响了你的学业,如何?”
赵沐昭闻言,只能不情不愿,抽抽嗒嗒地回宫,却见纪云瑟不在房内,一问方知,她已经独自一人去了重华殿。
赵沐昭气不打一处来,原本那个臭丫头此刻应该和裕王一同被人唾弃,一个是勾引皇子的狐媚妖精,一个是色令智昏觊觎父皇女人的不肖子,可偏偏她此刻跟没事人一样,还能若无其事地去上学?
是可忍孰不可忍?!
纪云瑟料定以赵沐昭的性子,要么今日不去学堂,要么从长春宫回来第一个找她的茬,于是赶在这位刁蛮公主回毓秀宫之前,先行收拾了书笈离开。
到了重华殿片刻后,才见平日里总是到的最早的孙雪沅姗姗来迟。
纪云瑟并未注意她今日的步履有些蹒跚,只见她的脸颊比往日还嫣红几分,唇瓣亦是红润饱满,如同被朝露滋养过的一颗丰盈的红樱桃,这张原本清丽的俏脸添了许多妩媚。
纪云瑟看了她片刻,孙雪沅低头回避着她的眼神,去书笈中翻找书,弱弱说道:
“云瑟,你看,看什么?”
纪云瑟目光落在她有些乌青的眼下,关切道:
“怎么了?昨晚没睡好么?”
孙雪沅不禁点了点头,似又想到了什么,双颊红得更加厉害,赶紧摇摇头,道:
“不,我睡,睡得很好……”
见平日里小心谨慎的她竟然拿错了今日上课的书,完全是一副做了亏心事不敢抬眸瞧人的模样,纪云瑟直言道:
“还好呢!你看,你眼睛里的红血丝都还在!”
她没想太多,忍不住想与她玩笑,悄声附在她耳畔,道:
“莫不是昨晚,做小偷了?”
“昨日端阳,总不会是去偷粽子吃了吧?”
孙雪沅一听“偷”这个字,仿佛被戳中心事一般,忍不住呛了口气,剧烈咳嗽了起来。
纪云瑟忙拍拍她的后背,笑了几声,道:
“你急什么呀?与你说着玩儿的!”
二人说着话,却并未发现赵沐昭已步入殿内,她看见纪云瑟有心情和孙雪沅说笑,冷哼一声,道:
“呦!这位不是昨晚刚给父皇献舞的美人么?”
“怎的今日还有空闲过来上课?父皇昨夜没有召幸册封你?”
“你既有那样本事,今日不就该赖在龙床上不起么?”
孙雪沅闻言微微一颤,瞬间小脸煞白,纪云瑟以为她是被赵沐昭的污言秽语吓着了,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手背,起身向赵沐昭微微行礼,恭敬道:
“公主说哪里话?”
“昨夜臣女只是遵照太后娘娘吩咐,献丑一舞而已,不敢奢望龙恩圣宠。”
赵沐昭冷笑一声,目光如刀:
“哼,不敢奢望?你那点勾引父皇的心思,还有谁不知道?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吧?”
她行至自己的座位坐下,向面前的赵芷宁几人阴阳怪气道:
“你们昨夜没入宫,没瞧见咱们纪大美人的舞姿,真是遗憾呐!”
陆嘉蕙轻笑一声,接口道:
“可不是?比那教坊的舞姬跳得好多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纪大姑娘出身艺伎呢!
赵沐昭道:
“再美又有何用?”
“可惜呀!父皇就是瞧不上她!”
赵芷宁见她们二人说得高兴,也接口道:
“若是换了我,早躲起来哭去了,哪还有脸来上学?”
“哈哈哈……”
几人一阵笑语,纪云瑟争辩了一句后便默默翻起了手中的书册,恍若未闻。
孙雪沅却是愣了许久,咬唇看了身旁的好姐妹一眼,细细思索着赵沐昭的话,又想到这位公主对纪云瑟一直以来的敌意,方明白过来。
她真是太笨了,整日两耳不闻窗外事,连这个都不知道。原来,纪云瑟被送入宫,就是为了成为永安帝的妃嫔,而她,却不小心抢了本属于这位好姐妹的东西……
孙雪沅没有再说一句话,纪云瑟见她似心事重重,猜她是心里有了什么芥蒂,在夫子转过身没看见她们的间隙,小声说道:
“雪沅,你不要相信她们!”
“我不是……”
孙雪沅看向她,真诚道:
“我知道,云瑟你不是那样的人。”
她这个好姐妹天姿国色,又是太后看重的侯府小姐,本就不需要刻意攀附皇恩,陛下迟早会注意到她,迟早会喜欢上她。
而不是被自己中途抢了去。
散学后,纪云瑟还想跟孙雪沅解释一番,怕她误会,却不料她笑了笑,温声说自己身子有些不适,想赶快回宫。
纪云瑟见她确实脸色不好,恐她真是天气热闷着了,忙点头应声,又嘱咐她寻太医瞧一瞧,吃些祛热解暑的茶汤。
孙雪沅面对她真情实意的关怀,心中更加羞愧,向她道谢后,匆忙离开。
快到景福宫时,她看到了等在那儿的江守忠和另一个老内监。
江守忠手里捏着一道圣旨,见她过来,远远的小跑着上前相迎:
“哎呦,我的小祖宗!您可终于回来了!”
他见这姑娘手里还拿着书笈,无奈叹气道:
“您说您哪,今儿个还去上什么学呐?”
今日一早,皇帝醒来就没见着这姑娘的人影,不由得叹气苦笑,他为她拟好了位份的册封旨意,都还没来得及跟她商量一声,他得赶着上朝处理政务,这些事只能由江守忠亲自跑一趟了。
孙雪沅就是再蠢,看到他手里的东西也猜出了他的来意,她浅浅地行了一个礼,努力让自己淡定下来:
“不知公公找我何事?”
江守忠赶忙来扶她:
“哎哟喂,老奴可受不起您的礼!”
“老奴是奉陛下之命,来宣旨的。陛下的意思,您先瞧一眼,若是觉得不满意,再……”
孙雪沅赶紧伸手挡住他递过来的圣旨,打断他道:
“我,我不知道公公在说什么。”
以江守忠的眼色,一眼就瞧出了这姑娘又想打退堂鼓,虽不知是何缘由,但事已至此,这个鼓如今可打不得,他忙道:
“我说小祖宗呐,您忘了,您昨夜在勤政殿……”
“公公慎言!”
孙雪沅飞快地打断了他,她蹙紧眉头抿了抿唇,略思了一瞬,终是鼓起勇气,道:
“我,我昨晚一直陪着姑祖母在景福宫,哪儿都没去!”
说完,她也不管一脸懵的江守忠,微微屈了个膝,忍着双腿的酸胀无力感,小跑着进入景福宫门。
江守忠傻了眼,不由得看向了一旁特意喊来的敬事房总领内监李某,李某挠了挠脑袋,诧异问道:
“江首领,这是个什么意思?”
江守忠哭笑不得,什么意思,还能是什么意思?
他看着她进去后关紧的宫门,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原因,但意思很明显。
这姑娘,分明是不想认账了呗!
第50章
纪云瑟收拾好书笈,刚行至殿外,就被赵沐昭拦了下来,厉声问道:
“昨晚,你躲哪里去了?”
纪云瑟淡然道:
“臣女昨日在宴席上饮醉了,不知是谁扶着臣女去醒酒,可臣女清醒过来时,就在抚辰殿西面的厢房里了。”
“不知公主为何这样问?”
赵沐昭冷哼一声,语气不善:
“为何?”
“你心里没数么?”
纪云瑟眨了眨眼睛,假意思索了一瞬,了然道:
“公主明察,蔚王殿下与何掌宫的事,臣女也是
今日一早才听说的。”
“您若是不信的话,可以派人去查,臣女不敢扯谎!”
赵沐昭听不出什么疑点,一言不发,纪云瑟倒是故作关切道:
“公主您脸色不好,是否昨日休息不佳的缘故?”
赵沐昭看着她十分得意的模样,攥了攥拳,正要找个由头教训她时,却有个内监上前,行礼道:
“纪姑娘,奴才是寿康宫的,太后娘娘请您过去一趟。”
纪云瑟想起自己一早的确吩咐丁香帮她取早膳时,顺带去寿康宫找素来给她传信的小内监说一声,若是太后醒了,就来知会她一声,若是碰见公主在场,就说是太后寻她。
她得找借口离这个瘟神公主远远的。
遂点头,道:
“好,我这就来。”
赵沐昭看了一眼这个有些眼熟的内监,向纪云瑟道:
“正好,本宫也要去看看皇祖母,本宫与你一道去。”
她倒是要看看,到底是皇祖母真的如此离不开这臭丫头,还是她拿着鸡毛当令箭!
纪云瑟不是瞧不出她的心思,她没料到今日赵沐昭会跟她杠上了这个,只能等到了寿康宫,想办法把谎圆回来。
几人入了寿康门,正好见周嬷嬷从正殿出来,看到赵沐昭微微行礼,道:
“公主过来了。”
赵沐昭客气道:
“本宫听说皇祖母找云瑟,就跟着一同过来瞧一瞧。”
“皇祖母好些了么?”
周氏心里想着事,并未听出她话中别的意味,实话实说道:
“娘娘晨起行针服了药后一直睡着,此刻还未醒,公主是否到偏殿喝口茶?”
赵沐昭若有所思地看着纪云瑟,故意加重语气道:
“云瑟,皇祖母睡着未醒,那是谁找你?”
纪云瑟看了一眼周嬷嬷,正要开口,却听身后传来一道冷冽低沉的声音:
“我找她!”
几人回头,却见是晏时锦带着两个侍从步入宫门,周氏迎了上去,晏时锦先问道:
“皇祖母可用了早膳?胃口如何?”
周嬷嬷道:
“用了,世子一早送来的粥点太后吃了好些,又服了药,现下正睡着呢。”
“您稍后片刻,奴婢去看看这会子娘娘可有醒来。”
说罢便掀了帘子进入正殿。晏时锦转头看向纪云瑟,淡然道:
“你跟我过来。”
纪云瑟瞧着赵沐昭瞪大的眼睛,似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还未做反应,就被男子拉入了一侧的耳房内。
赵沐昭心中狐疑,就要跟过去,却被骤然关上的门挡住。
紫电在一旁躬身抱拳,陪笑道:
“世子查案,需例行问纪姑娘一些事,公主您请便。”
随即抬手做了一个请她离开的手势。
虽然晏时锦是她亲表兄,从小也是在宫里一同长大,但赵沐昭对这个出了名的淡漠之人,从来也是不敢亲近的,更不敢怀疑他有什么存私。
见他两个侍从守在门外,她只得悻悻然地停下脚步。不过,她转念一想,说不定是纪云瑟昨日露出了什么马脚,被这位铁面无私的世子爷抓住了呢?
想到此,她轻哼一声,转身离开。
纪云瑟只觉得被一个突然的力量拽入屋内,光线随着门关上骤然断开,她眼前一暗,待到适应窗棂透进来的亮度,才看清眼前的这张脸。
没有了从前的冷漠疏离,和刻意躲避的目光,此时竟是直勾勾地看向她,倒把素来自问厚颜的纪云瑟看得有些赧然。
她轻咳了一声,扯了扯唇角,道:
“不知…世子…找我有何事?”
晏时锦语气平淡:
“你说呢?”
纪云瑟回避着他毫无顾忌看向她的眼神:
“我…我怎么知道?”
其实昨晚,就算是那媚/药的药性上来时,她的脑子也是清醒的,发生了什么她十分清楚,只是因为第一次和一个男子做这样亲密之事,又是她借着酒力和药性主动的,还被沈绎撞了个正着,故而当时脑子一懵,就扯了个谎,说自己没有意识。
她昨日的话既然已经说出口,如今就没有往回收的道理,只能继续装傻了。
见她脸颊微红,目光躲闪,手指捏着腰间的香囊,绕着那根穗子打圈圈,若是换了旁人,晏时锦会认为这是传说中女子的羞涩模样,但以他对纪云瑟的了解,根本不存在。
从前,她随口说起那些轻薄无稽之言时,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刻意靠近他时,也是面不改色,恐怕是完全不知害羞二字如何写吧!
他的声音没什么波澜:
“身上的药解了么?”
“解了。”
纪云瑟点点头,看了一眼门的方向,又勉强挤出一抹笑,道:
“昨日,是世子爷救了我吧?多谢啊!”
“若是,没什么其他事,我先出去,免得…让人误会…”
晏时锦伸手拦住她:
“误会什么?”
纪云瑟扯了扯唇角,道:
“这里是寿康宫,就算是世子要查案,也没有与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道理,是吧?”
“又不是第一次,你什么时候在意这个了?”
这话还是她当日在顺天府衙门外与他说的,这么快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晏时锦蹙了蹙眉,面色微沉:
“昨夜的事,你还没想起来?”
纪云瑟摇了摇头,讪讪笑道:
“那药性…太猛了……”
“我,真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就是,一醒来,就看见了你和沈太医。”
晏时锦挑了挑眉,目光紧盯着眼神闪烁不定的少女:
“是么?原本我还打算问问你,可知晓为何裕王会在那儿,既然你不记得,那……”
“裕王?不是蔚王么?”
纪云瑟脱口而出,对上男子颇具深意的黑眸后,方反应过来自己被他套了话,怔了一瞬,只得摸着额头找补道:
“额,我只记得进去时,好像看见了蔚王…其他的,后面的事,就忘了…”
晏时锦若有所思道:
“哦?我听说那药烈性十足,既是你一入房内就中了药,还能记得里面有什么人?”
“既然你能记得里面有什么人,又不记得后面发生的事了?”
他耐心有些告罄,俯下身向她靠近:
“需不需要我帮你仔细回想一下?”
离得如此近,男子精致的容颜让纪云瑟忍不住目不转睛地欣赏了一会儿,竟没有意识到他们此刻的距离有些危险。
直到晏时锦的目光从她潋滟的双眸移至她丰盈的唇瓣上,纪云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垂眸向后退了两步,终于识趣道:
“不用…不用,听…听你这么一说,我想…想起一些来了。”
晏时锦唇角不自觉勾了勾,立刻恢复了耐心,道:
“哦,想起什么了?”
纪云瑟咬了咬唇,突然发觉不对,为何,她如今成了被质问之人了?昨晚的事历历在目,就算是她主动的,但晏时锦他就无辜了么?
到底是谁反客为主,后来占据了所有主动权的?
她索性不装了,镇定迎上他的目光:
“什么都想起来了。”
“所以呢?”
晏时锦被她心安理得的眼色瞧得愣了一瞬,好似昨晚他们的缠绵旖旎对她来说不过是件微不足道的事。
或者说,若不是他正好碰见,换了旁的什么人,她恐怕也就和那人……
罢了,有些事,不能细想。
晏时锦冷下了脸,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道:
“所以,我今日会向皇祖母禀明,你我之事。”
纪云瑟瞪大眼睛看着他:
“你我?”
“有…什么事?”
亲个嘴而已,需要禀明太后?
晏时锦的眸光露出几分森冷:
“你说呢?你我昨日已经…”
纪云瑟顶住他居高临下的压迫感,挺直了脊背,打断他道:
“不过就是亲了一下而已,世子何必如此在意?”
“什么?”
男子黑眸微缩,满目的不可思议:
“不该在意?”
“这对你来说不算什么?”
他认为
只有夫妻之间才能有的亲密接触,在她的眼里不过是一件稀松平常之事?还是……
“你还和谁亲过?”
“怎么可能!”
纪云瑟瞧着他慑人的目光,又有些怂了,只得软下了音量,道:
“昨日,你都知道我是中了药,才…才那样,又不是故意的。”
“再说,亲都亲了,那你说,你想怎么办嘛?”
又是这副绵柔的嗓音,娇软得如同极轻的绒毛拂过耳侧,晏时锦瞧着她莹润的双唇,喉结滚动了一下,移开目光抬眸看向前方,道:
“事情既已发生,你我,自然是该谈婚论嫁了。”
“什么?”
纪云瑟忍不住轻呼一声,亲个嘴就要嫁给他?
晏时锦垂眸,重新看向目瞪口呆的少女,似看出了她的心思,缓缓道:
“不仅是因为你我二人已有了肌肤之亲,更是因为…”
他顿了顿,容色平静道:
“昨夜,你已经答应了我的求娶。”
“我…何时答应你了?”
看着纪云瑟瞠目结舌的模样,晏时锦神色坦然:
“你亲口说的,此生只爱我一人,非我不嫁。”
“此事,我会先向皇祖母言明,让你出宫回府。然后,我会告知家人,让他们择吉日上贵府提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