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 真正的他。


    时茧发现这个极端组织的人多多少少都沾点, 他只不过是头发长了点、颜色蓝了点,为什么叫他水母!


    顾识云却凑在人耳边低低笑道:“还挺贴切的。”


    时茧狠狠地剜他一眼,你这种白化病陆地生物少来嘲笑他。


    在旁人看来, 这两人简直是大难临头都还在眉来眼去暗送秋波, 秀恩爱秀得根本没眼看。


    原绣忍不住吐槽:“你这样的Omega简直经典得可以写入教科书,成为娇妻模板世代流传。”


    要不是顾及任务在身, 时茧恨不得当场就把他的嘴给缝起来, 现下为了多收集一点线索, 却不得不顺着对方的话, 假装成很爱老公的Omega娇妻, 挽着顾识云的手臂, 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把我老公也写进去好吗, 我们的爱情故事应该万世流芳。”


    顾识云反客为主, 五指插入时茧的手指, 和少年十指相扣, 嗓音低沉磁性:“希望以后别人提起我, 都会说,‘原来他就是那个Omega的Alpha’。我一点都不介意他人把我当做你的所有物提起,甚至很希望我的名字能永远跟在你的名字后面。”


    时茧:“……”


    太入戏了部长。


    他害羞地躲到顾识云背后, 少年音清脆又清甜,像脆生生的甜李子:“……你真烦。”


    顾识云:“那我能不能天天烦你。”


    原绣:“……”


    刀疤:“……”


    杨刀:“……”


    喂我们三个大活人还在旁边杵着呢, 能不能别把我们当成你们爱情里的润滑油和避孕套整啊!!!!


    时茧险些就要控制不住自己逐渐狰狞的表情了,趁着别人都看不到,狠狠地拧了一把顾识云,压低着声音,咬牙切齿地说:“你差不多可以了, 再演下去我就要当场一胎三宝了!”


    顾识云这才收敛些许,一路牵着时茧的手,暗中观察着极端组织的基地。


    或许是不觉得他们能够记住来时路线,根本不担心地址会泄露出去,又或者原绣安排刀疤给他们打了AS抑制剂,自信就算不蒙着眼睛他们也逃不掉,总之时茧和顾识云得以在理智清醒的情况下被带进入口。


    大概是担心地面目标会太过显眼,组织首领选择了地下城作为据点。在经过一条极长的、仅供三个人并排通过的通道后,一座环形的三层地下楼出现在二人眼前。


    他们站立的地方在最底下一层,也最为显眼吗,当原绣等领着他们出现的那一刻,不少穿着白大褂的青年研究员都朝这边点点头,权当做打招呼;三层靠外墙的环形走廊上人群来去匆匆,仅凭外形判断,应该大部分都是Omega,无所顾忌地随意释放着信息素,有些像第一军校的那些Alpha们。


    但等级都不太高,时茧并没有感受到太有压迫感的气势。


    时茧的目光从对面的观光式电梯一路延伸到顶层,那里有一段没有走廊,直接是一道反光玻璃幕墙,背后是一个弧形的房间,但因为是单向玻璃,从他抬起头往里面看的角度,并不能看清楚里面到底有什么。


    可就在时茧抬起头、看向那面墙时,一股强烈的、被注视的直觉贯穿脊背,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


    但那种仿佛整个人都被盯上的感觉只出现了一刻,等时茧冷静下来,再次看去的时候,那道视线忽然又消失不见,快到他以为那只是错觉。


    时茧和顾识云在看清楚基地全貌的那一刻都下意识地看向了对方,眼睛里都浮现出一种震撼,这样庞大的堪比地下商城的规模,同时容纳上万人绝对不成问题——


    所以这个组织发展到如今,到底有多少成员?那些被绑架失踪的Omega会在这里吗?他们盘踞在这样的窝点里又到底在图谋些什么?


    太多的疑问盘旋在两人心头,表情都不约而同地沉重了很多,任凭谁也没有想到,就在皇室的眼皮子底下、在被九大军区保护起来的中心区,居然有着一个规模如此巨大的极端组织窝点,这么多年却从未有人发现,实在是……


    重逢后一直以来都很活跃的顾识云,忽然间比在学校时还要沉默,时茧注意到他突然变化的情绪,还以为对方是在为被抑制的AS而感到忧虑,想了想,还是轻轻地用小拇指在他掌心划了一下。


    顾识云思绪回笼,低头看向时茧,发现他眼底的担心后,很轻地笑了一下,牵着他的手摇了摇。


    ‘没关系,那个抑制剂对我不起效果。’


    ‘?’


    ‘演的。’


    然后上一秒还在感叹Omega恋爱脑要不得的原绣,下一秒就看到之前时茧之前还跟那Alpha如胶似漆,现在却不知道为什么猛地甩开他手,沉下脸气冲冲地埋头往前走,速度快得顾识云追都追不上。


    他一愣,而后疑惑地看向刀疤和杨刀,这两人也完全在状况外,纷纷摇头:“突然就他逃他追了哎,根本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原绣却是一喜,猛地一握拳:“好!就该这样!小水母给我狠狠地甩了他!”


    说罢一路小跑着追上去,叽叽喳喳地跟时茧搭讪:“你怎么长得这么好看啊,你妈妈等级一定很高吧,她给你遗传了这么好的基因!你以后要是生一个Omega小宝宝的话肯定也很好看!”


    “你的头发怎么保养的,这么长还根根丝滑,我的头发每次一长到可以扎起来个小揪揪就会断掉,毛毛躁躁的怎么也护理不好。”


    “你喜欢Omega吗?虽然联邦法律不允许同性别之间结合,不过你之后也是要加入组织的,我们组织里可没这么不人道的规定——究竟哪条法律法规能框柱人的七情六欲呢——你觉得我怎么样?不管你是想在上面还是我在上面,我都可以的,我的信息素是绣球,你的信息素是小苍兰吧,都是花香调,看来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时茧忽然顿住,遍体生寒——


    不对。


    他之前一直以为自己信息素控制得很好,根本没有泄露出去过,这三个笨东西因为他长得很好看就把他当成Omega绑了,但刚刚原绣说了什么?


    他说,‘你的信息素是小苍兰吧’。


    那种被俯视的直觉重新涌上时茧心头,他开始感觉到一阵接一阵的晕眩,模糊中他看见了刚追上来的顾识云,对方明显也听到了原绣话里的漏洞,神色也是一凛。


    两人立刻意识到他们从一开始就暴露了,这三个人看起来不着调的对话成功让他们误以为这起绑架是场见色起意的乌龙,但实际上、事实上——


    他们从最开始,就是奔着时茧来的。


    他们知道那个秘密。


    时茧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刻,都还在脑海中盘算知道他秘密的那些人中到底谁是最有可能策划出这起绑架案的人选,在那反应过来的短短两三秒的时间里,数量有限的人名从他脑海中一一划过,到最后他甚至升出一种荒谬地、不切实际地猜测:会不会是父亲做的,为了验证他这一整个学期在第一军校到底都学到了多少东西。


    但时茧最后也还是没能想出答案,他很快就昏迷倒在原绣怀里,被稳妥地接住。


    顾识云眉头紧蹙,厉声道:“把他还给我!”


    “没想到AS抑制剂和麻醉剂对你居然都不起作用,我可是特意用了能放到一头大象的量啊。”原绣啧啧称奇,“这样看来,你的基因等级应该至少是A+以上吧?很不错了,可惜,即使等级再高,你也不配觊觎这只承载了我们终极理想的小水母。”


    顾识云双手凝聚起和余宸施展AS时一模一样的火种,神情是昏迷的时茧从未见过的阴鸷,声音也如同被撕裂般沙哑道:“不管你们这个组织到底想要做什么,我警告你,别动他。”


    刀疤和杨刀立刻挡在原绣身前,一道金属盾牌挡去疾驰而至的火球。


    在火焰消散之时,原绣勾起唇角,微笑道:“你认为我们会伤害他?……果然是什么都不懂的Alpha。看在终于把小水母找回来,我心情还不错的份上,你倒是不用担心有人会伤害他,更加不用担心自己会死,毕竟高等级的Alpha,留着确实还有用处。”


    他挥挥手,刀疤和杨刀飞身而上,顾识云随手一挥,两人便被风刃甩飞出去。


    眨眼间顾识云便倾身压至原绣面前,狠狠砸下一拳。


    后者嘴角开裂,溢出一丝鲜血,反倒更加兴奋,在顾识云下杀手之前,低声说:“这基地里任何一个人死掉,他都会很痛苦哦。你知道有一种转移生命力的AS吧?”


    顾识云瞳孔紧缩,猛地收手,自己却被反噬的力道催得五脏震动。


    他压下喉头的腥气,目眦欲裂道:“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原绣眨眨眼,替时茧整理好他乱掉的额发,神态温柔:“只是想见证一个奇迹而已……难道你不想看见真正的他吗?”


    “他就是他,没什么真不真假不假!”


    “唉,你果然不懂。”原绣叹道,“一个真正的S++……不知道要+多少,总之能生出来很多继承到他优秀基因的宝宝的Omega啦。”


    第52章 第 52 章 就当做了一场噩梦。……


    顾识云的脸色立刻比之前更难看十倍, 原绣看着并不高大,但把时茧打横公主抱起来时很稳,他一个眼神, 刀疤和杨刀便率领着一众集结的Alpha拦在中间。


    顾识云背后汇聚起数十道风刃, 扭曲的气流将他眼底情绪扭曲成阴沉的漩涡,要将一切碍事的东西都摧毁殆尽。


    原绣临走前, 轻轻巧巧地笑道:“手下留情哦, 不然小水母可就要死在他的男朋友手上了~”


    顾识云挥出风刃, 级别低的Alpha很快倒下一片, 却没有人因此毙命, 只是捂着伤口翻滚着惨叫。


    血液从无数人身下蜿蜒流至顾识云脚下,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 男人却浑然不觉, 只阴鸷地死盯着原绣在一众Alpha掩护下将昏迷后的时茧带入观光电梯。


    顾识云气血翻涌, 只能保持仅剩的那一丁点儿理智, 无论涌上来多少Alpha, 都被他以虐杀的方式折磨得仅剩一口气。


    他恨不得直接摧毁了这个罪恶的地下城, 把这些带走时茧的人统统绞杀成肉泥,但原绣临走前那一番威胁却又让拥有着绝对力量的顾识云为此投鼠忌器,就算这些小喽啰根本就不足为惧, 却也不得不多费一番功夫。


    而最可怕的是,顾识云的软肋完全被原绣拿捏, 他甚至连验证一下对方说的话是真是假都不敢,他可以为了时茧去死,付出任何代价都不足惜,可顾识云做不到承受时茧会有哪怕一丁点危险的可能。


    更何况眼下……


    顾识云痛苦地闭上眼,他不知道自己遵从时茧决定的这个选择究竟有没有做错, 但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尽可能地完成好对方交给自己的任务,不让对方身陷险境的牺牲沦为废棋。


    顾识云睁开眼,冲上来的一个Alpha被他死死地抓住脖子,因窒息而在那双坚如磐石的手上留下血淋淋的抓痕,又在即将断气的前一秒,被狠狠地丢向墙壁,砸断脊椎瘫软地倒在地上。


    顾识云被源源不断涌上来的Alpha围在中间,即使同伴惨痛的教训就在眼前发生,也阻挡不了他们的前仆后继。顾识云一手操控AS,又投入近身肉搏之中,血丝爬满他怒睁到极致的眼球,全身都溅满了来自敌人的污血,戾气如有实质地环绕在他周围,让这个白发红瞳的Alpha如同地狱爬上来的死囚。


    ——一个小时前,车厢夹层内。


    顾识云的手掌覆盖在时茧细韧的腰肢上,借着身形的遮挡,拇指悄悄溜进衣服里,在细腻的皮肤上留下规律性的摩挲。


    ‘有监听器。’


    时茧软若无骨地依靠在顾识云怀里,一副昏沉绵软的表情,双手也紧紧地搂着顾识云的脖颈,实则用同样的方式在与他进行着更加隐秘的交流。


    时茧“说”,‘他们冲我来的。’


    顾识云:‘有信号干扰,无法联系到教官。’


    时茧:‘基地一定有对外沟通途径。’


    沉默会儿后,顾识云定定地看着时茧,这次是直接告诉他:“这很危险。”


    时茧神色如常,镇静道:“但我们需要收集更多线索不是吗?既然是Omega极端崇拜组织,那他们不会伤害我的,说到危险,也该是你需要担心才对。”


    那双红色的眼眸静静地看着,衣服下带着枪茧的手指温柔摩挲着皮肤,带来一阵又一阵过电般的感觉。


    ‘需要我做什么。’


    ‘搞清楚他们这个组织的所有部署,最好是计划的一切。’


    ‘那你怎么办。’


    ……


    顾识云忍不住说:“你知道这么做会有风险的,如果我……如果我来不及找到你,你真的出事了,那我……”


    顾识云说不下去,他用无比沉重的眼神专注地看着时茧,从身到心都很抗拒这人冒险又疯狂的计划。


    短暂的沉寂之后,时茧坐直了身体,微微撑起来一点,直视着顾识云的眼睛,轻轻笑了一下:“不会比二次分化之后我经历的任何一个时刻更糟。”


    顾识云夸口过的天生的指挥官,走马上任第一次任务,就是告诉他,一切按这些喜欢的套路演戏就好了。


    然后,不用管他,在尽可能快的时间里弄清楚整个组织的内部结构,最终找到将它们汇报出去的办法。


    他们假装恩爱情侣的表演十分拙劣,但没关系,因为这本身就只是一个诱饵,需要这个诱饵来勾引鱼儿上钩。时茧最想要得到的从一开始就非常明确,他要知道这个组织最核心的秘密。


    而目前看来,他这一手兵行险着收益巨大,这个组织的秘密,居然真的和他密切相关。


    只是时间拨回此时此刻,正如婴儿般蜷缩在营养罐中的时茧并不能再进行任何谋划,他全身赤裸、皮肤雪白,蓝色的长发也完全散开,随着营养液中的气泡偏移起伏,在幽蓝的灯光下,仿佛一朵在深海中闪烁着蓝紫星光的海月水母。


    纤细、脆弱,又过分美丽,像一场潮涨潮落怅然若失的幻梦。


    藏在黑色手套下的手掌贴上透明的玻璃壁,倒映一双出迷恋、欣赏、极度狂热的眼睛,似乎一个对主神极端虔诚的忠教徒那般,以一种顶礼膜拜的眼神看向营养液中沉睡的少年。


    他喜不自禁,乃至于落下泪来,激动地喃喃自语道:“终于等到了……这一天早该来的,你一定会成为这个世界里绝无仅有的真神。”


    “滋—滋—”


    男人身后的装置台上,通讯设备亮起白光,但在那片刺眼的投影之中并没有人影,只有一道经过特殊变音处理的威严男声。


    “A先生,你准备再欣赏多久?”


    被称为“A先生”的男人甚至没有回头,仍旧专注而崇拜地看着时茧,一开口也是刻意沙哑难听的声音:“嘘,不要吵醒他。”


    那道声音阴沉沉地笑起来:“我帮助你完成你的造神实验,为此不惜冒着被时藏锋和新议长发现的风险,可不仅仅只是为了方便你能随时随地近距离地给你的神做礼拜。”


    那声音一下子冷下来,严厉且不容拒绝问:“我要的东西呢?到底什么时候能成功?”


    A先生终于转过身,缓缓走到光明的地方,镜子中他被一身黑袍完全包裹,只看得出身形高大,并不像是一个Omega。


    与他做交易的人显然并不在意一个Omega极端崇拜组织的首领究竟是什么性别,甚至不在意对方和自己一样也在隐瞒身份。


    他只想自己的计划顺利推进,将这个如庞然巨物的联邦收入囊中。


    “只要实验顺利,一个从未生育过的S+Omega母体,诞下你想要的最强‘’鸠王’不过是唾手可得,有什么好着急的呢?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替我拦住那些准备过来救人的碍事东西,不是吗?”


    那道声音沉默了会儿,听起来安定些许,但仍旧催促道:“时藏锋给他儿子植入的是信号最稳定的定位器,能够实时分析植入者行动轨迹习惯,不可能出现故障。就算你暂时能够屏蔽它的实时位置显示,但在同一个地方待久了也一定会被发现端倪——哪怕你能够顺利解决皇室的那个人,不让他对外发出求救信号,时茧失踪的消息也拖不了多久。姓时的发起疯来到底有多难缠我想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即使是我也很难招架得住,所以如果还想计划顺利推进下去,你最好不要再和我耍嘴皮子,尽快着手完成针对时茧的性别转换。”


    “我必须纠正你一点,我要对时茧做的不是性别转换,现在的生物科学还没有强大到将性别随意逆转的程度,我只是要安排一场被人为打断的二次分化而已。不是转换,而是觉醒,他原本就该是S+的Omega。”A先生的语气陡然阴狠一瞬。


    “你说什么?!——”即使做过变声处理,那道声音也有着明显的停滞,过了几秒,才又平静地命令道:“解释。”


    A先生倒也不计较对方的上位者傲慢,笑道:“时上将确实很厉害,瞒过了所有人,连时茧自己都不知道,他根本就没有进行过二次分化,所谓的‘意外’只不过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把所有人都戏耍过去的骗局——所以医生做的一切努力当然都没有用,把Omega的信息素萃取液注入Omega体内,唔……和输液有什么区别。”


    营养液中鼓起一串小气泡,纤长浓密的睫毛颤抖着眨了眨,A先生慢步踱过去,声音温和道:“这么快就醒了,真不愧是刚一生下来就被预测为S级的Omega。”


    时茧在如水一般密度的营养液中很难睁开眼,但意识早在二人交谈时就已经断断续续地回笼,那些不为人知的极密它有着听清楚了、有些又没听清楚,刚开始还只是心惊于这两人的极端和疯狂,但最后提到时藏锋,却是让他完全愣住了——


    什么是他的身体里有定位器,什么又是他根本没有进行过二次分化,意外也从来都不是意外?!那他为此而经历过的那些纠结、痛苦、愤懑,那些不堪的种种,究竟又算什么?!


    突如其来的信息量如沉重而尖锐的冰棱。从正中直刺入时茧的眉心,他在那一瞬间感觉到遍体的寒冷,忍不住将自己抱得更紧了一些,而那个似乎知道一切真相的A先生却仍嫌不够般,走近了接着说:“其实那些看似隐秘的蛛丝马迹,都放在了阳光下闪烁着光芒,不是吗?不然怎么解释,一个E级Alpha的天赋如何在极短的时间内学会那样精湛而致命的刀法,一个E级Alpha的精神强度,又怎么可能撑得过连续几个月的感官剥夺呢……”


    “想说这是奇迹对不对,可奇迹出现一次之后还会出现第二次吗,虽然我愿虔诚地相信这个世界所有的奇迹都会降临在您身上,不过明显是人力刻意为之的结果,最好还是不要冠以奇迹之名吧,这明明是在玷污奇迹二字嘛。”


    A先生似乎看不见时茧脸上挣扎痛苦的表情,只是轻柔地安慰道:“就当做了一场噩梦吧,梦醒后,你就可以拿回被你父亲剥夺的,那原本属于你的一切。”


    几滴眼泪从少年紧闭的眼睛中落下,悲伤从四面八方潮水般涌来,将他彻底席卷其中。


    第53章 第 53 章 真相。


    下午六点, 临时驻扎地——


    沈行川核拿着核销假条来找牧野,后者边翻看边问:“人都回来齐了吧?”


    沈行川犹豫一阵后,如实答道:“明面上的都齐了, 但……”


    牧野心里涌上不妙的预感, 眉头一下紧皱起来:“别支支吾吾的,有话直说。”


    沈行川无奈道:“但, 时茧不在正式的小队名单里, 所以他就算出去也不用请假条。”


    “他出去了?!”


    “许柏说看到他和纪察部的顾学长换上便装, 一起出去了。”


    牧野一惊, 猛地站起来:“怎么现在才跟我说!他什么时候出去的, 现在回来没有?”


    沈行川摇摇头, 为难道:“就是因为直到现在还没回来, 所以我才……”


    牧野心头一紧, 一个“完了”的念头油然而生, 他忙说:“那赶紧联系啊, 让他立刻回来!”


    沈行川面露难色:“联系过好几次了, 都没有人回应, 他们从营地大门出去后,也就只有在北步行街有人看过一次,之后的行踪无人知晓。”


    牧野这下是真急了, 一边往帐篷外走,一边让沈行川赶紧给部队那边打电话, 问问他们有没有顾识云的行踪。


    然后手刚伸出去,还没碰到帘子,它自己就往上面卷起来了,一个人影逆着光走进来,听声音是温隅安的:“现在任何人都不知道顾识云和小茧的下落, 你想问别人,我倒还想问问你,当初嘱咐过不要让他离开军校,你不是承诺过一定会做到吗?现在这么快就食言了?”


    牧野脚步一顿,没想到温隅安来得这么快,不爽他礼貌下的冷嘲热讽,却又找不出话来反驳,没好气道:“冲我发什么阴火,人找不到了那就去找啊!”


    温隅安眸色阴沉:“现在只知道人最后消失的地方在北步行街,我已经用父亲的上将权限拿到了他出发路线包括出现过的地点的所有监控视频,驻军正在召集人手检查监控视频,但这个工作量太大,一时半会儿根本来不及找出线索。”


    牧野冷静下来:“顾识云呢?他怎么交代?两个人多半是一起失踪的。”


    “那是皇室的事。”


    沈行川干站在一边,已经完全被两位教官忽视了,一会儿上将一会儿皇室,他听得云里雾里,总觉得自己好像撞破了什么联邦机密——


    听起来这么要命的东西,可以这么轻松随便地在他面前说起来吗!!!


    他正腹诽,手腕上的通讯仪忽然响动两下,一句“顾学长的电话”还没说完,温隅安迅速冲过来,攥住沈行川的手便用力取下,没有丝毫照顾一点点的意思,痛得沈行川龇牙咧嘴。


    温隅安接通,但电话那头只有激烈的打斗声和近在咫尺的呼吸声,他着急之下连一向温和的人设都懒得再伪装,疾言厉色地追着问:“顾识云!小茧在不在你身边?!你们现在在哪里,马上回复,我们立刻带人赶过去!!!”


    “在—滋—滋—”


    温隅安、牧野、沈行川等人都急切地等待着顾识云回答,然而一阵电流声后,电话突然被挂断,再往那边拨回去,也一直只剩下机械重复的“您呼叫的用户暂时无信号,请稍后再拨”。


    希望落空,三人脸色都是一滞。


    牧野懊恼地一拳砸在桌子上,把笔、纸都震得飞起来:“信号干扰!他们到底是去了哪里!”


    温隅安深吸口气,强压下心底的不安,把那块通讯仪紧紧握在手里,缓了缓后,语气慢慢镇定,但细听仍带有一丝颤抖:“我去找技术科的,让他们抓紧破译这通电话从哪里打出来,时间不等人,必须越快越好!”


    他转身就走,脚步越快心跳就越慌乱,比得知时茧的二次分化出现意外那一次还要惶恐十倍。


    可同时又忍不住安慰自己,只要时茧和顾识云在一起,一个S+的Alpha,总归能保护好身边人的。


    但愿……不要出什么事。


    *


    顾识云从大厅一路打下去,翻完地下一楼才终于找到放置信号接收器的房间,然而这些Alpha仗着他不敢下杀手,前仆后继地扑上来,致力于制造那些没有任何作用但足够烦人的麻烦。


    他刚把卫星电话拨出去,还没来得及说出地址,就被一枪打烂卫星电话。


    杨刀冷笑道:“不会那么容易让你阻止A先生的计划的。”


    顾识云皱眉,这个A先生明显就是极端组织的头目,时茧现在多半就在他手里,能那么清楚地知道时茧的秘密,一定是他身边很亲近的人——


    但到底是谁。


    *


    时茧睁眼,再次醒来已经不在漂浮无依的营养罐中,身下是坚硬冰冷的手术台,头顶的大灯刺激得他不断溢出眼泪。


    他想动一动手指,身体却僵硬得如同冻住般,根本动弹不得,连转动眼睛都很是艰难。


    相似的场景让他想起半年前在手术室里抢救的情景,那种灼烧的疼痛仿佛再一次从他骨子里升腾而起,疼得他想要蜷缩起来都做不到。


    余光中一道黑影靠近,时茧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抬起自己的手腕,打入一管透明冰凉的针剂。


    “呃啊……”


    他吃痛地泄出一丝呻.吟,无比清晰地感觉到那液体正顺着血管迅速地蔓延到五脏六腑,最后带着全身的血液一齐冲上那个退化的腺体,顿时升起一种强烈而又难耐的涨痛感,仿佛要把那块青涩的皮肉冲破一样。


    A先生动作轻柔抚去时茧额头渗出的冷汗,语气像哄小孩子般温柔:“忍一下就好了,很快你就能重新拿回失去的一切。”


    时茧难受地不住摇头,那针不明液体打进去后,一会儿很冷想盖被子、一会儿又热得想要脱衣服,后颈涨得十分难受。


    A先生:“别害怕,已经用很多个Omega实验过了,不会对你的身体造成任何伤害。”


    时茧发现自己终于能够说话,咬着舌尖逼自己保持清醒,质问道:“你,到底是谁!”


    “这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我从始至终都崇拜着你,是你最忠实的信徒就好。”A先生勾起唇角,温和的笑道。


    时茧冷笑一声,大骂他就是个靠炒作宗教搞极端组织的反人类分子,他骂得痛快,把那些担心和害怕全都发泄出去,只觉得连涨痛难安的腺体都舒服了不少。


    然而面对时茧故意为之的挑衅,A先生却看不出任何生气的迹象,依旧是那副耐心温和的语气:“你的父亲不和你商量,就擅自决定剥夺你成为‘雀母’的机会,而你那些视作至亲的兄长好友,只因为所谓的‘二次分化意外’,就对你冷眼相待甚至落井下石,他们根本就不是真的爱你,也不配爱你。只有我和那些忠实的信徒们始终愿意相信你就是那个真正的救世主,我们是这样的信奉你,即使你憎恨我们,只要能让你成为古往今来绝无仅有的S++Omega,这一切就是值得的。”


    时茧厌恶道:“疯子!”


    A先生笑道:“心甘情愿为真主付出一切乃至生命的所谓信徒,本身就是一群疯子——除了疯子,谁还会这样狂热地迷恋你呢?”


    不知道是不是那管针剂的原因,时茧在熬过最开始那阵剧痛后,反倒慢慢平静了下来,除去似乎能听到爆破声音的腺体仍在被什么东西冲击之外,他没有感觉到其他的异样。


    A先生适时说:“你看,我没有骗你吧。觉醒药剂比你父亲给你打的抑制剂温和多了。你那次疼成那样,我知道后真心疼。”


    即使之前就已经得知真相,但再听一遍,时茧的心脏依旧隐隐作痛。


    他不愿意看着A先生,将头偏向另外一边。过了一会儿,一道冰冷的泪水划过鼻梁,带着些许泣音,时茧问:“我身上到底都发生过什么。”


    A先生惊喜道:“我就知道你会选择相信我的!”


    “我的二次分化……到底怎么回事。”


    A先生大喜过望,迫不及待地说:“当时你不是已经都听到了吗?你根本就没有进行过二次分化,你的突然昏迷,也只是被你父亲的人带走,被注射了抑制剂,让你推迟二次进化,再用大量的Alpha信息素萃取液把你伪装成一个临时的‘Alpha’。至于E级,你作为Omega的身体素质本来就和最低级的Alpha相差不远,被欺骗的腺体也自然而然随之退化,但伪装却骗不过你的基因和天赋,所以在军校里,你依旧是那么强大,精神力也坚强得令人赞叹。”


    时茧眨了眨眼睛,干涩得逼出几滴生理眼泪:“我分明在手术室里抢救了那么久……”


    A先生平静的回答彻底击碎了时茧心底最后那抹不切实际地幻想:“那只是在给你做定位器埋入手术而已”


    分明,那种被灼烧的疼痛那么真实……


    然而现在,有个人告诉他,你从来也没有进行过二次分化,你的Alpha身份是刻意伪造,所有这一切都是假的。


    好荒唐,好讽刺,时茧苦笑的提了下嘴角。


    可他经历过的那些屈辱和漠视呢,这些,难道不是真的?


    是保护吗?父亲?你默默无闻地做着这一切,是想要我在日后得知真相,后悔任性,感激你的付出吗?


    温隅安,你知道真相后,会不会也觉得很可笑?


    时茧凄惨的笑声在手术室里响起,一声比一声高,最后狂笑不止。


    发泄完后,他平静地,像具艳尸般躺着一动不动,很久之后才缓缓吐出最后一个问题:“什么是雀母。”


    第54章 第 54 章 那是你弟弟?!


    “哦, 你说这个?实际上这并不是我的主意,我对那个人的计划也知之不多,但总体来说, 他的计划和我的理念有着很多相同之处, 而我也确实需要他的帮助,否则怎么能够这么顺利的把你带回来呢?”A先生笑了一下, “当然, 作为回报, 我也需要帮他找到一个最适合诞下最强高等异种的雀母, 以便他实现自己野心勃勃的杜鹃计划。”


    杜鹃计划……雀母……异种……


    时茧像是一脚踏入某条急湍的河流, 他极力地想要将所有线索连起来, 但河流太急, 让他根本找不到哪里有漏洞。


    可他确认这背后必定是一个极大的阴谋, 他必须阻止这一切发生!


    身体大概是被打了麻醉剂, 时茧还是不怎么能动, 但他已经拼尽全力挣扎, A先生颇有兴趣地坐在一边观察, 笑眯眯地说:“你好像只很爱扑腾的猫咪,其实我更想劝你不要管那些人的事,毕竟无论联邦未来走向何处, 决定它的人本来也不是Omega,实在没必要替无关紧要的人操心。”


    时茧握紧拳头, 咬牙道:“无关紧要?……从来就没什么无关紧要,像你这种思想极端的疯子,当然没有过有关紧要的人,所以你才能这么肆无忌惮的拿无辜的Omega做实验、和异种勾结!”


    A先生并不生气,仍旧温柔地替时茧整理着头发:“可每一个接受过我实验的Omega, 最终都获得了天翻地覆的改变,他们的基因等级比原来更高,留在这里也能享受到和外面完全不同的没有约束的生活,极端崇拜Omega的组织,当然是为了让Omega生活得更好的存在。你明明对自己Omega的身份这么认同,为什么偏偏对组织嗤之以鼻呢?”


    时茧挣扎的动作停顿,A先生动作和言语间透露出来的那种亲昵让他几乎确信这一定是和自己相熟的人,他推测过很多次对方究竟会是谁,但推测到最后,他都总是一遍又一遍地把那些可疑人员推翻,无论是谁,他都承受不起这种被至亲至近之人背叛的痛苦。


    而这种痛苦较之身体上的更甚十倍。


    中途有人进来,征得A先生同意后耳语一番。


    时茧留心观察,A先生虽然戴着面具,但情绪明显有一瞬间的阴沉,由此推断顾识云的进展应该还算顺利。


    A先生的笑声在时茧听来阴测测的,带着某种偏执和扭曲:“你看起来心情还不错?因为猜到那个白发Alpha在给我捣乱了?不过还是别高兴太早了,他是来不及在你彻底觉醒二次分化之前顺利找到这儿来的。”


    时茧扭头避开他伸过来的手,对此不发一言。


    A先生笑道:“我还有要紧事处理,你听话一点,在这里乖乖地等待药剂彻底发挥完作用。”


    等退出低温的手术室后,A先生在时茧面前始终和善的神情瞬间变得冷漠,对等在一旁的手下招招手,低声道:“让那些Alpha去缠住顾识云就够了,通知所有Omega立刻销毁基地里有关组织的所有材料,销毁完成后即刻转移,不要恋战。”


    “是。”


    “军方有动静了吗?”


    “已经确定失踪,但应该暂时没有查到这里。”


    “不一定。”A先生淡声道,“时藏锋不会那么容易让旁人猜到他想做什么,就算找到位置,多半也不会大费周章打草惊蛇。那个人虽然答应帮忙阻碍他们的进度,但能起到多少作用还尚未可知。”


    他想了想,吩咐道:“盯紧军方那边,我现在要去看‘杜鹃蛋’激活得如何。”


    “是。”


    与此同时,顾识云浑身是血闯上二楼,但基本都不是他的,围追堵截的Alpha显然少了一些人——S+的Alpha就算没有动杀心,轻轻一挥手指也足够那些中低等级的Alpha丧失行动能力了。


    杨刀气喘吁吁,身上多出伤口,皱着眉头回顾这人一路以来的动向。他一开始本以为对方着急救时茧,可几轮交手下来,却发现对方比起救人,更像是在……


    逛街?


    没错……


    杨刀觉得,眼前这白发Alpha,分明就是在大摇大摆地逛街,就比如现在,他已经开始搜寻地下城二楼——


    难道只是为了找到和外界联络的办法吗?


    刀疤没这么多想法,挥起铁棍便冲了上去,顾识云轻轻一个响指,便双腿一重、膝盖狠狠跪在地上。


    杨刀眼神沉重:“不愧是S+。”


    顾识云一边收拾着这些烦不胜烦的苍蝇,一边担心时茧究竟被带去做了什么,恨不能立刻去三楼找到他。


    但不能。


    他控制着风刃把后方意图偷袭的两个Alpha挥到墙壁上,纵使心急如焚,也不得不听从他的指挥官下达的命令。


    他必须全身心地相信自己的指挥官。


    临时营地——


    沈行川急得左右转圈,余宸冷笑道:“早说过姓顾的就是个扫把精,还非得让那家伙跟他一起,现在好了吧,两个人一起失踪,我倒要看看拖到什么时候才能有消息。”


    沈行川都顾不上他的身份了,急眼道:“谁能未卜先知?再说了和谁玩是小茧的自由,你有什么权利对他的交友指指点点——”


    “找到位置了!!!”


    技术人员激动地大喊一声,沈行川一时没反应过来,嘴皮子还在秃噜,余宸却已经冲了上去:“在哪?!我立刻带人过去!”


    沈行川:“?”


    你什么时候这么担心时茧的安危了,你俩不宿敌吗,不死对头吗,你不恨他恨得带头搞霸凌吗?


    怎么一副比他还急,还担心时茧的样子?


    技术人员被余宸摇得晕头转向,忙道:“在东郊区!和第一军区接壤的地方。但具体坐标查不到,通讯时间太短了无法定位。”


    沈行川眼睛一亮:“太好了!我这就去告诉余教官和温教官!”


    “余宸?你干什么去?!”


    余宸头也不回:“等他们层层上报,黄花菜都凉了,我先带陆空指的过去排查范围。”


    沈行川喊道:“你们不要打草惊蛇!”


    “还没这么蠢。”


    技术人员看懵了,指指速度快到已经看不见背影的余宸,小心翼翼地看向明显是同伙的沈行川:“擅自行动……真的不会有问题吗?”


    沈行川对他微微一笑:“会啊,所以别人问起来,你最好不要乱说哦。”


    “!”技术人员背后一冷,忙道:“不会不会,救人要紧,救人要紧。”


    沈行川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边拷贝资料,边笑吟吟道:“这就对了嘛,就算事后问责,也不能怪我们对不对?你刚才也看到了,我拦了,但没拦住——毕竟余宸的余是第一军区总指挥官余维上将的余,他想做什么,谁能拦得住他呢?”


    技术人员连连点头,可怜弱小又无助,并不敢发表任何意见。


    沈行川第一时间赶回陆空指的营区主帐篷,一路上比去的时候多出来很多面生的全副武装的士兵,他心下一沉预感不好,报告后进去一看,果然如此。


    温隅安一个眼神过去,沈行川按下内心的急切,询问般看向被几个卫兵按住的牧野。


    沈行川故意大声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们为什么抓人!”


    其中一位正在核对牧野身份信息的应当是这些人的上级,严肃地回答道:“根据调查,第一军校一年级生总军事教官牧野涉嫌违规操作外派名单,导致人员失踪,已经被上级下令暂时扣押起来,他的工作将由军方派人暂代。”


    牧野挣扎道:“放开我!既然知道有学员失踪,那就应该先去找人,而不是过来抓我,这种时候你们临时换人会造成学员间人心动荡的!”


    领队冷笑一声:“这不是你一个扣押犯应该操心的事儿,老实跟我们回去接受调查。”


    沈行川向温隅安投去求救的眼神,后者默然片刻,对领队说:“希望你们有足够正当的理由,否则下一次这样被带走的我想就是在场各位。”


    领队向他敬一个礼,公事公办的口吻:“理解您的心情,但军有军法,我们必须优先处理这位牧教官的违纪行为。”


    “那我弟弟呢?”


    温隅安一语惊破沈行川,他比稽查队的还要震惊:“弟弟?难道你指的是时茧?……不对,不可能,等等……他也姓时……”


    相比之下,稽查队的情绪恢复得更快,显然领队已经意识到自己接下来一个多棘手的差事,但话已经放出去,现在也不好收回了,只能硬着头皮道:“抱歉上尉,我们这边不负责学员人生安全,何况据我所知他只是和另一个人一起出去逛街,就算几个小时不见人影或者暂时性陷入危险也是很正常的情况,请您不要因为个人私事而浪费资源,军方和外派学员的指责是保护有被绑架风险的Omega,并非您的弟弟。”


    温隅安点头,表情平静,看不出喜怒:“你说得很好。”


    领队只觉得后背阴凉,像被什么毒物暗地中盯上一般,不敢再顶着莫大的压力与温隅安周旋,带着牧野匆匆辞别。


    等他们彻底离开,沈行川憋了这么久的气才终于狠狠出来,急迫道:“好端端的教官怎么就被带走了!那现在怎么办,就算有大概位置,调不开人手,也不好找人啊!”


    温隅安始终看向那些人离开的方向,声音冷得直让人打颤:“说明有人故意不想让我们第一时间找回小茧。”


    沈行川这才意识到一直以来温隅安对时茧称呼的那种亲昵违和在哪里,他之前还以为这是老师对学生的欣赏,但如今看来……人家分明就是哥哥弟弟,相亲相爱一家人。


    他叹了口气:“那现在怎么办,光是余宸带去的那么十几个陆空指的同学,根本搜不了那么大的范围啊。”


    “等吧,有人会出手的。谁让那是余维的地盘。”


    温隅安冷冷一笑,黑曼巴自他膝盖蜿蜒而上。


    第55章 第 55 章 觉醒S+。


    时茧不清楚其他人的二次分化究竟是什么体验, 但他清楚这世界上应该没有人会和他一样,要进行“两次”二次分化。


    第二次远比第一次的反应平和,痛觉主要集中在被体内血液不断冲刷着的腺体, 却也是一种可以控制的疼痛程度, 他能够清晰地感知到自己“退化”的腺体正在重新生长,或者说得更具体一点儿, 那个对于Alpha和Omega而言都很敏感的地方正在快速修复。


    一种磅礴的、熟悉的能量在阔别半年多以后, 一点一滴地重新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像滴滴春雨, 滋养着时茧千疮百孔的身体。


    他手掌上那些触目惊心的疤痕神奇般消失不见, 仿佛从来没有经历过禁闭室里那痛苦的几个月, 信息素也不再有努力控制才不会泄露的无力感, 毫不费力就可以将它完全锁在腺体之中。


    时茧尝试着夺回自己身体的主导权, 第一次没成功, 第二次就可以摆脱麻醉效果, 慢悠悠地坐起来了。


    他握了握手, 仔细端详着自己的变化, 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他重新恢复了Omega的身份,并且比最初的预测等级还要更高,信息素也能轻松碾压余宸。


    时茧扯开嘴角, 冷冷笑了一下,脸上生出一种与美丽五官不符的狠厉气质, 让这份美丽看起来更有攻击性。


    他向来睚眦必报,曾经在余宸这里得到过什么,就一定要十倍百倍地还回去!


    时茧走下手术台,看守他的人里有Alpha也有Omega,为首之人正是将他绑来这里的刀疤脸, 见状欣喜道:“您居然这么快就苏醒了,觉醒过程完成得如此之快,果然是这世界上绝无仅有的S+Omega!”


    其他人也都顺从地向时茧单膝跪下行礼,其内部等级森严可见一斑。


    时茧压下眉眼,口若寒霜:“让开,别挡我的路。”


    刀疤却只是保持着单膝跪地,手掌覆在心脏的姿势,虔诚地仰望着时茧:“在彻底为您献上一切之前,我必须听从A先生的命令,请求您留在这里,完成最后的雀母诞种。”


    一双漆黑的军靴停在刀疤眼前,接着是张冲击力极强的漂亮脸蛋,此刻眼神冰冷、满含杀意地看着自己,就如同看一个死人。


    “让异种从我肚子里生出来?”时茧冷笑道,“做梦。”


    他站起身,刀疤庞大的身躯却应声倒下,死之前仍睁着一双圆圆的大眼睛,崇拜地看着那个在呼吸间隔断他脖子的人。


    真幸福……居然死在这样强大的Omega手里……


    两旁的Omega失声尖叫,有治疗异能的Alpha扑过来试图保住刀疤一口气,同时焦急地对时茧喊道:“大人,请您息怒,千万不要对组织成员下死手啊!这样损耗的是您的生命力!!”


    一把匕首破空而来,那瞬间旋转的轨迹在Alpha眼中如同慢放,不到一秒后,他如同刀疤一样,都死不瞑目地躺在血泊里。


    时茧收回手,只留给手术室里这些Alpha和Omega一个冷酷的背影。


    他走出手术室,环绕四周,方才发现这里就是离地面最近的第三层,也正是他之前抬头仰视时留心的没有外走廊的建筑之一。


    很快就有人发现时茧竟独自一人出来,立刻从四面八方包抄过去,时茧不慌不忙地走到最中心的类似景观台的位置,抬起右手轻轻一按,众人便纷纷面露难色,膝盖一重,狠狠跪在地上。


    不只是第三层的人,包括第一层那些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Alpha打手、以及正在酣战的二楼顾识云和杨刀等人,同一时间全部抬头望去。


    巨大的穹顶之下,蓝色长发高高飘起的Omega面容冷峻,正对外释放着臣服信号的信息素,幽香的小苍兰代替氧气,强势地进入在场每一个Alpha、Beta或是Omega的鼻腔,但对于绝大多数低等级而言,这绝不是什么心旷神怡的甜香,而是一种更加强制、更加霸道的等级压制——


    B级以下的Alpha和Omega直接当场丢盔卸甲,难受地跪在地上大口呼吸;B级以上还能够勉强站立,但无非是强撑着才没倒下,却也已经完全丧失了战斗能力;到最后仅有极少部分A+还能勉力支撑,也不过就是堪堪控制住自己不要陷入被动发.情.期的程度。


    这是一种完全碾压式的信息素等级压制,他们的信息素甚至没有释放的机会,就主动地、瑟瑟发抖地臣服在这份S+的信息素压迫之下。


    时茧连AS都还没有觉醒,但仅凭这绝无仅有的等级,就已经足够他控制住在场的所有人。


    连没有信息素的顾识云都躁动起来,与自己同样强大的雌性正在四处散发他的吸引力,这令保留野兽习性程度最深的S+Alpha感觉到内心焦躁,恨不能立刻去到心仪的雌性身边献殷勤,以确保能够与其颈吻相缠的只有自己。


    杨刀只是个B级,此刻早已跪倒在地上面色潮红,本能地循着信息素降临的方向看去,如愿以偿发现了站在最高点睥睨终生的时茧,后颈处的腺体更加暴动,从未如此活跃过的产出着信息素,催促他立刻交.配,却又因为对方过高的等级而瑟瑟发抖地隐藏起自己。


    而巅峰之上的时茧——


    他从未如此清晰地体验到何为压迫力,这一次,他也不再是那个挣扎着不可以跪下的人。


    他成为了足以轻易地主宰他人生死、支配他人命运的神。


    无论是谁,曾欺压过他的余宸,侮辱过他的温隅安,哪怕是——哪怕是,那个他痛于提起名字的人,所有人,都不再能够威胁到他。


    但时茧并未狂喜,也没有自傲,他只是很轻地吐出一口气,轻得像是微风吹散一片云朵,他像接受自己“分化”成E级Alpha那样,接受自己分化成S+Omega的事实,就像接受一件小事在日常中发生那样,心境并无太大的波动。


    他已经不再那么轻易地感受到愤怒、绝望,同样也不再那么轻易地感受到惊喜、疯狂,在控制了组织所有人之后,只是从高高的观景台一跃而下,飞舞着蓝色长发,降落在顾识云面前,激起一大片灰尘。


    “收集了多少情报?”


    顾识云被时茧所展现出的强势而短暂地晃了一下,随即将自己一路刻意收集到的信息简单汇总:“这个组织存在的时间,或者说发迹的时间并不长,有大动作也是从五年前才开始,核心宗旨是利用人力所能达到的技术将所有非Omega的性别全部改造成Omega,同时赋予无论是改造Omega亦或原生Omega后天更高的基因等级。但离奇的就是这些实验数据早在组织大肆活动之前就有了,并不是组织发迹之后才存在,初步判断这些资料都与一个‘杜鹃计划’有关。”


    提取到熟悉的字眼,时茧眼神一沉,严肃道:“这个‘杜鹃计划’和异种息息相关,牵扯过深,必须要尽可能收集到多的情报——二层你已经全部查看完毕?”


    顾识云点头:“也联系了离得最近的一只援救小队和军方,他们应该很快就能赶到,配合我们拿下这个组织。”


    时茧环视一圈,那些人在他的信息素等级压制之下已然溃不成军,没有几个级别非常高的,估计只是些弃子。


    他奔跑在前面,语速加快了些:“没有高等级的组织成员进行反抗,说明A先生应该已经带着核心成员逃窜,我听见他在离开之前吩咐下面的人以最快速度销毁资料,我们必须赶在实验数据全部被删除之前留下备份!”


    顾识云立刻跟上,带他冲上三层:“档案室!他们所有的资料都收纳在档案室里,还有一台跑模型的超级电脑!”


    然而他们刚踏上三层,整个地下城忽然间天旋地转,穹顶中心的巨大吊灯也跟着剧烈摇晃,两人迅速抓住护栏,却仍被这股巨变震得左右晃动。


    顾识云和时茧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肯定:


    A先生,或者与他合作的那个背后主使,为了彻底销毁罪证,选择摧毁整个地下城。


    “走!”情急之下,顾识云来不及说更多,只抓住时茧的手,要和他一起离开。


    时茧甩开他的手,在地动山摇之中,用坚定的双眼望着顾识云:“事关异种,我父亲……上百万联邦军人,是用生命在守护边境线,守护每个联邦子民!”


    这一刻顾识云看见的不是一个稚嫩的军校生,而是一个真真正正的、为联邦准备好随时牺牲自己的成熟的战士。


    他不需要任何的修饰词,他也不用做任何人的附庸,甚至不必冠以S+Omega这样空前而又伟大的皇冠——


    时茧,第一军校一年级生,联邦预备役战士。


    这就是他。


    第56章 第 56 章 借口。


    顾识云瞳孔紧缩, 时茧犹如一只纤细轻巧的蝴蝶那样挣开他的手,毅然决然地转身飞去危险的风暴中心,哪怕随随便便一道飓风就足以撕碎他那脆弱的翅膀, 也依旧义无反顾。


    顾识云叹了口气, 紧跟其后。


    同一时刻,正在地面上排查的余宸及陆空指小队十几人也都感觉到一阵地动山摇, 他们勉强适应这摇晃频率后, 跟随着余宸的指引冲向地下城通道口。


    地面的震动都如此剧烈, 那么地下……


    余宸满脸严肃, 抛下那些消极想法, 低声用只能自己听见的声音:“撑到我们把你平安带回来, 到时候你想让我做什么都答应你。”


    许柏在最前面打头阵, 摸索一阵后, 终于找到入口, 但狭窄的通道早已坍塌, 根本无法容纳多人进入, 他们没有专业的测量工具, 连这段通道被埋了多深都不清楚,更遑论快速清理通道进去。


    “怎么办余哥,这需要专业的工兵清排!”


    余宸径直走过来一把推开许柏, 沉着脸看向巨石横梁压断下那些仅容人挣扎前进的缝隙,下一刻便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钻了进去。


    许柏惊呼:“危险!余哥!这种结构随时都会彻底塌方把你埋进去的!”


    余宸攀爬速度未见降低, 声音从洞穴里闷闷地传出:“我进去探明情况,你们分一队人留守洞口向军方汇报情况,一队人去附近寻找还有没有其他可进入通道。”


    许柏别无他法,只能遵从,但一个没拉住, 隋边和付岩竟也一前一后冲了进去。


    许柏:“……真是都疯了。”


    他边安排人手分头行动,边担忧地看向那仍在不停摇晃、掉下建筑垃圾的通道,又何尝不想自己进去找时茧,也总比在这外面什么情况都不知道干等着下好。


    “根据余宸传回来的消息,目标区域发生了……地震?”沈行川一愣,“地震也有局部性吗?”


    温隅安分析着现场视频,摇头道:“应该是这座地下建筑在修建初期就设置过的自毁程序,他们有人已经进去了?情况怎么样?”


    “余宸、隋边和付岩已从坍塌通道进入,里面地形复杂,他们仍在探索正确路线,尚未发现时茧和顾识云的行踪;许柏留在外围,根据他发回来的现状分析,需要调动至少团级为单位的排爆工兵人数,才能够快速清理出一条入口,否则很难在短时间内顺利进入地下区域展开救援调查。”


    “现在从第九军区调人不现实,但时上将已经请求距离最近的第七军区总指挥官邵庭派兵增援,他本人也已经在亲临现场的直升飞机上。”


    沈行川在此之前所能够接触到的与军队距离最近的也不过就是温隅安,对方还只是担任单门科的特聘教官,他知道自己毕业后会进入军队,也会升上从前仰望的职位,可当他真正见证到军令如山、军权如山时,他理想而稚嫩的世界观还是被大大震撼了——


    原来一个军区的总指挥官,真的能够做到为了一个或者两个人,而如此大动干戈,发挥出这么巨大的能量。


    他呆愣许久,缓过劲后,问出了一个十分不该问、但为了时茧而不得不问的问题:“原来小茧一直提起的父兄,就是时……上将,时序议长,还有您……听他的描述,我一直以为他的家人都以他分化等级太低而羞于提起,可现在看来又完全不是这样。如果真的厌烦嫌恶他,你们怎么可能第一时间耗费这么大的人力物力营救呢,但如果你们不曾厌弃过他,又为什么会把他送进第一军校这种完全不适合他的地方吃苦?”


    温隅安似乎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规规矩矩的平民学生居然如此大胆,敢问这么贸然又私密的问题,堪称是在摸老虎屁股。


    可他却没有要生气的想法,只是轻嗤一声,自嘲般道:“我不清楚我和他的父亲,那位运筹帷幄的第九军区总指挥官对此究竟会作何解释,但我知道时序。”


    “这是个真正冷血的人,他不在乎这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事,无论时茧是S级Omega,还是E级Alpha,于他而言结果都大差不差。他比我们所有人都要忙,陪伴自己亲弟弟的时间并不多,却总期望着没怎么照看的小树苗能长成一株参天大树,即使他从来不将这份期望放在明处,时茧也常因此而感觉到压力。”


    “至于我,没太多好说的,我一直都清楚我的态度、我的话语,会化成一根根刺深深地扎进他的心里,会伤害到他,但我已经无法停止下去,因为在此之前我就已经在地狱里了。”


    温隅安忽然笑了笑,对沈行川说:“其实如果可以,我希望他好好活着,而我死在他手里,他一定不会再恨我,也不会被我越推越远,这样总比两个人都互相折磨地活着好吧?”


    沈行川发直的眼睛表示他正在超负荷地解析着这大段话里庞大的信息量,但最后他只是摇摇头:“抱歉温教官,我理解不了您,或者说你们家人的想法。只能说如果我是时茧的家人,在他分化成E级Alpha时,我希望我能够更努力地保护好他,不让他因此而遭受到哪怕一丁点的伤害。”


    “毕竟,时茧是真正无辜的人,他什么也没做错,不该经历那些痛苦。”


    沈行川一句话,如重锤狠狠敲在温隅安的面具上,让他在听到破碎的声音时,也看到了面具下一颗丑陋而扭曲的心。


    他不受控制地往后退了两步,身形一晃,双手用力地撑在桌面上,才堪堪稳住。


    那一瞬间的眩晕让温隅安心慌无比,无论他嘴上如何逞强,可打心眼里,他知道自己有多卑劣,比沈行川说得更卑劣十倍不止,也并不是将这份卑劣如数坦白,就能够把自己对时茧做过的错事变得理所当然。


    他一遍遍地重复自己的卑劣,究竟是在承认,还是……在安慰自己。


    坦白的话说上十遍,就能成为道歉吗?


    温隅安低声苦笑,喃喃道:“不……”


    他只是……他只是……


    只是为自己的不堪找一个借口。


    他甚至不配站在这里营救时茧,没有一个落井下石的凶手,配站在拯救者的位置。


    温隅安的手颤抖着拿不稳笔,沈行川见状,暗暗叹了口气,又为时茧不值。


    帐篷里一时无言,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闹,紧接着是谁大喊了一声“皇帝陛下亲驾”,二人方才惊醒,互相对视一眼。


    沈行川惊讶道:“难道时家和皇室还有关联吗?!”


    想到正在路上的时藏锋和时序,温隅安神色复杂:“非要说联系,我父亲是强硬的去皇派,他向上议院提交过数次要求解散皇室的草案,但最终因为种种原因都未能成功,某种意义上来说时家和皇室算是死对头。”


    沈行川激动地情绪瞬间冷却:“那怎么办,不会像那群把牧野教官带走调查的人一样,都是来阻止我们援救时茧和顾学长的吧。”


    “……也不是。”温隅安表情有些微妙,“他大概是来救自己儿子的。”


    沈行川懵逼道:“儿子?谁?时茧?”


    等会儿——


    他突然瞪大眼睛——


    脑子里瞬间飘过三个字。


    不,会,吧。


    眼前画面忽然天旋地转,等顾识云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被时茧扑到另外一边,而原来站立的地方已经被巨大的锥形吊灯砸出一个大坑。


    他仍有些失神,而这种失误在顾识云这种级别的S+身上是不会出现的,时茧心有余悸:“你刚才在发什么愣?”


    顾识云突然一颤,恢复正常:“是我父亲。”


    “你父亲?”


    “他离开皇宫,现在正在营地。”


    “他来救你?”


    顾识云却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对时茧说:“刚才多谢你。”


    “保护下属安危也是指挥官的职责之一,但实战中同样的致命错误希望你不要再犯第二遍。”


    时茧冷脸教训人的时候也很带劲,顾识云浑身血液沸腾,丝毫不在意刚刚才与死神擦肩而过,专注和渴望地紧盯着眼前的蓝发Omega。


    他们在原地站这一会儿,地下城已经不再震动,又等了会,确认情况暂时稳定下来后,两人方才一前一后跳跃穿梭在碎石乱砖之中。


    他们翻过栏杆,站在三层往下看去,柱子倒塌、吊灯碎片飞溅,飘散着一地烟尘,空气中充斥着呛人的火药味。


    这座宏伟的地下建筑遭受到了致命性的打击,如今这片豪华的废墟已全然看不出半小时前的井然有序,对于时茧和顾识云原本的计划也造成了不小的阻碍。


    “我们兵分两路,你去找出口,我来收集资料。他们是用早先预埋好的炸药想要毁掉这座建筑,很多纸质资料即使暂时没有被爆炸波及,也会很快就被次生灾害例如火灾烧毁,我们动作要快,一刻都不能耽误!”


    顾识云点头,即刻从三楼一跃而下。


    时茧则如一道流光,灵巧地穿梭在废墟之间。


    第57章 第 57 章 这条记忆的长河。


    “操, 这组织的头头是疯了吗,连他们自己的人都不管就炸毁?同归于尽啊?!”余宸怒骂一声,踢开脚边碍事的尸体。


    付岩相比之下更小心一些, 招呼隋边一起把那些尸体或者仅剩一口气的重伤患抬到一边。


    余宸见状, 催促道:“这种带回去也是枪毙的极端组织成员有什么好救,赶紧把大小姐找到才是正事。”


    付岩说:“审判他们该为自己所作所为付出何等代价的是联邦大法官, 而不是我们。军人的职责只是完成任务, 我们没有宣判他人死亡的权力。”


    余宸冷笑:“这些条条框框我背不下来不知道你的猪脑子在怎么想, 我只知道多分出一分精力救他们就会让你危在旦夕的室友多一分危险。”


    “他说得对, 我是来救时茧的。”


    隋边最后也选择放下那些伤员, 转身推开挡在身前的柜子, 挥开荡起的烟尘, 隐没在杂乱无章的通道里。


    余宸紧跟其后, 付岩叹了口气, 落在最后面替他们收尾。


    他们足足花费了半个小时才终于通过坍塌严重的通道来到地下城一层大厅, 刚从废墟里钻出来, 便迎面扑来残留的小苍兰信息素, 虽然已经失去了当时的镇压作用,但依旧让在场的三个Alpha齐齐呼吸困难、心跳加速起来。


    褪去强势碾压的意图之后,这点残余的Omega信息素的作用就更偏向于引起Alpha的发.情.期, 余宸作为A+受到的影响最小,却也有些呼吸不稳、血液加快, 而等级更低的隋边和付岩二人则没有那么好运,信息素受到强大而甜美的高等级Omega诱惑后齐齐爆发出来,身体反应也只能咬牙硬扛下来。


    余宸喘着粗气,情绪有些激动:“这里怎么会有等级这么高的Omega?残留的信息素都这样……A级,还是A+?总不会是……S级吧。”


    Omega极端崇拜组织这种名字一听也知道成员里高等级Omega必定不少, 他们在外派之前也通读过军方目前掌握的线索,这个组织犯罪的特征之一就是喜欢挑高等级Omega下手,但无论如何,光凭借残余的、不完整的信息素都能够让一个A+级Alpha受到这么明显的影响,这道信息素的主人即使在高等级Omega中应该也是佼佼者。


    “小苍兰?”付岩怔愕,“难道是大小姐?”


    小队现在已经习惯用代号称呼对方。


    余宸不知出于何种心理,反应很大地反驳了付岩的猜测:“怎么可能?!他不是分化成E级Alpha了吗,怎么可能会是这道信息素的主人。”


    隋边见他嘴硬,嗤笑道:“那你不如列举一下除了大小姐以外第二个信息素是小苍兰的人?”


    余宸的心里掀起惊涛骇浪,他根本就不敢想这个问题的答案,如果这道信息素的主人真是时茧,他又重新成为了Omega,并且恢复到这么高的基因等级,那他以前对时茧所做过的一切,不就是命运给他开了一个既不搞笑又致命的笑话吗?


    时茧恢复成高等级Omega?


    别逗他了!


    这、不可能……不可能的。


    余宸咬紧牙关,艰难地吐出一句:“无论是不是,先把人找到救出来再说。”


    隋边勾起一个嘲讽的笑:“知道吗太子爷,你现在的表情真的很难看,像一条垃圾堆里抢面包没抢过的流浪狗。”


    余宸目光一沉:“你有种再说一遍。”


    隋边挑眉道:“我说,太子爷,你真的很像条狗——”


    “流浪狗。”


    “懂吗?”


    余宸掌心凝聚出火球,炽浪将他的刘海吹动,现出底下愤怒的眼睛:“你,找,死。”


    付岩忙道:“你们都冷静点!别忘了我们的正事!”


    然而余宸已经完全红了眼,他可以接受时茧这样羞辱他,却不能接受事实由旁闲人一语道破,打定主意要给隋边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


    忽然一道比他们所有人等级都更高的信息素如天降陨石般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头顶,余宸首当其冲,咬紧牙关才没在这股威压下露怯。


    余宸怒喝一声:“是谁!”


    顾识云从暗处走出来,眉眼冷淡,并不看他:“通道已经坍塌,你们怎么进来的?”


    付岩愣了愣,旋即立刻答道:“我们清理出一条勉强可供一人通行的‘小路’,但随时有二次坍塌风险,所以必须尽快找到大小姐,赶在这座地下建筑彻底崩塌前把他救出去。”


    顾识云点点头:“这些伤员是你救下的?”


    “虽然浪费了一点时间,但能够保留下更多人证。”


    被忽略的余宸不爽地磨了磨牙:“要不是你非得多管闲事,我们说不定早就找到大小姐了。”


    顾识云像是才发现有这个人似的,冷冷地扫过去一眼,又飞快收回视线,仿佛碰到什么脏东西一般。


    余宸被这种完全无视的态度激怒,正要发作,却只听顾识云对付岩说:“你做得很好。组织首领对时茧使用了生命绑定的AS,即使这些人只不过是弃子,但他们每个人都和时茧的性命息息相关,多救一个人他就多一分安全。”


    闻言,三人集体睁大了眼睛。


    惊讶过后,付岩欣喜,隋边懊恼,余宸咬了咬牙,亮起自己的AS,一时间温暖的火焰升起,为塌成废墟的一层大厅带来光明和暖意,嫌弃那些伤员的红发Alpha放下自己的傲气,挨个去查看那些就剩一口气的组织成员。


    A+及以上的AS除了极具攻击性之外,也自带一些治疗功能,无法逆天改命,但止血镇痛问题不大。


    余宸此刻无比后悔当时拦着付岩救人的自己,如果他不那么自负,兴许能和付岩隋边一起救下更多命悬一线的人;就像如果他不那么自负,就不会因为从前被拒绝的怨怼,对时茧做出无法挽回的伤害。


    治疗完最后一个人时,余宸的精力明显颓丧许多,他很少有过这种力量干涸的痛苦感,却也不得不强迫自己,要把时茧救出来的念头支撑着他几乎耗光了自己的AS,最后起身时整个人都剧烈地踉跄了一下,要不是付岩手疾眼快扶了一把,必然会摔个狠的。


    顾识云:“时茧正在三层收集他们没来得及销毁的信息,我负责找出口,你们和我一起清理出安全的通道路径。”


    三人更想直接去找时茧,他们此行目的如此,但顾识云的安排又的确是稳妥之法,最后也只能忍住冲动,和他一起清理通道。


    即使是S+Alpha,在这种完全封闭的危险环境中,又受到诸如伤员、避免次生灾害等等限制,也没有办法立刻炸开一条安全通道,只能用AS在另外三人的配合下缓慢地移开那些碍事的碎石。


    他时时刻刻都在担忧着独自一人的时茧,不时抬头看向千疮百孔的三层,从未如此相信过神明的存在,向祂们祈祷能保佑时茧安全归来。


    而此时此刻,时茧在翻遍档案室和一些实验室后,终于从遍地狼藉中找到了至关重要的数据手稿和一台电脑,在烈烈火光照映下将它们装进手提箱里,护在怀中咬牙穿过火海。


    他闻到了浓烈的蛋白质烧焦的烤肉香味,但已经没时间检查究竟是头发被点燃还是皮肤被灼烧,他的眼睛里只有实验室的门口,无论脚下、前方、四周是怎样滔天的火浪,也依旧一往无前地冲过。


    即将冲出实验室的前一刻,无论是地下建筑里的人,还是留在地表清理通道口等待救援的小队,乃至附近居民,刚刚赶到营地的时藏锋、时序,和许柏保持着联络的温隅安、沈行川——


    电视台的直播中,网络以秒为单位的热帖刷新,出租车上收听广播的司机和乘客——


    在这一刻,所有人,都听到了一声地动山摇的爆炸。


    一句句撕心裂肺的呐喊被爆炸产生的热浪悄无声息地淹没,强大的、无法反制的能量波以地下建筑为圆心向四周扩散,一瞬间无数人产生了耳鸣。


    嗡——


    嗡————


    尖锐的、拉长的,犹如防空警报般的耳鸣让时茧的大脑空白片刻,在四面八方的热量席卷而来时,他的脚下生出来一种飞起来的眩晕感,看见了一条白茫茫的、无边无际的河流。


    河流不知东西,不知去向,哗啦啦地奔腾着,不断地激起朵朵雪白晃眼的浪花,每一朵里都蕴含着一小个场景——


    ‘爸爸今年也陪我过生日好不好?’


    ‘我时藏锋的孩子即使做一只小笨鹰,第九军区也足够他飞翔。’


    ‘小茧长大后想嫁给谁?’


    ‘等你二次分化,我就能向你求婚了。’


    ‘到底谁才是你亲哥哥?小茧再偏心,哥都要吃醋了。’


    ‘你哥凭什么不准我来找你玩啊!他就是个养子,我爸说了,我以后可是要当上将的!’


    ‘我给你写的情书呢?你没收到吗?’


    忽然一道巨浪扑过,那些明亮的、漂亮的水花无声无息地破碎湮灭在河流里,另外一些水珠高高扬起,却是时茧刻意藏在记忆深处的——


    ‘别过来。’


    ‘需要我为你和雷雨的婚后生活提供一点刺激吗?’


    ‘可是我……只是E级Alpha……我不想去军校……’


    ‘一个劣质Alpha而已。’


    ‘唉,真是可惜了……’


    ‘你丢的是你们时家的脸。’


    时茧没有在岸上,他深溺在记忆的河流里,湿着双脚,浑身冰冷的被推着往前。


    再往前。


    跨过某一个点后,他忽然看见了一个男人将他护在怀里,而他的瞳孔里映出世界末日的景象——


    这也是属于他的记忆吗?


    第58章 第 58 章 从此蝴蝶浴火,破茧重生……


    那也是一场爆炸, 刺眼到夺目的火光、将人瞬间汽化的热量、致命畸变的辐射,气浪呈透明圆形以超过音速的速度扩散,无数人在接触到的一瞬间便化为焦炭。


    他们在最高的楼顶, 放眼望去, 广袤无垠的大地上连一丝风尘都没有,那么平静, 平静到火焰燃烧的声音形成山呼海啸, 炙烤着大地上的一切。


    但时茧没有感受到任何疼痛, 他在灾难来临那一刻被高大的、雄山般的男人拥在怀里, 他没有闭上眼睛, 而是怔怔地趴在男人宽阔结实的肩膀上, 见证着人类的毁灭, 联邦的毁灭。


    同时见证着异种的狂欢。


    爆炸波推进到他眼前仅剩几厘米的地方停下, 被紧紧抱着他, 保护着他的男人以一己之力挡下, 而男人的身前又是……


    时茧睁大眼睛, 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声音唤道:“哥……”


    “温隅安……”


    他们以同样保护型的姿势, 但早已在爆炸波来临之前就已经重伤,鲜血在他们的脚下蜿蜒成火焰的形状,顺着真实炽热的火焰一路燃烧到时茧周身。


    奇形怪状的异种们爬上玻璃幕墙, 时茧有些颤抖地伸出手,然而下一秒, 那两道身影便在无数异种的合围下化作焦灰,带着呛人的腥气,从他的指尖飞走。


    那些异种又转换目标,用一种狂热而又疯癫地目光投向时茧,潮水般向他涌来。


    将他抱在怀里的这具身体终于动作, 他伸出手,即使极力克制下手指仍旧在颤抖,唇角溢出止不住的鲜血,依旧以一种强硬地、绝对地保护姿势,将时茧紧紧圈在领地中,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几乎只有时茧和他自己两个人可以听到:


    “小茧,活下去。”


    他最后一次开启S+Alpha的AS,美洲角雕展翅盘旋在他们的头顶,发出高亢明亮的咴叫,试图靠近的异种潮踏入君主领域后立即遭受到将身体膨胀十倍撕成碎片的反噬。


    一滴水打在男人渐渐冷下去的手背上,时茧很低地喊了一声,“爸爸。”


    时藏锋永远如同城墙般雄伟的身躯也渐渐化成灰烬,溜过时茧徒劳举起的指尖,和那些被核爆炸吞没的人一样,最终什么都没有留下。


    没有活物能再回应他,无论悲伤、叹息还是生命,都湮灭在一场致命的浪波中。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时茧踉踉跄跄地走到天台扶手前,仓惶地四处望去,昔日繁华喧闹的十车道依旧停满汽车,但没有不耐烦的鸣笛声、没有喧哗的人声,整个世界陷入了无声。


    但远处有乌压压的黑云像暴风般袭来,时茧抬头看去,是比刚刚规模更大、更恐怖的异种潮。


    他忽然从极致的悲伤中生出极致的愤怒,他想把这些异种杀得一个都不剩下,让它们也像那些无辜的人和他的亲人一样彻彻底底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他痛苦地大叫,撕心裂肺地哭吼,最后脱力地跪在地上,把自己蜷缩起来。


    已经没有人了。


    无论是前面,还是后面,保护他的人,已经死在了这场人类与异种最后的决战之中。


    第九军区,这是人类最后的底线,但现在,人类输了。


    时茧哭干净最后一滴眼泪,在整个联邦都只剩下他一个人的这一刻,他无比痛恨起自己是受人保护的Omega,从异种的杜鹃计划彻底浮上水面,父亲、兄长……所有人都挡在他的前面,替他挡下全部危险,用无数条命换回来他的命。


    不是的……他不想只做一个被保护的没用的累赘,他不想再……


    眼睁睁地看着亲人、好友,全都死在自己眼前。


    纯洁剔透的眼泪流入地面,顷刻间便被一旁熊熊燃烧的火焰烤干,但下一瞬火焰恐慌地开始扭曲,风、空气、楼栋、眼前所见的一切,连远处的异种浪潮,甚至是时间,整个世界都开始以时茧为圆心收缩扭曲,充斥着不明噪音的空间里似乎响着时钟滴答的走表声,从缓慢,到逐渐加快、加快——


    滴答,滴答——


    时茧渐渐闭上双眼,半梦半醒之间,他看到一条湍急的河流,没有前后,没有尽头,一会儿是顺流、一会儿是逆流,又好像以他为原点,这条河流在向两个方向流动。


    浪花激荡之间,时茧看到了很多场景,有他现实里的记忆,也有刚刚那个“幻境”中的记忆,甚至还有他从未经历过的正在上演的记忆。


    这似乎不是一个单纯的平面维度或者多面纬度,他在这条河流里,看见了人生,看见了过去,看见了未来,看见了一朵很小的浪花,也看见了一个很大的宇宙——


    他的灵魂仿佛脱离了躯壳,也或者他已经分不清来到这条河流里的自己究竟是灵魂还是躯壳。


    一只冰蓝色的蝴蝶洒着磷光从河流飞过,他的脑海里朦朦胧胧意识到一个概念,时间。


    原来他站在时间这条河里,看见了浪花里的宇宙,轻轻一拨弄,就是一次故事线的倾覆。


    因果级特殊精神体黎明闪蝶,S++Omega觉醒AS。


    时间虫洞。


    当你踏入这条时间的河流,可以往前走,可以往后走,你是时钟的修订者,任你来修改故事的结局。


    滴答,滴答——


    倒退、倒退——


    停下。


    “只差一点儿就能挖通了!”付岩激动道。


    顾识云却蹙起眉心,他总觉得眼前这一幕是如此熟悉,仿佛亲身经历过般。


    一块石头从通道上方掉下,“啪嗒”一声掉在地上,被余宸不耐烦地一脚踢开。


    而接下来,余宸会抱怨:“我想先去找大小姐。”


    说着他往大厅走,但只需要三分钟,当他穿过不太好走的狭窄通道时,就会——


    顾识云猛地睁大双眼,顾不上动用AS会造成次生伤害了,边推开最后一点阻碍,边吼道:“余宸!立刻回来!”


    “带那些伤员走!立刻!三分钟之前出去!”


    付岩和隋边马上行动,顾识云毅然决然地转身冲进摇摇欲塌的地下城。


    在外圈等候的搜救人员见状也都冲进来帮忙处理伤员,他们有的人想要深入,都被付岩和隋边拦下。


    在离规定的三分钟只剩下半分钟的时候,所有尚且存活的伤员俘虏都被救走;最后二十秒,余宸被强行带走;最后十秒,顾识云冲进大厅,从一层一跃而上——


    十、九、八、七……


    “跳下来!!”


    时茧冲出火海,一抹冰蓝中燃烧着火星,一跃跳下——


    五、四、三、二……


    “轰”!


    爆炸波自地底向外辐射,地下建筑地动山摇,火海塌石之中,顾识云接住时茧,将他完全搂紧在怀里,克隆版的君主领域展开防护,替这只沐浴着火焰的蝴蝶挡下绝大部分的伤害。


    时茧睁开眼,莲花般的白红炽浪中,Alpha低下头,带着缱绻、不舍和深爱,一吻印在他的唇上。


    在他耳畔低语,“别害怕。我们很快还会见面。”


    再之后,是无边无际的灼痛与黑暗。


    隐约间,时茧仿佛回到幼时,赤脚走在家里长长的走廊,在他后面是光怪陆离的记忆碎片,好的坏的,都应声破碎。


    时茧缓步走在玻璃渣上,走了几步后速度渐渐变快,最后脚底流着血飞奔起来,忍着刺骨的疼痛将呼啸的黑暗都甩在身后。


    在无数破碎的镜片中,一道弱小的、被碎片分割得四分五裂的身影朝着那唯一的光点跑去,只差一点点的时候伸出指尖触碰,随即整个人像被一道白色的漩涡吸入般,整个世界都天旋地转。


    从此蝴蝶浴火,破茧重生。


    *


    眼皮很沉重。


    时茧艰难地睁开双眼,入目是一条透明的输液管,冰冷的液体顺着管子打进他的血管里,知觉随之慢慢苏醒,继而就是蔓延全身的疼痛。


    他戴着吸氧器,但呼吸仍旧很困难,连稍微动一动手指都觉得重如千斤。


    记忆还未完全回笼,时茧只勉强记得他在任务中死里逃生,有人用命救了他的命。


    时茧转动着眼珠,嘴唇蠕动着,守了几天几夜未曾合眼的温隅安在困顿中惊醒,察觉到这份细微的动作后,蛇类的瞳孔中迸发出一阵惊喜。


    “你醒了!”


    时茧忽然停下四处寻找的动作,定定地看着这个熟悉的人,直觉告诉他,他应该在看到这个人的一瞬间就会心痛,然而事实是,他九死一生的心脏在他的胸膛里很平静地跳动,除去供血比平时更费力一些之外,并没有一丝一毫的不适。


    时茧没有说话,温隅安并未察觉到任何异常。


    医生说虽然没有伤到要害,但以肉身承接那么严重的爆炸,对身体各方面造成的伤害都不能掉以轻心,ICU里都需要观察一周,确认没有伤及性命的大碍后才能转到特护病房。


    因此,温隅安只当时茧还没缓过劲来,还不能开口说话。


    他在最初的激动过后,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一种尴尬,经历过时茧的生死,他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明白自己以前做下的事有多混账,最好的选择本应该不出现在时茧面前,可温隅安……根本控制不了自己。


    他害怕。


    他真的害怕时茧会出什么意外,就好像这件事曾真的发生过那样。


    第59章 第 59 章 哥,我们是不能结婚的。……


    冷静下来后, 温隅安与时茧四目相对,总觉得幼弟哪里有些不一样,让他感到些许陌生。


    他的心跳也有些慌, 强压下去后, 故作镇定道:“你昏迷了一周,期间只能输入营养液, 现在醒了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想喝的?”


    时茧定定地看着他, 半晌, 才轻声说:“哥哥, 你不用对我这么好。你知道的, 我现在分化成Alpha, 不可能再和你结婚了。”


    分明是轻飘飘的一句话, 却像巨石般砸在温隅安心脏上, 一整颗心突然就沉了下去, 坠到一个漆黑的、缺氧的地方, 让他在那一瞬间就呼吸不上来, 错愕又心痛地看向时茧——


    他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


    他为什么被自己欺辱过这么多次, 重伤后醒来第一句话,却还是喊自己叫哥哥,说他好……


    温隅安苦涩地笑道:“不……我对你……根本一点儿也不好。”


    他这样说, 时茧的脑子里隐隐约约对此有些印象,却模糊不清。唯独记得清楚的, 只有温隅安从小到大都告诉他,要他长大后嫁给哥哥,做哥哥唯一的Omega。


    时茧还小的时候对爱情和婚姻没有概念,他的母亲过世很早,和时藏锋只不过是权贵阶层里最常见的那类联姻, 没有人教他面对这种承诺时应该做何反应,于是为了温隅安手里的糖果,小小的时茧天真地说好呀,等我长大就嫁给哥哥。


    等时茧长大后,他明白了这件事,也清楚地感知到对温隅安只是最简单纯粹的兄弟之情,并无任何出格的感情,只将这个约定当做孩提时代天真童趣的笑话。


    但作为一个被预测要分化为S级的Omega,时茧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他注定会嫁给门当户对、同等价格的顶级Alpha,这样他们之间的结合才不算“浪费”。而他对于这种观念也并不十分抵触反对,因为在时茧对未来的规划中,他从未想过自己会离开时家这个成为城堡也同时成为囚笼的地方。


    他知晓外面都在传温隅安就是时藏锋为他精挑细选的“童养夫”,对此也反感,与其和外面其他不知底细的Alpha结合。还不如和从小就知根知底的养兄在一起,乐观点想也能用肥水不流外人田来安慰自己。


    可这一切的前提都建立在时茧二次分化顺利分化为一个Omega的基础之上。只要是Omega,他可以不用是S级、A级,甚至可以更低,哪怕是E级也没关系,联邦法律规定,公民结合只受性别限制,而不受基因等级限制。


    但造化弄人,时茧偏偏就分化成了Alpha。


    那么他无论是E级或者S级,那就都不重要了,只要分化成Alpha,他和同为Alpha的温隅安之间,就再绝无任何可能。


    时茧现在还没想起来自己觉醒了Bug级别的AS,也忘记了已经分化为S++Omega,他以为自己躺在刚做完分化失败抢救手术的病床上,以为温隅安眼中的担忧、焦虑,和没由来的愧疚、悔恨,都来源于自己分化成Alpha。


    所以,醒来后的第一句话,让温隅安完完全全地一败涂地。


    他甚至不敢多看时茧一眼,逃跑似的,狼狈地离开了病房。


    迎面正撞上时序,后者冷淡地扫了一眼,对他明显异常的情绪未置一词,只问:“小茧醒了?”


    温隅安显然是崩溃的,闻言低低地应了一声,却不想再说更多。


    放在以前,他在时序,在任何人面前,都不可能是这样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他自知作为时家养子出身不够名正言顺,所以总以严苛的标准要求自己,用权贵中稀少的和善、友好作为自己向上攀爬的工具,带着虚假的面具与所有人交往,恐怕也就只有在时茧面前才暴露过自己最真实的阴暗面。


    虚伪,阴狠,绝非善类。


    但现在,当温隅安选择从时茧那双宁静的眼睛里落荒而逃的时候,他就忽然间无比厌倦这种伪装。


    在向时序问好的那一刻,他忍不住问自己,为什么你可以将你虚伪的善意递给任何一个人,连路边的一条流浪狗都可以得到你作秀似的爱心,唯独对于时茧,你却用尽了自己的恶劣,那么多次的以伤害他的方式从而取得对自己……爱而不得的疏解。


    温隅安甚至不想用到“爱”这个字,他深深地感觉到,他这个人同他这个人的爱一样,都叫人无比恶心。


    这样恶心的他,怎么还敢若无其事地站在时茧的病床前,对着他惺惺作态。


    时序感觉到了温隅安周身浓密的自厌情绪,时茧出了这么大的事后,他重新调查过时茧这些日子在第一军校的档案记录,在为幼弟被余宸等人欺辱而感觉到深深愤怒的同时,也隐约察觉出温隅安和时茧之间那种微妙的关系,直觉这其中也必然发生过自己不愿见到的事。


    但事已至此,说这些已经全完了,时序不觉得自己有资格教训温隅安,毕竟连他自己都成为了漠视的帮凶之一,可如果就这样放过温隅安,他又实在替时茧不值,也咽不下这口气。


    时序皱皱眉,他年近而立,远比初出茅庐的温隅安和尚未成年的时茧上位者气场更加强烈,只这么一眼看过来,温隅安就感受到某种熟悉的压力。


    “我不清楚你究竟对小茧说过什么,又做过什么,但你自己应该清楚自己的身份,他愿意忍耐不代表我或者父亲知道了会当做无事发生轻轻揭过。”


    温隅安喉间苦涩:“是……我对不起小茧。”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你要减少出现在小茧面前的概率,以免影响他的恢复。极端组织和爆炸事件还没有调查清楚,把你的精力都用在这上面——包括那些正在抢救的重伤员俘虏,你都需要保证他们每个人都能顺利活下来作为人证。”


    温隅安低声道:“……我知道了。”


    时序仍旧没有给他好脸色,整理着装,提着鲜花粥衣冠楚楚地进入特护病房。


    他的精神体海东青更是比谁都激动地扑扇着翅膀,在病房里盘旋两圈后,降落在时茧的床头,垂下脑袋用尖利的喙轻轻梳理着少年披散在肩头的蓝色长发。


    它偏着小脑袋一歪一歪地观察着脆弱的小主人,对方重伤初愈,恹恹地垂着淡色的眼睫。


    他的脸颊是病弱的苍白,连嘴唇都没有什么血色,像极淡的白蔷薇花瓣,五官仍旧精致美丽,只是躺在病床上破破烂烂的样子看上去更像个易碎的花瓶,整个人脆弱得仿佛暮春开到荼靡,微风轻轻一吹就会扑簌簌地掉下花瓣雨。


    海东青飞下来,心疼地张开翅膀,想要盖在少年的胸膛上,却被一只毫无血色,布满青筋的纤手轻轻挡开。


    “咕?”


    海东青歪歪脑袋,懵了一下,又飞上去,试图重复刚才没完成的动作。


    然而依旧是那只带着小苍兰香气的手,将它推开,懵逼之下,海东青还摔了个屁股蹲两爪朝天。


    “咕!”


    海东青连忙爬起来,这下确认了小主人不想让它靠近,杏仁大的脑子也想不到更多,只怒气冲冲地朝着主人飞去,抬起弯如银月的尖利喙部,朝着唯一露出来的侧颈狠狠地啄下去!


    时序不急不慢地扫过去一眼,上一秒还在兴师问罪的海东青,下一秒就被抗议无效地收进精神海里。


    时序握拳,抵在唇边咳嗽一声,提起保温桶:“你刚醒,只能吃一点流食,这是你从小就最爱吃的玫瑰薏米粥,熬得软烂清香正合适——”


    “饿了吗?哥喂你。”


    说着,时序拉出凳子坐下来,又解了袖扣把袖子挽到手肘处,动作优美地打开保温盒,拿出里面温度正好口感合适的粥和餐具。


    他舀起一勺,凑近轻轻吹了吹,熟稔地递到时茧嘴边,却只得到一句淡淡的:“我不饿。不用。”


    “……”


    时序默了一瞬,却也不坚持,把粥放到一边。


    他顿了顿,倒也坦荡:“我从来也没有觉得你分化成Alpha是多么丢脸的事,到学校来那一次,其实也只是想鼓励你,因为我知道你无论哪件事都可以做到很好,但无论如何,当时忙于选举的我都始终没有注意到你的心情,这是哥哥的不对。”


    “对不起小茧,我应该更多站在你的角度考虑一点的,那时的你已经承受不了任何一点多的压力。”


    除去在上议院开会或者答记者问时,时序鲜少如此长篇大论,他说完后等待着时茧的反应。


    他想无论小弟是生气是谩骂,还是故意无视,难过哭泣……他预想了很多有可能发生的情景,但他唯一没有想到的就是,时茧比他还平静地说出那句没关系。


    平静得,就好像他们并非血脉至亲,而只是两个萍水相逢,然后在人群中各自点点头这样的关系。


    时茧甚至并没有看他,只是看着前方的天花板,声音又低又淡:“你没有错,不必为此感觉到抱歉。”


    但偏偏时茧说完这句“不必抱歉”之后,时序的心脏陷入了某种丝丝缕缕的刺痛,并不强烈,亦不致命,却酸涩难忍。


    第60章 第 60 章 哥哥不喜欢我这样吗?……


    这比时茧委屈地哭出来, 或者愤懑不平,歇斯底里,都更让时序无所适从。


    时茧性格骄傲, 他这样的出身、这样的等级, 注定了他会耀眼夺目地过一辈子,但其实私底下在和家人相处时, 他一直都很乖, 很听话。


    即使时序大他十岁出头, 年龄的鸿沟摆在那里, 能够陪伴他的时间并不多, 时茧也从未有过什么怨言, 在时序半是玩笑话半是真心话地酸他和温隅安亲近时, 总会一本正经地强调哥哥和养兄是不一样的, 他很喜欢哥哥, 只是哥哥总不在身边。


    眼下, 时茧依旧乖巧安静, 面对自己的道歉, 也只是轻飘飘地就揭过了。


    这本来该是时序所希望的,他那么忙,议会有开不完的会、改不完的提案, 一天24个小时,往往要当25个小时用, 连这次过来看时茧的时间都是硬生生挤出来的,时茧表现得这么云淡风轻,好像从来没放在心上过,时序本该感觉到安心,这口气松下来后, 又继续若无其事地忙他的事业。


    可时序却反而计较起来,时茧不应该这么大度,不应该这么轻轻巧巧的就原谅了自己。如果什么事都能像时茧小时候不高兴买个蛋糕那样轻松哄好,那他娇生惯养宠大的小弟,这大半年来吃过的苦受过的委屈,又有谁来在意和弥补?


    连他自己都放弃了替那个被苛待的自己,到底还有谁能够看见他那些彻底不为人知的痛苦和挣扎。


    时序脸色苍白,他做了一个很可怕的假设。


    在期待时茧能够长成一个优秀的人之前,他最希望的是,自己的小弟能够永远快快乐乐、无忧无虑的长大,但残酷的现实告诉时序,这个愿望已经彻彻底底地破灭了,被时茧最亲近的人,比如他,比如时藏锋……


    他们曾经千辛万苦看顾着才长得郁郁葱葱的小苍兰,正结着娇嫩的花苞,快要开放了。


    又因为他们而枯萎。


    时序忽然涌上一阵深深地厌恶,就在他来之前,他思考的居然仍旧是计划时茧的病房待多久,该怎么措辞道歉,时茧不原谅又该怎么办,需不需要挪更多时间出来。


    他自己都不明白,到了这一步田地,他为什么还能理智到让自己作呕的程度,他究竟是来真心实意地毫无杂念地道歉,还是希望通过道歉这种方式挽回兄弟间分崩离析的感情,以便家庭稳定不影响自己工作?


    时茧的视线落到时序身上,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后,一句话让时序彻底崩溃,不知道该怎么待下去。


    “我没什么事,你去忙吧。”


    时序心如刀割。


    时茧知道,时茧一直都知道,哪怕他的想法这么冷血,他也还是装作看不出来掩藏在装腔作势之下那个腐烂发臭的、让人不喜的自己。


    时序几乎就要维持不住自己冷静的伪装,他强忍着酸涩,很勉强地公式化地笑起来,颤抖地声音却已经完全出卖了他。


    “没事,哥哥再陪陪你。”


    “你的工作不要紧吗?”


    时茧的语气很平常,却让时序鼻尖一酸——他一个将近而立之年的事业有成的男人,早已经不知道眼泪是什么东西,偏偏此刻在小弟身上,他久违地感受到一种无法抑制的潮湿。


    时序强颜欢笑:“比起工作,还是弟弟更要紧一点吧。”


    时茧没说什么,只淡淡地应了一声,又发呆地看着天花板。


    时序看不懂他。因为那双眼睛里,现在已经不那么愿意装下他了。


    本该亲密无间的兄弟却彼此沉默良久,按以往该是时茧主动找一些话题,时序会耐心地和他聊天,指导他想不明白的地方,但现在小弟快要成年,经历了太多他没经历过的事情,已经不再需要一个年长很多的哥哥的建议了。


    他们之间很少有这样谁也不说话,也不做什么的独处时间。


    但时序发现,和时茧待在一块儿,即使算是荒废时光,也让他有一种难得的轻松。


    时茧不想和他说话,那也没关系,他时不时地分享一些上议院最近通过的法案,偶尔提一下中心区哪里的餐厅味道很好。


    大多数时候,时序只是沉默地、担忧地望着时茧,任由心底生出的后悔如藤蔓般疯长,紧紧地缠搅着他的每一处器官。


    直到时茧的吊瓶快空了,进来换药的护士才打破这份沉寂。


    “恢复得很好,今晚这瓶营养液打完之后,就可以逐渐恢复正常饮食了。”


    然后时序便看见对他态度不冷不热的时茧对着护士很温柔和善,唇角带着礼貌地微笑:“谢谢。”


    时序莫名地,就有些不舒服。


    小弟不是从来都只对家里人和颜悦色,对其他人不假辞色么?为什么冷落哥哥,却对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笑?


    这位素来被称作亲民的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上议院议长,在护士因为被他看得太紧张而弄洒了一点药水时,展现出了他极少会出现的咄咄逼人的一面:“这么不小心吗?弄到病人伤口或者眼睛里怎么办?”


    护士连声道歉,急得有些要哭出来,说对不起的时候都带上了一些鼻音。


    时茧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抿着唇盛怒中的兄长,混乱的记忆里,他的亲生哥哥比养兄情绪更加淡薄,职业使然,他几乎从不会在人前随意展现出自己的喜怒,早已锤炼得不形于色。


    可却莫名地对着一个只是出现小失误的护士发难,细细观察下来,甚至说是泄气也不过分。


    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时茧是真的想不明白。


    “没事,没弄到我身上,以后多注意点就行了。”时茧安慰护士,得到一个感激的眼神。


    时序不再继续施压,只是脸色比至少还要难看。


    护士夹在兄弟俩之间,小心翼翼地换完吊瓶,又小声地说了几次抱歉,才在时序令人心慌的眼神中推车退出病房。


    人走之后,时茧看向兄长:“你吓到她了。”


    时序硬梆梆地反问:“我需要向她道歉吗?”


    时茧没有回答。


    时序忍受不了这种过分明显的疏远,从时茧醒来,他就像变了一个人,变得不再是他的弟弟。


    “你如果还是生我的气,你就直接冲着我来,无论怎样控诉我,还是希望我能为你多做一些补偿,我是你一母同胞的哥哥,我都愿意为我的错误承担责任,只要你能把气发泄出来别憋在心里。”时序将忍了许久的真心话一股脑说出来,“但我受不了你这样区别对待,有什么话和哥哥好好说,好吗?别不理哥哥。”


    时茧很疑惑:“我不理你?”


    时序被他噎住,回头一想,时茧还真没有不搭理他过,只是这种寡淡的情绪相比从前,实在稀薄到让人不安。


    时序怕弟弟以为自己在指责他,又改口解释道:“没有……是我说错话。我的意思是,你以前对哥哥不是这样的。”


    时茧问:“可哥哥以前对我是这样的。我以为你会喜欢这种相处方式。”


    时茧的话好像变成了一颗颗子弹,呼啸着穿过时序的额头,让他反复地体会到生不如死的痛觉。


    他的瞳孔因为怔楞而微微放大,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时茧平静的话、平静的表情,有关于过往的一切,都像有人拿着把生了锈的钝刀子在他心尖上一寸一寸地割,非要让他痛得鲜血淋漓才罢休。


    时序不知道自己还应该说些什么,他在记者面前是如此巧舌如簧,永远不会让自己陷入语言编织成的陷阱里,可时茧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让他这么多年练出的定力破碎得干干净净。


    他只能反复地喃喃地说着抱歉,就像刚刚那个惶恐不安的护士一样,又不一样,护士是真的做错事,又被自己揪住不放;可他呢?


    他做错了事,不是已经被时茧原谅了吗?他为什么还是无法得到宽慰,为什么无法心安理得的像以前那样离开?


    时序想不明白,人类的情感比白纸黑字的文件复杂太多,他只知道时茧给予自己的反应如同一种名为凌迟的酷刑,手无寸铁地在至亲的一个眼神里、一句话里被反复切割,好痛、好痛……


    小茧,受伤的是你,哥哥为什么会这么痛?


    时茧一直说没关系,他过去因为分化所受的苦、在第一军校遭到过的欺凌,这些的确都与时序没有任何关系,他并未推动过一切,只是一个旁观者,冷漠地认为他可以适应Alpha的身份,冷漠地旁观未施以过援手,所以时茧从未恨过他怨过他,现在他的记忆受损,很多事情想不起来,时间线也非常混乱,对时序就更加没有多余的怨怼。


    只是也没有多少期待了。


    不过时茧想,哥哥一直以来也是如此,想来他应该不会因为自己如今无法再热络地对待他而感受到落差,他们依旧像从前那样做一对并不亲密的兄弟,这也没什么不好。


    所以时茧现在很疑惑,为什么哥哥会不喜欢自己的态度呢?


    他已经长大了,可以适应Alpha的生活,不打算黏着他了啊。


    这一切不都是哥哥希望的发展方向吗?可他为什么用这么伤心又无望的眼神看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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