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鹅湾这套房不含双阳台室内面积230平,四室两厅三卫格局。江承目前所住的主卧有一个卫生间,苏宜宁和安安住的房间也有。
进到房间,她坐在床尾,低头缓了缓,起身往里面卫生间走。
婚前来过几次,但她没在这边过过夜,东西也没完全搬过来。拆了头发要用护发素时,才发现没带。
花洒已经打开,热腾腾的水汽氤氲了整个洗手间。
纠结两秒,苏宜宁先归置东西。抬手开了镜柜门,却发现里面有一整套未拆封的洗漱用品。
微微怔了下,她将其中一个瓶子拿到手边看。
是沐浴露。
她没用过的一个品牌,挺有质感的圆柱形磨砂瓶,瓶身下方印有几行白色小字,最上面一行四个字是“庭中橘树。”
心念一动,苏宜宁将瓶子拆封,凑近瓶口去闻。清冽幽微的香气传至鼻尖,她咬了咬下唇。
——江承为她准备了自己惯常在用的沐浴露。
这念头一闪而过,她耳根发热,手指顿了几秒,才将柜子里几样东西都拿出来,摆到了角落的三角形壁挂式置物架上。
差不多四点半,苏宜宁洗好澡出来,从外面公卫拿了吹风机又回到房间,将头发吹干。
再次出来放吹风机时,家里安静非常。她抬步出了公卫,探头往客厅和餐厅瞧了眼,江承不在。迟疑着,她又往自己房间走。
走到门口时,发现面朝她的主卧门大开着。
主卧门和她房间门所在的墙面呈90度夹角,从她站着的方向看过去,正好能直直看入室内。
不过主卧太大,她看过去时,仅能看到目之所及的一片——正对她视线的是贴了浅蓝灰色美式复古风格壁布的墙面,墙面下方工字拼的胡桃木地板色调沉郁,一尘不染。
地板上面,靠床那一侧,落了一只深蓝色男士室内拖鞋。
看着那只拖鞋,苏宜宁没有再往前走,转身进了自己房间-
耳边“嗡嗡嗡”的声音第三次响起时,江承抬手搭上额头,将眼睁开。
室内昏暗,远处落地窗外景观灯光透进来,昭示着时间。
中午喝太多,他有点断片了。蹙眉从床上坐起来后清醒了几秒,才将目光投向床头柜上仍旧亮着的手机。
探身过去,将手机捞到手中,低眸一看屏幕:19点55分。
好几个未接来电。
站起身,垂手掸了掸身上的衬衫衣摆,他一边往窗边走,一边点入通话记录。目光落在“宜宁妈妈”四个字上,他清了清嗓子,将电话拨出去。
那头接通后,他唤了一声:“妈。”
孟雅兰问:“是不是打扰你休息了?”
江承笑:“喝得有点多,我这睡过头了。”
孟雅兰“哦”一声,也笑了笑,又问:“宜宁呢?打电话一直没人接。”
“大概也还睡着。”
这句话出口,江承语调一顿。
那头,孟雅兰也同时安静了几秒。
都是心思敏锐的人,江承话一出口便意识到,他无意中点明了两人分房睡的现状,而孟雅兰,也的确如他所料,一瞬间想到他们两人并未住在一起。
短暂的停顿后,江承率先打破沉默,询问说:“是不是安安想妈妈?宜宁吃饭时说了下午过去接她,估计也是睡过头没听见闹铃响。我这就去叫一下她,然后一起去接孩子。”
“让她再睡会儿吧。”
孟雅兰笑着说,“我和她姑姑这吃过饭也没事,正好过来送一下安安。这会儿路上堵得不行,到你们那估计要八点半以后了。”
安安从小没见过爸爸,被苏宜宁养得十分乖巧懂事。但再怎么说,也不过四岁,婚宴后被孟雅兰直接带走,又试图让她在未央公馆过夜,一下子就敏感起来,晚饭前便开始闹着找妈妈。
孟雅兰送她过来是无奈之举,出了家门便开始给苏宜宁打电话。连着好几个没打通之后,才又打给江承。
个中内情,她无需直说,江承也能想到,挂了电话彻底清醒过来。
走到门边打开房间灯,他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衬衫和长裤,又抬手闻了闻袖口,拧眉往洗手间走。
先前怎么进的房间他都忘了,只依稀记得江越将他们送上来后,苏宜宁帮他倒了一杯水,他喝了水,让她去休息。
后来?
好像没后来了。
暗暗思索着,江承用十分钟快速地冲了一个澡,换上干净的白色polo短袖和黑色长裤,从洗手间出来,拿了脏衣服去生活阳台。
苏宜宁醒来后去接水喝,隔着一扇落地玻璃门,发现他顶着半干的短发,躬身低头,在阳台上的盥洗台前手洗衣服。
“醒了?”
衬衫并不脏,江承倒了点洗衣液简单揉了两把,便上手拧干,拿了个衣架撑起,晾在头顶的晾衣杆上。
天鹅湾的房子层间距高,晾衣杆没落下来,以苏宜宁的视角看,实在有点高,但对他而言,却不过一伸手的事。
看着他动作,苏宜宁眼睛一眨不眨,脸上仍有几分刚醒来的迷惘,不由自主地,又想到他之前好些次将安安抱起时,轻松随意的姿态。
“……发什么呆?”
问话也没见她回,江承从阳台上走进来,在她发顶轻揉了把。
“……我妈说她给你打过电话?”
将头低下,苏宜宁小口地喝着水,问了一句。
江承“嗯”一声:“说是距过来差不多还得一小时,饿不饿,我们可以先在楼下吃个晚饭。”
来过这边几次,苏宜宁在临近的东门外也吃过饭,闻言想了想,问他要不要吃牛肉面。
楼下有家连锁牛肉面馆,晚上九点停止营业。
苏宜宁提议吃这个,两人便没有再耽误时间,很快一起下楼。吃完饭快九点,苏宜宁接到了孟雅兰的电话,走到路边接上安安。
小丫头下午哭过,上车以后哭声倒止住了,还小睡了会儿。被江承从车上抱下来时,头发乱糟糟的,大眼睛带着几分惺忪。
寒暄了两句,将孟雅兰和苏广心送走,江承抱着她往回走。
小丫头窝在他怀里,发了一会儿呆,突然朝旁边苏宜宁伸手:“妈妈抱。”
苏宜宁怔了下,连忙伸手,将她接进自己怀里。
晓得孩子心里大概有些情绪,江承没坚持抱她,将她递到苏宜宁怀里后,他将苏宜宁手上的纸袋取下来拿着。
三个人进了小区,安安清醒了过来,要下地自己走。
天鹅湾绿化面积大,四处景致也各不相同,极具设计感。路过一条鹅卵石小路时,看到有老爷爷只穿着袜子在上面来回走路,小丫头好奇得不行,也跟在人家后面小尾巴似的来来回回踩着玩了一会儿,九点半左右,一家三口才又往家里走。
这一天为了当小花童,安安也化了妆,头发还用了少许发胶。下午在未央公馆那边,孟雅兰已经给她洗过一次澡。回家后苏宜宁便没有再给洗澡,只洗了手和脚丫,然后让孩子自己刷牙,她则打开衣柜整理,帮着拿明天的衣服。
妈妈没盯着,安安三两下刷完牙,将自己的绿色大恐龙玩偶从床上扯下来,拖着在地上骑。
分神看了她一眼,苏宜宁没干预。
安安自顾自玩了会儿,也不知突然想到什么,抬眸看向她,歪着头问:“妈妈,以后我们俩住这个房间吗?”
“嗯?”
苏宜宁猝不及防,举着几件衣服回头。
安安从恐龙背上下来,仰脸看着她,面带疑惑:“林泽宇说,他每晚都和爸爸妈妈一起睡呢。为什么我们不和爸爸一起睡?”
苏宜宁:“……”
“这个——”
她试图解释,却完全不知如何解释。
看着她一脸为难的样子,安安皱了皱眉,忽然说:“我去问爸爸。”
话落,小丫头拖着恐龙,扭头跑了。
苏宜宁哪能想到她说一出是一出,反应过来追出去时,安安已经跑进了主卧,用十分认真的语气在和江承说:“爸爸,我和妈妈想跟你一起睡。”
啊?
啊!
站在门口,苏宜宁整个人如遭雷劈,步子猛地顿住。
手上还拿着衣架,她站在主卧门外,进退两难之际,听江承笑起来,“好啊,听安安的。”
苏宜宁:“……”
脸上有如火烧,捏着衣架,她无声地退回房间。
几分钟后,穿着深蓝色短袖和大短裤的江承抱着安安站在了次卧门口,声音温和地同她商量:“安安想一起睡。主卧的床睡我们三个应该不成问题,要不就听她的?”
“嗯。”
关上衣柜门,苏宜宁有些尴尬,硬着头皮抬眸看他一眼,发现他只穿着短袖和短裤时,倏地将视线收回,抿着唇角点了点头,“嗯嗯、好。我拿一下被子和枕头。”
目光落在她脸上,江承眼尾微挑,溢出点儿笑意,提醒说:“枕头有两个。你拿一下安安的就成。”
“好。”
苏宜宁看着他脚上的凉拖,又应了声。
要死了——
脑海里竟蓦地划过上大学时,宿舍里陈昕这句口头禅。
这好像是第一次吧?
她看到江承如此随意的打扮。
莫名地有点尴尬。
大概一直以来他端正得体的形象在她心里太过根深蒂固,骤然以这般面貌出现在她眼前时,竟让她有一种——他好像没穿衣服的感觉。
回过神,摁下脑海里的胡思乱想,苏宜宁转身拿了床上的两条薄被和安安的小枕头,进了主卧房间。
发现江承人在洗手间,安安一个人在床上蹦跳时,她舒口气,绕过床尾,先将被子和枕头放在里侧床边。
视线里,床单是热烈的大红色,两个并排放在一起的枕头也是。上午江承将她抱进来时,床单上另外铺有大红色的被子,被面上用桂圆、红枣等一些东西摆了颗爱心。
五月的A市气温攀升,江承将被子收了起来,此刻,属于他的那个枕头上,放着一条蓝红色格纹的空调被。
目光落在空调被上,苏宜宁又不禁出神。
觉得那条被子的配色不像江承会选的,但下一瞬又觉得,也许、不一定呢?
他可能想图个吉利?
结婚前后各项大小事宜,他看起来都很重视。
她到底在想什么?
抬手按了按额角,苏宜宁跪上床,将朝向她这一面的枕头往外拽了些许,把安安的小枕头放在中间,朝孩子伸手:“宝贝,睡觉了。”
“妈妈我还想蹦一会儿。”
“哈哈,这个床好大,好好蹦!”
许是下午睡得多了又到了新地方,孩子有点兴奋。但想到她明天还得上学,苏宜宁只能耐着性子小声哄:“不可以。已经十点了。宝贝乖,明天还要去幼儿园呢。”
安安鼓着腮帮子犹豫了下,说了声“好吧”,乖乖躺下,由着妈妈帮她盖好被子后,小丫头突然睁大眼看着苏宜宁:“妈妈。明天你和爸爸是不是可以一起送我去幼儿园?”
苏宜宁语塞。
正想着怎么回答她,洗手间里的江承走出来一步,拿牙刷站在门口说:“那你要早点睡才行。”
“好耶!”
许是从未享受过被父母一起送去幼儿园的待遇,小丫头开心得不行,闻言大叫一声,紧紧闭上了眼睛。
洗手间门口,江承拿着牙刷,视线和苏宜宁对上,笑了笑说:“你也快点睡。”
苏宜宁“嗯”一声,点点头,下意识地扯开了自己的被子。
见她躺下,江承抬眸瞥了眼天花板,“小爱同学,关掉卧室顶灯。”
随着他话音落地,复古美式风格吊灯暗了下去。
苏宜宁微侧了下脸,目光尽头,江承拿着牙刷又进了洗手间。
她小幅度地弯了下唇,将视线收回时,发现安安双眼又睁开,在床头柜两侧长明灯光晕映照下,睫毛忽闪,眼珠儿如黑葡萄一般地转。没忍住笑了,苏宜宁抬手盖住她眼睛:“快睡。”
安安“哦”了一声,转个身,小脸埋进妈妈怀里。
结婚这一晚,一对长明灯是不能关的,要亮整夜。苏宜宁用身子挡了光,安安动了几下后,很快睡着了。
不知是因为择床还是下午睡过一觉,苏宜宁不是很困,小幅度地调整了两次睡姿后,仍没能入睡。江承洗漱好出来室内很安静,还以为她跟孩子一起睡着了。走进了站在床边却发现她在动,没忍住笑了声问:“睡不着?”
担心吵醒安安,他声音极低,但苏宜宁没办法不留意他的动静,闻言便抬手压着被子,侧身朝向他的方向,同样小声说:“有点。”
她人在被子里裹着,但夏款的被子薄薄一层,将她身形勾勒出起伏不平的一条曲线,反而徒增许多难以言喻的风情。长明灯红色光晕笼在她身上,她转身看向江承时,后者对上她温柔而莹润的脸,竟产生了一瞬的恍惚。喉头微微发紧,江承略偏了下眼,想了想问:“那要不看个电影?”
苏宜宁“啊”了声,“现在?”
江承怔了下,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有点晚了是不是?”他笑着,俯身将手机从床头柜上抄起看了眼,发现已经快十点半。
搁以往,这会儿他已经躺上了床。
此刻手机拿在手中沉吟了两秒,却朝苏宜宁道:“那你和安安先睡。我这手机里攒了一堆消息,出去处理一下。”
“……哦。”
目送他出去,苏宜宁放空了会儿,将脸颊埋进枕头。
心里的滋味难以形容。
对于他,她似乎不自觉地,隐隐生出了期待,可在突然触碰到一些苗头时,又会不可避免地开始犹豫、担忧,甚至……退缩。
不知多久,她在这种辗转反复的情绪里抿住唇角,睡了过去-
翌日,苏宜宁被闹钟叫醒时,大床上只剩下她和安安。江承不知何时起身,薄被已叠得四方四正,放在枕头上。
“宝贝。”
拍了拍小丫头撅到枕头上的屁股,苏宜宁坐起身,打着哈欠叫女儿起床。
安安没什么起床气,特别小的时候,醒来也很少哭,一个人抱着脚丫子啃,或者睁着一双眼,四下瞅来瞅去。上幼儿园后,基本一叫就醒,会配合着苏宜宁帮忙穿衣服的动作伸脚抬屁股,然后下床洗漱。
七点十五,母女俩到餐厅,苏宜宁发现桌上已经摆了豆浆、小笼包,厨房里传来“叮”一声。
江承一只手戴着厚手套,将加热过的豆腐脑从微波炉里取出,放在桌上时说:“忘了问你早上吃什么,随便买了几样,你挑喜欢的吃。”
安安早餐在学校里用,苏宜宁昨晚睡前,想的是他们起床送了孩子后,回家再吃早饭。
没想到他会专程出去买,她捏了捏手指:“你怎么起这么早?”
“习惯了。”
江承笑,触到她目光,神情多了几分温柔的意味,解释说:“晨跑后顺便在楼下买的,快吃吧。好歹第一天送安安上学,我可不能迟到。”
小丫头早上起来整个人有几分呆,乖乖地在椅子上坐着,听见他说话想了一下,半仰着脑袋,一本正经地接:“王老师说,最晚八点十分到校。”
她们换了住的地方,幼儿园却预备上完这学期再给孩子换,路上需要半小时左右。
苏宜宁没再耽误,吃完饭拎上安安的书包,跟在一大一小两个人后面,一起下楼去车库。
五月中旬,A市气温一天高过一日,早上七点多,阳光已十分明媚。
出地下车库后,江承没有开很快,前后窗户都降了三分之一,让车内通风透气。
苏宜宁陪安安坐在后排,目光从前排两个座位之间看过去,正好看到他握着方向盘的左手。
不知是不是因为第一天送安安,他今天仍穿白衬衫和黑色西裤,打扮略显正式。此刻,微微上卷了几圈到手肘下方的衬衫袖子中和了这种正式,让他整个人更多几分恰到好处的闲适。
他手腕上戴着订婚后一直没摘下来过的那块表,而无名指上,多了一个素圈的铂金戒指——是昨天,她帮他戴上去的婚戒。
路上不知什么花开了,清风拂过脸,送来一阵浓烈馥郁的香气,那香气钻入鼻端,让苏宜宁骤然打个喷嚏,回过神来。
她低下头,收回视线看了眼手机,正好看到夏思雨发了条微信。
她一贯起得晚,难得大早上有消息,苏宜宁点进去,看到那短而语气强烈的一句:“江神上微博热搜了!”
第52章 盖章 “宜宁,我亲亲你?”
微博?
苏宜宁一愣,夏思雨那边又甩了张截图过来。
图片正是手机微博热搜榜页面,第七条“高配版秦晔”被歪扭的一个圆给圈了起来。
——“我看看。”
简短地回了条微信,苏宜宁点开了自己的手机微博APP。
她一贯忙碌,不若夏思雨那般经常在网上冲浪,不看八卦不追星,大学时注册的微博,这两年基本都没上去过。乍一看见秦晔,不晓得是谁,更不明白他怎么会和江承扯上关系。
进去看了几分钟,才捋清楚前因后果。
秦晔是娱乐圈当红流量小生林清尧在近期上线的电视剧《早安,秦医生》里饰演的男主名字。电视剧里,男主是一名外科医生。因为这个剧最近热播,宣发很多,演员的粉丝们也都十分活跃,时不时会用各种话题将主角和电视剧剧情进展送上热搜。
电视剧和主角频频上热搜后,引发了更多人参与讨论。昨天有人喷电视剧不切实际——
“无脑剧看看就行,现实中没有这么帅还这么深情的医生!”
“外科医生,啧啧,懂得都懂。”
“编剧多大?有生活常识没?三十岁的副高?”
这种声音越来越多后,原著粉丝也下场了,一时间书粉、剧粉、演员粉和路人吵成一团,探讨主角人设的合理性。
也就在这种情况下,有网友在昨天夜里发了条微博:“说他是高配版秦晔没人反对吧?”
这条微博里的“他”,指的便是江承,博主发了他在火锅店救人的视频截图、四院墙壁上所拍的带医生简介的照片、高中时期在附中光荣榜上的照片和竞赛获奖照片,声称是自己意外从小红薯上看到,然后震惊于学神的颜值,所以一直保存着的。
苏宜宁看到时,评论已经好几千——
“怒气冲冲进来的我这会儿内心有点复杂。”
“楼上我懂你,天人交战!”
“看见标题的第一反应,大逆不道!进来后的我,斯哈斯哈!”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小说都不敢这么编”?哈哈,看着比某流量帅多了!”
“拿LQY和人家比,辱人家了吧?看清楚,人家可是S省曾经的高考理科状元,别说长相了,智商都不在一个级别上。”
“楼上阴阳尼玛呢!脑子有坑!”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演员哪里低人一等?我们不约谢谢!”
“呵呵,这是又动了哪家的蛋糕吧?看见尧宝爆火有人坐不住了!”
……
“妈妈,你在看什么?”
旁边安安一句话骤然将苏宜宁的注意力从手机屏幕上拉回,对上她目光,苏宜宁将手机收起来,笑了笑说:“没什么,妈妈看了几条新闻。”
微微歪了下头,安安疑惑:“什么是新闻?”
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求知欲特别旺盛,一天会有许多个稀奇古怪的为什么。苏宜宁只能想了想告诉她:“新闻就是最新发生的事情。”
“哦,什么事情呀?”
苏宜宁:“……”
前面开车的江承扑哧笑起来,她也不禁失笑,糊弄小孩:“就是,嗯,妈妈知道的一本小说拍成电视剧了。”
小说是什么,安安是知道的。因为夏思雨就在写小说。
闻言,小丫头眼睛亮了亮,“是小雨姨姨写的小说吗?那是不是我们家的电视也可以看。我也想看。”
这话题进展下去,估计没完没了。苏宜宁忙答了句“不是”,没等孩子再说什么,又让她猜一猜幼儿园的早饭,将话题给绕开了。
八点过几分钟,A6抵达锦绣华府靠近幼儿园的东门。
承诺了送安安,江承将车停在了小区一楼商铺外一个停车位上,同苏宜宁一起,送孩子去校门口。
穿着校服,自己背着小书包,安安往前走了两步,突然停下。
回过身,她挤到爸爸妈妈中间,左手牵住江承,右手牵住苏宜宁,才又继续往前蹦。
平时她早上去幼儿园,有时候苏宜宁送,但大多时候孟雅兰送。孩子好像没闹过什么脾气,苏宜宁也并未这样直观地感受过——原来有父母一起送的时候,她能这样高兴。
心里有些后知后觉的自责,苏宜宁将女儿小手握紧,同她一起,一晃一晃地,到了幼儿园门口。
早饭要开始了,迎接的老师们陆续转身往校门内走,小四班老师慢了一步,半蹲着身子,在哄哭闹的林泽宇。
林泽宇妈妈立在旁边哭笑不得,同领着女儿的甜甜妈妈说:“星期五晚上听我说安安下学期可能会转走就开始哭了,家里三个人都哄不住。”
“我也不想安安转走,妈妈你求求安安妈妈,让她不要把安安转走,呜呜呜……”
听见两个大人说话,原本没哭的甜甜也哇一声跟着哭了起来。
江承和苏宜宁领着安安由远及近,看见的便是这一幕。
瞅见两个小伙伴在哭,安安脚步停了一下,松开牵着她的两只手,蹬蹬蹬边跑边唤:“林泽宇,甜甜!”
哭得正伤心,抬头看见她时,虎头虎脑的小男孩破涕为笑,吹出好大一个鼻涕泡。
他旁边的甜甜则第一时间跑到苏宜宁跟前,仰着脸说:“安安妈妈你不要给安安转学好不好,我舍不得她呀。”
苏宜宁这才明白眼前这一出怎么回事了。
但目前的状况,安安继续在这边上学的确不方便。她爸妈在天鹅湾买的房子布置好晾一个暑假,九月再开学,肯定要帮安安转学的。
做不到的事她不好欺骗小朋友,只能笑了笑,弯腰摸了摸甜甜的发顶,正纠结怎么答话,甜甜被他们班的朱老师叫了一声。
目送三个小豆包被老师领走,苏宜宁松了口气,听旁边甜甜妈妈问:“安安妈妈,这位就是……”
幼儿园家长们虽大多都是同一小区的,但苏宜宁因为离婚,并不热衷于家长社交。可孩子们彼此关系好,所以她同甜甜和林泽宇的父母都熟识,闻言便笑了下,点点头道:“嗯……我老公。”
三个字从她口中说出来,卡顿了一下,还有几分不自然。
旁边的江承却泰然自若,朝两人笑了笑,颔首打招呼:“你们好。”
“你好你好。”
林泽宇妈妈年龄比他们都大一些,笑着回话:“先前听安安外婆说过,你是四院的医生,真是年轻有为……”
一表人才四个字溜到嘴边,被她及时咽了回去。
因为还得上班,两位妈妈没有多留,寒暄几句后,很快跟他们告别,一起往小区里走。
走了几步快到小区门口时,又没忍住,感慨两句后回头看。
早先只知道苏宜宁再婚了,但如何能想到,人家带着女儿二婚,还能嫁给这种只看外表都觉得出类拔萃的男人。
而在两人回头时,苏宜宁和江承正好也背过身去,从她们的角度,正好能看到男人侧头低眸瞥了眼苏宜宁垂着的手,尔后,他收回目光,但在继续往前走了一步后,伸出左手,触碰到苏宜宁的右手,握入掌中-
这一天再没什么事,送完安安,两人开车回家。
先前下车时,苏宜宁还想着等会儿安安进学校后,她和江承说一下热搜那个事。但在江承握住她手以后,这事情又一下子被她给抛到九霄云外去。
从一开始,她好像就不抗拒江承靠近她,同她肢体接触,而且会不由自主,为他每一次主动伸出的手而悸动。
如果他提出要同她更进一步,她怕是很难拒绝,但……
记忆深处一些画面,一些言语,苏宜宁许久不曾想起,也不愿意回想,上车后坐在副驾驶座位上,那些事却如洪水开闸般涌出,让她忍不住地想:他真有可能不介意吗?他怎么可能不介意?思雨说他喜欢自己,她也有这样的感觉,可他,为什么会喜欢她?
如果他真的喜欢她,那这种喜欢,又是从何时开始的呢?
因为这一个又一个问题,苏宜宁一直没怎么说话。路上有些堵,江承的注意力多半放在方向盘和后视镜上,起先并未注意到她心绪不宁,临进车库,才意识到她这一路安静极了。
两个人乘电梯上楼,换鞋进家门后,一起在门内左侧的盥洗池边洗手,江承偏头轻声问了句:“怎么看着兴致不高?”
“嗯?”
苏宜宁侧眸,对上他视线时,尾音悄然低了下去。
天鹅湾所有户型都是精装修交房,电梯入户,门外空间也允许业主自用,所以江承定制了整排柜子放杂物和鞋,进门后这个比较小的凹陷区,则定制了大理石台面的美式复古浴室柜,方便回到家第一时间洗手。
一个人洗手尚算宽裕的地方,同时站两个人,便显得局促。
何况他们此刻近在咫尺。
嘴巴轻抿,看着眼前男人微微俯就的脸,苏宜宁嗓子眼莫名干涩。
她的视线落在他睫毛上,第一次发现他睫毛竟然这样长,再稍往下,怔愣地对上他眼睛,从那一双漆黑而明亮的眼瞳里,似乎看到了小小的、有些傻的她自己的脸。
四下的温度,好像突然升高了一些。
苏宜宁收回的一只手按在了坚硬的大理石台面上,石材冰凉的触感让她稍稍回神,察觉到氛围不对,她正犹豫要不要说点什么来打破时,江承伸出一只手将她揽住,往前一步,手掌隔在她脊背和墙壁中间,将她抵在了墙上。
苏宜宁一颗心差点从嗓子里跳出来。
抑制着抬手去按心口的冲动,没忍住轻声:“江承。”
这句话仿佛一个开关,江承凸起的喉结滚了滚,半垂下眼帘,薄唇凑过去,落在了她额头上。
苏宜宁一只手紧扣着墙面,感受着那无声而克制,仿若盖章般一个吻,睫毛也忍不住颤动起来。
她不太敢看他。
却能感觉到,男人轻而热的吻,像羽毛,已经从额头离开,落在了她眉心,之后,又掉到了眼皮上。
她下意识闭眼,又察觉他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抬了起来。
刚用冷水冲洗过的指尖带着微微冰凉的刺激感,落在她下巴上,引起一阵战栗。
感官似被无限度地放大,她甚至能感知到,他拇指和食指的力道稍稍重一些,摁在她唇角两侧。在她几乎喘不上气之时,那两根手指往一起收,描绘着她下唇的形状。
终于,两根手指并到一处,捻着她唇瓣中央的软肉。
她听到江承略带沙哑,试探而温柔的一声:“宜宁,我亲亲你?”
第53章 拥吻(二更) 和他喜欢了不知有多少年……
苏宜宁没能说出话。
她感觉自己浑身好像着了火,思绪本就被他撩拨得十分崩溃,这一句话后,脑海里绷紧的那根弦骤然弹断,让她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江承好像发出了很轻的一声笑。
揽在她后腰上的手掌略往上移扣在她脊背上,让她整个上半身因此微仰起来。
这样一个姿势,其实略有些不舒服,有一些不由分说的强势意味在里面。苏宜宁被他牵着踮了下脚尖,还未来得及多想些什么,软而温热的他的唇,已经落在了她唇角。
不太熟悉的人看他,第一印象永远是冷淡,甚至有些高不可攀。苏宜宁记忆里的江承,一开始便是这样。高一开学后发现两人在一个班,她甚至不敢主动同他说话,哪怕他们在那之前已经见过,他还帮过她。
可后来一直同班,她发现他也会笑,会耐心给别人讲题,在学校要开运动会时,也会在体育委员的软磨硬泡下,一个人报好几个项目。她就又感觉,他其实内里是温和的,只是分外清冷而优越的长相、端正少言的性格、可望而不可即的成绩,将他塑造成了一朵高岭之花。
她从来没想过,原来他的唇,这样软,这样热。
她被他吻着,不自觉地将紧咬的牙关张开,任由他长驱直入。
江承那只撑在她脊背后的手不知何时又落回了她后腰间,按在那儿,将她整个人往他的方向送,一边吻着,他一边伸出另一只手,扣住了她险些磕到墙壁上的后脑勺。
嘴唇有些麻,又有些灼烫,苏宜宁实在受不住,肩头瑟缩了下。
江承察觉到了,动作慢下来,扣在她脑后的手掌也随之前移,抚上她脸颊,他从唇齿间又轻声地唤:“宜宁。”
气息不稳,颤动的音调带了一声轻喘。
“嗯。”
一瞬间的感受无法形容,苏宜宁被他唤得几乎掉下泪来。再也忍不住,她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也伸出去,用两条胳膊紧紧环住了他的腰。
她脸埋在江承怀里,平复着心情。
江承一手拥着她,下巴抵在她发间,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摩挲着,调整因了这一个吻而乱了节奏的心跳和呼吸。
这是他人生的第一个吻。
和他喜欢了不知有多少年的人。
可是它……
来得好像有些太迟了-
南北通透的大户型,餐厅和客厅以及双阳台形成了一个开阔而通畅的长矩形空间,上午九点,明灿灿的阳光便从两侧阳台的落地窗投射进来,将室内照得十分敞亮。
一吻结束,两个人抱了会儿,都后知后觉地有些不好意思。
为一时的忘情,也为这大清早,含了些“白日宣淫”意味的情绪失控。哪怕这失控是在家里,只有他们两人的角落里。
抱着江承,苏宜宁正犹豫着要不要将手松开,一阵“嗡嗡嗡”的手机震动声,突然响了起来。
偏头看了眼自己放在台面一侧的手机,江承低声说:“是我妈电话,我接一下。”
他嗓子哑得厉害,这样说着话,手却没将人松开。
苏宜宁“哦”一声,主动从他怀里退出去,胡言乱语道:“那你接电话,我先去打扫一下卫生,家里好乱。”
话落,她低头抬步往客厅去。
身体有些令人难耐的反应,在她离开后,江承没有第一时间接电话。拿着手机前往餐厅,倒半杯水喝了,他去北边阳台上打电话。
杜若那边也没什么事,问他今天干什么,又说要没安排的话,中午可以带宜宁回未央公馆那边吃午饭。
她在上班,简短地说完,很快将电话挂了。
江承折回客厅,说了这个事后,同苏宜宁一起打扫卫生。
昨天家里人多,瓜子皮糖纸之类的小垃圾弄了满地,回来睡醒后,江承简单地清扫过一遍,但沙发下、绿植背后好些地方仍没彻底干净。另外有一些结婚用的东西散乱在各处、早上的厨房和昨夜睡过觉的卧室没来得及收拾、几件脱下来的衣服没洗……零零散散一堆事等着。
家里太大,两个人分开收拾,不知不觉地,临近十一点。
苏宜宁在北阳台洗手池手洗了安安两件小衣服挂好,拿手机去看微信,才突然又想起江承早上上了热搜的事。
握着手机,考虑着再上微博看一下,她又注意到,微信界面的下方,显示有新的好友申请。
点进去后,一顺溜的验证消息,却让她第一时间怔住。
不知道都是些什么人加她,消息有一条算一条,全都是诸如“二手货”、“美女通过一下”、“约的话送你一台保时捷”、“二婚嫁那么好,牛”、“你配不上你老公”之类,莫名其妙或不堪入目的话。
一条又一条文字入眼,又齐齐涌进脑中,苏宜宁愣了好半晌,没能从突如其来的羞耻中回过神来。
手机又动了一下,屏幕上亮起的本地陌生号码来电让她心尖一跳,迟疑着没有第一时间去接电话。
可打电话的人却不罢休,两个电话自动挂断后,又很快拨过来第三个。
回头往客厅里望了眼,没瞧见江承,苏宜宁将北阳台一扇半开的窗户推到最大,又考虑几秒,接通了电话。
倒和她想得不一样,那头是一个男人,大着嗓门问:“喂你好,附小门口的快件,麻烦出来取一下。”
附小门口?
她是从来不会将快递发到学校的。
“你不是苏宜宁吗?”
那头快递小哥也纳闷,扯着声音问。
苏宜宁说是。
快递员便道:“那就是你的呀,挺大一个件,也许是旁人帮你买的呢,备注写着新婚快乐,麻烦你取一下吧。”
在快递员声称再带回去不方便,拜托她尽量去拿后,苏宜宁只能打通了樊静的电话,让她去校门外看。
搁以往,突然收到这种快递,她可能会让快递员放门卫处,自己去学校了再处理。但这一会儿,整个人心不在焉,樊静听说她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后提议要不开箱看一下再签收时,她就随口答应了。
两人通话结束,隔几分钟,樊静发过来一张图片。
大箱子里放着的是她和周沐阳的挂墙婚纱照、照片摆台以及相册。
樊静:“靠,你前夫干的吧?是不是有病?”
樊静:“我拒收吧。”
樊静:“宜宁?”
看着对话框里几行字,苏宜宁捏了捏手指,考虑了几秒回:“不用。麻烦你让快递员再封起来,你收了放门房。”
樊静:“哦哦那好,那我让封一下。”
樊静:“宜宁你别和这种烂人一般见识,我看他肯定是不知从哪听说了你再婚,故意恶心你呢。”
苏宜宁:“嗯,谢谢了,我没事。”
樊静那边再没回什么。
苏宜宁低头,目光落在她手上,才察觉因为太过用力地握着手机,她左手一直在抖。
握着手机,在原地又站了几分钟,她转身进餐厅。
江承正好从房间方向过来,看着她正要说话,却见她笑了一下道:“刚洗了安安昨天脱下来的衣服,我下楼去丢一下垃圾。”
话落,她抬步又进了厨房。
面对夏思雨,苏宜宁能很平静地说起周沐阳,可面对江承,有关周沐阳的事,她一个字都不想提起。进到厨房,她低头绑住并未扔满的垃圾袋,走出来,拎着垃圾出了家门。
“砰。”
不算重的拍门声传至耳边,江承将目光收回。
想到苏宜宁刚经过他时不言不语的模样,他薄唇紧抿,点开微信回复夏思雨:“你先写着,完了告诉我。”-
楼下。
扔了垃圾,苏宜宁在健身器材旁的长椅上坐了会儿。待心情平复一些,她将手机拿出来,按了一串数字拨出去。
她这个号用了好些年,从未换过,周沐阳烂熟于心。坐在办公室工位上正生闷气,乍一看见苏宜宁来电,他瞳孔微张,倾身将手机从桌上拿起来,很快走至一侧窗边休息区。
午饭时间还没到,办公室一众人各忙各的,一片安静中,听他突然吼了一句:“我没有!”
气急败坏的一声将众人吓了一跳,齐齐看过去时,就见他越发提高分贝,冲那边道:“我说没有就没有,我在你心里现在就这形象?苏宜宁你不准挂电话,我问你你现在结婚了安安怎么办?你教她在婚礼上管别人叫爸爸?那是我女儿!”
随着他最后一个字掷地,偌大的办公室静得落针可闻。
周沐阳回过身:“都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研究生毕业后待到现在,他在设计院有些资历了。一众人被劈头盖脸训了一声,有几个没敢吭气,可也有自他气走宋知微就看不惯他一直和他不对付的,闻言便道:“你冲我们发哪门子邪火?又不是我们谁娶了你前妻!”
“噗——”
一阵闷闷的喷笑声中,有一个年龄稍长的大姐朝说话的男人啐了一口,“想得倒美!你是考过状元,还是也有一个开劳斯莱斯的叔?”
这一上午,自意外发现他们A市有一位医生因长相帅过偶像剧男主而上了热搜,且又被爆料他昨天刚结婚,结婚对象还是苏宜宁后,设计院不少人都一直跟着吃瓜。有几个先前和宋知微关系不错的没忍住好奇,发消息打听他表妹二婚老公是何背景,婚车竟用了连号的劳斯莱斯。
大姐这话一出,办公室诡异地静了一瞬,许多人彻底绷不住了,哈哈声连成一片。
周沐阳比他们消息更广。
昨天去婚礼上蹭饭的许俊杰和郑硕,先前发婚纱照还不过瘾,将安安上台送戒指那一段拍视频发了他们宿舍群。
一群舔货!
不就因为苏宜宁再嫁,而宋知微现在混得比他好!
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周沐阳紧攥着手机,抬脚狠狠踢了下旁边的沙发,径直出了办公室-
苏宜宁的微信,倒确实不是他宣扬出去的,而是孙佳佳。
因为他前一天喝醉,到家后发疯,当着孙佳佳和老妈、孩子的面,将他和苏宜宁的婚纱照翻了出来。昨天苏宜宁结婚,他大清早起来一言不发,出门后玩失踪,电话也不接。
孙佳佳气疯了,昨天中午叫了快递员,将那些碍眼的东西全部打包起来,发去了附小让苏宜宁收。
儿子昨晚一夜未归,早上起来,庞秀云见儿媳妇脸色不好,默默叹了几声,饭后便推了孩子下楼遛弯。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孙佳佳看到本地自媒体博主群里,有人在讨论今天上了热搜的江承,讨论了一阵子,还有人贴出了他刚被爆出的结婚照,夸新娘子也好美,两人简直天生一对。
她看着那些话,气呼呼地发了句:“新娘挺牛的,二婚带娃嫁这么好,A市估计找不出第二个。”
这句话如同一个炸弹,炸得群里不少人冒泡发问,意识到这是个绝好的引流机会,孙佳佳当即编辑了一条笔记——《二婚女的春天,坐劳斯莱斯嫁大三甲男医生!》
这条笔记发出后浏览量蹭蹭上涨,群里有人质疑,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苏宜宁微信主页的截图拍进了群里,说自己认识她。
当年喜欢上周沐阳后,她偷偷加了苏宜宁微信看她朋友圈,后来也一直没删。因了她这个举动,群里变得异常热闹,有人跟风引流编辑笔记,有人截图了自己在微博评论区的留言,还有人发自己添加苏宜宁为好友的图片,笑嘻嘻地说看她什么反应……
嬉笑的氛围里,孙佳佳好几天的郁闷一扫而光,一上午时间,都泡在群里聊天,直到快十二点,有个昵称挺陌生的群成员突然@她说:“看一下这个吧。”
这条艾特下,那个群成员跟了两张截图。
一张截图里,三味文学城粉丝量16.8万的作者天街小雨用个人认证账号发了一篇文章:《倒追成功的上司其实是有妇之夫?某一位小三上位的育儿博主脸真的好大!》”
而另一张截图里,名为江承的账号说:“一句老生常谈的话——网络不是法外之地。针对孙某某在微信群公然散布我妻子个人信息侵害其隐私等行为,已存证并就近报警。另,敬请某些人收起窥私欲,约束个人行为,不要让孙某某的今天成为你们的明天。我亦无需任何人管闲事打抱不平,结婚是我追求的我妻子,我爱重珍视她以及现有的生活。她性情温和不与人计较是她大度,但涉及到伤害她的事,我恐难拥有一份好脾气,请各位莫要罔顾法律的同时,挑战我底线。”
这段话下面,他贴了几张部分地方打马赛克的群聊天消息截图,外加一张时间为今天的报警回执单。
几百人的群瞬间炸开了锅,点开那张报警回执单的同时,孙佳佳腾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周沐阳开门进来,正好对上她六神无主的慌张的脸,拧眉问:“你怎么了?我那天翻出来的相册,是不是你寄给宜宁的!”
“宜宁宜宁宜宁,她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就这么一天天将她挂在嘴上?!周沐阳她结婚了!结婚了你懂不懂?以后和你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两个人在家里大吵一架后,周沐阳“啪”一声又摔门下楼,人还没走到小区门口,孙佳佳哭着从后面将他追上,撕扯着打他,“你不许走!苏宜宁现在那丈夫刚刚去了派出所,还将报警回执单发网上了!他凭什么这么做!又不是我让那些人去加苏宜宁的!”
周沐阳脚步一顿,回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第54章 又哄他 “江神这不得爽死了哈。”……
未央·天鹅湾。
苏宜宁拿着手机,听那头夏思雨说话。
“所以事情大概就这样。也怪我,早上刷了会儿手机又睡着了,群消息还都设置着免打扰,看到时已经晚了。否则我非第一时间出来将那不要脸的骂个狗血喷头!不想影响你心情嘛,我就打电话给江神了,然后他就说报警……哈哈,刚上面发的图你看见没,第一次见他这么说话!吓死个人!还有!他说爱重你你看见没,如果这都不算爱,我有什么好悲哀……”
说着话,夏思雨竟忘乎所以,在那边唱了起来。
苏宜宁听着她声音,却只觉得心脏被泡在什么东西里,又酸又软。
打完电话上来后发现江承不在,她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家里,不想去看手机,也没勇气发消息问他去干什么了。
他去报警,还在报警后的第一时间发微博应对这一上午的荒唐。
爱重珍视她,她有什么好爱重的……
握着手机,苏宜宁一阵失神。
夏思雨唱了几句,听手机里一片安静,迟疑地唤她:“宜宁?”
“在呢。”
苏宜宁说着,看到江承的电话打了进来,她连忙和夏思雨说:“江承电话,思雨我接一下。”
“嗯嗯好,对了,你别忘了删掉那神经病,她竟然有你微信!”
“刚才看见你发的截图后就删了。”
“那就好,我挂了。”
夏思雨掐了语音。
江承打过来的电话已经断掉,苏宜宁看着手机,点开和他的对话框,打字问:“刚在和思雨通话,怎么了?”
江承:“先前和奶奶说了过去吃午饭,你还想去吗?”
已经和长辈定下的事,苏宜宁如何能改口,回复他:“去呀。你这会儿在哪?”
江承:“马上进车库。”
苏宜宁便道:“那你等我一下,我换身衣服下去。”-
换好衣服洗了一把脸,对着浴室镜扎头发,苏宜宁突然发现,她嘴唇看着似乎有些肿胀,也比平时嫣红许多。
想到早上回家后那个吻,她抬手在唇上碰了碰,考虑到回去陪长辈吃饭,没有再涂唇彩或者口红,拎了包下楼。
A6停在车位上。
透过挡风玻璃看见她,江承松开了握着方向盘的手,下车绕过车头,帮她将副驾驶一侧的车门拉开了。
轿车驶过几个减速带,开出车库,江承将车窗降了下来,几分钟后,车子就近在路边停下。
苏宜宁不解地看过去,他开口说:“手机我看一下。”
想到他所发微博下面带的那几张截图,苏宜宁将手机拿了出来。迟疑着,没有给他递过去,而是轻声地说:“那些人我都没加,验证消息也已经删掉了。”
“让我看看。”
江承重复着又说了一句。
抿了抿唇角,苏宜宁低下头,将手机解锁后递给他。
江承点进微信查看,确认再没人骚扰她,便退回屏保页面,喉结轻动着说:“抱歉。让你因我受到这些非议。”
“没事的。”
苏宜宁笑了笑,对上他眼睛,声音顿了顿,“……我不理他们就好了。你别生气了,你这样……过去被奶奶看到要担心的。”
将手机递向她,江承没说话。
暗暗犹豫了几秒,苏宜宁解开安全带,在他微怔的目光里,一手按着中央扶手倾身过去,在他唇角轻轻啄了一下,小声地说:“笑一个好不好?不要为这种事情生气。”
她声音好温柔,轻轻软软的,就像在哄小孩子。
却实在管用。
江承紧抿的唇角不自觉弯出弧度。
主动亲了他一下,苏宜宁有些不好意思,拿上手机后低头扯安全带,没再说什么。
车内气氛微微凝滞,又透着说不出的暧昧,将车子发动,驶离车位以后,江承两手握着方向盘,余光却扫了眼副驾驶。唇角不自觉弯出更深的弧度,他溢出了一声笑:“以前没少这么哄安安吧?”
“……才没有。”
苏宜宁却红着脸反驳。
江承挑了下眉,又听她低声说:“我不会亲她唇角,就亲亲额头。”
江承:“……”
他唇角又往上勾了勾。
苏宜宁余光瞥到,将脸颊转向了副驾驶那一侧的车门,又降了点车窗,嘴角敛了点笑意去看外面-
星期一中午,杜若和江静深在医院上班,不在家用饭。
江承和苏宜宁开车抵达未央公馆,一起进家门时,家里也就老太太唐宛、保姆徐慧、上午过来看老太太的韩安民,三个人在。
徐慧在厨房做饭,老太太则坐在客厅侧旁一个单人沙发上,两只手各撑着一边膝盖,低着颈,方便韩三叔帮她脖子后面贴膏药。
微俯着身子帮老太太将膏药贴好后,韩安民听见了门口一阵动静。待看到是江承和苏宜宁换了鞋进来,他不禁笑起来:“可算来了。你们奶奶刚还在这念叨呢,十二点了还没见人,这中午是不是不预备过来吃饭了。”
“家里太乱,打扫卫生费了些时间。”
江承说着,和苏宜宁两人进客厅。
这一上午发生的事,家里除了不太上网的老太太,其他人都已经知道了。怕老太太跟着操心,韩安民并未告知她,这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提醒江承,老太太并不知道他们被什么事绊住了。
江承心领神会,也松了口气,唤过奶奶又等韩安民洗了手后,叔侄俩借抽烟之名,去落地玻璃门外花园里说话。
抬眸看了眼站在室外的两个人,老太太回过神,慈蔼地笑着问苏宜宁:“婚假还有几天呀?”
“后天早上上班。”
苏宜宁笑着说。
她有一张极讨长辈喜爱的脸,说了一会儿话,老太太便拉了她一只手握在掌心,拍了拍又说:“听江承讲你喜欢吃糖醋口味的东西,奶奶让午餐准备了一道糖醋虾球,还安排了一道风味茄子,一会儿你都尝尝。”
“谢谢奶奶。”
苏宜宁笑了笑,往老人贴着膏药的后颈看了眼,“您是脖子不舒服吗?要不我帮您按按?家里我爸妈他们偶尔不舒服,我都有帮他们按过的。”
江家一屋子的医生,哪里用得着着新进门的孙媳妇,但对上那一双带着笑意的清透眼眸,老太太没推却这份好意。
隔着明净透亮的玻璃门,不经意瞥见屋内的一幕,韩安民夹着烟的手顿了下,朝江承笑道:“刚才我说给按揉一下老太太不同意,嫌弃我手劲大。这不正好,等到了个手劲小的。”
出来说话,韩安民给江承也发了一根烟。
后者推说不用,被这一贯爱打趣人的三叔取笑,说他一上午好大的气性,来一根灭灭火。
江承便将烟接了,点燃后吸了两口,这会儿香烟夹在指间,他跟着往室内看了眼,没说话。
脑海里突然又浮现出刚才上车后,苏宜宁落在他唇角,蜻蜓点水般的那一个吻和那句“笑一个好不好?”
以及那句——“我不会亲她唇角。”
早上接吻时尚且不敢抬头看他的人,胆子倒是大了些。
两人步入室内,徐慧已经将凉菜摆好,正端着两盘热菜往餐桌上放,放下时看见两人进屋,笑着招呼道:“可以吃饭了。”
江承便走到客厅唤了一声,让老太太和苏宜宁上桌。
未央公馆的房子大,但每周末都会请家政上门做一次清洁整理,徐慧负责的,主要是老太太的三餐和一楼日常的卫生维护。
她手脚勤快厨艺又好,听说江承中午会带苏宜宁过来,在老太太叮咛下早早买了食材以后,不到十一点,就开始在厨房忙碌了。
六菜一汤上桌,四个人一边吃饭一边聊天,因为陪长辈的缘故,苏宜宁和江承全程都没看手机。
饭后,老太太看太阳好,说要出门走一走,和有事要离开的韩安民一起出了门。
苏宜宁拿着手机去玻璃门外,给孟雅兰、宋知微等好几个人分别回了电话,终于松一口气将电话挂断,又看到微信里好些未读消息。
她先点开了同陶然的对话框,发现陶然在半小时前发消息问:“宜宁,你有画过电影海报吗?”
苏宜宁过往接的单子以出版书籍插画和封面为主,看见之后便回:“没有,怎么了?”
“那你有没有兴趣试一试?之前买了《缉魂》电影版权的公司刚才找我,说他们老板姐很喜欢你的画风,问你要不要参与绘制《缉魂》的电影海报!”
“这方面我接触也比较少,就先大概问了下,人家说如果谈妥的话,预算一张十万起步。”
“哈哈,估计是因为你老公今天上了热搜,昏玉她们都发微博挺你,那边又喜欢《缉魂》出版封面,就起了这个心思。”
“昏玉现在也在A市是不是?这事要成了,高低得请人家吃个饭吧哈哈。”
打字麻烦,这几段话,陶然都直接发了语音。
《缉魂》实体书四月上市后销量一路走高,出版封面也很受好评,苏宜宁是知道的。但昏玉发微博的事,苏宜宁先前并不知道。
和陶然说自己考虑一下,她退出微信,点开微博看。
关于江承的那条热搜,在他和夏思雨先后发声,评论风向扭转后,江二叔让公关出手,将热搜给撤了下来。苏宜宁这会儿上去,已经看不到关于那一条话题的讨论了。
她搜索昏玉的账号。
发现昏玉在上午十二点时发了条微博:“不觉得这样好的女生配不上谁,她配得上任何人。”
这样一条文字下,她发了好几张同苏宜宁加上好友后,两人的微信聊天记录截图。
昏玉的粉丝比夏思雨还多,她平时又甚少发日常,这条才发了两个小时的微博下,有一些圈内作者和许多读者评论。
“啊啊啊!是我最爱的神仙画手太太!”
“她真的好好,而且人特别特别耐心,上午看到说她不配的那些话,我都气死了!”
“玉玉你发这几张图真的没问题吗?在给你自己招黑啊[笑着哭]。”
“有一说一,我要是图上这位太太,早不伺候了哈哈。”
“哇!只看说话都好温柔,香香甜甜软软的大姐姐的感觉。”
“毕竟是能让高考状元爱重珍视的人嘛[斜眼笑]。”
“她老公真的绝了,上午好好地正吃瓜迎面泼下来好大一盆狗粮的感觉谁懂?”
“话说,没有姐妹注意到图上那句话吗?姐姐回玉玉那句!”
“我我我,正想说!他很优秀,是我平生所认识人之最!这是什么双向奔赴的绝美爱情,太好嗑啦!”
冷不丁看到自己说过的这一句,苏宜宁瞬间尴尬得脚趾抠地,退出微博,一边装手机一边往室内走-
厨房里。
徐慧在收拾碗筷,江承拿了个小西瓜,站在流理台跟前正预备切,放在案板旁侧的手机又“叮咚叮咚”响个不停。
这一上午,从夏思雨开始,他电话和短信就没断过。午饭前特地调了静音。刚才突然想到下午派出所那边可能会联系他,又改调了铃声。
暂且将刀放下,他将手机拿起来点进微信,发现是“江神婚礼执事群”不断地刷新着消息。
这个群是婚礼前一周张瑞建的,方便这一周安排迎亲各项事宜,原本也就十几个人,都是他们当年附中的同班同学,但在婚前两天,张瑞又拉了三叔、江越和江莱。前天到昨天,又断断续续拉进来好几十人,现在群成员逼近七十,俨然要往师大附中校友群的方向发展了。
目光落在群名上,江承没有第一时间去看群消息,先艾特张瑞说了句:“你改一下群名。”
张瑞:“改成什么?进来就看江神花式秀恩爱群? ”
方易清:“噗——”
夏思雨:“哈哈哈。”
窦青苗:“……”
程宇飞:“他估计还没看上面的消息哈哈。”
垂眸看着手机,江承指尖滑动,去翻看上面聊天记录。
好半晌,看到了被张瑞转发到群里的一张截图,截图上一个粗黑的圆圈出了苏宜宁说的一句:“他很优秀,是我平生所认识人之最。”
而这张图下面,张瑞@他说了一句:“啧啧。”
程宇飞紧跟着发了一条:“江神这不得爽死了哈。”
“爽死了+1。”
“+1。”
……
唇角弯着一道笑弧,一直翻到最新消息,江承罕见地有点不知该说什么,正想退出去任由他们闹时,群里被王堃又甩了张图片,他在截图下“靠”了一声,问了句:“这是苏宜宁吗?”
看见那张图的第一瞬间,江承唇角的笑意敛了起来。
他将图片放大了看,发现那是一张在类似画室的地方所拍,立在角落的一副油画作品。画作的主角是一位十六七岁的女孩,她扎着低马尾,身穿校服抱着几本书,行走在一条樱花盛开的路上。
不需要再看第二眼,足以江承确认,画上的女孩确实是苏宜宁。因为那条路、背景里的建筑物轮廓,他都再熟悉不过。
——那是他们师大附中的樱花路和图书馆一角。
一张图片将群里更多人炸了出来。
王堃挺懵地在解释:“不就刚才看见张瑞那张图了,夏思雨说那是她一个朋友在微博发的,我就去吃吃瓜么。结果就看到评论区有人刚发了这个,说是之前去一个画廊看到了拍的,感觉这女孩很像今天热搜上那个医生他老婆,身上穿的校服都和江神竞赛获奖照片里的校服一模一样……靠,虞不惑画的吧?”
程宇飞:“发图的那姑娘刚回复说画作的主人是一位挺年轻的留法新锐画家还长得很帅鹅鹅鹅。”
郑舒好:“的确是虞不惑。我五一在B市遇见他了。”
窦青苗:“《樱花树下的女孩》,这名字起的,感觉还挺浪漫。”
夏思雨:“……”
张瑞:“……”
第55章 冈本 “我拿一盒?”
客厅。
苏宜宁坐在沙发上后,发微信给昏玉说谢谢,并提了一下陶然找她,说影视公司有意让她参与绘制《缉魂》电影海报的事。
昏玉说不用谢,没第一时间接话和她讨论画电影海报,反而发了张图片给她说:“宜宁,这上面好像是你。”
与此同时,夏思雨发微信告诉她:“虞美人回国了!”
突如其来的消息,让苏宜宁懵了一下。
夏思雨又道:“靠靠靠,昏玉刚发你的那张图片,被王堃第一时间发张瑞建的那个执事群里了,而且你不知道最绝的是——刚才大家在讨论那到底是不是虞不惑画的,郑舒好冷不丁冒出来给一锤定音了卧槽,说她五一在B市遇到了虞不惑,他年初就回国了!有没有联系你吖!”
虞不惑在高考后那个暑假给苏宜宁表白的事,夏思雨是知道的。
因为在那之后,虞不惑从苏宜宁的世界里消失了,出国后连新的联系方式都没有给她。
这状况被夏思雨意识到以后问过苏宜宁,得知虞不惑是因为告白失败出国,夏思雨还感慨过他决绝。
后来苏宜宁和周沐阳离婚,安安一岁多那年,夏思雨又长吁短叹,说早知道还不如当初接受虞美人呢,如果是他,是万万不可能出轨的,指定是一个二十四孝好老公,妻奴女儿奴。
苏宜宁却并未这样想过。
正因为有了和周沐阳这样一桩婚事,她才无比深刻地认识到——人是不能因为感动于被爱而结婚的,至少她不能。
在这一点上,虞不惑比她清醒许多。
两人最后一次见面的那个晚上,在她摇了头后,虞不惑将她从公园一路送回到华府门口。察觉他沉默了一路,苏宜宁心里也不好受,低声告诉他说:“我们以后还是朋友。”
虞不惑在那时停了脚步,不言不语地抿着唇看她。
他有一双眼尾微微下垂的狗狗眼,右眼眼尾处有一道月牙形状的,浅而细长的疤。那是小学有一次,他母亲发病在家里砸东西,碎瓷片溅过他右脸,伤好以后留下的。
彼时他站在华府门口,用那样一副样子看着苏宜宁,让她抱抱他时,苏宜宁犹豫了几秒,没有拒绝。
虞不惑在她抱住他后,在她耳边轻声说:“就这样吧。我没办法再和你做朋友了。”
那一天之后,苏宜宁再没见过他。
端着大半碗西瓜步入客厅,江承看见的,便是苏宜宁低头盯着手机发怔的侧影。
没问她怎么了,在想什么,他走过去,俯身将玻璃碗放在茶几上,轻轻往她手边推了推,在她抬眼对上他视线时,抬抬下巴示意:“吃点西瓜。”
放下手机,苏宜宁“哦”一声。
江承在茶几另一侧的单人沙发上坐下。
苏宜宁捏着水果叉叉了一块西瓜,习惯性往嘴里送之前突然意识到——这人就拿了一个叉子。
西瓜已经送到嘴边了,她只能咬住,吃完一块才问江承:“你不吃吗?”
江承低头回着微信消息,闻言抬起眼皮瞅了瞅她,从单人沙发上起身,坐到了她旁边。
要说近,两个人昨晚还睡在一张床上,今天又抱过吻过,只是坐一张沙发而已,并没有什么要紧。可苏宜宁仍在他挨着她大腿坐下的那瞬间懵了一下,甚至抬眸往餐厅方向看了眼,生怕正收拾厨房的徐慧突然出来。
“怎么了?”
旁边江承跟着她视线看过去。
“……没什么。”
将目光收回,苏宜宁定定神,拿叉子又叉了一块西瓜,递过去给他。
江承没抬手接,稍低了一下头,将西瓜直接从叉子上咬掉。
许是在自己家吧,他比较放松?
苏宜宁这样想,也只能佯装无事,自己一块喂他一块,两个人一起将一碗西瓜吃了。
吃完西瓜她将碗拿去厨房,人刚踏进厨房,徐慧便不由分说地接了碗,苏宜宁只能说谢谢,又回去客厅。
老太太这时正好走完路回来,江承从沙发上起身将她送去房间,给说了一声后,带着苏宜宁离开。
轿车驶出未央公馆,苏宜宁坐在副驾驶上无所事事,将手机拿出来才突然想起,昏玉和夏思雨的消息,她都没有回复。
给两人分别回完微信,她偏头看向左边,犹豫半晌:“江承。”
江承开着车,分神睨她一眼,“嗯?”
苏宜宁捏着手机,组织了下语言:“思雨刚和我说你们在群里讨论那幅画的事了。不知道你有没有误会,不过我觉得还是应该和你说一声,我和虞不惑很多年没联系了,之前也只是朋友,我从未喜欢过他。”
江承握着方向盘,静了好几秒,点了点头笑:“好。知道了。”
话落,他声音顿了下,补充说:“我和郑舒好也一样。”
苏宜宁舔了舔唇。
冷不丁地,她想起她和江承领证那天,似曾相识的一幕。
只不过她当时打断了江承说话。
有什么东西,好像正在不断地浮出水面。
可她却不忍心一探究竟。
两个人一时都没说话,气氛正凝滞,江承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派出所那边来电话,说已经联系上了孙佳佳,问他们能不能三点钟过去,将事情解决一下。
江承本来就在等他们电话,闻言说了声“好。”
下午三点零五,两个人抵达派出所见到民警后,得知孙佳佳和周沐阳已经到了。
这种级别的案件,民警一般也以调解说和为主。上午江承报案后,他们了解情况同时吃瓜,对事情已经一清二楚。让两对夫妻各待了一间调解室,年轻的民警笑了笑,告诉他们:“……情况现在就是这样。孙佳佳已经认识到自己错误,也同意当面赔礼道歉和赔偿一定的精神抚慰金,你们这边看?”
来的路上已经和江承谈过诉求,闻言,苏宜宁压了压交握着搭在桌上的手,语气平静说:“我并非得理不饶人的人,只是这件事,仅当面道歉怕是不行的……事情既然是在网上发生的,那么除了您刚才说的,我更希望她写一封公开道歉声明,在她个人账号上置顶半个月以示悔改和诚意。”
“行,我转达一下。”
沉吟几秒,民警表示理解,又前往另一间调解室,几分钟后再回来时却面露难色,说孙佳佳那边表示可以多加精神抚慰金,但写道歉信置顶的事有点难以接受。
两位民警看着苏宜宁,又看看江承。
苏宜宁想了想:“我这边没有回旋讨论的余地。”
不管是和周沐阳,还是孙佳佳,她其实一点关系也不想再扯上的。离婚到现在,各种话都听过,旁人说什么,在乍一看见听见的时候可能还会有些不舒服,但过去也就过去了。
她不想一直纠缠在那些事里。
但事情已然发展到现在这种地步,哪怕是为着以后的生活平静,她也必须让孙佳佳有所表态。
说完这句话,苏宜宁不再开口。
民警沉吟着,又看向江承。
江承低眼,用右手拇指扶了一下左手腕上戴着的手表表盘,看了下时间,抬眸语调淡淡道:“我爱人的诉求,您可以让她再考虑一下。我们这边最多能等半小时,五点钟还要去幼儿园接孩子……如果她不接受,那就按程序,该拘几天拘几天。”
“行吧。”
一个民警从椅子上起身,又过去转达。
二十多分钟后,民警再从那边过来,说孙佳佳答应了,已经删了上午的文章并在账号置顶了道歉声明,让苏宜宁和江承查看。
夏思雨在微博上那篇文章并未指名道姓,但因为她也有孙佳佳所在平台的博主账号,所以也被网上认识的一个朋友拉进了那个A市自媒体博主群里。她艾特孙佳佳去看微博后,众人自然知道怎么回事,孙佳佳那个账号基本废了。
好不容易做起来的账号废了,人还被踢出了那个博主群,怕被拘留又有周沐阳一直在旁催促,孙佳佳只能咬牙答应了置顶道歉声明。
曾经的她有多得意,在面对面道歉结束,又看着苏宜宁和江承离开时,她便有多崩溃。
周沐阳比她更烦,中午才因为旷工早退被领导打电话责难了一通,他老爹一个电话又打过来,骂他真是丢尽了自己的脸,家世好体制内的媳妇降不住,后娶的这个更像缺心眼搅屎棍……
从小到大不敢忤逆老爹的周沐阳第一次气得挂了电话,刚才在调解室又看到母亲庞秀云发消息,说他奶奶咽气了,让他们赶紧回去,一起回县城奶奶家操持丧事。
另外庞秀云转告他,他爸因为苏宜宁二婚的事被亲戚朋友取笑很没面子,让他必须将安安一起带回去,给太奶奶送葬。
“他疯了吧!”
“你告诉他让他自己找苏宜宁说!”
站在派出所门口台阶下,气急败坏地回了两条消息给老妈,周沐阳额间青筋暴跳,扭头看了眼孙佳佳,没好气吼:“哭哭哭,你现在哭有什么用!还他妈不嫌丢人!”-
从派出所出来,江承和苏宜宁去幼儿园接安安。
因为不到五点就到,难得排到了家长队伍的第一位。安安兴奋得不得了,背着小书包上了车,一路都在叽叽喳喳说话。
时间尚早,想到明天需要回门,江承便提议回家前去超市一趟,买一下要带过去的礼品。
轿车停在路边车位上,一家三口进了天鹅湾附近一个大型连锁超市。
要买的东西比较多,两人推了两辆车,江承选购礼品,宜宁推着坐在车里的安安,采买日常用品。
六点多一些,两人将东西买好推着往出走时,超市的人流量明显大了起来,收银台排了两条长队。
苏宜宁和安安在前面,江承站苏宜宁旁边,推车被他一手扶着在侧后方。
人挤人往前走了一两米,两人到了收银台跟前。侧旁一个货架上,摆满了花花绿绿、四方四正的小盒子。
苏宜宁起初没意识到,目光随意地停留在货架边沿。江承也是在看见的瞬间才突然想到——家里好像没有准备。
并非他没想法,只是先前的确觉得,距离这一天,可能还得一段循序渐进的过程。
脑海里思绪百转,他身子俯低凑向苏宜宁,轻声征询:“我拿一盒?”
猝不及防地,苏宜宁看了他一眼,待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时,耳朵腾一下红了。
她不肯说话。
江承伸手过去,挑了一盒冈本扔进她推着的车里。
小小的盒子从一大堆东西的旁侧掉了下去,安安扭头看了眼,好奇地问:“爸爸你买了个什么?”
“……口香糖。”
说着话,江承探身从收银台台面一侧另一个货架上拿了盒口香糖在她眼前晃了晃,“给安安拿个草莓味的?”
“噗——”
身后队伍里响起了几道低低的喷笑声。
苏宜宁一个头两个大,站在收银台边,垂着眼将推车里一堆东西放上台面后,推着安安先出去了。
帮他们结账的收银员是个年轻姑娘,扫了几样商品后抬头看见江承,眸光倏地一亮,一脸惊喜地结巴道:“你你你是不是今天微博上那个……”
“不是,结账,谢谢。”
没等她问完,江承开口直接将人打断了。
那姑娘闹了个大红脸,低头看清自己手中下一个商品是什么时,没再抬头,好辛苦地憋住了唇角的笑容。
第56章 吻痣 “宜宁,你这里有一颗痣。”
六点半左右,一家三口离开超市。
快到家时,江承接了个电话,让去医院救急。
工作性质如此,他当即应下,挂断电话后,先将苏宜宁和安安送回家。
时间缘故,苏宜宁没准备他的晚饭,给自己和安安弄点东西吃了后,便领着孩子回了房间。
晚上母女俩仍睡了主卧。
临睡前,苏宜宁看到江承发微信说三环外出了大巴车撞卡车的大型事故,送到医院的病人很多,他大概回不来,让苏宜宁关好门,和孩子早点睡。回了条知道了,让他不用担心,苏宜宁和孩子早早睡下。
第二天,回门的事也因为江承在医院加班给泡汤了。
苏宜宁和孟雅兰说周末过去。
江承回到家,已经是这一天夜里。
苏宜宁睡前没关主卧门,半夜睡得迷迷糊糊之际,依稀听见外面传来响动,人就那么突然醒过来,她看到门外透着亮光。想着可能是江承回来了,她轻手轻脚地起身,踩了拖鞋出去。
江承在玄关处的盥洗池洗了手,说了句“小爱同学,关掉走廊灯”,人往房间正走,看到苏宜宁从主卧里出来。
因为有月光从两侧大阳台的窗户投入室内,屋里其实不算特别昏暗。四目相对,瞧见的确是他,苏宜宁笑了下问:“怎么这会儿回来了?”
出房间前她看了眼时间,已经凌晨两点过一刻。
江承明天还上班,按以往的习惯,今晚基本就歇在医院。但想到她在家,哪怕他两点回来,这一夜还有五小时能和她在一起,他就没做过多考虑,下了手术后直接回家。
还被医院里几个一起下手术的打趣了句:“结了婚就是不一样哈。”
此般种种,想起来他自己也觉得有几分好笑,更不好和苏宜宁说,只走到人跟前,温声道:“医院里休息不好,就回来了。”
“哦。”
苏宜宁不是很清醒,抬手捂着嘴打了一个哈欠,“那是不是明天还正常上班?你洗漱一下,早点睡呀。”
话落,她转身要回房间去。
“欸。”
看着她披头散发宛若梦游的样子,江承眼睛里溢出点笑意,几乎是下意识地,他将人手腕扯住,拉进了怀里。
猝不及防地撞在他胸膛上,苏宜宁抬眸,迷瞪地看了他一眼。
白天里清醒状态下的她,温柔也总有几分距离感。江承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抬起,将扑到她脸颊和唇角的长发拢拨到耳后,说了句“我抱抱”,手便顺势从她肩头滑落到后腰上,将人拥紧了一些。
那一天送完安安两人回家,他拥抱她也是这样,手会扣紧她后腰,将她压向他的方向,让两人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
苏宜宁恍惚地想了想,脸蛋贴在他胸膛上,闻到他衬衫上有淡淡的医院消毒水味道,神智才略微清醒些。唇角不自觉弯出笑弧,又无声无息抿住,她伸出两只手,环住了他的腰。
下巴抵在她颈侧,冷不丁地,江承想起学生时期,不知从哪本书上看到的理论——拥抱是最有益于消除疲惫的方式之一。
当时不以为然,这一会儿突然想起,倒实在无法反驳了。
苏宜宁睡前洗过澡,人又刚从被窝里出来,身上暖暖软软,头发香气扑鼻,他二十多小时几乎没合眼,原本只想将人抱一下然后去洗漱。就这样抱住,却发现他有些高估自己自制力了。
心里轻轻地喟叹了声,江承抵在她颈侧的唇张开,流连含吮的同时,落在她后腰上的手顺势下移,隔着薄薄一层柔软的布料,贴上她的臀。
上下两重刺激同时传来,苏宜宁腿脚变得酸软。以为江承这一晚不回来,洗澡后她穿了条短袖睡裙,因为拥抱的动作,睡裙本就往上蹭了一些,他一只手覆下去后,指尖只需轻轻一挑,就能伸到睡裙里面。
意识到这一点,苏宜宁浑身血液都快速地流窜起来。
有些失神地被他吻着,她脑海里莫名浮现出曾经在电视画面里见过的震撼的一幕——春回大地,气温升高,冰封了一个冬天的河流破开,一条条冰块碰撞推挤,以摧枯拉朽之势,跟着翻涌的河水一路往下游奔腾呼啸,仿若巨龙般锐不可挡。
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那条苏醒的河。
实在受不住被他这样吻,苏宜宁将脖子缩了缩,小声提醒:“江承,明天还上班呢。”
江承闷闷嗯了声,左手指尖在她颈后摸索,“宜宁,你这里有一颗痣。”
颈后有一颗痣,苏宜宁是知道的,从来不觉得有什么。可不知为何,被他这样用指尖摸着,心中悸动难言。
她抿了抿干涩的唇,又不知道说什么。
江承用指尖搓了搓那颗小痣,没再说话,将她缓缓松开。
苏宜宁总算得以解脱。
却没想到他并没有就此罢休,松开不过两秒,手指又按在那处,将她身子翻转,往前稍微推了下,压在了墙上。
手指拨开她头发,他去亲那颗痣。
肩头被他按着不能动弹,苏宜宁一手攀在墙上,人有点崩溃,身子后仰想挣脱。
江承用手压住了她动弹的手,指尖插入她指缝,将她右手扣握在墙上,嗓音变得低沉暗哑:“别动。没洗澡呢,我不做别的。”
这人……
苏宜宁只能额头抵墙,紧紧地咬住了唇。
真是好乖的一个人。
亲了会儿,江承将人放开,又拉入怀中圈着,低头在她额头上落了一个吻,笑了笑问:“刚是不是害怕了?”
“……没。”
苏宜宁摇摇头,推他又想往她腰间去的手,“你快去洗澡吧。”
被她推了一把,江承失笑,歪头想去看她脸色,又被她偏头躲开。
心神荡漾得难以形容,他索性两手一起伸出将她整张脸捧起,在她错愕又有些羞窘的眼神瞪视下,鼻尖蹭过去抵住她鼻尖厮磨,低声亲昵问:“今天太晚了,改天再办你好不好?”
话落,也没给她回答的余地,伸手捏捏她的脸,“乖,先去睡。”
苏宜宁:“……”
他是不是故意的?
往床边走又躺上去许久,这个问题都在她脑中挥之不去。
怕打扰她,江承在主卧洗手间拿了东西,出去外面客卫洗澡。
苏宜宁被他回来这一通折腾,一时有些难以入睡,看了两次手机,不由地在心里想,这人,洗澡时间是不是有点太长了?
也就在想到这点时,她突然又意识到,也许他不止在洗澡……
没有容许自己继续想下去,她将被子拢紧在身上,翻身面朝落地窗一侧,闭上眼默念:“睡觉睡觉睡觉睡觉……”-
翌日。
一家三口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早上七点多一起出门。
顺路将安安送到幼儿园后,苏宜宁去学校。到校后,先将放在门房的一箱东西让保洁大叔处理掉。
如果孟雅兰在跟前,大概是不可能同意她丢掉有自己的相片的,但那些东西实在不好处理,苏宜宁也没有长辈们那么多讲究,秉着眼不见心不烦的想法,将这一段过往直接丢给了垃圾车。
这一天是江承婚假后正式上班的第一天,白班连着夜班。苏宜宁照常下班,下班后第一时间去幼儿园接安安。
昨天接得早,今天却又晚了一些,等她赶到幼儿园,小朋友们基本已经被爸爸妈妈接走,剩下安安和其他班两个孩子,一起坐在一楼绘本区的台阶上,一边看书,一边等家长。
将孩子接出来,苏宜宁有几分抱歉,牵着她一边往车边走一边柔声问:“晚上就我们两个人,宝贝想吃点什么呀?”
“苏宜宁。”
没等安安说话,旁侧突然响起一道硬邦邦的男声。
苏宜宁停步,抿唇看过去的同时,周沐阳拎着车钥匙大步到了她跟前。
在县城奶奶家待了两天,忙前忙后一堆事,他头发没空洗,衣服也没时间换,眼里还有些红血丝,整个人看上去,早已没了与苏宜宁初识时的意气风发不说,仅比星期一两人碰见时,都多了几分颓唐。
当着孩子的面,苏宜宁不想和他争执,淡声说了句:“今天不方便,有事我们改天说。”
自去年在医院见过安安,周沐阳表达过好几次想同孩子相认的意思,苏宜宁都没答应。她以为周沐阳找她又是为了旧事重提,却没料到,周沐阳说他奶奶去世了,他在这等她,是为了将孩子带回去送埋老太太。
虽说人死为大,可对周家那个老太太,苏宜宁是一丝好感也无的。从结婚起,她就想不明白,为何同为女性,那人重男轻女的思想,竟比周沐阳的父亲还更重、更顽固。
当年她和周沐阳婚后第一次上门,因为周沐阳前一天加班,A市过去他们县城也不过一小时车程,为着安全起见,便由她开了车。
车开进巷子,老太太和一堆邻居等在家门外,自挡风玻璃外看见是她坐在驾驶位上脸色便不太好,等她同周沐阳一起下去,便听人扯过周沐阳问:“你怎么让你媳妇开车载你呢?可显摆着她了!”
周沐阳父亲工作后在单位家属院另买了房子,但因为他们县城不大,所以周沐阳从小和爷爷奶奶相处时间也很多。毕竟是第一次上门看老人,苏宜宁带了不少东西,这样一句话,却让她一下子掉进了冰窖里。
周沐阳在那时重重拍了老太太胳膊一下,说了句:“哎呀你说什么呢。我昨天加班了,所以让宁宁开的。”
思绪从仿佛已经很久远的那一幕上收回,苏宜宁面无表情地看了眼前的男人一眼,摇摇头道:“不可能。”
“苏宜宁你能不能讲点道理?不管怎么说那安安也是我奶奶的重孙女儿!我们俩离婚了,你不想回去可以,我将孩子带回去,不劳烦你还不行吗?”
“我说了不可能!”
苏宜宁伸手将安安往她腿后拨了下,压抑着怒气,“别说她了,你和你爸妈看顾过一天这个孩子吗?周沐阳,不讲道理的不是我,是你。你就当给自己留点脸面,别再打扰我们俩生活了行吗?”
话落,她俯身将一直一声不吭,呆呆看着两人的安安抱了起来。
车子就停在不远处车位上,苏宜宁快步过去将孩子放入后排儿童座椅里,因为情绪波动,没注意到,刚才接孩子时忘了交给老师的接送牌从外套口袋掉了出去。
幼儿园接孩子是需要拿接送牌的,但时间一长,老师基本眼熟了经常接送孩子的家长,有时忘了拿也不要紧。
安安上幼儿园后,大多时候由孟雅兰接送,苏宜宁给孩子接送牌上贴着的也是孟雅兰的照片,她自己,没形成拿牌子的习惯。
星期三星期四连着两天都将孩子接晚了,星期五下午,上完课再没有社团活动,她便早走了小会儿,五点多随着家长队伍到了幼儿园门口,却被老师告知——安安已经被爸爸接走了。
爸爸?
苏宜宁怔了下,意识到这人绝不可能是江承。
一来他在上班,二来以他稳妥周全的性格,做不出这种事。
她第一反应是周沐阳,但一时不明白他怎么就能将孩子接走,更怕接走孩子的其实不是他,立刻要求查看监控。
小四班主班老师这天请假,带孩子的是副班郭老师和园里新来的刘老师。看见苏宜宁的瞬间郭老师就挺纳闷,一听她说自己没让别人接,一下子变了脸色,跟在她后面一边往园区里走一边说:“可那人拿着接送牌,说他是安安爸爸,也知道孩子一直是由外婆接的。我给你和孩子外婆打电话都无法接通,他又将你名字和手机号码报给我了。我将孩子领下来认,安安也点头了,说是爸爸。”
听到最后这句,苏宜宁倏地止步。
脑海里第一时间闪过的,竟是孩子之前那句:“他都不要妈妈这个好朋友了,那我也不想要他当我的好朋友。”
安安她,为什么愿意和周沐阳走呢?
心中思绪万千,苏宜宁抬手抵了下鼻尖,克制着情绪说:“麻烦让我尽快看一下监控,我需要确认到底是谁接走了安安。”
听见这句,老师彻底慌了。
一边跟她往监控室走,一边让旁边另一位老师赶紧找园长。
五分钟后,苏宜宁被几个人陪着站在监控室里,通过回放画面看出——晚饭前接走安安的,的确是周沐阳。
第57章 动手 发了疯一般地嫉妒着那个人。……
确认是周沐阳,苏宜宁心情勉强平定了些。
不管怎么说他是安安亲生父亲,孩子的安全尚且有保证。但想到他那一天说的那些话,又瞬间心急如焚。
安安长这么大,没有和他待过一天,也没有经历过吹吹打打、哭天抢地的传统白事场面,就这样被他接走带回去,也不知会遇到什么情况,她怕不怕,有没有哭……
“安安妈妈?”
观察着她的神色,园长犹豫着唤了一声。
苏宜宁心中有气,但深知现在并非耽误时间的时候,看过去说了句:“学校这方面的责任等找到孩子了我们再来谈。”
话落,没等园长说什么,她一边快步往外走,一边给周沐阳拨电话。
连着打了好几个,周沐阳没接,她只能将电话挂断,又给周沐月打,结果周沐月也没接电话。
一路走到停车位上,苏宜宁看了眼时间,正犹豫要不要给江承打过去,母亲孟雅兰的电话先过来了。
平复了一下情绪,苏宜宁将电话接通。
孟雅兰在那头说她给安安买了可漂亮一个滑板车,让她接到孩子就送过去未央公馆那边,放假了嘛,和江承过一下二人世界。
沉默听完,苏宜宁笑了笑说今天就算了,明天带孩子过去。
听着她声音,孟雅兰顿了几秒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没事。”
苏宜宁笑了笑,“今天太晚啦,来回折腾也不方便,我和江承明天本来就要过来,一起过来就行。”
“安安你接上了吗?你把手机给安安,让我和她说。”
“外面信号不好,妈我先挂了啊。”
怕再说下去露馅,苏宜宁将通话掐断。
周沐月的电话正好打过来。
苏宜宁连忙接通,问她安安是不是被周沐阳带回家了,现在人在哪儿?
周沐月“啊”了一声,回答说:“我不知道呀。宜宁姐,我这几天有赛教活动,抽不开身,这会儿人在高速上,还没到家呢。”
她和父亲以及奶奶关系都不好,苏宜宁多少知道一些,闻言只能让她路上小心,回家后如果遇到安安,帮忙先照顾着,她随后就到。
周沐月连忙应下。
挂断电话,苏宜宁心烦意乱,又看了眼手机。
她一个人开车去周沐阳家,未免身单力薄。可如果让江承陪她回去,她只想一想,都觉得难受。让他去面对那些因她而起的糟心的事,难缠的人,她如何开口?
胡思乱想几秒,苏宜宁翻开通讯录,将电话给宋知微拨过去。
也不知是因为正好在下班这个当口,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宋知微也许久没接电话。
江承的电话,却在这时过来了。
迟疑着将电话接通,只听他在那边温声唤了句“宜宁”,苏宜宁忍不住掉下泪来。
泪来得猝不及防,她连忙将手机拿远,却听江承语气骤变,在那边问:“怎么?发生什么事了?”
除妈妈外,他好像是第一个能如此敏锐地察觉她情绪波动的人。
苏宜宁哑了声音:“安安,安安被周沐阳接走了。”
“不着急。”
电话那头传来一道清晰的椅子拉动的声音,苏宜宁听他说,“他是安安爸爸,不至于伤害孩子,你现在人在哪,我过来找你。”
“幼儿园门口,就上次你停车那个位置。”
挂了电话,苏宜宁靠在车边等。
四院距离锦绣华府和师大附小其实都不算远,但恰逢星期五晚高峰,路上人多车多,江承开车到幼儿园门口,已时至六点。
站了快半个小时,苏宜宁脚麻了,坐上副驾驶时,整个人也因为着急头晕脑胀,低头扯了安全带扣好后,她两只手伸到脑侧,将太阳穴按了按。
江承开着车,右手伸过来将她左手握住,安抚说:“没事,别担心。你说一下地址,我们现在过去。”
偏头看着他,苏宜宁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
她眼睛里似有千言万语,江承看懂了,沉默了须臾,他松开她手,在她发顶揉了把,“乖,听话。”
捏着指尖,苏宜宁报了周沐阳奶奶家的地址。
从幼儿园往高速路口方向一路都挺堵,江承开车过收费站时,时间已临近七点。苏宜宁看到周沐月发消息说:“宜宁姐,我哥是将安安带回来了。你现在是不是在来的路上?别担心,孩子我帮你看着呢。”
“嗯好。那麻烦你看一会儿,我们估计还得一个多小时。”
回完消息,苏宜微微闭了下眼,身子往后靠在椅背上。
自见面后,她情绪看起来尚算平静,但一直没换过的坐姿,紧紧握着手机指节泛红的手,都泄露了内心的不安和焦灼。
江承偏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上了高速,天色越来越暗,车程过一半,宋知微回了个电话,说下午会议结束得有点晚,问她什么事。
苏宜宁只说不小心拨错号了。
八点多,车子跟着导航下高速进县城时,天已经彻底黑了。周沐阳奶奶家所在的那条巷子比较窄,路两边还挨挨挤挤地停了不少车和花圈,巷口则竖着一个上面写有“前有白事,敬请绕行”的立牌。
两人只能将车停在路边,步行往里走。
没多会儿,便看见巷子中央临时搭建的灵堂,主持葬礼的殡仪师正拿着话筒,让左右众人下跪致哀。苏宜宁一眼看见安安。小小一个人头上被绑了条红色孝布,正被周沐月牵着,缀在左边那一列队伍尾巴上。
小丫头这一下午也不知经历了什么,发辫散乱,身上淡粉色的裙子和白色裤袜脏兮兮的,正咬着嘴巴,要哭不哭地左顾右盼。
“安安!”
苏宜宁大喊一声。
远远听见妈妈声音,安安噌一下转过脸,目光落在苏宜宁身上,“哇”地一下大哭出声。
她挣脱了周沐月的手,一边往苏宜宁跟前跑一边喊妈妈,路面不平,孩子跑两步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住,整个人扑倒在地。
看见她跌倒,又爬起来往自己的方向跑,苏宜宁眼泪奔涌而出,快步过去,蹲下身将孩子抱住。
这动静一下子惊到了正举行晚祭仪式的所有人,周沐阳急匆匆从队伍里走出,俯下身正要同苏宜宁说什么,衣领被侧旁一只手猛地攥住。
苏宜宁将孩子抱到怀里,只来得及检查了下她刚摔倒时扑地的两只小手,正要帮她擦擦眼泪,将头上红布圈摘掉时,耳听旁边传来“砰”一声,拳头砸到皮肉上的重响。
与此同时,周沐阳愤怒地骂了声,“我操你——”
后面的话没能说完,他好像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咽喉。
苏宜宁转头看过去时,目睹的便是这样一幕——江承攥着周沐阳衣领的右手青筋鼓动,猛地往旁侧一提,领口若绳索一般,勒住了周沐阳脖子将他整个人拖拽向前,他将人扯得极低,提膝撞击周沐阳腹部,而周沐阳整张脸爆红,挣脱着往后踉跄了一步时,手握成拳冲他下巴抡了过去。
“周沐阳!”
苏宜宁站起身厉喊一声。
可已经来不及了。
她微张的瞳孔里,周沐阳一记闷拳,砸到了江承唇角。
也就在这时,旁边才反应过来的周家众人一拥而上,一边几个,大力地将还想动手的两个人拉住了。
孙佳佳和庞秀云跑去扶住了周沐阳,周沐阳几个堂表兄弟则拽着江承,不住地让他消消气,冷静一下。
这样盛怒状态下的江承,苏宜宁是从未见过的。刚才一转头看见的画面也实在将她惊住了,回过神来连忙将安安交给周沐月,她快步过去到江承跟前,仰着脸抬起手查看他唇角被砸的那处伤。
她一上前,周沐阳那几个堂表兄弟顿时撒了手。
江承垂眸看着她,捉住了她要碰自己唇角的指尖,摇了摇头说:“我没事。”
“什么没事,都破了!”
又急又气,苏宜宁说话时咬音不自觉加重,愠怒的脸色落在旁边其他人眼中,倒令众人一时觉得意外又新奇。
新奇之余,不免暗暗咂舌,拿眼去瞅周沐阳。
周沐阳被母亲、老婆还有几个亲戚围在中间,目光牢牢地黏在苏宜宁脸上,仿佛要将她的脸看出一个洞来。
原来她不是永远都一种语气,一种表情,原来她不是不会生气动怒,她也并非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她有情绪的,她会着急跺脚,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大喊、还会忘情地拿手去摸男人受伤的脸……
喉结上下滑动着,周沐阳没忍住闭了下眼,拂开众人径自往家里走去。
他一走,这出闹剧也散了场,苏宜宁没理会周父让她去给周沐阳奶奶上柱香的要求,抱了安安后,跟江承直接离开。
两大一小三个人出了巷子,正好碰见寻过来刚下了车的宋知微、孟雅兰和苏广平三人。
下午那会儿在电话里听见苏宜宁声音不对,孟雅兰立刻联系了幼儿园老师,询问安安是不是在学校出了什么事,也差不多在第一时间,知道孩子被周沐阳带走了。
女儿第一桩婚姻收场太窝囊,周沐阳连同他父母的电话,孟雅兰早删得一干二净,考虑之后,只能打给宋知微。
宋知微没接到苏宜宁电话,在孟雅兰打电话时却正好去看手机,听她说完事情,连忙联系了设计院的前同事,询问周沐阳现在的联系方式,也恰好知道他奶奶去世,他这两天请假的消息。
先前给苏宜宁回电话时,他其实已经接上了孟雅兰和苏广平,车子也已经开到了高速路口。
料想她和江承大概在他们前面,也许讲话不方便,而他当时也正开车,便没有多说什么。
这会儿见上人,一看江承的样子,便晓得他和周沐阳动了手。
新欢旧爱嘛,这种情况下动手是难免的,宋知微不觉得有什么。孟雅兰却被吓了一跳,连声问江承怎么回事,怎么就冲动上手了,还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
等再三确认他就是挨了一拳,孟雅兰长松一口气,蹲下身去抱外孙女,哄她说自己给买了好漂亮的一个滑板车,让安安晚上跟她去未央公馆住,爸爸妈妈工作了一星期好好休息一下,明天醒来就过去找她。
一起出巷子的时候苏宜宁问安安怎么就被周沐阳接走了,小丫头不吭声。想了想,她又柔声问孩子是不是知道周沐阳是爸爸,想认爸爸,孩子却摇头,到最后想了想才说,她不想妈妈再生气。
她知道那是亲爸爸,爸爸有事想找她,可妈妈不愿意她去,那他就会一直找妈妈,妈妈又会像上次一样生气。
小孩子的逻辑就这么简单,苏宜宁很快听懂了,心疼得不得了,原本是想回去了再将孩子好好安慰一下,但考虑到旁边的江承这一晚上情绪不佳,那会儿动手又似乎有点吓到孩子,一时便踌躇起来,没有说话。
江承在她旁边,对孟雅兰说:“妈,不用。”
“你这一周不是上了两个夜班么,今晚又这么折腾……”
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孟雅兰一肚子话只说半截,叹口气又去看安安。
安安想要滑板车有一段时间了,听孟雅兰说完,便迫不及待地想去未央公馆看她的新车。但经历了下午的事,有点舍不得妈妈,鼓着腮帮子思索了一下,她目光落在了宋知微身上:“舅舅能陪我一起去吗?”
因为周沐阳的缘故,苏宜宁离婚而安安出生后,宋知微一直自觉地去填充孩子生命中缺少的“爸爸”这个角色,除了妈妈、姥姥姥爷,他和夏思雨,是安安从小最亲近的人。
外甥女的要求,宋知微一贯无有不应,通过孟雅兰三言两语也明白了她想给苏宜宁和江承独处空间,便笑了笑直接将孩子抱起来:“好啊,舅舅明天正好不上班,晚上陪你。”
“那你们走吧。”
安安熟练地伸手搂住他脖子,看了眼妈妈,又偷瞄了眼江承,“不过明天要早点接我哦。”-
几个人就此分开。
宋知微开车,带了孟雅兰、苏广平和安安离开,苏宜宁和江承上车,跟在他们后面,一起上高速。
上车走了一会儿,苏宜宁又想起孩子先前摔倒时左手蹭破了点皮,连忙发消息给孟雅兰,让回去了给安安手上涂些碘伏,再检查一下孩子两个膝盖,看有没有摔到。
“知道了!上车没一会儿人就睡了,睡前还念叨她的车呢,让我到了一定叫醒她。放心吧。”
许是觉得她啰嗦,这句话后孟雅兰又说:“安安跟着我你有什么不放心的?从小不是我带大的?倒是江承那脸,明天指不定会肿起来,回家了赶紧冰敷一下,伤口也最好涂点药。”
回了句“知道了,”苏宜宁收了手机。
心口有点闷闷的,她侧头,扣着手机看了江承一眼。
不过只极短的一秒,又将目光收回,看向了她那一侧的车窗外。
开着车,江承在她偏过头后抬眸去看她,好半晌,喉结动了动,却也没说出什么话,只将目光收回,继续开车。
去程路上有些堵,回城却一路畅通无阻,按道理应该很快就能到,但他车速一直顶着限速区间的最高码开,却觉得从未走过这样长的路,前途漫漫,简直不知何时才能抵达。
两辆车上路后一开始,宋知微是在他前面的,走着走着就落到了后面,等安安睡着他便也提速将人追上,却意外发现,根本还没到A市呢,江承的车从途中一个高速路口下去了。
一路并未合眼,车子走偏的第一时间苏宜宁便察觉了,抬眸看过去提醒:“走错了。”
“我知道。”
江承却说。
苏宜宁张张嘴,有些不明所以,却也不晓得再说什么。
她再没说话,几分钟后,眼看着江承将车子停在了路边。
这样一个举动,她的第一反应是他要下车小解,心里有些尴尬,目光触碰到他的时,却听他说:“我下去抽根烟。”
话落,他倾身在储物格里翻找了一会儿,拿出烟盒和一个打火机,径自下了车。
高速路口距离市区还有一段距离,时间已临近十点,他们停车的这条路上看不到一个人影,往来车子都没有几辆。远处高楼林立,这一块儿却是麦田。正值五月,麦梢已然泛黄,夜风拂过时,顶端漾起一层层淡金色的波浪。就在这层层波浪上,路灯光芒下,一群飞虫在打转。
高速路上依稀传来车辆呼啸而过的声音,这一片却很安静。
耳边有阵阵虫鸣声,在不知疲倦地叫……
江承手里一根烟只抽了一半,剩下半根被他从唇上拿下来后,夹在指尖静静燃烧着。
也就在这一刻,他才终于感觉到,某种不可控的冲动和暴戾,在经历了这一路的克制后,缓慢而逐渐地,从他胸腔之中消散。
身后一双手,突然无声地环住了他的腰。
他指尖一顿,将早已燃尽的烟头丢远,低头时,顺势将苏宜宁一只手腕握住,把人扯抱到了身前。
他好像还是太过高估自己了,时至今日,他不得不承认,原来他并没有他以为,也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大度,他发了疯一般地嫉妒着那个人。
嫉妒他曾拥有过苏宜宁。
第58章 亲亲我 “你是小孩子吗?”
回到家已近十一点。
门外换过鞋,进门后打开灯,两人在盥洗池边洗手时,苏宜宁听到手机响了一声。一边往客厅走一边拿出来看,发现是孟雅兰发了条微信,问她和江承回家了没?
苏宜宁回了条“刚到家”,问她:“安安睡了吗?”
“到家了就好。安安你就别担心了,回来洗漱完拉着舅舅玩了会儿滑板车,这会儿已经睡下了。”
“家里有冰袋没?没有就找点其他东西让江承将脸敷一敷,明天你们不还过来呢么?”
婚后回门那一天没能去成,苏宜宁和孟雅兰说好了明天回未央公馆。过去了之后,肯定还会去江家老宅待半天。苏宜宁如何不明白母亲这话里的言外之意,她担心江家一众人知道今天的事心里有疙瘩。
“嗯嗯我知道的,你早点休息吧。”
收回思绪,在心里轻叹了声,苏宜宁回复孟雅兰。
时间挺晚了,孟雅兰那边没再说什么,苏宜宁将手机塞进裤兜,看到江承站在直饮机跟前,正接水喝。
想到他嘴角的伤,苏宜宁连忙走去厨房,拉开冰箱门找冰袋。
听见响动,又透过厨房的玻璃门看见她身影,江承自然猜得出她要做什么,将人唤了一声说:“不着急,我先去洗个澡,出来再敷。”
婚后一周,苏宜宁也发现了,他回家第一件事一般是洗手,接下来就会回房洗澡换衣服。
关上冰箱门,苏宜宁起身“哦”了一声。
江承喝了水去洗澡,她这一天累得也够呛,看着他进了房间后,便也去到次卧,拿着衣服进了洗手间。
次卧的洗手间不算很大,暖风和花洒打开后不过两分钟,一方空间便逐渐热起来。
站在花洒下,让略有些烫意的水流冲刷着身体,苏宜宁失神了好一会儿。
实在是太糟糕的一天,但因为回程高速路途中的那个拥抱,这一天似乎又没有那么糟糕了。
她想到自己透过挡风玻璃看到江承在路边抽烟时的心痛,她打开车门走下去,从后面将他抱住时的忐忑,以及,江承将她拉入怀中后,那不断收紧力道的手臂。
他用好大的力气抱她,抱得她有些喘不过气,几乎窒息。
抱着她的时候,他好像很喜欢唤她的名字,那会儿也是一样,唤了她一声后,薄唇在她脸颊、耳侧、脖颈处流连,温热的气息扑在她皮肤上,让她整个人都因为那样的温柔,而头晕目眩。
她为什么之前都没有发现,而发现后又不敢相信呢?
他对她有这样的情意。
温热的水浇在头上、脸上,一路往下流到地面上,苏宜宁仰起头将脸上的水迹往后拢,一时也分不清,那些烫乎乎的水,到底是从花洒里流下来的,还是从她眼中流出来的。
在浴室待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十一点半,苏宜宁将头发吹到七八分干,换上短袖短裤睡衣走出房间。
外面走廊、客厅以及主卧都亮着灯,四下很安静。
她站在次卧房间门口,往主卧看了眼,犹豫了下先没进去,走去餐厅,预备给自己接杯水喝。
人到餐厅,才发现江承在南面阳台上站着,在她看过去时,他正好将阳台上开着的窗户拉住,转过身来。
“你伤口是不是还没敷?”
苏宜宁看着他问。
洗过澡,江承换了身浅灰色短款家居服,黑发清爽,面容白皙俊朗,整个人干净中透出随意,嘴角的伤也因此愈发碍眼。但他却明显不以为意,听见苏宜宁问话,也不过低了下头,抬手在受伤的唇角摸了下说:“不要紧。”
拳头砸出的伤口,能有多重。他懒得处理。
看着他,苏宜宁却忍不住拧了眉,水也忘了喝,先去厨房,在冰箱里翻找半天。发现冰箱里没有预备冰袋,她拿了一罐冒着寒气的可乐出来,抽了张纸巾擦干净上面的水渍后递给江承,让他贴在伤处。
看着她忙前忙后,江承弯起眼眸,提了提唇角,没再说什么反驳的话,拿着一罐可乐坐在了沙发上。
“家里有碘伏吧?”
苏宜宁问,又去找药箱。
“电视柜抽屉里。”
江承提醒了一声,坐在沙发上,看着她背影。
苏宜宁右膝点地,半蹲在电视柜前,将抽屉拉开找药。丝质的蕾丝边短袖翻领睡衣缩上去一截,露出的肌肤在水晶灯下白得发光。
她好像钟爱淡淡的香芋紫色家居服,江承记得之前有一次视频,她穿的那一套也是这个颜色。只不过那一套是长袖长裤,而她现在身上穿的这一套是更偏薄一些的夏季短款。
她低着颈翻找东西,内衣轮廓在薄薄一层布料下若隐若现,而蓬松的自然棕色长发顺着她肩头滑落,在身侧晃动。
“宜宁。”
江承没忍住唤她。
苏宜宁正好将碘伏和棉签找到,直起身走到他面前,她抽出一根棉签沾了点碘伏,举着试图往他唇角去。
江承侧了下头,避开她动作,在她微微错愕的目光里,他垂手将易拉罐放在不远处茶几上,又将她手上东西一样一样拿掉,同样放在茶几上,尔后将人手腕一拽,抱坐在了他腿上。
整个人跌到他腿上时,苏宜宁下意识抿唇,再回过神来,无处摆放的一只手便伸到他身后,将他松松搂住。
这小小的一个举动,却将江承取悦到,低下头,他噙笑盯着她看:“要不你帮我亲亲?”
苏宜宁:“……”
她哑巴了一秒,又听他道:“亲亲应该会好得更快。”
实在没忍住,苏宜宁嘀咕,“你是小孩子吗?”
“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江承额头和她相抵,语气轻柔得不像话,含了一股诱哄的意味,“亲亲我,嗯?”
说着,他两手托着她的臀,将她往自己怀里更深地送了送。硬硬的什么东西一下子硌到了苏宜宁的腿。她没去看,佯装不知,整张脸却因此烧起来。再抬眼看他,见他目光灼灼,似乎打定主意等着她亲,也只能顶着绯红的一张脸凑过去,轻轻地贴上他唇角。
江承没动,由着她亲,待察觉她亲了一下又想后退,他追上去,咬住了她的唇。
苏宜宁体型偏瘦,但该有肉的地方也都不含糊。脸型是很标准的鹅蛋脸,十分契合她温柔亲和的气质,而她的唇,是偏向饱满一些的,江承这一咬,正好含住了她的唇珠。
好几秒时间,两个人都没动,目光纠缠,任由暧昧在空气里无声蔓延。
而空气似乎着了火。
给他拿可乐罐之前,苏宜宁本来是想喝水的。刚才忙前忙后忘了,就这样被他咬着唇,突然口渴异常,搂着他的那只手没忍住揪住了他背上的衣服,情不自禁地咽了下口水。
江承舌尖在那一瞬探进去。
每每这一步,他总是异常温柔的。苏宜宁心神动荡得头皮发麻,随着他动作,微微将头仰了起来,方便他亲。
蓬松柔软而微微带着潮意的她的长发倾泻而下,扫在江承手背上,他不禁将揽着她后背的那只手往上伸,埋进她头发里。
脑海里莫名其妙地,竟想到许多——去年出去露营那天,她被项链勾缠住的头发;未央公馆苏宅初见,那个粉雕玉琢般的女孩趴在桌上,微微散乱的头发;后来很多次在附小、附中校园里遇见,她那总比同伴们低一些的马尾;还有再后来两人终于同班,一个又一个课间,她将皮筋取下,细白的两只手插进头发,仰着头将长发扎起的样子……
今天洗澡后,她的头发好像没完全吹干,内里还是潮湿的,他戴着婚戒的手指在里面穿行,偶尔遇到阻塞,便觉得心脏一阵阵发紧,有隐隐的,仿若在痉挛的痛感,又有难以言喻的,让他周身仿若过电的刺激……
“宜宁。”
手掌沉浸在她长发的缠绕里,他情难自禁地颤声唤她名字,用仿若要将她整个人嵌入胸腔的力道,将她往怀里压。
苏宜宁被他搂得喘不过气,感觉到他吻的力道忽然间变得深重,凶狠迅疾的架势让她不住地战栗,莫名地,竟有几分要被吞没的畏惧。她下意识想退缩,偏偏身体软得一点力气也没有,只能揽住他脖子挂在他身上,随着他力道越发将头仰起,任他在口腔里扫荡。
嘴巴又酸又困,却连求饶的声音也没办法发出,渐渐地,她神智几许涣散,目光失焦一般地落在客厅顶部的水晶灯上。那灯光好像是暖黄的,又似乎是银白的,偶尔还变成彩色,在她视线里糊成动荡的一片。
她伸手想抓住什么,把抓半天,手指揪住了江承短短的黑发。
而他带着薄茧的指尖不知何时落在她腰上,在那里摩挲打转流连,又渐渐地,顺着她脊椎骨的地方一点点往上。好轻的力道,却在所到之处点着火,带出一阵阵蚀骨的痒意。
他抚摸她脊椎的每一处突起,也不知过去多久,指尖总算停下,停在她后背蝴蝶骨中间微微凹陷的那处,挑动将她束缚着的卡扣。
“帮你解开好不好?”
依稀间,苏宜宁听到他暗哑而含混的声音。
那声音里,含着浓重但仿佛仍在极力克制的渴望。
第59章 钟情 “我喜欢你。”
苏宜宁又想起电视里那条解冻的河,汹涌的河水漫过之处,干涸的下游瞬间变得水汽腾腾,潮湿泥泞。
手心的头发有点短,她指尖渐渐失力,落到偏下一些的位置,张开的五指,扣揽住了江承的脖子。
他的手指、嘴巴,都在她的身上。
突然间意识到的这一点,让苏宜宁冷不丁地到达了一个从未去过的高地,她两只手因此变得滚烫,摸到前面来,捧住了江承的脸。“江承。”她唤着,情不自禁吻他喉结,用仿佛含了一丝哽咽的语调轻声呢喃,“我喜欢你,好喜欢……”
说着说着,眼泪竟涌了出来。
神情微微怔了一瞬,江承目光深深地注视着她,一边回应着她的吻,一边站起身,他亲着她的眼泪,用公主抱的姿势抱着她,一路往主卧里去。
外面的灯没关,房间的灯也没关,但到这一刻,一切好像并不紧要。而且他也是需要开着灯的,开着灯,才能更好地打量她。被他抱着往房间里走,苏宜宁也在一直端详他。
温柔且含着水光的眼睛盯着他头发看,盯着他额头看,盯着他眉眼看,又落到他挺拔的鼻梁和微微抿着的带伤的唇角。看着看着就不禁恍神,手指抓着他的衣服,身子往上凑去够他的唇。
两个人是摔落到床上的。
纠缠在一起的目光没有分开过,嘴唇偶尔分开,下一瞬却又会贴合到一处。他在她一眨不眨的目光注视下,从正面开始了。苏宜宁看着他跪在床上,看着他双臂在身前交叠两手伸到衣摆处,指尖捏着两侧衣摆动作利落地将短袖脱掉扔掉,然后整个人压下来,将她彻底笼在身下。
他的两只手,一直和她的两只手缠扣在一起。
他将她的手压在她身体两侧,方便他更好地观察她,也让她注视自己。
期间手指短暂地分开过。
他去拿抽屉里的东西。
但在那个过程中,他整个人并没有离开,苏宜宁温热的身体陷在床垫里,恍惚间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一叶舟,置身在水波中,而江承,是那个掌舵划船的人。
她用目光一寸寸描摹他的眉眼,看他黑发被汗水打湿,汗珠从他额头滑落到眼睫上,他整张脸几乎也被汗水浸透了,一贯清明的目光被欲火烧灼侵蚀得似乎有些痛苦,最后的最后,他紧紧抿着的薄唇绷成了一条直直的线,而扣着她身体的手,仿佛要将她骨头掐断。
他从上方跌落的时候,苏宜宁伸手,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背。
两个人都出了不知多少汗,抱在一起许久都没有说话,感受着战栗的灵魂在平息,情绪在逐渐地恢复清明,又不知有多久,空气里有了丝丝凉意,江承扯过一旁他的空调被,将两人罩在了里面。
……
不知不觉地,玻璃窗外天空亮了起来。
昨夜两个人最后一次结束时,时间已近五点。
那会儿的苏宜宁,眼皮早已沉重得抬不起来,大脑运转得也十分缓慢。只依稀记得江承抱着她去洗手间冲洗擦拭,她说渴,他又出去给她倒水,最后回来时绕过床尾,拥着她睡在了没有被两个人祸害的床的另一侧。
薄薄的空调被,罩住一个人的时候绰绰有余,两个人在里面,却显得被子都小了许多。
人只能贴在一起睡。
苏宜宁被床头柜上手机震动声吵醒,发现她整个人蜷在江承怀里,而江承一条手臂压在她脖子下将她后背搂着,一条手臂覆在她腰侧将她禁锢,在她醒来动了一下的瞬间,他手掌下移,将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再之后,近在咫尺的他的眼睛,有所感知地睁开了。
睁眼对上她的眼,他短暂地反应了两秒,尔后勾勾唇角,脑袋往她跟前蹭,鼻尖抵上她鼻尖,重重地研磨了两下。
“你电话。”
察觉他晨起的反应,苏宜宁不敢有大的动作,轻声提醒说。
“先不管。”
江承神色懒倦,揽着她脖子的手臂微微收紧,另一只手在被子里捏。
看着其实挺清瘦的人,脱下衣服后的身体却强健而有力,昨晚的一幕幕从脑海里闪过,苏宜宁忍不住伸手去捉他的手,却在即将碰上他手时,噌一下将手缩回,整个背弓起,脸颊埋进他胸膛。
江承轻声地笑,薄唇吻她耳侧低声说:“放松。”
大早上胡闹的结果是——两个人起床时,已经十一点多了。
这一天本来是要回门的,还要接安安。想到这一点,看到时间,苏宜宁一分钟也躺不下去了。
可衣服不知都丢到了哪儿,她只能推推江承,让他帮忙找衣服。
江承刚将裤子穿好,闻言回头看她一眼,瞅见她因为没衣服而将整个人裹在被子里,松鼠一般探出脑袋,又没忍住凑过去亲。
苏宜宁躲了下,他两手扳着她的脸,不许她动,又压上去亲了口,才摸着她耳朵说:“昨天的吗?你裤子好像没办法穿了。”
苏宜宁大脑里轰地一下炸开了花。
她扯过被子,将自己整个人蒙到了里面。
江承坐在床边笑,笑够了将她摇一摇,伸手扒被子,“好了好了,你要穿哪件,我去帮你找。”
“都行。”
苏宜宁在被子里闷闷地说。
这样闹了一通后,苏宜宁去洗手间时,十一点半了。
身上好些痕迹不忍直视,手臂和大腿上,也有因为被太过用力的把握而留下的乌青。
她目光从那些痕迹上扫过,轻咬着唇,用热水将身体冲洗,待身上各种不适终于有所缓解,裹了浴巾出去。裙子、短袖都不能穿,打开衣柜挑挑拣拣半天,她找出了一条雾霭蓝色的灯笼袖衬衫和一条白色铅笔裤。
衬衫是小立领设计,无法完全遮挡颈后的痕迹,她只能又将长发披散下来,看上去堪堪正常。
这一早上,孟雅兰没有给他们俩任何一个人打电话,江家那边也没有人打电话。
早上江承电话响,是夏思雨打来的。
苏宜宁听江承说了后,连忙去客厅找她自己的手机,发现夏思雨发了一堆微信又打了好几个电话,她第一时间将电话回过去。
夏思雨那边接通后,却没说正事,嘿嘿笑了一会儿,问她是不是和江承发生了脖子以下不能描述的事情。
这一天她和江承都休息,夏思雨是知道的。在夏思雨的了解里,她和江承都没有睡懒觉的习惯,今天早上反常的一起失联,怎么回事几乎明摆着呢。
苏宜宁无可辩驳,尴尬地问她什么事。
于是又听夏思雨嘿嘿一通笑,笑完了才问她今天干什么,方便的话她和昏玉将合同带过来,三个人签一下。
年前去马代时,夏思雨起了一个租工作室专门写作的念头,回家后和昏玉一拍即合,开春那会儿告诉了苏宜宁。
她从高中毕业开始写文十年,现在累了想转换生活方式的心情苏宜宁挺理解,便陪两人在市区里转悠考察了一阵子。原本夏思雨和昏玉想租写字楼单间,但看了许久之后,两人最终合计去城墙附近租一套民宅,用二楼来写作,一楼开个咖啡店或者书屋,闲暇时打发时间。
好巧不巧地,苏宜宁手头多了这么一套民宅。
那套有了些年头的三层小楼就在A市市中心城墙脚下,是苏宜宁奶奶的兄长,也就是她舅爷的房产之一。早些年舅爷举家移民海外,名下几处房子闲置了几年后,在他回来探亲时,都过户给了苏宜宁奶奶。
苏宜宁和江承婚礼前,奶奶将这一套房子添作了嫁妆,让她婚后按自己想法随意处置。
上了年龄的老房子,出租的话免不了需要整修,苏宜宁并非物欲重的人,带夏思雨和昏玉看过后,告诉她们可以暂时先使用着,日后确定想一直租的话再说其他。
但夏思雨和昏玉不可能平白无故占她便宜,在打听了那一条街房屋出租价格后,打印了合同,说服苏宜宁以市面租金的八成收租。
拗不过她们,苏宜宁答应了,电话里听夏思雨这么说,便问江承几点过去未央公馆。
两边父母都贴心地没打电话,起床洗漱后,江承先将主卧的床单揭了,枕套也拆了下来,丢进洗衣机洗。苏宜宁问话时走入房间正好看见他在铺新的床单,不禁又面红耳赤。
她从没发现她有这么敏感,后半夜迷迷糊糊地被他摆弄,还曾产生幻觉,以为自己身体里有一口泉眼。
看见她从脸红到脖子了,江承没再出言打趣,只铺好床单将人拉到怀里圈住,看了看时间,问她要不午饭就在附近吃,让夏思雨和昏玉过来,顺带将合同给签了。
十二点半,苏宜宁和江承下楼,因为饭后要去未央公馆,没有选择步行,从地库开车到小区外,将车停在了东门商铺一条街带的露天停车场里。
停好车看了看挨在一起的几家门店,苏宜宁选了云城石锅鱼。
正式住过来也就一周,两个人第一次来这家店,拿了菜单后,脑袋凑到一起小声讨论点什么菜。
几分钟后,点好配菜,江承去挑了一条鱼,回来时因为夏思雨和昏玉还没到,苏宜宁正在同孟雅兰打电话,他便暂时坐了苏宜宁对面位子上。坐下后冷不丁地想到一件事,他抬手从桌上拿了手机,点进常用的购物APP。
打语音问了孟雅兰安安乖不乖,又告诉她她和江承吃完饭再过去未央公馆,苏宜宁挂了电话。
将手机搁在桌上,她抬眸往门口看了眼,回过头来,又投向对面。
江承敛着唇在看手机。
苏宜宁的目光落在他修长又骨节分明的手指上,瞧见了他左手无名指上那一枚婚戒,又见他右手手指不时曲起,轻动着触屏,莫名其妙地,竟觉得心口一慌,嗓子发干。
垂下眼,她端起桌上的茶水轻抿。
将杯子放下,桌面上的手机突然亮了下。
她以为是夏思雨,将手机拿起点开微信,却发现是江承发了条消息。
不明所以,她抬眸看去对面,和男人目光碰上,他却没说话,只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看手机。
苏宜宁只能点开两人对话框。
江承刚发了条:“在看什么?”
苏宜宁:“……”
她低着眼回:“没看什么。”
却听对面倏地一声轻笑,对话框里又蹦出一句:“喜欢我用手?”
手机差点掉到地上,苏宜宁眼疾手快地捞住,坐直起身时,她抬眼,目光无声谴责他。
江承脸上染了笑,将腿收回去时起身,拿着手机坐到了她旁边。
苏宜宁拖着椅子往里面挪了挪。
夏思雨走至门口,看见的正是这一幕。脚下步子倏地顿住,她回头看了跟上来的昏玉一眼。
后者微怔:“怎么了?”
抬手揉了揉脸,夏思雨道:“感觉我们过来的时机好像不太对,你觉得我们俩加在一起有没有四百瓦?”
昏玉抬眸,看见了坐在桌边的那两人。
靠墙的一张四人桌,苏宜宁和江承坐了背对门口的一侧。
苏宜宁在里面,江承在外边,在她看过去时,苏宜宁低着颈也不知在做什么,江承唇角小幅度地勾着,清俊侧脸温柔到仿佛镀了光,他将左臂伸出,搭在了苏宜宁椅背上,戴着手表的左手往前探了探,插进苏宜宁头发里,扣住她的肩,俯身凑近苏宜宁同她耳语。
这……
谁见过这两人这样?
昏玉压住了忍不住想笑的唇角,看着夏思雨无奈道:“进吧,来都来了。”
第60章 讨厌 “昨天不还说喜欢我?”……
身后走动声传到耳边,江承收回了扣在苏宜宁肩头的手。
昏玉和夏思雨在他们对面那一排两个位置上落座,夏思雨正好坐他对面,抬眸看见他的脸便愣了一下,口快道:“江神你这……跟人打架了?”
昨晚到家用冰可乐敷了会儿,江承的脸倒没有肿起来,但早上醒来后,唇角有淡淡乌青,又破了道血口,打眼一看便知是拳头砸过去的伤。
“昨天在医院拉架被误伤了。”
随口糊弄了一句,江承拿菜单给两人递过去,“打勾的是已经点过的,你们看看还需要什么。”
“哦哦。”
早起只随便吃了点,听他这么说,夏思雨便去看菜单。
两人加了几道菜,将菜单递给服务员后,服务员正好端着处理好的鱼过来。等她将鱼下锅又盖上锅盖开始闷,夏思雨便从拎着的大包里将合同拿了出来递给苏宜宁。
苏宜宁接过,没怎么看,翻到最后一页签上名字,扣住笔帽问夏思雨:“想好一楼做什么了没?”
“书店,不过带咖啡那种。”
夏思雨笑了笑,抬下巴指了指昏玉,“本来我想就弄个书吧,但她说自己在咖啡厅打过工,一般咖啡都能做,我们就寻思索性一起带上。反正我们都爱看书也爱喝咖啡。”
话落,她又看了眼江承,询问道:“城墙下咖啡书屋,这名字你们觉得怎么样?”
“挺好。”
江承点了点头。
苏宜宁也笑了笑,“直白好记,可以吧。”
名字便这样初步定下,服务员过来揭了锅盖,夏思雨、昏玉和苏宜宁三个人又商量起前期调研、室内装修、物品采购等一堆事。
她们聊天的时候,江承基本不怎么搭话,只听着,顺带用公筷往锅里下菜,或者不时将空盘收起来,喊服务员过来撤掉。
苏宜宁饮料完了他会帮忙倒,但如果注意到夏思雨和昏玉杯子空了,他只将饮料瓶或者茶壶递过去,让她们自便,保持一些社交的距离和分寸。
因他这与平时一般无二的样子,夏思雨也不好意思开口打趣什么,只在四个人吃完饭,江承去收银台结账,而她们先一步出门在外面等候时,拿手肘撞了撞苏宜宁说:“去年在你家我还感慨呢,不知这朵高岭之花最后被谁摘去,现在倒好,落你这儿了。”
透过落地玻璃窗看着从里面往出走的那道身影,苏宜宁也突然想到许多——去年在咖啡厅初见,他拉开椅子坐下的样子;脚伤后她去四院,他问她“你不会不记得我了吧”;安安生病那一晚,他低着头,一手握着孩子的小手,利落地将输液针插入孩子手背血管时的专注;以及他们露营回来那一晚,她本考虑再也不要见他,却听他在手机那头说“是有事。只是在想,要怎么说,你不至于二次拒绝”……
原来一切并非毫无征兆,也似乎不是心血来潮。
猝不及防的丝丝缕缕的痛从心田漫上来,苏宜宁不禁抬手,在心口的位置按了按。
很快,四个人在店门外分开,挥别夏思雨和昏玉,她同江承一起,往停车的地方走。
江承步子快,走在她前方偏左一些的位置,苏宜宁目光追随着落在他的右肩上,就见他左手掏车钥匙的同时,右手往后伸了过来,仿佛是下意识地在找寻她的手。
快走一步,苏宜宁用两只手握住了他的手,手指又顺势往上,圈住了他的手臂,将他胳膊搂住。
她的主动,一向会将江承取悦到,他在胳膊被她搂住时刻意慢了速度,往前走了几步,目光无意间扫过路口拐角处的商场,思忖了几秒,偏头问苏宜宁:“是不是需要给安安买赔罪礼物?”
孩子昨晚和他们分开时叮咛让他们早点过去接,这眼看着过去要下午两三点了。
两人走到路口,在商场负一层玩具城帮孩子选了粘土礼盒和公主换装礼盒,再出来时,苏宜宁正好看到左手边有家药店。
让江承拿着东西先放去车上,她进药店选了祛瘀药膏、棉签和碘伏。
再回到车上,江承已经坐进了驾驶室,见她拎着塑料袋坐上副驾驶,不禁笑了一下说:“我没这么娇气。”
“涂了药会好的快一些。”苏宜宁说话间将塑料袋里棉签盒拿出来,拆开拿了根沾了点碘伏,看着他说,“后天不还上班呢吗?”
见她坚持,江承只能妥协,将身子往她那边侧了侧。
苏宜宁拿棉签在他唇角滚了一圈后丢进塑料袋,又拿了根新的,沾了些药膏,动作轻柔地继续在他唇角滚。察觉她动作里的小心翼翼,江承没忍住又笑,“你这是将我当成安安了吗?”
手下动作一顿,苏宜宁没答话,彻底将药膏涂好后,才低着头,一边绑塑料袋一边说:“对不起。”
江承伸手捏揉了下她的手,见她抬眸,又顺势在她额头上敲了下:“说过不知有多少次,不许再说这个。”
他语调微微提高,苏宜宁点点头“哦”了一声-
临近三点,两个人到未央公馆时,安安正在孟雅兰陪同下,在镂花铁门外的路上玩滑板车。
远远地看见她,苏宜宁便解了安全带,等江承将车子停好,她第一时间下去,将奔到车门跟前的孩子抱起来亲了口:“想妈妈了吧?”
“不是说早点过来接我嘛。”
安安看看她,又拿眼去瞄江承,鼓了鼓腮帮子,“我午饭都吃过啦。”
昨天两个爸爸打架,她有点被吓到了。这会儿圈着苏宜宁的脖子,触碰到江承目光后,才小声地唤了句:“爸爸。”
“爸爸抱。”
刚将后备箱里东西都拿出来,对上她澄澈又透出迟疑的一双大眼睛,江承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他如何不知,昨天大概是将小丫头吓到了。索性没先去管地上的东西,朝孩子伸出双手。
安安看了眼妈妈,够去了他怀里。整个人坐稳在他臂弯上,没忍住盯着他唇角看。
江承笑了笑,“昨天是不是将安安吓到了?”
小丫头扁扁嘴,脸色纠结了一瞬,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老师说打架是不对的。”
“嗯,保证没有下次了好吗?”
安安想了想,朝他伸手一只手,“拉钩。”
江承失笑,伸手指勾了勾她的。
得了承诺,小丫头脸上的神情总算放松,抬手在他唇角轻轻戳了戳,“疼不疼呀?”
“不疼了。”
说着话,余光瞥见苏宜宁和孟雅兰去提东西,江承改单手抱孩子,让苏宜宁将两样东西递到他手上,几个人一起进门。
到了客厅,苏宜宁爷爷奶奶和父亲苏广平都在,一众人说了一会儿话,老爷子叫了苏广平和江承去书房,声称要看一看理科状元的棋艺。
因为他们一家三口要留下用晚饭,阿姨早早开动,去厨房准备食材。苏宜宁又陪董其芬坐了会儿,便同孟雅兰一起,带了安安去外面玩。
目光从玩滑板车的外孙女身上收回,孟雅兰低声问苏宜宁:“周沐阳什么意思?又想将安安认回去?”
“之前可能有点这个想法吧。”
苏宜宁想到昨晚最后周沐阳的态度,告诉她说:“但这之后应该不会了。他们家也不全由他作主,带孩子回去更像他爸的主意,估计是觉得前几天的事情让他在亲戚朋友跟前没了面子。”
“我还真不知道他有过什么面子。”
对曾经那一位亲家,孟雅兰提起来都觉得晦气,索性将话锋一转,又道:“天鹅湾那边的房子最早八月才能入住。我上午和你爸商量了下,要不这最后一个月,就让安安不去幼儿园了。我们帮你带着,你和江承刚结婚……”
没等她说完,苏宜宁唤了一声“妈”,看过去说:“不用。我不想因为大人的事影响安安,而且……”
她没说下去,但孟雅兰明白,正因为再婚,她更不愿意将安安交给她和苏广平来带。想到江承嘴角那道伤,孟雅兰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走去外孙女身边陪玩。
祖孙三人玩了会儿,五点多回家,六点多吃了晚饭后,苏宜宁和江承领着安安,去江家老宅过夜。
下午在外面疯玩了两个多小时,到江家没半小时安安便显出困意,苏宜宁看时间临近八点了,便和众人打了声招呼,带孩子先上楼洗漱。
洗完澡出来快九点,她只留了盏壁灯,躺在床上,给孩子讲故事哄睡。
一个故事讲完,安安捏着被子,眼睛亮亮地说:“盘古好伟大呀。”
见她躺上床好像又没有那么困了,苏宜宁抬手在她脸上捏了捏,柔声说:“宝贝,以后不能像昨天那样跟别人走掉了知道吗?吓坏妈妈了。”
“哦。”
闷闷地应了声,小丫头翻个身趴到了她怀里,想了想小声说:“妈妈,我不喜欢那个爸爸的家,他们家好吵。”
苏宜宁将人搂了搂,“妈妈不会让你去他们家的。”
察觉到孩子又往她怀里蹭了蹭,她低头,拨了拨孩子额前的头发,发现她打着哈欠又抬手去揉眼睛,便没有再说话,轻轻地,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孩子的背。
婚后一周,两人今天是第二次回未央公馆,但上次只见了江承奶奶和三叔。料想江承在楼下陪父母说话一时半会儿上不来,在安安睡后,苏宜宁将她搂着也睡了过去。
门外脚步声传至耳边时,她迷迷糊糊地将眼睁开,发现是江承进了房间,站在她床边的床头柜前,抬手似乎正要关掉壁灯。
“怎么觉这么浅?”
见她睁眼,江承收回了要关灯的手,侧身坐到床上,帮她将被角拢了拢。
未央公馆三楼两个房间的床都只有一米五,他们三个人有些睡不下,刚到家后,江承便将两边床都铺了。苏宜宁带安安上来时,他又将人手拉住叮咛了一通,让她带孩子住他的房间,他可能上来晚,去住客卧。
特地进来,是因为上楼后发现她只将房门虚掩着,似乎还留了一盏灯。
“几点了?”
拉住他帮忙掖被角的手,苏宜宁问。
“十点半吧。”
江承笑笑,目光在她拉着自己的手上落了几秒,又移到她脸上,“你这样,我有些不想一个人住客卧了。”
同他目光碰到一起,苏宜宁咬了咬唇,没吭声。
红晕悄然爬上她脖颈,她拉着他的手并未第一时间放开。
江承便俯下身去,薄唇在她脸颊、耳侧摩挲片刻,又缓缓下移,落到了她唇角,贴在那儿说:“不想睡的话起来去外面坐会儿,今晚月色很好,应该还能看到几颗星星。”
几分钟后,被他拉着从床上起身,苏宜宁往长袖睡裙外面披了件他递到手边的薄西装外套。
两个人去了外面露台上。
三楼是三室一厅外加大露台的格局,因为江承偶尔在露台上看书,住进来后将原本露天的区域封了一半,放了L型沙发和小茶几。没封住的地方则放了几张藤椅,养了一些绿植花卉。
将苏宜宁带到外面后,江承开了灯,发现几盆绿植看上去没精打采,他拿了放置在角落里的长嘴浇水壶,俯着身子去浇花。
夜晚的风有些凉意,坐了几分钟后,苏宜宁整个人便清醒了。见他在浇花,她去里面小客厅,倒了两杯水出来。
小半杯水下肚,才意识到她有点饿。
江承浇完花,直起身时正好看到她将手放在小腹上按,放下水壶问了句:“不舒服?”
“没。”
看他一眼,苏宜宁老实讲,“好像晚饭吃太早了,这会儿有点饿。”
“想吃什么?我下去帮你看看。”
这个时间点,这样空闲又无所事事的时刻实在惬意,苏宜宁罕见地有点想吃烧烤。且这念头一起,瞬间好像更饿了。
沉吟了几秒,她问江承:“这会儿保安还帮忙送外卖吗?”
“外卖?”
江承想了想,“这个点应该只有烧烤了吧。”
苏宜宁抿抿唇:“就想吃这个。”
江承:“……”
将已经到了嘴边的几句话咽回去,他抬步走去苏宜宁跟前,拿出手机将人拥着说:“那你看看想吃什么,用我手机点。”
往她跟前走时,他欲言又止的表情苏宜宁没有错过。想到他以往好像都睡得比较早,估计都没在这个时间点再吃过饭,莫名地,她心里觉得有几分好笑,还有丝丝缕缕的,逐渐漫上来的甜。
垂着眼,依在他怀里点完外卖,苏宜宁将人搂住,仰起脸在他下巴上轻轻咬了一口。
“就这么饿?”
随手将手机放下,江承将她抱坐到自己腿上,盯着她眼睛看。
知道他这话一语双关,苏宜宁也没反驳,圈着他腰身的两只手又往上,将他脖子圈住了。
到底有些难为情,她将脸颊埋进他颈侧。
和安安洗完澡睡下时,她不若昨天,睡衣里面还穿了内衣。此刻身上就一件长袖睡裙,外面罩了件江承的黑色西服外套。长发披散着在他怀里,让他生出一种“怀抱从未如此充盈”的感觉。
一只手将人揽着,隔着西服外套揉搓着她的背,江承另一只手伸到敞着的外套里。
想着一会儿外卖会到,他始终收着力道,但恰恰是这隔靴搔痒,要落不落的感觉最折磨人,苏宜宁揽着他脖子的两条手臂微微收紧,原本只贴合着他脖颈的嘴唇也逐渐不安分起来,时而轻抿他一下。
“宜宁。”
察觉她动作,江承喉结滚了滚,将手从外套里抽出,捏着她下巴看着她眼睛问,“现在还是等会儿?”
四目相对,苏宜宁被他眼眸里那点戏谑的笑意看得羞窘难当,错开他手,将脸颊再一次埋进他颈窝去。察觉他在笑,胸腔都因此微微颤动,她咬了咬唇,没忍住低声:“你好讨厌。”
“昨天不还说喜欢我?”
江承笑得不行,抬手在她臀上轻轻扇了一巴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