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物处理班。
同事们战战兢兢、躲躲闪闪、哆哆嗦嗦、嘀嘀咕咕, 在他们的松田组长工位前五米处面面相觑。
“你的工作急吗,桥本君?让我看看——”最先发起攻势的警官不怀好意地靠过去,顺便将身边的同事向前挤了挤, “天哪, 是结案报告?这很重要, 快交给松田组长审批吧!”
桥本都还没听全对方的话, 已经开始下意识摇头,“我不急,我又不是你们组的, 万一萩原组长过两天就回来了呢?你的案子比我的还靠前, 山上,你怎么不先去?”
姓山上的警察倒抽一口冷气, 又开始在人群里找下一个替身,“哦,云居君!云居你还是刚调上来的新人, 正需要表现的机会啊!快去向松田组长汇报吧!”
“我、我还没弄清楚这个构造图的细节呢,但是我不服输!”云居四下看看,朝着自己的工位就跑了过去, “我要再研究一下, 各位先上, 各位先上!”
山上:“……云居君,你在炸弹构造图上写‘解’也是得不到分数的。”
“小岛君,不如你先来?”桥本四下看看,从队伍最后拖出来一个人, “你从履历上还能算松田组长的前辈呢,你总没问题了吧?”
小岛扬了扬手里的马克杯,下巴也快抬得和杯子一样高了, “不好意思啊,我只是来接个水。”
“你骄傲个什么劲啊?!”
大家抱怨着,还是让出一条路,让小岛迈着胜利的步伐走向了饮水机。
这是萩原警官请病假的第四天,也是萩原、松田各自率领的机动小队文件处理进度积压的第四天。按既定流程,所有的文件都应该暂时交到松田手里审阅;按实际情况——
“松田警官又在冷笑了,”山上拎着文件夹就是一个向后转,“各位随意,我反正是不敢去触霉头。谁行谁上吧。”
伟大的小岛警官无愧前辈之名。在他接满水杯、从前方折返的那一刻,他向着松田的工位探头,问出了一句——
“松田警官啊,”他说,“萩原警官什么时候回来?”
松田面无表情地抬起头,看了他的脸两秒。就在小岛快要抬手护住脸的时候,他挺平淡地回答了。
“不知道,”松田问,“还有什么事吗?”
全体警官作鸟兽散、落荒而逃。只剩下个被挤在中间、身体半路卡进档案架而没能跑掉的桥本,被松田莫名其妙地看着,艰难地举起一只手臂,一个音节卡半天,“那个,马、马马马——马自达警官!”
跑来机动队找松田确认新手机里没有监听的高木:他怎么在喊妈妈?-
“松田警官是一个非常和蔼的人!”高木涉向人拍胸脯保证,“他只是看起来有点凶,但其实完——全不用担心!”
白鸟警官像是见了鬼一样看他,“你说哪个松田?你是不是把松本警官的姓氏给记错了?”
“松本警官也不和蔼啊……”佐藤警官无奈地摇头,“高木,你说的是伊达警官的那位同期,机动队的松田阵平巡查部长?”
高木用力点头,“对的对的,就是他!”
“重修一下心理侧写,”佐藤美和子冰冷无情地道,“今年警局的例行体检我会帮你申请裸眼视力检测加项。”
高木涉:“啊?”
“不是!你们听我说,他真的很和蔼的!”高木警官有点着急了,“之前我去他家里找他帮忙,他还会找糖果招待我!然后这次我又去机动队给他添麻烦——”
想着要帮松田警官澄清留言,他也顾不得那许多了,心一横眼一闭,高高扬起了和松田警官轮廓很像的下巴,“我还听到他的同事喊他妈妈呢!”
“噗——!!”
白鸟警官一脸惊恐地回头,看到伊达航把一大口三得利乌龙茶全喷在了办公桌上。
“唔、咳咳……真的假的啊,高木?!”伊达警官满脸的不可置信,细看还有那么一整个图层的幸灾乐祸在下面叠底,“你说机动队的人喊松田妈妈?!”
高木涉没什么自信地点头,“对、对啊……”
“什么情况?”伊达航拼命忍着笑摸出手机,准备问候一下自己喜得贵子的同期,“是他们在玩真心话大冒险吗?”
对情况茫然无知的高木只是学着记忆中的话,“不知道。那位警官开口之前,是一位年纪更大的刑警在问——”
“萩原警官什么时候回来?”
太好了,这下伊达航手里剩下的乌龙茶也泼在地上了-
“你确定,安室小姐的歌唱水平足以支撑起七天后的现场演出?”莱伊结结实实地皱紧了眉,“苏格兰,我可还没忘记之前的录音版本呢。哪个live house会愿意接纳这样的主唱,听了demo就会哭吧?”
[吴哥窟吧,]系统积极抢答,[因为无歌哭。]
萩原:“……”
“我确定,莱伊,”苏格兰一脸认真地担保,“小遥已经不是昨天的小遥了。他们中国有句古话,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系统立刻大声抗议,[宿主!凭什么诸伏警官说中文你接受,本系统说中文就不行?]
“你们说的真的是同一种中文吗……”萩原在心底进行微弱反抗,“算了。不过,小遥的腿现在这个情况,真的能够在七天后直立行走吗?”
[那就不知道了,也许组织总有办法吧。宿主你放心,如果他们真的打算给小遥用什么奇怪的药物来加速身体康复,本系统也一定能完成药物数据的全记录。]
萩原很想问一问上次糖果中药物的数据有没有被记录,但现在他也分不出心思来——他还忙着听莱伊和苏格兰的对话。
这位代号为莱伊的犯罪分子……似乎对吉他上那个“AT”的刻字很感兴趣呢。这会是巧合吗?还是……
“我当然没意见,”莱伊挑眉,“毕竟如果观众听了她的歌声往台上扔菜叶子,我可以躲在键盘底下。”
苏格兰:莱伊你之前见到的都是什么观众什么礼仪,我感觉不太对劲。
[那当然不对劲了,]电子音播放起了大慈大悲加/特/林扫射音效,[自由美利坚,枪/击每一天……]
“那么我也没关系,我可以用贝斯挡一下,”苏格兰想了想,笑眯眯地接话,“真是贝斯最有用的一次。波本也可以用吉他挡脸。”
——看来似乎不是巧合呢。听到用吉他来挡……莱伊的反应可不是很开心。
[宿主,严谨点,]系统说得很绕,[也许莱伊不是想要保护吉他,只是不想保护波本的脸呢?]
“那应该不会吧,”萩原怀疑道,“小降谷的脸不是挺可爱的吗?不过如果莱伊是美国人的话,不喜欢长得黑的人也是情理之中。”
系统:[……]
它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是该先吐槽宿主的亲爹滤镜,还是该先吐槽美国人的问题。
“鼓手也可以躲在鼓后面,”波本别别扭扭地开口,就像提到鼓手让他全身都不太舒服似的,“所以,主唱怎么办?”
主唱……你们就打算让柔弱的主唱上台收菜吗!人家还是一个小女孩啊!萩原在心底大肆摇头,感慨这群人的心真是坏透了。
“没关系,”安室遥理直气壮地一耸肩,“你们各司其职,我只是一个门面。”
波本:“……”
“这孩子的心理素质太棒了,”他恨恨开口,“她一定会成为大明星的。”
莱伊见缝插针地问,“听起来你还遇到过其他脸皮很厚的大明星。”
“我可没有这样说,”波本瞪他,“我遇见过脸皮最厚的人目前还没有出道的打算。”
苏格兰清了清嗓子。
“暂时休战,好吗,先生们?”他问,“我们还能不能继续选曲了?不能的话,至少先把乐队名定下来吧。”
生活不易,莱伊叹气。
“如果不是不能暴露代号,”他挺遗憾地捋了一把自己的发尾,“直接叫威士忌就好。”
[是啊,]系统也跟着感慨,[本来都是好酒,这下好酒不见了。要不然叫小酒窝?小酒窝长睫毛,迷人得无法忘掉~]
萩原根本懒得理它。而安室遥向前伸出手,“莱伊?”
“你只能叫我诸星大,”突然被一个小女孩叫了代号,诸星大大吃一惊,随后是大言不惭,“代号可不是随便谁都能叫。”
[凶我们小遥做什么!]萩原还没什么反应,电子音先就急了,[难怪你这人运气不好,对小女孩态度都这么糟。哎不过,要是诸星大的人设是和安室透关系好,你们可以组合成“大乐/透”出道……]
萩原:“……系统亲,可以安静一下吗?研二酱被你搞得很乱。”
等到系统闭嘴后,安室遥理解地对莱伊点点头,“哦。那,诸星大?”
“嗯?”
“我能摸一下你的头发吗?”她问,“看起来手感很好。”
波本的眼神瞬间变得堪称惊悚。苏格兰倒还是很放松。而莱伊看着少女蓬松的发顶思考了一下,挺庄重地把头发递给她。
“摸吧,”他慷慨地说,“喜欢更直一点的头发?”
小遥抿着唇,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发丝质感比她想象中柔软顺滑一些,真是很不错的一头长发。
“嗯……”认真思考后,小遥回答,“我还是更喜欢卷发。”
没办法,谁让中之人萩原警官很羡慕另一位中之人的卷发。
[本系统也支持您从头开始卷。]电子音相当平静。
“所以,”诸星大像是超级英雄收起披风那样收起自己的长发,表情庄严地问,“你对乐队名有什么意见?”
安室遥有些犯难地托着脸。
“嗯……”她选择了抄答案,“大乐/透怎么样?”
诸星大:“啊?”-
下班时间到了,但松田还留在工位上。并不是他不打算离开,毕竟他晚上还要去医院陪床;但他打算多等一些时候,等到大家离开工位再站起身来到他们的办公桌翻找一番,对那些没有递到他手上的文件进行回收。
他当然不是没有看见大家的躲闪,也理解他们的躲闪。他只是……不适应。所以也不打算回应。
——无论如何,工作做完就好了。松田有点闷闷地想。
萩。我们小队的人也就算了,你带出来的人怎么也是这个样子?不太像你呢。
……在你叙述的、原本的结局之中,那一支小队的人都会死去吗?
这样的话,就更不适应了啊。
办公室中的人都走空了。人是会走的,是会先一步离开的。
松田站起身来。阴影投在办公桌上,他对此习以为常——然后,另一道铜墙铁壁般的阴影好似人间太岁神般投下来,把他的影子盖了个严严实实。
“松田,”伊达航不知何时突然出现,他的语气相当危险,“萩原去哪儿了?”
第102章 命如线(三十) 音乐发烧友
安室遥的声音相当平静, 带着一种置之死地而后快……啊不对,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超脱,“我累了。我要休息。”
“累了?”苏格兰抬起头来看她, 神情里甚至有点担忧, “开始练习以来, 完全没有听到过你说累。今天才开始半个小时, 怎么突然累了?”
当然没有说过累了,毕竟系统造出来的身体相当耐用,已经和“人累”这两个字不沾边了。
[胡说八道, ]系统难得反驳宿主的话, [小遥就是百分百如假包换的人类身体,顶多就是身体素质比较优秀。]
好好好。萩原根本顾不上自己到底说没说过、说过什么, 只是在心底疲惫地附和,已经顾不上思考更多了:毕竟,他现在忙着找个借口让小遥去休息, 然后——
然后他得赶紧转移回去应付班长的查岗啊!要是班长到的时候他还没醒,他估计就要完蛋了!
“我不知道,”小遥反手把手背按在自己额头上, “现在看来, 可能是腿部伤口感染导致的发烧, 全身乏力,合并口干舌燥,无法歌唱,我现在什么都做不了了。”
苏格兰:……小朋友, 这样谁都知道你是在装病了!
波本板着脸走过去,也把手搭在小遥额头上,小遥一瞬间印堂发黑, 整张脸黑白分明。他确认般停了半天才移开手,慢条斯理地宣布,“你绝对没有发热,体温正常。为什么要说自己发烧?”
“呃——”小遥作出一副挺惊慌的神态,语气却还是不紧不慢的,“因为我是音乐发烧友,所以正在发烧?”
波本:“……”
“我们的时间很紧张,”他硬邦邦地开口,“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这样讲,但至少不要说谎。如果真的有什么事要做,可以直接告诉我。”
萩原在心里大声叹气。这要怎么直接告诉你啊!小降谷你好,请给我放假,因为我打算去做你爸爸……
[宿主,你不是要回你自己的身体吗……]
半长发青年的心理活动是相当清爽的三个字,“你别管。”
小初伤痛地闭嘴了。
“总之,我真的在发烧!”小遥按着自己的额头,肃穆道,“真的,要相信我!只是我平时体温比较低,然后我的脑子进水了,所以比热容比较高,导致温度变化不明显。但我绝对发烧了!”
莱伊的口气听起来体温也比较低,完全是冷血动物般的冷酷无情,“我们都看过你的病历。入院的时候你一切正常,没有任何低体温症状。”
以萩原的敏锐,当然知道这里没有人在认真地批评小女孩。他们其实也只是和小遥开一会儿玩笑,但——他现在是真的有急事啊!
“可是我真的累了……”小遥一击不中又开始转变攻势,可怜巴巴地摇头,“我真的不能休息一下吗?”
苏格兰叹了口气,在另两个人那种写满了“这是你学生!”的眼神注视下走上前去,安抚地单手搭上女孩的肩——他特地没有用双手搭肩,担心给女孩带来压迫感,“……小遥。”
安室遥抬头,可怜巴巴地看他。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感觉这眼神有点熟悉,熟悉之中还有种货不对板的违和——就像这种眼神应该属于另一张脸、另一个人似的。
“你应该知道,”他语气平平地陈述事实,因为她看起来也不像是那种会无视事实的孩子,“你是逃不掉的,对吧?”
……好像明白小阵平为什么会喊小诸伏“景老板”了。这不是黑气已经冒出来了吗!
“我当然知道啊,”安室遥回报以同等程度的冷静,“我没有想要让原本的安排提前结束,然后钻空子提前逃掉。就算是趁你们不注意从窗口、走廊之类的地方溜出去,也会很快被抓到吧?到处都是监控,我知道我跑不掉。”
她就像是在描述什么实验动物一样,事不关己般地描述着自己的处境,“所以,我也没有想逃。”
“但换个角度想,如果捕兽夹抓住了猎物,那么被占据时间、被剥夺自由的其实不止是被捕获的动物,捕兽夹也不可能再轻易移动、或是重新回到原来隐蔽的状态了,不是吗?”
小遥提起自己的裙摆,让小腿上的疤痕暴露出来。
“嗯,恭喜,你们夹住我了,”她说,“我清楚地知道这是个陷阱,但我没打算砍断我的腿,从里面挣脱出来:因为我很珍惜我的腿,也因为我不想让你们再去抓别的女孩。真不知道在搞些什么,连少女演员海选这种事都做得出来——那么与其是她们,不如是我。”
安室遥像是宣战那样微微抬起手臂,甚至是笑着在说,“你们抓住我了。可是你们不会真的觉得,我会全程都特别配合吧?”
“我累了,”看着面前神色各异——肤色也各异——的三张脸,她相当满意地又重复了一遍,“我累了,我要休息的权利。我要休息,要吃东西,要呼吸新鲜的空气,我甚至还想要一步步要到自由。”
“现在你们手上只有我一个了。所以,你们给不给我?”
猎物吗?明明是猎豹,却变成了猎物啊。
真是勇敢的猎物。明明已经被关在铁丝网里,还敢冒着流血的风险试探活动的边界,还敢用生命为筹码砸向铁丝网、开拓自己的边界。
“可以,”片刻后,是莱伊最先接话,“我们允许。今天的排练就到这里,你可以去休息。”
安室遥对他笑。而莱伊明明知道接下来会有麻烦,但却觉得自己甚至有点期待。
——让我们看看吧。你会用什么姿态撕碎这个牢笼……或是被它绞碎?-
刚从打印机里吐出来的纸页还有温度,油墨也未能完全冷却,落在手里有种半凝固血液般的黏腻感。当然,上面的内容也和它给人的感受差不多。伊达航盯着那张报告纸,眉头皱得能吓死两个高木涉。
……考虑到面容查重百分比,也能勉勉强强吓死四分之一个松田阵平就是了。
松田难得有些心虚地落后半步,站在班长身边。他本来也打算领班长到医院,让他看到萩原现在的样子,以便他能放下心来;但他实在没想到,班长会这么做。五分钟前,当他们踏进医院大门,伊达航就从外套内侧摸出了自己的警察证。
“警察,”伊达航彬彬有礼地说,“请配合我的工作。我要查询名为‘萩原研二’的患者的全部资料。”
卷发青年产生了些微的倒错感,他总感觉这话应该是别人来提醒他,横竖轮不到他提醒伊达,“……班长,滥用调查权限是要交检讨的。”
“那就交,”伊达航平静道,“先欠着,等萩原出院,让他替我写。”
松田:“……”
[没关系,松田警官,你可以放心答应,]一直在紧锣密鼓给自家宿主播报这边进度的系统插嘴道,[到时候就交给本系统写嘛。这种价值不大的重复性内容才是我们人工智能应该做的工作。]
“那……”还处在恍惚中的松田下意识回它,“谢谢你?”
伊达航一愣,“谢谢我?谢我做什么?”
“……班长,我谢谢你全家,”松田闭眼,还真的把班长全家谢了一遍,“谢谢更年长的那位伊达警官、谢谢伊达夫人,也谢谢娜塔莉小姐。”
鬼冢班的班长丝毫不为他所惑,直接拆穿,“松田,别以为你把娜塔莉算进我的家人列表里,我就会放你和萩原一马。”
“你放不放过萩倒是无所谓……”松田嘀咕。
伊达航:这就是幼驯染之间的情谊吗,果然就算是看得再多,我也不太能懂。
他换上一副要教训人的神气,开始查看靠警察证从医生那里拿来的病历。不看还心情尚可,一旦仔细看了,简直让他从心底燃起一把火——
“胃出血约达五百毫升?!”伊达不自觉地提高了音调,看着安静的住院部走廊,又硬生生压下去,“距离消化道大出血的标准就差一点了!怎么会弄成这样?萩原,他的身体到底——之前不是说只是头痛吗?!”
松田无奈地拍了拍班长的肩膀。
“你问这么多,一时之间让我怎么说得完……”他想了半天,还是决定从诱因说起,“总之,最近发生了很多事,萩的情绪波动很大。所以,对身体产生了一些影响。应该也只有这一次,之后都不会有问题了。至于头疼——”
卷发青年的笑容逐渐危险起来。
“其实,”他慢悠悠地说,“班长,我们在这件事上的立场还是差不多的。萩承诺要告诉我,但——他还没来得及说呢。”
伊达航几乎被他们气笑了。
“真搞不懂,”他说,“什么话都不肯说,倒是什么事都敢做。真怕哪天听到你们捡到奥特曼变身器、就此开始准备拯救世界的消息。”
松田早听过无数人对他说这种话,此刻仗着眼前的是已经消了气的伊达,眼皮都不抬地敷衍他,“是是,到时候班长就做奥特之父,娜塔莉小姐做奥特之母……”
伊达航:“……”
他露出一个狞笑,缓缓地提起了拳头,“松田阵平!!”
“班长——要揍我的话也麻烦再下一层!”松田一边灵活闪躲,一边大声说,“外科病房住院部在下一层!”-
另一座医院里、下一层的病房中,安室遥一脸神圣地在病床上躺平,把被子严严实实拉到下巴,紧紧闭上眼睛。
病房外的窗口处,她的三位队友像是三个来挑水的和尚那样,整整齐齐站成一排。
“她睡了。”莱伊口气平淡地说。
苏格兰的眼神里无喜无悲,充满了大彻大悟感,“果然,她只是累了。”
“所以她和我们说了那么多大话,”只有卷王波本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在心底撕碎了一万份紧急预案,“就是为了回来补觉?!”
[宿主,你千万别放在心上,]系统平静道,[降谷警官现在就是有点不适应,不过他早晚要适应同期长眠在他前面的。]
萩原:“小初,研二酱真想打你一顿。”
他堪称安详地闭上眼睛,请系统开始意识转换。而另一边,苏格兰也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医院,向着另一所医院前进——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有一种竞速游戏的热血感!]系统兴奋道,[燃起来了!让本系统看看,到底是读条快,还是诸伏警官跑得比较快!]
第103章 命如线(三十一) Hi——ro……
莱伊觉得波本真是离谱得出奇。
眼前的情况显然已经相当明朗, 小遥只是想要回去睡觉。然而,波本蔼然看着苏格兰离场后,立刻就换过了一副面孔。
“莱伊, ”他一脸严肃地说, “我觉得还是要多观察这个女孩子的情况, 她一定在酝酿着什么。”
当酒当上瘾了吗?不是每个人类都会天天躲起来酝酿自己的!
“所以你想怎么做?”莱伊转过头去。
太好了莱伊, 你今天也在忍气吞声地与犯罪分子虚与委蛇!快夸夸自己!
“我认为,”波本露出了危险的讥笑,“我们必须要盯紧她。既然她会发现并毁掉窃听器, 我也不介意完成对应的行为升级。”
莱伊微微皱起眉, 语气中仍然听不出情绪,“说具体的。要怎么做。”
“我们应该在这里盯着, ”波本用最阴冷的语气说最无聊的做法,“看看她有什么鬼点子。”
莱伊:你的意思是,我们两个必须要在病房的窗外守门吗!
“完全没有这种必要。”莱伊缓缓后退半步, “如果她真的有什么举措,门窗也会随之报警的。”
波本余光瞥向苏格兰离开的方向,决定加大力度, “莱伊啊, 其实苏格兰临走之前, 嘱咐了我特别的话。”
“我看着苏格兰走的,”莱伊进行了一些放在原本时间线也能用的预言,“我可以肯定他没有说任何的话。”
而可恶的犯罪分子不为所动,波本只是满嘴跑火车, “他说了!他告诉我,古老的中国有一个传说,关于狼的智慧。你听说过‘前狼假寐, 盖以诱敌’吗?简单来说,安室遥现在很有可能是在装睡,背后酝酿着更大的阴谋!”
“就算阴谋是空气,也需要供它流动的门窗,”莱伊忍无可忍,“我想问一问,你认为安室遥应该怎样绕开报警器?”
波本的手伸向窗户。莱伊微微挑起眉毛看着。
……接下来,他眼睁睁看着波本快速拉开窗子,捞起自己的一缕头发,把发尾夹在了窗框里。
“关于门窗会报警这件事,请你证明给我看,”波本的语气神圣庄严得像在开展什么重要的行为学实验,“在此之前,我无法信任窗户这种Windows系统。”
莱伊用想把他揍进楼下骨科病房的眼神看他。但他还是忍了忍,换出一副想把波本哄骗进楼上精神科病房的和善表情。他默默把头发拉出窗框,“如果安室遥小姐能瘦到纳米级别,确实可以不触发警报。”
“什么?这样啊。那太安全了,”波本阴阳怪气地说着,转过身,“既然很安全,那我也先走了。你随意吧。”
组织果然一个正常人都没有。莱伊特地等这家伙的背影消失在楼梯间才转身下楼,伤痛地讲出了那句经典台词——
“我从来没觉得组乐队开心过。”键盘手诸星大,悲愤地说-
“系统亲,”萩原不安地询问,“班长现在看起来怎么样?”
[看起来挺开心的啊,]电子音迅速回答,[他正带着笑容往上走。您不用着急,马上就到门口。]
能不急吗!萩原睁开眼睛,四下看看,先把氧气面罩从脸上揪下来,连着氧气管一起团一团,迅猛地藏在仪器后,又重新夹上血氧监控防止仪器报警,“嗯……研二酱还能做什么提升气色的事吗?”
[嗯——这里没有化装道具啊,]系统阴阳怪气他,[不过也没关系,实在不行,您可以吐口血出来润润嘴唇嘛。]
萩原:“……”
“对不起嘛,研二酱之前也是受了一点——点刺激,之后不会了,”他可怜巴巴且动作熟练地双手合十,“系统亲,你应该很清楚研二酱的身体状况吧?”
[本系统是很清楚,]电子音相当冷酷,[清楚地知道您把自己给折腾成什么样子了。受了一点点刺激就能吐出来一杯一点点那么多的血吗?那还真是蛮厉害的。]
半长发青年有点茫然,“一点点是什么?”
[就是……]系统播放电视剧配音,[有没有,一点点……算了,有您也不能喝。那是一种奶茶,您现在只能吃流食。]
“奶茶不算是流食吗?”从来没有生过这种大病的萩原真情实感地发问。
系统:[……]
[不算,]电子音和蔼道,[看来本系统是时候对您的饮食进行一些建议了。顺便,本系统要对您的电脑硬盘进行搜查!不仅要侵入您的地盘,还要侵入您的D盘!]
“不要啊——”半长发青年大惊,他艰难地摇起自己的护理床,“饮食也就算了,小初可不要碰研二酱的精神食粮!”
[放心,本系统只是会去除一些让人胃疼的内容啦,]它听起来相当善解人意,[把那些什么《魔法少女小○》啊、《进□的巨人》啊、《新世纪福音博士》啊之类的,全都一个不少地从硬盘里驱逐出去,把宿主从胃疼中解放出来。]
“先不提那些……最后一个是盗版吧?!”
[都一样。读博士和做战士年限差不多的。]
萩原:“……”
他虚弱地侧过脸埋在枕头里。
“你看出来了?”他问。
[嗯,]系统回,[宿主紧张得都要语无伦次了。要不是本系统说些没用的话来帮您冷静,等下您会不会在病床上做平板支撑来向伊达警官证明您还撑得住?]
萩原再是紧张,也没忍住笑出了声,“你还是忘不了平板支撑……”
[毕竟那是本系统第一次完成来自您的任务,]难得正经的小初问,[您还会给我很多很多的任务,对吧?]
“研二酱可不会那样使用朋友,”半长发青年笑笑,“比起很多很多的任务,我更想承诺小初很多很多的相处哦?”-
伊达航进门的时候诡异地沉默了半晌。萩原一脸无辜地转过头看他,仗着自己现在看起来足够可怜,打定了主意没有先讲话。
片刻后,伊达航深呼吸了一下,像是火山爆发前喷气那样开口。
“……萩原,”他问,“你要不要把你的氧气面罩戴上?”
萩原货真价实地愣住了。纵然他从没有怀疑过班长的推理能力,但也实在不知道班长是怎么发现的。最后,还是像背后灵一样贴在班长背后站着的松田给出了答案。
“你脸上还有压痕呢,萩,”他说得直皱眉,就像讲出这个事实也让他很别扭,“戴上吧。”
半长发青年有点不好意思地伸手捞起面罩,难得有点手忙脚乱地扣回脸上,弹力绳把发尾卡得乱七八糟,翘得像是刚被风吹雨打过,“抱歉……班长你进来坐呀,进来说!”
伊达航大步流星地迈进了门。松田在他身后配合默契地关门,两人的动作流畅娴熟,让萩原看得简直有点恍惚。小阵平这样跟在班长身边,就好像——像什么来着?
哦,像他在搜查一课的时候。那时候他同佐藤警官搭档。警视厅就爱玩这种好警察与坏警察的把戏。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有点胃疼。哎呀,胃果然是情绪器官吗?
“萩原?”伊达航伸手在他眼前晃,“想什么呢?”
班长,你也多少体谅一下研二酱。这……根本没有办法明说嘛。
“没什么,”萩原微笑,“我想起高兴的事情。”
[想起两个警察,四舍五入也可以算是想起高兴的事情,]系统阴沉沉道,[宿主,真的想点高兴的事情吧。你的状态不好。]
半长发青年侧身过去,抓住伊达航的手腕。
“班长,”他看起来还想拉着对方摇一摇,“你怎么跑过来啦?”
伊达航瞪着他直叹气。
“你别一直看松田,不是他告诉我的。你们两个混蛋真是瞒得严严实实,要不是高木……”他说,“高木去了一趟机动队,才听说你不在。然后我就直接去问松田了。真的是,明明之前有在医院治疗过,就为了不让我知道,还要另换一家。你就不能为你自己的治疗效果想想吗,萩原?”
萩原态度良好地低头。
“我错了,班长。”
伊达航却完全没打算就这么放过他,“到底是怎么回事?萩原,你的身体也不算差——对了,吸烟好像很容易引发胃溃疡。你考虑过戒烟没有?要不然戒烟吧。我可以借你牙签或者棒棒糖,培养个别的习惯也不错。”
萩原越听越不对,“班长——”
“算了,糖也很危险,”伊达航说着又瞪了松田一眼,把后者瞪得满脸不可置信,“总之,你得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不然我今天是绝对不会走的。”
他求助的眼神都快把幼驯染的墨镜烧穿了。而松田只是耸肩。
“爱莫能助,萩,”卷发青年相当有风度地一摊手,“必须得说,我也没那么清楚你经历过的事。”
这话听起来可真刺激。我也……在那之前,我也没那么清楚你经历过的事。
“班长,”萩原叹气,“把窗帘拉上吧。然后我什么都会说。”
伊达航坐着没动,“真的?”
“真的,你还怕我把你从窗口丢出去吗……”萩原摇头,“医院特护病房的窗户可是有加装报警器的。”
[宿主你清醒点!]系统大声提醒,[进特护病房的是小遥,不是你!]
啊,完蛋。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已经晚了——
果然,伊达航几乎是一字一顿,“你、你这家伙,你还进过特护病房?”
“真的没……”
萩原说了一半,话又卡在唇边。氧气面罩还在执着地对着他的脸不断供氧,给他一种站在风中呼吸的奇怪感触,他有些找不到呼吸的节奏。说实话,有点累。
“算了,”他说,“先拉窗帘,好吗?”
伊达航走到窗边。他拉起一半窗帘,然后表情奇怪地转过头来。
“第一件事,”他说,“这里确实是普通病房,也真的没有报警器。”
“至于第二件事……”
诸伏景光搭着伊达航的手,从窗口跳进来。
“第二件事,”他堪称轻松愉快地说,“是我帮班长确认了,这里真的没有报警器。”
“别那么惊讶嘛。和我打个招呼?”
第104章 命如线(三十二) 0K
萩原直勾勾地盯着他。有那么一瞬间, 他几乎觉得他完全听不见同期们的声音了:视野被最大限度地收窄,就像是自动开启了屏蔽和专注模式,全放在诸伏一个人身上。
——不, 那也许不是错觉。他好像……进入了某种比较奇怪的状态。
诸伏好像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萩原很清楚自己现在的状态不正常, 但他还是忍不住近乎偏执地这样想。出现在这里的人越少越好。他怎么在这里呢?不安全的暴露越少越好。
你是卧底啊, 小诸伏。你应该把自己包裹在夜色里, 隐藏在黑暗里。你怎么能跑到这里来呢?你看这满眼纯白的医院,你看这整整齐齐的同期。这是你该来的地方吗?
……他害怕了。明明他现在看见黑色就会有某种应激:那种颜色标志着某次失去、某份缺位,那种颜色代表了某种危险、某个组织。但他现在恨不能把诸伏景光严严实实用黑色裹起来, 塞回到那个组织里去。
[算是本系统的工作失误。因为看了那四年、而且知道了未来的危险吧, 宿主……]小初对着他叹气,[看到了之后就会想, 哪怕看不到、只要过得好,就好了,是不是?生怕会有危险降临在交点, 所以宁愿做两条平行线。]
“嗯。”
[宿主,别担心,]系统平静道, [什么坏事也不会有, 不会发生任何事。这只是一次见面, 你能够应对的,是不是?你是最擅长社交的人了。推演显示,这次见面不会引发任何后果。现在本系统可以送你回到真实的世界中了吗?]
——你能面对真实的世界了吗,萩原研二?
萩原急促地呼吸着。现实涌入脑海先于氧气涌入肺部。不需要用到胃, 不会给那个脆弱的器官增加任何的负担。只要顺其自然就好了,没有任何需要消化的事。
“……我感觉好多了,”半长发青年堪称郑重地回答, “谢谢你,小初。”
[不必道谢,宿主。是本系统的错。]
其实是生活的错。生活总是这样倾泻而下。
系统忍不住又推演了一遍这次会面。并不是对运算结果不自信,只是想再多看一看那纠缠在一起的生命线。
生活倾泻而下……而你们淋着同一场雨。
“嗯——”半长发青年笑眯眯地抬起手,招财猫一样挥了挥,“这位先生,怎么称呼?”
诸伏景光回以一个嘴角弧度完全相同的微笑,“英俊的先生啊,原来您忘记我了吗?”
“……小诸伏,”萩原的表情瞬间垮下来了,“干嘛这么讲话?”
那双猫眼仍然笑盈盈地弯着,“我是想着在联谊上与萩原你见过一面的人,模拟着他们可能会说的话,用这种心情讲出来的。”
“我怎么感觉,”看着同期打机锋,伊达航不自觉地拼命搓起了手臂,“怪冷的……”
松田也跟着猛拍了两下手背,“我有同感。”
“好了。总之因为零他放心不下,就由我来探望一下萩原,”诸伏像是玩够了逗猫棒的猫扑向纸箱那样,转过来看向另两位同期,“好久不见了,班长,松田。”
毕竟他们都曾借用过小遥的眼睛。说实话,这里真正意义上称得上好久不见的,就只有……
伊达航带点怀疑地看看诸伏景光的脸,又让视线在萩原和松田的脸上绕过一圈。见没人打算开口,他只能自己一脸牙疼地摸着下巴发言,“没人……对那个……有意见?”
“什么啊,班长?”诸伏睁大眼睛看他。
“胡子啊!”房间里唯二有胡子的男人就此进行了庄重的对话,伊达航茫然道,“你们都不觉得奇怪吗?”
当了一回神笔马良的松田:“……还好吧。问题不大。”
已经作为小遥被剧透过标准答案的萩原:“这样很成熟嘛。研二酱也支持尝试一下。”
伊达航:“……”
“算了,”他摇头,“当我没问。所以,诸伏你现在过得——”
“还不错!”诸伏景光真情实意地说,“还有余裕来关心一下大家。不过,我也确实有点忙就是了。所以,萩原——”
他单手撑在床头柜上,靠上病床的栏杆。那东西被他倚靠得发出细微的响动,像是传说中的妖怪鸣屋在从墙角一只一只跳出来。而妖怪中最大的那只其实才修炼了区区三年,长了一双上挑的蓝色猫眼。
“说点什么吧,”诸伏站在病床旁也如同站在讲桌前,一副鼓励小朋友踊跃发言的诱骗姿态,“我也好回去向零交差。”
萩原叹了口气。
“好吧,”他说,“要拜托你们清场了。确保这里没有窃听设备,绝对安全。然后……我什么都会说的。”-
说实话,这画面真的有些滑稽:病房并不算窄小,但三个人凑在病床前,让空间显得很拥挤。萩原想起那四年里看到的扫墓画面,有些忍不住地想笑。
“萩?”松田一眼看见,疑惑道,“你笑什么?”
半长发青年托住脸,“没什么,研二酱这是见到大家后发自内心的微笑。”
“……随便你吧,”松田被他说得别过脸去,“所以,要从哪里开始说?”
小阵平怎么好像也有点紧张?他看起来好像打算替研二酱播报前情提要似的。萩原有点好笑地想着,还从床头拿了点慰问品分给大家,“帮研二酱分担一下吧。反正我现在也没办法吃这些东西。”
“我不要,”松田却第一个拒绝了,甚至还对其余两人也摆摆手,“班长、景老板,我建议你们也别吃。”
伊达航一愣,“为什么?”
“因为机动队的同事害怕到这里来会碰见我,”松田说得理直气壮、毫无反省,“他们的慰问品都直接送到我们公寓那边,让房东统一签收了。所以这边的慰问品都是警视厅的各位送来的,而这其中——”
班长瞬间明白过来了,“以女同事为主,是不是?”
“对,”松田肃穆地把“OK”的手势比在伊达航脸上,“基本上都是些花里胡哨的零食,这其中甜食足足占了三成,又以巧克力为主。”
[三分甜注定,]系统喃喃道,[七分靠打拼……宿主,你这一波吐血也算是让自己嗑到血糖了。]
萩原:“……”
“虽然很感谢大家,”半长发青年难得有些难办地看着床头的礼物堆,“但研二酱不想这么夸张地摄入糖分。好高的热量!”
[没事的宿主,您看您幼驯染比了OK,所以就是0K,零卡。]电子音诱哄他。
“算了,感谢招待,但萩原你也不用堵我们的嘴,”伊达航严肃道,“你还是赶紧说吧。就从你的头疼说起,到底为什么突然搞成这样?”
——面对亲朋好友关心的时候,你有必须要隐瞒的事。可你要让敏锐的他们相信、让爱着你的他们放心,那么应该怎样做?
以下是研二酱的教学课堂。
“班长,你应该也记得……”萩原露出一点犹豫的样子,“之前——嗯,那可真是很久以前了,都已经过去了两年多的时间。小阵平有托你关注过浅井公寓的事,后来我们也确实在那里发现了可疑的保险箱,对不对?”
——作出诚恳的样子,让他们相信你正在努力坦白;但又要拿出犹豫的态度,他们在探究的时候就会顺着你的思路走。提起很久以前、只有一个人知道的事,用回忆和互相的交流来分走他们的注意力,让大家察觉不到破绽;同时,提起很久以前的事能增加大家心头的信任感。
“嗯,我记得,”伊达航皱眉,“说起来,当时你一个人上楼去开保险箱的时候,我看你状态就不太对……你还非要让我们下楼。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毫不躲闪地迎向班长的眼睛,萩原缓缓点头。
“是,那可以说是一切的开始……”半长发青年轻声说,“通过一些渠道,我得知了那里会发生危险,要有炸弹犯在那里作案——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我不能说。所以我提前关注起了那里,却发现有人具备和我同样的信息渠道。而且……那个人要抢先一步。”
松田皱眉,他接得很快,显然也思考过这个问题,“那个人留下信息,是在挑衅你?所以留下的保险箱轮盘才会和我们有关系?”
“没错,”萩原心中暗喜:幼驯染果然不愧是跟着自己走过四分之三以上人生的人,就算是自己带着人往坑里走,他也会第一个顺着路跳进去,“就是这样。那个人……似乎和我有些什么关系,我不确定,但他留下的信息不会影响小阵平。也许只是和我有关系。”
——特地提及幼驯染的名字,暗示他这里有属于我们之间的秘密。让他联想到系统,接下来他就会自己用想象和推理来补全、合理化缺失的部分。他甚至还会帮忙遮掩不合理的部分,因为系统的存在确实不能暴露。
“总之,我在追查那家伙,但那些内容会对我造成一定的刺激,头痛也是这个原因。”
——坦诚且苦恼地说出自己的问题。好,看小诸伏的表情像是已经松动了。最后再加一把火。
“我……”半长发青年垂下眼睛,露出一副既悲伤又后怕的神情,“我确实很紧张、很手足无措,这没什么不能说的。我不可能不紧张,甚至连普拉米亚的直升机出动的那次,都有那家伙的影子。”
好,现在动一动脸上的氧气面罩。让那种模糊的白气挡住自己的神情。
“研二酱过得也算是里忧外患……所以才弄成这样。”萩原的声音里浸满了悲凉,“这次住院……算是长久以来刺激的结果吧。不过也没什么,现在好得多了。就是这样,研二酱有一个需要追查的家伙,也不介意大家一起来查。”
诸伏没什么表情地看他。萩原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我专程赶过来,只问你一个问题,萩原,”他说,“只是受刺激导致的胃出血吗?”
萩原有些发愣。小诸伏的关注点……?
他隐隐有种落入圈套的感觉。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点头。
“只是胃出血和头疼?”
“嗯……是的。”
“那我没有问题了,”诸伏景光轻松愉快地走向窗口,竟然像是要就此离开的意思,“你说你没事,那么你的话我已经听完了。”
半长发青年睁大了眼睛,“小诸伏——”
“不过,好像有人并不这么觉得。”
窗口搭上另一只手。诸伏景光早有准备地拉住了他。
“因为有不同的答案,因为看见了不同的情况……所以,零也有话要说。”
降谷零动作敏捷地攀进病房,反手关闭窗子。
“需要我仔细说说吗,萩原?”他和房间内的各位挥挥手算是打招呼,“说说你当时精神恍惚、创伤性应激、幻听幻视的情况?”
第105章 命如线(三十三) 浓墨重彩
降谷零还想再说些什么, 但诸伏景光抬起手,示意他不必再开口。
“好了,零。”
那种游刃有余的笑容又回到了他脸上, 就像是降谷零入场给他带来了什么限定增益效果似的。诸伏景光轻声说, “你在这里, 萩原就明白了, 是不是?”
……抱歉了,小诸伏。说实话,我没太明白。难得成为没能理解言外之意的那一个, 萩原茫然地抬起头来, 看向他的同期们。
此刻,病房里黑乎乎的, 窗帘像幕布一样垂着。他半躺在房间的正中央,而围绕在他身边的,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几个人, 承担了他人生中最浓墨重彩的岁月——嗯,没错,小降谷负责浓墨, 其他几位负责重彩。
什么嘛。萩原带点好笑地想:如果说人生如戏, 窗帘是幕布、窗帘外的世界是舞台, 那么他们现在也算是在人生的后台一起候场了吧?
“萩原,”诸伏景光直接坐在了他的病床边上,像是坐着秋千板一样挺放松地晃了晃小腿,“你知道, 零为什么要来吗?”
当然是因为研二酱魅力四射,让小降谷很担心我——如果是平时,萩原差不多就会这么说。但现在……
“因为我让你们担心了, ”萩原转过头,“是这样吗?”
但现在他感到抱歉。为浪费朋友们珍贵的时间、为增加卧底警察面临的危险……虽然只要说出口,一定会得到两句斩钉截铁的“没关系”,但他还是不可能不为此感到抱歉。甚至,因为不想听到朋友们说“没关系”,连道歉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不是,”降谷零摇头,“是因为你让我们觉得……你需要帮助。”
他似乎是短暂地犹豫了一下,但很快,他靠着墙,挺轻松地说出了接下来的话。
“你暂时不愿意说你经历的事也没关系,萩原,”他顺手转了转鸭舌帽的帽檐,似乎在那次与父亲的见面之后,他就变得很喜欢戴帽子了,“我和景的经历也并不能对大家说。不过,我可以分享一点能说的——”
“我和我的父亲重逢了,并且现在也在保持着联系。甚至,我们还会互相为彼此提供援助。普拉米亚出现那一次,我就是在他的邀请下赶到那里的。”
他笑起来。相当纯粹的笑容,相当安定的神情。毕竟,他要分享的是作为孩子笃定自己被父母爱着的感觉:那就像是孩童看到一只蝴蝶停在花朵上,但清楚地知道自己不必挥动捕虫网,因为自己拥有一整片花园,蝴蝶每一天都会来的。
童年时的降谷零不曾拥有过那种感觉,但现在,他有了。
“会有点莫名其妙吧,突然听到这种话?”降谷零一耸肩,“抱歉啊,我现在的分享欲比警校时期好像还强一些。你们知道的,在认识你们之前,我身边最亲密的朋友就只有景一个。”
他的语气很轻松,一杯温开水倒下来冲开蜷缩的茶叶那样,让余韵缓缓舒展,细品下来简直有种与己无关的漠然,“我没有那种向家长分享学校发生的故事、聊起自己心头的疑惑的体验。至于景,我的全部生活他几乎都有参与,我的心理活动他也基本上都能理解。我……没有分享和向人开口求助的习惯。”
“所以,在最开始,我的父亲为我提供帮助、提出要给我什么战斗直升机的时候,我感受到的是一种近似挑衅的不适,几乎可以说是异物感,”降谷零垂着眼睛,“他凭什么自顾自地补偿我?他凭什么心安理得地单方面和我继续建立那种普通的亲子关系?他凭什么认为,我会认可他?”
“……但后来我发现,其实是我在害怕他不认可我。”
迎着萩原有些惊异的眼神,降谷零继续说了下去,“我没办法具体介绍他的身份,但确实他在某条路上走得比我远一些。我希望他认可我,认可我是与他同样的战士,因此有时候会把他的帮助看成是轻视……更重要的是,也希望他能安全。”
“不过,在他又向我请求了几次帮助之后,我才发现,事情其实并不是那样的。”
降谷零抿紧双唇。在他的面容更平静严肃的时候,他看起来会和降谷先生更加相似。
萩原旁观着这一切,心底升起了某种他不愿承认的欣慰感。
……都能听到小降谷对大家讲这样的话了。虽然研二酱一开始很抗拒扮演“降谷正晃”这一身份……但其实,我们还是做到了很多事的,对吧?
[当然。]
“是我把对卧底生活的焦虑、对安全的担心投射到了他身上,以至于我会抗拒援助甚至是联系。我单方面地、近乎偏执地把他推得更远一点,认为只要是这样我们就能安全。为了安全,大家可以不见面。”
他看向身旁的幼驯染,“意识到我会这样想之后,我第一次庆幸,还好我和景在同一个地方潜伏。不然……也许即使遇上的是景,我也会躲避他的目光的。”
“但后来我发现,成为卧底、成为潜伏者,甚至是……成为犯罪分子,”他说得有点艰涩,但还是讲了下去,“都不意味着完全封闭自己的心。会求助、会倾诉,会出现在彼此面前,这都并不会把我们变得更危险。甚至,我们都有切实地将对方变得更安全。”
[宿主,你忍一忍,]系统无情道,[萩原研二被降谷家的父子情感动哭了这种事,真发生了会有点不太好解释。]
“看着我,萩原,看着我们,”降谷零指指自己,又指指景光,“我们出现在这里当然不是为了逼问你,或者和你对质什么。我们是担心你,是想让你依靠我们,所以站在这里,向你证明我们有被你依靠的资格。”
他向前迈出一步,“我们能抽出时间、能来找你,不是在故意逞强。我们的潜伏情况现在确实还很乐观,没有暴露的危险。我们甚至能帮得上别人,还不止一次。”
“所以,萩原……”
“能说出来吗?给我们一个为你做点什么的机会。你也知道的,做犯罪分子……对我这种性格来说,不可能有多舒服,”降谷零甚至开了自己的玩笑,“如果卧底期间还能帮到朋友,我也会好过很多。”
诸伏安抚地拍拍幼驯染的手背,又转过身来,“是啊,萩原。‘懂得向人求援是大人的标志’——如果是你劝我们的话,就会这么说吧?当时你劝我的话,我也都还记得呢……让我们也做点什么,好不好?”
萩原止不住地想叹气。但先浮上来的却不是扑在氧气面罩上的柔和白气,而是眼底的水汽。他突然感觉有点委屈。
——小降谷说得全都对。把担心过度投射在身边人身上的也不止是在卧底的两位,也有他一份。
因为看过了那四年、因为知道了原本血色的未来,他……他真的很害怕。所以他才会说不出口。但是现在……
“好吧,”半长发青年苦笑着举起手,没有再压抑声音中的哽咽,“我会告诉你们,我会全都告诉大家。不过,还是先坐下来吧?这个故事会很长。”
“要从两年前说起……”萩原深吸一口气,“要从研二酱本来会在浅井公寓迎来的那一场死亡开始。”
伊达航才刚刚坐下,就忍不住跳起身来,“你说什么?!”
“是啊,班长,”萩原本来有些难过,见他那样反而笑了出来,“就在我们发现保险柜的那个地方。”
叙述本身对萩原研二来说不可能成为一件难事。一旦开了头,后面的话比他想象中还要顺遂地流淌了出来。除去隐瞒系统的存在、隐去身体切换的问题之外,他几乎对同期们完成了彻底的坦白。
“总之就是这么回事,”萩原微微皱着眉,忍耐着说出那份苦痛的未来,“在……原本的发展中,研二酱会死。小阵平会在同一个犯人的报复之下,选择牺牲自己。并且,从我得到的情报来看,班长和娜塔莉小姐似乎也并没能获得一场美满的婚礼——”
在他开口之前,诸伏景光像是接收到什么一样,先点了点头。
“我也会遇到危险,对吗?”他问,“萩原你这么在意,恐怕与卧底的身份有关……”
萩原苦笑着点点头,“是。我不了解细节,不过,恭喜你,你的幼驯染没事。”
诸伏景光:“……那,谢谢?”
半长发青年苦中作乐地摇摇头,“别客气。”
“喂,金发混蛋,”松田难以置信地问,“他们两个是在比我们两个谁命长吗?”
降谷零本来正在为摩天轮的终局心情复杂,看松田那副样子,拳头又硬了,“是啊。这次可真是我赢了,你高不高兴?”
“还行,”松田挺坦率地说,“这件事上,我不是不可以输给你。”
太好了,是来自拳击手的暴击。降谷零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大家缓冲好了心情,又一起去看伊达航。出乎意料的,班长并没有露出什么大受打击的模样。
“也没事吧?不用那么看着我,”伊达航挠着头,“反正,我和娜塔莉应该不会分手……”
萩原:“……”
“真吓人啊,订婚男人的余裕,”诸伏景光一脸平静,他对“死亡会到来”这种事的接受程度是真的很高,“所以,那两个炸弹犯、还有外守一的死亡,都是因为有其他从未来返回的人?你也是接触了他们,才会……吐血?”
喂喂,小诸伏。连自己会死那种事都快速接受了,提到吐血你停顿什么啊。
“嗯,”萩原点头,“先承诺我,你们不会冲动行事?”
降谷零答得很干脆,“不会。”
“怎么更不放心了……”萩原嘀咕半句,“那么,关于这件事,我有一个怀疑的人。虽然他的其他信息尚不明朗——”
“但他是你们卧底的那个组织的代号成员。代号是奥鲁霍。希望你们多注意他。如果他真的可疑,他甚至可能知道你们的身份。”
诸伏景光迅速回忆了一下,“我们没和这个人打过交道,自我们获得代号以来,他好像一直在东欧活动。不过这么一想确实很可疑,如果说他是去东欧接收普拉米亚的残余势力……也说得通。”
“你们,”萩原挑眉,“不感到惊讶吗?我知道代号成员的事。”
降谷零挺突兀地冷笑一声,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有什么好惊讶的?我的同期们多厉害啊,各个都是闪耀的人才,都能被贝尔摩德下毒了——”
“贝尔摩德?”萩原明知故问,“莎朗的代号?”
“是啊,”降谷零点头,“她最近……正忙着为自己寻找一个‘女儿’。如果做得到的话,我想帮帮那孩子。”
这下轮到松田和萩原表情复杂了。而诸伏景光也跟着附和,“不止是零,我也很想这么做。虽然那孩子唱歌很难听、脾气也很倔强,但是,她是个会保护其他孩子的好孩子。”
“卧底期间虽然总会有无法挽回的事发生在面前,但我们至少不想看到未成年因组织罹难,无论公安是否批准,我们都想试试,”诸伏景光认真道,“既然我们也重新联系上了,如果能救出来那孩子,未来没准还要拜托你们安顿她……你们有什么关于安置未成年的建议吗?”
一无所知的伊达航认真思考,“把她送到娜塔莉所在的学校就读怎么样?”
“嗯……学校人员流动太复杂了,”萩原在系统建议下,表情古怪地开口,“研二酱倒是觉得,可以让她去什么地方先打一下夜班工隐藏自己。”
“比如说……由研二酱投资,开一家波洛咖啡厅什么的。”
第106章 命如线(三十四) 初舞台(预告篇)……
波本与苏格兰留下了承诺、联系方式和半强迫下的拥抱, 带着信任、重要情报和对明天的期待离开了病房。至于担忧……那是一种很难轻易放下和抹去的情感,注定要再伴随他们一段时间。
“坏了,”萩原突然两眼无神地转向窗口, 喃喃道, “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忘记问了!”
伊达航一愣, 满脸担心地站起身, “是什么?我现在去追上他们,还来得及!”
“胡子……”半长发青年维持着那副半死不活的神情,“忘记问小诸伏为什么要留胡子了啊——!”
伊达航:“……”
他看了萩原一眼, 转过头来砸了松田一拳。
松田像个下雨天被雨点重锤了的蘑菇那样头大地弹起来, “关我什么事啊?!”
“没办法啊,”伊达航摊手, “总不能揍病号吧。会被医护人员制止的。”
萩原可怜巴巴地伸出手臂去拉班长,还特地选择了还插着留置针的左手,“结果竟然不是因为健康问题, 只是因为医护人员不允许吗——”
“所以你还承认你有健康问题啊?”
“哈哈。”
松田:“所以到底为什么是我挨揍?”
没人理他,他却也没再控诉什么。没心情。有那么一段时间没人说话。
安静下来的时候才显得有两位朋友刚刚走出房间的事实分外突出。真奇怪,明明五个人都在的时候觉得病房里挤得不得了, 只剩下三个人留着的时候又显得房间有点空。
就算是留下了联系方式, 也只能在必要的时候再……
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说实话, 目前为止都还完全看不到能够掀翻那个组织的希望。会有多少像小遥那样的孩子、像宫野夫妇那样的科学家、像伊达航那样的警察,只是与组织这艘庞大的夜行船擦肩而过,就被暗流裹挟着卷到了船身底下?
劫后余生的他们甚至还要感谢自己的幸运。可这到底算什么幸运啊?
[宿主,冷静一点, 情绪激动不利于身体恢复,你要是再把胃底搞出血了,本系统就只能强制把你塞回小遥那了, ]系统开始给他播放商场打烊前最爱的萨克斯独奏版《回家》,[回家吧孩子回家吧,你比较适合做一个女高中生……]
“好了,那我也该走了,”仿佛是隔空接收到了来自系统的音乐攻击,伊达航摸出手机晃了晃,“娜塔莉在问我什么时候回家呢。不用担心我们这边,我再好好问问她,如果她其实是不婚主义的话,我会第一时间告诉大家。”
并不算很好笑的玩笑。萩原和松田很捧场地拍了拍手,目送着班长的背影挺潇洒地消失在门口。
萩原长长呼出一口气。他其实都没觉得自己在叹气,只是突然间就像是在海洋中遇到扰动的海参那样,恨不得把身体里的全部、连自己的灵魂一起吐出去。真的是好累、好累的一件事。
“我还是没想通,小阵平,”他难得现出几分惶然的神情来,“班长和娜塔莉小姐,他们到底为什么会连一个婚礼都没有?”
极其罕见地,松田没有接他的话。关于班长的事,他心中其实也有猜测,但那是一个建立在失去与仇恨之上的猜测,让他有点说不出口——
班长与娜塔莉小姐没能有通俗意义上的好结局……萩说那可能是发生在原本时间线上的事。萩在浅井公寓的死亡,也是原本时间线上会发生的事。那么,如果萩不在了,班长也就不会有把那颗有毒的糖分给他的机会。接下来的事恐怕……
所以不能说。不能再让萩多一个怪罪他自己的理由。
“不会发生的事就别想了,”松田轻声道,“现在最需要关心的是你自己。身体感觉怎么样?”
不要想不会发生的事吗?小阵平还真是……
萩原摇摇头。
“没事,”他说,“能明显感觉到在逐渐恢复了。不过,小阵平,可以的话,我还是想再去小遥那儿休息一下。可以吗?”
[宿主,松田警官,]系统看他们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还是没忍住先开了麦,[其实,你们可以问本系统的啊。现在本系统也积攒了很多数据充实自己,透露一点未来是没关系的……娜塔莉小姐和伊达警官的事,我完全可以告诉你们的。]
“看你透露未来?”松田就笑,他的笑声很短促,像小提琴弓快速磨过琴颈的一声不和谐音,“萩就是因为这种事,才会变成这样的吧?”
这下别说系统了,连萩原都睁大了眼睛,“——小阵平?!”
“你突然说了那么多没发生过的事,还告诉我不许做,我当然会想到啊,”松田带着有些无奈的宽容表情报菜名,“什么摩天轮、短讯,什么深色正装,还有在警视厅过夜、在工位戴耳机,听千速姐喜欢的歌……”
萩原:“怎么说呢。虽然很感动小阵平都记下来了,甚至还能猜到研二酱看到了未来的事,果然不愧是小阵平啊——”
萩原:“但是,还有一条是不许拆研二酱的模型吧?!你怎么把那一条去掉了!”
松田但笑不语。萩原超用力地比中指给他。
“所以,别去想不会发生的事了,”在萩原等着系统读条的时候,松田帮他整理了一下被子,挺平静地说,“难道眼前的这一切,还不够组成完整而幸福的世界吗?”
【难得听小阵平说这种话!】即使是已经到了小遥那边,萩原还是有积极地拜托系统发消息过来,【果然还是很帅气!所以——】
松田勾起唇角。
【所以,】他回,【我不会对你的模型手下留情的。】-
“拜托,轻一点……说的是衣带——多少也对我手下留情吧!”
[嗯,衣带,]系统幸灾乐祸,[衣带哟。]
演出服后面的系带设计得相当不科学,非要拜托他人才能打出完美的蝴蝶结。小遥不太适应地吸着气,被波本下手的狠辣程度震撼得晕头转向。
有那么一会儿,她甚至想起了白雪公主和她的恶毒王后继母:找到隐居在林中的白雪公主后,邪恶的继母变装为售卖腰带的老人,卖给白雪公主一条腰带,然后用力拉紧,想要勒死白雪公主——
不好啦!童话故事倒反天罡,邪恶波本嫉妒他人(比自己)雪白的皮肤,意图用腰带谋杀继父啦!
[宿主,其实在意腰带的不止有白雪公主,还有假面骑士呀!]系统开朗道,[快喊:变身!]
萩原:“……”
[宿主你怎么不说话呀宿主!难道你不想当比较欢快的假面骑士?绝望地戴上了假面也是可以的呀!]
宫野明美看得直皱眉,赶紧把波本客客气气地请到了一边,“还是我来吧。”
邪恶继母,啊不对,邪恶继子和美丽姐姐当然不能一概而论!面对前来解围的明美,小遥当然是乖乖地转过身,像是把尾巴慷慨地甩到人类手中的猫那样,任凭明美摆弄她身后的蝴蝶结。
“好了,”明美抿着唇,认认真真地打了个双环蝴蝶结,才放开手宣布,“这样丝带不会轻易滑开。感觉怎么样?如果会松或者是会气闷的话告诉我,我再调整一下。”
小遥的回应是在她面前转了个圈。裙摆如同一大朵降落伞那样飘飘摇摇地绽开,晃得像一杯荡在年轻女孩手里的薄荷酒。
“很不错!”她仰起脸笑,“谢谢姐姐!”
宫野明美的表情却更恍惚了。她几乎产生了一种把眼前的这个小女孩封进礼物盒、打好蝴蝶结,上贡给什么人的错觉。有那么一瞬间,她简直有了狠狠扯开自己打上的蝴蝶结、把小遥解放出这件演出服,拉着她跑到天涯海角的冲动。
是的。她应该……拉着妹妹跑到天涯海角去的。
“好了,”诸星大默不作声地走上前,声音很冷淡,不动声色地将自己隔在明美与小遥之间,“如果换好了演出服的话,就可以出发了。”
安室遥迈动步子。她跟在诸星大身边,路过宫野明美的时候,她捏了捏她的手。姐姐的手。
“我们要去哪?”小遥语气相当欢快地问,故意说得很大声,“难道有一个舞台正等着我吗?”
诸星大仍然面无表情。他今天穿了酒红色的皮质外套,没戴帽子,把一侧的长发用夹子别了上去,露出个有点夸张的几何形耳夹,气质复杂微妙又危险,具体来说程度介于要出卖自己和卖掉小遥之间,“有一场地下演出的机会。带你去试一试。准备好了吗?作为裁判的观众要扣下发令枪的扳机了。”
“如果我说没准备好——”
键盘手毫无心理负担地吓唬主唱,“准备好的话,扣下的就是发令枪的扳机。如果没准备好,也还是可以扣下枪的扳机。”
“好吧。那你再问我一次?”
诸星大还真的又问了,“准备好了吗?”
“Aye aye captain——”小遥学着海绵宝宝主题曲里的答复,做鬼脸给他看。
她似乎对自己的表情很得意,又背过身去,还想再去看明美,让明美也看看她挤出来的鬼脸。
“……明美也去,”诸星大轻声说,“等下她也会到场观看。”
小遥有点惊讶:她一直觉得诸星大和宫野明美之间的感情很微妙,似乎并不像是一对毫无芥蒂的情侣。真没想到,她竟然还会去看诸星大的首秀……
[啊,好神奇,]系统用上了捧读的语气,[秀的首秀。]
萩原:“什么?”
系统又不说话了。
“那个地下表演吗?”小遥又确认了一遍。
诸星大应声,“是啊。”
小遥点点头。
“好吧,那我就放心啦,”她挺积极地对明美说,“我们,在地下等你——!”
第107章 命如线(三十五) 初舞台(上篇)……
诸星大动作相当流畅地拉开车门, 坐进驾驶位,一言不发地关上了门。安室遥在门外犹豫了两秒:坐副驾驶还是去后排?
[数据显示,司机后面的位置最安全, 建议宿主坐后排司机身后, ]系统的语气于和蔼之中蕴藏了一份语重心长, 感觉下一秒就要开始播放“行车不规范, 亲人两行泪”了,[不过还是数据显示,诸星大先生目前为止只遇上过一起交通事故, 而且他还是受害人。所以, 坐他的车应该还挺安全的。]
提起诸星大,系统的储备似乎很足, 也有较强的输出欲望。还没等它的宿主说些什么话,小初就先自己补充了起来,[哈哈, 诸星大相关的数据,是不是就应该叫‘大’数据啊?]
萩原:“……”
小遥停了停,还是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如果你想控制住司机, 不应该选择这个位置, ”诸星大一副专家的样子指指点点, “最好的位置是驾驶位正后方。你可以解下你身上的带子,或者拉起安全带——”
他比了个勒住脖子的手势,“只要动作够快、位置选得够好,哪怕司机身上有刀, 也没有掏出来的时间。”
安室遥手里正拉着安全带,还没能插进卡扣。她转过头来,抓着那条带子像那天在教学楼前抓藤蔓、在海下地底抓天梯, 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的脸。
“这样的手段,”她问,“足够对付你吗?”
诸星大很干脆地摇了摇头。
“你在向我夸耀力量?”
“我在教你保护自己。”
车里沉默了片刻。随后是清脆的咔哒一声响,像收刀入鞘:是安室遥将安全带插进卡扣的声音。
“我正在尽我所能地保护自己呢。”她说。
车子向前呼啸而去。尾灯像凶兽警惕的眼睛那样,虎虎生威地倒退着离开-
一双很柔和的湖蓝色眼睛望向他。
伊达航看着娜塔莉脸颊上的贴纸,按捺住了伸手摸一摸的冲动:事实上,他很想用指腹感受一下那片被挡住的皮肤,因为他知道下面被遮掩着的是几点挺可爱的小雀斑,只要碰一下就能让心脏像麻雀一样欢腾地跳跃。但是……
“真漂亮。”他把声音用舌根从心底推出来。
这么漂亮,如果弄坏了就不好了。
“不用这么小心,航君。”
遮住脸上泛起的红晕似乎增加了娜塔莉的胆气,她主动拉起伊达航的手,轻轻按上她的脸颊,“只是个防水的纹身贴啦。是今晚活动的主题纹身贴。”
“真漂亮……”伊达航又重复了一遍,才问,“怎么想起来去参加这个活动?是有人邀请你吗?”
娜塔莉摇摇头,又点点头,“学校里的同事拿了他们的宣传单,我看到有新乐队演奏感兴趣的曲子,就想去听一听。结果同事临时有事没办法过去……你要不要陪我一起?”
“我?”伊达航一愣,还是摇了摇头,“今晚我倒是没有工作……但高木那边一直没能休息,我今晚想和他提一下换班巡逻,让他回去调整自己。抱歉啊,娜塔莉。”
回答他的是一片递到他手上的纹身贴。
“不必这么小心啦,航,”娜塔莉摆摆手,“这个你先拿着,下次我们一起去!”
她简直是蹦蹦跳跳地走远了。伊达航把那片纹身贴夹进随身的笔记本,愣了片刻,慢慢展开了笑容-
眼前的海报观感并不算舒适。演职员表沉没在深海般的底色之中,最吸睛的部分是一只眼睛——给观众以同它对视的错觉。海报正中央画着一只眼睛,小遥带笑的苍白面容处在瞳仁的位置。她将话筒伸向前方,音符像是眼泪般从瞳孔处流淌出来。
“真没想到……”波本嘀咕着,“我还以为贝尔摩德会让那小女孩装扮成她的样子出现在大家眼前,结果这算什么?竟然真的让‘安室遥’这张脸闪亮登场啊。”
苏格兰有些沉重地叹了口气,“这就是她的主意,我教小遥声乐的时候,她就有提及她的想法。她……她认为没有舞台经验的人无法扮演成一位大明星的女儿,也注定无法承担起接下来的使命。”
“所以?”波本有些愕然地看向幼驯染毫无表情的脸,“把安室遥培养成一名合格的主唱,就能让她承担起这份使命了吗?”
回答他的是苏格兰指向海报的动作。
“你看这张海报……”一点停顿,他用“0”的空拍略过那个心照不宣的称呼,“它的主题是什么?”
波本没好气地看过去,“别让我做看图写话啊。嗯,注视?”
“没错,”苏格兰点头,“被‘注视’,被‘瞩目’,被‘看到’……可以说是现在的安室遥最期盼的东西。”
习惯把那头金发掩在帽子下面的安室透理所应当地接话,“可我看她不像是一个渴望关注的女孩啊。”
“不是。她想要的不是关注……是帮助,”苏格兰伸手点在自己的眼尾,“也许她一直想着,自己只是因为没有家人、朋友的帮助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如果有人能够关注到她的失踪、明白她的处境,也许她就能从组织的控制中挣脱出去。”
说到这里,波本已经完全明白了。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有看向顶灯投在舞台上的影子,才知道他的身体绷得像手下的琴弦一样紧。但他的使命也同琴弦、同弓弦差不多:没有被拨动、没有到发射的时候,不能发出声音。
他只能看着。
……看着安室遥对自己的逃脱产生希望、用力提升自己在演艺这条路上的能力,想着能自己打捞自己,心甘情愿地榨干自己;再看着她被扣上面具像捂住口鼻,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大家视野中,彻底意识到没有人能帮助她,再多的人看到她也无济于事,最终彻底死心成为贝尔摩德的好用道具。
这不是白雪公主的故事,不是一个坏人会受到惩罚、公主还能回到城堡的故事。是莴苣姑娘被女巫带走,被哄骗着供养出一头浓密光滑的金发,再被编成发辫剪去、成为女巫出入的天梯,而她自己只能待在房间里不见天日,再没有出入的机会。
至于为什么要找十几岁的少女来扮演设定上是二十几岁的“女儿”,他们也全都能明白了:贝尔摩德没有打算再选出第二个人。十几岁的人可以轻易化装成二十几岁,但二十几岁的人却很难装扮成十几岁的状态。
她打算……利用安室遥塑造出“女儿”成长的轨迹,留下一系列的假证据。再然后……她才被允许死去。
如果贝尔摩德的安排已经到了这一步,他们是不可能带她离开的。
就是这样的初舞台。这样充满恶意的、充满谎言的,给人希望的初舞台。这光可鉴人的木制舞台是迈向天台的第一阶台阶,而他们只能陪着她爬上去,再看着她坠下来。
“所以,要是她一直都唱得很差就好了,”苏格兰调试着设备,他的影子严严实实将能发出乐声让人听到、用节奏带给人希望的音箱罩住,“要是她唱得很差、很容易放弃,要是她没有什么骄傲的态度、不屈的精神,也许她反而会被贝尔摩德放弃。贝尔摩德丢掉没用的人就像丢垃圾……那样她反而也许有机会活下去。”
波本摇了摇头,“没办法的。她不可能不抓住这个机会,被人听到、被人看到。所以她那样努力,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唱得那么好……”
一旁偷听的系统:怎么说呢,虽然小遥很可怜,但那倒不是因为这个-
“你为什么把车停在这里?”安室遥好奇道,“距离我们要演出的建筑还很远吧。难道是为了不被狂热听众注意到?犯罪分子做事还真谨慎啊。”
诸星大相当坦然地一耸肩,“一半一半吧。还有别的原因。”
“一半一半?”萩原很快注意到了这个挺耳熟的说法,但安室遥只是简简单单地重复他的话,“还有什么别的原因?”
披散着长发的男人抬起手,露出相当摇滚的、有四颗铆钉闪闪发亮的袖口。他指向面前的大楼,“这里有相当显眼的建筑,对吧?”
“所以?”小遥有点迷茫,“你把车停得离它很远……可是,为什么?”
诸星大庄严肃穆地微微扬起下巴。月亮在他线条优越的侧脸上镀出不近人情的反光。
“你要记住,”他说,“在东京,一切显眼的建筑都有发生爆炸的危险。尽可能地距离它们远一点,有利于保障你自己的财产和人身安全。”
安室遥:“……”
“系统亲!”萩原充满敬畏地对小初发出提问,“难道诸星大就是什么版本答案?他这个意识真是遥遥领先啊!”
[遥遥确实可以领先,]系统冰冷道,[宿主,你该让小遥下车去演出了。]
怎么又在转移话题……小初心虚得好明显啊。萩原这样想着,让小遥起身。
——然后被狠狠地拉了一下。
“你要背着我的车去哪里?”
诸星大的语气相当冰冷。这让萩原再度确定了,他绝对是版本答案:这种情况,他竟然能忍住不笑!除非是使命在身重担在肩,否则谁能忍得住不笑啊!
“安全带没解开,”版本答案冷酷地问,“你紧张?”
安室遥怀着敬畏,解开安全带,跳下车来。
“主唱现在完全不紧张了,键盘手,”她一脸神圣地说,“我决定奉您为键盘侠,跟随您的指引,听从您的命令。”
系统:[等会儿,什么侠?你说这个本系统可不困了啊?!]-
小遥向前走去。并非背着轿车,而是背着诸星大拦在她背后的手臂。
是保护,也是控制和警告。这种情况在地下演出中并非全然罕见,因此他也没怎么对自己的意图进行遮掩。他们之间的控制……甚至是胁迫关系相当明显。
如果被明眼人看见……就比如说,那双海蓝色的眼睛。
安室遥突然退了一步,直撞在诸星大的手臂上。对方警觉地眯起眼睛,下眼线像是鹰隼捕食前收紧的翅膀那样锋利,“你要反悔了?”
“没有,”她停顿了一下,“没有……我遇上个熟人。”
“熟人?”诸星大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你不会想向那家伙求救吧。”
她笑起来,摇了摇头。
“不是,”她说,“不是的。只是,他是纸牌屋里住着的孩子,他看到的所有消息都来自魔术师的白鸽,那是哪怕在末日也能逃脱的白鸽。所以,我应该像玫瑰一样出现,而非像失败的逃生魔术牺牲品那样走过他眼前。”
诸星大面无表情地看她。
“我想有尊严地在那个孩子面前登上舞台,”安室遥指了指黑羽快斗那头挺显眼的乱发,“除此之外什么都不会做。所以,可不可以暂时放开我?”
第108章 命如线(三十六) 初舞台(中篇)……
事实甚至出乎安室遥的意料:黑羽快斗并不是出于对舞台的好奇才偶然出现在这里。或者采用更直白的说法, 他们这一次的相遇并不算是巧合——简直可以说,快斗是专门为她而来的。
也许她本人并不觉得自己的消失很突兀,但黑羽快斗是个擅长反刍离别的孩子。因为某场被包装成事故的逃离, 他从不相信离别会自然发生。
当然了, 他还太年轻, 只见过与自己如出一辙的、魔术师的脸, 没见过其他形状的蓝眼睛,不知道“逃离”这件事还有一种叫作“逃离这个世界”的解法。不过,小魔术师那双海蓝色的眼睛已经足够分辨白鸽与乌鸦, 看清和平与笼罩其上的阴影。
——而在从相原玛特那里了解到安室遥的去向、又在病房外徘徊了三四天也没能得到进入病房探望她的许可之后, 黑羽快斗基本上可以断定,那个曾为他提供帮助的姐姐, 确实是落入了某种需要帮助的境地。
她的联系方式没有回音。但黑羽快斗有自己的寻人思路:既然她消失在某个“寻找少女演员”的现场,制片方又向相原玛特声称,他们已经为她提供了医疗援助, 那么——
并没有用掉太多时间,他就找到了她印在海报上的脸。黑羽快斗买好了首排的票,全神贯注地等着失踪的安室遥出现在他眼前。小魔术师对在舞台上开展一场成功的逃脱魔术有些执念。
但他没想到, 安室遥会脚步轻快地出现在他眼前。
“快斗?”女孩子主动对他讲话, 笑容并不比当日里灿烂, 因此也并没有透露出更多的不自然,“你怎么在这里?”
黑羽快斗对她一展右手,掌心凭空停驻了一架纸飞机:是由他们乐队的海报折成的,折叠让黑洞洞的眼眶、眼泪般流淌出的音符通通消失不见, 机翼上微微反着光的只剩下小遥苍白的脸,“我看到了这个,所以过来。”
[天哪, 黑羽君创造了奇迹,他折出了首架不是无人机的纸飞机!]系统大惊小怪,[这值得一份吉尼斯世界纪录!]
萩原:“倒也不至于吧……”
[没事,别管了,]电子音讪讪道,[一看到快斗和机翼什么的同时出现,本系统就会有点激动。]
“嗯?”萩原有点疑惑,“难道快斗小弟弟以后会成为飞行员吗?”
系统:[您别问了。他一般都负责处理一些飞机上掉下来的小男孩什么的,是日本的守护神。]
萩原决定对此不加理会。
“哦,你看到了我们的海报,”小遥的语气仍然很平静,没有惊喜或是惊惧,是纯粹的陈述口气,甚至还带着点无所谓,“我最近和人组了个乐队。”
国中生将手臂搭在坐椅靠背上看她,纸飞机仍然被他托在手里,“和人组乐队?”
“被要求组了个乐队,”小遥一耸肩,“算是我出力抵医疗费。”
黑羽快斗盯住那张就算是徒手爬上三层楼时也毫无表情的脸,试图找出些许破绽,显然没能做到,“只是这样?”
“不然还能怎样?”小遥学着他的角度挑眉,她还有心情逗他,“这是法治社会。出了学校,没有那么多毫无道理的事的。”
“口气好老成喔,大姐姐。”
“是经验之谈哦,小弟弟。”
黑羽快斗露出挺无奈的半月眼来,这副表情让萩原觉得很熟悉。他的手掌一翻,捧出来一朵白玫瑰,“那,祝你演出顺利?”
“谢谢。”
安室遥伸过手,挺不客气地接过玫瑰来。她试图将它别进领扣,但玫瑰后残留着的花茎实在太短;她又想将它别在耳边,但她被精心打理过的卷发相当蓬松,似乎并不能好好地安放一朵玫瑰。于是她抓过诸星大来,把玫瑰用他的耳夹固定好。
——安室遥看起来……对她的“队友”并没有什么抵触呢。也许,她现在的处境确实很安全?
“你腿上的伤,”在女孩向前迈步之时,黑羽快斗还是多问了一句,“没问题吗?”
安室遥回过头,很快地眨了一下右眼。
“不用担心,”她说,“姐姐没事的!”
系统:[咳……!]
“小初?”萩原还沉浸在某种微妙的感慨之中,过了两秒钟才反应过来,“你怎么了?”
[没事,被宿主、啊不是,是小遥小姐的台词感动到了……]电子音语气古怪,[就是有点版权问题,没什么。宿主,你在思考什么呢?]
“我只是有点意外,”萩原含着某种感慨摇摇头,“在系统亲告诉研二酱,相原小姐已经带着妹妹出国去寻求其他发展机会之后,我本以为小遥的去向是不会有人在意的。”
系统有点茫然,[但是对于快斗来说,安室遥帮了他的忙呀。而且,您也有在非常认真地塑造小遥的形象,他记住小遥也是正常的。]
萩原有点好笑地给系统传授人类学,“其实这并不是很常见的事哦?事实上,人类更擅长的从来都是遗忘。一般来说,没有人会对擦肩而过的人特别在乎——”
“但是没想到,”已经走到后台的安室遥隔着幕布看向那个顶着一头乱发的少年,对方正无聊地反复洗着一副扑克牌,“这条小鱼在乎啊。”
[呃,怎么说呢,]电子音平静道,[如果快斗君知道您把他说成小鱼,那他肯定超级在乎。]
萩原:“啊?”
诸星大随手在键盘上敲了两下,又兴致缺缺地放下,似乎对排练本身并不怎么感兴趣。
“你看起来不想和那个少年多说话,”他问,“你讨厌他?”
小遥挺满意地看着对方耳畔的那朵白色玫瑰花,答非所问,“喜欢我送你的二手玫瑰吗?”
诸星大:“……谢谢,还行。”
[唉,真是,]惨象,已使系统目不忍视了,它苍凉地开始了它的播放,[为何人让人去受罪——为何人让人去流泪——]
“还是说,”小遥神情散漫,似乎只是随口一问,“你更喜欢‘红色’的?我是说玫瑰花。”
果然不愧是版本答案,诸星大的表情丝毫没变,“五五开吧。红色或者白色,都可以。”
“红白五五开……”安室遥小声嘀咕,“那不就是精灵球。去吧,皮卡丘!”
键盘突然爆发出一声巨大的杂音。安室遥转头怒视诸星大,而后者施施然半抬起方才压到接电口的小腿,“没事,只是皮卡丘漏电了。十万伏特。”
安室遥:“……”
“所以,”诸星大似乎突然升起了兴致,“你还真的很喜欢皮卡丘?”
想起床头放的四皮赖脸花束,安室遥宽容地点头,“还挺喜欢的。”
“那我们没送错?”
“没有。不过……”安室遥清清嗓子,为之后的歌唱做准备,“那时候送我皮卡丘,其实不是因为觉得我会喜欢,而是你们喜欢吧?”
是明美觉得你会喜欢。是明美给她想象中普通地生活到这个年纪的妹妹准备的东西。
“不是,”诸星大调了调底座的高度,他像是在拉面店一样无处安放自己的腿,“人总是在揣度别人喜欢的东西。你也准备好,唱一些别人喜欢的歌吧。”-
*你最喜欢的这段旋律,在天空中回荡着的口琴的乐声。
一直到吉他手和贝斯手就位,安室遥仍然没能想明白,为什么他们会选择《美丽之物》这首曲子,作为她登台的首秀。诚然,这首歌相当适合少女的音色,较为抒情的演唱对她来说——当前这个版本的她——也不算太难;但它没有留给其他成员太多展示空间,效果也不算亮眼。
他们好像就只是想让安室遥站在台上,完完整整地唱一首……描述四季的歌。
从少女的歌声开场,天使推开窗户、姐姐托起画布、歌手向台下送去清爽的风。键盘调出了最清澈空灵的音色,作为键盘手的诸星大似乎并没有承担最重要的口琴部分的打算。
——在四句歌词过后,从台下传来了口琴声。这并不在排练的部分中,因此安室遥也没有向对方投去目光,只是垂着眼睛,继续她的演唱。
*时间的凋零、指针的前进……有你在其中的美景……
仿佛是谁的和声混了进来,垫在少女如脉脉细流的歌声下,托出更加宽广的领域。她仍然没有抬高声音、加入更多声乐技巧的打算,像是荒野上摇曳的草叶那样,继续着她稳定的节奏。
这是姐姐唱给弟弟的歌。是对于见过那四年的萩原来说,不难叙述出其中感情的歌。
他们如同歌曲中姐姐的描述一般,有序地搭建这个世界。在贝斯用低音铺开的画布上,吉他勾勒出四季的素描,键盘做笔杆、歌声做笔尖,为这一切添上颜色。
将春天涂抹开、再无情地替换掉,赶着让夏日的艳阳晒化心脏,又让叶片自杀般落下营造满眼的金黄。生怕来不及、生怕赶不上,生怕你不能陪我度过一生,因此为你讲出那样美丽的景象。而到冬日终于到来的时候,苍凉的雪片几乎要倒灌进喉咙。
这是一首关于离别的歌,但安室透手里的那把吉他却似乎是在像倒拧时钟齿轮一样拨弦,偏偏要把希望拧回来,重重叩击下,带着温度的音符像是香灰那样从弦上剥脱,生生融入小遥落雪般的吐字。贝斯的沉静毫无作用,键盘的铺垫毫无作用,仿佛天地间只剩下小遥愈发悲怆的歌声与那把和缓的木吉他较劲。
这是一场拔河。有人要从绣面上硬生生挑起扯出金线,如同拽断一根筋骨拉出一根血管。小遥有点缺氧,有点对歌唱陌生。她突然忘记了、她理不明白了。在歌曲最后,到底应该唱什么?
——在离别面前,到底该说什么?
更强劲的节奏落下来。鼓棒砸下来。审判落下来。钟声响起来。小遥奇异地发现自己找准了节拍:像是更粗硬的针带着勾边的黑线落进绣布,限制住了那些不安躁动的毛边。她细流般的歌声涌入河道,顺畅地流淌出来。
……看啊,很美丽吧?
这短暂的一生。要在最后说——它也算是很美丽的吧?我带给了你……美丽的感受吧?我有给你足够的陪伴吧?
所有的灯尽数熄灭,然后爆炸一样亮起来。台上的四人向台下像是敲下重锤那样用力鞠躬,再站直身体。
掌声震耳欲聋,而安室遥只是抬头看向观众席的方向。传来口琴声、传来鼓点响的,拉动开幕、敲定结局的方向。
她看见琴酒拿着一只小小的手鼓。传说中俄罗斯婚礼上必备的手鼓。陪伴每一场重要仪式的手鼓。
第109章 命如线(三十七) 初舞台(下篇)……
今天的试唱只需要演奏一首歌, 接下来没有他们的表演,因此退到后台的所有人都已经放松了下来。虽然好像其实也没有人紧张,他们只是在表演紧张。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苏格兰确定了一下身上和面前的麦克风都已经关得像外守一洗衣店一样彻底, 才向着身边的队友们发问, “我不知道还有台下演奏环节啊!”
[台下演奏可比台上难多了, ]系统一副被感动到的口气, [俗话说得好,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
萩原:“……虽然我感觉, 我也不一定会比中国产的人工智能更懂中文, 但这句话好像不是那个意思。”
[嘿嘿。话说回来,当时琴酒敲人脑壳用的不会是鼓槌吧?]
尽管中之人对琴酒的代号心知肚明, 但安室遥仍然是一副茫然的表情,“他——是谁?嗯,是那个手里拿着皮鼓的人吗?”
[手鼓, 是手鼓!]电子音震怒,[琴酒怎么会光天化日下拍皮鼓!谣言,绝对的谣言!]
“又不是露天演出, 哪来的光天化日, ”萩原在心底反驳, “最多就只是在地下偷偷拍皮鼓。话说回来,皮鼓这个词是怎么了吗?”
系统:[……这么说吧,皮鼓是ass,但乐队只有bass。您不用担心。]
波本对苏格兰摇头, “别问了。是贝尔摩德的杰作。”
“贝尔摩德?”莱伊偏偏还要再追问一句,“难道是她变装成了琴酒的样子吗?”
明知故问。波本真懒得理他——话说回来他竟然还要特地把琴酒的代号透露给小遥,真是莫名其妙。看在小遥一副等着情报嗷嗷待哺的份上, 他还是多说了两句,“当然不是。只是贝尔摩德威胁琴酒说,如果他不来现场帮忙,就把我们的乐队命名为‘马天尼’。所以琴酒就过来了。”
反应了片刻的萩原:“……”
“什么意思?”小遥天真无邪地问,“马天尼怎么了?”
在未成年人的提问面前,所有人悲伤地哽住了。片刻后,还是声乐老师绿川唯先生担任起了为未成年人传道受业解惑的重任,“马天尼是一种鸡尾酒。烟酒都属于成年人话题,禁止讨论。”
安室遥茫然地点头,“哦——所以,我们的乐队叫什么?”
“还没有名字,”声乐老师和蔼地回答她,“等到正式演出的时候再取吧。你有什么想法吗?”
[要不要本系统提供AI取名服务?]电子音热情道,[可以输出二十个给您选!只要锚定一个特点就可以针对性输出很多名字,比如说你们没有固定鼓手,所以可以取名为“柔弱无鼓”或者“无鼓鸡爪”!文艺一点的话,“鼓浪屿”或者“退堂鼓”也行啊!]
萩原无比坚决地推拒了它的提议。而安室遥盯着面前的三人许久,还是什么话也没有说出口。如果她的目光能穿透幕布、越过舞台,就能看到,方才发出鼓声的位置已经空无一人。
琴酒相当没有礼貌地在下一支乐队演奏的中途离席,这也是不难猜到的:他很忙,而且他并不喜欢音乐、并不喜欢乐队、并不喜欢吉他、并不喜欢地下演出。当然了,尤其不喜欢马天尼。
他只是不讨厌口琴,不讨厌手鼓,也并不讨厌今晚的歌声。至于那女孩反复歌唱着的离别,作为一个工作就是批量生产离别的杀手,他很有职业精神地并不讨厌。就更不要对他提什么姐姐了——
教他理解离别的人不能用“姐姐”定义。她像老师、像母亲、像战士、像诗人,唯独很不像个姐姐。
虽说在更小、更小一些的时候,他会在心里那样喊她-
为姓安室的朋友而来的观众之中,还有一位相当尊重舞台的同学没有提前离席。他一直等到了最后一支乐队下场,因此等到了安室遥最后的歌唱。
没有伴奏,没有任何乐器的声音。但歌唱本就是将全部身体作为乐器的艺术,清唱也带着某种单调的神圣。他听到女孩循着《绿袖子》的曲调,让声音慢慢流淌——
*再见了,我的声音。她已经向着山那头平静深远的湖泊流去。
*我的声音消失了,大家都获得了快乐。
*因为大家都厌恶我的话语,于是在阵阵哭声之中,我的歌声离我而去,只余无法悲泣的自己。
带着对她处境的某种理解,黑羽快斗站起身来,向着出口走去。而台上的安室透慢慢皱起眉,用眼神无声向幼驯染发起询问。
她理解了自己的处境吗?她预料到了,自己终将失去声音吗?
虽说绿川唯沉重地点了点头,但这一次,他们实在是想多了。因为当事人歌唱时,只是快乐地想着——
“嘿嘿,和研二酱的歌声说再见吧!”萩原难掩幸灾乐祸之情,“连一秒都没有为大家的耳膜哀悼,立刻赶到现场的是,小阵平版·小遥!”
系统:[……]-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宫野明美并没有如约到现场看他们的演出。
“明美小姐去了哪里?”安室透彬彬有礼地问,“诸星大,你有什么头绪吗?”
[哎呦,恋人给自己画了个一定到场听的饼,结果没兑现,]系统跟着看好戏,[是老婆饼。]
萩原:“……”
看系统亲的反应,明美小姐应该没有出什么事。也好,这是一首关于一位悲伤的姐姐的歌,并不是很适合她。
于是安室遥也跟上自己的本家,一同发问,“明美姐姐呢?她怎么没有来,你惹她生气了?”
诸星大一耸肩,“有事耽搁了。”
“有事?”安室透不相信地看了一眼时间,“这么晚了,能有什么事?”
诸星大不为所动,仍然维持着他的惜字如金,“是工作。”
“工作?”这下连绿川唯也有些感兴趣了,“明美小姐还有工作吗?”
——不知道为什么,升起了某种为明美辩护的心情。虽然她在组织只能做个被排挤到边缘的冗余人员,可是这也意味着,她有几乎一整段灿烂的生命露在黑暗外面。你们这些啄食腐肉的乌鸦,懂什么是工作,什么是价值?为什么露出那么诧异的表情?
诸星大自己都觉得诧异。他压下那份心情,语气平静地回答,“只是实习。临时有点事要她去处理。”
“实习工作就这样压榨?”安室透再次看了一眼时间,“真是可怕的资本家。明美小姐是在哪里实习?”
意识到谁是那个狗资本家的萩原:“……”
“软银集团,”诸星大肯定道,“真是很过分的企业。明明总裁也是白手起家,成为了上位者之后却连一刻都不肯停下对劳动者的剥削。”
安室透:“……”
[胡说八道!]不愧是最忠实的系统,在宿主和宿主的继子都低下头之后,电子音仍然情绪激昂地为降谷先生辩护,[怎么是白手起家呢?降谷先生的手明明是黑的!千真万确,这可是祖传的!]
萩原语气微弱地反驳,“我觉得……重点不是这个……”
“总之,明美现在很忙,”诸星大摇头,“不必再等她。我们准备返程吧。”
小遥刚坐上车,被批评为资本家的萩原就迫不及待地呼叫系统,“小初,不能再等了!立刻准备意识转移,我要去帮降谷先生洗净污名!”
[好,]系统顺从道,[本系统立刻开始读条——等等?!]
“怎么了,小初?”萩原被它弄得有点紧张,“降谷先生那一边发生什么事了吗?”
[宿主,本系统意识到一个很严峻的问题。]
“你说吧,”萩原快速在脑内回想了一遍近期发生过的事,“有什么问题都坦率告诉研二酱,我来解决。”
系统发出了天崩地裂般的声音,[不是……就是……本系统之前忽略了一个大问题。天啊,真是太抱歉了!]
萩原听得有点好笑,“什么?小初就尽管说吧,我又不会怪你。”
[宿主,您看,因为大脑接收记忆会对身体产生负担,所以您从自己的身体转移到降谷先生那里会痛,对吧?]
“是啊。”
[但是名为‘安室遥’的身体是本系统制造的,所以转移到小遥那里、或者是从小遥那里转移回去就都不会痛,对不对?]
“对……所以——”
系统简直要大喊大叫了,幸亏初音未来不必困扰音域问题和用嗓健康,[没错!所以您只要让小遥当意识转移的中转站,就完全可以避免疼痛问题啊!本系统竟然现在才意识到这么简单的处理方法,真是、真是……]
萩原也有点无奈。只是中转多一环读条步骤的话,他也并没有那种必须要一次性直达的执念。意识转移的痛楚能避免当然更好,不过……
“没想到的话也没关系吧,小初?”他挺满意地笑,“说明我们都没有把小初当成一个中转站,是有在把她当作一个活生生的人来看。”
[……是啊。连本系统都被您骗了,有时候会感觉小遥是一个真真切切活着的人。真是成功的扮演。]
“也不止是研二酱在扮演嘛。也有小阵平的参与——好啦,准备转移吧。就让研二酱看看……明美小姐,到底在忙一些什么事呢?”-
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少女主唱。她一定会成为最闪亮的偶像!当然,不是完美且撒谎的那种。
娜塔莉将海报珍惜地拿在手中,带着雀跃走出会场。她低下头去,回复结束巡逻的伊达航发来的消息——
【演出结束了!我遇见了一支非常令人喜欢的乐队!等下给你看我拍的演出照片!】
第110章 命如线(三十八) 咖啡会议(上篇)……
这辆车的使命只包括送未成年人回去休息, 并不包括把成年人各自送回家中:犯罪分子们还有各自的刑法条目要去触犯,因此最多只能和平地同行到送小遥到医院为止。
……颇有种离异夫妻达成“离婚不离家”合约过后,接孩子回家放假时在孩子面前表演模范家庭、一直到把孩子送回学校才终于分道扬镳的风味。
可惜, 大人们默契的努力终究是媚眼抛给瞎子看——另一位中之人戴墨镜也可以算得上是某种意义上的瞎子吧——到他们在医院附近停下车子的时候, 小遥已经在后排缩成一团睡熟了。
“年轻就是好啊, 倒头就睡……”莱伊嘴角抽搐着回头看过去, 并没有解开安全带的意思,“你们把她抬上去?”
想都不用想,这四个人同时在车上, 坐在副驾驶的绝对是苏格兰。此刻他回过头去, 看向的却并不是小遥,而是波本的脸, “要不要再确认一下……真的只是睡着了吗?”
“没事,”波本点头,“不用担心, 应该只是睡得很熟。也用不着两个人,我自己带她上去吧。”
这么说着,他干脆地打开车门, 把小遥像个麻袋一样搭在肩膀上, 干脆利落地扛走了。至于小遥喜欢什么颜色的麻袋……
“桥豆麻袋, ”苏格兰不得不伸出手,“她还穿着演出服呢。等下拜托护工帮忙给她换一下病号服?为了防止走漏消息,组织有花全职护工的钱,虽然我们之前完全没用到就是了。”
两个人都没打算把明美这个外围成员叫回来差遣, 这让诸星大对这支临时组成的混乱乐队感到了片面的欣慰。看着波本走远后,他问苏格兰,“你要去哪儿?”
“我吗?”苏格兰指指自己, “去找基安蒂,她有个私活委托我。”
莱伊挺有兴趣地挑起眉毛,“私活?可你就这样说出来了。”
“无所谓吧?”苏格兰还是那样没脾气地笑,“马上就会被解决掉的问题当然没什么不能提的。”
“问题?”
“人。”
苏格兰下了车。而莱伊觉得鬓角有一点发痒,他伸出手,把那朵白玫瑰拿了下来。也许是舞台的灯光太亮,玫瑰的边缘已经有些发干。
没必要留着这个。甚至连安室遥自己也不怎么在意。他把玫瑰花瓣一片片扯掉,顺着窗口丢入风中。扯到一半的时候他想起,按惯例,也许他应该在心里想一个问题,等花朵给他答案。
但花朵已经被扯掉一半了。他看着花朵:外缘发干的花瓣已经被他扯落,它现在简直像是被命运之手还原成了纯洁的、待放的花苞。但莱伊清醒地知道,世界上是不可能有毫无代价的返老还童、永葆青春的。单弱的花苞不能给人答案,焦枯萎蔫的花瓣才是答案。
他把剩下的花一整个丢到窗外,再度发动了汽车-
眼看四下无人,萩原毫无心理负担地把降谷先生的座驾开到了能上社会新闻的速度。他回到集团大楼的时候,大楼的一多半窗口都还灯火通明。
“……怎么办,”萩原喃喃,“现在我真觉得降谷先生搞不好能算黑心资本家了。”
[那您就赶紧去解放可怜的明美小姐吧!]系统也跟着发出了悲伤的声音,[不然等下员工一怒之下决定挂个人,降谷先生被挂到路灯上了可怎么办。到时候集团办追悼会,瞻仰前总裁奋斗过的地方,就只能来拜灯了。]
萩原:“……”
“系统亲,怎么感觉一到资本家相关的话题,你就分外活跃……”他叹着气跑上楼,甚至没往电梯井的方向看一眼,“明美小姐是在五层办公,对吧?”
系统也确认了一遍信息,[没错,五层尽头的办公室,不过她在那里也只有一个小工位就是了。您怎么不坐电梯?]
“嗯,一方面是降谷先生的身体也需要多多锻炼,虽然按系统亲的说法,小初你会帮忙保养——啊,这个词好怪,研二酱单方面替换成保健吧——但还是让人很担心!另一方面,我觉得一个好的领导应该有不轻易出现在员工面前的自觉?”萩原又开始无意识释放超高社交素养,“加班的时候如果碰到领导,心情会更加苦恼吧。”
[任何时候碰到都会很苦恼……]电子音有气无力道,[无论如何,本系统替软银集团的各位感谢宿主的用心。好了,就是这一层。]
降谷正晃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宫野明美正起身去接咖啡。办公室里其他人相当识趣地低下头去,面临某种变形的“五个领导四杯咖啡”问题,她很有素养地抑制住了冲动,没有把黑咖啡泼在那张比咖啡浅不了多少的脸上。话说回来,把美式咖啡泼在黑皮肤上可能也算是一种美式霸凌——
“降谷先生。”
没有敬畏。没有讨好。没有……震惊。宫野明美的反应不在他想象之中,因此电光石火之间,萩原就明白了什么问题。
“宫野小姐,”他轻声说,“跟我来一下会议室吧。”-
众所周知,幼驯染就是要一起工作。在萩原拉人去开会的时候,松田也一直在加班。说实话,他觉得如果今夜不是伊达航巡逻,那个危险物也许要拖到次日早晨才被发现——谁能想到在巡逻的时候查看墙上的海报后面有没有挡东西啊!应该说不愧是班长吗?
“今晚也是巧,”被问到的伊达航只是庆幸地笑,“娜塔莉她今天拿了张宣传单去看演出,所以我会格外关注这些东西。想着要是真的看到她会感兴趣的演出在宣传,就拍下来发给她看。”
松田毫不掩饰地对他翻白眼,“太好了,四舍五入就是因为你谈了恋爱,所以我今晚在加班。”
“明明是你应该赞美我们伟大的爱情,它使东京市免于被爆炸伤害的宿命,”伊达航知道他是在开玩笑,愈发要说得义正词严来气他,“怎么,发现人是我,你不满意?”
卷发青年还忙着整理工具,随口敷衍他,“满意满意……所以娜塔莉小姐是自己回家了吗?”
“刚才你们在忙的时候我已经接她回去了,不过当时比较匆忙,还没顾得上和她聊演出呢,”伊达航挺遗憾地一耸肩,“不用担心,松田。我也会送你回家的。”
松田阵平:“……”
“班长,”他堪称惊恐地回头看他,“你现在讲起话来好可怕?!”
伊达航对他相当和善地笑。
“……好了好了,”松田默默别开脸去,“那就麻烦你送我了?”
“没问题!”
他直起身来,把小小一个工具箱提在手上。
“对了,”像是想起什么一样,他问,“我来的时候墙体已经破拆得差不多了,没看到外面的东西。爆/炸/物到底被犯人藏在什么海报后面了?”
[松田警官,松田警官!]系统终于抓到插话的机会,相当积极踊跃地开口发言,[怎么不问一问神奇海螺——呃,我是说,怎么不问问本系统呢!本系统把这边破拆前的监控都存储下来截取好、调用到数据库里了,只等您一句话就放给您看!]
……说实话,还真是不太适应。总感觉随身带了个什么破案模拟器。松田没打算在敏锐的同期面前一心二用——开什么玩笑,这家伙连墙里藏了炸弹都能发现——于是他示意系统暂停,先上了伊达航的车。
伊达航把海报照片给他看,“你看吧。所以我才会注意到啊,这孩子——”
“是啊,和我们之前在寺庙里碰上的那个,”松田惊讶地出声,“好像……不过发型不太一样?姓名也——”
班长点头,“是啊。应该只是巧合吧?我第一眼看到的时候还以为是什么恶作剧,把你的头发PS在新一的脸上之类的。不过话说回来,如果真要用这种技术来恶搞你,也是应该先把柴犬和杜宾犬拼在一起吧?”
松田:“……”
“所以,因为很在意这张脸,姓氏也很特别,我碰巧查询到了他的背景,”伊达航把自己的手机转过来给他看,“说是什么魔术表演首秀的话,他果然就是知名魔术师黑羽盗一的儿子吧?也就是国中生的年纪,为什么会突然安排一场首秀,还有人在贴着他海报的墙体后面放炸药……”
[这个本系统知道!]电子音积极抢答,[证明了犯人墙裂安利这一场演出的决心!]
松田接过班长的手机,在心底冷冷回应,“你的监控视频就等着吧。我在到家之前都绝对不会理你的。”
系统发出了哀嚎:[喂——!松田警官你不要不说话啊!]-
“……降谷先生?”
最终还是明美先出声。她本来挺笃定地坐在会议桌的另一侧,但降谷先生迟迟不讲话,过于凝重的氛围让她慢慢攥紧了手中的咖啡杯。随着月光一寸一寸爬过桌面,她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他。
——她本来不该害怕。降谷先生并不是一个可怕的人,虽然她非常清楚,他们之间的密谈不容开门,但降谷先生还是拉开了窗帘让她放心。他是个有原则的人,有原则的人可以信任,可以……利用。
“应该是宫野小姐先对我讲话吧,”降谷正晃对她微笑,并不带什么威胁意味,“毕竟,是你有意把我吸引到这里。”
“你用异于往常的行动判断我是否特别关注着你——而你刚才,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所以,你想对我说什么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