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 宁书禾和傅修辞终于两厢餍足,他抱着她去清洗,再回到卧室。
宁书禾从地上摸起手机, 看了眼时间,已经下午三点钟了,整个上午和中午, 他们都在做着同样的事, 丢失理智, 不知疲倦。
而此时此刻, 她已经提不起半点力气,软趴趴地将脸压在枕头上,尽力平缓呼吸和心跳, 半晌以后, 才抬头呼吸,将脸侧贴着早已汗津津的枕头,越过衣帽间的玻璃门,看着他的背影。
傅修辞正把洗完澡后随意裹上的浴巾解开, 扔进一旁的脏衣篓里,宁书禾捕捉到某个一闪而过的画面, 立刻重新把脸埋进枕头里。
傅修辞站在衣帽间的衣柜前, 一边扣着衬衫上的纽扣, 一边打着电话, 不知电话那头在说什么, 他只简单地回答:“嗯, 知道了。”
似乎是察觉她这边的声响, 傅修辞挂断电话后, 从柜子里随意挑了一只金属手表, “咔”一声扣上,朝她走过来。
宁书禾下意识转头对上他的视线,瞧见他笑了,却还是懒懒散散地没怎么动弹,只是小幅度地翻了个身。
傅修辞忍不住笑了一声,眼下这场面太像是刚睡醒的猫,边打哈欠边露着肚皮蹭人裤脚。
他的脚步停在床边,俯身低头,手掌轻轻拊下她的额头:“一会儿起来换个房间睡吧,这床湿了,不舒服。”
宁书禾有气无力地瞪了他一眼。
傅修辞脸上却笑意更甚,俯身过来亲她:“我叫人做了午餐,一会儿送过来趁热吃。”
“嗯……”宁书禾顺势搭上他的肩膀,任他将她捞起,她跪在床边,抬起双臂结结实实地抱住他,“一定要去吗?”
“嗯,得去看看。”傅修辞叹了声气,“早晨那么一闹,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可是你都没有吃午饭。”
“孟洵点了工作餐。”
宁书禾没再说话,而是一声不吭地抬头看向他,嘴角耷拉下去表示委屈,下一秒就重新扑进他怀里,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我只是有点担心你。”
傅修辞愣了下,不由得收拢手臂,怀里温暖的感受让他当真有一瞬间想着,就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抛之脑后吧。
“下午什么安排?”
傅修辞倏然出声,声音虚浮在她的头顶。
宁书禾知道他问这个问题必定不是为了留下来,只是不想让她在家里闲着瞎想。
她仔细想了想,才回答:“去处理下签证,然后去趟宁家,拿我在家里放的东西,然后去找颂宜……”
傅修辞哑然失笑:“一下午办得了这么多?”
宁书禾“喔”了一声:“那就先去跑趟签证,一年快到了。”
提及此事,傅修辞才微微一怔,意识到她只是临时在北城住一段时间,过阵子还得回圣彼得堡的事实:“定了什么时候?”
“……嗯?”他的声音太小,宁书禾没太听清。
“回圣彼得堡,定了什么时候?”
“不知道。”
“……”
傅修辞低头瞧她,宁书禾恰时也抬起头来与他对视,察觉他的视线仿佛在说,既然没定,那处理什么签证?
宁书禾提起:“我想过了,圣彼得堡的工作室继续运营,国内的……如果我之后去宁氏上班,就重新开始工作,还是我自己负责。”
“圣彼得堡的谁来运作?”
“沈菲。”宁书禾说,“我和她商量过了。”
傅修辞这时候突然想起,当时鲍里斯……
宁书禾一怔,然后突然笑了,实在没想到他还在纠结这个事情。
傅修辞轻哼一声:“因为你还没有给我答案。”
宁书禾笑问:“什么答案?”
“你和他,那段时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宁书禾故意说:“不止那段时间,直到现在,我和他都只有一种关系。”
傅修辞:“……?”
宁书禾没有立刻接着说,观察他的表情,过了好一阵,才给他回答:“好啦,他和沈菲订婚了。”
傅修辞扬了下眉。
“就前几天的事。”宁书禾说,“他们还说想邀请你和我一起去他们的婚礼,但我说不一定……”
“为什么?”
宁书禾叹了声气,语气好似倍感遗憾:“因为我原本打算带你一起回去的。”
傅修辞听着倒是来了兴致,还以为能听见她说点什么好听的:“原本?你什么时候这么打算的。”
“刚刚。”
并不意外的回答。
毕竟印象里,她之前这样说过。
傅修辞沉沉地笑了一下:“哦?那什么时候改变主意的?”
“也是刚刚。”
“……”
傅修辞这下真的感觉自己要被她玩儿死了,气得直接低头咬她,宁书禾倒笑得开心了,捧着他的脸回应这个吻,肆意而灼热,氧气被夺尽,他始终不舍得放开她。
最后还是宁书禾推了推他的胸口,傅修辞才回过神来,重重地压着她咬一下她的下唇,退开,抬腕看了眼手表,这下真得走了。
宁书禾问他:“晚上有空一起吃饭吗?”
傅修辞仔细想过,认真回复:“……不确定。”
“宵夜呢?”
傅修辞捞她腰,在她唇上轻轻点了点:“我争取早点回来,好不好?”
宁书禾抿了抿唇,学着他的样子亲了他一下,再将他推开:“那你快走吧,再不走我就把家门锁住让你再也走不了。”
傅修辞笑不可遏。
其实他求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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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修辞从家里离开之后,没有立刻去公司,而是绕了远路,去了北郊一趟,然后回到公司附近的公寓,打印了几份资料,在去公司的路上,接到几个电话,便吩咐司机,不必再去公司,换了另一个地址。
是周颖名下的一小院,也是傅云霆平日里招待一些重要人物的地方,四合院的样式。
门口的人认识傅修辞,却不敢轻易叫他进去,傅修辞也不催,叫他尽管去报,门卫微微颌首,便转身离开,又过了几分钟才将他放行,由人带领着,去到走廊尽头的房间。
他面无表情地抬手,叩门。
但并没有等待谁的回应和许可,傅修辞自顾自地将门推开,开门的一瞬间,里头几道目光齐齐地扫过来。
屋子里,只坐着傅云霆一家人,傅祈年紧赶慢赶,终于还是挤了时间回来。
傅云霆眉头紧蹙,冷眼看着他走进来:“还有脸来。”
傅修辞没说话,于他们三人对面落座,一声不吭地将手里带来的文件递至他们面前:“早上我在宣读会上说的那些话,大哥似乎是没听明白,或者是……不太相信我真的会鱼死网破,觉得我是在口出狂言?”
傅云霆没理会他,翻开放在他面前的那本资料,看清内容时,手指霎时便攥紧了:“——你到底要做什么?”
傅修辞的语气不疾不徐:“不做什么,只是给大哥瞧瞧,以前的那些事,还是有人记得的。”
傅云霆被他这话噎住。
这何止是记得,这已经是把证据甩他脸上了。
他怒目圆睁,将手里的资料一并扔在对面:“傅修辞,你几次三番声称华尚本就不属于傅家,你有没有想过,你也姓傅,而不是姓谢!”
傅修辞并没错过他的任何一丝微妙的反应,轻笑一声:“谢?我还以为这个姓在傅家是禁词。”
傅云霆警告道:“不论华尚从前如何,现在都实打实的是傅家的产业,你、华尚、和傅家一体——”
不等他说完,傅修辞直说:“我当然知道,大哥虽就不入商场,但以华尚今时今日的规模,那么大体量的项目,若是出了什么问题,大哥能不能自保是一说,这些东西怎么处理,整个傅家,包括我自己,能否逃离水火,确实也是个问题。”
他的言下之意甚明。
傅云霆面如沉铁。
傅修辞继续:“至于我会不会投鼠忌器,大哥您比谁都清楚。”
傅云霆的确清楚。
他既然有能力拉着华尚走到今天,就有能力再把华尚推下去,哪怕如今没有宁家那小姑娘和姓许的助力,对他来说,东山再起也不过像从前一样,只要十几年的时间。
“大哥的路子本就和我不同,如今冒险这么做,无非就是担心祈年没了容身之处。”傅修辞敛了笑意,将话题拉回正轨,“但我既给了他一条生路,让他全权负责在东城的工作,大哥又何必把我和书禾往死路上逼?”
是在家时的那通电话,有人告诉他,傅云霆打了不该打的主意。
傅云霆拍案,怒问他:“我就问你,祈年为什么只能在东城,不能回北城?”
傅修辞抬眼看他:“让祈年留在东城这事儿可是老爷子拍板的,大哥是不是问错人了?”
“你——”
“更何况,现在华尚我说了算,而我不觉得祈年有资格和能力回北城当差。”傅修辞半眼都没瞧过傅祈年,“你在这儿为他据理力争,他可说过一句话?”
提此,傅云霆一怔,转头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傅祈年。
傅祈年握紧了拳,抬头看向傅修辞:“三叔,你这么对我,是因为书禾么?”
傅修辞动作一顿,一瞬便蹙起眉心,朝他看过去时,傅祈年却下意识地移开了目光,傅修辞不屑地嗤笑一声:“你这么觉得?”
“难道不是么……”
傅修辞的目光骤然冷了三分,盯着傅祈年强调:“傅祈年,当初是我死缠烂打,也是我没有考虑她的感受挤压她的自由空间,更是我先喜欢她,逼她和我在一起,所以怎样?”
傅祈年不再说话。
“就算没有她,我也会像现在这样安排你,这里头,她最无辜。”傅修辞的笑里带着最显然不过的轻蔑,毫不留情地揭穿她,“而你分明清楚这一点,但你怕我,所以你只能怪在书禾身上,还自欺欺人觉得责任在她。现在,造成你如今局面的罪魁祸首就在你面前,让我看看你想怎么做。”
傅祈年自然什么都做不了。
他没有能力,连他最大的荫蔽傅云霆,如今都奈何不了傅修辞。
见他沉默,傅修辞语气淡淡:“既然什么都做不了,就别溅我太太一身泥。如果再让我发现你们对书禾有任何想法,我不保证这些东西会不会出现在哪位的办公桌上。”
说罢,傅修辞起身,礼数周全地朝着对面微微一颌首,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
回到车上,傅修辞没有立刻吩咐司机走,而是开了车窗,先点上一支烟,沉沉地吸一口,再吐出薄薄的烟圈。
手指夹着燃起的火星,傅修辞低头看着放置在腿边的文件,然后才对着前排说,回家。
路上,傅修辞摸出手机,本想给宁书禾打个电话,但还没来得及拨出,便挂断了。
眼下,他的确是挺想和她说说话,但电话里总解不了渴,说不准还害她担心。
车窗外,一盏盏朦胧灯火灯火极速后退。
他有种从前很少有过的情绪。
他想要回家。
他的家,他和她两个没有家的人……组成的家。
想快点回家,快点见到她。
那栋常年空荡荡的房子,现在有人在等他。
从公司到他那栋别墅,不到半小时的车程,司机将车停在大门口,请傅修辞先下车,再停车到车库里,院子的大门没锁,傅修辞一推便开,从外头看,家里的灯似乎都关着。
但进门后,傅修辞才遥遥望见,客厅的角落里尚还亮着一盏昏黄的小灯,放在与壁炉相对的位置。
外头很冷,周围都黑漆漆,只有这片小小的区域暖融融的,空气里有股淡淡的香气。
越过玄关,一眼瞧见她在沙发的角落躺着,清清落落的模样,傅修辞心中一动,贯穿他今天一整个下午的隐隐焦躁和虚空的不安一瞬间烟消云散。
像是丢失锚点的船,此时终于靠岸。
来不及褪外套,傅修辞径直朝她走过去,步履匆匆。
到了客厅,傅修辞的脚步声被没进柔软的地毯,他的身影也融进了这一方暖融的灯光里。
他垂眸看着她,宁书禾正沉沉地睡着,身上只穿了件白色的绸缎睡裙,很是轻薄的料子,他几分怔忡地碰了碰她的手臂,幸好她的身体是暖和的。
傅修辞拿起自己臂弯处的外套,给她轻轻盖上,掖好,这才注意到,她手边放着本翻开的纸质书,页面上是法语,中间插着一书签,是两个人刚认识的那段时间,她送他的第一份礼物。
而书签标记的那页被红色钢笔画上了一简笔画,是个小女孩,几分困惑的表情,右上角还有一个“?”,而他一直以来常用的,放在书房里的那支定制钢笔,正滚落在地板上。
傅修辞不自觉地笑了笑,俯身于沙发的边沿坐在她腿侧,侧身微微垂眼望着。
只是靠近她身边,他便不觉得冷了。
不知是他的哪个动作吵醒了她,本沉睡着的人轻轻拧了下眉,随后几分迷茫地睁眼,等视线聚焦,她反应了一会儿,认清眼前正笑着的人,那笑容里有很深的情绪。
宁书禾开口时,声音很低,有种刚睡醒的困顿:“你回来了……”
她的语尾松软,为这句询问赋予了更加特别的意义,让傅修辞有一瞬间的恍惚:“嗯……回来了。”
傅修辞俯身吻了吻她:“怎么睡在这儿?”
宁书禾嗅到他身上有薄薄的烟味,抬起手臂圈着他的肩膀,哝哝地说:“本来想等你回来一起睡,实在无聊就拿了本书看,结果不小心睡着了……”
说罢,她微微仰起脖子,重新找到他的唇,深深地一个吻。
傅修辞没说话,沉默地回应她,过了半晌,伸出手臂撑在她的膝后将她揽腰抱起,准备往楼上的房间走。
宁书禾急忙开口:“书……”
傅修辞脚步一顿,表情好像在问,两个人现在这个姿势要怎么拿?
宁书禾轻笑了一声:“放我下来。”
傅修辞表示拒绝:“不行。”
宁书禾撇了撇嘴,干脆将他搂得更紧,安心地靠在他肩膀。
到了房间门口,傅修辞微微侧身,用自己的肩膀顶开房门,将她抱到床上,而后又转身出了房门,过了两分钟又回来,手里拿着她方才做了笔记的那本书。
宁书禾笑了,伸手去要。
傅修辞连同那支钢笔一起递给她,而后低头亲亲她的额头:“我去洗个澡。”
宁书禾笑了笑:“好。”
傅修辞洗漱过后,换了身干净的家居服,再回到床边,宁书禾正揿了盏灯,窝在床上看方才那本诗集。
余光瞥见他过来,宁书禾往里挪了挪,拍拍床边叫他上来,傅修辞笑了声,照做。
被子里是微微潮湿的、热烘烘的温度,傅修辞靠着床头,没有犹豫地伸手将她揽进怀里,她顺势侧身,双臂圈紧他的腰。
她将诗集递给他,问他,三叔不是略通法语?这几段话怎么念,是什么意思,能不能念给她听。
傅修辞笑着:“荣幸至极。”
他翻开她在书侧做标记的第一页,一段一段读给她,宁书禾的手掌放在他的心口,感受他出声时胸腔里勃勃的振动。
傅修辞微微收紧手臂,将她抱得更紧,一边嗓音沉沉地念着诗,帮她翻译。
夜色朦胧。
有人正倚偎在他的怀里,温软的肌肤与他相触,她的体温渡过来,十分温暖。
过了很久,傅修辞停下来,低头,看见她已经沉沉睡去,睫毛宛若鸦羽。
他沉沉地笑了一声,调整了一个让她更舒服的睡姿,低头轻吻下她的眼睛,无声地念着她标记的最后一段,即便除了他自己,已无人在听:
“……Je voulais te téléphoner pour te dire quil faisait beau et que je taimais comme on aime lespoir et la certitude.”*
我想给你打电话,告诉你天气晴朗。
告诉你我爱你,就像人们热爱希望和确定一样。
“我确定我爱你。”
“晚安。”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fr.——加缪《情书集》
以下是一些碎碎念——
因为换工作不适应和历史遗留的身体问题,《潮沙》从开文到完结间的耗时比我开文前预想的要长很多,先在这里向大家道歉,也真的真的很感谢大家的耐心等待,还有小天使们一直以来的支持,我也拿到了第一笔稿费,两顿饭钱!呱唧呱唧![奶茶]
其实宁小姐和傅总的故事和我开文前所做大纲的走向有些出入,原本设定的许多节点和场景都没有在文中出现,让我一度想要强行将剧情并入“正轨”,纠结之后,还是选择在写到一半的时候进行了大篇幅的修文。
因为我觉得自己好像不该强行将角色的言行扭至我自认为的所谓“正轨”,每一个角色在被创作出来的那一刻就拥有了自己的灵魂,他们是不受我控制的,有自己的选择权,我不该为了所谓的“不能失控”而强行拼凑剧情。
下一本《劣等真心》,计划在四月份开,文案核心梗都已经定了下来,有感兴趣的宝宝们可以点进专栏里了解!或者收藏我的专栏,有更新第一时间提示!
再次感谢支持,携宁小姐和傅总,祝新年快乐,望岁岁无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