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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Chapter 51 错就错在不该想以后(大修)


    宁书禾愣了下, 思绪有些空茫,没有回这条信息,而是直接把手机关机, 塞到枕头下。


    倏然间,直觉作祟,她心里隐隐泛出某种不可名状的、无法形容的情绪, 持续灼烧, 顺着血液流淌至全身, 最终汇聚在额上。


    有时候直觉太准不是什么好事, 比如现在。


    她侧躺着闭上眼,努力将注意力聚焦在自己的呼吸上,不让自己胡思乱想。


    但就这样平躺着, 盯着天花板过了好半晌, 意识却始终都是清醒的,她全无困意,空调嗡嗡作响的声音不断盘桓在脑子里,没过一会儿, 又隐隐听见房间外有谁的脚步声,她缓缓睁开眼。


    下一秒, 门“咔嗒”一声被旋开, 走廊里微弱昏黄的地线灯光透进房间。


    傅修辞逆着光源的方向走进卧室, 影子投向床边, 只一眼便瞧见她眼神清亮空茫, 正一动一动地看着天花板, 好像意识已经被放空, 伸手拊她的额头, 低笑一声, 语调沉沉:“怎么还不睡?”


    “……有点儿睡不着。”宁书禾叹声气,回答说。


    她的脸颊凑过去,轻轻蹭蹭他的手,往后退,离床边远了些,给他让出一片空位,拉着他一同躺下,整个人被笼罩在一片浅灰的阴影。


    傅修辞拉起被子,躺进去,再将被子盖到身上,伸手揽她的腰,她刚洗过澡没多久,身上很热,体温渡到他胸前,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傅修辞忍不住将她搂得更紧,俯身下去,吻上她的唇。


    他们之间,从没有浅尝辄止这一说,他搭在她腰间的那只手掌一路向上撩火,宁书禾有些难耐地朝他的方向凑得更近了些。


    一呼一吸间都是她的气息,好闻极了,他深深地迷恋她身上与他相同的气息。


    像是山野林间裹着晨雾的风,潮湿,却清新。


    该怎么说。


    总归还是舍不得。


    有些事上,怕她难过,但更怕她因此消失。


    他踌躇许久,决定选择自私。


    思绪飘然,傅修辞合掌将她搂得更紧,嗓音微哑:“书禾……”


    宁书禾抬手抱住他,声音有几分缥缈的空茫:“嗯,怎么了?”


    “真的没有想过以后?”他不是没听懂方才她话里有话,但他想听点别的,别的能让他心安的话。


    宁书禾一时沉默,微垂着眼睛,一言不发。


    傅修辞低头咬她耳朵,温热呼吸荡在她颊侧,他提醒道:“说话。”


    她犹豫着,最终还是实话实说:“……想过。”


    “你想过的我们以后是什么样的?说给我听听。”


    宁书禾抬眸,黑夜里,他十分清醒:“一定要说吗?”


    傅修辞目光一沉,好似思虑良久,才落下一句:“嗯,一定。”


    说罢后,故作轻松的语气:“就当睡前故事?”


    哪怕这故事没那么梦幻浪漫。


    宁书禾瞥他一眼:“睡不着的是我,还要我给你讲故事。”


    傅修辞笑了下:“我也睡不着,你先给我讲,一会儿我也给你讲讲我的。”


    宁书禾看他半晌,缓缓呼出一口气。


    要说什么?


    该说什么?


    怎么说才不会让他难过?


    她有点纠结和茫然,随意扯着谎话:“以后……再去一次捷里别尔卡?还住冰雪村,看极光……”


    傅修辞掐她下巴,轻笑一下:“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宁书禾不着他的套,直接反问:“那三叔问的是什么?想让我回答什么?”


    “我们。”傅修辞垂眸看着她,直说无妨,“你和我,我们的以后,书禾有没有想过,嗯?”


    宁书禾呼吸一滞。


    “我……”她语气稍顿,下意识将他抱得更紧,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傅修辞的情绪,却没有选择拐弯抹角,直接说道,“等傅祈年回北城,不论如何我都要和他解除婚约,闹得难堪也好,持久的舆论战也好,损失惨重也罢,我……一定要。”


    傅修辞没说话,好像在等她继续往下说。


    “然后恐怕就要开始准备澳洲的展览。”宁书禾的语气很认真,“到了春末,趁着展览的时间,多在国外待几个月,我们……我和你恐怕——”


    傅修辞安静一瞬,似乎对这个答案并没太意外:“遇到事躲起来不是你的风格。”


    宁书禾先是一愣,而后轻笑一声。


    傅修辞一顿。


    “可是三叔,我除了躲还有其他办法吗?”宁书禾抬头,“如果能和傅家好聚好散也就罢了,以后我还能在北城过下去,但若到时候闹得太难看呢?三叔觉得,我砸了所有人的饭碗,还能不能全身而退?”


    傅修辞迟疑出声,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说一句:“不论如何,迟早都要回来。”


    她总不能躲一辈子。


    他同样不能,也不愿意。


    宁书禾想要干脆把话说透,与无数次预想的不同,同他谈及这话题的场景不是在正式的谈判桌上,而是在情事过后尚还温存的床头,她的情绪也没有如预想那般沉重,而是难以形容的一种平静:


    “……那至少能不回北城,东城?或者海城,除了北城哪里都行,哪怕是国外,这样的话,对大家都好……”


    傅修辞蹙眉反问:“对大家都好?”


    “我能获得自由,傅祈年也不会再有宁家支持,只能凭着自己的本事往前走,以三叔你的实力,依旧能独揽大权,如果真有一天东窗事发,被别人知道了我们的关系……曾经的关系,我人不在北城,你也不会因我被有心之人拿捏,不会左右为难。”


    傅修辞低眼瞧她,她有双过分冷静的眼睛,是他一直以来都不喜欢的那种镇定自持,仿佛能将所有的情感抛却,在这个问题的设想中,她考虑到了傅祈年,想了宁家,想了他,却唯独没有想过“我们”。


    傅修辞感觉到喉间仿佛揉了一把粗粝的沙:“若我帮你呢?”


    “三叔如果真想帮的话也不会等到现在了。”


    宁书禾故作轻松地笑了下,拊在他腰间的手掌慢慢收紧,她无端觉得自己再次出声时,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很奇怪:


    “……我其实真的能理解,你做什么都有你自己的考量,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说过,三叔能走到现在一定受过许多旁人不知道的苦楚,我能懂,如果是我,如屡薄冰这些年,也不会为了一个——”


    宁书禾的话突然轴住了。


    “一个什么?”傅修辞的嗓音无悲无喜,却冷得仿佛寒潮掠过冰湖。


    “一个我。”沉默之后,宁书禾落下这么一句,“区区一个我,更何况三叔一开始不就是为了这个才接近我?”


    傅修辞因为这话有些不悦,微微蹙眉,低头看着她:“谁允许你这么揣度我的?”


    宁书禾扯了扯嘴角,凑上前去亲他,努力想让场面不那么尴尬,却被他躲开了。


    气氛瞬间变得凝重。


    其实没预料到傅修辞会这么拧巴。


    因为她觉得自己没说错。


    “不管是不是揣度,事实不都是这样么?”宁书禾无声叹气,“我没有揶揄你,也没有怪你,因为我也有错。”


    “你有什么错?”


    “……”


    宁书禾一时间没说话。


    错就错在不该去想从一开始就没有、也不可能会有的“以后”,这是他和她共同的错误。


    过了好久,宁书禾心里渐渐凉了下去,好似凉风过膛,她叹声气:“……三叔在气什么呢?”


    “你觉得我在气什么?”


    宁书禾不说话了。


    她也是前阵子才意识到,两个人在一起都这么久了。


    这八九个月,他们两个肉/体狼狈,精神却完全陌生,傅修辞从不过问她的过去,从没试图了解过她,她也没能等到有从他嘴里了解他的机会。


    她对他的过去也同样一无所知。


    “怎么不说话,嗯?”傅修辞的眉心揉作一团,语气却还柔和,“你觉得我在气什么?”


    平时多机灵,他真不信她一点儿都看不懂。


    就算最坏的结果发生,就算她砸了所有人的饭碗,就算她和所有人都闹得难堪撇得干净,那不是……还有他么?


    只有他和她是同类,只有他能懂她的感受。


    所以,她只要有他就够了,旁人有什么要紧的?何必非要为了不相干的人委屈自己?


    但空气中寂静许久,她才缓缓说:“我不知道。”


    这一瞬间,傅修辞倏然有种仓皇的落败感。


    早以为,只要让她孤立无援,让她没有别的依仗,她就会乖乖地跟他在一起,像他们之间这段关系的开始时,她所抱着的目的一样。


    被围困,急于寻求一条新的出路。


    而这种情况,只有他能作为她的出路。


    宁书禾只要这样继续利用他身上一切可利用的价值,她只需要依靠他,想要什么他都给得起。


    可傅修辞没料到,为什么宁书禾宁愿赌上自己的一切,也不愿意笑着撒撒娇求求他?


    不知道是在说给他听,还是在说给自己听。


    宁书禾低声重复:“我怎么会知道……”


    我的确不知道,但是,我真的不怪你。


    不给傅修辞反应的机会,宁书禾捧住他的脸,蜻蜓点水般地在他唇角落下一吻,语气和平常毫无二致:“晚安吧。”


    “能睡着了?”傅修辞语气平平。


    “……嗯,有点困了。”


    傅修辞无奈:“不打算听听我的想法?”


    宁书禾大大地打了个哈欠:“嗯……可以呀。”


    傅修辞看她一会儿,拊她额头,最终还是放弃:“改天吧,睡觉。”


    宁书禾愣了下,才说:“那……晚安。”


    傅修辞不再出声,过了好半晌,他听见怀里的人呼吸渐沉,才缓缓开口:“书禾,别怪我……”


    第52章 Chapter 52 某种提醒和警示(重写)


    傅修辞受邀去了趟北郊, 梁总作为东道主的一场普通酒会,不是特别重要的场合,涉及到的人情往来也并不多, 请柬是梁总叫人送到华尚去的,但当天傅修辞行程冲突,他便不打算去, 寻了个合适的理由准备回绝梁总。


    但那天傍晚, 傅修辞去了趟丁铭那儿, 拿副字画给谢家老爷子祝寿, 丁铭打趣他:“这种东西,小书禾那儿的门路可比我宽多了,谢老爷子什么人啊?眼光刁钻的很, 我这恐怕不太够格, 你确定要吗?”


    傅修辞压根儿不搭腔,叫他拿几样出来先瞧瞧。


    丁铭能拿的无非就是些常规的收藏品,老头子们都喜欢,出不了差错, 傅修辞挑了两件,丁铭拿着叫人去包起来。


    “这是怎么了?”丁铭开玩笑问, “前阵子不还好的跟什么似的, 谢远都快被气死了, 跑到我这儿来一阵疯, 和小书禾吵架了?”


    傅修辞瞧过来的目光凉飕飕的。


    丁铭还是敛下笑意, 正要想办法转移话题, 傅修辞幽幽开口:“她不需要我。”


    丁铭脱口而出:“她不需要你她干嘛还和你在一起?”


    傅修辞沉默下去。


    是, 她需要过他。


    但他为了自己那点私心, 什么都没做。


    现在宁书禾不需要他了。


    傅修辞知道, 哪怕将来以卵击石,哪怕粉身碎骨,她恐怕也不会再去拉他的手。


    丁铭察觉到氛围的微妙,试探性地问:“因为什么?”


    傅修辞垂眸。


    意料之中的,回答丁铭的只有沉默。


    丁铭看着他那样子,就猜中了七八分,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说:“我之前在米兰的时候,就跟小书禾打过交道,当时她跟你侄子感情好得很,天天如胶似漆的。”


    傅修辞冷不丁地瞥他一眼。


    “诶!我不是那意思。”丁铭连连摆手,“我是说,我记得那会儿她跟现在比差得多了,去年我知道她不仅敢骂你大哥,连你都敢骂的时候,我是真挺震惊的。”


    观察了一下他的表情,丁铭才继续说:“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在米兰的时候那姑娘的胆子可比现在小多了,不敢惹事,不敢得罪人,明明宁家家底殷实,她自个儿条件又好,偏偏是个软柿子,但当时你侄子不一样,他留学时候惹了多少祸,不都是你背着他爸妈摆平的?他才不会让自己女朋友被人拿捏呢。”


    傅修辞有些不耐:“你想说什么?”


    “老傅,我也不怕得罪你,就直说了,你别太高估自己在人家心里的分量。”丁铭的语气极为认真,“再怎么说,傅祈年也是实实在在让她依靠过的人,回国以后她看出你侄儿就是个纸老虎,干脆利索地直接把人踹了,你能说她对傅祈年没感情吗?不能吧,但她就是一脚踢开了。”


    丁铭往后一靠,懒洋洋的样子:“还有一点,你以为宁书禾真是为宁家无私奉献?我早说过她像你,老傅,你现在给傅家这一大家子当牛做马,图的什么?”


    傅修辞神色漠然,只沉默地听着,并没打算回答。


    “不就图赚个大头么?”丁铭拍了下桌子,“她那情况确实赚不得大头,但宁家是吃准了打算把她排挤出去,让她连碗都拿不上,这种情况她选傅祈年结婚已经是上上策了,不就是以后老公窝囊,婆家人难相处?为了钱、为了话语权,忍一忍又不是不行,去哪儿不都是看人脸色?”


    丁铭继续说:“但人小姑娘偏不要这上上策了,如果是你,你会为了什么放弃即将唾手可得的这一切?”


    傅修辞知道答案。


    是比钱和权更重要的东西。


    对宁书禾来说就是,不再任人拿捏,不再寄人篱下,有一方自己的天地。


    丁铭察觉到他微妙的神情,毫不犹豫地直接拆穿:“你这不是知道吗?人家把纸老虎扔了,找上你是因为知道你不是纸做的,结果和纸的也没什么区别,人家不照样把你踹了留着干什么,除了能做个爱还有什么用?找谁做/爱不是做?”


    说着话,有人把傅修辞选的两幅字画包好拿了过来,问他是否直接放进车里,他心不在焉,几分厌倦地摆摆手。


    那人走后,丁铭的语气才平静下来,重新说起:


    “反正据我了解,那位宁大小姐还真不是什么为五斗米折腰的商人做派,她一不缺钱二不缺爱,缺的就是个自尊,且先不说你俩当时为了什么在一起的,就算她真喜欢你又怎么样?”


    “傅祈年帮不了她,只能让她畏首畏尾,所以她选择离开,你呢,有能力帮她,却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不愿意帮她,她就可以做出同样的选择,再去找下一个,说不准就有谁能拉她一把,至于你,就算她真爱你爱的要死要活的,也不算什么,老傅,好好想想自己想要什么吧。”


    丁铭喝完手里的茶,站起身拍拍他的肩:“受人钳制的感觉不好受,你又不是不知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啊,别人都欺负她没爸没妈没人撑腰,咱可不能跟他们一样。”


    /


    傅修辞从丁铭那儿离开,坐在车里抽了支烟。


    丁铭发来微信告诉他,梁总那场酒会,宁家接了函,宁书禾会代表宁家过去,叫他自己看着办。


    后来的两天,傅修辞思来想去,还是叫孟洵挪了行程,抽出空过来一趟。


    酒会当天。


    在签到处签了名,傅修辞一进会场就瞧见熟悉的身影站在右侧的花坛旁和谁聊天,宁小姐今天穿了条及地长的宽吊带礼裙,墨绿色,浅浅衍着几分黑,腿侧开衩,微卷的长发飘逸,极为契合这衣香鬓影的场合。


    他站在原地,没去打扰,只是默默看着她,没出声。


    直到对面开玩笑似的说了句什么,宁书禾才抬手遮脸浅浅地笑了下,而后和对方打了声招呼,便准备转身离开。


    迈开步向前时,她的目光不经意地瞥过来,恰巧精准无误地落在他身上,看清他的身影后,宁书禾的脚步忽然一顿。


    因他忧愁的目光。


    宁书禾实实在在地愣了下。


    傅修辞看清她的脸,几无犹豫,勾起唇角,笑着朝她走过去,他下意识地伸臂,凭着本能将要去搂她的腰,就像每每只有他们两个人在时,总会有的那种亲密举动。


    此时此刻傅修辞其实根本没想那么多,完全忘了在北城、在类似的公共场合下他只是她的“长辈”而已,也丝毫没有意识到以他的身份无权这么做。


    直到他看见宁书禾脸上的笑容僵持一瞬,很快便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半步,她动作干脆利落地直接躲开他的手,面上却还能礼貌周全地喊他一声:“三叔,您怎么来了?”


    再陌生不过的语气。


    好像很久没有听到过了。


    像他们两个初识时,每每与他相遇,她十足警惕的态度。


    反应过来这点,傅修辞倏然一怔。


    过去在柔软的床垫上、微粘的皮质沙发,甚至是毛绒地毯上、墙面冰凉水汽氤氲的浴室里,在无数次情事时,她都爱这么叫他,轻声的、娇嗔的,他还很深刻地记着,在圣彼得堡时,宁书禾笑着跟他开玩笑。


    三叔不喜欢我这么叫吗?


    要不我换一个。


    比如……


    哪儿有什么不喜欢的,其实他喜欢极了。


    毕竟称呼这种东西,在不同的场合有不同的意义。


    也因此,眼下傅修辞好似倏然被这声疏离的“三叔”深深地烫到了,心脏陡然悬停,手臂也一时间不知道该继续向前还是放下。


    像是某种提醒和警示。


    傅修辞觉得自己呼吸狭促,像是被关在了一个玻璃罐里,抽出氧气,在真空的环境里,渐渐窒息。


    因为他是直至此时此刻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可能永远不能和她光明正大地站在一起,也是这一刻,才感同身受到,宁书禾曾不止一次提及过的“偷”字含义为何。


    纵然先前宁书禾三番五次提醒他,纵使她将后果假设得再严重不过,掰橘子似的在他面前剖析,也比不上眼下这轻描淡写的场面。


    什么声名狼藉身败名裂,什么孑然一身形单影只,比起这轻描淡写的疏离和能够被轻易抹去的过去,都差得远。


    他始终面无表情,还是宁书禾先一步笑着上前,握住他的手,很快便松开,不过是最基本的社交礼仪,却不会让周围人投以异样的目光,也能将傅修辞从失神中拉出来。


    傅修辞的确因为这动作回过神,却也只是默默垂眸看她,他好似张了张嘴,又好像没有,他觉得喉咙干涩,微微一动便是泣血般的疼痛,半句话都没办法说出口。


    “三叔?”宁书禾似乎也察觉到他的情绪不对劲,凑上前仔细看他,担忧道,“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说罢,伸手碰碰他的胳膊。


    傅修辞低头看着她,声音微哑:“没事。”


    宁书禾不放心他:“要不要去那边坐下休息一下?”


    他没说话,静静地注视身前的人。


    而后倏然伸手,将她的手腕攥紧。


    宁书禾好像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先是愣住,随后才反应过来,试图挣脱,却无济于事,只能急迫出声,小声提醒:“……傅修辞,放手。”


    傅修辞没动。


    “这儿很多人在看,你快点放手……”


    傅修辞微微一怔,犹豫半晌,不舍地松手。


    他看见宁书禾嘴唇一张一合,却感官失灵似的没听清她说了什么,她好像要去找什么人,就先告辞。


    整个酒会,一直到结束,两个人都没什么机会单独讲话,有人问及,宁书禾便大大方方地介绍他,傅修辞感受得到,那礼貌里没有半点强撑。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无了TvT,尽量日更


    第53章 Chapter 53 她很在意(重写)


    酬酢的场合, 她向来如鱼得水。


    傅修辞很难定心留意主动前来跟他打招呼的人,目光始终跟随着那抹墨绿色的身影,看着她游走在这香粉玉屑的名利场里。


    到了餐点, 有侍者来提醒。


    傅修辞只拿了一杯酒,告知他再等等。


    目光再朝远处落了去。


    等看见宁书禾落座长桌,他才起身上前, 选中她身旁空下的位置, 落座。


    余光瞥见身旁有人坐下, 宁书禾下意识地转头看过来, 本想礼貌寒暄,但看清来人是傅修辞时,她的表情一怔, 有片刻惊讶, 而后又因为长桌四周的方向都有人在,她脸上露出的微笑再平淡不过。


    不喜欢她这样。


    傅修辞沉默着看她半晌,等侍者上同份例的菜品时,他主动拿起酒杯, 朝她示意,宁书禾看着他, 态度毕恭毕敬, 俨然一副对他不熟悉却必须尊重的状态。


    在外人面前, 又把他当长辈。


    还是所谓“未婚夫”的长辈。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极为漫长的一瞬, 直到她饮尽杯中所剩无多的酒, 再次看过来时, 他方不动声色地挪开了视线, 默默攥了攥手指。


    说不出是什么心情。


    从前的话, 他或许会笑一笑, 然后故意做点什么捉弄她,但现在他没了这个心情。


    这破酒会无聊透了。


    早知就不该来。


    身旁有人认出他,主动凑过来找话题攀谈,傅修辞随便应付几句,对方很快便察觉出他兴致缺缺,简单聊几句边缘话题,非常识趣地找了个合适的理由退场,不再打扰。


    宁书禾其实也在一直注意着傅修辞,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他拿着刀叉的手上,他用起刀叉时,微微用力,手背的纹路清晰可见,脉络清晰,骨节分明。


    她忍不住将视线往下落,打量他片刻,最终定格在他食指上那枚素银戒指上,银白干净的戒圈,边缘却是累累的刻痕,深浅不一,不辩新陈,像是被反复捶打过。


    时至今日。


    她还是不知道这戒指对他来说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傅修辞那天简单地回答过她,这是一份圣诞礼物,但送礼的人是谁,即使她事后有心凭着记忆去搜索这戒指的来历,也无从得知真相。


    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量产戒圈。


    不值钱,也没有收藏价值。


    多半是送礼的人非常特别。


    前女友?


    还是白月光?


    她不知道。


    并非出自对旁人窥探隐私的执着,也无所谓被谁提防和掩饰,宁书禾只是觉得,这代表着傅修辞对她不肯敞开心扉罢了。


    理所当然,情有可原。


    但她真的很在意。


    宁书禾心里憋了一口气,克制地移开自己的目光,却倏然意识到有一道视线始终落在她身上,下意识偏过头,恰巧对上傅修辞的视线。


    那副金属镜框后的目光十分平静,却好似冬日傍晚的雪,蕴着几分寒潇的凉意。


    宁书禾微微歪头,十足刻意的语气:“三叔有什么事?”


    傅修辞轻声笑了下,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选择学着她今晚的样子,态度再礼貌不过,保持着合适的距离,微微向她颌首。


    席间对她的态度,是最宽容,如长辈般地照顾。


    这是她安排给他的角色,他应当做好。


    其实在遇到宁书禾之前,他很擅长扮演这类角色,且总是游刃有余,不露丝毫破绽。


    但现在他难受极了,表情却还不得不保持平静。


    过了好半晌,宁书禾余光瞥见身旁的男人放下餐具,无比绅士地整理好仪容,而后突然起身,她不自觉地朝他的方向看过去,他的背影正在往远处露台处的夜色里走去。


    宁书禾收回视线,随即放在手边的手机响起,但她不用想就知道是谁发来的消息。


    短信界面,与他的聊天框里,只有两个字:


    [过来。]


    没第一时间回复,她抬头,故作不经意地左右巡视,这儿人来人往的,宁书禾想都没想就直接锁屏,打算假装自己没看见,缓缓端起酒杯小抿着。


    只是还没过多久,宁书禾的余光瞥见手机屏幕便再次亮起,她不经意地低头一看,屏幕面容解锁,短信内容显示出来:


    [两分钟。]


    宁书禾的动作稍顿,低头回复:[三叔有什么事吗?要不一会儿走的时候说吧。]


    傅修辞:[十。]


    宁书禾:[……?]


    傅修辞:[六。]


    宁书禾:[……???]


    不是说两分钟?!


    傅修辞:[行,我过去找你。]


    看到这行回复,宁书禾猛然朝着露台的方向转头,一眼便看见方才消失的那抹身影正要走出露台,她第一反应是打量四周,好在旁人都在相互攀谈,没什么人注意到她,再站起身,快步朝他的方向走过去,傅修辞看见她的动作,忍不住挑眉。


    见到有人拦下她,向她打招呼,傅修辞的脚步却还是停了下来,站在露台的玻璃门后等她。


    “项叔叔,真是好久不见。”


    宁书禾脸上的笑不露一丝破绽,一边攀谈一边往前看,等她话术圆滑体面地将人送走,再转身朝傅修辞走过去。


    就餐时间,露台上没人。


    还没待她完全走进露台,在她踏出门槛的那一瞬间,傅修辞几分难耐地一手去牵她手腕,另一只手搂紧她的腰,使她的身体无限贴近自己,将她往厚重的窗帘后的墙角压过去,感受着自她身上传来的温暖,掠夺般带着几分狠意地吻她。


    久违的感觉,宁书禾觉得自己脑后微微发麻,因为害怕,也因为好几天未见他的情况下骤然亲密而产生的某种难耐的渴望,确认周围没有任何人,她安心闭上眼睛,不自觉地抬起手臂,绕过他的肩膀,搂上傅修辞的脖颈,应接不暇地回应着他热烈的吻。


    因为缺氧,肺叶连同心脏都隐隐发痛。


    视觉丢失,听觉和感觉却更加敏锐。


    宁书禾刻意想要忽略耳边谁的粗重呼吸,腿边却感受到了微凉的触感,他的指尖轻轻摩挲在她裙摆边缘,却始终没能探入,她适时垂下手,握住他的手腕阻止了他接下来可能的动作。


    她也不太好受,轻声提醒:“等等回家再……”


    他的鼻尖浮着一层薄汗,开口打断她时,嗓音好似攒着一把沙,低哑极了:“等不及了……”


    宁书禾笑了一下。


    抵在她小腹上的某种昭彰的存在感,让她能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他此时此刻的急不可耐。


    “两分钟。”傅修辞沉沉地呼了一口气,“去打声招呼,我们回家。”


    宁书禾笑了下:“怎么又是两分钟?”


    傅修辞拧了下眉心:“如果你想现在直接走,我没意见。”


    宁书禾笑着,凑近他耳边:“那要是我两分钟之内没回来,三叔要直接把我扛回去吗?”


    傅修辞煞有介事:“嗯。”


    宁书禾笑得肩膀直颤,傅修辞低头咬她嘴唇,低声催促她:还不快去?我倒是不介意就在这儿……


    “好了我马上去。”


    “……”


    /


    那天回去以后,两个人短时间内没再有机会见面,傅祈年回了北城,宁书禾就整天忙着应付傅祈年和傅家其他人,傅修辞也因为工作原因离开了北城,飞往洛杉矶实地考察。


    但他们还是能在微信上保持着某种频度的交流,很规律,每天都有。


    最近春初,天气转暖,傅修辞思来想去,还是再三嘱咐她别贪凉,衣服要穿厚些,小心着风。


    平日里谈及这话题,宁小姐总嫌他太烦,这回却一反常态地没嫌弃他,还很贴心地回了句:你也是。


    傅祈年回北城不过也才三四天,给傅修辞发了几次消息,倒不是什么正事,无关工作,不过就是问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三叔,我好久没回北城,应该带点什么礼物才能让书禾高兴点儿?


    三叔,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和书禾分手了,以后都不会在复合了,您能接受吗?我爸和我妈能接受吗?


    三叔……


    傅修辞不觉得他在旁人面前装得这样假有什么用,只觉得太过吵闹。


    一直到了周一,傅修辞结束在美国的工作,快马加鞭地从洛杉矶飞回北城,家都没回,直接开车去了公司,天亮以后才在休息室睡了两个多小时,叫孟洵回了趟他家,换了套干净衣服便开始工作,北郊的项目快到了验收阶段,洛杉矶的工程效果不尽人意。


    傅修辞一整个上午都在公司,开了两场对内的例会,听各负责人汇报手里工程的进度。


    傅修辞这阵子本就有些心烦意乱,饭都很少吃,就靠着不间断地无糖美式续命,除了工作还是工作,本想今晚去看看宁书禾,上午却接了一个应酬,轻易推脱不得的场合。


    抽空给宁书禾打了个电话,告诉她今晚不能一起吃晚餐了。


    宁小姐却轻松极了,一点儿都没失落,还有心思开玩笑:“下次吧,我叫阿姨来家里做,我家阿姨八大菜系样样精通,三叔想diy自助点单都行。”


    傅总郁闷得很:“我出差这么久,你一点儿都不想我?”


    宁小姐只说一句:想了呀。


    傅修辞:“……”


    一点都不诚心。


    本来心情就差,结果下午的研讨会上还有两个整天只知道浑水摸鱼、遇事只会踢皮球的小管理没眼色地上来请示问题,问题并不难处理,只是容易担责,恰恰这两个人拐着弯儿地不愿担责。


    不清楚是不是因为傅修辞平日里表现得太过和善,在工作上除非是重大失误,不然不会轻易苛责谁,所以今儿也不知道谁想的损招,让这两个小管理抖机灵在会上把这皮球踢到了boss手里。


    没曾想两个一米八天天泡健身房的壮汉被骂得狗血淋头,冷汗出得连衬衫都湿透了,汗顺着下巴往下滴,连孟洵都不忍心看,闭上眼睛耳边还会响起傅修辞音调不高却压迫感极强的一番话。


    无比煎熬地一次会议,于两个小时后完毕,傅修辞回办公室的一路上,员工都离他十丈开外,孟洵拿来一大叠文件,傅修辞接过一一仔细核对后签名,孟洵在一旁等着,准备把签好的文件重新发还各处。


    孟洵正要转身出门,傅修辞却喊住了他。


    他转过身,傅修辞语气倒是淡淡的:“去联系一下宁氏。”


    孟洵:“……啊?”


    “问问宁钰明天中午有没有时间。”


    傅修辞语气一顿:“就说,之前她提过的所谓‘某个无法拒绝的条件’,我有个想法,不知道宁总愿不愿意听听。”


    第54章 Chapter 54 该说抱歉的是我


    宁书禾的生日在三月中旬, 她不愿意太闹腾,生日前一天简单攒了个局,邀请了几位关系亲密的好友, 恰时周颂宜刚好完成了西城的行程,回到北城进行下一部分的拍摄,挤压行程以后, 抽出了一天的时间陪她。


    去年生日时她人还在国外, 也就没那么多繁文缛节, 但今年既然在北城, 人情往来是免不了的。


    生日当天,各类标明赠者的礼品盒就陆陆续续地送到了工作室,宁书禾正忙着发消息一一回谢, 在一旁的软沙发上躺了很久的周颂宜突然把零食放下, 起身去看。


    “嘉域科技裴宴赠……”周颂宜拿起其中一张卡片念着,随后又拿起另一份,“斯恩国际程锦华赠……”


    宁书禾百忙之中抽空抬头看她一眼。忍不住笑了。


    周颂宜再看了几张,泄了气一般跌坐到沙发上, 语气无力:“跟这些东西比起来,我给你准备的礼物简直能叫做破烂儿了。”


    “哪有?”宁书禾头一个反驳这话, 她笑说, “周大小姐可是为了给我过生日压缩行程到每天只睡三个小时, 这一对里头哪个比得上这份心?”


    周颂宜弯起嘴角, 这才想起来凑过去问她, 今天什么安排?


    “逛街, 晚饭, 喝酒。”宁书禾犹豫半天, 才说了这么一句。


    周颂宜一点也不意外这个答案, 只是:“你晚上回哪儿?”


    “啊?”宁书禾没反应过来,“回家啊,我还能回哪儿?”


    “你过生日诶。”周颂宜不在卖关子,直接问,“傅修辞没一点表示吗?还是说你俩已经掰了。”


    宁书禾反应过来,先是一愣,然后抿唇。


    周颂宜看出端倪,身体后仰,倒吸一口凉气,难以置信道:“不是吧,真让我给说中了?”


    “……倒是没有闹掰。”宁书禾摸了摸鼻尖,解释说,“但也是迟早的事了,不过今天他没表示可能只是因为他不知道今天我生日。”


    周颂宜扬眉,到底没嘴快说什么。


    “我没和他说过我生日是什么时候。”宁书禾语气一顿,突然意识到,“他好像也没和我说过他的……”


    当时资料上写的那些基础身份信息,宁书禾后来自己去证实过,都是半真半假的,傅修辞好像和她不一样,不仅没有过生日的习惯,他身边的人也对有关他生日的任何相关话题只字不提。


    并非唯恐避之不及的顾左右而言它,而是某种好似是理所应当的忽视。


    沉默半晌。


    宁书禾不动声色地叹了一口气。


    周颂宜瞥她一眼,伸出双臂,手心向上,指尖朝向那堆礼物盒的方向,眼神示意:“宁老师过个生日半个北城都送了礼物过来,他就算之前不知道,今天也该知道了。”


    宁书禾没理她,继续低头编辑短信。


    这阵子两个人的相处如常,却也隐隐有些诡异,闲下来的时候她也不是没想过,上回在傅修辞家里,睡前说得那番话到底是太重了。


    她其实能感觉出来,尽管两个人现在这段关系确实别扭,但傅修辞也的确正在兴头上,那晚他问那问题说不准也只是想调情罢了,但她非但没说点好听的烘托气氛,反而给了他当头一棒。


    宁书禾换位思考了一下,如果是她自己被一盆冷水浇下去,她的反应也不会比傅修辞好到哪里去。


    其实仔细想来,无所谓他和她的想法是否背道而驰,就单论身份,两个人早晚也都是要散了的,还不如将错就错,给他打个预防针,免得他到时候再应激。


    今天他没出现,想必也是冷静下来仔细想过了。


    如若真是这样,宁书禾倒还能轻松些。


    她不想他伤心,也不想他落寞。


    /


    和周颂宜找了个商圈吃饭,又打车,两人跑到之前常去的那家西部风格的小酒馆,宁书禾照常点一杯Negroni,周颂宜则叫了金汤力,等酒的过程里,随意聊些什么没营养的话题。


    春风微凉,月色轻薄。


    “不过我真挺意外的。”


    “意外什么?”


    “意外傅修辞啊。”周颂宜趴在桌子上,歪着头看她,笑着说,“像他们这种圈子里的男人,甭管玩得有多开,最后应该都会和家里选定的对象结婚吧,傅修辞年纪也不小了,他家里竟然从来没提过。”


    “可能是工作太忙了。”宁书禾眼神放空,呆呆地嘀咕一句,“他有时候甚至整晚都不需要睡觉的。”


    周颂宜嗤笑一声:“听起来你是深受其害啊?”


    宁书禾咂咂嘴:“也不完全是那个意思……”


    酒精上头,宁书禾懒懒散散地撑着头,有气无力地落下一句:“……也可能就是没人能奈何得了他吧,他不想做的事谁敢逼他啊……”


    他还不得吃人。


    周颂宜笑说:“也是。”


    宁书禾笑了下,闭上眼睛:“管他呢……”


    周颂宜张了张口,却欲言又止,犹豫许久,叹了声气,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两个人一直聊到十一点才回家,喝得醉醺醺的,宁书禾怕打车不安全,给周叔打电话派了两辆车过来,把她们分别送回去。


    快到家时,宁书禾提醒:“停在路边就行。”


    她抱着包下车,去便利店买了盒烟,点上一支,慢慢悠悠地散着步往家走,有微风吹过,拂过脸颊,心情随着月光的倒影浮漾,脚步也轻快起来。


    走到家门口。


    那盏光照特殊的灯下,站了个人,身影孑立,正时不时有几分焦躁地看向腕表,另一只手提着一件挺大的黑色盒子。


    他穿件黑色风衣,像是即将要融入这夜色里,寒夜一般清冷。


    “三叔?”春夜湖面般微空的音色,是自身侧传来的。


    傅修辞顿了一下,侧身,微微眯起眸子,视线聚焦在正快步朝自己跑来的那个身影,他赶忙把手里的东西放到车前箱上,张开双臂,接住了飞扑而来的人,她身上带着热烈的香气,淡淡的酒味,却很好闻。


    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作用,宁书禾没考虑到场合问题,伸出两手搂进他的腰,再仰头看他,几分迟钝地问:“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傅修辞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过来给你过生日。”


    说罢后,再次低头看向自己的腕表,分针还差一点即将指向最上面的刻度,傅修辞一挑眉,抬手捧住她的脸,几分郑重地落下一吻:“生日快乐。”


    宁书禾睫毛轻颤,在他即将退开时,主动凑上去,亲了亲他的唇角,几分乖顺。


    傅修辞对她这小小的动作简直受用极了,毫不犹豫地夺取了主动权,加深着这个吻。


    她的目光几分迷离,不知是因为酒精还是因为这满含欲念的吻。


    许久,傅修辞才松开,提上东西,搂着她进屋。


    脱了外套,蹬了靴子,宁书禾才想起来解释:“刚刚和周颂宜去喝酒了,脑袋有点晕。”


    傅修辞忍不住笑一声:“嗯,看出来了。”


    “三叔什么时候就过来了?我都不知道。”


    “八点就给某人打过电话了。”傅修辞幽幽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


    宁书禾一愣,伸手摸包,把手机拿出来,按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自动关机了。


    她几分羞赦:“……抱歉。”


    傅修辞附身搂她,低声道:“该说抱歉的是我……”


    宁书禾一怔,没有问为什么。


    傅修辞目光微沉,合掌将她搂进怀里,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宁书禾抬手轻轻抚他的脊背,笑问:“是礼物吗?”


    “嗯?”


    她指了指放在厨房流理台上的那个方形的盒子,他带来的:“那个,是我的生日礼物吗?”


    傅修辞笑了下:“不算。”


    两个人走过去,傅修辞提着礼带,把盒子放置在餐桌上。


    宁书禾扯开丝带,这才看清楚,盒子里面是个蛋糕,她笑了笑,转身从消毒柜里拿出两柄银色的金属小勺,又端了两个盘子出来。


    傅修辞就在旁边笑着看她。


    许是觉得样式不漂亮,她又放了回去,重新拿了两个,一套餐具放在自己面前,一套摆在他那里。


    傅修辞几乎笃定,是酒精才让她像个小孩子似的幼稚,可爱极了。


    毕竟她喝完酒后向来如此。


    他俯身替她将蛋糕稳稳拿出来,又从一旁的小袋子里拿出蜡烛。


    样式很别致,小猫形状的雕刻,小小一团。


    宁书禾“哇”了一声,把“小猫”拿过来,放在手心里,细细观摩,一边说着:“舍不得点蜡烛了。”


    但只是嘴上说说,宁小姐最终还是在蛋糕面上给“小猫”挑了个最合适的位置,用力按下去固定。


    傅修辞离开片刻,把屋子里的灯关掉,而后坐到她身边,替她戴上生日帽,顺手捏捏她的脸。


    “虽然已经过了十二点。”傅修辞以指尖轻轻蹭她的脸颊,嗓音沉沉,“但还是许个愿吧。”


    宁书禾两手相握,抬头看他,诚恳地问:“过了十二点许愿还灵吗?”


    傅修辞挑眉:“说不定呢。”


    话音落下,宁书禾闭上了眼。


    一秒。


    两秒。


    三秒。


    ……


    好似过了很久,她才再次睁开眼。


    却没有第一时间吹蜡烛。


    傅修辞笑了一声,问她:“怎么了?”


    闻声,宁书禾转头看向他,傅修辞垂眸与她对视,发现那双干净的眼睛此时此刻尤其寂静。


    莫名,他陡然觉得心里空了一瞬。


    下一秒,面前的人倏然凑近些,随之而来的是唇上温热的触感。


    第55章 Chapter 55 希望自己是自作多情


    傅修辞的目光深黯而不见底, 抬起手臂,箍紧在她纤细的腰间……


    淡淡的酒味,熟悉的荔枝和橙香。


    她似乎很喜欢那瓶香水, 傅修辞不自觉地沉迷她身上属于他的味道,他再次俯身,闭上眼睛, 深深地吻她。


    宁书禾很是配合地向前凑拢, 直至无法更近, 她闭着眼, 感受到温热的气息不差分毫地扑面而来,她伸出手指,轻抚在他耳后, 渐渐下滑, 停滞在他腰间的金属锁扣。


    这时候,她却停了下来,微微退开。


    黑暗里,只有桌上的蜡烛发出摇曳而微渺的浅黄柔光, 映在墙边的影子随着风吹过的方向微微摇晃。


    傅修辞能感受到她的目光,她正看着他, 故意一动不动地, 好似在等他接过主动权。


    某种熟悉的、欲擒故纵的小把戏。


    但他向来乐意中招。


    他低笑一声, 配合地低头蹭蹭她的鼻尖, 手指自她手腕缓缓向下滑, 用力攥紧她的手往下走, 呼吸粗而重, 眼神幽邃而滚烫, 嗓音粗粝, 故意问她:“怎么不继续了,嗯?”


    宁书禾也好像故意似的,没有挣扎,顺着他的动作往下,却歪着头笑一声,表情几分天真:“突然想起来,好像还没吃蛋糕。”


    傅修辞挑了下眉:“刚刚在心里许过愿了?”


    宁书禾缓缓点头:“嗯。”


    傅修辞笑了下:“怎么也不说出来。”


    “说什么?”


    “你的愿望。”


    宁书禾睁开眼,很是坚持:“说出来就实现不了了。”


    “不吹蜡烛也实现不了。”傅修辞语调沉沉,意味深长,“不如说出来给我听听,实现的可能性更大。”


    听他这么说,宁书禾一时间没说话,只静静地看他的眉眼,灯光昏靡,眉目尤其深邃。


    她移开目光,视线落在蛋糕盒子的方向,伸手一指:“那是什么?”


    傅修辞笑她这才看见。


    伸手,是个方形的、皮面的靛蓝色盒子,递给她:“礼物。”


    宁书禾眼神一亮,笑着坐直了身子接过。


    傅修辞看得出来,她眼中的惊喜并非装出来的,可下一秒,这层惊喜渐渐褪去,他有些不解地歪头看她。


    从材质到锁扣,盒子的样式太过特殊,侧面烫有“CHAUMET PARIS”的字样,不知傅修辞是有意还是无意,本该包裹在外的缎带并没出现,但即便宁书禾再装傻充愣,但从外表也能轻松猜到这盒子里装的什么,这导致她意识到这点时,打开盒子的动作微微顿住。


    太过昭彰和荒唐的想法。


    她莫名有点慌,下意识地有点退缩,希望自己是自作多情。


    宁书禾确认似的,看了傅修辞一眼,好在他的反应并没什么异样。


    三叔财大气粗的。


    不过挑一枚戒指给女伴当生日礼物而已。


    也正常。


    她抿了抿唇,低头看片刻,小心翼翼地解开锁扣,左右翻开盒子。


    十几颗净透钻石镶嵌成冠,鹭羽般烘托起中间那颗海蓝色的宝石,宁书禾不是不懂行的人,她见过许多珠宝,但这颗主石不论是从净度还是饱和度,抑或是切割细节和精致程度,都屈指一数。


    一瞬间的恍惚。


    这种规格的戒指,用作婚戒也不为过。


    宁书禾只觉得晚间饮下的酒精这才开始发挥作用,微微眩晕以后,却又倏然清醒。


    她笑了下,阖上盖子,妥善珍重地放回桌子上。


    看她这个反应,傅修辞蹙了下眉:“不喜欢?”


    “……啊?”宁书禾回看他,“喜欢啊。”


    傅修辞不太信:“真的?”


    宁书禾笑着:“我在想怎么好好收起来。”


    这句倒诚恳,傅修辞没再说什么。


    不等他反应,宁书禾笑着捧他的脸,轻轻吻上去,表示感谢,傅修辞顺势抬手掌住她的后脑。


    浅尝辄止,却漫长的一个吻。


    宁书禾几次都觉得是进入正题的好时候,但又真切地感受到,傅修辞好像并没有那个意思,他只是抱着她,静静地吻她。


    深夜仆仆而来,并不只是为了那点事。


    他当真是为了来给她过生日。


    傅修辞沉默很久,手掌轻轻摩挲在她的腰间,其实只从她的表情,就能很轻易猜测出她现在脑子里左右推锯的事多半与他有关,但她不愿说,傅修辞就不强迫她,无声俯身亲亲她的唇角,一手撑到膝后将她捞起,椅子往后推,干脆叫她在他膝头坐下来。


    宁书禾顺势圈紧他的肩膀,手臂往上滑,虚虚地扶住他的腰,脸颊蹭在他微微发硬的衬衫领口,视线落在那个靛蓝的盒子上。


    傅修辞却只将她抱紧,方才的一隅并非前戏,只是从复杂的过程里单摘出来的一个片段。


    难得的温存,宁书禾的心渐渐静下来,嗅到他身上有好闻的香味,香草、豆蔻,还有一点点巴西红木,前调尘茶般微微的苦味散去,是深邃而沉稳的木质香,并不寒洌,她觉得柔和。


    其实今天她没想过他真的会过来,以至于看见他身形清俊地立在路灯下时,才会感到陡然的惊喜。


    宁书禾不由得呼吸放缓,再次确认,傅修辞眼下并没有要做的想法。


    但她有点想了……


    沉默良久,就在他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宁书禾却倏然开口了:“三叔,我刚刚许的愿还能收回吗……”


    傅修辞一愣,畅然地笑了声,问她:“想再许个新的?”


    “……嗯。”


    刚刚那个,她突然不想要了。


    “嗯,再许一个吧。”傅修辞笑着搂她,“反正蜡烛还没吹,不作数。”


    宁书禾笑说:“反悔重新许愿的话,会不会在仙女教母那里丢了信用,以后她就再也不管我了。”


    傅修辞附身吻她:“在我这儿没丢就行。”


    宁书禾只笑,捧着他的脸回吻他嘴角,手也开始在他身上不安分地上下游走,四处惹火。


    傅修辞其实挺乐得她的主动,低头回应,再垂眸看她一眼,自头顶能看见她微挺的鼻梁,还有如羽扇般的睫毛,在她脸颊处投落一片浅灰色的阴影。


    “书禾。”


    “嗯?”


    “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宁书禾的手指搭在他腹间,动作一顿,看他一会儿,抬起脸主动凑上前,手掌却继续向下,一边在他耳边告诉他自己现在想要什么,一边动作。


    “是么……”傅修辞低笑一声,伸手将她的腰往上一抬,横抱起她,直接往浴室里走。


    洗完澡之前,始终没能到了最后一步,从浴室辗转至床边,宁书禾几分迫切地抱紧他,与他一同跌在床边,傅修辞闷哼一声,将她的双手交叠,修长的手指扣住她的五指,将她的双臂高举过头,抵在床头的软皮上。


    宁书禾觉得有些难耐,微微伸长脖颈,往后仰头,最关键的时刻,她凭借着本能迫切地想要抓住什么,手臂向前伸,却只能抓紧他微短而硬锐的头发……


    /


    “你还没回答。”


    “嗯?”洗过的头发已经半干,宁书禾一边往发尾擦着精油,一边转头看向他。


    傅修辞朝她走过来,自背后拥紧她的腰:“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你还没回答。”


    宁书禾忍不住脸热:“我刚刚不是说了……”


    傅修辞轻笑了下:“我是说其他的。”


    宁书禾先是一顿,然后摇摇头。


    空气中沉默。


    她动作轻缓地细细捋着发尾,傅修辞也静静地没有说话。


    “这次不会了。”


    好似过了很久,他的声音好似隔了一层雾,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宁书禾愣了一下,下意识地问:“不会什么?”


    “不会再出现‘如果你想帮早就帮了’的情况了。”傅修辞合臂将她抱紧,轻轻碰了下她的头顶,“所以……想要什么生日礼物?只要我能,就都给你好不好?”


    “生日礼物……”


    “嗯。”


    “蛋糕不算吗?”


    “不算。”


    “这枚戒指呢?”


    “也不算。”


    宁书禾先是因为他的那句“不会再出现”的话神色微怔,最后到底还是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沉默了好半晌,才确认似的开口,半开玩笑的语气:“真的什么都能给?”


    傅修辞没第一时间回答,不出声,好似在认真思考,片刻以后方才郑重点头:“嗯,只要我能。”


    宁书禾煞有介事:“……啊,这么好的机会,那我可得好好想想……”


    傅修辞轻笑一声。


    只听她又问:“生日愿望说出来还灵吗?”


    顾左右而言它的行为。


    傅修辞目光沉静,注视着她,轻轻落下一句:“许愿最重要的是要说给能和你一起实现愿望的人听,其他都不重要。”


    这话落下,空气沉默着。


    她的身形纤瘦,很轻,眼下安静着没有任何回应,傅修辞几度怀疑她是不是已经消失,几分不安地垂眸看她,却又能确定她真实地靠在自己怀里,她似乎真的在认真思考。


    凝视她半晌,傅修辞抬手,捏住她的耳垂,轻轻摩挲,几秒后,指尖向下,他低笑着凑近,告知一声:慢慢想,不急……


    第二次格外地久,结束后,一只手伸过来,拊平她翘起的发尾,宁书禾的呼吸尚未平顺,微微歪头,靠在男人的掌心。


    傅修辞俯身低头,在黑暗里找到她的唇,温柔地吻她。


    许久,心情才平复下来。


    宁书禾起身,找了根皮筋将头发扎起,再重新躺回床上,身旁的男人搭手过来,她顺势翻身凑进他的怀里,呼吸间,鼻腔里充斥着他们身上尚未蒸发的、微咸的汗水味。


    “我想到了。”宁书禾倏然轻声说道。


    傅修辞伸手揿亮床头的台灯,房间里瞬间亮起,他下意识地眯了眯眸子,再垂眸看她。


    “如果三叔说可以实现我的生日愿望……”宁书禾语气一顿,“那我的愿望就是愿望本身吧。”


    傅修辞没说话,搭在她肩膀上的手微微收紧着,将她搂得更紧:“愿望本身?”


    “嗯。”宁书禾仰头看向他,视线落进他的目光里,笑说:“把这个愿望攒起来,等需要的时候再用吧。”


    傅修辞笑她:“所以想了这么久,还是没想出来。”


    “想出来了啊。”宁书禾也笑,“愿望就是三叔能给我一个无时限的实现愿望的机会。”


    傅修辞垂眸,无声地看她。


    “我想要一个……只要我需要,只要三叔能做到就必须无条件接受的机会。”宁书禾的眼底却清朗,她笑着,“答应吗?”


    第56章 Chapter 56 童话的结局(小修)


    傅修辞并没说话, 只是垂眸,看向她时眸色晦黯不明。


    若是关于宁家,关于她自己, 现在本没什么不能答应的,可此时此刻,尽管她没明确是什么事, 傅修辞心里也莫名警觉, 像是头顶拉紧了一根弦, 牵扯神经和心脏, 逼迫他提起精神。


    直觉,的确是有不能答应她的事。


    且这件事一定就是她此刻所想。


    可……


    傅修辞看着她,微弱的灯光在她眼瞳中微微跳动, 衬得她的脸尤为清净, 宁书禾与他对视着,耐心地等待他的回答。


    沉默许久,像是在挣扎,傅修辞最终还是开口:“我答应你。”


    好似也没想到他真的会答应, 宁书禾的神色微微怔忡一瞬,随即反应过来, 趴在他胸口, 几份惊喜地笑出声, 凑上去亲亲他的下巴:“三叔对我真好。”


    傅修辞心绪复杂, 伸手捏她的脸颊, 开口时嗓音微微发闷:“但有一点, 我这儿不是许愿池, 没有心想事成的好事。”


    警告的语气, 却是纵容的态度, 毫无威慑力,也因此,宁书禾完全没在怕他,笑得更高兴,肩膀直颤。


    傅修辞的胸口有些痒,目光始终落在她微微泛红的脸颊上,他无奈地扯起嘴角,眼里没半分笑意。


    觉得像是在滩涂上,眼看着自己一步步迈入沼泽,却没有挣扎的意图。


    某人真是没心没肺……


    但眼下,他心甘情愿。


    沉默着看她半晌,傅修辞方才抬手,手掌箍住她被汗水打得微湿的头发,低头咬住她的唇,惩罚似的力度。


    意识涣散的边缘,宁书禾抬臂抱紧他,片刻以后,她轻轻推一下男人的肩膀:“不要了,好困……”


    傅修辞低笑一声,就此作罢。


    宁书禾的手臂放松下来,抚在他胸口,酒精溢上大脑,思绪潮湿,像是被水浸湿的纸巾,拖拽着她往沉睡中走,迷朦间,觉得有谁伸臂一揽,以揉进骨血般的力度将她拥进怀里,精神因胸腔里的痛意清醒几分,却还是沉沉睡了过去。


    /


    次日清晨,宁书禾被生物钟唤醒,整夜过去,酒精已挥发殆尽,头脑意外地清醒。


    浴室的方向传来隐隐的水声,想必是傅修辞比她早起,正在洗漱。


    宁书禾翻了个身,把被子踢开,懒洋洋地侧躺着,托着脑袋一动不动地朝浴室的方向看,透过毛玻璃质感的隔断隐隐约约能看见他的身影,没过一会儿,傅修辞从浴室里出来,只在下身裹着一条浴巾,往小沙发的方向走。


    昨晚他的衣服就扔在那儿,没往衣帽间里拿,他拿起衬衫,看着面料上陈了一宿的褶皱若有所思,片刻后又放了回去。


    傅修辞从一侧拿起手机,一边给孟洵发着信息,叫他送套衣服过来,一边往床边走,发完信息后将手机锁屏,随意地放在柜子上,这才往床上一瞥,恰巧对上宁书禾的视线。


    他脚步顿了下,笑着弯腰揉她凌乱的发顶:“醒了?”


    “刚醒……”宁书禾反应有些迟钝地应一声,躺平过来,抬手抱他,轻声问:“你要走了吗?”


    “嗯,有个会。”傅修辞于床沿坐下,余光瞥见她随意搭在被子上的小腿,似雪般的凉白,他呼吸一沉,俯身凑近亲亲她的唇角,反手拉紧她的手腕,将人捞起搂进怀里。


    宁书禾跪在床上,顺势伸手,搂紧他的脖颈,恋恋不舍地嗅着他身上散发着的淡淡香味,裹挟着水气,她一时间没能放手。


    收起手臂抱紧她,分明是自己贪恋她从被子里带出来的暖意,傅修辞却笑问:“舍不得我走?”


    宁书禾听出他的揶揄,却没否认,蹭在他胸口,轻轻点点头。


    傅修辞先是一怔,随后轻笑一声,低头吻她额头:“那今天留下来陪你。”


    宁书禾愣了下,退开些距离,看着他的脸,似乎在确认这话是真是假:“真的?”


    “真的。”


    “可是三叔日理万机……”宁书禾笑了一下,慢悠悠地说。


    她并不觉得自己重要到能让傅修辞抛下工作。


    但傅修辞听见她这么说,也只是闷哼一声:“我要是连这点事都做不了主,还是趁早引咎辞职退位让贤的好。”


    宁书禾笑了笑,没接他这玩笑。


    可傅修辞当真拿起手机,给孟洵打了电话,叫他把会议和今天的行程推到明早。


    挂断电话,傅修辞在她身边躺下,继而伸手将她搂进怀里,笑问:“今天想去哪儿?”


    “……啊。”


    宁书禾还没反应过来,但当真被问住了。


    她现在确实挺珍惜和傅修辞在一起的每一天,也惊喜于他留下来的决定,但眼下在北城,他们两个不论如何都不能一同出现在太过公开昭彰的场合,最常规的看电影逛街这种事又和傅修辞这个人的磁场违和,一时间她还真想不出什么能算得上“约会”的地方。


    思虑良久,她还是眨眨眼,认真问他:“我想不出来,三叔有什么想做的吗?要不反过来算我陪你一天吧。”


    傅修辞有些不明所以,垂眸看她:“嗯?”


    “我不知道要去哪儿,好像没什么特别想去的,三叔有没有什么想法?”宁书禾翻了个身,趴回他的胸口。


    傅修辞的手指在她腰间轻轻摩挲,目光一沉:“我想做的么……”


    说着他就伸手朝她腻白的肩膀滑去,宁书禾毫不留情地拍开了他的手,动作十分利落地就要起身往浴室走:“烦你,我要先去洗澡了。”


    “又烦我了啊?”傅修辞笑得十足畅然,趁她起身,在她唇角偷吻,又迅速退开。


    “烦。”宁书禾不理他。


    等她洗完澡,傅修辞的衣服也送到了,来送衣服的人却不是孟洵,而是另一个生面孔,宁书禾没见过,等着人走了,才从楼上下去,去冰箱里拿了两瓶冰水。


    旋开其中一瓶的瓶盖,正要仰头,余光却瞥见昨夜没来得及吃的蛋糕,上头插着的小猫蜡烛早已经燃尽,滴落的蜡在奶油表面凝固,好似一抹惨白而冰冷的泪痕,昨夜分明还炽热滚烫。


    莫名觉得心悸。


    宁书禾的目光再定格一旁的那只靛蓝丝绒盒子,指尖微微一顿,将水瓶放下,靠近流理台边沿。


    她装作不经意地歪头,看一眼正在沙发上正背对着自己打电话的傅修辞,才用指腹轻轻碰了碰戒指盒,再拿起翻开,放心地拿起那枚戒指。


    厨房里只开了一盏灯,自头顶投落清幽的光,照在那颗宝石上,月色映海般的蓝。


    宁书禾的睫毛微微一颤,心脏像是块浸满水分的海绵,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攒揉成团,待心神淌尽,再倏然松开,心绪膨胀,却空虚。


    她很难不去发散思维,联想这枚戒指是否有什么更深层次的含义,且以她对傅修辞的了解,她几乎能确定,傅修辞八成就是那个意思。


    宁书禾低着头,心底这才漫起一股难言的情绪。


    不然就戴一下吧。


    就戴两秒钟……


    她捏着戒圈,屏住呼吸,将戒指缓缓套在自己的无名指上。


    戒围很合适,也不知道傅修辞是怎么拿到她的尺寸的,衬得她的皮肤很白,像是将一泓海水凝于一方之中。


    宁书禾好似看得出神。


    可下一秒,她猛然回神,迅速将戒指摘了下来,毫不犹豫地把戒指放了回去,阖上盖子,原封不动地放回原处,妥善地往里推了推。


    这一系列的动作以后,她听到傅修辞挂断了电话,宁书禾若无其事地坐到了一旁的高脚凳上,莫名地,她拿起叉子挖了一小块已塌陷的蛋糕,塞进嘴里。


    隔了一夜的奶油,甜味里衍着微苦的滋味。


    蜡烛会燃尽,烟火会熄散,蛋糕会变质。


    她总算明白,童话的结局为何戛然而止。


    傅修辞朝她走过来时,恰巧看见她拿纸巾捂紧嘴,想要将吃下去的那一口蛋糕吐出来。


    “昨晚忘记放进冰箱里了。”她的语气觉得可惜。


    傅修辞坐在她身旁的凳子上:“再买吧。”


    “不一样。”


    “因为是生日蛋糕?”


    “嗯……”


    看她难过,傅修辞伸手搂住她的肩膀:“再给你补一个,好不好?”


    她摇摇头,没说话,知道自己眼下的情绪并非来源于这块蛋糕的变质。


    聊聊天,临近中午,两个人才出门,找了个隐私性不错的馆子,吃过饭,稍作休息,还是傅修辞主动提:要不就去你的画室看看吧。


    宁书禾喝了点酒,坐在副驾驶趴在车窗上吹风,傅修辞余光瞥见她微微张着嘴,觉得那模样傻极了,趁着等红绿灯的时间,伸手揉了一把她的头发:“小心着凉。”


    宁书禾应声转过头来,脸颊抵在小臂上,目光平静地与他对视,她眼睁睁地看见,傅修辞看向她时眼底泛起的柔暖,待看向前路时又倏然消散。


    宁书禾又看了他好半晌后才开口:“……傅修辞。”


    “嗯。”


    “今天几号了?”


    傅修辞挑眉瞧她,虽不解,却还是瞥了眼中控屏幕,告诉她:“三月十五。”


    “喔……”宁书禾好像才反应过来,欲盖弥彰得解释,“忘记了,我生日也只过农历来的。”


    傅修辞笑了笑:“怎么了?”


    “没事,随便问问。”


    好像没多少时间了。


    第57章 Chapter 57 他并不特殊


    初春, 即便阳光充足,风也是冷的。


    路上,宁书禾在ipad上处理了一下昨晚因为手机关机没能收到的微信消息, 昨天白天宁钰和周洪国已经差人送了礼物到家里,昨晚还是象征性地给她发了几句简短的祝福语,宁书禾面无表情地回复, 语气如他们一般客套。


    家离工作室不算太远, 约莫四十分钟的车程, 等到了工作室, 她把包和东西都留在车里,推开车门,腿往下落跳下车, 再转身用力把车门阖上, 赶紧伸出双臂一揽将大衣裹紧,才没叫寒风透进来。


    宁书禾被冷得肩膀直颤,待低头稍缓,有谁的肩膀贴紧她微薄的脊背, 轻轻搂紧,将体温渡了过来, 她忽然恍惚一瞬, 偏头看过去。


    傅修辞的另一只手正极其自然地拎着她撂在副驾上的包, 察觉她的目光, 傅修辞觉得莫名, 垂眸看向她, 笑问:“怎么了?”


    宁书禾回过神, 摇摇头, 往他身边靠了靠, 再迅速摸了钥匙开门,推开门的一瞬间,傅修辞揽在她肩上的手放了下去。


    宁书禾没有错过他的反应。


    也深知他的想法。


    昨天他所说的“这次不会了”。


    并非在哄她高兴。


    傅修辞看她一直低着头,有些不解,却始终没有开口多问。


    一直到两人穿过花房,他还是一言不发地跟在宁书禾身侧一脚的距离,一边注意着她的动作,一边默不作声地打量四周。


    他很少来她的工作室,一来这里和宁家有牵扯的人太多,没有什么正式的理由经常往这儿跑,容易招人揣测。


    傅修辞其实并不在乎,他对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向来保持着“被发现了不如就承认”的态度,但宁书禾不一样,若她心里没做好准备,没等她没精打细算把里头的利害关系分析得明明白白……


    她绝对会和他翻脸。


    二来,出于对个人领域的尊重,他也并不愿意常来她工作的地方打扰,从前是因为只有在这里能见到她,但现在完全没有必要。


    若是来日方长,哪怕是换个城市、换个国家,甚至是再跑到捷里别尔卡,甚至到北极边儿上,哪怕再也不回来……


    若真能来日方长,哪里不能见面。


    但今儿试探性地提了提,宁书禾却意外地没排斥,她愿意带他来,傅修辞也是乐得。


    画室开了门,门脚下却卡了半截儿,宁书禾皱了皱眉头,侧身挤进去,才发现门口的地方被包装好的画堆得满满当当,把东西挪走,她才拉着傅修辞的手把他拖进来。


    沈菲没听见他们两个的声音,正满头大汗地叫人过来把去澳洲需要的东西整理装箱。


    宁书禾出声喊住她。


    沈菲闻声转头,看见两人站在一起,表情错愕一瞬,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别人,这才笑着过来打招呼:“宁老师,傅总。”


    “歇一歇吧。”宁书禾说,“我给大家点了喝的,一会儿再忙,不着急。”


    沈菲笑了笑,没多说什么。


    宁书禾简单问了几句情况,便先拉着傅修辞去了后面的画室。


    傅修辞左右看着。


    来了这么几回,倒真没进来过。


    是她平时画画的地方,三层打通挑高,连着一封闭式露台,推拉式的折叠玻璃门,平台延伸出去,边缘砌着木头围栏,几个木制花架放在露台侧面,花架上已空空如也,却还是一尘不染,上面的东西像是刚收回去不久。


    阳光自玻璃外透进来,墙边摆着几副画,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油墨味,不难闻,有点熟悉,偶尔来这儿接她的时候,傅修辞能嗅到她身上沾着类似的气息,夹杂着几分花木扶疏的香气。


    这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


    傅修辞猜,只要她的手还能画,眼睛还能看见,就不愿委身于谁。


    在这点上,他并不特殊。


    傅修辞收回目光,视线落回在宁书禾身上,她正从一墨绿色滚轮软椅上把自己放得乱七八糟的抱枕、毛毯和暖手袋一次性收拾好抱起来,扔进一旁的收纳箱里,傅修辞朝她脚下看过去,那里放着半瓶红酒。


    “平时就在这儿画画?”傅修辞随口一问。


    “嗯。”宁书禾低头鼓捣着什么。


    傅修辞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什么时候启程去澳洲?”


    “我四月底过去。”宁书禾回答,“在那之前得把展品都运过去。”


    傅修辞沉默一瞬。


    过了半晌,察觉到傅修辞的视线,宁书禾低头看着自己那一堆乱糟糟的东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平时在这儿一坐就是一整天,舒服为主,就没那么整洁……”


    傅修辞也笑着自背后搂她,下巴搁在她颈窝里:“又没笑话你。”


    “你先坐。”拉过他的手,带他坐到那软椅上,宁书禾说:“我去前面看看,一会儿再过来找你。”


    宁书禾从他手里拿过自己的链条包,从里头掏出手机,准备转身离开时,却被傅修辞拉住手,宁书禾有些不解地回头,傅修辞却是笑着一挑眉:“我不能去瞧瞧?”


    宁书禾先是一愣,而后笑了一声,爽快地应下:“当然可以,要我带你逛逛吗?”


    “你先忙你的。”傅修辞语气平平,“我先自己看看,其他的待会儿再说。”


    傅修辞搂着她的肩,推着她往外走,等宁书禾伸手去拉房门时,傅修辞感觉到她的动作一顿。


    傅修辞眸色稍沉,猜到她打算说什么,便先一步正要将手放下,态度假意疏离了些。


    他妥协了。


    见不得人又如何?不见就是了。


    现在他已经不在乎了。


    他只想要她。


    只想和她在一起。


    其他都不重要。


    空气中沉默着。


    不曾想,半晌以后,宁书禾只不过神情严肃地说一句:“那你可不许乱动我的东西哦。”


    傅修辞一怔,像是没反应过来似的,而后心口便漫起惊喜,他陡然笑了,抬起手掌重新压紧她的肩膀,俯身吻她脸颊。


    温热的气息落在颈侧,激起一片痒意,耳侧是男人浮浪的调笑:知道了,宁老师真是铁面无私……


    宁书禾承认自己有些受不了他这个称呼,忍不住低头缩了缩脖子,把下巴埋进围巾里。


    看见她这样子,傅修辞脸上的笑意更甚,还要凑过来亲她,宁书禾直接伸手到他脸上,把他往后推,傅修辞却反手拉紧她的手腕,亲了亲她的掌心。


    ……真要命。


    宁书禾无奈地叹了口气,安抚似的语气:“好啦,我去看看外面的情况。”


    傅修辞乖乖放开了她的手。


    一直等宁书禾忙完,带着他在画室里四处逛了逛。


    她提到外面工作室的部分是宁氏的人负责设计的,但画室里每个角落都是她亲自操刀,这里这么放是什么想法,那里那么放是什么说法,宁书禾一一解释给他听。


    傅修辞虽是听得云里雾里,却也听得十分认真,从没让话题落下,遇到没听懂的还会重新问她。


    说完以后,宁书禾凑上去盯着他,故意笑着问他:“觉得这些有趣吗?宾大MBA高材生。”


    听出她的揶揄,傅修辞也不恼火,反倒动作亲昵地伸手搂住她,慢条斯理地坦言:他是个商人,确实不懂这些,但今儿听她这么仔细讲了讲,觉得也挺有意思,不过他确实不太能深入理解,以后还是保持远观为好。


    宁书禾侧目看他一眼,心下怃然。


    不是腹诽,也并不失落,反倒庆幸。


    她很清楚,傅修辞是生意人,凡事都讲究个白纸黑字,论个明码标价。


    但她搞的这些东西,买家卖家口口声声的所谓“价值”看不见摸不着,价格也没有实打实的行业标准和市场规则,高了低了全凭她一句话,她说的话贵了贱了又只是时势问题,傅修辞肯定会觉得搞艺术的人多少都有些虚头巴脑。


    之前她刚回国,画展闭幕,傅祈年爽约,傅修辞却过来的那天,傅修辞也是这样,但她很欣慰,他不是全然不懂她的画,却还算懂她的话。


    至少在大部分情况下是这样……


    少部分的偏执不算。


    “那你是觉得这些东西有趣……”宁书禾回过神,语气一顿,“还是我有趣?”


    傅修辞看着她,挑眉。


    宁书禾恼着拊他额头:“你脑子里能不能别总是……我的意思是,这种事儿,你不用哄我高兴。”


    傅修辞笑出一声,手掌微微收紧:“哄你高兴另有他法,没必要说好听的假话。”


    宁书禾微微一怔。


    傅修辞微沉的声音自耳边再次响起:“我在你这儿,以后都只说实话。”


    宁书禾并没忽略掉他语气里的微微滞涩,却没深究,转而用半开玩笑的语气问他:“以后……?听三叔这个意思,像是以前骗过我。”


    傅修辞十分坦然,语调沉沉地落下:“嗯,我承认,骗过。”


    宁书禾毫不意外这个答案,只是她好奇:“几次?”


    “两次。”


    宁书禾一顿,有些难以置信:“就两次吗?”


    听出不对劲,傅修辞垂眸,抬手拊她后颈,故意气他:“嗯?什么叫‘就两次吗’?就这么不相信我。”


    如果他说就两次,宁书禾还真有点好奇,这“两次”到底是哪两次。


    傅修辞不咸不淡地对上她好奇的目光,却保持沉默。


    不管他到底是因为不好意思,还是说了假话,宁书禾还就是非得问出来,和他拉开些距离,抬着脑袋毫不避讳地盯着他看。


    “你母亲的遗物。”傅修辞缓缓开口,“那副海螺珠,是我拍下的。”


    宁书禾笑了下:“还有一次呢?”


    “还有一次……”傅修辞看着她,“那天不是路过。”


    “哪天?”


    “北城美术馆,你的画展闭幕,你没等到祈年。”


    傅修辞低着头,指腹轻轻摩挲在她的颈侧:


    “但等到了我的那天,并非偶然。”


    第58章 Chapter 58 斯里兰卡


    宁书禾轻轻浅浅地哼笑一声:“这也算吗?”


    傅修辞垂眸, 认真地看了她几秒钟,再把这话反问回去:“不算吗?”


    阳光透过玻璃,树叶的光斑落在她的脸上, 沉默的几秒,耳边有风吹过。


    “不算。”宁书禾沉沉地落下一句,“因为这些我知道。”


    傅修辞静默一霎。


    宁书禾没错过他一瞬间错愕的表情, 忍不住倾身朝他凑近了些, 又半开玩笑地笑说:“至少要我到现在都不知道的才算吧。”


    傅修辞看着她, 挑眉。


    “有吗?”宁书禾抓住他的手臂轻搡, 煞有介事的语气,“要好好考虑再说哦。”


    傅修辞垂眸,对上她的眼睛, 顿了一瞬, 好似真的认真思考过,最终谨慎确认:“没有了。”


    宁书禾微微怔住,但这状态并没持续太久,她向来不喜欢猜测傅修辞所说究竟是真话假话, 因为如果她真的去计较这有还是没有,一次还是几次, 就显得太过较真太过傻气。


    更何况。


    隐瞒和欺骗, 是实打实的两种情况。


    方才出于私心, 问他有没有骗过自己, 这本身就已经是破戒了。


    何必再去追问是否有过隐瞒。


    分明早就知道答案。


    她不能再纵容自己。


    傅修辞的目光始终落在她的脸上, 半晌以后, 伸手去拍她额头, 略过了这个话题:“走吧。”


    宁书禾抬头看他, 顺势下了台阶:“要带我去哪儿?”


    “宁老师, 太阳都要落山了。”傅修辞将她搂紧:“先去吃饭。”


    宁书禾低头笑了下,坦言道:“喔,肚子还真有点饿,三叔要带我去吃什么?”


    傅修辞反问:“你想吃什么?”


    “糖醋小排。”


    傅修辞笑了声:“回家。”


    /


    三月的最后一天,宁书禾去日本参加在佛罗伦萨时的同僚的婚礼,傅修辞赶在傍晚仪式开始前给她打了个电话,得知丁铭碰巧也在,两人正结着伴,他也放心许多。


    待他挂断电话,放下手机,孟洵自前排驾驶位递来一叠资料:“傅总,照您的吩咐整理好了。”


    傅修辞揿亮头顶的阅读灯,手指捏着薄薄的纸张,面无表情地翻阅,半晌以后,才将文件夹合起,搁置在一旁:“不用拿进去了。”


    孟洵先是一愣,而后点头应道:“是。”


    傅修辞低头,不疾不徐地再打两个电话,约莫二十分钟后,才下车往院子里走,这儿离市区很远,位置在北山脚下,不对外营业的私人餐馆。


    傅修辞和孟洵,脚步一前一后地踏着石板路,跟着领路的侍者走到一间厢房前,侍者抬手扣门,几秒钟后,有人来开门。


    门内的人是周洪国,看见来人是傅修辞,一瞬间滞愕,愣怔之后才想起打声招呼。


    傅修辞目光扫向屋内,定格在某处,似笑非笑道:“打扰宁总了?”


    宁钰抬头与之对视,同样意外,今儿约她过来的人可不是傅修辞,若她知道傅修辞会不请自来,铁定是要推了这饭局的,但眼下没有选择,只能体面周全地招呼人进来。


    傅修辞毫不客气地落座,宁钰主动寒暄几句,他都兴致缺缺,等服务生进来添了茶,宁钰也干脆开门见山:“傅总来这一趟所为何事?”


    傅修辞的语调平缓:“宁总是不是有些明知故问了。”


    宁钰脸色一僵。


    傅修辞敛起笑意,直接点明来意:“上回我的提议显然不太合宁总的心意,以至于这么长时间我还没看到宁总的行动,所以今天特地过来问问您的想法。”


    宁钰扯了个难看的笑容:“我的想法?上回我已经在傅总这儿吃了苦头,傅总警告我不要再盯着书禾,我也照做了,不如傅总明示?”


    傅修辞眯着眼睛瞧她,却不作声。


    宁钰被他这并不算好意的目光盯得心里不由紧张起来,最近这段时间她处处碰壁,一次两次可能是巧合,但次次如此,她很难不去怀疑是傅修辞的手笔,同他说话时很难保持好脾气,但也自知低人一等,宁钰振了振衣服,往后靠着,选择避而不谈,转而自接自话:


    “现在这节骨眼上对傅总来说重要的恐怕只有宁书禾一个,就连傅家的事都得稍稍靠边,不过就我来看,傅总现在的情况似乎也不容乐观?”


    傅修辞没说话,低头抿一口茶,没回应。


    “书禾的性子我了解。”宁钰抱紧手臂,继续道,“如果我把你的打算和你当时同我讲的条件一并告诉她,傅总觉得她会——”


    话没说完便戛然而止。


    只因身侧传来的一声冷笑。


    宁钰侧身看过去。


    傅修辞不疾不徐地放下茶盏,以不咸不淡的口吻反问:“你真以为她猜不到么?”


    宁钰更是一愣。


    一时间分不清今天这一出是傅修辞单方面的打算,还是宁书禾的意思。


    了然她的想法,但傅修辞并没继续解释这话,而是言简意赅地提出要求:“下周五,傅云霆会请宁家谈最后一次,到时候即便傅家不提解除婚约的事,书禾也不会再拖下去,我的要求,你找个借口不出面,由许鸣哲替你出面。”


    宁钰觉得莫名,淡笑一声:“傅总说笑,我虽然不是书禾的父母,但也算是半个监护人,看着她长大的,书禾的婚姻大事我哪儿有不去的道理?”


    “即便是法律认定的监护人,她成年时你的监护人身份也已经自动解除了。”傅修辞冷扫她一眼,语气十分平和,“宁总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这么多年都不肯放弃这名头,应该用不着我把话说得太明白。”


    宁钰被这话堵得哑口无言,过了半晌才说:“即使我不同意,等到了两家会面的当天您也有一万个法子能让我去不成,是么?”


    傅修辞起身,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袖口,毫不吝啬地肯定她的猜测:“是。”


    因为这声简短的语气词,宁钰彻底被他从走进这间包厢的门开始就始终表现出的这种轻蔑和傲慢惹恼了,气极反笑:“那您何必专程跑这一趟来知会我,因为我和宁书禾一样姓宁所以觉得该留有一丝情面?傅总应该比谁都清楚血脉亲情这种东西没有任何意义,难不成单纯只是为了羞辱我?”


    “羞辱?”傅修辞脚步一顿,低头俯视她,薄冰一般的声色:“我与宁总无冤无仇,何来羞辱之说?难道宁总是做了什么错事,自知理亏,怕我为了书禾报复?”


    宁钰霎时便想起宁书禾曾经也对她说过一模一样的话,瞬间脸色铁青地站起身,正想要反驳,却没来得及,直接被傅修辞出声打断:


    “宁总多虑了,我只是觉得书禾会希望我提前告知你,让宁家规避本无必要的风险。”


    “她也会希望你瞒着她做这些事,把整个宁家和傅家全都吞进去吗?”宁钰当真气急了,脱口而出之后才感受到阵阵后怕,却也没了挽回的余地。


    但傅修辞并未因此暴怒,而是嗓音低缓地说着:“傅家如何,书禾知道以后什么反应,这些都是我个人的课题,与宁总无关,宁总只需记住我的吩咐,宁家自然会相安无事。”


    /


    周三,傅修辞先得到了丁铭回国的消息,但宁书禾却没回来,说是要和那位新婚的同僚谈正事,就想在日本多住一天。


    第二天傍晚,傅修辞接到她的电话,两人约着吃饭,他毫不犹豫地推了晚上的应酬,但六点钟还有一个短会实在推脱不开,只好叫她等等,宁书禾并没觉得有什么,下飞机就直接回了家。


    卸了一身的疲惫,洗漱过后,傅修辞恰巧打电话过来。


    他人刚开完会,在往地下车库走,听到手机里传来宁书禾怠倦的嗓音,她问他:“事情办完了吗?”


    “嗯,马上回去。”


    “好,那我把酒打开醒一下。”


    傅修辞不由笑一声:“肚子不饿了?就想着喝酒。”


    “休息了一下就还好,就在家里吃吧,我叫了阿姨过来。”电话那头语气一顿,“你想吃什么要赶紧说哦,阿姨今天有事,做完饭就回家了。”


    傅修辞笑道:“实在饿了你就先吃,我马上就回去。”


    “不饿,我要等你回来一起吃。”宁书禾沉默一霎,尾音微微垂落,“我想你了。”


    傅修辞莫名察觉心口有隐约的灼烧,他下意识地喊她的名字:“书禾……”


    宁书禾笑了下:“快点回来吧,酒已经醒上了。”


    傅修辞到家,没有按可视铃,上次过来时宁书禾把他的指纹录入了系统,待他推开门时,看到紧贴门侧的地毯上整齐摆放着一双灰色的棉布拖鞋,男款,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好像本就属于这个家。


    傅修辞不由得微微怔忡一瞬。


    许是听到了门口的动静,楼上传来脚步声,傅修辞换上拖鞋,抬头看,瞧见宁书禾正扶着栏杆,从楼梯上弯腰往下看,看清是他回来,宁书禾脸上顷刻便浮出笑容:“你回来啦?”


    傅修辞跨步朝她的方向走过去。


    天气刚转暖,春寒不减,尽管屋子里,可她身上只穿了件棉质的吊带睡裙,傅修辞将她拥入怀里时,只觉得她本就凉白的皮肤更是失了些人气。


    他手臂收力,将她抱得更紧,嗓音微微沉哑:“我去给你拿件睡袍,穿这么少也不怕感冒。”


    “这不是听到你回家了嘛。”


    她鲜少有这般撒娇撒痴的语气,傅修辞很是受用。


    两人一起上楼,傅修辞不容商榷地给她披了件睡袍,自己换了身居家服后才下楼,阿姨做好了晚饭便已经早早离开。


    宁书禾攒的满肚子话,一落座就忍不住和他分享,说了在日本发生的事,还提到参加婚礼时还遇到了个意想不到的人:“没想到是当时我们在圣彼得堡办画展时选作场馆的那家非营业性美术馆的负责人,叫鲍里斯,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


    傅修辞正替她剥虾,闻言挑眉,也觉意外。


    他确实还记得,她在俄罗斯办展时不吝夸赞的那位“细心”又“周到”但有点碍事的斯拉夫人。


    宁书禾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笑了下:“很巧吧,他现在已经会说很多日常交流用的中文了,还给自己取了中文名字。”


    “书禾。”她正自顾自地说着,傅修辞倏然出声叫她。


    “……嗯?”


    宁书禾抬头与傅修辞对视,无端觉得他的语气里有种叫人不得不呼吸一滞的郑重。


    “想不想出去玩儿?”


    “……啊?现在吗?”宁书禾说,“最近的商圈好像都快打烊了。”


    傅修辞摇摇头,没头没尾地提及:“等天气再暖和些,选个日子……就我们两个人。”


    他的语气像是想这件事想了很久,宁书禾先是一愣,然后才问:“去哪里?”


    傅修辞眸色深黯,考虑很久:“再去趟北边?上次你没能看到极光。”


    宁书禾明白了他的意思,却也只是笑了下:“傅修辞,我马上就要去澳洲了。”


    某种再昭彰不过的提醒。


    傅修辞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听到这话,他先是沉默一瞬,再郑重地提出:“我陪你去。”


    以为他并没明白,宁书禾说:“我是去工作的,你公司最近不是也很忙吗?”


    “过阵子就不忙了。”傅修辞注视着她,眼底平静而隐隐悲漠,“等画展结束,我们可以找个离澳洲不算太远的地方。”


    宁书禾沉默一霎,因他的迫切,某个曾以为只是一闪而过的荒唐念头重新迸发,她一时间觉得有些手足无措:“我不知道……”


    “新西兰?”傅修辞没头没尾地提出这么个地方,“又或许……斯里兰卡。”


    第59章 Chapter 59 某种病态的痴迷


    斯里兰卡……


    听到傅修辞提到此地, 宁书禾倏然抬眼。


    傅修辞并未错过她眼底转瞬即逝的错愕。


    宁书禾本下意识想问他是不是从傅祈年的家人那里听说了什么,所幸理智及时追回,她踌躇许久, 最终并未开口,只揣着满腹疑问保持着沉默,试图从他的表情验证自己的猜测。


    察觉她在打量自己, 似乎是想从中得到某种答案, 傅修辞抬起手掌拊着她额头, 极为坦荡地对上她直视过来的目光:“怎么了?”


    宁书禾摇摇头, 握住他的手:“没什么。”


    傅修辞紧紧捏了下她的掌心才重新收回手,看她低头咬一口他方才剥好放进她盘子里的虾,沉默无言。


    她知道阿姨做的菜味道顶好, 但方才他们说话的功夫便已经凉透, 咬进嘴里少了些滋味。


    过了好半晌,宁书禾才再次开口,半开玩笑的语气:“斯里兰卡离澳洲可不算近,好累好颠簸, 我不要。”


    傅修辞凝视着她的眼睛,淡淡地笑了一下, 以几近纵容的语气, 轻声道:“那就再想想, 等从澳洲回来再决定也不晚。”


    闻言, 宁书禾先是动作一顿, 随即嘴角微微扬起:“好。”


    吃完晚饭, 傅修辞搂着她到卧室玻璃门后的露台坐下, 小臂搭在她的后背, 宁书禾被桎梏在他两臂的范围里, 无处可退,便下意识妥协似的顺着他搂她入怀的姿势,卸力靠到男人的胸口。


    一时无言。


    眼下正值初春,天气尚未回暖,霜白的牙月高悬夜空,月光清洸澄澈,倾洒而下,映照院内梨树枝桠笼罩的一整片浓荫匝地。


    她莫名有种不安感。


    因晚饭时傅修辞的那番话。


    不知道是否是某种预警。


    微风拂过,宁书禾裸.露在外的一小截手臂微微发凉,她这才回神,下意识侧目抬头,不动声色地看着身旁的人,他神色平静,呼吸微沉,若不是看他正望着远处,眼底清明,她真要以为傅修辞已经睡着了。


    宁书禾几乎是顺从本能地伸手,手指轻轻碰下他眼镜的鼻托处:“……傅修辞。”


    “嗯?”因为许久没说话,再开口时,他的嗓音沉哑得像攒了一把沙。


    “你的眼镜多少度。”


    熟悉的问题,傅修辞静了一瞬,明白了她的意思,忍不住轻笑一声。


    傅修辞平时鲜少摘下这副眼镜,只有夜里和她在一起,与她接吻时、缠绵做.爱时,才会觉得多余,有时是他自己摘下,有时是宁书禾主动替他摘下。


    如今久了,这个动作的意味变得更加明确,是他们之间早已经默契形成的暗号,像是巴普洛夫反应。


    宁书禾将他的眼镜往上托了托:“如果这样,还能看清我吗?”


    “你帮我摘下来试试看?”他当然知道这问题的答案,她同样也知道。


    傅修辞下意识地闭眼,却许久都没能等来怀里的人有下一步的动作,他有些困惑地重新睁开眼睛,垂眸对上她的目光,瞧见她正对着自己痴笑,不过也没持续多久,她就试图收手,像要逃离什么似的准备起身。


    可傅修辞没给她成功收回手的机会,在她后退的一瞬间倏然捉住她的手指,往自己身后用力一拉,令她身不由己地往前倾倒,贴近他的胸口:“去哪儿?”


    不等她回答,这姿势实在别扭,傅修辞手掌拊向她的膝下,抱她跨坐在自己身前。


    “三叔这么抱着我,我还能去哪儿?”


    故意似的,宁书禾抬起手臂圈至他的肩膀,搂住他后颈,稳住自己不至跌倒,他的呼吸炙热,喷洒在她颈侧。


    她因这微微发痒的感觉下意识瑟缩,随即便感受到微微发烫的手掌自腿侧一路向腰后游移。


    傅修辞正仰头亲她。


    她闭上眼睛。


    某种时有时无的触感,似乎是男人的金属镜架轻硌着她的鼻梁,分明是冰冷硬朗的,此时此刻她却觉得脸颊微热,心口发胀。


    对于和傅修辞做.爱这件事,她很坦然,平日里也很享受他对她的欲望摸索占有,但偶尔的,她也乐于主动索取。


    刚刚喝了些酒,傅修辞的身体温度很高,宁书禾紧紧贴着他的胸口,抱在他肩上的手臂微微收回,指尖沿着颈侧,环绕至前,停他的喉结处。


    她听到男人立即自喉间几不可闻地闷哼一声,这才笑着,手指探进他耳后的发间,力道极轻地摩挲:


    “三叔?”


    “……嗯。”


    “想要吗?”


    “嗯。”


    “三叔想要什么?”


    傅修辞有种微妙的感觉,更类似于某种病态的痴迷,他上下滚动着喉结,俯在她耳边告诉她,他想要什么。


    不仅仅是平日里不会,此时此刻他也同样没有只因这个充满情.欲的吻而满足。


    傅修辞收紧手掌箍住她的腰,却故意退开几分,视线自她动情之后尚还迷离的眉目间下落,停留在那殷红的唇角。


    宁书禾的呼吸有些急促,仿佛吊着一口气。


    她当然知道他在等什么,几乎没有犹豫,心照不宣地抬手替他摘下了眼镜,放在一旁的木质桌台上。


    再次指尖轻抵他轮廓分明的喉结,指腹感受到无法克制的滚动,确认过,下一秒便主动低头咬住他的唇。


    一瞬间她仿佛听见傅修辞得逞似的一声笑,扣紧她的后脑勺,一边将她往后压,几分忍耐不住地回吻她。


    半晌以后,两人都觉得实在不够尽兴,傅修辞手臂用力将她托抱而起的瞬间站起身,连碰带撞地往浴室里走。


    黑暗里,傅修辞摸到开关,往下一按。


    热水自头顶淋下来,抵在脊背后的墙面却冰冷,宁书禾打了个寒颤,本能的渴望接管了所有理智,她闭上眼,抬起双腿交缠在男人腰际,不自觉地朝着他的方向贴得更近。


    没有足够清醒的思绪来分辨,喉间滞涩的一口气究竟是来源于浴室里的濛濛雾气,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明明还是初春,她却觉得自己快要融化,像是盛夏时分浴了一宿夜雨后的热带森林。


    一瞬间心脏骤然紧缩的颤栗尚未消散,全身的肌肉都紧绷着,宁书禾圈紧身前人的肩膀,傅修辞便顺势将她一把托起,让她坐在浴缸边缘的毛巾上。


    傅修辞俯身,双臂撑在她身体两侧,几分恋恋不舍地一边倾身亲她,一边还不忘揶揄:在浴室有浴室的好处,瞧瞧,省了多少力气,就是有些看不清那个时候宁小姐的……


    宁书禾耳根发烫,没等平稳呼吸,赶忙伸手捂住他的嘴,试图阻止他接下来的话,他却低头吻她的掌心,带笑的温热气息喷洒在手心里,激起一片痒意。


    宁小姐曾十分严肃地评价过,傅修辞在床.上的表现并没有平时在外人面前时看上去的那么正人君子。


    眼下她又红着脸,把这个论点重复了一遍:“所以我有时候会觉得很迷茫。 ”


    傅修辞吻了下她的额头:“迷茫什么?”


    “偶尔会不知道哪个才是真实的你。”


    宁书禾记得,春节刚过,她从西城回来的那天晚上,傅修辞的危险举动。


    在那方面,他常常表现得像个疯子。


    傅修辞仿佛早已习惯似的,并没意外她会说这样的话,沉笑一声,将问题抛回给她:“你喜欢哪个我?”


    “或许听起来有点敷衍。”


    “嗯?”


    “但我觉得我都喜欢。”宁书禾笑着看他,“是你就好。”


    彬彬有礼的正人君子也好,占有欲爆棚的危险混蛋也罢,思来想去,仔细斟酌,她都喜欢。


    曾经她说过,如果所谓的爱仅仅是像文学作品里描述的那般,是高尚的、是纯洁的,是不掺杂任何一丝杂质的,那她并没有爱上傅修辞。


    她的确不知道爱的概念是否真的如此。


    但……


    如果是稍逊于爱情的所谓喜欢。


    她确定自己是喜欢傅修辞的。


    听到这话,傅修辞一愣,有种心脏骤然悬空的错觉,四目相对,空气中只剩下轻得仿佛不存在的呼吸声。


    他的鼻尖微浮着一层薄汗,宁书禾下意识伸手替他擦拭。


    下一秒,他手掌用力按住她的后脑勺,迫使她低下头来。


    毫无章法的吻。


    胸腔里,心脏隐隐作痛。


    第二次结束时已是深夜,先前未来得及吹干的头发也已经自然风干,宁书禾躺在床沿边,见他还没餍足,进一步下去有再次惹火的危险,她便忍不住拊住他的肩头,把他往后一推:“我要洗澡。”


    傅修辞有些舍不得地在她唇上重重地咬了一口,听到她吃痛,闷哼一声,这才意犹未尽地松开她。


    宁书禾清洗完时,傅修辞正靠着枕头坐在床上,揿亮一盏床头灯,随意翻看她放置在柜子上的一本书,宁书禾甩了拖鞋,钻进被子,在他身旁躺下,傅修辞这才去浴室洗澡,再回来时,整理好方才的那本书。


    宁书禾半靠在他腰间,这才看清桌角处,放才他阅读的是本全英文的小说,她早就忘了是什么时候丢到书篮里的。


    内页零零散散地夹了几张大小不一的便签,勾画着一些随手的涂鸦和线条速写,傅修辞正一张一张地将它们放回原处,感受到自己的衣服被轻轻拽了一下,他低头去瞧,宁书禾正仰着脑袋看他,也不知她看了多久。


    那眼神让他有种失去掌控的不安。


    傅修辞干脆把书合上放回书篮,反手将枕头放平,侧身躺下,将她拥紧,嗅闻她身上与自己相同的气息,片刻之后,他有些难耐地低头吻她,灼烈而肆意。


    彼此氧气夺尽,宁书禾抬起手臂,两手捧住他的脸,抬头对上他的视线。傅修辞极其自然地伸手将她揽过来,无意识地学着她方才在露台上的样子,捏住她的耳垂,轻轻摩挲。


    宁书禾忍不住笑了下:“今天先休战吧,我真的困了。”


    傅修辞也笑着,却没说话,替她掖好被子。


    他也有些困。


    但他不想就此睡去。


    他此生最圆满的日子,不该这么早以沉睡画上句点。


    第60章 Chapter 60 丢失理智,迷失方向(修)


    隔日是周四, 公司有例会要开,傅修辞起得很早,等他洗漱完毕从浴室里出来时, 碰巧瞧见床上的人侧躺着,刚刚惺忪睁眼,视线放空, 正神思涣散地朝他的方向看。


    视线相撞, 打量她片刻, 却还是始终不能确认她究竟是在发呆还是在打量自己, 傅修辞无奈,忍不住笑一声,走近床边, 俯身摸摸她的额头, 轻声道:“把你吵醒了?”


    一时贪恋她皮肤上散发着的刚从被子里携出的热气,“咔”的一声,傅修辞将刚带上不久的金属表带重新卸下,搁置在一旁, 伸手捏了捏她的耳垂,指尖顺势滑向她的颈后, 倾身亲她。


    “没有……自然醒的。”


    宁书禾抬起手臂圈在他后颈, 借他的力爬起来, 跪在床沿, 一边有些费力地睁眼想看清他的脸, 一边下意识地抱紧他, 在他的唇间落下回吻:“你要走了吗?”


    “嗯, 要开会。”傅修辞语气无奈。


    宁书禾听得出来, 拥紧手臂, 结结实实地抱着他,下巴靠在他的胸口,抬头笑着揶揄他:“资本家也有无可奈何的时候?”


    本只是一句玩笑话,回应她的却是无尽的沉默。


    宁书禾意识到这点,心脏一紧,再去观察男人的神情。


    她从一开始就弄不懂他。


    直至现在也是。


    傅修辞心里藏着些无法说出来的事,她的确曾妄图替他分担,但每每这种时候,她又自知她不是能站在他身旁的人。


    对上她看过来的目光,傅修辞回神,扯了个笑,而后不由得收拢了手臂,埋首在她的颈窝处,几分用力地深深呼吸,嗅闻她身上的气息。


    过了半晌,才退开些,在她嘴唇上碰碰,极其自然地略过了这个话题:“晚上有空?”


    “……嗯?”宁书禾也不再提,把脸埋进他胸口,左右蹭蹭。


    “有空的话,接你去吃饭。”傅修辞说,“有个设计师朋友攒的局,带你去见见。”


    宁书禾怔忡一瞬,没有说话,像是在犹豫。


    几乎只是一瞬间,傅修辞便看出她的顾虑,安抚似的一下一下顺着她的头发:“谢远他们也会去,都是自己人。”


    宁书禾解释:“我只是不确定晚点是不是有空。”


    “下午要工作?”


    “嗯。”宁书禾语气一顿,煞有介事地补充道,“自由职业有时候也会无可奈何。”


    傅修辞笑了下:“晚点给我打电话。”


    宁书禾十分乖巧地应一声:“好。”


    “走了。”


    傅修辞再低头碰碰她的唇,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的手腕便被拉住,他低头时,便被一片温热扑了满怀,他看不到她的表情,却能感受到她抱紧他时的力度。


    “这么不想我走?”


    “嗯……不想……”宁书禾侧脸蹭蹭他的胸口。


    虽是第二次出门失败,傅修辞却受用极了,不由得收拢手臂,不着调地半开玩笑:“不然把会推了在家陪你。”


    “真的?”


    即便是真的也无所谓,但连宁书禾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故意这样问。


    第二次了。


    “嗯。”傅修辞没有撒谎的必要,他的确舍不得走。


    宁书禾笑说:“我生日的时候你已经这么干过一次了,傅总以后在属下面前可没什么信用了,小心被口诛笔伐,威严扫地。”


    “威严扫地了就早点退休,以后陪你一起游山玩水也不错。”


    “那算了,三叔还是多奋斗几年吧。”


    “不希望我多点时间陪你?”


    “确实希望。”宁书禾语气稍顿,“但往往都会事与愿违,不是吗?”


    察觉她音色里携着潮湿的情绪,傅修辞不禁低头看她,却是愣住。


    他从未见过她这样的表情,有沮丧、有不舍,难过却又豁达,复杂到让他无法准确形容。


    傅修辞微微张口,却没听到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宁书禾倏然抬头笑了笑,在他唇角落下一个长长的吻:“快去上班吧,要迟到了。”


    /


    傅修辞出门以后,宁书禾重新缩回被子里,却一直没睡着,也没起床,只是放空心神在床上平躺着,盯了很久的天花板,一直等到上午十点多,才起身洗漱,套了件连帽绒毛外套往画室去。


    偌大的工作室,空无一人。


    宁书禾在流理台旁坐了下来。


    沈菲今天已经提前出发去澳洲,平日满满当当的工作室如今已经基本被搬空,除了开办画展所需要的东西外,还有一些与工作无关的宁书禾的私人物品。


    这次去澳洲,她并没打算回来。


    并非一时冲动,是无可奈何深思熟虑之后,鱼死网破的决定。


    宁书禾承认自己的性子有时太过执拗,甚至小题大做,但她再也做不到继续推诿、继续拖延,继续浑浑噩噩地度过当下。


    无他。


    只是因为傅修辞。


    宁文琮出事的时候,若沉下心来再想想,总归还有别的办法,但她当时鬼迷心窍地去招惹了傅修辞,这件事上,她有时不知道自己该庆幸还是后悔。


    庆幸去找了他,偷来了一整个本不该属于自己的冬天,她并不后悔和傅修辞在一起度过的每一刻。她只是后悔招惹了他,让自己丢失理智,迷失方向,把路走得乱七八糟。


    漫长的沉默。


    分明已经快四月了,虽然还有些薄薄的寒意,但只要阳光充足,空气里就还有暖意,也有翻新的泥土和青草的清新,但此时此刻宁书禾却听见有寒潮飞掠而过,时间仿佛刚刚消融的湖面,在这死寂里再次凝结。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仿佛并不知道所谓“原本的路”究竟是什么,在遇到傅修辞之前,她原本的打算究竟是什么。


    或许……


    她原本可以维持原状,直至死去。


    /


    夕阳斜落,残留的余晖被夜色吞噬,天际线边沿只留下几缕紫灰色的霞光。


    宁书禾坐在车里,慢吞吞地喝了半杯咖啡。


    手机响了,从储物格里拿出来一看,微信界面新出现的红色提示点只是无关紧要的运营商推送,点开置顶的聊天框,两个人的聊天记录尚还停留在她两个小时前在工作室时给他发的那条微信:


    [晚上有个局,不能和你去吃饭了。]


    直到现在还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电话、短信、甚至是一个表情。


    什么都没有。


    她有些焦躁地捏了捏咖啡杯。


    实在不能确定傅修辞有没有收到这条信息。


    宁书禾纠结许久要不要重新发送一次,最后的结论是把手机侧边的静音键打开,再放下手机。


    没过多久,后排车门“咔嗒”一声从外被打开。


    许明哲打开车门,坐到了后排,他抬头看一眼前方驾驶座上的位置,宁书禾正端着一杯美式,不禁皱眉,询问道:“这么晚了,还喝咖啡?”


    宁书禾愣了下,抬眼从后视镜里与他对视,淡淡地笑了下,随意胡扯了一个理由:“提提神,顺带把胃撑一下,一会儿能少吃点,减肥。”


    等待会儿和傅家的人碰面,有硬仗要打,可能得受一肚子气,不搞点精神支柱她恐怕真要坐不住。


    不能喝酒,就只能用咖啡因来代替酒精,她才能稍稍放松些。


    许明哲又问:“我记得傅家的意思是,明天得空。”


    宁书禾有几分心不在焉地回答:“明天我有事,恐怕到不了,还是提前一天吧。”


    许明哲面色沉凝:“你打电话联系过了?”


    “谁?”


    “自然是傅家。”


    “嗯。”宁书禾低头抿一口咖啡,“下午和周颖打了电话。”


    “都有谁会来?”


    “当然只有傅云霆和周颖两个人。”宁书禾抬眸,“反正只用和傅祈年的父母谈就好,没必要兴师动众了。”


    她不想让傅修辞掺合进来。


    “用的什么由头?”


    宁书禾有些不满他反复拷问的态度:“自然是说得过去的由头。”


    听出她的语气,许明哲先是一愣,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但也没计较,只皮笑肉不笑地应道:“那就好。”


    宁书禾把纸杯里最后一口咖啡饮尽,发动车子往傅家市郊的方向走,那儿有一茶楼,和傅修辞那地方差不多,是许明哲那种身份的人谈事喝茶的地儿,许明哲亲自订的座。


    车窗外,街景飞逝,道路两侧的白杨落了叶,光秃秃的枝桠奋力向上挣扎,却还是躲不过北城冬天死气沉沉的萧索。


    路上氛围稍显沉默。


    “到底为什么突然改时间?”许明哲忽然问,“真是你明天有事?”


    宁书禾抬头从后视镜里看他一眼,坦然承认:“不是,我怕明天小姑有事耽搁,再拖下去就不好了。”


    “她有什么事?”


    “不知道。”宁书禾把目光从后视镜上挪开,转移到车前的远处,“但她明天一定会有事来不了的。”


    许明哲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你倒是了解你小姑。”


    宁书禾没再搭腔。


    路上氛围稍显凝重,只有许明哲偶尔开口,针对席上可能出现的问题简单嘱咐她几句,但无非就是那些,比如让她别像个刺儿头一样不懂变通,也别事事都让步显得我们许家任谁来都能轻易拿捏,一切都有他这个当舅舅的在前头,她只用乖乖地等结果罢。


    乖乖的……


    宁书禾厌恶这个词。


    二十分钟的车程,独门独户的小院儿。


    到了顶楼的一个雅间,宁书禾同许明哲先进去坐,宁钰早已经到了,宁书禾落座在她身侧,简单寒暄几句。


    没过太久,三个人正说着话,傅家的人也来了。


    傅云霆和周颖在前,傅祈年站在他们两个身后的不远处,许久不见,他眉目下些许乌青,举手投足间的气质比从前成熟许多,不知在想什么,神情有些凝重。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北城的。


    宁书禾和他几乎已经没有任何联系,偶尔的几次对话,话题也不过只是简单围绕着今日的事,再无其他。


    宁书禾同许明哲站起身,两家体面地打声招呼,再寒暄几句再浅显不得的话题,便纷纷落座了。


    傅祈年坐在她身边,一句话也不说。


    傅祈年的目光投落在她身上,两人意外地对视片刻,他又将视线移开。


    宁书禾抬手吩咐人拿过几份菜单,大家各自点过,期间服务员进来先沏上了茶,没过一会儿,各样菜式上齐,大多口味清淡,与茶配宜。


    因得几位长辈的问话,宁书禾连喝几口茶的功夫都没有,她累得很。


    今儿的名头是两家凑在一起商量个结果。


    但人人心里都门儿清,各有各的打算,哪有什么商量,不过是知会对方一声罢了,反倒是宁书禾这个攒局的人,几次想要谈正事都被打岔糊弄了过去。


    傅祈年来之前一定和傅家其他人说过此行的目的,宁书禾佩服,心知肚明的情况下,周颖竟还能作出一副准婆婆的模样,相比之下,傅云霆的脸色更差,只偶有搭腔,十有八句都没有回应,只保持沉默。


    谁也不肯让半步,话题始终围绕着中心边缘,双方都不主动提及那可能会让自己陷入被动的话题。


    聊着,周颖突然朝宁书禾看过来,问她:“书禾可有什么想法?”


    宁书禾沉默一瞬。


    多可笑。


    筹码也会有上谈判桌的时候。


    “我想——”她做好准备正要开口,门口忽然传来木门被打开的声响,打断了她的思绪,宁书禾心口突地一跳,骤然转头。


    门口的男人目光径直朝她看来,没有任何折衷,傅修辞微微笑着,礼貌绅士地赔罪态度:


    “我好像来晚了?该自罚三杯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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