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老太太,“谁啊?”
姜树头发还半干着,吴秀去找了条毛巾给他擦干。
“大伯娘,轻点轻点!”姜树嘶嘶地吸了几声,这才回道:“是大发爷家的没了胳膊的那个叔。”
姜老太太一听就知道是谁了,“你说的是你们阿旺叔啊,以前好像确实听过他捣鼓过什么鱼塘之类的。”
吴秀边给姜树擦头发,边说,“以前听说他在这方面还挺厉害的,好像还给家里赚了不老少,他们现在怎么样?”
姜枝把刚才看到的都说了,姜老太太闻言,叹了口气。
“都是命,他们家当时来基地时,碰上了变异兽,兄弟两的儿子儿媳都没了,就剩几个小的,也是可怜。”
众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寒潮前姜大发还想凭借给人弹棉花赚些物资,没想到一场寒潮来临,到底还是一场空。
吴秀打破沉默:“他要是真懂行,正好明天去问问他,该准备些什么,具体要怎么做才好。”
韩磊几人一听,脸上都露起几分喜意。
要是真的能碰上懂行的,他们去打捞鱼虾什么的,也能提高些效率。
“那我们到时提前一天来找你们,看看都需要准备啥。”
姜树嘿嘿一笑,“我看行。”
一伙人商量好出发的时间和一些相关事项后,韩磊几人便准备回去了。
临走前,他从院子外拿出一块切好的变异大冬瓜,是刚才来时一起带过来的。
那冬瓜被切成圆盘状。也不厚,大概5厘米,石磨大小。
“叔、婶,阿枝大树,之前谢谢你们带我们去采集东西,这颗大冬瓜是去B区用榛子换来的,我们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这个你们可千万别推辞。”
说完,就带着几个小伙子一溜烟跑了。
姜家人看着这情况,相互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
叶青云笑道:“行吧,这下咱们今天又能添新鲜菜色了。”
柳絮笑着打趣:“既然这样,我这儿正好也在基地商店换了些木耳,你们可不能收了韩磊他们的,反倒不收我的呀。”
说着让牛小路把放在外面的木耳拿进来。
柳絮用只小巧的白瓷碗装着木耳,上面覆了只竹编小篓。掀开竹篓一看,碗里的木耳黑中透润,边缘还凝着层薄薄的白霜,瞧着就新鲜干爽。
如今基地商店物资紧俏,处处限购,就这么一小碗木耳,怕是得顶着寒夜在商店外排上一整晚队才能换到手。
姜家人瞧着这碗木耳,心里哪里会不知道这是柳絮实打实的心意?
叶青云说:“这么新鲜的木耳,花费不少吧?你留着给小路吃。”
“婶子,你们就收下吧。”她把木耳往桌上一放,眼尾弯着,“往后咱们还要经常受你们照顾的,总不能每次都空着手上门不是?”
叶青云瞧她坚持,便笑着应了:“你这孩子,倒比韩磊那几个会说话。行,那我就替家里人收下了,回头让阿枝给你留碗冬瓜汤。”
柳絮眼睛一亮:“那敢情好,我还没尝过变异冬瓜是什么滋味呢。”
一旁的姜枝忍不住笑:“保准让你尝个够,等会儿切了就下锅炖,再放把你带来的木耳,肯定好吃。”
等牛大力一家也回去,姜树毫无形象地瘫坐在姜河新做的垫了毛皮的沙发上。
“哎哟,今天可累死我们了。”
叶青云还在给姜枝擦头发,见状不由道:“你们今天都去干什么了?土壤都带回来了吗?”
姜树懒洋洋地动了动手指,把东西从空间器调出来。
“诺,今天的收获都在这了。”
话音刚落,堆得半人高的物资便凭空出现在了一旁——
十多颗脸盆大小的魔芋,最大的甚至和他们家的水缸一样大。
成捆的魔芋叶子压在四五袋装得鼓鼓囊囊的肉毯菌上。
还有五六袋大果榕树的果实,杂七杂八却堆在一起,那肉毯菌的腐味和果实的清香混杂在一起,那味道说不出的怪异。
“这……这是魔芋?竟然能长这么大?”姜老太太蹲下身子拨了拨,不得了!
居然每一颗都有五六十斤重!
叶青云也惊喜道:“这么多魔芋,能做很多东西了,魔芋丝魔芋豆腐……就是去皮去毒处理起来有点麻烦。”
但这种时候,能有点新鲜菜品不容易,就算麻烦点,叶青云也认了。
姜老太太一看那几袋果子,“哎哟,这不是馒头果吗?”
众人一听有果,一个个都跑过去看。
许娜说:“怎么看着像无花果?”
有的果子裂了道小口,露出里面橙黄的果肉,隐约能看见细碎的籽,一股清甜的果香混着点微酸气直往人鼻子里钻,姜文拿起看了看,“味道挺像,里面长得也像。”
姜树听到他们聊吃的,也不觉得累了,直接走过去,“阿枝说了,这是大果榕树的果,不是无花果,我觉得味道比无花果好!”
姜文直接掰开那颗裂了口的,先给许娜尝了尝,然后捏了一小块放进嘴里,最后惊喜道:“好甜!”
众人咂舌地看着这么多吃的。
难怪人家都说只要家里出上一个变异者,日子怎么也不会太难。
看看兄妹两带回来的这些食物,都让众人怀疑,他们是不是真的处在冬天了。
叶青云:“阿枝,这大冬天的,你们去哪里找这么些东西?”
姜枝摸摸鼻子,“以前发现的一个地方,不过现在那里没什么能吃的了。”
众人一听,也就不再多问什么。
吴秀看向那几个装着肉毯菌的蛇皮袋,其中有一个不知什么时候破了道小口,暗红色的汁液正顺着袋角缓缓渗出,在地面洇开一小片黏腻的痕迹,看着竟像极了凝固的血水。
整个屋子也因此臭得不行。
吴秀惊道:“阿枝,你们这是抓了什么肉?怎么都臭了?”
姜枝擦干头发后,随意绑了个丸子,笑道:“大伯娘,这是肉毯菌,看着像肉,吃不了,不过这玩意能沤肥,正好能用到咱家那片地里去。”
正好吴秀打开了袋子,被里面肉毯菌面上的花纹吓了一跳。
“这、这东西,怎么看着这么邪门,还一股死老鼠的味,太臭了,得赶紧处理了才行!”
叶青云接口说:“放到地里去吧,正好有这股臭味在,那些人就不会跑来看咱们家那地的情况了。”
姜枝挑眉:“谁来看了?”
他们那块地,夹在自家院墙与片区隔墙中间,而且还是自建房区的尽头,平时往来的人本就不多,按理说,不该招来这么多人关注才对。
姜老太太说到这个就气,“还能有谁,不就是隔壁那马艳红!自从她男人死后,我看是越来越放肆了!天天盯着咱们家看,我都发现好几次了,这次居然还和她那什么侄子跑来想看咱们家那块地的情况,真是惯的她!”
姜枝一听,有些惊讶。
“她男人死了?”
虽然姜枝对马艳红夫妻两没什么好感,但马艳红男人好歹能治得住对方,要真死了,他们做邻居的可就头大了。
姜老太太叹了口气:“寒潮来的时候被冻病了,出了防空洞没熬住,就走了,这两天马艳红把她娘家人都带过来住了。”
姜树一听撇撇嘴,“奶,下次他们再这样就喊我,看我收拾他们!”
叶青云说,“估计也是今天你那什么种子的弄出了动静,所以才跑来看的。”
姜枝一听,心一紧,“妈,什么动静?”
她竟把这茬给忘了!
那种子吸收了气囊水螅,这边怎么可能一点变化都没有?
念头刚起,姜枝不等叶青云回应,已经急匆匆往外走。
刚绕过墙角,就见自家那块地周围,竟支起了一圈临时的围挡。
那是用拆下来的露营帐篷铁架拼的,锈迹斑斑的铁管歪歪扭扭地支着,勉强圈出个不规则的轮廓,底下还压着几块碎砖,风一吹就吱呀作响。
姜枝伸手掀开挡在铁架上的帐篷布,立即闻到一股带着股潮湿的尘土气。
她弯腰钻进去,等看到正中央那块低度毒素土壤下的情况时,呼吸忍不住一滞。
只见当初埋下种子的地方,竟疯长起近两米高、水桶粗的蔓藤。
几条深绿色的藤身紧紧缠在一起,一节节虬结着往上攀,即便不用支架支撑,也能立得稳稳当当的。
叶子是暗紫色的,看着有点怪。顶上还绕着几圈半透明的细丝。
不知为何,姜枝看着就觉得那藤蔓的势头有点像童话故事《杰克与魔豆》里那魔豆长出来的魔藤。
以那种子的特殊化,不会像那云巢巨木一样,真要窜到天上去吧?
身后跟着跑出来的姜树一看,惊讶道:“我去,这是我们今早种下去的种子?!这才多久,就长这么大了?”
姜枝撇撇嘴,心想,这种子都把9级变异生物吞了,能不长个吗?
“哟,这可比早上我们瞧着又长了点。”姜老太太啧啧称奇,“我们几个刚看到的时候都吓了一跳,问了韩磊他们几个,也说不认得这是啥。依我看呐,不像是能结果的。”
姜枝正想走进去自己看看,却发现原本看着还算肥沃、带着低度毒素的土壤,此刻竟变得干硬板结,像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似的——表层泛着难看的灰白,一捏就碎成粉末,显然是那藤蔓把土里的养分吸了个干净。
姜枝眉头一皱,走过去蹲下身捻了捻那层灰白的土,冰凉又干涩,和记忆里那黏腻湿润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姜枝一测。
“滴——”
熟悉的后续声音没有发出。
姜枝懵了懵。
检测仪坏了?
姜树:“阿枝,你检测仪是不是坏了,怎么没声音了?”
说着他也跟着检测了一次。
“滴——”
依旧没有任何提示。
兄妹两有些傻眼。
这怎么回事?
难道他们的检测仪泡水坏了?
跟在身后的姜河见状,就说,“应该不是检测仪的问题,这藤蔓我们也检测过,也是检测不出中高低毒素。”
姜枝愣了愣,心里越发好奇,这种子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姜树上前摸了摸那藤蔓,没觉出什么特别的,趁着家人忙着搬运、收拾肉毯菌的空当,凑到姜枝耳边小声说:“阿枝,要不找个时候问问沈教授?”
姜枝点点头,心里也记着这回事。这种子太邪门了。
长得疯快,里面还藏了那么一个独立的世界……
现在把这些低毒素的土壤吸得干透,保不齐哪天就换了别的东西吸,那不就成了个定时炸弹?
而且现在连检测仪都测不出半点反应,确实得找懂行的人问问。
“行,明天我就去找找沈教授。”
两人说话间,姜河和吴秀几人已经把几个蛇皮袋的肉毯菌搬了出来,打算一点点挪种到翻耕好的地里。
姜枝没想到家里人行动力这么足:“二伯,你们知道怎么种这东西?”
姜河笑道:“菌类挪种都一个方法,不难。”
姜河和袁英几人先用锄头划出几道浅沟。
接着拿了把宽刃小铲,小心地沿着肉毯菌边缘插进土里,慢慢往深处探,生怕碰伤了菌根。
“慢点撬,别弄散了根上的土。”姜河在一旁提醒姜文,然后伸手扶住肉毯菌边缘那圈软乎乎的“边”。
姜文借着铲子的力,轻轻一撬,整团肉毯菌就带着底下的土坨松动了。两人一左一右,用手托着土坨底部,像端着什么娇贵东西似的,稳稳挪到新划的浅沟里。
再用旁边的碎土一点点填实四周,最后用手掌轻轻按了按土面,才算挪种好一株。几人就这么一株株地挪,没多大功夫,空地上就排开了一片肉毯菌。
姜树看得稀奇,也跑过去跟着学,“二伯,你们不觉得臭吗?”
姜河笑道:“我们种惯了地的,比这还臭的也碰到过,习惯了。”
姜树一听,也不好抱怨啥了,也跟着几人开始挪种起来。
50平米的地,除了最中间的藤蔓,整整铺种了三个蛇皮袋的的肉毯菌。
剩下的那一袋没地方种,正好明天姜枝能带去研究所。
种好后,姜文就问:“阿枝,还没问你呢,这东西是不是种下去就自动沤肥了?”
姜枝这才想起忘记说使用方法了,“得喂东西才行,只要不是活物,它都吃,吃了会自动产出肥料一样的东西,很方便。”
姜老太太一听,高兴得不行,“那咱们家厕所的农家肥有地方放了!正好不用每天挑粪到公共卫生间去了!”
基地在每个片区都设立有一定规模的公共卫生间,每家每户的粪便都是挑去那边基地统一处理的。
有了这些肉毯菌,正好方便了他们。
吴秀也说,“反正原本也是要挑出来沤肥的,不知道阿枝带回来的这东西效果怎么样。”
叶青云:“试试呗,要是效果好,大哥今天买回来的种子,就能早点种下去了。”
众人说干就干,还真从家里扛来几筐农家肥,一股脑倒在菌子旁边。
那肉毯菌像是闻着了香味,边缘微微颤动着,慢慢往肥料那边蠕动,然后张开人脸纹路,不停吞咽。
不过一会,堆下去的的农家肥就大半。
再看那肉毯菌,颜色一下亮了不少,表面渗出些黏糊糊的液珠,顺着菌褶往下滴。滴到土里的地方,很快凝结成一颗颗圆滚滚、油亮亮的黑粒,看着就像上好的肥料。
姜家一众人看得稀奇,“这东西好神奇,看着像很喜欢吃屎啊。”
姜树忍了又忍,再加上这棚里的各种味道混合,最后没忍住,跑出去吐了。
姜枝也有点受不了这味道,打了个哆嗦,赶紧回屋去了。
袁英还笑他们:“你们这俩孩子,小时候哭着闹着和我们一起挑粪种过菜呢,越大越不行啊。”
袁英说的是小时候他们不愿自己呆在家,哭着要跟着大人去种菜,
那时候哪有屎屎尿尿的概念。
兄妹两回到屋里对视一眼,对里面的味道和肉毯菌吃农家肥的画面心有余悸。
果然术业有专攻。
让他们种菜,那是真不行!
两人的反应让姜河几人笑得不行。
等挪种好肉毯菌,众人走出来,姜河在帐篷帘布的压脚上用了根绳子围起来,然后系上一个铃铛。
只要有人想掀开看,铃铛就会发出声响。
也算是防盗措施了。
这一晚,因着魔芋的关系,叶青云想起之前在1号采集区免费薅的桑叶。
打算做点桑叶豆腐给家人换换口味。
她取了些还算鲜嫩的。
洗净后放进锅里煮软,然后捞出来过凉水挤干。
切碎了放进姜老爷子以前用来碾药的碗里,加些清水用研磨杵细细磨成浆。
叶青云将磨好的浆汁倒在布上过滤,滤出的绿汁倒进锅里,小火慢慢煮着,一边煮一边搅,等汁儿稠了,舀一勺石灰水进去搅匀,再倒进盆里盖好,让它慢慢凝结。
不多时掀开盖子,盆里已是嫩嫩的一块,碧莹莹的透着桑叶的清香。
按理说,这种天吃这桑叶豆腐不是很合时宜,但家里的主食吃得有些腻了,叶青云才想着换个口味。
她用刀将这些桑叶豆腐划成方块盛进碗里,最后浇点蒜泥和几块酱肉进去,就算做好晚饭了。
出乎意料的是,二老对这种吃法很是喜欢。
姜老太太年纪大了,最喜欢吃软乎乎的东西。
这一晚,姜老爷子难得出来和大伙一起吃晚饭。
姜枝看他状态好很多,很高兴,“阿爷,你看状态比之前好多了!”
姜老爷子笑道:“多亏了你们之前带回来的大蜈蚣,我配了点药,效果确实不错。”
他叹了口气。
“不过,到底还是没办法出门,伤了底子了,得慢慢养。”
姜老太太嗔道:“大冷天出什么门,你看我们,大多数时候不也窝在厅堂里,你啊,好好养身子,就别瞎操心了。”
叶青云也笑着说:“妈说的没错,爸你这年纪,本来就是享福的时候,大冬天的,就出来咱们这唠嗑唠嗑就行。”
姜老爷子笑着应了。
厅堂里的火盆烧得正旺,红通通的炭火发出细微的噼啪声,把四周的空气烘得暖融融的。
一家人围坐在火盆边的矮凳上。
姜君在火盆上方改造了一个围着火盆的空心圆桌,底下还能烤火,上面的空心还能放锅煮东西,很是方便。
此刻,这空心圆桌上摆着刚做好的桑叶豆腐,还有一小盆刚蒸热的馒头,热气腾腾地冒着白气。
每次吃饭就是家里最放松的时候。
桑叶豆腐吃着清爽,带点淡淡的桑叶味,滑溜溜的,抿一下就化了,还有点微微的苦,正好解腻。
配着酱肉吃就更对味了——酱肉咸香咸香的,肥的地方油润润,瘦的地方有嚼头。
众人一口豆腐一口肉,豆腐的清爽压着肉的腻,肉的香味又衬得豆腐更鲜,俩味儿混在一块儿,吃着特别舒服,不知不觉就多扒了半碗饭。
姜老爷子明显很喜欢,还多要了一碗桑叶豆腐。
等吃饱喝足,他呷了口热汤,眯着眼笑,看儿孙们围在跟前,听着满屋子的说话声,只觉得这寒冬里的暖意,比火盆的热乎气更让人心里踏实。
这一晚,姜枝睡得比往时要早。
这一次,依旧做了梦,梦见大草原变大了好几倍,而且里面一半的地盘那只气囊水螅的作用下,变成了热带雨林式的森林。
只不过这些场景姜枝醒过来就忘了。
第二天起来,姜枝难得赖床了,直到中午午饭时才出房门。
家里也没人喊她。
这大冷的天,姜老太她们还想让孩子们多休息会。
他们老一辈的闲不住,但也不会要求小辈和他们一样。
姜枝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往地里跑。
还没进去,就看到那藤蔓蹿高了一截,顶着帐篷凸起了一块。
等走进去,姜枝一下愣住了。
——原本挨着藤蔓种的几株肉毯菌,竟都被挤到了一边,有的歪歪扭扭,有的干脆被推得离了原先的地儿,像是被硬生生挪开的。
姜枝狐疑地看了一眼又比昨天大了一圈的藤蔓。
这家伙怎么看着像是嫌弃这些肉毯菌似的。
姜枝把放在地里的最后一个蛇皮袋的肉毯菌用空间器装起来,准备等下去研究所找沈教授研究研究。
这时姜河也走过来看地里的情况。
见原本黄白的土因肉毯菌而变得黑亮,很是高兴。
“这肉毯菌效果可以啊,才一个晚上,这地就肥了不少。今天咱们可以种点大葱看看了。”
姜枝不懂地里的情况,闻言就说:“二伯,这地就麻烦你了,还有那藤蔓,要是有什么情况,就和我说一声。”
姜河笑道:“行,你就放心吧。”
大中午的,家里人都忙活着。
就连她哥都和姜文牛大力去找姜旺问打捞鱼的法子去了。
姜枝吃完午饭,穿上荷叶外套就往研究所走去。
出门前叶青云叮嘱了句:“你爸今天也骑车过去了,等会你急得坐他的车回来,不然走这么久,怪冻人的。”
姜枝应了一声。
花了半个小时来到研究所。
整个大门都关着,里头静悄悄的,不像往常那样有人进出。
大门旁的墙上,贴着张通知,字迹潦草却看得清:因冬季电力供应不足,变异者检测区及训练室分即日起临时关停,恢复时间另行通知。
姜枝虽然早就懂从姜山嘴里知道这事,但看到研究所空荡荡的,还是觉得可惜。
她之前还在训练室办了张卡呢,不然大冬天的,正好让二哥姜文来训练一下。
她没纠结这事,直接上了办公楼。
沈教授听人传报是姜枝,别提多高兴了,亲自出来迎接。
“稀客啊,快进来一起坐坐。”
两人一起上了六楼。
沈教授的办公室正好在姜山办公室的隔壁,但要比姜山的要大很多,还通往多个实验室和变异生物标本室。
姜枝看了一圈,觉得这实验室还挺有意思。
沈教授笑道:“怎么样,小姜同志,要不要来我这边上班啊?咱们这条件还是很不错的。”
这时小助理端了杯茶上来。
姜枝抿了一口,也没绕弯子:“沈教授,今天我来,主要有两件事。”
她拿出一蛇皮袋的肉毯菌,“第一是过来问问你们收不收这东西。”
沈教授的目光刚落在那蛇皮袋上,像是被什么烫到似的骤然前倾了身子。他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这是……”
姜枝:“这东西能沤肥,可以改良土壤。”
沈教授眼神一紧,激动得上前,“这、这能沤肥?”
沈教授小心翼翼地拎了一块起来。
先是对着光转了半圈,指腹轻轻摩挲着那层带着湿滑黏液的表面,连呼吸都放轻了些。
这还是他头一回亲眼见到这种变异植物。
沈教授喉结微动——若是能成功培养,基地的1号采集区,说不定真能再往前迈一大步!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他眼底便亮起一大道亮芒。
姜枝笑着说,“我想你们应该对这东西感兴趣,所以想跟你们换点东西。”
沈教授平复了下心情:“你想换些什么?
第112章
姜枝微微一笑,“沈教授,您先听我说完第二件事,再决定换不换。”
随后,姜枝便把藤蔓的事一五一十说了。
把那藤蔓怎么疯长,怎么吸干土壤养分,检测仪测不出反应,还有今早瞧见它把肉毯菌推到一边的模样,都说得明明白白。
当然,中间隐去了种子与大草原异空间的联系。
“它长得有些快,所以在没搞清楚什么东西之前,我想和您换一些网纹草的种子。”
网纹草是安城基地自己培育出来的变异植物,专门用来加固城墙,增强防御的。
这种草成熟后,会结出密密麻麻的丝状网,网眼很小,大部分大点儿的变异生物都能挡住。而且它的丝状网比一般的线结实多了,不容易断。
不需要打理,就能自己往城墙砖缝里钻,根也能紧紧扎进土里、石头里,抓得特别牢。
姜枝以前就听说,B区那些身份高的领导,家外面好多都种着这种网纹草,专门用来防护的。
现在有种子长成现在的样子,姜枝觉得还是得做些防护措施,这才想着用肉毯菌来换。
沈教授一听,眉头蹙了起来,“网纹草这东西倒是可以给你,这是小事,但你说的那个蔓藤……我听着有点不对劲。”
他转身回书柜的地方找了几本册子出来,似乎在翻看自己手头整理过的变异生物,片刻后才道:“我手头也没有类似植物的资料。”
他看向姜枝:“我这几年研究过这么多的变异植物,还真没听说过有自主意识的,这东西听着就不一般!你是从哪里得到的这颗种子?”
姜枝没隐瞒:“在沙市的天坑。”
沈教授一听,猛地看向姜枝,试图从她脸上看出什么,但见对方一脸平静,又觉得是自己想得太多。
他想了想,最后道:
“小姜同志,方便带我去看看吗?”
姜枝原本就想请沈教授过去看看,这会正中下怀。
她笑道:“求之不得。”
沈教授让小助理把那袋肉毯菌收好后,千叮万嘱要伺候好后,便打算跟姜枝前往姜家。
小助理一听,老宝贝要去自建房区,那地方可不近,天寒地冻的,万一摔着可怎么得了?忙不迭地转身就去安排车子。
姜枝一听有出车子,立即道:“那我叫上我爸一起。”
沈教授笑道,“下雪天路滑,一起走也稳妥些。”
可惜的是,姜枝过去一问,才知道姜山半个小时前就进了实验室,正是忙着的时候。
姜枝有些遗憾。便不打算再等,跟着早已候在门外的小助理,和沈教授踏坐上了观光车。
这观光车是研究所专门为老教授们安排的,就怕他们往返家和研究所的路上有什么闪失。
这会儿姜枝算是沾了光,也能跟着坐上这专属的车子了。
一路上,姜枝没放过这个能跟变异生物专家交流的机会,逮着空就问了不少关于高阶变异生物的问题。
只是听沈教授的回答,他对9级变异生物的了解并不多。
甚至有几次,姜枝抛出的问题稍深些,沈教授都只是沉吟着摇头,坦言自己也说不准。
但沈教授对变异生物体系的总结与研究,却远超姜枝的想象。
那些条理清晰的分类、环环相扣的演化规律,听得她眼睛发亮。姜枝像个好奇宝宝,问题一个接一个冒出来,从变异生物的习性到它们对环境的适应力,恨不得把心里的疑惑全倒出来。
直到回到姜家门前,姜枝还有些意犹未尽。
姜枝正想开口喊家人出来见一见沈教授。
结果沈教授一看到姜家旁边那顶出帐篷的蔓藤,脚下像装了弹簧似的,直接推开车门大步走了过去。
姜枝的也跟着看了过去,就见出门前还只是攀到帐篷顶沿的藤蔓,竟在一个多小时间又疯长了一大截,那翠绿的新枝甚至还在风中微微晃动,像是在无声地舒展。
她心头一跳,刚到嘴边的话被这变故噎了回去,连忙也推开车门追上去。三两步赶到沈教授身旁。
沈教授怔怔看着那藤蔓:“那就是你说的变异植物?”
姜枝点点头,正想介绍几句,结果不过眨眼的功夫,那藤蔓上的叶子,居然又长大了几分。
姜枝目光死死落在藤蔓疯长的部位,声音里带着几分凝重:“是。沈教授,这植物的生长速度……恐怕比我刚才说的还要快。”
沈教授显然也看到了。
他脸上露出不知是激动还是紧张的神情,嘴唇微微抿着,呼吸都比平时急促了些。
“我看到了……顶上那藤条,比刚才我们停车那会儿,至少又长了近一尺。这速度……太快了。”说到这,沈教授催促姜枝道:“快,打开这帐篷让我进去看看。”
随后过去解开铃铛掀开帐篷帘子,沈教授几乎是立即俯身钻进帐篷。
然而下一秒,他的脚步便顿住了。
帐篷里的景象比外面看到的更惊人。
只见好几根腰身一样粗的主蔓,互相绞缠、攀附着往上延伸,整体看起来又比姜枝出门前看到的要大上一圈。
沈教授的目光被那几根腰身般粗壮的主蔓牢牢吸住,他下意识地往前迈了两步,然后伸出手想搭上去。
结果那蔓藤笨拙地往后挪了半寸,避开了他的手。
沈教授愣了一下,又换了几个角度想去碰那几根主蔓,可手刚伸过去,藤蔓就像长了眼睛似的,轻轻一摆就躲开了。
试了几次都碰不着,最后那藤蔓像是闹了脾气,竟分出根细藤来,灵活地卷住沈教授的手腕,力道不大,却明明白白透着“不准再碰”的意思。沈教授被这带着点羞恼的举动弄得一怔,倒没再坚持。
旁边的小助手看得一阵紧张。
“沈教授,你想做什么,让我来就是。”
姜枝在一旁看着,生怕这性子不定的藤蔓再闹出什么事来,赶紧伸手想把那细藤从沈教授手上扯下来。
谁知指尖刚碰到细藤,那原本还“凶巴巴”的藤蔓,竟像瞬间卸了防备,轻轻蹭了蹭她的手心,软乎乎的,倒像是在撒娇似的。
姜枝:……
突然有点羞耻的感觉。
沈教授看得一阵稀奇。
这棵蔓藤明显有自己的意识他朝小助理摆摆手,“不碍事。”
他绕着这棵藤蔓缓缓踱步,视线扫过每一寸绞缠的纹路、每一片舒展的巨叶,连那些从主蔓缝隙里钻出来的细小卷须都没放过。
看了一圈,沈教授得出结论,“看起来倒是没什么特别的……”
那株藤蔓像是听懂了这话。
最顶端的嫩芽“唰”地一下翘起来,对着沈教授的方向轻轻颤动,像是在抗议。
这样子,简直比二顺还要通人性。
姜枝忍不住问道:“沈教授,怎么样?能看出些什么吗?”
沈教授没有立即回答她的话。
而是拿出高级检测仪,对着蔓藤检测了下。
“滴——”
依旧是没有后续提示。
沈教授露出一抹古怪的表情。
看得姜枝心一紧,“沈教授……?”
沈教授摆摆手,他收回检测仪,随后抹了把脸,沉默了片刻才说:“检测仪检测不出来这种事,这么多年,我们只遇到过一次。”
姜枝闻言精神一振。
“是什么情况?”
“当时我们去云巢巨木那实地考察,用高级检测仪对那颗橡木检测过,结果和刚才是一样的。”
“我们讨论过很多次这个问题,最后得出的结论是,那棵树目前超出我们的认知,它是在我们认知以外的东西,其他具体的,我没办法给出更多答案,得进一步做一些生物实验才行。”
姜枝心里一沉。
若真是这样,是不是意味着,这颗种子真的和那棵云巢巨木是一样的存在。
而眼前这棵生长迅速的蔓藤,最后也会长成云巢巨木那样的规模?
若是这样,恐怕整个自建房区都会受到影响……
姜枝:“沈教授,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沈教授抹了把脸,“这东西长得太快了,不大适合种在你们这块地,如果你不介意,可以暂时先把它移植到1号采集区,我这边也需要再观察一下才能给你答复。”
姜枝皱了皱眉。
移植去采集区……?
她有些犹豫。
沈教授看出她的迟疑,便说:“小姜同志,你有什么想法?可以说说,我们可以一起商量。”
到了这时候,姜枝也只能实话实说,“其实,我的精神池和这棵蔓藤有联系,我是怕到时我的精神池受到影响……”
沈教授一听,也知道这事马虎不得,便说:“你放心,这棵蔓藤我们也会找人看护住,不会让闲杂人乱动的,这一点你不用担心。”
他开玩笑道:“而且看它只亲近你的样子,别人也不敢有什么想法啊!”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即便姜枝心里仍有些隐隐的担忧,却也没别的法子了。
——这棵蔓藤实在是长得太快了。再这么下去,她都怕自家会被毁了。
两人约好明天由沈教授带人来移植后,沈教授便带着助理匆匆离开了,看样子,是回去查藤蔓的相关资料了。
等人离开,姜枝才想起,自己想要的网纹草的种子对方还没给呢!
姜枝有些无奈。
算了,等明天再说吧。
回到家,姜枝就把移植蔓藤的事说了。
众人听了,脸上都带着点不舍——毕竟是看着从种子长起来的,可瞧着这蔓藤的长势,也明白事情没办法的事。
姜老太太叹口气:“挪吧,总不能让它把家给撑破了。”
大家虽有遗憾,却没人反对。
在姜人家讨论蔓藤的事情时,姜树和姜文两人已经跑到廉租房区。
两人熟门熟路地穿过几条窄巷,很快就到了姜旺家门前。
兄弟两去到的时候,姜旺正坐在门槛上,用仅有的左手慢慢编着草绳。
“旺叔!”
姜旺听见喊声,抬头见是姜树和姜文,激动得站起身。
“大树、阿文!你们来了?快,快进来坐。”
兄弟两对视一眼,也没客气,跟着走进去。
屋内火堆上的铁锅冒着热气,飘出淡淡的食物香。
姜树见床上空荡荡的,好奇:“旺叔,怎么没看到大发爷?”
姜旺从屋里拖出两张小马扎,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灰,黝黑的脸上带了笑:“他带孩子去楼上和隔壁的烤火去了。”
天气冷,他们一家和楼里相熟的几户人家商量好了,轮流生火取暖——谁家当天生火,楼里的人就都往那户凑,挤在一块儿烤火,这样能省下不少木柴。
姜树一听,便也没再问。
“旺叔,今天来,是想找你帮帮忙的。”
姜旺一听,连忙道:“什么忙,你们尽管说。”
“我、我还没谢谢你和阿枝,这几天我们才能吃上餐像样的……”看得出姜旺不善言辞,说两句,脸都憋红了。
姜树为了避免双方尴尬,连忙笑道:“大家以前都是一个村的,我们也没帮多少,旺叔你别放在心上。”
怎么会没帮多少呢!
寒潮过后,粮食金贵得很,哪怕只是一斤,都可能是救命的指望。
兄妹俩昨天送来的那些,够他们一家省吃俭用撑上一个多月。就这一个多月的缓冲,他们便能趁着天气稍缓时出去采集些吃的,多少囤下点,日子也能喘口气。
可以说,兄妹两送的粮食,和救命粮没区别。
姜旺想说的很多,但愣是憋不出一个字来。
憋了老半天,最后道:“大树,我嘴笨,不会说啥好听的。但你们兄妹俩……帮了我们很大的忙…你们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我都愿意做!”
姜树一听,脸上忍不住露出点哭笑不得的神色,心里却对这位朴实的老叔生出几分暖意。他这般执拗地记着这点情分,反倒让自己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了。
“旺叔,不是什么大事,基地后天不是要组织咱们老百姓去隔壁市的码头打捞海鱼什么的,我们对这方面一窍不通,所以想让你教教我们。”
姜文在一旁补充,“还有冰钓啥的需要准备什么,也麻烦旺叔和我们说一说。”
姜旺也知道这件事,可惜他们家的人抢不到第一批去的名额。
能帮上姜树他们的忙,姜旺很高兴,想也没想就一股脑地说了。
“冰钓的话,得找块结实的青石板,凿成巴掌宽的片子,绑在长木杆头上当凿子,凿冰窟窿够用了。钓线用搓得紧实的麻绳,前头拴上磨尖的细铁丝当钩,挂点吃的,如果有肉最好,比啥都管用。对了,还得再备个竹筐,里头垫层旧棉絮,鱼上钩了能保点鲜……”
一说到钓鱼的门道,姜旺像是换了个人,原本木讷的眼神亮了起来,话也多了。左手比划着,从凿冰的角度到下饵的深浅,从看水流辨鱼群到起钩的力道,说得头头是道,那股子专业劲儿,倒像是常年跟水打交道的老手。
等他把能想到的细节全说完,姜树和姜文兄弟俩都有点发懵,你看我我看你,脑子里嗡嗡的。
——怎么听着,钓个鱼竟比下地干活还讲究?光是记那些弯弯绕绕,就够费神的了。
尤其是姜树。
他以前好说歹说也是个钓鱼老,虽然是那种一年钓不到一次的,但也不应该接受得这么困难才对啊。
姜旺以为自己没讲清楚,还特地带他们去3号采集区实践了一下。
结果一整天下来,两兄弟灰头土脸的回家了。
等叶青云问起这事,兄弟两都没脸说自己掌握了,只说还得再学。
这一天,对姜枝和姜树来说,都格外漫长难捱。
晚上,姜枝又做了梦。
梦见,蔓藤粗壮的茎秆节节攀高,枝叶如瀑布般铺展蔓延,竟长成了《杰克与魔豆》里那通天巨茎的模样,浩浩荡荡直插云霄,那规模气势,和云巢巨木不相上下。
就在姜枝震惊的时候,梦里的景象突然变了。
脚下的地开始使劲晃。
姜枝低头一看,蓝星的地图在眼前碎裂开来,板块像被无形的手撕扯着,边缘处火光四溅,海水倒灌进裂开的沟壑。
安城基地所在的安三角,正随着一块剥离的地壳剧烈晃动。
紧接着,远处的海平面掀起滔天巨浪,如同一堵灰黑色的巨墙,咆哮着压过来,所过之处,房屋倾颓,生灵涂炭。
姜枝在这灭顶的绝望中苦苦挣扎,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眼看海啸就要将这片土地彻底吞没,一棵蔓藤猛地拔地而起!
根须像无数粗壮的铁索扎进地壳深处,茎秆以肉眼难辨的速度疯长,瞬间冲破云层。
更惊人的是,它庞大的枝叶如巨伞般张开,竟将整个安三角稳稳托住,带着这片土地、房屋和挣扎的人们,缓缓脱离崩裂的地面,向着茫茫云霄升去。
这场景太过真实。
真实得姜枝浑身发硬,气都喘不均匀。
梦里那地动的动荡、浪头的响声,好像还在身上没散去,分不清是醒着还是没醒。
心慌意乱间,姜枝试着沉入精神池,尝试联系种子,结果一下就接收到对方强烈的想法。
那种被什么东西紧紧裹着,又像是在拥挤的缝隙里挣扎的难受直白传给了姜枝。
“挤……”
姜枝:……这是嫌弃他们那块地小了?
这念头刚落,那股“挤”的感觉还在精神池里隐隐作祟,搅得她后半夜没睡踏实,总惦记着蔓藤的事。
好不容易挨到天蒙蒙亮,窗外透进点微光,姜枝一骨碌爬起来,连鞋都没顾上穿好,就趿拉着跑到屋子外。
等看到外面的情形,姜枝脸色一下变了。
——这才一个晚上的功夫。
这藤蔓居然有十多米高了,五十平的地,被它占了一半。
原本用来遮挡风雪和旁人视线的帐篷都被它掀飞到了一旁。
他们家的土墙都隐隐有被挤压的迹象。
这时候,姜树和姜家人也被外面的动静引了出来,一瞧见那蔓藤的情形,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叶青云眉头拧成个疙瘩:“这帐篷……昨儿还好好的,这就给掀到一边去了?”她看着被藤蔓压得有变形趋势的土墙根,声音发紧,“再这么长下去,咱家这墙怕是要撑不住了。”
姜树:“娘耶,这是我们之前种的那颗种子?这也长得太快了吧?”
姜山表情凝重,“这东西长得太快了,这样下去不行,大树,你现在就骑车去找沈教授,让他赶紧带人来挪走这蔓藤才行。”
姜树本还想多琢磨琢磨眼下的情形,一听这话,也顾不上别的了,应了声后便马不停蹄地去找人去了。
天一亮,等周围人都起了床,看到倚靠他们家的蔓藤,都纷纷跑出门来。
眼看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正当姜枝头痛之际,终于听到军用皮卡车的引擎声传来。
沈教授带着十来个穿工装的研究所人员来了,车斗里装着铁锹、镐头、麻绳,还有几卷厚实的帆布。
沈教授看到一夜之间,高出七八米的蔓藤,脸色也开始凝重起来。
沈教授推了推眼镜,围着藤蔓转了两圈,眉头紧锁,“大意了,没想到才一晚,就长得这么高了……根系肯定扎得深,先清周围的土,小心别伤着主根。”
后面那句话,沈教授是对着几个研究所人员说的。
几个研究所人员闻言,立刻拿起铁锹,沿着藤蔓基部往外铲。
冻土硬得像铁块,铁锹下去只留下一道白印,他们只好用镐头先凿松,再一点点把土刨开。
姜河和姜山几人也上前搭把手,帮着清理刨出来的碎土块。
这一次,那蔓藤居然老实得很,没闹腾什么,想来也是在这块地里被憋得不舒服了。
藤蔓的主茎如今已经有脸盆粗,三五根搅在一起,黏得紧紧的。
一名研究所人员用麻绳在离地面半米处捆了三圈,再把绳子绕到皮卡车后斗的挂钩上,“得先固定住,免得挪的时候散架。”
随着镐头起落,周围的土越清越多,露出的主茎也越来越长,像老树根一样盘虬卧龙,带着湿润的黑泥,缠得紧实,他们往深处挖了近两米,依旧看不到尽头。
沈教授突然喊停:“等等!”
他蹲下身,指着镐头碰到的一块硬物——那不是石头,而是一段比主茎还粗的肉质根。
“测一下深度。”他给挖土的研究所人员递过一根长探针。
那年轻人把探针往旁边的土里插,竟一口气没入了近十多米才碰到阻碍。
沈教授倒吸一口凉气:“好家伙,地上长十多米看着吓人,底下藏着的才是真家伙。这主根怕是扎到地下十七八米了,比地上部分长得还疯。”
他拍了拍手上的土,“看来得调挖机来,单靠人力挖不动。”
随后,沈教授又派人去找了支援。
挖土机轰隆隆开过来,铁臂一次次插进冻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总算把总长十七八米的根系整个刨出来。
姜枝只感觉精神池里那被挤着的感觉一松,整个人也跟着轻松起来。
随后,挖土机用钢丝绳捆结实了往车上吊,车斗都被压得往下沉,差点没拖动那棵蔓藤。
沈教授看着藤蔓被运走,回头叮嘱姜枝:“小姜同志,这事我已经和上面打了报告,后续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就是这东西生命力极强,你们留意着院子里剩下的碎根,看看会不会再冒出芽来,要是有这个迹象,就赶紧给我打电话,千万别自己乱动。”
姜枝应了一声。
不知为何。
她无端端地想起昨晚的梦。
那种绝望让她打了个寒颤。
她抹了把脸,觉得自己在瞎想。
——一个梦而已,哪会成真?
可若是真的呢?
第113章
可若是真的呢?
那样一场灭顶之灾,真的是人类凭一己之力就能躲过去的吗?
姜枝忍不住开始设想,若那噩梦般的场景真的降临,他们该如何自处。毕竟,过往那些再荒诞不经的事,最后都一一成了真。
姜枝看着挖出蔓藤导致的深坑思来想去,最后发现,如果真发生了那样的灾难,似乎除了蔓藤,没有任何办法能将他们从绝境中拉回来。
即便能侥幸躲过地壳板块的崩裂与漂移,但能躲过由此引发的滔天海啸和火山喷发吗?
姜枝有些茫然和无助。
“阿枝?”姜山见女儿脸色发白,眼神发怔,不由提高了些音量喊她,“怎么了?这蔓藤有问题?”
姜枝抬起头看向自家老爸,见对方一脸关心,不由慢慢定下神。
她艰难开口:“爸,基地里……有地震预警系统吗?或者其他预警系统……”
姜山虽然疑问,但还是道:“基地的天灾预警系统是全方位的,自从大灾变后,基地领导层对这一方面很重视,这方面你不用担心。”
姜枝闻言,松了口气。
若是这样……那即便梦里的景象最终会应验,想来离现在还有段缓冲的时间。
姜山见她这样,多问了句:“是发现了什么事吗?”
姜枝觉得这梦太匪夷所思,不能肯定是不是和之前一样,是预警信号的一种,但这种事,她向来不会瞒着家人。
便把昨天做的梦和姜山说了。
姜山闻言,并没有觉得只是一场简单的梦。
自家闺女有几分能耐,他心里是清楚的。
他拧着眉,低头沉吟片刻,才开口问道:“阿枝,你再仔细回想回想,梦里还有没有别的细节?比如具体的时间,或是更清楚的景象?”
姜枝蹙着眉,努力在脑海里搜寻那些零碎的画面,语气带着几分不确定:“细节记不太清了,就记得天好像一直是灰蒙蒙的,包括安城在内的几个大省脱离了内陆,海水漫得很高,把我们所在的这块陆地都淹没了……至于时间,梦里没瞧见太阳月亮,也说不准是哪一天。”
“地裂,海水……”姜山低声重复着,语气里添了几分凝重。
他心里其实更倾向于这只是自家闺女的一场梦。
毕竟梦里的内容实在太颠覆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了。
可这种事,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是真的,也得重视。
他抬眼看向姜枝,眼神里已没了刚才的犹疑,多了几分决断:“这样看来,不管是不是真的,总得跟基地那边通个气。提前有个防备,比事到临头手忙脚乱强。”
姜枝郑重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姜山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愁绪,抬手拍了拍闺女的肩膀,语气尽量放得轻松:“好了,别想太多。这天要是真塌下来,自有高个子先顶着,轮不到咱们瞎操心。明天你们还得去海市那边,这事就交给爸。等明天,我去跟上面提一提。”
姜枝望着父亲眼底刻意藏起的凝重,鼻尖微微一酸。
她知道姜山是想让她宽心,可那句“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听着反倒让人心里沉甸甸的。
她轻声道:“爸,要是……要是真有什么事,咱们一家人也要在一块。”
姜山反手拍了拍她的手背,没再多说,只点了点头。
几名研究人员还没离开,正围着深坑忙碌,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工具测量数据和处理后续问题。
有两个研究员用卷尺测量坑的深度和直径,嘴里报着数据:“深十六米七,直径一米七八……”旁边有人飞快地在记录本上写下数字,时不时抬头核对坑壁的状况。
还有人端着取样盒,从坑底残留的土壤里铲出几捧样本,仔细分装后贴上标签。“这土得带回实验室测一下成分,看看蔓藤生长对土壤结构的影响。”
然后用密封袋将样本封好,放进随身的工具箱。
研究员们处理得十分仔细,连坑壁上残留的蔓藤断根都被小心地收集起来,当作样本保存。
数据记录完毕,样本也封装妥当,研究员们便开始着手填坑。
他们先是将挖出来的泥土推进去,每填进去三十公分,就有人拿着夯机下去夯实,直到土面变得坚硬平整。
填到离地面还有半米时,他们又铺上一层筛过的细沙,用耙子摊平,最后覆上表层的熟土,连边缘处都用小铲子细细抹匀,力求和周围的地面齐平,看不出丝毫挖过的痕迹。
姜河看着地面渐渐恢复原状,忐忑问带头的研究员:“这么处理完,我们以后还能接着种东西吧?”
他是害怕出了蔓藤的事,基地追责,不让他们继续种了。
那研究员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笑着道:“老大哥,放心,一切照旧就是,我刚才看了一下你们的地,土壤还是很肥沃的,就是都是高度毒素的,恐怕种下去的植物,也多是高度毒素的。”
“沈教授让我们帮你们调整了土壤配比,夯实的时候我们帮着掺了些基地调配好的特殊土壤,过段时间翻晒一下,种些耐活的作物完全不影响。”
姜河一听竟然还有意外惊喜,很是高兴,连连道,“谢谢你们!那可真是太好了。”
那人笑道:“不用客气,沈教授说了,这些土壤就当是换你们给的肉毯菌了。”
那些肉毯菌他们实验过了,能增加土壤的肥沃度,若是加以改良,说不定能实验出改良高度毒素土壤的方法来,对他们这样的研究人员来说,十分珍贵。
因此沈教授也没吝啬,特意将基地里实验培育出的珍贵改良土壤送了些给姜家人。
“另外,这是姜枝同志需要的网纹叶的种子。”对方递过来一抱小种子。
“沈教授交代过了,等我们把蔓藤种植好,会派人带姜枝同志过去视察的。”
话说完,他又仔细核对了一遍交接清单,确认无误后便朝姜山等人点了点头:“那我们先回去了,后续有什么情况,随时联系。”
同行的几个研究员也纷纷收拾好工具和样本箱,彼此简单交代了两句,便跟着领头的转身离开。
周围看热闹的人见基地研究员都离开了,也渐渐散去,三三两两地往自家住处走。
对于姜家时不时冒出的稀奇事,他们早就见怪不怪了。整个自建房区里,就数姜家过得最扎实,日子红火不说,总有些旁人没见过的新鲜物件。如今就算再冒出点稀罕东西,大家也只当是看个热闹,没人再多议论。
等研究员们一走,姜枝看着刚被翻整过的土地,脸上带着点不好意思,转头对姜河道:“二伯,都怪我,把你们之前辛苦弄好的地给……”
姜河闻言笑了笑,摆了摆手打断她:“这有啥。要不是那蔓藤,咱们哪能得着这么些宝贝土壤?划算着呢。”
说着便蹲下身,把散落的菌块一块块拾掇整齐,装进竹筐里。让姜文和姜树一起来帮忙,“这些得赶紧种一些回去,这次不种这么密了,留些地种点大葱。”
袁英在一旁看着,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之前换的种子呢?”
“在这儿呢。”姜河直起身,从怀里摸出个小布包,解开绳结倒出两把种子,“大哥特意买的大葱和生菜的,这两种长得快,收了就能吃。”
他掂量着种子的分量,眉头微微皱起,“就这两把,大哥在基地供销社换的时候,花了不少积分,咱们得好好种才行。”
说着,他把肉毯菌搬到刚填好的地块边,拿起铁锨挖了几道浅沟,将菌种下去,又细细覆上土。
“先把地养肥点,过两天就把种子撒下去。”他拍了拍手上的土,望着翻整好的土地,眼神里透着点盼头。
等屋外的地都收拾好,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等吃过晚饭,碗筷刚收进厨房,姜树才猛地一拍脑门。
今天光顾着忙活蔓藤的事了,竟把去找姜旺帮忙准备钓鱼和凿冰工具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明天就要出发海市,他们还啥都没准备好呢!
果然,十分钟后,就见韩磊几人就过来了。
“大树,怎么样,这两天找人问了吧?都需要准备些什么?我听说凿冰得用特殊的工具,怕明天再弄赶不及,所以赶紧过来跟你们合计着准备。”
姜树正被问得语塞,里屋的姜老爷子听见动静,拄着杖走出来:“咳咳慌啥,现在就让他来一趟不就成了?”说着便吩咐姜树,“去,把你旺叔请来,就说让他帮帮忙。”
姜树应声跑出去,没多久就把姜旺拉了回来。
姜旺穿着件洗得发白的旧棉袄,手局促地揣在袖管里,进门时头埋得低低的,眼睛只敢盯着脚下的青砖,不敢四处乱看。
屋里烧着火,暖意融融,墙上挂着些颜色艳丽的变异生物做成的饰品。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松香——这一切都让他觉得,姜家的屋子像是另一个世界,暖和又安稳,让他浑身都有些不自在。
“阿旺,别拘谨,坐。”姜老爷子笑着指了指板凳,“他们几个明天要去海市,听说得凿冰钓鱼,你给讲讲该咋弄工具。”
其实昨天姜旺简略给姜树兄弟两说过,但当时两人尽专研捞鱼和钓鱼技巧去了,对工具的制作没这么仔细。
姜旺这才抬起头,脸有点红,声音也低:“二叔,这不难……凿冰的话,得弄个冰镩子,钓鱼得做冰钓竿。”他说着,拿起桌上的一根粗铁条,“冰镩子得用实心铁条,一头烧红了砸成三棱尖,另一头弯个把手,淬火后就结实了。”
姜树说,“这个简单,我们会弄。”
姜旺闻言,又教众人做冰钓竿:“钓鱼的话,得弄根两米长的细竹竿,梢头绑上结实的线,线长比水深多两米就行。钩子用大号的,挂点吃的上去当饵。”
他似乎想示范一遍,苦于手上没工具。
许娜见状,连忙拿起一旁的剪刀剪线递过去。
姜旺来的时候带了一些以前收集过的韧性极好十分适合当鱼钩的树枝,他拿到剪刀将树枝掰弯成几个小坠,“这树枝做成的坠能让饵沉底,还能感觉到鱼咬钩。”
姜树和韩磊几人听得认真,姜家没有竹竿,他们那正好有,便让阿松阿宽几人回去拿了材料跟着做。
随后,姜旺又手把手教他们打磨铁镩的尖,调整竹竿的弧度,连绑钩的结都演示了好几遍。“冰镩子至少做两把,轮流凿才省力。钓竿多做几根,能同时下钩。”他叮嘱着,又想起什么,“对了,还得弄个破冰锥,万一冰面冻得太硬,先用锥子凿个小坑,再用镩子扩。”
一整晚,大家分工合作,有人打铁镩子,有人削竹竿绑线,有人找铁皮做装鱼的小桶。
姜老太太煮了生姜糖水端过来,让他们歇口气再弄。
姜旺捧着糖水碗,看着满屋子忙碌的身影,心里有种奇异的满足,只觉得手里的工具也变得有了分量。
一直忙到后半夜,众人才堪堪把东西准备好。
四把冰镩、六根冰钓竿绑得整整齐齐,连破冰锥、装鱼桶都准备妥当。
姜家得到消息后就报了名,最后也没动用关系,得了五个名额。
众人商量之下,让了一个名额给牛大力,姜家则派姜枝兄妹、姜文和吴秀去。
之所以让吴秀去,也是因为怕到时在那边和人产生摩擦纷争,有个能吵架的人在,能省事很多。
这一晚,姜家的院子里灯火亮到很晚,空气里满是按捺不住的兴奋。
这次出行危险程度并不高。
一来,岸边的冰层厚实坚硬,像一道稳固的天然屏障,将深海里可能潜藏的未知危险牢牢隔在外面;二来,众人的活动范围只限于沿岸区域,打捞的也多是些在浅海活动的变异生物,这些生物虽然形态有异,但攻击性并不强,应对起来并不算棘手。
因此众人对这次的海市之行十分期待。
一整个晚上,众人都围着这次海市之行讨论着,从该带的工具聊到可能遇上的新奇生物,再到捞上来的东西该怎么处理。
姜树和姜文凑在一块儿,手指在地上画着圈,嘴里念叨着海边的冰面该有多厚,又数着听过的那些海鱼名字,你一句我一句,说得挺热乎。
韩磊他们几个也凑在一起琢磨着等捞了鱼,生上火炖锅热汤,大冷天里喝着该多舒坦,说着说着,都忍不住笑了。
连平日里沉稳的长辈们也坐不住,一会儿叮嘱着要注意安全,一会儿又忍不住加入讨论,聊着冬天都结了冰的大海是什么样的。
去海市路程远,明天需要4点钟出发,韩磊几人也就不回去了,姜老太太看厅里地方宽敞,便从房里翻出些厚实的皮毛垫子,在地上挨着铺开。那垫子带着点淡淡的皮子腥气,却格外暖和厚实。
姜旺本来要回去的,姜老太太见时间太晚,便让他也跟着在厅堂里对付一夜。
这一晚,除了心里揣着事的姜枝父女,其他人都还浸在对明日出海冰钓的热望里。
姜树姜文两兄弟聊着聊着,不知何时靠在皮毛垫子上打起了轻鼾,嘴角还微微扬着;韩磊几人裹着厚衣裳挤在一处,话里话外仍是鱼汤的鲜;吴秀借着油灯的光,仔细查看着渔具的绳结,时不时和旁边人搭句嘴。
整个屋子被一股踏实的兴奋劲儿裹着,连夜里的寒气都仿佛淡了些,只等天一亮出发到海市。
这一晚,姜枝没再做梦。
但她能从精神池里清晰感应到,那株蔓藤换了地盘后,正自在又畅快地舒展着枝叶。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众人便都起了身。叶青云手脚麻利地备好了干粮,还熬了一大锅热汤,氤氲的热气裹着香味在屋里散开。大家匆匆吃了早饭,姜枝一行人正打算前往南城门的集合点,院门外却突然传来了汽车引擎的声音。
众人面面相觑。
这么早,谁来找啊?
叶青云去开门,一看竟是胡杨开着辆越野车停在门口,他跳下车,脸上带着几分急色,问叶青云:“叶姨,姜枝姐没出发吧?”
叶青云脸上露出几分诧异,闻言便道:“还没呢,刚吃过早饭,正收拾着准备走。”她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又添了句,“这是遇上啥急事了?看你急的。”
说着便扬声朝屋里喊,“阿枝,小胡找你呢。”
屋里的姜枝听见喊声,快步走了出来,看到院中的胡杨,有些意外:“杨子,找我有什么事吗?”
胡杨脸上的急色更重了些,迎上前一步,声音带着几分焦灼:“姜枝姐,这次是真得麻烦你出马了。”
他深吸一口气,语速颇快地解释道,“前天基地为了能让老百姓多些资源,派老大带着几支小队进启灵山脉探查,按说昨天就该回来了,可到现在,七支队伍都没见回来,通讯也断了,联系不上。基地里派了人去找,也没什么头绪,老大实在没办法,想着之前二顺和雕姐在山脉里,所以让我来找你帮帮忙。”
姜枝听完,眉头不自觉地蹙了起来。
几支小队失联可不是小事,她很清楚启灵山脉那瘴气有多凶险,拖延下去怕是会有更多变数。
她略一沉吟,看向胡杨,语气沉稳:“杨子,这事不能耽搁。我跟你去山脉那边看看,海市那边……”
姜枝转头望向屋里等着她的众人,又看了看一脸茫然、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的姜旺。
随后她看向姜树,开口道:“哥,这次我就不和你们去海市了。你一个人护着大家应该没问题吧?”
姜树一听,当即挺直了腰板,伸手“啪”地拍了下自己的胸膛,声音响亮:“放心!你哥我办事,还有啥不放心的?我现在也是很厉害的!保管把人都安安全全带回来。”
姜枝点了点头,补充道:“空出来的那个名额,就让旺叔顶上吧。他常年跟水打交道,经验足,正好能指导你们怎么捕捞,也能多照应着些。”
姜旺一听要替姜枝去海市,脸顿时涨得通红,连连摆手:“这可不成,这名额多金贵啊,哪能给我占了去?”他搓着衣角,声音都低了几分,“我手还不方便,去了也是白占个位置,还是留给其他人吧。”
说着,他往后退了两步,像是怕被硬拉上似的:“再说我也帮不上啥大忙,别耽误了你们正事。”
姜树听了直摆手:“旺叔您这说的啥话?您打渔的本事就是最大的用处!这名额给您才不算浪费。”
姜枝也温言劝道:“旺叔,你别这么想。这次去本就是为了多些收获,有你在,咱们才能更有把握。这名额给你,再合适不过了。”
她心里确实存着几分想带姜旺多挣些资源的念头,但这话也绝非客套。
姜旺在水边摸爬滚打了大半辈子,对鱼性的熟稔是他们这些年轻人比不了的。有这样一位老手跟着,确实能少走不少弯路,省许多事。
姜旺还想推拒,一直没作声的姜老太太拍板道:“行了,就这么定了。阿枝既然需要忙其他事。阿旺你就和大树他们一起去海市,都早去早回,注意安全。”
话已至此,姜旺再不好说什么,只讷讷点了点头。“那、那我和家人说一声。”
袁英笑着道:“嗐,别费那个事,你尽管跟去,我们帮你说一声就是。”
姜枝见状,和叶青云交代几句后,便转身跟着胡杨上了越野车。
车子引擎发动,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渐远,车影很快拐过街角,消失在视线里。
另一边,姜树拍了拍姜旺的肩膀:“走了旺叔,别磨蹭了,集合点那边该等急了。”
等两边都走了,姜家剩下的人便各回各的活计,院里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车子前往起灵山脉的路上,胡杨对姜枝大致将失联的队伍情况说了一下。
当初罗永辉一共带了七个队伍进山,每个队伍负责一座山。他作为总指挥,留在山下接应。
为防队员在山里迷路,出发前特意让每个人腰间都系了长绳,绳头统一收在山脚下的固定点。原以为准备得已经足够充分,没承想即便如此,还是出了岔子。
姜枝一听就知道是被困在了瘴气迷雾里。
前阵子他们上山,若是没有二顺来接应,她们也没办法顺利下山。
照这么看,这次还真的找啾啾和二顺帮忙才行。
就是不知道现在啾啾消化得怎么样了?
原本姜枝还担心到时啾啾分不出心来帮忙怎么办,结果才刚跟着胡杨来到山底,精神池里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波动,紧接着是啾啾雀跃又清亮的啼鸣——
那股熟悉的气息陡然暴涨,带着破茧成蝶般的锐变。
姜枝心一跳。
啾啾这是,是突破了?
第114章
姜枝一喜。
啾啾的突破还真是及时雨!
胡杨开着车一路往基地外疾驰,很快把车停在启灵山脉靠近基地的那座阳葵山山底那片相对平坦的空地上。
姜枝推开车门下车,目光扫过前方时,很快就落在了那顶扎在空地上的帐篷上。
罗永辉和吴兵几人正站在帐篷前商量着什么,看到姜枝,都苦露出喜色。
吴兵:“枝丫头,总算把你盼来了,一开始听说你要去海市,我们还怕赶不及把你叫过来呢。”
姜枝嘴角抽了抽,“吴哥,你还是叫我名字吧,你这么喊怪别扭的。”
吴兵嘿嘿一笑。
陈少婷在一旁笑着和姜枝打招呼道:“姜枝,好久不见了。”
颜良蹲在一旁朝她点点头,也算是打过招呼了。
几人身后的罗永辉脸色看起来有些疲倦:“枝丫头,你来的正好,咱们这次遇到麻烦了,人至今联系不上,你看看有什么办法解决?”
距离几个小队上山失联已经超过72小时了。
虽然都是变异者,但这种情况下,也不能保证这72小时里没有危险。
若是一直找不到人,基地将损失三十多名变异者。
这作为总负责人的罗永辉压力很大。
姜枝:“路上杨子已经跟我说了大概情况,那些失联的人,估计是被山上的瘴气困住了,这有点棘手。”
“之前我们上去过一次,那瘴气就算是变异者也拿它没辙。”
罗永辉露出惊喜的表情:“你们上去过?什么时候的事?”
既然姜枝能下来,那就是还有办法解决。
姜枝把之前上去打探的事和自己的猜测大致可说一下,继续道:“这些瘴气每天下午三点会加重,如果没猜错,应该是上面的枯树散发出来的,原本我想等啾啾方便后,再去验证一下,没想到你们已经先行动了。”
罗永辉听姜枝这么说,不由揉了揉额角,“早知道,就应该先来找你帮忙。”
“今天也是,本来想让杨子喊你哥一起来的,怕耽误你们事情,要不是没办法了,也不好意思喊你。”
姜枝笑道:“罗叔这话见外了。”
她抬眼望向远处,那片山脉被浓重的雾气裹得严严实实,连轮廓都变得模糊不清,仿佛整个山域都沉在一片白茫茫的混沌里。
接下来,罗永辉又把几个小队的情况一一说了。
7个小队分别进了7座大山,进山的时间都差不多,确实都是下午三点后失联的。
现在不仅人下不来,就连绑在他们身上的绳子都断了。
这才是最棘手的。
罗永辉末了重重叹口气:“现在山里情况不明,硬闯肯定不行,可再耗下去,也怕出什么事……”
他转头看向姜枝:“当初你们是怎么下来的?”
姜枝坦言道:“我们能下来,完全是靠二顺和啾啾。”
罗永辉闻言松了口气,“那这次还得麻烦你,请它们帮个忙,把里面的人都带下来。”
姜枝点头应下:“没问题,我联系一下啾啾。”
随后姜枝闭上眼,意识沉入精神池。
这一次,姜枝明显能感受到与啾啾的联系比从前清晰了数倍,连啾啾此刻梳理翎羽的动作,都清晰地映在她的感知中。
看来这一次啾啾升级突破后,这种精神联结变得更强了。
“啾——”一声清越的雕鸣在意识里响起,带着几分雀跃,显然已接收到她的呼唤。
姜枝能清晰地“看”到,啾啾振翅冲上高空,锐利的鹰眼正穿透云层,遥遥望向那片被瘴气笼罩的山脉,随后猛地一个侧转,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疾驰而来。
十分钟后,罗永辉几人一道白影破开云层,啾啾巨大的身形就出现在众人视野里。
众人仰头望去,只觉这白雕比记忆中壮硕了不止一圈,翼展铺开时几乎遮住半片天空,雪白的翎羽在灰蒙蒙的光线下泛着冷光,看起来有了几分凶性。
吴兵看得直咂舌,忍不住道:“乖乖,这体型……都快赶上它老娘那大家伙了!”
姜枝笑道:“因为啾啾升级了。”
这话一出,周围瞬间安静了几秒。
胡杨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再望向半空那只威风凛凛的白雕,脸上写满难以置信。
陈少婷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里全是“这么快就升级了”的震惊。
吴兵:“枝丫头,你老实告诉我,你们是不是有能加速进化的好东西?”
姜枝眨眨眼。
别说,她还真有。
之前9级气囊水螅的露珠,她手上还有十多颗。
这些露珠对她和姜树已经效果不大,即使使用,也只能增加少许能量。
之前她也给姜君和姜文使用过。
但只能提高姜君对空间石的感应力,对身体强化似乎作用不大。
而姜文除了精神身体都变好点,似乎作用也不大。
因此姜枝也就暂时没再给姜家其他人使用。
后面她也琢磨过,这些露珠留着对他们用处不大,要不要干脆全上交基地。
但想到罗永辉他们几个一直为基地奔波,手里多些资源也能更稳妥些。这么盘算下来,便打定主意分成三份——
一份留给自家人——姜岁和姜丝年纪还小,谁也说不准将来会不会有机会成为变异者,她得为孩子们提前备下些资源。
一份上交给基地统筹,毕竟基地的综合实力越强,大家往后的日子才能更稳妥,发展也会更顺畅。
剩下的,便分给罗永辉他们几个。
现在既然提到这个事,姜枝索性从空间器里拿出五颗露珠一个个递到他们手上。
语气平和道:“这是之前从9级变异生物身上得到的,应该对你们有效,收着吧。”
说话间,啾啾已经来到众人所在的上空。
巨大的翅膀每一次扇动都带起狂风,吹得地面众人衣袂翻飞,连脚下的碎石都被卷得滚动起来。
姜枝盯着白雕宽阔的脊背,狂风一阵又一阵扑面而来,几乎要掀得人站立不稳。
姜枝趁着翅膀扇动的间隙猛地矮身,像只蓄势的猎豹般向前窜出。
手在触到那覆着细密绒羽后,啾啾恰好振翅抬升,一股磅礴的力量将她托得离地。
她顺势蜷身一滚,稳稳落在脊背中央。
突破后的啾啾羽根坚韧如筋,表层却柔软得惊人。
姜枝刚站稳,啾啾便发出一声清亮的“啾啾”啼鸣。
姜枝看向地上的罗永辉几人:“罗叔,那我就先去找——”
她话还没说完。
罗永辉就道:“枝丫头,等等!”
他迅速从空间器里掏出一套银黑色的鸟鞍朝姜枝丢了过去。
“拿着吧,这是我们几个跟基地换的高阶材料,一起拿去给你做了这东西。知道你经常要跟啾啾出去的,没个趁手的座驾可不行,正好这套鸟鞍可以根据白雕的身形自主调节,还算合适。”
姜枝低头一看,只见鞍鞯边缘缝着细密的防滑绒,两侧挂着打磨光滑的踏脚,连配套的缰绳都缀着便于抓握的暗纹,显然是精心打磨过的成品。
最让人惊讶的是,当那套鸟鞍离啾啾脊背还有半尺距离时,突然泛起一层淡金色的微光。
没等她伸手去扶,鞍鞯两侧便自动弹出数道柔韧的束带,像有了生命般灵巧地绕过啾啾宽厚的躯干,在腹下交叉、收紧,动作行云流水,不过眨眼间就稳稳缚在了啾啾背上。
束带末端的卡扣“咔嗒”一声扣合,严丝合缝得仿佛天生就该长在那里。
啾啾抖了抖翅膀,似乎并未感到不适,反而亲昵地用喙蹭了蹭姜枝的胳膊。
姜枝有些惊喜。
“罗叔,谢谢你们!”
罗永辉正想说话,觉果感受到手心那颗露珠忽然浸入了皮肉之内。
他忽然愣住了。
一股庞大的能量一下冲击着他,让他瞬间失了神。
姜枝见状,微微一笑。
她抬手按住鞍桥,借着啾啾羽翼扇动的气流轻巧一跃,稳稳坐进那贴合身形的鞍座里。
刚坐下的瞬间,两侧暗藏的安全带便如灵蛇般探出,顺着她的腰侧、膝弯绕了两圈,“咔”地一声扣在鞍身暗扣上,松紧恰到好处,既稳固又不束缚动作。
这真是好东西啊,有了这玩意,她就不用担心啾啾身上掉下去了。
她抬手摸了摸啾啾颈后顺滑的翎羽,看了一眼还在吸收露珠的几人,笑着对啾啾道:“啾啾,我们走吧。”
啾啾立即发出一声清亮的啼鸣,巨大的翅膀猛地一振。
姜枝只觉猛地一沉,随即又拔地而起,狂风瞬间倒灌扑来。
很快,地面的人影与喧嚣都成了迅速缩小的模糊光斑。
而站在原地吸收露珠的几人,直到露珠完全吸收完毕后,才猛然回神。
陈少婷倏地抬眼,瞳孔微微收缩,震惊地感受着这股新的能量。
一旁的吴兵则下意识张大了嘴,粗犷的脸上满是难以置信,他抬手揉了揉眼睛,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又看看其他几人,嘴唇动了半天,才挤出一句变调的话:“你……你们的精神池是不是也……”
实力提升的狂喜,让几人都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他们拼死拼活在基地那换来的提升实力的资源,可姜枝随手丢来的一颗珠子,竟轻轻松松就让他们突破了卡了许久的瓶颈……
胡杨迟疑了片刻才说:“刚才姜枝姐是不是说,这东西是从9级变异生物身上得来的?”
9级……这得是多么恐怖的存在……?
颜良神色复杂:“他们已经这么厉害了吗?居然已经能对付9级变异生物了?”
空气里弥漫着无声的震惊,几人你看我、我看你,眼神里全是同一种情绪——不敢相信。
可几人实力的提升,又让他们不得不信。
吴兵美滋滋的:“咱们抱的这大腿,也太粗了。老大,你之前把人拉过来,真是英明啊!”
自从认识了姜枝兄妹两后,他们小队的地位和实力,都跟坐火箭似的。
这一次实力又有了大幅度提升,其他变异者看到,怕是得羡慕得眼睛发红吧?
另一边,姜枝对罗永辉几人的震惊一无所知。
姜枝没看到二顺的影子,不由问:
“啾啾,二顺呢?”
白雕歪了歪脑袋,金瞳往西北方向的那座山瞟了瞟,跟着扑棱了两下翅膀,发出一串急促又清亮的“啾——啾啾!”
姜枝一下看懂了,二顺还在民安山上呢。
看它这样子,估计二顺没什么事。
姜枝放下心来。
有了这一幅鸟鞍,配合上之前基地奖励的瞬膜,姜枝在啾啾的脊背上要舒适不少。
即便啾啾速度再快,鸟鞍也能把她稳稳托住。底下的垫子软乎乎的,两边的挡头还能护住身子,不管是快飞还是拐弯,人都坐得稳稳的,不用使劲攥着羽毛,自在多了。
等适应了啾啾的速度后,姜枝这才发现仪表盘里已经能看清啾啾的能力了。
“滴——发现7级变异生物,变种白雕,异能1:精准定位。异能2:时序之眼。异能3:意识烙印。”
姜枝坐在鸟鞍上,眉头皱着。
变种白雕?
啾啾是……在变异的基础上,基因有了变种?
让姜枝惊喜的是,啾啾居然也有三个异能。
精准定位这个异能,她是有感应到的。
当初不管是从云巢巨木那飞往沙市寻找自己,还是前阵子指挥二顺带他们离开起灵山脉,都是靠的这个能力。
但那“时序之眼”和“意识烙印”又是怎么回事?
单从字眼推测,一个应该和时间有关,一个和意识有关。
她轻轻扯了扯啾啾脖子上的绳,啾啾就“啾”了一声,听着没什么特殊的。
姜枝更纳闷了:啾啾这家伙自己知道有这些本事不?
姜枝研究了半天,没研究出个人所以然来。
索性就把这事儿搁在了一边。
她也没叫啾啾展示那些异能。眼下还有正事儿要办,真要是待会儿撞上难缠的变异生物,可就麻烦了。怎么着,也得先保存实力。
姜枝拍了拍啾啾的脖颈,指着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啾啾,那几座山里有人被瘴气困住了,你能找到人吗?”
啾啾歪头叫了两声,像是应下了。
随后硕大的翅膀振翅拔高,盘旋了半圈后,啾啾锐利的金瞳在云雾缭绕的山间扫过。
不过片刻,它突然朝着左侧那座被浓白瘴气裹住大半的山峰俯冲下去,速度快得像道闪电。
姜枝在后面紧紧抓着鸟鞍,只觉风声在耳边呼啸。眼看就要扎进那片瘴气里,啾啾却猛地一折翅膀,在一片相对稀薄的气团旁停下,冲着下方一处隐蔽的山坳“啾啾”叫了两声。
姜枝探头往下看,隔着蒙蒙瘴气,隐约能瞧见山间有几个身影在原地不停转圈。
那七八个变异者被分成了三拨,相互间隔只有五六米,却像看不到对方一样。
一个个的脚步虚浮,像是被无形的线牵着。他们被瘴气逼得脸色发白,眼神涣散,转得急了还会踉跄几步,却始终挣脱不开这怪圈。
姜枝心一喜。
找到第一波人了!
没想到啾啾竟隔着这么厚的瘴气,还精准地找到了这些人的位置。
这定位的能力也太牛逼了。
可惜的是,啾啾这么大的身形稳稳悬在半空,双翼舒展着,却不见下方的瘴气有多少波动。
那些雾气只在雕翅边缘轻轻晃了晃,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挡开,连一丝要被吹散的意思都没有,依旧沉沉地裹着山间。
姜枝也没纠结,毕竟这些雾气连仪表盘的提示都能隔绝,诡异程度可想而知。
姜枝解开鸟鞍上的卡扣,顺手从空间器里拽出一截粗绳。她快速滑下啾啾的脊背,倒挂在利爪上,然后将绳子一端在啾啾的利爪上绕了几圈,打了个死结系牢,确保不会滑脱。
“就在这儿等着,别乱飞。”她吩咐了一声,随即抓着绳子另一端,直接纵身跳了下去。绳子随着她的下落微微绷紧,刚好缓冲了落地的冲力。
而在山间被困住的几人正被瘴气缠得束手束脚,忽听头顶风响,众人心一凛,隐隐能看到上空一团白影,那巨大的翅膀带着股迫人的气势,一看就是高级变异兽。
“有变异禽类!快警戒!”有低喝一声,当即握紧了手里的武器,互相递了个眼神——这么大的家伙,恐怕等级不低。
可还没等他们摆开架势,就见一道身影顺着那白影下方垂落的绳子滑了下来。
绳子在半空微微晃动,那人借着缓冲稳稳落地,然后拍了拍身上沾的湿气,抬头时正好对上他们警惕的目光——
几人有些愕然。
竟是个年轻的小姑娘,手里还攥着那根连着上空白影的绳子。
几人举着武器的手都顿住了,眼睁睁看着她站直身子,又抬头冲上空的白影喊了句什么,那气势迫人的大家伙竟乖乖应了一声,竟然没有半点要攻击的意思。
为首的变异者迟疑了片刻,这才问道:“你是……”
姜枝直起身,笑道:“我是罗队派来的,专门来带你们下山。”
她说着抬手指了指上空的啾啾,“那是我的伙伴啾啾,等下就靠它送你们出去。”
就在众人惊疑之际,姜枝已经从空间器里拽出一捆更长的绳子。她没多废话,几步走到离得最近的人身边,手腕一翻,绳子便灵活地在对方腰间绕了两圈,打了个结实的活结。
“站稳了。”她头也不抬地说了句,又快步走向下一个。
有人想开口问什么,刚张了嘴,就见姜枝已经绑完轮到下一个。
等绑完三个,姜枝正想让啾啾把人拉上去,她再在上空找另外几人时,
忽然觉得脑子里像多了几个模糊的光点,连方位和距离都标记得明明白白。
姜枝心一跳——啾啾定位的能力……怎么这么像仪表盘的提示?
只不过比起仪表盘,这能力更单一,也更实用。
该不会是因为当初啾啾破壳而出快狗带的时候,自己情急之下往它体内输入过精神力才这样的吧?
这个念头在姜枝脑海里一闪而过。
很快被她压下。
她根据啾啾分享的定位,快速找到另外两拨人。
在众人都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姜枝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仰头冲上空喊:“啾啾,可以了!”
姜枝喊完,转身抓住垂下来的绳子,手脚并用往上攀爬,动作快得像只灵活的猿猴,没几下就翻上了鸟鞍,重新扣好安全卡扣。
“啾啾,往上飞,回罗队那去!”
白雕应了一声,双翼猛地一振,带着串成一串的众人拔地而起。
那几名变异者身子被猛地拽向高空,都下意识惊呼一声,双手胡乱抓着腰间的绳子。
等身子稍稍稳住,几人勉强睁开眼,借着从瘴气缝隙漏下的光,总算看清了拉着他们的究竟是个什么存在——
那展开的双翼足有上百米宽,翎羽雪白得晃眼,尤其是那双锐利的金瞳,在半空里亮得像两团火焰。
居然是一只7级变异白雕!
而雕背上,刚才给他们绑绳结的小姑娘,忽然稳稳当当地坐在这只高阶变异兽的脊背上面,手里还轻轻拽着牵引绳,像是在驾着什么温顺的牲畜。
“这、这是……”有人声音发颤,抓着绳子的手都紧了几分。
他们出任务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变异兽被人类驯服,更别说是这样的高阶变异兽了。
惊得几人半天说不出话来,只剩下满心的难以置信。
——这小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头?能让这种凶物服服帖帖的,怕不是比这白雕还厉害?
然而他们没办法继续往深处想。
在白雕的疾速飞行下,山风瞬间灌满耳际,下方的景物飞速缩小。
随着速度越来越快,气流冲击得人睁不开眼,吊在下面的几人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翻涌。
——这速度快得实在让人受不住,再飞下去怕是真要吐出来了。
然而上方的白雕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双翼一振,很快拉着他们朝着罗永辉所在的方向疾飞而去。
远远看去,一串人被吊在半空,随着白雕的飞行左右摇晃,像挂在绳上的葫芦。
只消片刻,白雕稳稳落在山脉底下的驻扎地。
姜枝解开绳结,看着被放下来的几人踉跄着站稳,冲迎上来的罗永辉点了点头:“罗叔,人先交给你,我继续找其他人。”
不等罗永辉多问,白雕已经再次振翅而起,转眼便消失在天际。
被救的几人还没缓过神。
过了片刻,才忍不住问:“罗队,那姑娘……到底是谁啊?居然能骑七级白雕……”
周围几人也齐齐望过来,眼里满是好奇。
罗永辉望着白雕消失的方向,嘴角扬起一抹笑意,语气带着得意:“她啊,你们也知道的,就是之前和我们一起出过几次任务的姜枝。”
在场的人闻言都愣住了,随即恍然——原来是她!那个传闻中觉醒了罕见异能、连基地高层都要敬上三分的姜枝!
先前只当她是运气好,得了份旁人求不来的珍稀异能,却没料到本人竟厉害到这种地步。
能把桀骜难驯的七级变异白雕驯得服服帖帖,这本事,可比珍稀异能让人佩服多了!
几人对视一眼,眼里的震撼更甚,再想起刚才半空中那道从容的身影,忽然觉得传闻里的描述,怕是还不到她真实水平的十分之一。
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里,啾啾的身影在瘴气弥漫的山脉间往复穿梭。
姜枝坐在雕背上,借着啾啾共享的定位,精准锁定被困的变异者们。
直到四个小时后,最后一个被困者被带回驻扎地的空地上,姜枝才松了口气。
她拍了拍啾啾的脖颈:“好了,收工。”
罗永辉快步迎上来,脸上是掩不住的笑意:“枝丫头,这次真是多亏了你和啾啾!这么短时间把所有人都平安带回来,换成别人,根本不可能做到。”
这次倒是没有变异者受伤,但显然被困久了,神情都有些恍惚。
估计需要一点时间的恢复。
他转头看了眼空地上陆续缓过劲的小队队员们,心里清楚,这次是动用了和姜枝的交情才把事情解决了。
他转回来对姜枝说:“若不是你肯卖我这个面子,我这心里的石头,怕是落不了地。等回了基地,我做东,一定好好谢谢你!”
姜枝展颜一笑,“罗叔,都是自己人,不用客气。”
说罢她拍了拍啾啾的翅膀,“这边人都平安了,没什么别的事的话,我想先去办点事。”
“对了,瘴气的来源,就麻烦罗叔上报基地了,先走了,拜拜。”
话音刚落,啾啾猛地昂首发出一声清越的唳鸣。
随后,一道飓风扇过来,坐在雕背上的姜枝,转眼便成了天际一个越来越小的白点。
罗永辉未完的话堵在喉咙间。
陈少婷在一旁噗嗤一笑,“姜枝这丫头,真是越来越潇洒了。”
等姜枝远离地面后,姜枝摸了摸啾啾的翎羽,“走,咱们飞去山脉中心。”
啾啾应了一声不算响亮的啼鸣。
它扑腾了两下翅膀,调整好方向,就朝着山脉中心飞去。
姜枝也是在刚才救人的时候才发现。
大灾变后,原本南北走向的启灵山脉受地壳剧烈运动的撕扯与挤压,竟硬生生改变了原本的走势,化作一道首尾相接的环形山脉。
远远望去,连绵的山峦像一条蛰伏的巨蟒,脊背蜿蜒起伏,将中心区域严严实实地圈在其中。
姜枝穿梭于外围山峰时,发现所有山脉全被一片白茫茫的瘴气笼罩,而中心的地方,瘴气并不重,甚至算得上清明。
当时她的眼角余光隐隐看到环形山脉的圆心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薄薄的雾中亮了一下。
那光芒很淡,只隐约透出几分斑斓的轮廓,转瞬就被翻涌的瘴气吞没。
她当时正忙着定位被困人员,只当是光线折射的错觉,没敢确定——毕竟这启灵山脉的瘴气本身会扭曲视线,她也说不准那抹光是不是幻境之类的东西。
可现在越靠近中心,那记忆里的光影就越清晰,倒让她越发确定,刚才那一眼不是错觉。
第115章
她低头拍了拍啾啾的背,说:“啾啾,往最中间飞,刚才那雾里亮的东西,去看看是什么。”
啾啾“啾”地应了一声,翅膀扇得更欢了,载着她一头扎进前方更浓的雾气里,朝着山脉中心飞去。
一路飞来,就算啾啾飞得挺高,周围那浓浓的山雾瘴气还是纠缠着,甩都甩不掉,就跟故意挡着路,不让他们往山中间去似的。
姜枝心里庆幸,还好啾啾有精准定位的异能。不然哪怕他们飞在山脉上空,估计也早就被这遮天蔽日的瘴气困住了,
以啾啾的时速,一人一鸟还是花了半个小时才来到山脉中心。
姜枝坐在啾啾背上,透过眼前飘掠的瘴气往下看,环形山脉环抱的中心,并没有想象中起伏的山峦,反倒像被硬生生剜去一块的洼地。
洼地底部泛着奇异的光,不是土壤或岩石的颜色。
而是纵横交错的岗地,在薄层的白雾中透出的五彩缤纷的光——
姜枝瞳孔一缩。
这、这些颜色,不就是和之前在湘省之行时在草莓地得到的特殊矿石颜色的一样!?
她死死盯着下方那片驳杂的光带,心脏“咚咚”地撞着胸腔,几乎要跳出来。
只见山脉中心下面的颜色驳杂,红的如火,蓝的似海,还有一些青黄色的在其间点缀。
难道……这是一整条矿脉?!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让她浑身一震。
姜枝记得,罗永辉有说过,基地对于特殊矿石的巨大需求。
以前基地甚至会专门给各支变异者小队定下任务,目标就是搜寻这种特殊矿石。
然而现在,眼下这成片铺开的特殊石头……若是矿脉……那简直不敢想象!
看这规模,还大得吓人!
姜枝深吸了口气,带着凉意的风钻进肺里,才总算把飘得没边的思绪扯了回来。
她偏过头,看向啾啾的目光稳了些,方才的震惊也收敛起来。
“啾啾,往那边再近些,我们过去看看。”
啾啾缓缓飞过去。
眼前的景象更清晰了。
山脉的白色瘴气并没有因地势低洼而顺势往低处流,反倒被啥东西扯得忽上忽下。
从上方看,也能看到下面的石子时不时停在半空,过了一会又忽然坠下,还有几块绕在一些矿石边上打了个转。
她心里咯噔一下——这下面有点不对劲。
许是因为这些矿石的原因,下方的磁场十分混乱。
啾啾刚飞到山脉中心的上空,身子就猛地一沉,像是被什么东西往下拽了拽,紧接着又突兀地往上飘了飘,翅膀扇得忽快忽慢,整个身子左摇右晃,带着时姜枝一起颠簸起来。
姜枝在它身上覆盖一层精神力后,问:
“啾啾,能飞低一点吗?”
最起码,能达到仪表盘检测的范围。
她得确定一下,下面到底是不是矿脉。
啾啾像是听懂了,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啾”。它扑棱翅膀的动作顿了顿,似乎也感受到下方紊乱的力场,不安地在原地盘旋了半圈。
随后啾啾放缓了翅膀扇动的幅度,带着时姜枝一点点往下沉,每降一段,都能感觉到气流里那股拉扯的力道又强了几分,让它不得不频繁调整姿态。
就这样反复试探了二十多分钟。
就在这时,时姜枝耳边终于传来仪表盘“嘀——”的提示音。
“滴——”
“发现特殊矿石,火系特殊矿石。”
“发现特殊矿石,冰系特殊矿石。”
“发现特殊矿石,土系特殊矿石。”
“发现特殊矿石,金系特殊矿石。”
“发现特殊矿石,精神系特殊矿石。”
……
姜枝愣愣地看着下方,喉间像是被什么堵住。
半晌,她才轻轻吁出一口气,这么多属性的特殊矿石全都有……
她的睫毛不由自主地颤了颤。
眼底翻涌的情绪没露半分在脸上,只有紧握的手泄露了几分——掌心早已沁出薄汗。
这么多矿石……
单是这矿脉露出来的规模,便足够支撑基地日常用度好些年了。
甚至……连研究所那些卡了许久的研究项目,若有了这些矿石做支撑,想再往前推进一步,也不是没可能。
姜枝忍不住向往。
以后,他们人类会不会凭着这些发展出新的科技树来?
正想着,身下的啾啾突然发出一声急促的“啾——”。
啾啾翅膀扇动的幅度明显乱了。
随后身子一沉,险些往下坠去。
它急忙晃了晃脑袋,脖子上的羽毛都炸起了几根,显然是扛不住下方紊乱的力场了。
时姜忙手抚了抚啾啾的背:“啾啾,没事吧?”
见它又“啾”了一声,翅膀扑棱得越发吃力,便压下心头的思绪,拍了拍它的颈侧,“走吧,咱们换个方向,再往矿脉边缘探探去。”
以他们现在的情况,不大适合往下探。
还是到时上报基地后,让基地想办法吧。
啾啾闻言,立即扑棱着翅膀带着姜枝往上我,等远离了中心地带的磁场干扰,啾啾这才顺着矿脉边飞去。
启灵山脉灰蒙蒙的雾气再次扑面而来。
时不时缠着翅膀转。
啾啾飞了好半天,姜枝眼里看到的依旧还是和牛奶一样的瘴气以及底下连绵的山。
偶尔能见到冒着尖的山头戳破雾。
有时还会掠过被雾泡得发黑的树林,风里都带着股湿乎乎的土味儿。
啾啾这一飞,就飞了一个多小时。
可放眼望去,启灵山脉的山影还是没个尽头。
雾瘴裹着山,山又连着山,飞了老半天,仿佛就没挪过窝似的。
要不是知道啾啾的异能,她都要怀疑是不是也被瘴气困在了原地。
姜枝坐在啾啾背上,望着底下连绵不断的峰峦,忽然就懂了“十万大山”那说法里的分量。以前听人提,只当是句形容山多的话,如今真是切切实实感受了这几个字的精髓,还真是广到没边了。
姜枝忍不住琢磨,基地要是带人往山脉中心来,光赶路怕是就得费不少时日。
正想着,前头的雾似乎淡了些,朦胧中竟隐约望见了山脉的尽头。
那不是连绵的山影,反倒有高低错落的轮廓,像是楼盘的顶端。
姜枝心里纳闷,让啾啾再飞高些。雾被风卷着散了大半,底下的景象渐渐清晰——好像是一座城市?
虽然看着有些破败,不少楼塌了半边,可纵横的街道、成片的建筑轮廓,分明就是城市的模样。
她正辨着方向,目光扫过一处高坡时猛地顿住——那坡上立着个半截的铁塔,塔身上还留着模糊的“陇西广播”字样。
这铁塔……姜枝心头一跳。
大灾变以前,她去过甘省玩,这铁塔正是兰城的地标!
她让啾啾飞下去些,待看清那破旧地标的模样后,指尖忍不住发颤。
真是甘省!
她们……居然飞到甘省来了!
从出发时的安城,到中途掠过的陕省地界,再到眼下的甘省……姜枝望着身下依旧连绵的山脉余脉,只觉得喉咙发紧。这启灵山脉,竟悄无声息地跨了三个省?
她看了看时间。
她和啾啾居然不知不觉间,在路上花了两个多小时。
这启灵山脉,竟辽阔到了这地步。光是飞过的这一角,就够让人咋舌,真要论起全貌,怕是用“无垠”二字来形容,都不算夸张。
姜枝让啾啾贴着山脉边缘慢慢绕了一小圈,越飞越觉得空气里的寒气浸骨。
往下看时,更是心头一沉——这边受寒潮影响竟也这么大。
整个兰市边缘都像被冰封住了一样。
这边的气温明显要比安城的要低许多。
街道上积的不是雪,是冻得硬邦邦的冰坨,风刮过冰面,连点扬尘都带不起来。
往日里就算破败也该有几分生气,如今却像幅被冻僵的画,连一丝活气都透不出来。
出现在地面上的变异生物少得可怜。
这一路飞过冰封的街道,眼里尽是白花花的冰面。
直到啾啾振翅掠过那片老城区上空时,她忽然蹙了眉。
“啾啾,慢些。”她轻轻拍了拍白雕的羽毛。
啾啾温顺地低了低翅膀,飞行的速度缓下来。
姜枝扶着啾啾的羽冠往下看,这才看清那不对劲的地方在哪儿——不是冰面反光晃了眼,是冰面本身断了。
一道黑缝正横在几条街的交汇处,像有人拿巨斧在冻硬的地面上劈了一下。
冰坨子原本冻得严实,这会儿却沿着裂缝崩开,大块的冰棱悬在裂口边缘,底下是深不见底的暗。
从高处往下看时,那裂缝细得像道划痕,宽不过几厘米,毫不起眼。
姜枝立即让啾啾再飞近些,想要看清那裂缝。
直到啾啾慢慢往下飞了段距离,她才惊觉这地裂的真面目——
居然是足有两三米宽的大裂缝,黑沉沉地横在那里。
再仔细看它的走向,竟然一直往山脉中心那片矿脉的方向蔓延。
姜枝的心一下沉了。
她盯着那道地裂,眉头拧了起来:要是再遇上地壳运动,这裂缝会不会往矿脉那边扩?
真要是伤着矿脉,那损失可就大了。
这么一想,姜枝心里有了底。
她拍了拍啾啾的背:“啾啾,咱们沿着裂缝一路飞回去。”
这矿脉的事,还是得让基地尽早动手挖才行,迟了怕是要出变故。
*
另一边,兵分两路的姜树带着韩磊一众人匆匆忙忙来到汇合点。
三点多的天还浸在浓得化不开的黑里。
风裹着寒气往人脸上吹,姜树等人准备得还算充分,每个人都围上了粗布,带上了帽子。
但即便这样,等到了汇合点,众人的鼻子依旧被冻得发红,呼出的白气刚飘起来就被风卷走了。
汇合点那边亮着几盏昏黄的应急灯,光打在人身上,暖不起来,倒把站在那排队等候的人的影子拉得歪歪扭扭。
这还是基地第一次派这么多车出城,场面多少有些壮观。
不少基地居民早早就站在军用皮卡旁等着,有的裹着厚棉衣,双手拢在袖口里,还是冷得忍不住来回跺着脚。
几乎所有人都缩着脖子,下巴抵着胸口,只露出半只冻得发红的耳朵。
时间还没到,军用皮卡的车门此刻紧闭着,车身上凝着层白霜,有人时不时想爬上载人车厢,手刚碰上去,“嘶”地抽回手,搓了搓又往嘴边凑,呵口热气暖一暖。
韩磊几人瞧着眼前这光景,心里头庆幸抱住了姜家这条大腿,不然他们也会是那些穿不暖吃不饱的人中的一员。
而姜旺被姜老太太硬塞了厚棉衣,外头还裹了件沉甸甸的大皮袄。
他往拢了拢衣襟,只觉得打入冬以来,就没这么暖和过。
但对于吴秀来讲,比起家里那点能裹住人的暖和,外头的冷简直是往骨头缝里钻,她刚站定就打了个寒颤。
她赶紧从随身的包里摸出装着生姜水的保温杯,拧开盖子递过去:“快都喝点,趁热下肚,可别冻感冒了,这节骨眼上可经不起折腾。”
众人接过来,一口热辣辣的姜水咽下去,从喉咙暖到肚子里,刚才被风刮得发僵的身子,倒真缓过来几分。
四点钟一到,工作人员准点过来登记。
二十辆军用皮卡就停在空地上,180个名额,全是往死里挤才凑出来的数。
工作人员在用了扩音器说了注意事项后,就开始让众人排队上车。
姜树瞧着排得老长的队伍,干脆让韩磊他们几人分开,各自钻进不同的队伍里排着。人一分散开,倒是省了扎堆等的功夫,没过多久,就有队伍轮到了他们这边,效率快了不少。
等登记好,阿宇几个小伙子眼疾手快上了其中一辆。
车厢里已经坐有不少人,胳膊肘挨着膝盖,呼吸都带着彼此的热气。
他们费力地往里挪,总算找了个中间靠车厢底栏挤着坐下,虽然后背贴着冰冷的车厢壁,但好歹占住了一小块地方。
8人刚坐下,外头又有人往车上挤。
本就满当的车厢更像被压实的罐头,胳膊碰着胳膊,膝盖顶着后背,连转身都费劲。有人被挤得闷哼一声,却也只能往里缩了缩。
有不少人揣了钓鱼竿,那些杆子在人堆里根本没处搁,只能斜斜地靠在胳膊边。
没过一会,人总算齐了。
一名战士踩着踏板爬上来,“哗啦”一声将帆布篷往车顶一扯,四周的篷布顺势落下,用绳子在栏板上牢牢系住。
风被挡在了外头,车厢里顿时变成了密不透风的小空间,刚才让人冷得不行的寒气慢慢退了,身上竟真透出几分暖意来。
只是人实在太挤,几十号人的呼吸全闷在这点地方。
没一会儿,空气就变得浑浊,全是众人呼出来的二氧化碳。
车厢里渐渐静了,先前的低声交谈没了声响,二氧化碳吸得多了,一车厢子人就开始昏昏欲睡来。
听说从安城到海市,就算现在变异生物变少了,也还是需要3个多小时的车程。
有人起的太早,直接靠在旁边人的肩上闭目养神了。
吴秀也困。
她小声交代几个年轻人,“都睡会吧,不然等下去到没精力了。”
韩磊几人应了一声,也相互靠着准备眯一下。
结果没多久就困得不行,车颠簸的晃动让人更是想睡。
昏沉的倦意顺着四肢百骸往上爬,一个个脑袋都不由自主地往下耷拉。
就连姜树也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时,车忽然颠了一下,人群跟着往前涌,有人的鱼竿被前后两股力道一夹,只听“咔嚓”一声脆响,脆生生断成了两截。
“我的竿!”那人急得低呼一声,手忙脚乱想去捡,可左右的人被挤得死死的,他身子都弯不下去。
“哎!挤什么挤!”
“这破路颠得人骨头都散了!”
抱怨声紧跟着那声脆响冒了出来,有人被挤得撞在栏板上,疼得龇牙咧嘴,转头就瞪向身后:“能不能稳住点?骨头都要被你撞断了!”
车厢里本就闷得让人烦躁,这一颠一闹,更添了几分火气,低低的抱怨声混着粗重的呼吸声,在帆布篷罩住的狭小空间里嗡嗡地响。
偏在这时,不知谁那边悄无声息地放了个闷屁。起初没人吭声,可车厢里本就密不透风,那股子酸馊味“腾”地一下就弥漫开了。
“嚯,谁啊这是!”靠得近的人先憋不住了,皱着鼻子往旁边挪,可挤得死死的根本挪不动,只能使劲扇着鼻子,“味儿也太冲了!”
“可不是嘛,本来就闷得慌,这种时候还有人放屁,简直没法喘气了!”有人跟着附和,声音里满是嫌恶。
先前因鱼竿断了起的那点火气,倒被这突如其来的尴尬气味冲得散了些,只是众人脸上更不好看,要么抿着嘴憋气,要么别过脸去,车厢里嗡嗡的抱怨声里,又多了些哭笑不得的嘀咕。
姜树嫌弃地捏住了鼻子,心想,还好自家老妹没来,不然那脸估计得黑了。
好在这种让人哭笑不得的窘迫并没持续太久。车厢外的颠簸渐渐缓了,车厢里很快恢复了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
久到连姜树都觉得昏昏欲睡时,终于听见外头有人喊“到了”。
紧接着帆布篷被“哗啦”一声拉开,冷风卷着新鲜空气猛地灌进来,把满车厢的浊气冲得七零八落。
原本被车厢里的浊气熏得昏昏欲睡的众人,被这股冷风一激,一个个打了个寒颤,耷拉着的脑袋“噌”地抬了起来。
此时外头天已大亮,光线顺着拉开的篷布缝涌进来,亮得人眼都眯了眯。
有人被风吹得瑟缩了一下,却又忍不住使劲吸了两口——再冷的风,也比车厢里那混杂的空气清爽百倍。
众人先前那股子昏沉倦意被吹得一干二净,连带着因拥挤和尴尬攒下的烦闷,也散了不少,眼里渐渐浮起几分“总算到了”的清明。
一名战士道:“都抓紧下车!”
话音刚落,车厢里的人像是瞬间醒了盹,原本挤得纹丝不动的人堆立刻活络起来。
一个个往下跳。
后面的人紧跟着往前涌,你挨我挤地往车门挪,胳膊肘撞着胳膊肘,背包蹭着背包。
坐得时间久了,吴秀被挤得手脚发麻,差点站不起身。
姜树连忙护着她往车门方向带,韩磊几人跟在后头,脚底下踩着车厢底板又滑又硌,也顾不上了,只想着赶紧下了这拥挤的车厢。
挤在最后的人被前面的人带着,几乎是半扶半拽地落了地,脚一沾坚实的地面,先长长舒了口气,揉着被挤得发疼的胳膊,抬头往四周看,不少人顿时都被眼前的景象慑住了。
这是一处海湾。
天光大亮下,偌大的码头空荡荡的。前方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原本该泛着波光的水面早成了整块的冰,青灰色的冰面从码头边缘一直铺向远处。
码头上的石阶、栈桥墩子全裹着层厚冰,白花花的一片,风刮过光秃秃的桥面,发出“呜呜”的响,更衬得这地方空旷又凛冽。
远处的水天相接处,冰面与灰蓝的天连在一块儿,分不清界线,只觉一片茫茫的冷,压得人心里发沉,却又透着股撼人的壮阔。
这时,二十辆车的居民陆陆续续都下了车。
吴秀居然在隔壁车辆旁见到了熟人,忍不住对姜树和姜文道:“大树、阿文,那马艳红和她侄子居然也来了。”
兄弟两看过去。
还真是。
那两人身旁还有一个老太太,看长相,有点像马艳红的老娘。
吴秀:“那马家不是个东西,等下咱们可得小心一点他们。”
兄弟两看了那边一会,都应了一声。
就在众人兴奋地想要开始行动的时候,一名战士站在人群中清了清嗓子,声音在寒风里透着股干脆的冷硬:“都听着——从现在起,码头范围内,你们可以自由行动。”
见众人安静下来,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又补了句:“但别往远了去,这冰面没探过虚实,码头外的地方不安全。”
“晚上七点,就在这儿集合。记住了,七点,过时不候。还有——”他抬眼扫过众人,“从现在到集合,各自的安危,生死自负。”
战士的话落了音,沉默片刻的人群便像被打散的星子,三三两两地动了起来。
180多号人,眨眼间就散在了冰封的码头上。
有人揣着早就备好的小凿子,径直往码头内侧的冰面去了,蹲在那儿敲敲点点,显然是急着找处能凿冰钓鱼的地方。
也有几户人家凑在一块儿,低声商量几句,便裹紧了衣裳,往码头更深处、离集合点稍远些的地方走去。
姜树往姜旺身边凑了两步,脚在结着薄冰的地面上碾了碾,避开一块滑溜的冰面,才开口问道:“旺叔,你看这码头这么大,冰天雪地的,咱们从哪里下手比较好?”
这种时候,姜树的异能就有点捉襟见肘。
那冰和水浑然一体,很难分辨脚下到底是薄冰还是厚冰。
但是能看到哪些地方变异鱼多。
说到自己在行的事,姜旺顿时打起精神来。
他往冰面上蹲了蹲,仅有的左手按在冰凉的冰壳上,指节敲了敲听声响,又抬眼望了望远处:“海里和河里不一样,得先看冰面。”
“你们看那片冰,不是透亮的脆白,带着点暗青,上头没冻太厚,那底下水流活泛,鱼才肯来。”
“咱们最好还是别选离岸边太近的地方,近岸冰薄不说,冬天鱼都往深水区挪,浅处凿了也是白费劲。”
姜文问:“旺叔,那你的意思是,咱们得去离岸边远一点的地方?”
姜旺摇头。“海里的冰最不能大意,离码头远的地方别去,栈桥墩子周围的冰挨着实底,冻得也瓷实些。可以先去那边看看。”
韩磊:“那要怎么判断冰厚不厚?万一不小心掉下去怎么办?”
姜旺站起身,往冰面边缘挪了两步,脚在冰上跺了跺,又弯腰用手套抹掉冰面的霜花:“看冰厚不厚不难。先看冰色,要是发白、发脆,那冰就薄,大多是新冻的,底下说不定还冻不实。要是透着深青、发暗,摸着冰面硬邦邦的,敲上去‘咚咚’响不发空,那才是冻透了的厚冰。”
姜旺说的十分详细,众人听着,顿时觉得,姜旺的经验确实丰富。
有人带着,确实能省去不少时间。
姜旺给几人说了不少,最后道:“等下我走在前面,你们跟着就行。”
姜树点点头:“行,旺叔,我们都听你的。”
姜旺也不墨迹,直接率先抬脚,脚踩在冰面上时格外稳当,每走两步就弯腰敲敲冰面,听那“咚咚”的闷响。姜树几人紧随其后,踩着他留下的脚印往前挪,很快就看到脚下的冰面渐渐从泛白转为深青。
众人小心翼翼地走了一阵,没一会就来到钱桥墩那。
“就这儿了。”姜旺在离桥墩两步远的地方停下,弯腰拍了拍冰面,“桩子底下冻得瓷实,鱼也聚得多。”
韩磊几人脸上一喜。
姜树也从空间器里拿出他们准备好的工具,分发给众人。
姜旺手里拿着小凿子和锤子,先在冰面划了个小圈,随后抡起锤子往凿子上砸——“哐当”一声,冰屑溅起,几下就凿出个小坑。
“你们先找块背风的地方歇脚,我先凿开个眼试试。”姜旺头也不抬地说着,手上的力道十分均匀。
几个年轻人都想上去帮忙,被姜旺拒绝了,“这里的冰不算厚,我来就行。”
虽然姜旺没直说,但众人看出来了,他是怕他们整出动静太大惊了鱼。
没多大功夫,姜旺手下的小坑就扩成了碗口大的冰洞,里头的海水泛着黑,倒真有细碎的泡泡往上冒。
第116章
姜文在旁边看得一喜。
“见水了!”
姜旺脸上露出了些笑意,话也多了一些,“凿冰时先小范围敲,听着冰下没闷响再下凿子,海冰底下说不定有暗流,要是一开始就凿大范围的洞,容易出事。就要像现在一样,先开个巴掌大的眼,等看着有细碎的泡泡往上冒,再慢慢扩,动静小才惊不着鱼。”
韩磊几人听得认真。
这可是能吃饭的本事。
现在多学一点,以后也能多点立身之本。
姜旺只有一只手,光是凿这么一小块冰层就累得不行。
没多久就得停下来喘气。
韩磊连忙过去道,“旺叔,接下来让我来吧。”
姜旺脸上掠过一丝窘迫:“年纪大,不中用了。”
先前咬着牙开了头,后面的活计总归能顺些,姜旺也不再硬撑,退到了一旁。
韩磊接过冰镩子,继续对着姜旺凿开的小洞下手。
他手掌扣紧冰镩子落在冰层上,发出“笃、笃”的闷响。
先前姜旺凿开的小口成了引子,韩磊顺着边缘往下凿,每一下都稳准狠地落在冰层衔接的脆处。
他没急着求快,先沿着洞口凿出一圈浅槽,把冻得硬实的冰边震松了些,再换了个角度往深处凿。
慢慢的,凿出来的冰屑越积越多,在脚边堆起一小堆,那洞口也跟着慢慢往外扩,原本只容得下拳头大小,渐渐扩成了十厘米大小,冰下隐约有水流的微光透上来。
韩磊凿累了,就换下一个。
期间姜树拿出家里仅剩的小帐篷出来,和吴秀姜文两人一起支起来。
别说,这帐篷搭起后,还真能挡不少风,虽然比不过冰钓用的特殊帐篷,但有比没有强。
韩磊那边轮着换了三个人,没过多久,原本的小口就变成了一米大小口子。
姜旺见状便道:“可以了可以了。不能再大,再大这冰面怕撑不住会裂。”
几人闻言,便停了手。
姜旺看了看水下的情况,露出喜色:“合适了,可以先试着放点饵料下去。”
姜树知道他们家的人钓鱼技术都不行,特地在饵料这块下了功夫。
一份是用先前晒干了的变异蛇肉泡水后和煮熟的青稞一起揉的。
叶青云把蛇肉剁得碎碎的,掺上青稞,红肉碎裹着青稞,做了一小盆。
另一份是田鼠肉,去皮剔了筋,剁成肉泥后加了点大榕果树的叶子。
最后一份是魔芋块,叶青云和姜老太太把魔芋蒸得软乎乎的,切成指甲盖大的小丁,又用剩下的蛇肉汤泡了泡吸足了味儿。
他把三个小瓦盆往冰洞边一摆,献宝似的道:“来,来试试这些鱼饵!蛇肉和田鼠肉腥,说不定能招大鱼,魔芋块软和,小鱼也能叼得住。”
姜旺心疼得看着那些鱼饵,这么好的料,给人吃多好……
韩磊几人倒没这么纠结。
他们接过饵料和鱼竿,开始上料。然后递给姜旺,“旺叔,你先带个头,来个开门红。”
姜旺原本想着在旁边指导就好,但见姜家人也是这个意思,便没再推辞。
他蹲在洞口边,手腕一扬,麻线做成的鱼线“嗖”地滑进冰洞里,只留一小截线卷在鱼竿上。
吴秀到桥墩上掰了两块冻得结实的雪块垫在地上,让姜旺坐歇着,自己也挨着帐篷角蹲下,眼睛直瞅着水面。
边看边忍不住道:“可得来条像样的,不然今天咱们就亏本了。”
姜树闻言笑道:“放心吧大伯娘,等咱们学会了,就分成两拨人,到其他地方也开一个洞,这样怎么也亏不了。”
寒风吹过海面,帐篷被吹得哗啦哗啦响,要不是牛大力坐在里面,估计这会都要被吹走。
姜树等人一个个盯着冰洞口瞧了足有十多分钟,眼瞅着水面要冻上薄冰,姜旺手里的鱼线忽然猛地往下一坠!
“有了!”他喊了一声,一手紧紧攥住鱼竿。
他虽然只有一只手,动作却不含糊,手腕往回一沉,胳膊绷得紧紧的——水下的力道不轻,线被扯得“嗡嗡”颤,冰洞口的水面翻起个小漩涡。
那鱼的力道不轻,姜旺一下子差点没被拽下去。
一旁的韩磊直接伸手搭帮,一上手,才发现那力道强得差点没把鱼竿给折了。
姜旺憋红了脸,“不行,得快点把鱼拉上来,不然鱼竿要撑不住了!”
姜树一听,那还了得,连忙招呼牛大力,“大力哥,走,咱们一起去帮忙!”
两人直接跑过去。
这时鱼线正被拽得笔直,水下的东西力道极沉,姜旺一只手攥着线,手背上的青筋都绷了起来。
牛大力二话不说,蹲下身攥住线的另一头,姜树也赶紧伸手按住姜旺的胳膊帮着稳住。
“往这边带!”姜旺喊了一声,牛大力和姜树听话地一左一右往回拽。
鱼线“嗡嗡”直响,冰洞口的水翻得厉害,溅起的水花落在冰面上,把站在最前面的韩磊的裤脚都弄湿了。
几人拽了几下,水下的力道松了松。
姜树趁机将鱼线一点点往回收,水面上先冒起串气泡,跟着“哗啦”一声,一条足有一米五长的变异鳊鱼猛地窜了上来,银白的鳞在雪地里闪得晃眼,肚子圆滚滚的,一看就膘肥。
韩磊大喜:“是个肥的!”
姜旺猛地直起身,眼里亮得很:“是鳊鱼!这得四五十斤!”
一时间,众人都兴奋地凑了过来。
姜文撂下鱼竿凑过来比量:“这么大一条,要是能吃的话,够我们所有人吃上一餐了!”
姜树已经等不及了,“快,测一下,看看能不能吃。”
姜文闻言,立即把检测仪凑过去。
“滴——高度毒素,不可食用。”
众人一听,大失所望。
敢情忙活大半天,得了条不能吃的。
姜文连忙道:“别急别急,我刚测的是鱼头,还有鱼身鱼尾呢。”
说着,姜文又继续往鱼身上测:
“滴——中度毒素,可适量食用。”
中了!!
众人脸上一松。
努力没白费!
证明这地方找的没错!!
姜树高兴道:“旺叔,真有你的,第一条就出货了!”
姜旺有些不好意思:“碰巧而已。冰层覆盖久了,这边有出口,碰上氧气,也会容易得鱼。”
众人只当他谦虚了。
姜文整条鱼测下来,居然除了鱼头,其他都是中度毒素的。
姜旺就说,“鱼头虽然不能吃,但也别浪费,可以把鱼头弄下来当鱼饵。”
这主意好,吴秀当即说,“我来处理吧,你们继续钓鱼去。”
阿宇闻言便说:“婶子,我来帮忙。”
现在人手充足,那边也不需要太多人,总要找点事干。
那边姜树已经叫开了,“快快快,我看见底下有鱼跑过来了,二哥,快去拿捞网!”
果然如姜旺先前说的,冰口一破开,底下氧气足了,鱼群真就往这边聚。姜树扒着冰沿瞅得真切,水里黑影绰绰的,尾巴一摆就晃过一片。
姜树恨不得徒手伸进水里抓了。
姜文火急火燎地拿着捞网冲过去,正想将网沿贴着冰洞边缘探下去,姜旺连忙提醒:“慢点慢点,不能急,一急鱼全跑了!”
这话一出,姜文连忙缓下来。
依着姜旺的话将捞网杆放得缓缓的,网沿贴着冰洞边缘,一点一点往水下沉——网眼擦过冰层时,甚至没溅起水花,只在水面漾开几圈淡纹。
姜旺蹲在一旁,独臂搭在膝盖上,低声指点:“再往下探半尺,稳住了……对,就停在那儿。”
姜文屏住气,网在水下停了足有两口气的工夫。
洞口下的水渐渐静了,先前被惊得散了的鱼影又慢慢聚过来,有几条小的竟贴着网兜蹭了蹭。
姜旺眼一亮,朝姜文递了个眼色。
姜文心领神会,手腕轻轻一翻,将网口往回带了带,跟着手腕发力,稳稳往上提。
网兜刚离水面,就见里面坠着五条银白的鱼,尾鳍还在网里轻轻摆着,竟没怎么挣扎。
阿松一看,居然是五条巴掌大的变异沙丁鱼!
捞上来一测,居然都是高度毒素的,不能吃。
众人也没气馁。
知道下面能找到吃的,还相对安全,这对他们来说,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
以前去采集区,都还害怕遇见变异生物。
现在在这如此空旷的地方,水下的变异生物都被厚厚的冰层隔绝,还是十分有安全感的。
姜文把这五条沙丁鱼都交给吴秀处理。
吴秀翻出一把柴刀,直接蹲在雪地上,攥着刚才钓上来的第一条大鱼尾巴往冰上一按。
那鱼拼命地挣扎,身子在吴秀手下扭得厉害,尾鳍“啪嗒”抽着冰面,鳃盖也张得老大,滑溜溜的身子几乎要从水里蹿出去。
一旁的阿宇赶紧用大刀背狠狠敲向鱼头。
“咚”的一声闷响。那鱼猛地一僵,扭着的身子一下软了,尾鳍垂在冰上不再动弹,鳃盖也慢慢合了,只剩鱼嘴还轻轻颤了两下,便彻底没了声息。
吴秀见鱼不动了,用柴刀利落砍了好几下,那鳊鱼的鱼头和鱼身才分了家。然后将鱼身上的高毒素内脏混着这鱼头一起剁碎了给姜树几人当鱼饵。
那五条不能吃的沙丁鱼也落下同样的结局。
不多时,韩磊几人学着姜旺之前的样子,也钓上几条四五十斤的变异石斑鱼和鲷鱼。
让几人兴奋的是,居然每一条都是中度毒素的,这收获比起以前在采集区,不知道好多少倍。
韩磊几人瞬间爱上了这地方。
阿宇忍不住道:“要是每天都能来这里该多好。”
韩磊兜头给他泼了盆冷水:“别想太多,就基地这户数,能几个月轮上一回就烧高香了。”
基地规矩摆得明明白白——
一户去过,得等别家都轮遍了,才能再排上号。
阿松顿时觉得晴天霹雳:“那岂不是说,咱们这一次很有可能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真要到几个月再轮到,别说吃肉了,连汤都喝不上了。
鱼苗都别想剩下。
韩磊:“所以,咱们今天都要卯足劲,怎么也要挣上三五个月的伙食才行。”
韩磊这么一说,众人顿时压力倍增。
姜树:“那还等什么,咱们分头行动,赶紧多凿几个洞,别浪费时间!”
韩磊看向姜旺说:“是啊,旺叔,咱们再多开个口子吧?一个口子,效率太低了。”
姜旺点了点头:“成,多开几个也行。”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脚下的冰面,又沉声道:“不过洞眼跟洞眼之间要离远点,至少隔个七八步。这冰看着厚实,扎堆凿容易裂,别到时候鱼没捞着,人先掉下去了。”
姜树几人应了声,便分成两拨各往左右两边挪了七八步。
选好位置后,挥起冰镩子就凿。
没半晌,两边的圆洞就凿好了。
几人赶紧把鱼饵挂上钩,将鱼线垂进洞里,攥着竿子等了起来。
没过多久,姜树攥着竿子晃了晃,忽然手上一沉,差点被拽得往前趔趄。
“好家伙!这得有个大的了!”姜树又惊又喜,赶紧喊:“快来搭把手!拽不住了!”
他咬着牙往后拽,鱼线绷得“嗡嗡”响。
以他现在的实力,居能和他力量抗衡的变异生物,那得是多少级得变异生物啊?
那东西力道大的不行,姜树往后拽,它就往水下挣,鱼线被拽得快成了直线。
牛大力见状扑过去帮忙攥住竿尾,两人一前一后使劲,胳膊都绷得打颤,拉锯似的跟水下那东西较劲。
两人都是力气大的,没一会就占了上风。
只听水面“哗啦”炸开,一个棕色的大东西扑棱着涌上来——
在一旁帮忙操网的姜文愣住了。
居然是只章鱼!
光是拉上来的部分就有半人高,那几条腕足一甩就搭在了冰面上,“啪”地拍得结实,黏糊糊的吸盘看得人发怵。
没等牛大力几人反应,最粗的那条腕足猛地往回一缩,又狠狠往牛大力身上一砸——
好在姜树眼疾手快,抽出跨间的猫爪,一爪子挠过去,最前头那条想要砸在牛大力身上的腕足应声而断,掉在雪地上还“啪嗒啪嗒”胡乱扭动,吸盘一张一合地扒着冰面。
剩下还在水里的几条腕足受了惊,猛地现出水面往冰上一砸——
“咔嚓!”
冰面当即裂了道黑缝,顺着洞边往四周爬了半尺远。
这可把众人吓得够呛。
这章鱼力道也太大了。
再这么折腾下去,这冰面裂了,全部人都得完蛋!
姜树也急了,猫爪反握在手里,瞅准章鱼露在冰外的脑袋,手腕使足了劲往下劈——“咔”的一声,硬生生将那脑袋劈开半边。
刚劈下去,章鱼猛地一挣,断口处“噗”地喷涌出一大团墨汁,黑黢黢的一股子,直溅得姜树脸上、棉袄上都是,连旁边的冰面都染黑了一片,带着股子海腥味。
不远处的几人都被吓到了。
吴秀看忙跑过来,“大树,你们没事吧?”
姜树抹了把脸,脸和手更黑了。
……大意了。
好在那墨汁没什么腐蚀性,不然可够呛。
“没事,大伯娘,这次出来带毛巾没?得擦一擦。”
海边的风可不是开玩笑的,不及时擦干,没一会头发丝都得结冰。
吴秀连忙道:“带了带了,我这就给你们找去!”
说着又小跑回帐篷那翻找姜树之前从空间器放出来的东西。
姜树和牛大力趁这空档合力拽章鱼,两人弓着身子往后使劲,可拉到一半,那章鱼的身子居然卡在了冰洞口。
任两人怎么拽,章鱼愣是纹丝不动,反倒把洞口撑得更裂了些。
姜文傻眼了。
“现在该怎么办?要把洞口扩大吗?”
可刚才冰面已经被章鱼腕足砸裂了好几条缝,要是扩洞的话,肯定会出事。
姜旺从那边赶过来,闻言连忙道,“不能扩!把这章鱼分成两半就行!”
姜树听了,猫爪抡圆了往章鱼身子中间砍。那章鱼本来就没了脑袋,这一下又被劈成了两半。
“来!拽!”他喊了声,和牛大力各拽着一半,这回没卡壳,“哗啦”就拖上了冰。两半身子在雪地上滑出两道印子,断口处还滴滴答答往下淌着黏水。
其他人这才看清这变异章鱼的原貌。
光身子就足有两米长,圆滚滚的像口小缸,几条腕足往旁一铺,竟能扯出五六米远,断了的那条还在边上蹦跳。
阿松在一旁看得脸色苍白。
这一次,几人才真真正正感受到变异者和普通人的差距。
如果刚才是他们钓到这只变异章鱼,别说拉上来了,估计碰上只有被拉进海里去的份。
吴秀小跑过来把毛巾递给几人擦拭,看到这章鱼的模样,也被吓得脸色发白。
“我的娘诶,这么大的变异章鱼。”
姜树抹了把脸上的墨渍,冲大伯娘笑了笑:“没事啦大伯娘,先把这大家伙挪过去吧,搁这儿我真怕冰层扛不住。”
姜文一听,便弯腰去抬,可一使劲,那半截章鱼身子竟纹丝不动。
“嚯,真沉!”姜文咋舌。
牛大力和阿松几人赶紧围上来,四人各拽着一角,“一二三”喊着号子往上抬,好一会才勉强把半拉章鱼抬离冰面。
那章鱼黏糊糊的身子坠得厉害,得两人在前头拽,两人在后面托着,一步一挪地往帐篷那边挪。
姜文抗得直喘气:“这大章鱼怎么也得几百斤重吧?”
韩磊说:“我估计不止,你看大力和大树两个都拉不动,最少也有千斤以上。”
等众人把章鱼扛回帐篷处,姜树便摸出腰间的检测仪凑过去,探头一挨那根被割断的章鱼腕足。
“滴——中度毒素,可适量食用。”
众人瞪大了眼睛,这么长一根腕足,居然都能吃?!
赚大发了!!
姜树高兴得很,兴致勃勃继续测下去。
结果——
“滴——中度毒素,可适量食用。”
“滴——中度毒素,可适量食用。”
“滴——中度毒素,可适量食用。”
众人眼睛越瞪越大,心跳也越来越快。
整么大一条,居然全是中度毒素的!!!
阿松羡慕的表情压都压不住,“章鱼肉耿啾耿啾的,很好吃的,树哥,到时我们跟你们换一点行不?”
之前几人约定好,这一次大家的收获各归各的。
这条章鱼是姜树拉上来的,自然也归姜家。
姜树早在上检测仪那会儿,心思就飞了,脑子里一个劲地把章鱼的吃法捋了个遍。这会听到阿松的话,豪气地大手一挥:“换啥换,分你们二十斤!”
这可是上千斤的章鱼!
虽然有不少水分,但缩水后肯定也有几百斤,这份量可不少。
韩磊闻言笑道:“等下我们钓到其他种类的变异鱼,也分你们一些!”
姜树也不客气,笑着说,“那敢情好。”
有了姜树这巨型章鱼打底,众人眼里都冒了光,先前的拘谨和顾虑全没了。
吴秀见众人跟打了鸡血一样,连忙提醒道:“都小心些,别忘了安全!”
众人嘴上应着“知道啦”,手里的活却没停,冰镩子凿得更欢,只是脚下挪得更稳了些,谁也不愿在这节骨眼上出岔子。
众人忙活了大半天,换了不少地方,期间遇上其他人,都十分默契的把距离拉开了。
许是这地方第一次被开发,底下的鱼群没受惊动。
不光他们,远处几拨人也时不时拽上来条变异鱼,有的浑身带鳞闪着银光,有的尾巴跟蒲扇似的,隔着远都能听见那边的欢喜声。
韩磊几人在姜旺的指导下,在远离码头的地方钓到了一条上千斤的金枪鱼,光是体型就有两米宽。
当时若不是姜树眼疾手快,从旁边抄起根冰镐往鱼鳃下一别,借着劲往下压,韩磊几人说不定还真被拖下海里去。
这变异金枪鱼可不同于章鱼,哪能被猫爪轻易划开。
要把这大家伙弄上来,牛大力和姜树出了大力气。
两人硬生生将原本仅一米宽的冰洞,一点点拓宽到能容下金枪鱼的尺寸,这才合力把鱼拽了上来。
其实像他们这样惊险的情况,今天不算少见。
一整天下来,冰面上断断续续就没停过动静,他们远远瞧见两回——都是有人没攥住鱼竿,被底下的大家伙拽得翻进了冰窟窿里,旁边人伸手去捞都没捞着。
还有直接被下面的变异生物撞碎了冰层,一伙人全掉海里去的。
而他们这一行人,有姜旺这个老手在,还有姜树和牛大力两人护着,每次都有惊无险。
牛大力最后面也钓上一条十七八米的带鱼。
只不过那惊险程度也是让人大冷的天硬生生出了一脑门子的冷汗。
当时那带鱼脑袋一出水,十几米身子在水下铺展开,尾巴都快甩到另一处凿冰的地方了。
牛大力把它拽出半截的时候,那带鱼忽然一扭身子,力道跟扯着几头老黄牛似的,牛大力攥着鱼竿被拽得在冰上滑出半米远。
还好姜树扑过去拽住他后腰,姜旺也抄起冰镩子往鱼身上扎,几人围着忙活了快半个小时,胳膊都酸得抬不起来,才总算把这大家伙摁在冰上。
总之,这一天过得十分煎熬。
但收获也和风险成正比。
他们一天下来的渔获都快码成了小山——变异章鱼、整条大金枪鱼,还有牛大力钓上来的那条十七八米的带鱼……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零零散散的小鱼,算下来足够三家人吃好几个月了。
等姜树等人往码头那边聚拢着往回走时,众人才发现人数稀稀拉拉的,粗略数过去,怕是得少了三分之一。
还活着的人收获都不少。
基地早有准备,几辆绿皮皮卡就停在码头边,车厢栏敞着。
没多大功夫,众人的收获就堆满了几辆车。
冻硬的鱼身摞得老高,连车厢缝隙都塞着小些的渔获。
车子都被压得往下沉了不少。
只不过,这么多的收获,愣是没人说话。
众人都默契地收着情绪,搬东西时脚步放轻,连说话都压着嗓子,谁都怕自己这点收获的高兴,刺着了那些丢了同伴、没了家人的人。
冬天的七点,天早黑透了。
远处冰洞那时不时传来变异鱼在水中翻腾的声音。
众人挤在皮卡车上往回赶,众人和来时一样,相互挨着坐下。
一天折腾下来,几乎每个人都累狠了。
车子刚驶出没多远,先前还偶尔响起的咳嗽声、低语声就渐渐没了。
没一会儿,车厢里就鼾声一片,粗的细的叠在一块儿,倒让这黑夜里的归途,添了点实在的人气。
*
等啾啾带着姜枝回到基地地界时,天也黑了下来。
离基地越近,那圈灰黑色的城墙就越清晰。
姜枝轻拍啾啾的脖颈,示意它慢些,啾啾便振着翅膀,绕着基地缓缓转了一圈。
这一转才真觉出基地的大——城墙像条灰龙,圈住了成片的建筑。
城墙上哨兵塔里,两个士兵正盯着空中。先瞧见啾啾的那个,手已经按在了警报器上,眼都瞪圆了,连带声音都有些发颤:“哪来的大家伙?”
说着就要按下警报器。
旁边立刻伸过只手把他拦住:“瞎按啥!没认出那是什么变异鸟吗?那是白雕!是姜枝同志的坐骑!”
基地的军队里,早就流传了姜枝和变异白雕的传说,几乎每个战士都想一睹6级变异白雕的真容。
这战士一听,立即激动起来。
他急忙再次抬头往天上望。
在看清了啾啾那身亮眼的白羽毛,还有它背上稳稳坐着的身影,心一喜:“原来长这样的……居然被我见到了!!”
坐在啾啾脊背上的姜枝,也看到了下方的放哨的战士们。
她瞧这几个有些眼熟的面孔,猜测是之前湘省之行的战友,便朝下方招了招手。
这一下可把那个没见过姜枝的新兵蛋子激动坏了——传说里的人就这么朝自己招手了!
那战士脸涨得通红,也不管姜枝能不能瞧见,使劲把胳膊抡起,直愣愣地挥着:“姜枝同志!我在这儿!”
旁边那士兵手一横,削了一把他的脑袋,“人家认识你吗?就在那招手。”
那新兵蛋子嘿嘿一笑,“管他的呢,万一姜枝同志记住我了呢?”
姜枝礼貌性地招了招手,便让啾啾往基地里飞。
一进基地上空,就能看见里头袅袅的炊烟和时不时出现的几个蚂蚁样大小的人影。
夜色里,基地的煤油灯星星点点亮着,暖黄的光落在暗沉的夜里,竟让人心里生出点踏实来。
看着看着,姜枝忍不住出神:也不知道以后这地方会变成什么样?
会不会有更多人住进来,有热闹的街市,甚至能自由外出外面的世界,也能在自己的田地里种出粮食……
正想着,啾啾忽然低鸣一声,头顶的羽冠泛起层淡金色的光。
姜枝还没反应过来,眼前的景象猛地变了——
不是基地的夜景了。
入目是一片苍茫的天地。
整个蓝星似乎变了个模样。
大部分地方是黑沉沉的深渊,裂开的地缝里翻涌着灰雾。
除此之外,就是无边无际的海洋。可就在这残破的世界里,零星立着几十个光点,像是黑暗里的孤岛。
这是……哪里?
她为什么看到这样的景象?
就在姜枝犹疑之际,忽然看到两个熟悉的地方。
姜枝的心猛地一缩——她看清了。
在几十个光点中,其中两个格外清晰。
一个是参天的巨木,枝叶间萦绕着云气,正是她之前上去过的云巢巨木。
而就在距离云巢巨木,另一个光点上,灰墙环绕,周围的山脉、地势……
隐约能看见熟悉的轮廓,居然是安城基地!!
而在安城基地之中,一根巨大的蔓藤托举着这一大片土地。
姜枝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眼前的世界,还有几十个和云巢巨木以及安城基地这样的地方。
这——不会是多年以后,这个世界最终的样子吧?
不过眨眼的功夫,眼前的景象又碎了,还是那片熟悉的基地夜景。
啾啾的羽冠也恢复了原样,只是轻轻蹭了蹭她的手背,像是在安抚。
姜枝立即反应过来。
刚才看到的那些景象,是啾啾的第二个异能——时序之眼!
姜枝心神剧烈起伏。
这个异能竟然能够看到未来的景象。
难道又是当初受到她精神力影响生出的异能……?
姜枝很想告诉自己刚才看到的都是幻觉,可那场面太真了,就像她真的一脚跨进了未来,实打实走了一遭一样。
她攥着啾啾的羽冠,指尖都有些发颤,刚才那惊鸿一瞥里的景象,还在眼前晃。
原来往后的世界是那样的,她们所在的这片大地,真的在这个世界立足了?
若真是这样,那她种下的那颗蔓藤,不就成了人类最后的诺亚方舟了?
夜风掠得姜枝脸颊发紧,带着凉意往衣领里钻,倒让她原本紧绷的心绪稍稍松快了些。
思考间,啾啾已经掠过1号采集区的界碑。
姜枝眼尾余光就瞥见片异样的深绿——她猛地偏头,惊得差点把啾啾的翎羽揪下来。
那片先前只有二十多米的蔓藤,不过过去一天,现在竟疯长到了百米来高!
那墨绿的主茎缠缠绕绕,已经和与基地城墙一样高,直径也长到了四五米宽。
姜枝惊呆了。
心里也越发凝重——这蔓藤长这么快,是不是意味着,她梦中的场景、啾啾让她看到的未来,很快就会降临?
绕过蔓藤另一面,姜枝就见到一抹亮光。
沈教授和几名助理正蹲在蔓藤旁,白大褂在绿丛里格外显眼。
他手里捏着记录本,笔尖在纸上划得沙沙响,旁边几个研究人员也没闲着,有的举着仪器贴在藤茎上,有的低头在平板上敲着什么,时不时凑到一块儿低声说着数据,连头顶掠过的啾啾都没太留意。
姜枝拍了拍啾啾的脖子,啾啾会意,翅膀略收,稳稳地往下落了些。
眼看离地面近了,姜枝瞅准时机,身子一轻便从啾啾背上跳了下来,正好站在离沈教授几人十来米远的地方。
姜枝刚站稳,头顶便传来翅膀扑棱的飓风。
啾啾在她上方盘旋了两圈,随后摆了摆尾羽,振着翅膀往启灵山脉飞去,转眼就成了个白点。
“小姜同志?”
身后传来沈教授惊喜的声音。
他快步迎过来,手里的文件夹都忘了递,只笑着拍她胳膊:“你可算回来了!黄上校找你都找疯了。”
姜枝心想这么巧,她也想找黄显明呢。
“黄上校找我有什么事?”
沈教授:“我也不清楚——听说你爸往上面递了份汇报,具体是什么不清楚,只知道基地几位领导听了,当即就说要见你。”
姜枝了然。
看来是老爸把她梦里的内容汇报上去了。
听到这事,姜枝反而不着急了。
她转而问沈教授道:“沈教授,蔓藤你研究得怎么样了?”
沈教授闻言,脸上的笑意淡了些,摇头道:“暂时还没琢磨出什么重要信息,不过有一点能肯定——它跟云巢那巨木,是同类。”
他看向姜枝,“小姜同志,你告诉我,这蔓藤种子,是不是……”
他话没问尽,但姜枝知道他问的是什么。
他想问这种子是不是当初他们在卫星影像看到的那片白光。
姜枝点点头,“是,沈教授,就是你想的那样。”
沈教授深吸口气,胸口起伏得厉害,手里的文件夹“啪”地掉到了地下,他也没顾上捡,只直勾勾看着姜枝,眼里又惊又亮,嘴唇动了好几下才挤出句:“竟真的是……”
姜枝认真道,“沈教授,这颗蔓藤很重要,很可能会关系着人类的未来,请您一定要照看好它。”
沈教授闻言就是一愣,在看到姜枝严肃的表情后,他用力点头,透着十分的郑重:“你放心,小姜同志。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说,但你可以放心交给我,绝不让它出半分差池。”
姜枝见他应下,紧绷的肩背松了松,朝沈教授点了点头:“那就拜托您了。”
说完,她没再多耽搁,和沈教授几人打了招呼后,坐上基地的军用汽车回了基地。
姜枝原本以为就算梦里的事情发生,多少还会有些时间准备。
但现在看到这蔓藤的长势,便有些不确定了。
她不敢赌。
必须得尽快将自己的看到的都上报给基地才行。
军用汽车很快回到基地,停留在C区的行政大楼前。
姜枝下了车。
夜色已深,楼里却还亮着不少灯,透着股不同寻常的凝重。
刚到门口,就有哨兵认出了她,快步进去通报,没一会儿便出来道:“姜枝同志,司令和上校他们在等您,这边请。”
姜枝跟着往里走,到了二楼最里头的办公室,推门进去时,先闻见股淡淡的烟草味。
办公室不算大,靠墙摆着个旧书柜,塞满了文件和几本磨了边的书,靠窗放着张实木办公桌,桌上摊着张基地地图和周围的地势图,旁边的搪瓷杯还冒着点热气。
而桌旁站着的几人,她一眼就认了出来。
老爸姜山穿着常服,见到她后,微微松了口气。
旁边的黄显明上校见她进来,朝她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而主位上坐着的,正是之前在卫生所见过的王司令。
此刻他手里夹着支烟,没抽,只指尖轻轻敲着桌面,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审视,却也有几分温和。
王司令抬了抬下巴,指了指桌角的几张纸,伸手一推,那几张报告便滑到了姜枝面前。“姜枝同志,”他声音沉缓,带着点不容置疑的意味,“这是你父亲写的汇报,你瞧瞧,有哪些地方漏了,或是需要补充的。”
姜枝俯身拿起报告,指尖捻着纸页快速扫过,目光在几处停顿片刻,随后抬起头:“有。”
王司令将指间的烟按灭在烟灰缸里。
他的目光落在姜枝脸上,只简洁地吐出两个字:“说说。”
“第一,板块分离的范围,我不能确定,只知道包含了启灵山脉的一部分,今天我顺着启灵山脉探查过去,发现山脉尽头,也就是甘省,已经开始有了裂缝。”
她顿了顿,“我不清楚这是不是地壳运动的前兆,您可以让人参考参考。”
“第二,梦里能拯救我们的蔓藤,现在长得很快,以它现在的长势,距离我梦里发生的事,不会太久。”
“第三,我的同伴,那只七级白雕,它的异能之一能窥见未来。它我验证了我的梦镜。”
王司令听着前两点,只是指尖偶尔在桌沿顿一下,眉峰微蹙,神情倒还算平稳。
在听到第三点时,他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死死看向她。
姜枝没分毫躲闪,脊背挺得笔直,迎着他的目光稳稳站着。
办公室里静了片刻,只有窗外夜风掠过的沙沙声。
王司令声音里全是沉甸甸的郑重:“我只想问一个问题——”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桌上的地图,最终落回姜枝脸上,一字一句道:“在你梦里,到了那个时候,别处的人类——都去了哪里?”
第117章
姜枝一愣。
其他人类……
脑海中不受控地浮现出那些画面,她沉默了。
大部分地区显然都逃不过这场灾难。
不用想也知道结局会怎样。
王司令从她的表情里看到了答案。
他皱了皱眉,“南方基地和京都基地那边呢?是个什么情况?”
姜枝回忆了下,“京都基地,那边也有能立足的地方。”
她记得那里也有庞然大物生成。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委婉道:“至于南方基地……我没在那边,看到什么生机。”
王司令长舒一口气。
他抬手抹了把脸,声音里带着些沉缓的疲惫:“四年前那场大灾变出现之后,这些年我们一直联合几个基地派人扒数据、跑旧址,没日没夜地查,就是想弄明白这灾变到底是怎么来的。”
他说着,视线落在窗外昏暗的夜色上,像是透过窗口在看过去的日子。
就在前天,正式踏入灾变5年1月1日,距离灾变发生起始日,已经四年。
姜枝心头一动。先前沉下去的情绪被这问句勾得微微起伏,忍不住轻声追问:“那……找到了吗?”
王司令的目光从远处收回来,落在姜枝脸上时,眼神里裹着一种近乎荒诞的平静,他缓缓点头,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找到了。”
姜枝屏住了呼吸,等着他的下文。
他顿了顿,像是在斟酌怎么说才不那么突兀,末了只低声问姜枝:“小姜同志,你知道整个蓝星原本有多大的面积吗?”
姜枝不明白为什么话题扯到了这个。
但还是顺着回答:“……不知道。”
王司令看向姜山,“姜教授,你应该知道。”
姜山点点头,“地理教科书上明确标明,蓝星总表面积五亿一千万平方公里。”
王司令笑了笑,“没错,就是五亿一千万平方公里。”
王司令走到窗前,看向窗外,缓缓道:“但有一点你们不知道。”
“大灾变头一年,单是安省,就平白多出了十万平方公里,差不多正是一个中等省份的体量。”
他喉结滚了滚,语气里添了些涩意,“京城基地和南方基地得到的结论和我们这边一致。每个地方的面积生生扩大了一倍。
“从灾变第二年到第四年,按各地扩张的面积拢下来算,整个蓝星的面积怕是增了七百多万平方公里,快抵得上一个大洲了。地底深处散发出来的辐射经过地壳运动影响到地表,造成了今天蓝星的变化。”
王司令说完时,楼外的风似乎都停了,只余下这几句带着数字的话,沉沉地悬在空气里,闷得人胸口发紧。
姜枝怔在原地。
大灾变……居然是这个原因?
不是天崩,不是地裂,更不是什么说不清的怪力,竟是整个蓝星自己在变大、在膨胀?
她先前猜过无数种可能,却怎么也没往这上头想过,一时间只觉得脑子里空落落的,先前那些关于大灾变的认知,像是被这轻飘飘一句话彻底掀翻了。
姜山眉头拧成个疙瘩,半晌没吭声。
他转头看向黄显明,发现对方也处于震惊之中,显然也不知道这件事。
看来,这件事只是少部分人知道而已。
现在王司令的话一出,更是在侧面证实,姜枝预知的可能性。
王司令继续道:“这几年蓝星膨胀的速度明明慢了,我们都以为……以为这场灾难总算要停了,辐射也会随着时间推移而慢慢降低。”
说到这儿,王司令扯了扯嘴角,那笑意却没到眼底,“原来……只是开始。”
姜枝几人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心里有种荒诞的感觉。
过了片刻,姜山才开口:“王司令,要是真像您说的这样,我们现在能做些什么?”
这可不是件小事,往重了说,是掐着全人类的生死存亡。
一步踏错,或是半点应对不及,人类怕不是真要走到头了。
王建国摇头,“具体的还得召开会议讨论。但有一点,刻不容缓。”
他转过身,目光落向桌案上的通讯器:“得立刻给南方基地发消息,把预知到的消息透露给他们。还有外面那些零散的小基地,能找到的,都得想法子通知到。”
姜枝心头一动,抬眼看向他:“王司令,您的意思是……要收容他们?”
王建国看向她,眼神沉而亮,像落了星光的深潭:“是。”
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扎实,“若真到了那一步,天塌地陷,谁也护不住谁。但人在,就有指望。每一个活着的人,都是人类最后的火种。”
姜枝望着王建国眼底的光,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原本沉在心底的某个念头陡然清晰,她的眼睛亮了起来。
缓声道:“王司令,或许我能说件事……今天在启灵山脉的中心地带,发现了一条特殊矿石的矿脉。如果能顺利开采,不管是用来加固壁垒,还是基地能源的补充,说不定都能派上些用场。”
王建国原本沉凝的神色猛地一震,霍然看向姜枝。
见她不像在开玩笑,声音里带着点压抑不住的激动:“矿脉?启灵山脉中心?”
他顿了顿,喉结滚了滚,又追着问了一句,“能确定?”
胸腔里那股子激荡翻涌着,让他按捺不住地往前倾了倾身——这节骨眼上,有资源能做成很多事,这消息简直像道劈开乌云的光。
姜枝点点头。
“亲眼看到。”
她把当时在山脉中心上空遇到的磁场情况一起说了。
王建国目光沉沉地琢磨着,半晌才开口:“你说的那矿脉,离咱们基地大概有多远?”
姜枝想了想,按着当时的印象比画:“得有十多座山的距离吧,不算近。”
“十多座山?”王建国眉头一下就拧了起来,“太远了。”
“况且启灵山脉那片的瘴气是个大问题,别说开采了,就是派人过去探路都困难。”
姜枝想了想,随后道:“王司令,您这有启灵山脉的地图吗?”
王建国听了,没多犹豫,转身往墙角的铁柜走,拉开最底下的抽屉翻了翻,抽出一叠卷着的纸来。
“有倒是有,就是老地图了,还是大灾变头一年测绘的,不知道准不准。”
他把地图在桌上铺开,上头不少地方还沾着污渍,边缘都磨毛了。
姜枝凑过去,手指在地图上比对着记忆里的山脉走势,看了好一会儿,才抬眼道:“有些地方变了。”她从桌角抽过一张空白的纸,又捏起笔,“我大概画一下我看到的样子吧。”
笔尖在纸上沙沙动着,她凭着当时的印象,把山脉的起伏、几处明显的山口,还有矿脉大致的位置都勾了出来,连带着在甘省那边看到的地裂也一起描绘了出来。
然后说:“启灵山脉的雾气也不是没有办法。”
一旁的黄显明心中一动。
“小姜同志,你说的是不是那些枯树……”
看来罗永辉已经将把瘴气的来源上报了。
姜枝点点头,“是的。”
王建国显然还没收到这个信息,他看向黄显明。
“怎么回事?”
“王司令,启灵山脉的瘴气,我大概知道来源。”
见王建国面露诧异,她又补充道:“山上的树死后会从树顶往外渗瘴气。”她想了想,把心里那点隐约的感觉也说了:“我总觉得……那些瘴气是为了保护山里的变异生物的。”
顿了顿,她看向王建国,认真道:“如果想要进入启灵山脉中心,我建议可以将这十多座山百米以下的枯树都清理掉,这样,既可以让群众囤到柴火,也能改善山底的瘴气。”
黄显明惊呼:“十多座山呢,百米以下的枯树得有多少?单是组织人手就得费老大劲,目前基地根本调不出来。”
姜山说:“可以让老百姓参与进来,清理枯树不是什么技术活,各家都出人,这种天气下,我相信会有很多人愿意干。”
这种时候,最是考验领导者能力的时候。
说白了,眼下就是人类能不能活下去的关头,必须把所有人拧成一股绳,在有限的日子里,把抗灾的准备做足。
不然单靠哪一个人,或是只凭基地里那几个人,根本撑不住。
姜枝点点头,指着地图上说,“若是能把这些山底下的枯树都清理掉,进入山脉中心并不难,就是不知道基地有没有挖矿的工具。”
王建国手指在地图边缘摩挲着,眉头松了些:“挖矿的工具倒还有些底子。大灾变前仓库囤过一批,镐头、钻机都有,这几年省着用,坏了的也修修补补,凑凑应该够开头用。”
他抬眼看向姜枝,眼里带了点定下来的底气:“只要能清了瘴气通路,工具的事不用愁——实在不够,让机修组连夜赶工修几台,总能想办法。”
姜枝闻言,放心下来。
王建国看着桌上那张姜枝画的草图,又抬眼瞧了瞧她,语气里带着实打实的恳切:“小姜同志,我代表基地谢谢你,你这双眼睛,可是给咱们基地指了条亮路。”
姜枝笑道:“王司令,这谢我可受不起。我不过是碰巧看见了,说了句实话。真要论起来,能把这些事落到实处,还得靠基地上下一起使劲。”
王建国听了,朗声笑了笑,眼里的赞许更甚。他转头看向一旁的黄显明,语气当即沉了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果决:“黄上校,事不宜迟,先把这几件事落实下去。第一,让人尽快通知南方基地的人,看他们的选择。若是愿意过来,我们就接收,若是不愿意,只能生死由命。第二,把所有能用的挖矿工具都清点出来,坏了的赶紧送机修组,今晚就得有个数。第三马上通知下去,让所有部门负责人过来,今晚连夜开会,明天我就要一个大致的应对章程。”
黄显明立即敬礼应道:“是!”
等黄显明快步离开,王建国又对姜枝说:“小姜同志,至于最重要的一环,我还是想请你把关帮忙。”
姜枝有些懵。
她能干什么?
王建国被她这反应逗得笑了笑,问道:“那蔓藤种子是你带回来的吧?听沈教授说,它对你格外亲近?”
姜枝略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也没有那么亲近……”
“根据你的预言来看,咱们这些人能不能活,就靠这根蔓藤长到什么程度了,”王建国望着她,语气郑重,“小姜同志,这份希望,就托付给你了。”
*
姜枝和姜山两人心情沉重地离开行政大楼。
两人一路沉默地回到家里。
谁也没有开口。
四年前那场可怕的灾难要再一次来临,任谁都难以接受这个事。
他们甚至不知道要怎么对家人开口。
快到家门口时,父女俩就听见院里吵吵嚷嚷的。推开门一看,姜丝正趴在门槛上和牛小路你追我赶地,手里攥着根枯草戳来戳去,一边发出咯咯地笑。
姜树一伙人已经回来。
一大堆的渔获堆在院子里,叶青云和姜老太太几人正在收拾小鱼,准备做全鱼宴。
而姜树几人则在瓜分今天的收获。
吴秀蹲在渔获堆旁,手里正掂量着条巴掌宽的小鱼,见姜枝和姜山进门,笑道:“你们父女可算回来了!快来看看咱们今天的收获,今天大树他们的运气不赖。”
她把小往旁边一放,指着最上头那条半大的大头鱼对姜文说:“这条肥,刺少,给你们阿爷炖着喝汤,补补身子。”
说着又扒拉出来几条个透明的有手臂长的小银鱼,“这几条鲜活,让你们小婶收拾干净了,晚上片点鱼片吃。”
韩磊几人住的地方小,廉租房区人也多,便想着把属于他们那条变异金枪鱼分解了再拿回去。
姜河和姜海就帮忙分解鱼肉。
两人一人握一把厚重的大刀,刀刃先顺着金枪鱼脊骨划开。
两人一左一右,借着刀的沉劲往两侧扳,骨缝里的筋被挑断,偌大的鱼身便从中间剖成两半,露出内里红色的鱼肉,肌理间还浸着透亮的油花。
随后是分块。
姜海按纹路下刀,每一刀都稳准落在预设的位置,将带皮的鱼腹肉先片下来,又把背脊处紧实的肉切成规整的大块。
姜河则处理靠近头部和尾部的部分,肉质虽然没这么好,也仔细切成大小均匀的块。
两人配合着,很快近千斤的金枪鱼就被利落分成了二十多份,码在铺了冰的木台上。
而姜树兄弟和牛大力、韩磊几人围着那条十几米的带鱼站成一圈。
牛大力攥着一把长柄刀,从带鱼头部下刀,顺着脊骨一路划到尾部,“兹啦啦”地将鱼身剖成两半,腹腔里的内脏被韩磊几人用铁钩勾出,丢到一旁的桶里。
姜树兄弟和阿松几人则分守两侧,一人扶着鱼身,一人持短刀,按先前量好的尺寸下刀——每一刀都稳准,将宽近半米的鱼肉切成等宽的段,带鳞的表皮泛着银白的光,落在铺了帆布的地上,没多久就码成了整齐的几排。
最后的变异章鱼更好处理了。
怎么切都行。
这么多人配合着,很快就处理完这些大家伙的尸体。
三家人十分默契地分了七八条小鱼和每家二十斤的鱼肉、章鱼肉给姜旺。
姜旺原不想要,被姜树几人美其名曰指导费给堵住了嘴。
得了一箩筐的东西,姜旺眼睛一下红了。
他没想到,自己也能分到些吃的。
原本姜旺也只想着还之前姜枝兄妹送食物帮他赶跑恶人的情分。
没想到……
光是那七八条小鱼,加起来也有上百斤重,够他们一家子吃很久了。
到时用一条十几二十斤的小鱼也能换到一两个月的青稞。
今天姜树他们给的鱼肉,省着点吃,能让他们熬上大半年!
姜旺不善言辞,此刻都有些哽咽了,“大树,谢谢你们……”
姜树笑着说:“旺叔,这是你应得。”
今天若是没有姜旺,他们其实没办法能收获这么多。
等分好收获后,众人又继续忙活起来。
柳絮也在帮忙将那些掏出来的鱼内脏一一检测了,能吃的就放在一起。准备等下给叶青云做个炒鱼杂。
不能吃的全部喂给外面的肉毯菌去。
姜老爷子坐在厅堂的门口上,笑着看着众人忙活。
全家人都动起来,简直热闹得不行。
姜枝停住脚,看了眼身旁的姜山。
姜山原本蹙着的眉早松开了,眼神温和,落在院子里那堆忙活的人影上,连带着嘴角都牵起点笑。
风里飘着点鱼腥气,混着叶青云从屋里端出来的豇豆酸。
菜刀声、说笑声、老爷子的叮嘱声搅在一块儿,明明是挤巴巴的小院子,却热闹得像要溢出来。
姜枝心里头那点从行政楼带出来的沉郁,像是被这股子活泛气轻轻托起来了,连带着鼻尖都有点发酸,她往姜山身边靠了靠,轻声笑:“老爸,今晚你说老妈会不会做酸菜鱼?”
姜山笑道:“家里没有酸菜,哪里做得了酸菜鱼。”
姜枝心道:那可不一定。
姜父一边抬脚往院里走,一边笑着说:“行了,搭把手去,这么些鱼肉,可别忙到大晚上的。”
父女两默契地都没打算在今晚提起即将来到灾难。
眼下先把这顿饭做了,谁也不能破坏今晚的丰收之夜。
被姜枝猜中了。
虽然家里没有酸菜,但叶青云准备用酱豆、萝卜和豆芽做一道风味差不多的酸汤鱼。
豆芽还是之前在韩磊那边买的,叶青云一直没舍得煮。
这次用来做酸汤鱼正好合适。
选用的是变异石斑。
将腌豇豆舀进热油里。豇豆遇热“滋啦”作响,咸香混着点发酵出的醇厚酸意先漫了出来,随后跟着丢进切好的萝卜片翻炒,萝卜的脆生气裹着腌豇豆的酱汁香,倒也有几分别样的鲜。
等炒得差不多了,便添热水烧沸,抓一把豆芽撒进去,看它们在汤里舒展了,才把片好的鱼片一片片滑下锅。
鱼片在酱色的汤里慢慢浮起,白嫩嫩的裹着汤汁,萝卜吸足了味软而不烂,豆芽脆生生地撑着清爽。
没有酸菜也不影响,这腌豇豆混着萝卜豆芽,倒熬出了独一份的家常鲜。
章鱼叶青云打算用之前柳絮给的仅剩的面粉做成拳头大小的章鱼烧。
她在在灶前支了口平底铁锅,先把搅好的面糊舀进模具孔里,待底层凝出薄脆的壳,便往每个孔里塞进攥干的白菜碎,又撒上大榕果树果子丁和填上剁成泥的章鱼肉,混着紫莹莹的蓝莓丁一起填进去,最后再补上勺面糊后,才用筷子翻个身。
等章鱼烧在锅里鼓成圆滚滚的拳头大小,外皮烤得金黄发脆,她拿筷子一戳,里头软乎乎的,果子和蓝莓的甜香混着白菜的清爽冒出来。
就这么做了三十多个,每人都有份。
韩磊他们的金枪鱼不适合拿来煮,叶青云便让他们自己折腾烤金枪鱼。
姜树拿出烤网回到厅堂里。
院子到底还是太冷了,姜树几人厅堂大门的薄棉帘布绑起来透风,直接在厅堂里烤起了金枪鱼。
韩磊蹲在一旁的砧板前,拣出块足有半臂长的金枪鱼肉砖,那肉砖粉白透亮,即便天气冷,也能看到肌理间浸着细密的油花。
片出的肉厚约一厘米,宽足有十多厘米,边缘齐整,摊在盘子里时,还带着凉,但也透着新鲜的鱼腥味。
烤网支在厅堂正中的烤火盆上,下面火烧得正旺,红焰舔着网底,把铁丝烤得发烫。
姜树刚把烤网架稳,韩磊就递过一盘鱼片。
肉片刚搁上烤网,“滋啦”一声就冒起白烟,上面清洗过的鱼肉沾上的冰碴遇热化成水珠,滴在炭火上,腾起股带着鲜气的雾。
不过片刻,鱼片边缘就蜷起微焦的边,原本粉白的肉慢慢转成浅褐,肌理间的油花融了,顺着网眼往下淌,落在火上又溅起串火星,把鱼肉的香烘得更浓——没等撒调料,单是这烤出来的脂香混着鱼鲜,就把屋外吹进来的寒气都冲散了些。
姜树闻着这味。
只觉得太爽了。
这日子就是他想过的日子啊!!
最后撒上叶女士自制的河蚬调料,那个鲜香诶!
而牛大力的带鱼。
叶青云也是做成了香煎的。
这一次,众人又围在了一起。
姜旺没有留下,他心里惦记着家里人,早早带着属于他的那一份回了家。
姜树还想去请了蔺老爷子过来,只不过对方早早休息了,只能等第二天再给人送过去。
厅堂里烤火盆烧得旺,把寒气都挡在了门外。
长条木桌被各式鱼鲜摆得满满当当。
烤金枪鱼排泛着焦香,外皮脆内里嫩,虎杖汁一淋,鲜气直往人鼻子里钻。
那一大盆的豇豆炖鱼还咕噜咕噜冒着热泡,萝卜和豆芽吸足了汤汁,软乎乎的裹着咸香。
还有香煎的带鱼段,外皮金黄酥脆,肉却嫩得能抿化,连鱼骨缝里都是咸鲜的。
叶青云:“来来来,快来吃。今天辛苦这么一天,收获不小,总得庆祝一下。”
她最后把章鱼丸子挨个盛进碗里,一众人就迫不及待地尝起来。
那章鱼丸子递到每人手里时还热乎着,咬一口,脆壳裹着软嫩的内里,甜酸鲜混得正好,倒比寻常章鱼烧多了份清润的果香。
其他几样菜色——
香煎带鱼皮脆肉嫩,咸香回甘。
烤金枪鱼外焦里嫩,脂香混着烟火气,虎杖汁淋上去更清爽。
酸汤鱼酸香微辣,鱼片滑嫩,连豆芽都吸足了鲜。
每一口都都让人觉得泡在幸福里。
这一晚,炭火暖,鱼肉香,连呼吸里都裹着鲜气。
没人记得数究竟吃了多少,只知道筷子没停过,笑声也没断过。
直到每一个人肚子撑得溜圆,才恋恋不舍地放下筷子。
窗外的风还在呼呼刮,厅堂里却暖得像开春。这是入冬以来,众人吃得最满足的一次。
姜枝望着眼前的烤火盆和满桌余温未散的碗筷,还有众人眼角眉梢的笑意,只盼着日子能就这么定住。
风在窗外怎么刮都好,天再冷也无妨,只要这满室的热乎气、身边的人都在,就这样,一直这样,就够了。
*
与此同时,黄显明拨通了南方基地的通讯仪器。
通讯仪器的指示灯刚跳成稳定的绿色,对面便传来钱队长带着糙意的声音,劈头就问:“老黄?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怎么非得急得通联?空间传送器不能递消息?你知不知道这通讯器启动一次,得耗掉多少资源?”
黄显明没有马上将预言的事说出,而是问,“你们那边现在什么情况?入冬了吗?”
钱队长,“早入了,不过温度还能接受,还在零度以上。”
说到这他玩笑道:“怎么样,要不要趁着现在变异生物减少,路况也安全,搬来我们基地啊?”
黄显明没理会他的玩笑,而是沉声问:“老钱,你还记得几年前天灾刚降临时是什么样的吗?”
那边顿了顿,没了声响。
过了好一会儿,才传来声音:“怎么突然提这个。”
沉闷的声音像是想起什么不好的事。
随后不耐烦道:“大晚上的,你就为了说这些?有急事赶紧说,别耽误功夫。”
黄显明接下来的每个字都透着凝重:“我们这边……得了个消息。”
他顿了顿,像是要攒够说下去的力气,“当年那场大灾变,还会再来。”
通讯器那头没立刻接话,只有极轻的电流声。黄显明咬了咬牙,把最沉的那句补了上去:“而且听这意思,这一次比上一回还要厉害,你们那边,恐怕撑不住。”
通讯器那头的电流声戛然而止,随即是“哐当”一声,像是什么东西被撞翻了。过了好半晌,才传来钱队长粗重的呼吸声,带着难以置信的哑:“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里没了方才的不耐,只剩被砸懵了的滞涩,顿了顿又追问,语气里添了急:“你再说一遍?什么叫撑不住?那消息……靠谱吗?”
他的尾音都跟着发颤,显然是被这话惊得不轻。
“有90%的可能性。王司令的意思是,让你们商量好,如果愿意,就趁着现在,聚全基地之力,搬迁过来。我们这边也会帮忙。”
就算黄显明说的话十分荒诞,基于两边是兄弟基地,钱队长也不得不慎重考虑这件事。
他深吸一口气,“这事太严重了,我会告知上面。在此之前,我想问一句,你们是从哪里来的消息?”
“……姜枝同志和那只白雕都有预言能力。”
钱队长闭了闭眼,过了好一会才道:“我知道了。”
第118章
南方基地的会议室里,白炽灯的光映得每个人脸上都没什么暖意。
圆形会议桌尽头,基地最高负责人手指敲着桌面,目光扫过桌上那叠还带着油墨气的汇报材料——那是钱大强连夜送来的。
“先把话说透,”他开口时声音略哑,“大灾变会再次发生?研究人员那边给的依据是地质监测数据和几处异常的生物迁徙,可信度到底有多少?”
左手边一位戴眼镜的中年男人立刻接话:“数据我让技术组连夜复核了,异常波动确实存在,但要说‘再次发生’,目前还没找到直接关联。毕竟上一次的前兆比这明显得多,地壳活动、气候异常都是连锁反应,现在……更像局部异动。”
“就算局部异动也不能赌。”斜对面穿制服的女人把笔往桌上一放,“我们基地的资源不算多,根本承受不住再一次灾变的冲击。”
这话落了没几秒,角落里有人低低插了句:“可搬迁不是搬箱子,说走就走。咱们基地不算安城那种超大型的,但也有七八十万人口——老人、孩子、病号,还有那些好不容易建起来的防御地界……怎么迁?安城基地的人说会帮忙,他们又能帮得了多少?”
“其他我不说,万一安城基地得来的消息是真的,我们这片地被毁了,谁又为这个结果买单?”制服女人立刻接道,“人口多不是理由,真等灾变来了,七八十万号人,守着这里就是等死。”
“话是这么说,”眼镜男人推了推眼镜,语气沉了沉,“但搬迁的成本呢?粮食储备够不够路上用?迁过去之后,安城基地又是怎么安置我们?到时是分成两个基地管理,还是变成同一个?还有七八十万人的口粮、驻地,哪一样出岔子都是大乱子。要是最后虚惊一场,这损失谁担?”
会议室里静了静,只有记录员记录会议内容时微弱的声响。
沉默片刻,基地领导人抬眼看向众人:“可信度的事,让技术组天亮前再出一份详细报告,同时让钱大强和梁教授再去联系安城基地那边,问清楚具体的情况。至于搬迁——”
他顿了顿,声音里添了点决断:“先做预案。把七八十万人口按区域分组,能快速转移的青壮年、需要重点保护的老弱、物资运输队,现在就开始排名单。信不信由数据定,但搬不搬的准备,不能等。”
灯光下,众人脸上的犹豫渐渐被一种紧绷的凝重取代,笔尖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起,很快盖过了众人沉重的的呼吸声。
不管信与不信,这场关于“可能”的博弈,已经容不得半分拖延。
最后,那领导者又看向梁教授:“梁教授,对于这件事,你怎么看?”
梁教授没有立即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看向钱大强,问道:“钱大强,安城基地的消息来源来自哪里?”
钱队长愣了愣,似乎没料到梁教授会问这个问题。
他说:“是姜枝同志和那只白雕做出的预言。”
梁教授顿了顿,随即笃定道:“如果是那姑娘的话,我信得过。先前在湘省,她跟那白雕就没出过错。”
他抬眼看向基地领导人,语气干脆:“你要是问我意见,那就是搬过去。”
领导人有些讶异:“梁教授,这姜枝同志是什么人,居然让你这么相信?”
梁教授:“不是我凭空信她,而是她有那个本事让我信她。”
钱大强一听,也跟着点头,“刘省长,这姜枝同志就是我们之前打过报告的、能治疗精神污染,还把我们从异空间带出来的那一位。”
坐在首位的刘省长看向钱大强:“先前光看汇报,我还当是你们夸张了,现在又说有预言能力,我现在倒是有几分好奇,这姑娘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传奇人物了。”
钱大强笑道,“您可以问问汤茂,他可是姜枝同志的忠实粉丝,肯定给您说得清清楚楚。”
刘省长不置可否。
不管怎么说,姜枝这名字,算是彻底在南方基地的领导层上留下了抹不掉印象。
*
和南方基地一样,安城基地的会议室里也是灯火通明,紧急会议从入夜一直延续到后半夜,长条会议桌上摊着厚厚一叠预案草案,参会的人脸上都凝着霜似的严肃。
最先被提出来的是老百姓的安置。
安全防护中心的负责人捏着笔在地图上圈出几个红圈:“得把城墙边缘零散住的人先往中心挪,还有廉租房的老楼抗震性差,万一灾变来的是强震,塌了就是人命。”
旁边立刻有人接话:“不光是挪,临时安置点得提前清出来——城东那片刚修好的周转房正好能用,每栋楼配两个网格员,今晚就得统计户数,老人、孩子、行动不便的单独记,到时候优先安排低楼层的。”
又有人补充:“还得防着踩踏,安置点门口设三个入口,分男女老少排三队,巡逻队的安保人员守着,提前把路线图贴到各社区公告栏,让大家心里有个数。”
紧接着就落到了粮食和物资上。
后勤部门的人翻着账本,声音带着点发紧:“仓库里现存的粮食够基地全部人员吃一个半个月,但得抠着算——灾变后肯定断了补给,这种天气,粮食没法现种,得先把之前用变异蟑螂做成的营养罐头按人头分,每户每天发的粮食还要再减两成,优先给孩子和病人留足。”
话音刚落,有人皱起眉:“光省不行,得想办法囤。海市那边的情况不是还可以?这几天让变异小队的人多去捕捞,把任务定下,尽量把粮食囤在三个月以上。
另外,现在还不知道南方基地那边的打算,最好把他们的人数都算上。不然到时粮食捉襟见肘。”
“京城基地那边需不需要通知?”
“虽然预言说那边问题不大,但出于人道主义,还是打电话问一问,看看他们什么意思。”
“是!”
“另外现在外面变异生物减少,若是还有人手,还是尽可能寻找在外面生存下来的人类,能保一个是一个。”
“是!”
还有人提:“药品也得盯紧,安抚剂和消辐剂这些常用的,这段时间尽量减少出库,哪怕是快过期的,灾变时都可能救命。再安排出几个点做后备医务室,到时万一卫生所被毁了,也不至于没地方救治伤者。”
说着又绕回安全防护。
武装部的人敲了敲桌子:“得加派巡逻队,灾变后人心容易慌,保不齐有人抢东西。重点守着仓库、研究所、发电站,这仨地方不能出岔子——仓库那边到时必须派一个排的人,24小时轮班。发电站备上特殊矿石储能发电机,怎么样也要先保证卫生所和新政大楼的供电。”
旁边有人接:“还得教老百姓自救,明早让各个区的负责人带着志愿者挨家说,教他们怎么躲余震。”
“那条特殊矿脉的事也不能拖,咱们现在资源匮乏,若是能得到那些资源,别的不说,土系矿石就能给咱们加固基础建设,损失会少很多。”
“去启灵山脉探查的人回来没有?”
之前姜枝把启灵山脉有矿脉的消息一说,王建国立即让人连夜去核实山上枯树的情况。
“回来了,核实到瘴气确实是从枯树顶端发出来的。”
“好,马上拟方案,明天让老百姓们去伐木,记住了,以老百姓的安全为主,高度尽量不要超过一百米。”
“是!”
前不久才经历过一次寒潮,各负责人在应对灾难面前,也有一定的经验。
众人七嘴八舌一点点补充灾变来临前的准备方案。
这时,忽然有人问,“水要怎么办?还有那棵蔓藤,要做什么具体安排吗?”
会议室里的氛围本就滞重,这话一落,更像被冻住了似的。
长条桌旁的人都顿了动作,握着笔的手悬在记录本上。
大灾变后,地面上的所有东西都受到辐射的影响。
基地的使用水从初始就开始取于危河上游,抽上来的水经过滤、消辐射处理后,才输送给居民用。
若是大灾变来临,天崩地裂,危河怕就没了。
到时候没了水源,过滤装置成了摆设,基地的人要喝什么?怎么撑下去?
没人接话。
会议室里静得能听见窗外的寒风呼啸,却没人开口。
有效储水的法子不是没有,可要么是储水量少得可怜——几个大桶能装多少?够基地百十来号人喝上两天就不错了。
要么就是耗费太大,用防辐射的特殊材料做储水罐?基地现在哪有这余裕。
难。
真的太难了——
有些事真正落实下去,才会发现比想象中的困难一百倍。
就算真能攒下点水,分到每个人头上,又能撑多久?
提问的人见没人应,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王司令看了所有人一眼。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压得住场的沉劲:“水的事,不是等河没了再想。”
他顿了顿,继续道:“从今天起,储水站的罐子全装满,过滤后的清水,除了日常用,多出来的一律往地下储水舱引。另外,让勘探队去查周边的地下水脉,哪怕是水质不行,也先标位置——真到万不得已,总比没水强。”
说到这儿,他目光扫向刚才提问的人,语气干脆:“蔓藤的事,就归姜枝同志管。”
顿了顿,又加重了语气补充:“立刻通知下去,但凡和蔓藤沾边的事,事无巨细都得一一记下,所有安排、变动,必须先请示姜枝,听她的意思。”
众人闻言,脸上都掠过一丝诧异。
连研究所那几位一直低头记着的人也停了笔,其中一个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忍不住开口:“司令,这蔓藤的事干系重大,全交由姜枝同志……会不会太托重了?”
王司令没等他说完,抬手摆了摆,声音沉得很稳:“托重?”
他目光扫过众人:“蔓藤的来源和具体情况,你们谁比姜枝摸得透?沈教授先前做的那些记录,哪条离得开她提供的信息?”
这话堵得没毛病,研究所的人张了张嘴,没再往下说——确实,姜枝跟那蔓藤之间的关系不一般,他们这些人说不定还没靠近,就被蔓藤的枝条抽回去了。
王司令又道:“让她管,不是让她一个人扛。该配的人手、物资,只管往她那儿调。但那蔓藤的生长情况我们也要时刻关注。”
若真如姜枝所说的,这蔓藤就是他们基地存活的唯一希望,绝对不能出差错!
王司令语气里没半分商量的余地,会议室里那点细碎的议论声,不知不觉就歇了。
天刚蒙蒙亮,天边才洇开一点淡青色,会议室里的灯亮了整宿,直到天际泛起鱼肚白,那场持续了整夜的会议才总算散了场。
参会的人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脚步都有些虚浮,但每个人手上都有任务,顾不上身体疲惫,又匆匆赶往岗位把工作落实下去。
冬日的早晨,天刚亮透,居民区的小道静悄悄的,没什么人影。
只有几缕炊烟从烟囱里慢悠悠飘出来,转眼散在灰蒙蒙的天里。
除了第二批要赶往海市的居民还在忙活,剩下的大多都缩在家里,没谁敢轻易出门。
姜家昨天刚丰收,家里的长辈们也难得松快,索性偷了回懒,睡了个安稳懒觉。
这时候,一个个还窝在烧得暖烘烘的火炕被窝里,不愿动弹。
姜枝昨晚难得没做梦。
只不过在后半夜迷迷糊糊间,听到隔壁屋老妈压着嗓子哭,估计是从老爸嘴里得知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之后姜枝就再没合上过眼,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没多久,隔壁屋先是有了窸窸窣窣的响动。
姜枝在屋里待了片刻,也掀了被子起身。
等穿好衣服推开门时,就见叶青云正站在灶台边往锅里添水,听见动静转过身来。
她眼尾还泛着红,眼皮肿得明显,显然是哭过的痕迹没藏住。
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人都没说话。姜枝张了张嘴,刚想开口说点什么——
那挂在电线杆上,久未出声、连线路都像是蒙了层灰的大喇叭,突然“滋啦——”一声响,电流声刺得人耳朵一缩。
紧接着,原本沉寂的喇叭里传来清晰的电流音,随后是基地后勤部们负责人略显沙哑的声音,显然也是刚从会议中抽身:“各区群众注意,现在播报紧急通告——”
各家屋里,正忙活的人都停了手,坐在床沿上的也直了身子,原本低着的头全抬了起来。
不管是在灶房烧火的,还是刚穿好衣裳的,都下意识地侧着耳朵,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漏了喇叭里的一个字。
姜家众人一听广播响了,还是紧急通告,一个个飞快穿戴好走到院子里。
姜老太太一边穿衣一边跑出来,“什么情况?基地要通知什么大事了?”
姜树:“阿奶,你怎么知道是大事?”
姜老太太“嘿”了一声。
“我能不知道?这么久了基地还没恢复通电,先前有啥通知都是往公告栏上一贴,谁家得空了去看两眼。这回不一样,居然费劲儿把大喇叭弄响了,若不是天大的事,犯得着这么折腾?”
姜老爷子朝两人嘘了一声。
两人顿时都噤了声。
满院子的人,都支棱着耳朵,盯着外头电线杆上的喇叭。
喇叭里再次传来声响。
“事态紧急,因基地物资储备需求,经连夜会议决定,从今天开始,各片区将统一带队前往启灵山脉,主要任务为砍伐枯树资源。要求每户人家都要出人,木柴资源归个人所有,请大家即刻准备伐树工具,在十点钟前到各片区指定集合点报到,不得迟到。重复一遍……”
大喇叭的声音在清晨的空气里回荡,原本安静的环境立即有了动静。
“啥情况啊这是?以前不是不给我们上山的吗?说是有山上有危险的变异生物?这次是把那些变异生物都解决了?”
“肯定是啊!没听到吗,上山砍伐枯木,要是危险基地怎么会让我们去?还强制要求每家都要出人。”
“能伐木也好啊,这几天天气越来越冷,昨晚我都冻得一整晚没睡着,有木柴就能取暖了……”
“如果木材都归我们自己,那肯定要去!走!赶紧准备东西!”
人们匆匆起身,找工具的、问集合点的声音渐渐多了起来。
姜家也因为这个消息炸开了锅。
吴秀很是高兴,“真能上山了!?是不是阿枝之前找到的解决瘴气的办法,基地才通知大家去的?”
姜枝看着家人兴奋的样子,原本想将事情真相说出来的心瞬间歇了。
她看了眼身旁的父母,见两人都没要开口的意思,便轻轻叹了口气,缓声道:“基地这是在提前储备资源呢。估摸着是怕往后再遇上寒潮这样的天灾,到时候缺这少那的,先攒着总稳妥些。”
姜老太太笑着说,“那敢情好,家里的木柴确实用的快,有这机会,咱们肯定要去。”
说着就吩咐姜河姜文:“你们父子俩,快去把锯子找出来磨磨!别到了集合点人家都走了咱还没弄好!”
吴秀说:“我听广播的意思,好像人越多越好,妈,咱们家去多少人?”
姜老太太说:“这么好的机会,咱们人多,当然也多去几个。”
“我们两个老的和岁岁思思就不去凑热闹了,小娜怀着孕,也不方便,其他人要是没什么事,就一起去。”
许娜发现怀孕的时候已经有三个多月了,这会又过去了一个多月,虽然胎象稳了,但最好还是谨慎对待。
姜树正想说他带头,就听到有人敲门的声音。
姜文不由对姜树玩笑道:“我看肯定是基地的人找你们过去帮忙的。”
还真被姜文料准了。
一开门,果然是老熟人。
“罗叔?”
罗永辉没急着应声,先往院里扫了眼,才压低声音开口:“姜小子,正好找你们兄妹俩。上头刚把山里的情况跟我们透了底,不是啥轻松事——这次去启灵山脉,人手虽够,但有些地段得靠你们。基地让我来问问,你们俩能不能跟队去帮衬一把?”
姜枝其实心里也猜到会被请去帮忙了。
毕竟啾啾和二顺的能力在那,他们在,多少有安全保障。
姜树看了姜枝一眼,见她点头,便应道:“行,罗叔你等会,我们收拾一下就来。”
“那我在车子里等你们。”
等关上门,姜枝看向家里人。
“阿奶,我们不能跟大家一起去了。”
一旁的姜老太太听了,直声道:“既然是基地需要,你们就去。家里有我们呢,不用担心,再说,你二伯他们都是砍树的好手,还有大力在,不是什么事。”
叶青云担忧地看着兄妹俩,最后也只是道:“我去给你们装些干粮带上。”
姜山没多话,只拍了拍姜树的肩:“仔细些,兄妹俩互相照应着。”
姜树:“没问题!爸你就放心吧。”
等兄妹两出发后,姜老太太便说:“好了,咱们也赶紧准备,阿文,快去把家里的砍柴刀拿出来,再找些厚实的手套!”
姜文应着“哎”,脚步没停就往厢房去。
原本外边安静的住宅区里,也渐渐有了人影,三三两两的出来打探消息——
“你家去不去啊?”
“怎么不去,广播不是说了吗?每户人家都得安排人。”
“我家人少,这可太吃亏了。”
“你们看姜家,这么多人,赚死了。”
“谁让你们家人少还不抱团?”
……
没过多久,整个居民区的老百姓们都动了起来,基地里的沉闷,竟然久违地被这忙活劲冲散了不少。
*
告别了家里人,兄妹俩直接跟着罗永辉上了车,等出了基地后,罗永辉就回头看向他们:“枝丫头,你们俩……知不知道基地这次颁布任务的原因?”
姜树不明所以,“啥情况啊罗叔,这不是基地给老百姓改善生活条件吗?好事啊!”
虽然姜枝只是静静坐在一旁,不说话。
再看车里,吴兵他们几个也没了往日的活络,一个个靠着椅背,要么望着窗外,谁都没开口。
车厢里静悄悄的,连呼吸声都仿佛轻了些,透着股说不出的沉闷。
罗永辉脸色不大好,“没有这么简单,上面今天发布了些消息给中层,说是还会有大灾变要来,这次让群众上山囤木柴,也是防着这个。”
姜树闻言眼睛都睁大了些:“大灾变?这……基地真这么说了?”
罗永辉“嗯”了一声,显然也无法接受这个事情。
“听说是被人预知到了。也不知道有多少分真……”
姜树沉默半响,最后忍不住骂了一声,“难道又要和以前一样,生物变异、地壳运动?这贼老天还让不让我们活啊!”
一旁的姜枝倒还算平静,她看了眼姜树,才对罗永辉轻声道:“罗叔,那预言其实是我预知到的。”
这话一出,罗永辉和姜树都愣住了。
前头车里的吴兵、陈少婷、胡杨几人听见这话也都瞪大了眼睛。
原本他们还想着也许只是谣言,但这话要是从姜枝嘴里传出,那可能性几乎高达百分百!
罗永辉猛地转过身,原本就凝重的脸此刻写满了错愕,眼睛瞪得老大,盯着姜枝看了好半晌,才艰涩地开了口:“你……你说啥?那预言是你预知到的?”
姜树更是直接张大了嘴,半天合不拢,他看看姜枝,又看看罗永辉,一脸的不可置信,刚到嘴边的抱怨全咽了回去,只剩下干巴巴的一句:“阿枝……你?这……这是真的?”
姜枝叹了口气,把梦里的情况以及啾啾的能力通通说了一遍。
众人一下沉默了。
过了片刻,陈少婷忽然道:“这样的灾难下,我们挣扎,真的还有意义吗?”
这句话正戳在每个人的心坎上。
换作谁,在这样朝不保夕的形势下,心底怕都曾悄悄盘桓过这样的念头吧?
大抵,这也是基地迟迟不肯公布消息的缘故——怕这样让人绝望的消息,真成了压垮人心的重负。
罗永辉深吸一口气,“别说丧气话,基地领导人都没放弃,我们为什么要放弃?这么多年都闯过来了,总不能在这种关键时刻放弃。”
胡杨连连点头:“就是就是,姜枝姐也说了,有那棵藤蔓在,我们肯定能度过这一劫的!”
姜枝沉默可片刻,才低声道:“物竞天择是铁律,可现在活下去已经不是个人的事了,而是人类能不能延续下去的事。”
她想起王司令至始至终对保存人类火种的坚持,喉间像被什么堵了堵,随即又被一股更硬的气顶了上来。
她微微扬了扬下巴,原本柔和的侧脸线条绷出一点倔强的弧度,再开口时,连声音里都带了点不易察觉的韧劲:“再难,这口气都不能松——松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陈少婷一愣,怔怔看向对方,半响才笑道,“说的也是。”
吴兵无言了好一会,嘀咕道:“你这怎么听着像是王司令才会说的话。”
姜枝笑起来:“嗯,王司令是我的偶像。”
一个将人类利益始终放在首要位置的人,值得所有人尊重。
姜枝自问做不到,所以才会更加佩服。
第119章
越野车碾过最后一段泥泞路时,车厢里晃了晃,姜树扒着车窗往外看,启灵山脉的轮廓在晨雾里渐显——青灰色的山影连绵着,山脚下隐约攒着片人影。
少说也有几百人。
那边已经有不少基地的工作人员支起了帆布棚,绿色的军大衣和蓝色工装的身影在棚前穿梭,有的正蹲在铺开的地图旁说话,手上的笔点着红笔画的标记。
有的扛着粗麻绳往背上捆,绳结看起来勒得十分紧实。
姜树:“罗叔,这些工作人员是在干什么?”
罗永辉推开车门下来,下巴往那边扬了扬:“提前来的那些,得先上去把线定好。就按之前说的,量出百米的地界,给老百姓划清楚,标明到了那儿就不能再往上走,省得没轻没重踩过界。”
姜树好奇地问:“你们打算用什么作为警戒,万一有人没注意往上跑了呢?”
到时人这么多,很容易出现人回没回来都不知道的情况。
普通人不比变异者,估计在瘴气里熬个半天就受不住了。
罗永辉道:“我们盘算着一座山一座山来清,今天先从阳葵山下手。到时候派几百号巡逻队队员和变异者,间隔守在山上划好的界限那。”
他苦笑一声:“这节骨眼上,也实在没别的法子,只能靠这种笨办法死守了。”
他话音刚落,就见棚边一个扎围裙的大姐直起身,手里还拿着汤勺,朝这边喊:“罗队来了?这边刚煮好青稞粥?快过来吃口热的!”
姜枝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棚角堆着摞军绿色的手套,旁边竹筐里塞着一些急救用品,有个年轻小伙正把水壶往筐里塞,见他们看过来,咧嘴笑了笑,又低头扯了扯脚边的安全绳。
应该是准备上山的工作人员。
罗永辉应了一声,“还不饿,你们先自己吃吧。”
随后转头对姜枝说:“按照你说的情况,我们打算一点点从山底下出发,先一步去到山上百米的地方,从上往下把那些枯树清理出来,等会基地居民来,他们再从下往上,这样能降低出事风险。”
“若是真有不小心迷路的,还得麻烦你们兄妹两帮忙把人领出来。”
姜枝点头:“没问题。”
随后,她垂眸静了瞬。
心里将呼唤啾啾的念头传过去。
没多久,启灵山脉的林子里就有了动静。
不出片刻,就见远处明安山的上空掠起道黑影,速度快得带起一阵阵飓风。
白雕展开的翅膀足有丈宽,羽毛在晨光里泛着淡淡光芒,俯冲时扬起的风带得地面的草都往两边倒。
紧接着,众人看到民安山那边的山脊线晃了晃,跟着就见道黄影从林子里猛窜出来——是二顺。
这一雕一狗飞速来到众人跟前。
山脚下的基地工作人员原本正忙着捆绳,这会儿都停了手,有几个手里的麻绳“啪嗒”掉在地上,眼睛瞪得溜圆,都被这一雕一狗的架势惊得后退半步。
罗永辉连忙道:“不要慌!这是姜枝和姜树同志的帮手,都是通人性的,不会乱来。”
他话音刚落,有个年轻小伙咽了口唾沫,小声嘀咕:“这白雕和金毛……是不是咱们之前听说的那俩?”
“肯定是!”旁边蹲地上捡麻绳的大哥直起腰,眼睛亮得很,“你们看白雕身上还绑着座椅呢!”
刚才往后缩的几人也慢慢凑了回来,先前瞪圆的眼睛里没了惧色。
有个姑娘扒着同伴胳膊,声音压得低却难掩兴奋:“还真是,那白雕好大啊,有他们在,我们今天的安全是不是有保障了?还有那金毛,看起来毛茸茸的,感觉好乖啊!”
“怪不得基地敢这么清山,有这俩帮手在,啥岔子出不了啊!”不知谁叹这么一句,周围人都跟着点头,眼里的惊惶早散得没影了,只剩实打实的崇拜。
连看姜枝兄妹的眼神都多了几分热切——
姜树原本正帮着扶着棚子的木杆,听见这话,悄悄挺直了腰板,胸脯也跟着微微往前挺了挺。
几个眨眼的功夫,二顺已经飞奔扑了过来。
姜树瞧着这架势,心里先咯噔一下,还没来得及往后退,就被二顺这股虎劲儿吓了一跳。他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心里直犯嘀咕:可别误伤友军了!
这念头刚落下,那团黄毛就“咚”地一下扑了过来。
姜树只觉得眼前一黑,跟着就被结结实实按在了地上,后背撞得土坡“闷响”一声。亏得他今早穿了件厚厚的皮袄子,不然这一下撞得,骨头都得酸半天。
胡杨见二顺这样,十分高兴,“二顺精神头真好!看来在上面呆得不错。”
罗永辉也很高兴,但正事要紧,便说:“好了好了,该干正事了。”
“姜小子,你要是没什么事,就麻烦你跟二顺到山上帮帮忙。”
姜树挺了几下才站起来,把二顺按住不给它动:“交给我吧。”
等工作人员准备工作都准备齐全。
山脚下的哨子一吹,众人就扛着斧锯往阳葵山的坡上走。
早上是雾气最少的时候。
打头的是两个熟路的老林工,等都走到预定好的位置,老林工和身后的工作人员就开始沿着先前标好界限的树干上画圈做标志。
其他负责伐木的工作人员拿出麻绳往树干上绕。选的都是腰粗的枯木,一人抱着树干稳住,另一人把绳头往旁边结实的活树上系,勒得紧紧的,绳中间还垫了层旧布,怕磨断。
“拉稳了!”有人喊了一声,握斧的人就站到侧面,斧刃对着树干的斜下方,“嘿”地一声使力。
一下下劈下去,“咚咚”的闷响撞在林子里,枯木上的碎屑零零散散地往下掉。
等斧痕深到快透了,就换锯子上。
锯到剩最后一点时,拉绳的人就往反方向拽,喊着“倒喽——”,枯木便“咔嚓”一声,顺着麻绳拽的方向慢慢歪。
旁边有人早拿了砍刀,蹲在倒地的树干旁削枝桠。枯树枝脆,一刀下去就断,削得干干净净的树干被几人合力抬到坡边,顺着先前清理好的缓道往下滑——底下早有人守着,拿撬棍把树干拨到堆里,等凑够一小堆,就用麻绳捆成捆,等下好让人往山下运。
姜枝跟着往坡上走了段,站在块凸起的岩石上往下看。
发现坡上的工作人员分了好几拨,标树的、捆绳的、挥斧锯的,各有各的活计,却半点不乱。
她看了不过一刻钟,坡下就堆起了两小捆削净的枯木。
没一下就清了小半的枯树。
而那片区域的瘴气,也随着枯树的减少,周围的白雾也渐渐消散了不少。
不少工作人员见状,胆子都大了几分。
有一个看着长得肥头大耳的看着这些收获高兴得不行,“哎哟,原来真是这些枯树搞的鬼,之前还传得怪吓人的!早知道这样,咱们这些人自己干都行了,哪里用得着那些普通人,这样,这些枯木就全是咱们的。”
“老潘,你这是什么话,现在是什么时候不知道吗?”旁边那个看着只有四十岁的中年女人闻言,十分不满。
基地领导已经把他们即将要面对的事情透露给他们这些工作人员。
明明是事关生死的事,这老潘还想趁机谋私,简直是一点没把大灾变当回事。
女人说:“让普通人加入进来,是为了减轻基地工作人员的负担,也是为了加快进度。要是人人都像你这么想,这工作还能落实下去?”
叫老潘的男人哼了一声,“赵红,你自己也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还真以为大灾变再来一次咱们能躲得过?到时,咱们这些人该死还是得死,还不如趁现在多享受享受。”
赵红气得脸涨红,“你——”
但不可否认,老潘的话没有错。
四年前那场大灾变,死了多少人,就算这次他们有所准备,但人类的力量,真的能抵得过大自然吗?
有人劝赵红:“算了,赵姐,老潘说得也没错,我看等下,这些木柴,咱们能拿一点是一点,不管到时咱们能不能逃过一劫,总没坏处。要是没死在这场灾变里,咱们之后也能有点东西傍身,要是逃不过——正好把最后的日子享受了,这生前的日子,也不算太遭罪!”
赵红板着脸:“要拿你们自己拿,上头说过了,这些木柴都是为了大灾变后给老百姓们的储备资源,我们已经拿了基地发的一份,这些,我是不会拿的。”
那人见赵红倔成这样,摇了摇头,离开了。
赵红还维持着板着脸的模样,可方才硬撑着的力气像是被那人和老潘的脚步声带走了,脚钉在原地挪不动。
冷风吹过来,刮得她脸颊发僵。
她望着坡下那堆码得整整齐齐的木柴,每一根都透着冷意。
她连自己会怎么样都不知道,更别说护住什么东西了。
姜枝站在不远处,看着赵红蹲在那儿的背影,脊梁骨都透着股垮下去的绝望,心像被什么东西揪着,又酸又涩。
她多想跟赵红说,他们有蔓藤啊。只要好好准备,大家伙儿拧成一股绳,未必就熬不过这场天灾。
但蔓藤就支撑起这片土地的画面只存在她的梦中。
要是……要是能让对方也看见那光景就好了。
也许是她的想法太强烈了。
啾啾忽然长鸣一声。
姜枝能感受到它身上的异能波动。
她一愣。
这是要释放异能了?
随后,就见不远处的赵红忽然浑身一震,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下,猛地抬起头,眼神直愣愣的。
脸上全是震惊,一双瞳孔微微缩着。
她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姜枝心里咯噔一下,隐约猜到了什么,心跟着提了起来。
下一刻,赵红眼里的茫然飞快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亮——她像是真瞧见了什么,那紧绷着的脸一点点松开,眼角眉梢都颤着,先是嘴角咧开个僵硬的弧度,连带着眼眶都红了,整个人露出狂喜的笑容。
她猛地抬头往姜枝这边望来,眼里头的光,亮得不行。
“是你让我看到的,是不是?那蔓藤能救我们所有人?对吧?”
姜枝迟疑了一瞬。
虽然不清楚赵红看到的到底是什么,但这个时候,她还是迎上她的目光,重重点头。
“是,蔓藤能救我们。”
话音刚落,就见赵红眼里那点刚燃起的光“轰”地一下炸开,亮得像是久旱里盼来的星火,连带着脸上的纹路都柔和了。
她张了张嘴,先是用力抹了把脸,把眼角的湿意蹭掉,再看向姜枝时,声音带着点哽咽,却笑得实在:“谢谢你让我看到这些,我……一定会坚持下去的!”
说着,赵红也不等姜枝回答,直接转身离开继续手上的工作去了。
姜枝望着赵红匆匆离去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她眼里的光那样亮,是她递出去的希望,可这希望的根基,还悬在梦里。
姜枝轻轻叹口气,只盼着这一次,大家有了准备,能安然度过才好。
赵红的事,倒是帮了她搞清楚了啾啾第三个异能“意识烙印”的情况。
看她刚才的表现。
估计是能将某些意识传输至目标脑海里。
这也说得清为什么啾啾之前能在明安山上指挥二顺带他们出去了。
看着赵红和其他工作人员走向远处,继续有条不紊地忙活起来,姜枝心里渐渐落定。
她清楚,人在灾难面前,本就容易生出各样心思——像老潘,像先前劝赵红的那个年轻人,他们的盘算才是最贴老百姓的想法。
反倒是赵红这样的,明知难,还选择坚持的,才是最难得的。
不知为何,赵红方才眼里重燃希望的样子像团火,一下烧掉了她心里头那点犹豫。
姜枝抬脚坚定地往人群的方向走去。
三个小时后,第一批基地居民就来到山脚下。
没过久就都扛着家伙上山了。老的少的都有,乌泱泱一大群人,手里的斧锯虽不如工作人员的趁手,却都磨得亮闪闪的。
一开始都抢着跑进山,深怕锯的比别人少。
有不少人跑到了划好的地界边上,领头的工作人员喊了声“红线以上的地方危险,别贪多,都往下砍”。
众人一听危险,也不敢拿自己命开玩笑,就散成了一小拨一小拨。
年轻小伙力气大,抡起斧子就“咚咚”往树干上劈。
大妈们则蹲在地上捡枯枝,枯枝细,一折就断,她们捋得干干净净,捆成小捆往树底下放,嘴里还互相照应着:“三婶子,你那边坡陡,慢点儿挪。”
“知道嘞!我看到那边有些叶苗子,赶紧薅了,晚上能煮点菜汤子喝。”
有棵大枯树倒的时候偏了点,眼看要蹭着旁边的人,旁边几个汉子赶紧扔下手里的活跑过去,有的拽绳,有的用肩膀顶,七手八脚把树扶正了才松口气。
这个时候,家人多的好处就显露出来了。
有些抱团的,相互合作,效率也很高。
也没人计较谁多干少干,谁手里的活先完了,就主动往别处凑。
而姜家人也在其中,虽然之前集合的时候分了片区,但来到启灵山脉,韩磊几人还是找到姜家人这边,一起忙活。
“叶婶子,锯子用不用递一把?”
叶青云:“你们忙自己的,我们能干得动。”
阿松就说,“我这儿快弄完了,去帮你们捆树干!”
整个山下,没人站着歇脚,连半大的孩子都没闲着,要么帮大人递工具,要么蹲在地上捡碎木片,捡满一筐就往指定的堆上送。
姜树骑着二顺围着整座山的界限巡逻,见有人锯树时锯子卡了树缝,或是捆好的木头在坡上溜了滑,就会唤上二顺一起过去帮忙。
要么帮着撬锯子,要么帮忙垫木头,每当这个时候,二顺就在旁叼住散落的麻绳递过去,或是用身子稳稳抵住往下滑的木段,一人一狗凑手帮忙。
而在上空盘旋的啾啾和姜枝,会提前将威胁到普通人的变异生物清除。
两人一雕一狗,就像定海神针一样,几乎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一座山头这么大,可也架不住人多。
没一会坡上已堆了不少砍下来的枯木。
不少人脸上都挂着汗,衣裳也沾了土,脸上大多挂着笑——
今天怎么也能收获不少柴火,晚上能睡个安稳觉了。
而山脚下,基地的工作人员已收拾东西准备出发下一座山。
一整天下来,以基地普通人的数量,居然清出两座山来。
照这个速度下去,五天七天就能进入到矿脉中心。
不止启灵山脉这儿,基地里的每一个部门,都正照着昨夜敲定的方案,按部就班地推进着准备工作。
蔓藤也循着自身的节律生长着。
一切看起来好像都稳稳落进了既定的轨道里。
日子就这么过去了。
这几天里,发生了两件事。
一件是姜枝尝试着用精神系矿石让姜树和二顺产生联系。
这事成功了一半。
因为只能二顺感应到姜树,姜树无法感应到二顺。
但这件事让沈教授知道了,那边这阵子一直用变异海鱼做实验。
最后结果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第二件事是,姜家隔壁的马艳红,没了。
这件事爆出的来的时候,马艳红已经没了好几天了。
正是那天姜树几人去海市的时候发生的事。
马艳红的侄子说是她自己掉进坑洞里的,但有人看到是马艳红侄子推她下去的。
袁英几人爱听八卦,打听了才知道,原来是马艳红儿子出任务的时候牺牲了,基地补贴了不少粮食,马艳红娘家人想霸占这些粮食和房子,才把人给推进海里的。
这说法是不是空穴来风不知道,但扯来扯去扯不清,但房子是马家的,基地房产部分的工作人员直接把房子给收了回去。
也就是说,姜家隔壁的房子空出来了。
虽然姜家其他人有想把隔壁房子买下来的心思,但因为现在大家手里的积分都不多,也就没提。
终于,在第九天的时候,在众多居民的努力下,启灵山脉的枯树清理工作完成了目标。
也是在这一天,姜枝接到了黄显明让她参加汇报会议的通知。
基地行政大楼内,几张长桌拼作一处,上面满满铺开安城基地周边的环境地图,各类工作汇总报表也按区域码放得整齐,边角处还别着密密麻麻的标注便签。
桌前坐满了各部门负责人,有人正起身指着地图上的标记汇报,声音清晰地传遍不大的空间:“……城墙的防御加固已完成八成,特殊矿石的储备已经见底,后续需要更多的土系特殊矿石作为支撑材料…”
其他人或颔首记录,或偶尔插话询问细节,整个汇报工作正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姜枝坐在角落里,听着汇报里提及防御工事加固、应急物资储备、周边地形勘测这些灾前准备的核心事项,竟都已稳稳达成了第一阶段的目标,连带着物资收集的小工程也都按节点收了尾。
心里忍不住有些震撼。
从前只在听说里感知“官方”二字的分量,此刻亲眼看着——从工事图纸敲定到人员连夜调运,从物资清单拟写到各点精准收集,再到地形数据汇总分析,这么多琐碎又关键的事,居然就这么一项项落实了。
几位高层围站着,看着地图上标记的“已完成”区域,刚听完关于枯树清理收尾的汇报,便立刻沉下语气:“清理工作落地,下一步进入山脉中心的事情就要马上进行,明早之前,拿出第一版的拟订方案。”
“我记得蔺远的第二项异能和磁场有关,要是他在,说不定也能搭把手。”有人忽然开口,“说起来,他的伤现在怎么样了?”
众人面面相觑。
“这……”
有人硬着头皮道:“听说上次任务后,就一直没出现过。”
王司令看在眼里,眉头不由紧紧蹙起,语气里带了几分不满:“蔺远那样的人才,是能顶事的,你们怎么不多上点心?他的伤到底恢复得如何,有没有专人盯着?”
相关负责人连忙道:“前段时间有询问过,但蔺同志似乎不喜欢我们上门打扰,所以……”
王司令抬眼扫了那负责人一眼:“散会后你就让人去看看,缺什么药、要什么人,基地里都先紧着他。这种时候,少一个能顶事的人都不行。”
“是是!”负责人连忙应下,也顾不上再局促,抬手在笔记本上匆匆记了笔,生怕漏了吩咐。
随后王司令看向坐在前排的中年男人:“胡主任,外面的小基地和南方基地那边,通知得怎么样了?”
胡汉民的脸色有些不好。
“司令,外面的变异生物确实少了,咱们也连着几天在广播里说了这边的情况,可实在是抽不出人手啊,现在每个部门的人手里都攥着活儿,根本分不出多余的人出去寻。”
“至于那些小基地和南方基地那边……”他语气里添了几分无奈,“到现在也没见有来人的迹象,估计是没收到消息,要么就是……还在犹豫,不敢动。”
王司令眉头微蹙:“没动静?胡主任,你是不是没把眼下事态的严重性说透?”
胡主任一听,忙直起身子,带着点急声道:“司令,这您可别冤枉我!我们的人绝对说到位了!广播里——”
他话没说完,王司令就伸手打断他。
他揉了揉额角,“我相信你。”
会议室里静了静,谁都没再说话——其实在座的人心里都明镜似的,外面的人没动静,说到底还是不相信他们。
这时,角落里一个穿军装的年轻人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点迟疑,却也直截了当:“司令,要不……就算了吧?”他顿了顿,看了眼周围,硬着头皮往下说,“既然没人肯来,要不就把这对接的任务撤了?咱们基地现在的资源就这么些,要守着现有的人,加固防御、囤粮囤柴就够紧巴了,真要是再来一批人,怕是……怕是既养不活,也未必能护得住啊。”
王司令的目光落在那年轻人脸上,没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看了几秒。
那眼神里没什么激烈的情绪,却裹着常年带兵的威严,压得年轻人后颈一僵。
“我只问一句,”王司令的声音不高,却像锤子敲在人心上,“若是这大灾变真来了,咱们死在了前头,家里就剩一两个亲人——你是想让他们孤零零的,没个搭手的人,熬完剩下的日子吗?”
所有人都没说话。
他们也都清楚。只有活下去的人越多,人类后边的日子才能过得轻松些。
姜枝有犹豫了一秒,站起身道:“王司令,也许这方面,我能帮上忙。”
话音刚落,会议室里原本沉滞的空气像是被猛地搅了一下。
方才或低头沉思、或蹙着眉沉默的人,几乎是同一时间转了头,目光齐刷刷落在她身上。
有惊讶,有疑惑,也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打量,连方才那提议撤任务的年轻人,也忘了擦额角的汗,直愣愣地望着她。
王司令看向她,面色柔和了些。
“小姜同志,你有什么法子?”
姜枝顿了顿,还是道:“我的同伴啾啾,它有项异能,可以在人的脑海里植入意识。若是能用它将灾变的严重性和咱们基地的情况,直接印到那些小基地的人脑海里,或许能让他们相信咱们的话。”
姜枝的话让众人有些讶异。
王司令听完,沉吟片刻,抬眼看向姜枝时,眼里已添了几分决断:“既然这样,小姜同志,那就劳烦你和你的同伴,试一试吧。”
“成与不成,咱们都试这一回,”他扫了眼在座的人,“若真还不行,那便是天意,咱们也算是尽力了,没什么可悔的。”
第120章
姜枝看着王建国疲倦的样子,忍不住问,“王司令,若是真有人愿意来,基地会怎么安置他们?”
王建国声音温和:“这个你不需要担心,之前基地原本想就有向东城区继续扩建的计划、那边空了不少地出来,虽然现在停工了,但可以让他们先在那边搭建帐篷过渡一下。”
姜枝心中一动。
东城区……
她忽然想起他们刚来基地时,叶青云说过如果基地扩建,他们买的那块地就水涨船高的话。
没想到最后是以这种方式应验了。
散会后,姜枝去了一趟1号采集区。
刚出城门,远远便见那粗壮的蔓藤立在采集区中心,像座深绿的巨塔,稳稳地扎在地上。
姜枝每天都会过来查看。
眼看着这蔓藤的变化一天一个样。
昨天看时主茎还只比研究所的支撑柱粗上一圈,现在再看,基部又往外扩了些,连带着往上攀的枝蔓都更密了。
先前叶片边缘还是浅绿,也全变成了油亮的深绿。
仰头看着,真有股直上云霄的势头。
明明天天见,可每回站近了看,还是得愣上片刻才敢认。
和沈教授同个实验室张教授见到姜枝,打了声招呼。
“小姜同志,你又过来看曙光的情况了?”
曙光是沈教授几人给蔓藤取的名字。
姜枝觉得挺应景,也就没反对。
她笑着应了一声,“张教授,我来看看今天的数据。”
张教授:“沈教授正在那边记录呢,你直接过去就行。”
知道了蔓藤的作用后,沈教授就带人在蔓藤的附近搭建了个临时观察实验棚。
运用豆娘每时每刻记录蔓藤的生长情况。
姜枝走进实验棚,前方是豆娘投放的影像,沈教授边看着影像,边埋头在记录本上写着什么。
她放轻脚步站定,等沈教授写完一行,才开口问道:“沈教授,今早的监测数据出来了吗?主茎的直径和高度跟昨天比,是不是又有变化了?”
沈教授一听是姜枝来了,这才停下手中的活。
他抬手按了按太阳穴:“小姜同志,你来得正好。”
“今天我把先前的数据做了个总结,你来看一看。”
对方递过一本数据监测图。
姜枝翻开一看,很快发现问题。
沈教授便说:“这几天数据是稳,但你仔细看这曲线——”他手指折线处点了点,“这三天的涨幅,其实比前一阵慢了近三成。”
他把手里的笔往桌上一放,伸手将旁边的数据本往她面前推了推:“加上今天的,你自己看——主茎直径和高度依旧稳步生长的,但是慢了很多。”
姜枝一下就知道根源所在。
先前蔓藤之所以长得快,应该是得到了9级变异生物能量的原因。
现在是消化得差不多了,所以速度慢了下来。
沈教授看姜枝的表情,知道她心里有数,顿时松了口气。
“看来你知道原因,你看,咱们下一步要怎么办?总不能眼看着它就这么慢下来。”
姜枝没说话。
她尝试着在精神池联系种子。
那里空茫一片,只有那枚种子的气息微弱地浮着,像株埋在深土里的芽。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几乎要以为没回应时,精神池里忽然传来一丝极轻、极模糊的动静,像粒石子落进浅滩,细细碎碎的,却清晰得能辨出意思——
“饿……
一个软糯又带着点委屈的音节,轻轻撞在她的心神上。
果然是能量不足了。
姜枝皱了皱眉,抬眼看向沈教授,语气带着几分肯定:“沈教授,基地有没有能让植物快速补充养分、加速生长的东西?”
沈教授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顺着她的话往下接:“有是有……你的意思是,‘曙光’是缺了这个?”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数据本上的曲线,像是自语又像是确认,“倒也说得通。这么大的体量,先前长得那样疯,单靠土里的养分肯定不够。”
他当即转头朝旁边的小助理吩咐:“去,把培育粮食专用的肥料全部申请过来,别走研究所的流程,直接去找司令签字。”
小助理闻言面露难色,迟疑着开口:“沈教授,这么做的话,乔教授那边怕是……”
沈教授眉头一皱,语气斩钉截铁:“有任何问题,让她直接来找我。”
一旁的姜枝看这情形,轻声问道:“沈教授,是不是有什么难处?”
沈教授摇了摇头,解释道:“那些培育粮食的肥料向来金贵,以往除了供给高品质粮种,从不挪作他用。”
“但这次不一样。小姜同志,你放心,我拎得清轻重,绝不会让‘曙光’在这时候掉链子。”
姜枝望着沈教授笃定的眼神,心里那点悬着的顾虑落了地,她微微点头,声音里带着真切的谢意:“那就麻烦沈教授您多费心了。”
沈教授摆摆手。
两人就着蔓藤的情况讨论了一会,姜枝这才走到蔓藤前。
刚靠近,那纠缠的主茎似有感应般,叶片轻轻晃了晃。
姜枝抬手抚上最粗的一根主茎,掌心贴着微凉的表皮。她深吸口气,悄然将精神力顺着掌心送过去。
精神池里,隐约浮起一丝温软的回应。姜枝望着顶端往云里探的枝蔓,只盼着肥料能快点送来。
安抚好蔓藤,姜枝没多耽搁,直接离开了1号采集区。
一路上心里盘算着先回住处简单收拾收拾,然后动身出城。
一来是找那些散落在外的同类,二来也想顺道去另外几个地方再确认情况。
这么一来,这次出门怕是得耽搁好几天。
心里揣着事,姜枝脚步便不自觉快了些,没多大工夫就到了住处附近。
刚走近,姜枝就看到不远处蔺家门前站着好几个穿着基地后勤部制服的工作人员,手里还捧着些东西,一个个站在那儿进退不是,脸上带着点为难。
而蔺家那扇木门半敞着,蔺老爷子正站在门内,手里拄着拐杖,眉头皱得紧紧的,对着门外摆了摆手,声音不大却挺硬朗:“说了不用,你们拿回去吧!那小子现在情况也还行,家里也不缺什么,不用麻烦你们。”
那几个工作人员还想再说点啥,老爷子直接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几人捧着东西站在原地,你看我我看你,末了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抱着东西慢慢离开了。
姜枝等他们走远了,才走到蔺家门前,抬手轻轻敲了敲门:“蔺爷爷,是我,姜枝。”
门很快开了道缝,蔺老爷子探出头看清真是她,脸色才好看点:“枝丫头,什么事?”
姜枝从内外看进去,没见着蔺远的身影,便问道:“蔺爷爷,蔺远哥现在怎么样了?之前的伤好些了吗?”
蔺老爷子瞥了她一眼,小声嘀咕道:“现在才来问,看来是对那臭小子真没什么意思了。”
姜枝:“蔺爷爷,你在说什么?”
蔺老爷子:“没什么,那小子好着呢。就是前阵子出任务,异能耗得太狠了,这段时间在修养呢。”
姜枝想起对方那坑坑洼洼的精神池,有些犹豫。
现在她的异能等级提高,想要修复修复的精神池,应该问题不大……
这么想着,她抬眼看向蔺老爷子,语气恳切了些:“蔺爷爷,我能进去看看蔺远哥吗?”
这可把蔺老爷子高兴坏了。
他巴不得呢。
“怎么不行!快进来,快进来!”老爷子忙不迭侧身让她,话刚落音,里间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蔺远正好从屋里走出。
许是厅堂开着保暖器,对方此刻穿着件素色的毛衣,袖口随意挽着,露出的手腕骨节分明。
周身还拢着层刚刚使用精神力的淡淡的沉静气息,像晒过暖阳的旧书,温和里透着点不易察觉的清隽,瞧着就让人觉得安稳。
他抬眼瞧见门口的姜枝,愣了一下,眼里闪过丝明显的惊讶,随即漾开笑意:“姜枝?你怎么来了?”
姜枝见他出来,也松了口气,笑着走过去:“蔺远哥,你最近还好吗?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蔺远闻言,笑意又深了些:“托你的福,好得差不多了。之前你给替我治疗的那一次帮了大忙,回来后修养了一段时间,已经好得七七八八。”
姜枝闻言就是一愣,抬眼看向蔺远时,眼里满是怀疑,眉梢也轻轻挑了挑:“……蔺远哥,你这是客气话吗?”
蔺远被她的样子逗笑了。
“不,是真话。”
姜枝怎么会相信——当时自己也就输了几丝精神力过去,说是她治好的,骗鬼呢。
蔺远见她不相信,直接抬手,“不信你检查检查。”
姜枝扫了他一眼,也没含糊,直接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她手指带着点微凉的温度,用力抓在他的手腕上,随后一丝极细微的精神力顺势探了过去。
蔺远倒也不躲,只是顺着她的力道松了松手腕,任由她的精神力往自己的精神池里探。
不过片刻,姜枝便收回手,眼里的怀疑散去大半,只剩下些惊讶:“你这……。”
刚才探过去时,姜枝能清晰感觉到先前那片坑坑洼洼的的池底填上了大半,连带整个精神池都扩大了不少,姜枝一看就知道对方是升级了。
蔺远浅笑道:“嗯,伤好了,顺便升了几级。”
姜枝:……
什么叫顺便升了几级。
这是人说的话吗?
她都怀疑这家伙才是传说中的小说男主了。
伤莫名其妙好了不说,还一下成了高阶异能者。
这么一比,她们兄妹得的那些机缘根本不够瞧的。
就在姜枝在心里疯狂吐槽时,蔺远似看穿她的想法似的,笑道,“还得多亏了你之前的帮忙。”
姜枝闻言,她皱了皱鼻头,“蔺远哥,你就别消遣我了。那时我可没本事把你治好?”
蔺远见她露出这幅小模样,不由笑道:
“没消遣,我后面没接受过其他的治疗,也没服用过什么特殊物品。”
姜枝见他说的认真,也不由开始怀疑起来。
——难不成真是自己的作用?
可先前她明明也只输送了几丝精神力而已,怎么会有这么明显的效果?
姜枝正蹙着眉琢磨,耳边忽然传来蔺远的声音:“姜枝。”
“嗯?”她下意识应了一声,抬眼看向他。
蔺远望着她眼里的疑惑,缓声问道:“你不知道自己的精神力十分特别吗?”
特别?
她想起当初给啾啾输送精神力后,啾啾也从濒死的状态缓过来了。
难道——她的精神力真的和别人有什么不一样?
“好吧,姑且算是我帮忙的吧。”姜枝依旧不怎么相信,但也不想在这掰扯,干脆道:“既然你没事了,那我就先不打扰了。”
一旁的蔺老爷子急了,朝孙子挤眉弄眼。
这臭小子,咋就不懂示弱呢?
就算好也要说不好啊,不然怎么让女孩子心疼?
蔺远没理老爷子的眉眼官司,只是对姜枝道:“等一下。”
他从空间器里拿出一颗拳头大小的水滴状珠子。
那珠子明明是液态的模样,边缘却像裹了层看不见的薄茧。
“滴——发现紫金物品,万植凝萃,使用可让植物快速生长。”
姜枝眼睛倏地微睁。
紫金物品?
“你……你这东西从哪来的?”
蔺远笑道:“天坑消失后,在地裂缝里看到的,看着特别,就缓过来了。”
姜枝一噎,张了张嘴没接上话,好半天才挤出声:“就这么简单?”
蔺远挑了挑眉,“你知道这东西的用途?”
姜枝没想到对方这么敏锐,避开他的目光含糊道:“……看着是好东西,你确定要给我?”
蔺远将那物件放进姜枝手心,语气听着带了几分随意:“放我这儿也没用。”
姜枝当然想要这东西。
这东西刚一露面,她精神池里那颗隐匿的种子就没停过,在意识里反复“饿饿饿”地闹腾,那股子急慌慌的劲儿,像是再等片刻就要蔫了似的。
就算没种子催着,单看仪表盘上的介绍,她也清楚这东西对蔓藤有好处。
她想了想,也从空间器里摸出盒子,里面盛着气囊水螅的露珠。“我不白收你的,”
她把盒子往蔺远那边递了递,指尖碰到他手时稍顿了下,又快又稳地送过去,“看你伤势恢复得差不多了,这个对你该有用。”
说着她直接将那颗万植凝萃给收起来了。
蔺远低头看了眼手里的盒子,显然没料到她会递来这个,眼里闪过点真切的惊讶。
他手指摩挲着盒面,抬头时笑意落进眼底:“谢谢。”
姜枝把万植凝萃收妥了,听他道谢,笑眯眯道:“不客气,就当交换了。”
末了,她抬手看了眼手腕上的表,“时候不早了,我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蔺远眉梢的笑意淡了些,只剩眼底一点浅淡的温和。
他没再多话,眉眼间那点沉意松了松,只对着她轻轻颔首。
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因点头的动作,像落了点浅淡的光。
姜枝冷不丁脱口而出:“蔺远哥,预言的事,你知道吗?”
蔺远目光静静落在少女的脸上,没立刻应声。
他的视线不算灼人,倒像有层温温的沉意。
片刻,蔺远才轻轻应了声:“知道。”
姜枝自己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蔺远的回答落进耳里,竟然让她有些安心。
她对着他弯了弯眼,轻轻应了声:“好。”
这一次,她没再说话,直接转身离开了。
等人出了大门。
蔺老爷子嘀嘀咕咕的,“臭小子,刚才氛围怎么好,怎么不把人留下来多说点?”
蔺远没理自家老头。
而是将盒子打开。
里面有三颗大小不一绿色露珠。
蔺老头凑过来看,“什么东西?”
“啪”的一声脆响,蔺远合上盒子,动作快得让人看不清盒子里的情况。
蔺老爷子看了个寂寞。
再看孙子那副眉眼平平、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倒像是护着什么稀世珍宝,他忍不住笑骂一声:“你这小子,护得倒紧!我这亲爷爷看一眼都不成?”
蔺远淡淡瞥了一眼不怀好意的老爷子一眼,又回屋去了。
“臭小子,老子跟你说话呢。”蔺老爷子看他的态度就气不打一处来,一路跟了过去,“你说人家小姑娘都送你东西了,指定对你也有点意思,你赶紧行动起来——”
蔺远站起来打断了老爷子的话,“老头,我又要出门了,这段时间,无聊就去姜家玩玩。”
蔺老爷子不爽,“基地那些人,又想找你帮忙了?”
蔺远笑了笑,只是道:“等我回来。”
*
姜枝回到家,把接了基地任务的事和姜家人说了。
其他人听说是坐着啾啾去的,倒没这么担心。
入冬后,外界少了许多变异生物,总体来说要比夏天安全许多。
再加上啾啾在天上可以说少有敌手,几个长辈便也放下了大半顾虑,只是拉着姜枝又絮絮叮嘱了几句,无非是让她路上仔细些,到了基地也别莽撞,凡事多留个心眼。
姜树知道她是去干正事的,只说了句,“阿枝,家里你就放心交给我吧。”
姜枝笑着点头。
唯有叶青云,她目光落在闺女脸上,从额角扫到下巴,像是要把她这阵子瘦没瘦看仔细,眼尾悄悄红了,却没让泪掉下来。
她只轻轻“唉”了一声,那声气里裹着化不开的心疼。
“去就去吧,我给你收拾好东西。”
叶青云手脚麻利,往姜枝的背包里塞了几份糯米团子,又用小陶罐装了肉干和煎带鱼,最后给她多准备了一套袄子。
都收拾完了,叶青云手指抓着闺女的手,攥了攥才松开:“路上拿着吃,衣服别弄脏了,冷了就多穿几件,别硬扛着。”
姜枝反手回握住她的手,笑道:“妈,放心。我还得好好的回来护着你们呢,不会让自己出事的。”
“我走啦。”姜枝扬声说了句,利索的转身出了门。
基地外,啾啾早歪着脑袋等在那儿,见她出来,亲昵地用翅膀蹭了蹭她的胳膊。姜枝上去坐稳后,拍了拍啾啾的翎羽:“走,先去蔓藤那。”
啾啾低低叫了一声,翅膀在低空划出平稳的弧线,掠过自建房区参差不齐的屋顶时,姜枝低头望了最后一眼。
叶青云的身影早已缩成模糊的小点,被交错的屋角掩了去。
她轻轻拍了拍啾啾的背,示意往1号采集区去。
没多久,下方便出现了那根熟悉的蔓藤。姜枝让啾啾停在蔓藤上方的空处。
远远就能感受到蔓藤对那滴万植凝萃的渴望。
“饿饿饿饿——”
姜枝从背包里摸出,对准最粗的那根藤茎,直接滴了下去。
下方那片原本轻晃的藤叶像是迫不及待般,竟猛地向上蜷了蜷边缘,稳稳接住了这滴透明状的“水滴”。
紧接着,叶肉便微微起伏,那滴液体顺着叶纹迅速渗了进去,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
几乎是液体渗尽的瞬间,最粗的那根藤茎猛地颤了颤,像是有股气从根须往上涌。
原本一米粗的几条茎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胀了胀,不过几息,竟又生生粗了一圈。
连带着往上攀的藤蔓也簌簌地拔了节,原本只及啾啾停在空中的高度,这会儿竟又蹿高了好几米,顶端的新叶舒展开,绿得发亮,瞧着精神极了。
姜枝松了口气。
又忍不住妄想,这种紫金物品要是多来几样就好了,就不用担心蔓藤的长势问题。
下面的研究人员很快发现蔓藤的变化。
惊呼的声音传到上面,姜枝笑了笑,直接示意啾啾离开。
啾啾会意,振翅时带起一阵风,转眼便载着她往1号采集区深处飞去,将身后的惊呼和蔓藤的影子都远远抛在了后头。
姜枝打算先往周边转一圈。
可随着啾啾越飞越远,她渐渐觉出了不对——按往日的经验,以啾啾的时速,这个时候应该已经走出基地的采集区了。
但此刻放眼望去,却是一片空荡荡的土地。
她低头往下看,原本该错落分布的几处标记性岩石,此刻竟隔得格外远,像是被谁悄悄挪了位置。
连脚下掠过的一些河流,都比记忆里宽了近一倍,水流漫过的滩涂也延展得更远。
姜枝有些怔然。
这个世界,果然如王司令说的那样,在悄然变大。
*
在距离基地一个省的距离。
某个山谷里的空地上搭着几座简陋的木屋。
烟筒里正往外冒白气,几个裹着厚棉袄的人蹲在屋前的石头上,手里攥着热乎的红薯,有一搭没一搭地唠着。
“哎,你们听说没?”一个矮个男人咬了口变异土豆,含糊着开口,“今早安城基地的广播又响了,说什么大灾变要来了,让周边的人往他们那儿聚,你们信不信?”
旁边穿灰袄的女人往手上哈了口气:“信不信的有啥用?真要去?那地方隔着百八十里地呢,且不说能不能走到,到了那儿又能咋样?啥都得从头来,哪有在这儿自在。”
“就是。”另一个蹲在门槛上的汉子接话,手里还在编着草绳,“这会儿天冷,那些变异的玩意儿早钻窝里冬眠了,安生得很。前阵子囤的土豆、玉米够吃到来年开春,犯不着折腾。”
也有人搓着手笑,带着点侥幸:“我看啊,说不定是安城基地自己瞎咋呼。咱这儿背靠山,旁边还有条河,条件多好?真要是大灾变,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哪就轮得到咱这小地方了。”
风吹过林梢,带着股冷意,几人又絮絮叨叨说了几句,无非是觉得“远”“折腾”“没必要”,最后都缩了缩脖子,各自回屋去了,空地上只留下红薯皮被风吹得滚了滚。
几人正唠着,手里的红薯还冒着热气,忽然间,像是有什么东西闪现进了脑海里。
眼前明明还是自家木屋的屋檐,脑子里却炸开了电影般的画面——
脚下的土地凭空裂开深不见底的缝,原本安稳的山头像被巨斧劈过,碎石混着泥浆往下跌,头顶的天暗得像泼了墨,风里全是东西碎裂的声响。
那画面真实得让人胆寒。
碎石滚落的钝响仿佛就在耳边,连地缝里涌上来的寒气都像能刺透棉袄,仿佛下一刻,脚底下的石头就会跟着裂开,头顶的天就要塌下来压在身上似的。
根本容不得人怀疑这是幻象。
“嘶——”矮个男人猛地攥紧了红薯,指节泛白,额角渗出冷汗,“你们……你们看到了吗?”
穿灰袄的女人早站了起来,脸色煞白,嘴唇直颤:“那、那是啥?天塌了?地裂了……”
刚才还说“轮不到咱”的汉子也没了笑模样,盯着远处的山影发愣,喉咙发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上天给我们的提示?
这时,一直在屋子里的老人冲了出来,“快,咱们现在就收拾东西,去安城基地……只有那里是安全的!!”
这样的场景正悄无声息地蔓延在人类驻地的每一个角落。
无论是林间搭着木屋的简陋营地,还是山坳里依着岩洞筑的聚居处,亦或是公路旁用铁皮搭起的临时棚子——
但凡有人类落脚的地方,都有人正攥着手里的活计发愣,或是猛地从矮凳上站起身,眼里还凝着惊惶。
这些人脑子里那“天崩地裂”的画面尚未褪尽,耳边似乎还响着碎石坠落的轰鸣,心口只剩一个念头在疯转:去安城基地!
等地面上那些人从惊惶里缓过神,慌着收拾东西往安城基地赶时,姜枝乘着啾啾,早已在去往南方基地的路上。
风从南方吹过来,带着点湿润的暖意。
姜枝低头往下看,只见原本该寂静的高速公路上,此刻正排着长长的队伍——几辆越野车在前后方护着,中间全是拉着板车的、背着行囊的。
长长的队伍,竟然有几千人!
板车上堆着被褥和粮袋,孩子们被裹在厚袄里,由大人护着往前走。
队伍里的人大多面色沉郁,偶尔有人低声交谈,话里也带着焦虑,连车轮碾过石子的声响,都透着股赶路的急惶。
姜枝有些吃惊。
这些……是南方基地的人?
看方向,确实是往安城基地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