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人生长苦恨你是我最重要的人,师


    尊。……


    浪迹天涯是不可能的,还没走两步就被堵住了。


    姑云闲没想到,杏林庄的庄主,韦慈仙尊会亲自来。随之而来,还有七位执事长老,以及杏林庄的一部分修士。


    韦慈仙尊的头发胡子花白,看起来慈眉善目,他捋了捋胡子,“这位小友,擅闯禁地,窥探其他宗门隐私,可不是为客之道。”


    姑云闲还有空想,也不知道那帮低阶修士,坐灵船跑不跑得掉?


    姑云闲:“这么多人来势汹汹,可也不像是待客之道?”


    她握紧自己的千秋刃,牵江无月的手,挡在他身前,江无月安静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姑云闲扫了一眼敌我情况,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扯出笑容,“韦慈仙尊,在下一时迷路,误闯禁地,什么都没看到。”


    等我出去,立马给你全兜出去!


    韦慈仙尊明显知道她在想什么,“你倒是见风使舵,我与你们掌门也有几分交情,就当替他教训一下弟子……”


    犯得着你教训,伪君子!


    “庄主不必越俎代庖了,等在下回了宗门,自然领罚。”


    姑云闲急急后退,拉开距离,准备劈开虚空,直接跑路。


    韦慈仙尊凌空挥了下手,大批杏林庄修士包围了上来。


    江无月脸色微沉,凌空一挥剑,“莲去,千霜雪!”


    大批修士被缓缓冻住,只有杏林庄庄主和七位长老,虚神期修士没受影响。


    韦慈仙尊略感意外,他看了眼江无月,“灵力浑厚,倒是小瞧了这位元婴期的仙君,天资这么好,做我的人丹都可惜了。”


    姑云闲倒是惊讶,没想到韦慈仙尊这么直白。


    姑云闲:“你倒是演都不演了。”


    韦慈仙尊:“和死人没什么可演的。”


    打不过我还跑不过吗。


    “再见了死老头!”姑云闲嗤笑一声,拉着江无月,反手劈开虚空。


    姑云闲试图劈开虚空的一瞬间,四周忽变成铜墙。姑云闲的刀刃,劈在铜墙铁壁之上,火花四溅,发出金石之声。


    姑云闲再抬头一看,他们仿佛身处,一个大型铜制丹炉之中。


    坏了,出不去了!今天不会栽这了吧!


    姑云闲梗着脖子回头,僵硬地笑了下,“韦慈仙尊不是说,和我师尊有交情吗?晚辈多有冒犯,还望海涵。”


    韦慈仙尊更从容不迫了,他依旧装模作样,捻着花白胡子,十足端架子。


    “确实有几分交情啊,老夫给你们留个全尸,魂魄也不粉碎,留着你掌门来复活……”


    有个长老络腮胡子,一看就脾气暴躁,他猛然抽出长剑,“庄主你跟两个无礼小辈废什么话!这年头,谁还不有点秘法续命!”


    另外两个瘦子修士,持剑跟上,“老三你等等,小心有诈,我们组剑阵。”


    络腮胡一剑刺过来,“打个虚神后辈,加个元婴,还用得着这么多人,俺老三一个人解决!”


    “那你就死定了!”


    姑云闲一刀架住络腮胡的剑势,引着络腮胡的剑锋,刀上加势,直接劈向,后来的两位瘦修士。


    姑云闲这一刀,势头刚猛,其中一位瘦修士,堂堂虚神期,竟然直接被一刀劈死,从空中陨落。


    江无月瞬发法诀,两位修士迎面僵了一瞬间,被江无月一剑刺中,又陨落一位瘦修士。


    络腮胡则是重伤,当胸一刀,鲜血淋漓。


    姑云闲简直乐了,“你们药宗,剑道这么不济,该不是嗑丹药上的境界吧?”


    “黄口小儿,胆敢放肆!”


    其余四位长老面色铁青,一拥而上。


    那韦慈仙尊倒是不着急,稳坐钓鱼台,“看来两位是全尸,也不想留下来了?”


    姑云闲面色慢慢收敛,笑不出来。


    五个虚神期的剑阵,灵力充沛,连绵不绝,相互配合,毫无破绽。


    剑阵越发刁钻凌厉,连姑云闲稍有不慎,都会受伤。


    姑云闲心想,这样下去不行,他们俩都会被耗死。


    江无月接近元婴后期,就算灵力浑厚,对上这样的剑阵,明显落了下风。


    可他没有让任何一点剑锋,透到姑云闲身边。


    姑云闲听到无月压抑的闷哼,她心里越发着急。


    “无月,再拖他们一下。”


    姑云闲心里拼着一口狠劲,她硬是扰乱剑阵,趁着剑阵不稳,她一刀劈向络腮胡,这一刀势吞山河,直接砍断他的剑,直直劈下去,搅碎血肉。


    络腮胡毙命,直接从空中陨落,剑阵很快补了上来,而姑云闲招式已老,她来不及调整。


    那一瞬间,变得很长。


    姑云闲亲眼看着,一把利剑,直直刺到自己胸口,而她来不及转势,避无可避。


    姑云闲第一个想法是:完了完了!我这下要死了,无月怎么办?


    她感觉自己身上的护身符一烫,但步步紧逼的利刃,还是透心而来。


    当利剑刺入她的心口,居然传出金石相击的声音。


    姑云闲被剑势逼退几步,她看到刺到她胸前的利剑,寸寸断裂,化为齑粉。


    姑云闲的胸口,骤然涌出鲜血,伤口处却隐隐透出金光。


    这时姑云闲后知后觉,嗯我的心怎么是硬的?


    “师尊!”


    姑云闲听见江无月的嗓音,撕裂得厉害,透着明显的惊惶疼痛。


    “别过来,护好自己。”


    姑云闲扭头吐了口血,一刀刺透断剑之人,她急急后退,抬手护住自己心脉,施法勉强止血。


    死了两个长老后,剑阵明显不稳。


    但姑云闲和江无月,也接近力竭,灵力不足,尤其姑云闲心脉已损,很难再战。


    她唇边不断溢出血,轻咳了一声。


    江无月护着她,拦下大部分的剑势,想问她的伤势,但来不及开口。


    远处的韦慈仙尊,看死了两个长老,他的脸色铁青,手指慢慢收紧,四周的铜墙也逐渐收紧。


    姑云闲口腔里都是血味,不知道自己能支撑多久。


    她脑子里不断思索,怎么能出去,怎么能搞死这帮老东西。


    她听见江无月的声音,忽然异常沉静,分外的理智。


    “师尊,丹炉这类法宝可围困他人,也可护身。等你出去以后,玄英长老自会接应你。”


    姑云闲手捂心口,施法治愈,勉强止住血。


    她反手劈刀挡住攻势,嘴都是自己的血,说话都含糊,一时感到莫名其妙。


    “……出去?怎么出去?虚神大后期的法宝结界,连我都没劈开。”


    江无月没回答她,只是很轻地说了一句。


    “好好照顾自己,师尊。”


    江无月的声音有点哑,师尊两个字咬得很轻,有一种很特别情绪,姑云闲后来明白那是留恋。


    江无月凌空一挥,空中是纷纷的雪,白茫茫的雪。


    剑阵慢了一瞬,在那一瞬间,江无月破开剑阵,直袭韦慈仙尊。


    韦慈仙尊面不改色,甚至面带笑意,一个元婴中后期,自己冲上来送死。


    说句难听的,他一只手都可以掐死。


    姑云闲看到江无月那一剑,引动天地灵力,一去不回,死生不计。


    姑云闲以前教过他好多次,说这剑招不必决绝,当年江无月是怎么回答她的?


    “没有回首,一击即中。”


    “然后同归于尽?”姑云闲笑话他。


    她看到,江无月一剑刺向韦慈仙尊,斩破结界,韦慈仙尊一掌袭向无月。


    江无月一口血喷了出来,弄脏了从


    来整洁的衣襟。


    远远的,姑云闲看到他好像笑了下,浅浅的笑容,有一点狡黠,清俊又漂亮。


    无上澎湃的灵力,自江无月体内喷涌而出,如暴雨甘霖,千里决堤。


    韦慈仙尊面色一变,丹炉法器陡然收紧,附在身体周围,可还是没抵抗住元婴期修士的自爆!


    韦慈仙尊骤然喷出一口血。


    无月,无月。


    姑云闲以为自己会崩溃嘶吼,她以为自己在尖叫,可嗓子艰涩得无法出声,好像被人紧紧掐住喉咙。


    她看到四周不再是铜墙铁壁,而是湛蓝湛蓝的天,她从来没见过这么蓝的天。


    无月,我的无月。


    姑云闲总以为,是自己在保护江无月,实际是江无月在照顾她。


    她看到江无月白衣染血,像折断的纸鸢,落了下去。


    她离得好远,她没有抓住他。


    他还那么年轻,那么努力,他总以为是自己不够好。


    其实,他已经很好很好。


    她看到江无月最后一面,他的脸色好白,眉间紧皱着,口中涌出大量的血,怎么……怎么会有那么多血。


    “无月!!无月——”


    姑云闲听到自己的声音,溃乱嘶哑,劈得不成声,太过凄厉。


    姑云闲不知怎么的,忽然想到很久以前。


    那时江无月还很小,眉眼漂亮稚气,才十二三岁的年龄,连他的问题都孩子气。


    “我以后会像师尊一样厉害吗?”


    “没准比师尊还厉害!”


    “太好了,那时候我要保护师尊。”


    姑云闲笑了下,轻弹他的额头,“我要你保护干什么?你这个小孩,怎么总想保护谁。”


    那时的江无月,那么年少,眉眼都稚秀,他有点羞赧地抿嘴,声音很轻很低。


    “因为我没有保护好娘,我想保护师尊。”


    他的眼睛那么明亮,说出的话也热诚,可他太年轻,所以他的话也被当作幼稚话。


    “你是我最重要的人,师尊。”


    第72章 观我晦旧往她的手,这辈子没有这么抖……


    姑云闲看到,韦慈仙尊飞掠下来,扣住江无月的肩膀,两人消失在半空。


    她气血翻涌,劈开剑阵,想追上去,又被剩下三个长老的剑阵缠住。


    剑阵忽然被阵法荡开,姑云闲听到玄英长老骂道:“早就喊你们低调小心一点!!搅得天翻地覆!”


    姑云闲握紧手中的利刃,她心脉疼痛,还想踏空要去追人,“是我错了,是我莽撞,是我思虑不周……可无月……长老你救救他……”


    混乱之中,姑云闲不知道是自己昏了过去,还是被玄英长老弄晕。


    她只记得,无月衣襟上的血迹,太过红。


    姑云闲知道自己在做梦,她已经很久没梦过阿姑了。


    阿姑是个疯女人,村里人人都知道,大家都喊她傻姑,疯姑。没有人知道她的名字。


    傻姑住在离村最远的后山,采药为生。


    傻姑有个女儿,大家都说这是个小野种,是傻姑与人苟合而生,也不知道是谁奸污了傻姑。


    阿姑在临死前,告诉了姑云闲答案。


    那年姑云闲十一岁,她的脸总是脏兮兮,半长不短的头发,像个野小子。


    当时傻姑已经病了很久,家里没有钱,也没有粮食。姑云闲只好出去偷,然后挨打,不停逃窜,不停逃窜。


    那天傻姑忽然很有精神,她干枯紧皱的手指,紧紧抓着姑云闲细瘦的胳臂,“囡囡,我的宝贝,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姑云闲跪着趴在阿姑的床边,看着她的病容,笑眯眯地说:“娘,我最近和二狗他们跑着玩,跑瘦了。”


    “别叫二狗那帮小崽子欺负了你,怎么又叫我娘?我不是你娘。”


    傻姑的神情,眼瞅着又糊涂起来。


    “阿姑,好阿姑。我打架很厉害,二狗他们都打不过我。”


    姑云闲紧盯着阿姑,一眼也不想错过。傻姑的脸色病黄还泛青,任谁都看得出来,她命不久矣。


    傻姑脸上泛起笑容,明明是痴疯的女人,却看起来很温柔,“那就好,那就好……你要好好照顾自己,阿姑要不行了。”


    姑云闲紧紧抓着阿姑的手,再也不敢看她的脸,她伏在床边,“不会的,阿姑。我会偷……我会拿来很多很多的钱,我会治好你。”


    傻姑拍了拍姑云闲的手,她躺在床上,干枯苍老的一把病人,她眼白混浊,眼瞳却意外的清亮,从来没这么清醒过。


    “好孩子,你知不知道,你是谁的孩子?”


    “阿姑我不在乎,我不在乎,我是阿姑的孩子。”


    傻姑笑了下,“你当然是我的孩子,你是我向上天求来的孩子。”


    傻姑的眼神怔忪,看向半空,陷入回忆。


    “那年我向山神祈求,祈求老天给我一个孩子。没过多久,我就采药捡到了你……我看到,我看到你是一颗金色的石头……不是,你是金子,慢慢变成了一个婴儿。阿囡,你是老天的孩子……我金子一样的宝贝……”


    傻姑慢慢闭上了眼,露出一个幸福的笑容。


    那年姑云闲还不知道修仙,更不懂什么妖魔精怪。


    她以为傻姑又犯了傻,说起了疯话。


    她紧紧抓着自己唯一的亲人,喃喃道:“别留我一个人,娘,阿姑……你醒醒……”


    安静破败的茅草屋里,传出姑云闲的哭声,那年她十一岁。


    后来姑云闲葬了傻姑,离开了村落,开始了流浪。


    在一次偷盗时,姑云闲遇到了一个道士,硬说她有修仙天赋,捆着姑云闲来到了崇光门。


    姑云闲从没见过这么干净的地方,膳堂还随便吃,她想一辈子留在这里。


    那个道士叫做凡有相,问她名叫什么。


    姑云闲看着天边的云,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一个和云有关的词,“闲云野鹤,我叫云闲。”


    “那姓氏呢?你姓什么?”


    姑云闲不知道傻姑姓什么,她沉默了一会。


    “我姓姑,姑云闲。”


    后来,姑云闲成为了崇光门最有天赋的修士,被凡有相收为寻道峰的单传弟子。


    再后来有一天,凡有相领来一个十岁的孩子,修仙根基很好。


    那孩子不肯说话,沉默的眼神里都是警惕,他长得太漂亮了,姑云闲还以为他是个女孩。


    他叫做江无月。


    姑云闲猛然惊醒,她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她第一个反应就是去抓刀,侧身时却感到疼痛。


    “哎我的姑奶奶,你歇着吧!”


    姜春立马来扶她,姑云闲半靠在床上,她紧紧抓着姜春的手臂,“无月呢?他怎么样了?”


    姜春脸色慢慢敛下来,有一种可怕的沉静,姑云闲更用力地抓她,“告诉我……告诉我,是生是死告诉我……”


    姑云闲感到心尖发痛,她喃喃自语:“灵脉废了可以再练,身体不好可以养……就算不能修仙,我也会陪着他……就算……就算是死,也可以收集魂魄复活……我可以等他,没有关系……”


    姑云闲猛然想到,江无月是精怪半血,不知道有没有魂魄。


    姑云闲紧抓着姜春,重复问道:“姜春,你告诉我啊,告诉我啊,你怎么不说话……”


    姜春轻握住姑云闲的手,“不知道,云闲我也不知道。杏林庄那天太乱了,我娘把你救回来以后,我们直接离开了……你救下的低阶修士,被杏林庄杀了大半,剩下的散修说杏林庄修魔道,延续庄主的命数。杏林庄则说,他们偷盗灵药不成,倒打一耙。”


    姑云闲在身上摸索了下,“我当时带了留影石,无月呢,无月有没有消息?”


    姜春其实已经说了不知道,但姑云闲完全注意不到,她太混乱了。


    玄英长老走上来,把姜春的手臂解救出来,“听闻杏林庄修魔道延续命数,十天后,其他六大宗门打算上杏林庄主持正义……说得好听,大概是交换资源后,扯出一条遮羞布,然后不了了之。没人会为十几个低阶散修,得罪杏林庄这样的大宗门……除了


    你。”


    姑云闲不想听这些,这些宗门势力拉扯。


    她拉开被衾,召出长刀,“没关系……就算是我一个人,我也可以去救他……我不救他,谁救他呢……我是,我是他师尊啊……”


    姜春立马扶她,“你救谁啊,你自己心脉受损成这样……”


    玄英长老也上来按住她,“我已联系掌门,下帖给杏林庄主,不提魔道续命之法,只道是我们弟子莽撞,恳请他手下留情。十天后,其他宗门去杏林庄时,掌门必定会……必定会接他回来。”


    其实玄英长老不知道情况,但眼下,她只能给姑云闲吃定心丸。


    姑云闲慢慢摇头,她单手持刀,紧紧握着自己的刀。


    她的手,这辈子没有这么抖过。


    “不是这样,不是……长老你不懂……他一个人,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我怕,我怕他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被人欺辱……我不敢想,我不敢想,我太害怕了……”


    姑云闲顿了下,她整个喉咙里的声音都在抖。


    “我一眼……我一眼也不敢合……你让我坐在这养伤,你不如让我去死,你不该救我……他离了我,一个人要怎么办……玄英长老,难道姜春出事,你会等,等一个不知死活的生机?”


    玄英长老几乎被她震住,“是我不通情理了,既然如此,我陪你一道……可天大地大,杏林庄主也不一定在庄内,你要去哪里找他呢?”


    姑云闲看向手指间的法戒,低调又朴素,姑云闲注入灵力,感应到江无月的位置。


    她不知道江无月的生死情况,更不敢轻易用灵力说话。


    姑云闲:“我能感应到他的位置,但我不敢和他说话,怕他被发现……他还活着……”


    至于活得怎么样,有没有受苦,姑云闲不敢去想。


    姜春在旁边,听了一会,忽然问道:“月容君已经自爆,杏林庄主什么仇什么怨,非要带走他?”


    姑云闲愣了下,有什么电光火石的东西,从她脑子里闪过,“无月不是人。”


    姜春:“啊?”


    姑云闲慢慢敛起神色,感觉有什么串联起来了。


    “无月不是人,他是精怪半血……他是月神的后裔。几百年前,杏林庄出现过月神,杏林庄主应该是见过这类精怪,月神……月神能返老还童,杏林庄主需要续命……”


    姑云闲眉间骤然抽动,她怕江无月受折磨。


    “如果我没猜错,杏林庄主应该不会杀他……玄英长老,你到底知道什么?你一早知道,杏林庄使用魔道手段,还是连我们宗门……都不干净?”


    姑云闲心想她能救自己,多少也不是个坏的。


    姑云闲顿了下,“杏林庄的长老说,大宗门都有秘法续命,你前面的口风,也好像杏林庄这事根本无关紧要。”


    玄英长老叹了口气,“下仙界五千年不开天门,无人飞升。大宗门确实明里暗里,各自有秘法续命,这也算是不公开的秘密,只是你们小辈不知道。但据我所知,咱们宗门是没有的……应该没有。”


    “既然你同我坦诚相待,我也不妨告诉你……之前姜春告诉我,你们知道此方世界,已经时空逆转……”


    玄英长老顿了下,缓缓说道:


    “时空逆转术,是我所布。”


    第73章 天眼觑红尘他不敢想将来,也不敢再去……


    “是你布下时空逆转?!!”


    “为什么……”姑云闲感到一种巨大的荒谬,“长老你……为什么要逆转时空?”


    姑云闲从来知道,玄英长老的阵法之道,仙界数一数二。


    那可是时空逆转阵,破碎时空的禁术,此方世界能正常运行,已是万幸。


    姜春也是一脸诧异:“娘,你还挺,还挺……反叛的啊?……你图什么啊?”


    玄英长老扶着姑云闲坐下,白了姜春一眼,“图什么?还不是为了你这个不孝女?”


    姜春一头雾水,指了指自己,“啊我?……就我?我??”


    姜玄英叹了口气,娓娓道来,“前世姜春下山行走,大概是死在了杏林庄。但我怎么也没找到痕迹,她不仅身陨道消,尸骨无存,连地府都说没见过魂魄。”


    姜春难以置信地捂住嘴,听娘亲讲自己去世,显然是一件格外离奇的事。


    玄英长老:“我当时各种方法都用了,找不出魂魄,实难复活……”


    姑云闲心里焦灼,可也诧异,她看着眼前活生生的姜春,问道:“所以……长老干脆直接逆转时空?”


    玄英长老看了眼惊愕的姜春,看她蒙头蒙脑的样子,更觉得不中用。可到底是自己的孩子,怎么受得了她死得这么蹊跷。


    “……我当年太过激愤,也是一时冲动。所幸时空倒流回十年前,除了多出混沌之雾,并未有什么纰漏。”


    姜春明显触动:“……怪不得你总是不肯让我下山行走。”


    玄英长老:“我早就劝你不要来杏林庄,你一遍遍还是要来,可能这就是命。幸好我也跟来了,我拉着你不乱跑,没想到云闲这边捅破了天……也怪我,没嘱咐好你们。”


    看她俩母女互白,姑云闲感到身在红尘,命运无常。


    忽然,姑云闲想到另一件事。


    既然玄英长老是施阵人,所以她记得时空倒流前的事,那自己是为什么有记忆?


    姑云闲慢慢捂着心口,心脏处一搏一搏的跳动。她想起捅在心口,寸寸断裂的长剑,和伤口处隐隐的金光。


    姑云闲又想起,她曾经在混沌之雾看到,会跳动的解灵石。


    那我是什么……另一种石头?


    姑云闲很荒唐地想到,我也是精怪的话……那和无月倒是很般配了。


    无月……


    姑云闲眉间陡然一抽,她握紧手中的刀,她的刀始终没收回去。


    姜春看她捂着心口,还紧握着刀,紧张道:“云闲你虽然没伤到主脉络,但心脉受损也不是小事。你都这样了,还想折腾什么?”


    姑云闲笑了下,眼里却没有笑意,唇边的弧度也浅淡。


    “我想什么?我想血债血偿……我想他安然无恙。”


    杏林庄地牢。


    江无月自爆时,易容术骤然消失。韦慈仙尊看到他第一眼,就不禁感叹:像,那么像她。


    昏暗的地牢,刻了数不尽的阵法,密密麻麻,可见远非一日所布。


    江无月衣襟上是深浅不一的血迹,他皱了下眉,撑着身子,靠在单薄的榻上。


    从江无月睁眼以来,就看韦慈仙尊像个疯子一样,来回踱步,时不时看他一眼,那眼神里尽是疯狂和狂热。


    “这么像……这么像……原来她有孩子……原来她能有孩子……”


    他冷眼看着,韦慈仙尊状若癫狂,喃喃自语。


    江无月灵核破碎,他失了灵力犹如凡人,深秋时节,他一直觉得冷。


    江无月修长的指尖,透着青白,沾着血迹斑斑,因为萧索寒冷,正轻微战栗。


    江无月皱着眉,他看着自己无力的指尖,慢慢蜷起手指,心里却想的是,这血迹有点太脏了。


    还有,还有她……不知道师尊怎么样了。


    江无月最后一眼,看到了玄英长老带走了师尊,想来她应该是没事。


    这次光天化日之下,闹这么大,必是无法掩盖。多方宗门势力应该会联合声讨,至于几分为正义,几分为利益,就不得而知。


    至于自己,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能有个好死,已是不易。


    江无月把各方反应,在脑子走了一圈,最后又想到师尊,那时她喊自己的声音太凄厉了,那声音简直像刀尖一样,劈在他脑海里。


    希望自己死后,她不要太伤心。


    江无月一口腥甜,猛然漫上来,他捂着咳了两声,指间溢出血,他明白自己时日不多。


    他不敢想将来,也不敢再去想她。


    万般思绪不过一瞬。


    韦慈仙尊听到声响,猛然转过来,他死死盯着江无月,那眼神晦暗翻涌,疯狂又狂热,颓老的面目更显得狰狞。


    “苍天有眼,当


    年你母亲弃我而去,几百年后,你出现了,这就是天意!天意!”


    江无月看他简直疯了,但听到韦慈仙尊提及自己娘亲,忍不住追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韦慈仙尊根本不理他的话,他像是陷入回忆之中,“要是……要是你母亲还在我身边,我何必和那帮老东西奉什么魔罗汉!幸好,幸好苍天有眼!”


    他慢慢狞笑起来,“当年我就该把她锁在这里,因果循环,现在你来了这里,也算……也算物尽其用。”


    韦慈仙尊拧眉看了一眼江无月,忽然遗憾道:“可惜了,不是我的血脉……不然……”


    不然什么,韦慈仙尊倒也没说下去。


    几百年前,韦慈仙尊还不是杏林庄主,行走时偶遇江无月母亲。


    那时他还很年轻,手段还不够残忍,即使把那银发女人当作鼎炉,当天材地宝一日日取血,可他也春心萌动。


    没成想,却意外让她跑了。


    从此以后,韦慈仙尊打开了思路,和人一模一样的精怪,可以作为天材地宝,可以作为灵药。


    那人又有什么不行的?


    这本就是吃人的世界,妖吃得人,魔吃得人,我吃不得?


    要怪就怪,他们太弱了,弱肉强食。


    韦慈仙尊本就资质平平,从他开始炼人丹以后,修为一日千里,最后成为了杏林庄主。


    杏林庄的长老,一开始不知道他炼人丹,后来不同意的长老全死了,留下的长老则同流合污。大部分长老和韦慈仙尊有契约,同生共死,以便韦慈仙尊控制。


    喜憎罗汉像,是个意外之喜。


    那年韦慈仙尊在魔界,得到半副罗汉金身,干脆做成了魔神,直接供奉,延续命数,省去不少事。


    但这些终归不是正道,哪比得上真正的生机。


    韦慈仙尊抬手掐诀,四周的法阵骤然亮起,天顶漏出一方光亮,洒下飘渺月光,牢外是漆黑的夜,明月高悬。


    江无月只觉得身上越发冷,他脖颈的血管被划开,血流如注。那血被韦慈仙尊引着,飞向韦慈仙尊手中的丹炉。


    “能助我飞升,你也算死得其所,不枉我让你多活了一阵……”


    韦慈仙尊的声音,平静又癫狂,其实他早就疯了,从他开始吃人的那天起。


    江无月看着自己的皮肤,愈发冷白,乌发也开始透着亮,连流出来的血,也隐透出银亮。


    他知道自己身上有异变,可他不愿意,被当作牲畜利用。


    灵核破碎,灵脉尚在。


    江无月忍着灵脉刺痛,引太阴化灵力,一掌拍向心脉!


    夜色深沉,正适合潜伏。


    姑云闲和姜玄英,摸黑潜入杏林庄。


    杏林庄依山而建,最外围是各类外门弟子,来往门客的居所。再往里是,内门弟子和贵重的访客的居所。


    最核心,是数位长老和执事,以及庄主的居所。


    姑云闲身上着了金缕法衣,还暗里带了数件保命法器,数张护身符。


    惜命程度,不像个提剑就杀的剑修。


    姜玄英看着她叹气,悄悄寄音道:“不可逞强,月容君既已……出事,我身为长老,总要护你们晚辈周全。”


    姑云闲抬手示意自己知道,她再也……再也不会那么莽撞。


    鉴于杏林庄的布局,庄内的防御阵,也是层层加码。


    姑云闲感应到,江无月在庄主的领域。


    为避免像上次一样,被杏林庄核心修士以多欺少,多人围剿。姑云闲联手姜玄英,直接釜底抽薪,改写长老方位的防御阵,防御阵转成大范围杀阵。


    姑云闲心里着急,却知道这是最稳健的方法。


    布阵时候,姑云闲骤然心尖疼痛,她捂着心口,看着莹亮的防御阵,恍惚有点失神。


    从江无月失踪以来,她的心慌没停过。


    姑云闲心里几乎在呐喊,那种惊惧的,声嘶力竭的呐喊声,快把她撕裂了。


    姑云闲按着恐惧和冲动,在心底不断地说:


    “无月等等我,再等等我。”


    第74章 冷浸溶溶月你最好弄死我……不然…………


    “——你想死?做什么春秋大梦!”


    韦慈仙尊直接扣住江无月的手腕,力大得快要错开腕骨,骨缝之间发出咯吱声。


    江无月脸色惨白,痛得抖了下,咬着牙没吭声。


    韦慈仙尊慢慢笑起来,老态的面容几分狰狞,“你这样的天材地宝,怎么能随便死?”


    江无月眉头一下紧皱,看韦慈仙尊的眼神,像看了什么渣滓。


    韦慈仙尊久居高位,太久没见过这种嫌恶又恶心的眼神。


    他五脏府忽然烧上来一股火,他越看这种硬骨头的眼神,越是怒火中烧。


    韦慈仙尊狞笑起来,“这是个什么眼神——看来你不想好好死?”


    韦慈仙尊一掌就能打死他,但顾及他身上的月神血脉,他抬手去掐江无月的脖颈……正压伤口处。


    江无月眉间骤然一抽,很快额头一层细汗。


    他脸色惨白如纸,可江无月很勉强的,慢慢笑起来,唇边噙着一种讥讽。


    “你最好弄死我……不然……”-


    姑云闲心尖忽然一跳,手上的阵灵笔都拿不稳,符文险些出纰漏。


    姜玄英扫了她一眼,“心定手稳,不然你歇会。我自己改阵,这个障眼阵法有时辰的,别耽误了。”


    姑云闲闭眼稳了下心神,“没事,我就是……有点心慌。”


    银白的符文,游走结界之上,不知道过了多久。


    障眼阵法是防他们巡逻弟子的,但如果虚神期长老路过,有很大概率被发现。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有两位长老,正巧往这里来。


    杏林庄由于大量服用人丹,十二位长老都是虚神期中后期。


    那晚陨落了四位长老,可剩下八位长老,也不是她俩能一力抵抗的,所以才要提前布局杀阵。


    那两位长老看到她们俩,直接掐了个警报,但被姜玄英提前阵法拦截。


    姑云闲示意玄英长老,继续改写阵法,她拎着刀就杀上去了。


    对于这种靠丹药上境界的修士,平常就算是一打二,姑云闲也不放在眼里。


    偏生,这一次赶上她心脉受损,三人打了好几个来回,姑云闲心下越发焦急,生怕出什么变故。


    到底,还是姑云闲刀法更胜一筹,劈死其中一位。然后,她转圜过来,寒光凌厉的一刀,径直斩向另一位修士。


    但不知道为什么,姑云闲觉得那一刀劈下去,太过轻易,根本毫无抵抗,没有斩碎结界。


    就好像是,随着她的刀下落,那位长老早早束手就擒,又或是……他提前就死了。


    这太奇怪了,越是奇怪,姑云闲心里越是紧张,她不愿意有任何一点变故。


    她拎着刀,低头去查看那尸体,她发现这位长老是死于契约反噬,而不是刀伤。


    姑云闲感觉有什么脱离了掌控,她背脊的汗毛一点点立上来,舌根忽然发紧,心底一片惶恐。


    姑云闲感应了下法戒。


    一片死寂,法戒那头一片空洞的死寂。


    江无月提过,法戒里有他和姑云闲的血,巧妙炼进血寻诀。


    当初,在气息断绝的血海魔域,姑云闲都能被他感应到。


    可现在,法戒那头一片死寂,感应不到生机。


    以血为引,感应不到,任何一点点生机。


    姑云闲一下喉头发紧,她有一种呕吐的感觉,她甚至真的舌根翻起来,俯身吐了一口。


    不会的……他不会的……


    姑云闲弯腰撑着刀,没意识到自己脸上落泪。


    她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耳边是夜间凉浸浸的风,可她觉得这风声好大。


    姑云闲心底浮上来,理所应当,顺其自然,合乎情理的……令她恐惧的猜测。


    不会,他吉人天相。


    兴许,兴许是……他的法戒被摘了下来。


    又或是,某一处结界强大,隔绝了生息。


    姑云闲来不及反应,下意


    识捏紧长刀,掠空而去,直奔庄主领域。


    “哎哎——”还在改写阵法的姜玄英,没办法追她。


    姜玄英耐着性子,改写大型杀阵,然后她用通话令牌联系姜春,“姜春你那边好了吗?”


    姜春:“没有问题,指定放心吧。”


    天边初现一线鱼肚白,天光尚暗,一道洪亮的女声,荡遍杏林庄。


    “道貌岸然杏林庄,以人炼丹入魔道。”


    “杏林庄主残害修士,其他长老同流合污,助纣为虐。”


    姜春猫了个隐蔽地方,她的声音用阵法传遍杏林庄。


    姜春热血沸腾,好不容易装把大的,她反倒最激情洋溢。


    许多弟子门客还在睡梦之中,不少人跑出房门看热闹,也没听清姜春说了什么。


    微蓝的天穹之中,缓缓展开一道天幕。


    有懂阵法的修士,已经看出那是留影回溯阵。


    天幕之中,放出姑云闲独身闯入血海骨牢,一刀砍碎金身罗汉,救下几十位低阶修士。


    看到天幕的修士,一片哗然。


    “堂堂杏林庄背地里,居然供奉这样的魔神!人血骨肉作为供奉!这和修魔道有什么区别”


    “这女修是谁?救了这么多人,怎么都没听过这事!”


    “方才不说了吗,叫苟丹仙君,杏林庄势力庞大,肯定是掩盖下去了!”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天幕之中,画面又有了变化。


    韦慈仙尊和七位长老,以及数位杏林庄修士,和姑云闲江无月两人,遥遥相对。


    江无月直接挥剑,冷冻大批修士。


    韦慈仙尊:“……倒是小瞧了这位元婴期的仙君,天资这么好,做我的人丹都可惜了。”


    观看众人又炸了锅了!


    “仙界严禁炼人丹,杏林庄主居然炼人丹!”


    有不少人,直接扣着嗓子在旁边吐,“哕!那我在杏林庄买的丹药,会不会也有人丹!”


    立马有人接道:“你做什么梦,这种违禁的十全大补,当然是自己吃了!”


    有些鸡贼的修士,已经不看天幕,开始趁乱抢灵植灵药了。


    场面一片混乱,不少内门弟子,立马去请长老维持秩序,但通话令牌一片安静。


    一些弟子赶去长老们的住处,无法进入结界,但可以看到,有长老在抵抗杀阵,也有长老已经陨落了。


    有些弟子想到,杏林庄以前就失踪过不少弟子,吓得赶紧收拾包袱。


    姑云闲已经顾及不到,这些原本安排好的计划,她孤身一人闯入庄主处,一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寻常灵侍看她杀气腾腾,早就躲起来了,巡逻护卫也不敢轻易拦她。


    动静这么大,杏林庄主还是没有出来,姑云闲咬着牙,只能按记忆里感应的位置,一寸寸找。


    她的刀尖缓缓滴下血,猩红的血。


    其实姑云闲在心底,已经悄悄答应他,再也不莽撞了,可他不在的话,答不答应有什么意义。


    姑云闲的通话令牌里,姜玄英一直在喊她,询问她方位。


    姑云闲无法回应她,她怕自己一张嘴,会吐出自己破碎的心。


    法戒那头,依然是空荡的死寂,空空荡荡-


    韦慈仙尊掐着江无月的脖颈,他轻蔑笑起来。


    “不然什么?嘴这么硬……你真是找死。”


    韦慈仙尊面目狰狞,他手下愈发用力,掐着江无月脖颈处的伤口,指尖下是搏动的血管,伤口已经一片血肉模糊。


    江无月痛得猛然挣扎了下,乌黑的长发被挣得凌乱,像陈旧深暗的血。


    鲜活的生命,脆弱的战栗,唤起这个老男人嗜杀的欲望。


    “你不如还是求求我,给个痛快……”


    韦慈仙尊笑得疯狂,手下掐得用力,江无月血流得汹涌,又几近窒息。


    他甚至忘了要留江无月一命。


    可韦慈仙尊越掐,越觉得自己的手使不上劲,软弱无力,灵力也流转艰涩。


    那种无力感,就像生命无可救药的,注定走向衰败。


    他看着江无月的肤色,皎白雪色不似人,一头乌发万千青丝,转瞬银白。


    就像几百年前,韦慈仙尊曾经遇到过,那位银发少女。


    韦慈仙尊往后退了两步,他感到有什么活力的生机,方才从自己体内大量流失,如江流奔海,一去不复返。


    韦慈仙尊的脸皮,已经老皱得像树皮,干枯油尽。他的双目昏黄而混浊,背脊不自觉驼弓,明显老态龙钟。


    我有这么老吗?


    韦慈仙尊一脸狐疑,他看了看自己染血的手,手指犹如老树瘤,手背上松软皮肤,褐色斑点点如星。


    “这是……怎么?”


    韦慈仙尊含糊地说,他的声音含糊得像没牙的老人。


    下一秒,他的牙忽然掉了一颗。


    紧接着,接二连三的牙齿掉落,焦黄的牙,咚咚掉在地上。


    韦慈仙尊嘴里一下涌出血,他困惑捂住嘴,骤然倒地,就地仙逝。


    江无月倒在榻上,他的脖颈上是狰狞的指痕,伤口血肉翻起,血流得汹涌。


    血色透着一弧银光,不似人的血,过了一会,血流缓缓止住,伤势渐缓。


    江无月意识沉沉,他不知身处何处,只觉得如坠冰窟,一片冰冷诡谲的昏沉。


    他银白的长发散落,丝丝根根透亮,如清寂华丽的月光,一地的霜雪。


    他紧闭着眼,意识昏迷,也冷得簌簌发抖,像是受伤被囚的精怪山魅,神秘,皎洁,阴柔,诡谲。


    一夜寂静,一轮明月高悬,


    一方暗室,一具尸骸,一抹残月。


    第75章 此恨何时已君生我未生,步步相错。……


    姑云闲找到他的时候,一时有点不敢上前。


    她看到这方地牢,密麻的咒语法阵,韦慈仙尊已经陨落身亡,死在一旁,一把干枯衰老的尸体,老得姑云闲都没认出来。


    而无月,无月……


    昏暗的一方暗室里,他像是被人抓住的雪妖,胧月一样的银发散乱,衣衫上大片的血迹,尤其脖颈领口处,猩红。


    姑云闲感觉自己脚步都是软的,像踩在云上,一失足就会坠落。


    骤然,摔成一地心碎。


    姑云闲收了刀,想伸手摸他,可她看到自己颤抖的手,满是血污。


    她像忘了自己会法术,在自己的衣裳上擦了擦,用手背去触他同样血污的脸庞。


    他的头发好白,肤色也清白透明,几抹狰狞的血,印在他的下颌和脖颈,延续到衣领。


    江无月从来不会让自己的衣衫,这么脏兮兮,他总是把自己收拾得很好,井井有条,清正温雅。


    姑云闲掐诀整净他,可衣襟还是有淡红痕迹,那一点痕迹,姑云闲觉得很刺眼。


    他的脸白得透明,颈边有血肉模糊的伤口,姑云闲掐诀愈合,伤口却还是狰狞。


    她忽然落下泪,洇入他月光一样的银发。


    他变得好陌生,眼睫也雪白透明,唯有眉眼还熟悉,却有点苦楚的轻皱。


    她其实很喜欢,江无月柔黑的头发,浓长的乌睫,乌蒙蒙的眼睛。


    他很容易害羞,白皙微红的脸平添艳丽,乌睫慢慢低敛,难过时候,闭眼也会发抖。


    对不起,我以前忘了告诉你。


    你很可爱,我很爱你。


    姑云闲一点一点摸他的眉眼,陌生又熟悉,指尖下是冷浸浸的,透白的脸。


    姑云闲伸手去捋他银白的发,她并不熟悉的银发,她的鼻尖是酸楚的热,她抽了抽鼻子,摸他的伤口附近完好的肌肤。


    “无月……你有没有好好等我?”


    江无月当然没有回答她,他的意识,陷在一片朦胧昏忽。


    姑云闲慢慢俯下身,去抱他明显清瘦了的身体,怀抱里是一片萧索的凉,没有人的体温。


    “师尊来接你了,来晚了一点点,对不起。”


    江无月恍惚听到师尊的声音,他拧着眉,轻微挣动了下,很想睁眼看看她,还是身不由己陷入黑暗。


    一片诡谲的冰冷中,他梦到过去,那一天。


    那时已经不见天日了一段时间,房间里遍布禁锢阵法,月神需要沐浴月光,不然会逐渐衰弱,趋近凡人。


    江无月不知道她是怎么逃出去的,只记得娘亲牵着他的手,还有肆意飞扬的银发。


    那时,年幼的自己,应该也是开心的。


    不过还是被抓了回来,白衣男子在床上按倒母亲,双手掐着她的脖子,愈发疯狂,“你为什么!为什么总要走呢?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待着?……当初,当初分明是


    你先招惹我的!”


    “我还以为……我是不一样的,原来谁对你来说,都是一样的,任何一个男人都可以同你睡觉,哈哈哈是了是了!一开始我也是这么上当的!”


    “错了,错了!我根本不该爱上你,人与异族怎么会有感情?”


    母亲抓着男人宽大的手,剧烈挣扎,她的银发披散,月光一样破碎。


    后来的结局还是一样,只是这一次,江无月终于看清了,那个面目狰狞又悲痛的男人。


    是凡有相。


    崇光门。


    凡有相感觉到,他下在江无月身上的亲偶咒,骤然泯灭。


    他掐诀引动了下,发现并没有反应。


    亲偶咒是只有血脉相连的人,才能下出来的恶咒,以血脉命数为引,操纵另一个血亲,可方便夺舍,也可偷取命数。


    亲偶咒隐秘,又难以清除,毕竟谁能把自己浑身的血,换个遍呢?


    凡有相不太愿意看见江无月,他和他母亲眉眼挺像的,往往看一眼,那种爱恨怜怨,酸甜苦痛,就翻涌上来。


    凡有相太恨那个精怪,恨她像动物一样寻偶,恨她眼里自己同众生一样,他更恨自己做不了动物,恨自己不能忘怀。


    恨到最后,他恨所有的异族,非吾族类,其心必异。


    江无月母亲死后两年,凡有相一直保存她的尸体,把她和江无月关在一起。


    那是江无月的五到七岁。


    那两年,凡有相焦头烂额地研究复活。


    江无月更像人族小孩,除了好看,也没什么月神特征,还需五谷杂粮,年纪小也吃不了辟谷丹。


    凡有相带他,也带得糊里糊涂。


    那时凡有相一心扑在如何复活,可所有史料都说,精怪一族,身死魂灭万痕消,打回原形,无可复活。


    有一天,凡有相短暂出了趟门,为了取一些复活的物事。


    回来时,他看到木屋里窜出浓烟,滚滚如黑龙。


    那一刻,凡有相简直是暴怒,那房屋里遍布法阵,无人进出,八成是那个孩子刻意纵火,早就该掐死他。


    阵法是不可能烧毁的,房屋也不会有损,无非就是,烧毁屋内的大部分东西。


    可她的尸体……


    凡有相闯进火场时,看到那个孩子,蜷在他母亲尸体旁边,脏兮兮的一团。


    那瞬间,他心里是有几分触动的。


    毕竟一开始,他们也有温情的时刻,她也曾经抱着孩子温柔逗弄,自己也想做个好父亲。


    只可惜,离群索居的精怪,情感与众不同,没有任何社会意识,她只在乎自己的孩子,也根本不要他。


    没多久她就带着孩子走了,再寻觅到她时,还有了他人,凡有相杀了她的新欢,囚禁了她和孩子,事情越来越失控。


    那时他才明白,所有的温情,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凡有相看着那个脏兮兮的孩子,头一次动了恻隐之心,先一把拎起孩子,让小孩半靠在自己肩头。


    不过是那么一瞬,也许一小朵火苗,烧破了她的皮肤。


    凡有相亲眼看着,自己维持了两年的尸体形骸,坍塌消失。她最后变成了一抹幽幽月光,悠悠荡荡,融进了江无月的身体里。


    凡有相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孩子,几乎想把他摔在地上,可万般种种,终是漫随流水。


    至此以后,他的是非荣辱,悲欢万状,都变成了笑话。


    凡有相最后的温情,死在了那场大火,由于大量掐算和施法复活,他的寿命大减。


    他用亲偶咒操纵江无月,有两个目的。


    第一是,姑云闲是他掐算出这五千年来,飞升第一人,他决定操纵江无月去杀她,避开天罚,夺取命格,重开天门。


    第二是,纵使飞升不成,凡有相也可以直接夺取江无月剩余命数,作为退路。


    可百般谋划俱失策,凡有相想不明白,怎么会有人,直接换遍全身的血。


    凡有相看了下宗门里的弟子灯,江无月的魂灯尚在。


    凡有相拿出符纸,寄信给姑云闲。


    姑云闲摸了摸江无月的脸,看他霜白的眼睫轻颤,感觉他好像快醒了,一脸紧张看着他。


    江无月神魂禁制俱开,比起身上的寒冷,更觉识海疼痛。


    他甚至记起了,姑云闲曾经给他寄信,收到信时,自己的心情是那么甜蜜。


    后来,凡有相走了进来,当时江无月太虚弱,又毫无防备,被他掐诀昏迷。


    昏沉中,江无月都记得有一种疼痛,从脖颈蔓延到心脏。


    在自己昏迷的那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江无月慢慢睁开眼,他意识有点混沌,下意识去摸脖颈,被姑云闲一下按住手指,她的指尖好烫。


    “……嗯醒了?别乱抓。”


    姑云闲凑上去亲他的眼睫,银白的眼睫,然后看到他的眼睛,她一时有点愣神。


    江无月的眼瞳,变成了轻浅的银灰色,碎银月一样的瞳色。


    即使是刚醒来,江无月也注意到她目光的停滞,他抬手捂了下眼睛,“师尊……怎么了?”


    “遮什么……”姑云闲拉下他的手腕,“当然是更漂亮了!”


    江无月听她有点夸张的语气,笑了下,脸色还是很虚弱。


    姑云闲不知怎么眼眶发热,她不想出丑,转身想去给他倒点水,被江无月拉着衣袖。


    “要是漂亮……师尊怎么不敢看了?”


    姑云闲抬眼看他,看他陌生的样子,一看一个想哭,她眨巴眨巴眼,还没说什么,就被江无月撑起身子,慢慢拉进怀抱里。


    “看来是把师尊漂亮哭了。”


    “我才没有哭。”


    “那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喜欢,都喜欢。可我要气死了,我要气疯了……”


    姑云闲指尖捻了捻,他银白雪色的头发,在江无月昏睡时候,她已经摸了很多很多遍,每次都有想哭的感觉。


    姑云闲偷偷把一点点眼泪,蹭在他身上,闻到他身上熟悉的香,心底还是万般滋味,难以言说。


    “你再也不要这样……我真的会骂你,你不要以为你受伤了,就不会挨骂。”


    “弟子太笨了,想不到让师尊不受伤的方法,师尊的心脉受损严重吗?”


    江无月亲眼看着,刺入她心口的长剑,寸寸断裂,比起惊诧异象,更觉心惊肉跳。


    那瞬间,他只怪自己不够好,没有步步经营,没有时时相伴,没有改写天地之力,才会此行不堪。


    君生我未生,步步相错。


    第76章 君心似我心唇舌细慢地侵缠,湿软的接……


    “我比你强多了,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


    姑云闲把额头抵在他胸膛,感觉他的怀抱还是很冷,她再去搂他的腰身,也清减了许多。


    “你感觉怎么样,难不难受?我探你灵脉尚在,灵核慢慢修就是了,我会陪你的……”


    江无月看她闷在自己怀里,字字句句意兴阑珊,声音越来越低,低落得明显。


    江无月摸了摸她的头发,低声道,“是有点难受的……”


    姑云闲一下抬起脸,明显紧张,“哪里哪里?你再躺会儿,我去找医修大夫来。”


    江无月轻捂心口,“我看师尊这样……心里难受。”


    姑云闲直接气笑,手指尖按在他胸膛,直接给他按倒,“你都这样了,还敢开玩笑……我是说认真的!”


    江无月伏在榻上咳了下,眉间轻蹙,银发跟着发抖,像朦胧离散的雪烟。


    姑云闲一下吓住了,手忙脚乱顺了他两下,“你没事吧?!你等我找人。”


    江无月抓着她的手腕,“师尊别走,我也是认真的……别这么难过。”


    姑云闲一颗心,被他搞得七上八下,着不了地。她恼怒地弹江无月的额头,一下红了一小块,“……不许说有的没的,你到底难不难受?”


    江无月抓着她的手,摇了摇头,他脸色过于白,看起来很憔悴,连额头的一点红印,也不显得有生气。


    “我从韦慈仙尊身上夺取了生机,太阴之力在人身上,相当于生命力……此消彼长,我身上应该一直在修复。”


    他说这个,姑云闲


    倒是信,江无月昏迷三天,颈边的伤口从血肉翻起,变成一小道口子。


    姑云闲看他神色不算很痛楚,只是指尖冰凉冰凉的,又问他:“是不是身上太冷?”


    “已经习惯了,师尊嫌我冷?”


    姑云闲气得又想弹他,但被他笑着握住手,她也没有抽出手,任由他握着,心情还是沉沉。


    江无月见不得她低落,撑起身子,去捏她的脸颊,像是笑起来一样。可这回,姑云闲也不说他放肆了。


    “师尊别担心了,我身上有太阴之力,灵脉也相对完整,重塑灵核应该很快……会好的,都会好的。”


    可你本来就好好的。


    江无月看她还是闷闷的,低头慢慢凑过去吻她。


    他的唇微凉柔软,可姑云闲的唇是热的,唇舌细慢地侵缠,湿软的接触中,好像他也染上那种热。


    江无月凑她更近,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问她:“师尊,不凉吧?”


    这都什么问题……


    姑云闲脸上有些热,一时也忘了难过,低声回他:“有点……不过挺舒服的。”


    江无月一下脸红。


    “哐当”一声,姜春推门而入,看见他俩凑那么近,赶紧捂着眼睛往后退,“原来醒了哈,非礼勿视,非礼勿视,我什么也没看到。”


    姑云闲一下坐起来,眼下外界复杂,他身体也不好,应该找医修大夫看下情况,怎么还跟他在榻上亲起来了……


    还聊什么凉不凉……啊啊啊啊色令智昏!


    姜春捂着眼睛站在门外,调侃他们:“这还能不能进,要不我出去?”


    “进来吧你,别闲扯了。”


    姑云闲起身给江无月倒了水,小心递给他,指尖交错相触,抬眼看到他银灰的眼瞳,她还是会恍神。


    姜春拉了圆木凳,坐下来自己斟了杯茶,“我跑东跑西,也不见谁给我倒水喝。”


    “就你话多,你要是也这么受伤,我也给你倒。”


    姜春端着茶盏喝水,弯腰好奇凑过来看,“咦眼睛也变了,月容君这什么情况?”


    姑云闲一指头推开她脑袋,“喝你的茶水吧,瞅什么瞅。”


    姜春摇摇头,“你看你小气的,我这不是稀奇吗?原来月神都这个样子,怪冰清玉洁的……怪不得你说睡了天下第一美人。”


    江无月指尖摸着温热的茶盏,看向姑云闲的目光,若有所思。


    姑云闲捂了下眼睛,被姜春这个大嘴巴气笑了:“……姜春你到底有正事没,没事赶紧滚。”


    “我这不是来给你通个信吗?”


    姜春放下杯盏,拉着圆木凳,也坐到床边。


    “现在外面乱成一锅粥了,杏林庄长老还剩三个,都卷了秘籍和灵药跑了。其他六大宗门,现在想过来“主持正义”,也晚了。弟子和门客们,都在抢各种灵植灵药,杏林庄彻底倒了。”


    江无月听了这段分外惊讶,他轻轻抬眉,“你们干嘛了?”


    姜春喜滋滋捏着拳头,挥拳振奋道:“当然是把他们的恶行公之于众!我娘和云闲,还给那些长老布了杀阵。”


    “这种大宗门,人心倒了就彻底倒了,内里破败才是真的败。”


    姑云闲倒毫不意外,她随手放好江无月的杯盏。


    “至于,我们紧急布下的杀阵,其实没那么厉害,本想着能杀一两个,拖延到天明就行了。主要是无月杀了韦慈仙尊,多位长老和韦慈有共命的契约,咎由自取。”


    姜春:“这些和咱们关系也不大,我娘问你,咱们什么启程回宗门?主要是看月容君的身体情况,现在他醒了也正好。”


    姑云闲看江无月脸色过于苍白,没一丝血色,唇瓣也浅淡,银月一样的长发,更显得没落颜色,清冷孤寂。


    她看得心里难受,轻揉了下他的唇瓣,唇色还是太浅,江无月抬眼看过来,她又收回手。


    “再等等吧,灵力自爆的话,五脏六腑都会受损,不适合长途奔波。虽然眼下不咳血了,还是要调养看看。”


    姑云闲第一天找到江无月,他昏沉中无意识的咳嗽,都带着血。


    那一刻,她软弱得连绢帛上的红,都不敢看。


    所以方才他轻咳几下,姑云闲都提心吊胆,不自觉紧张。


    江无月不知道自己昏迷咳血,不然方才再难受,他也会忍着,不愿意她见了难过。


    姑云闲正胡思乱想,感觉自己的手,被江无月牵住,轻轻慢慢的,十指相扣。


    “师尊,我不想回宗门。”


    江无月的眼睫慢慢抬起,银白的眼睫,陌生又脆弱。“我们回……扶苏圣手那里,好不好?”


    “嗯,为什么?”姑云闲奇怪道,其实无月很少提过什么要求。


    姑云闲看着他银灰色的眼瞳,觉得这样的瞳色,太疏离冷淡了,也太伤感。


    江无月的眼睫低敛下去,落下铁灰色的阴影,连琉璃一样的瞳,也看不清了。


    “我总觉得……在那里的日子,很开心。”


    “好啊。”姑云闲立马接话,“刚好老孔雀也知道你的情况。”


    姑云闲怎么会拒绝他,他的指尖那样凉。


    “我还在这呢,就开始眉来眼去。”


    姜春清了清嗓子,“那我跟我娘说下。不过,你们年底最好还是赶回宗门。我听说那时候,好像要开个秘境,剩下六大宗门也会来,很多在外行走的弟子,都会回来。”


    姑云闲:“晓得了,那你们也一路顺风,我们宗门见。”


    姜春:“这就开始赶我??”


    姑云闲:“对呀,别耽误我眉来眼去。对了,我和无月的事先不要透露,回头我和掌门亲自说。”


    姜春:“放心,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


    姜春见姑云闲那一点心神,全挂在江无月身上,知趣走了,走前还嘱咐他们,“之前留影阵里有你们的真容,你们在外行走都得易容。”


    “知道了,姜大管家。”


    姑云闲笑着推她,江无月醒了之后,她已经算不那么沉。


    姜春还记得,第一次看到江无月会咳血时候,姑云闲的眼神太过压抑,像走投无路的野兽。


    送走了姜春,姑云闲回头看到,江无月半靠在床边,不知道走神在想些什么。


    他面容平静脆弱,肤色白透,发丝也泛着银光,像新雪捏出来的人,透着寒浸浸的疏离冷淡,连她也觉得陌生。


    “师尊。”


    视线对上时,江无月慢慢笑起来,才有几分人气儿,一下鲜动起来。


    姑云闲走过去,慢慢拉过他的手腕,“我看下你灵脉,你身份特殊,靠谱医修不好找,连换了好几位,也多亏玄英长老懂一些医理。”


    “嗯,师尊别那么紧张。”


    江无月看她不自觉沉着脸,感觉一点不像她,于是抬手去摸她的脸,姑云闲被凉得一激灵。


    他一下笑了,刚想收回手,被她抓着亲了下手指。


    姑云闲探无月的灵脉,主要脉络还在,细微处全都破碎了。


    姑云闲张了张嘴,她早已经知道情况,喉头还是艰涩,她过了会儿才道:“灵脉破碎的地方,我引灵力给你渡一下,用我的灵力重塑,打通一次,后面慢慢流通起来,也就好了。”


    “好。”


    江无月看她神色不虞,伸手拉她衣襟,姑云闲也没抵抗,被他拉进怀抱里,两个人倒在床上,发丝交织在一起,乌黑的,银白的。


    “都没事了……也不急在一时半刻,师尊你想和我抱一会吗?”


    “嗯。”姑云闲闷闷应了一声,像以前一样搂着他,虽然怀抱里总是暖不起来。


    “师尊别不开心……福祸相依,我好像会运用太阴之力了,伤势也不算很重。师尊,离开你的时间里……我很想你……”


    江无月低头亲她发顶,少见的说了好多话,姑云闲安静地抱着他,也不吭声,偶尔有一点眼热,就闷在他怀里。


    不知不觉间,江无月昏沉睡着了。


    姑云闲知道他内里受伤很重,五脏六腑都有问题,只是在自己面前,不愿意显露出来。


    睡着以


    后,他眉宇间又轻拧起来,不太好受的样子。


    姑云闲不修医道,轻握他手腕,想简单重塑下灵脉。


    灵脉重塑应是有些痛的,只是之前他太昏沉,神色变化不明显,姑云闲也不知道。


    这一次,姑云闲看到他脸色抽痛,她一下松开了手,自己先慌了神。


    “嗯……师尊怎么了……”


    江无月慢慢睁开眼,被她一下抱住。


    他感觉到姑云闲有些慌乱,这种情绪不应当出现在她身上,即使是为了自己。


    “无月……我没办法给你重塑灵脉了。”姑云闲闷声道。


    “没事的……”江无月还没说什么,被她混乱的打断。


    “我不敢了,我也会怕……无月……不要再让我看到你受苦,我真的……”


    姑云闲喉头一时哽涩,忽然说不下去。


    她慢慢地吸了口气,江无月凑过去亲她,微凉柔软的嘴唇,轻落在她的脸上。


    “我错了,是我错了,师尊别难过。”


    姑云闲看到他的银发,像陨落的月光,落在他俩的身上。


    姑云闲忽然希望,一切回到很早以前,回到那个少年跟在她身后习剑,回到杏花微雨时。


    这个念头来得太荒唐,人无再少年,少年明日老。


    姑云闲还是在他温柔的吻中,逐渐平静下来,她抬手去摸他熟悉的,过于透白的脸庞。


    “回头让玄英长老帮你引下灵脉,早一点养好灵脉,重修灵核……就不会那么冷了……”


    “好。”


    “你下回再这样……我要打断你的腿。”


    “嗯……你好凶啊你。”


    江无月笑了下,指尖轻拍她的背脊,一下下慢慢安慰她。


    他微抿着嘴,低低哼起一个曲子,那调子很古怪,漫不经心又不着边际,似是随性而作。


    他的声音低哑轻柔,带出一点悠悠曲调。


    那是,很久以前,姑云闲哼给他的歌。


    第77章 雪嫌春色晚她是我仅有的明亮。……


    江无月那日醒了后,还是时常昏睡,不过恢复意想不到的快。


    起初多少医修诊他的脉,都说五内俱损,经脉断绝,是回天无力的死绝之相。半个月之后,只说脉象细弱如丝,气血两虚,神气涣散,卫阳衰微,表里俱寒。


    这段时间,江无月简直是拿灵丹补药当饭吃。姑云闲看他灌下去涩苦的汤药,眉毛都不动一下。


    姑云闲在桌边杵着胳膊,指尖去捻着玩他银白的发,“你倒不怕苦……这回也有几分运气,难得顿悟,亏是你身份特别,兼修灵力和太阴之力……下回别这么作了,听到没?”


    其实类似的嘱咐,江无月听了好几遍,也不见他不耐烦。


    江无月又抿了口茶,才跟她说话,“嗯知道了……师尊怎么不和万春君出去逛?她们也待不了几天了。”


    “我也出去了,谁陪你呀,孤单的小雪人。”


    江无月一下笑了,“别取笑我了,师尊。”


    姑云闲的指尖,慢慢绕着他的银发,故意逗他,“这么白,又这么怕冷,养来养去,养了个雪人……过了春你该不会化吧?”


    “化不了。”


    江无月去握她的指尖,解救出自己的银发,“怪不得……怪不得师尊最近不敢掐我了。”


    姑云闲一下耳尖发红,“哎——你别胡说,我什么时候掐过你?”


    江无月捏着她的手指尖,放在自己白皙的下巴,“你以前没事就掐着看,还要大放厥词……嗯,就很莫名其妙的那种……”


    江无月慢慢笑了下,姑云闲看着他银灰色的眼瞳,晃一点细碎的光,新雪初霁月。


    “怎么,最近只敢发发呆了?”


    姑云闲耳尖爆红:“……”


    她清了清嗓子,端个正经样子,另一只手没事找事去摸茶盏。


    “……还不是你现在病怏怏的,哪敢动你?”


    江无月还是把她的手指尖,掐在自己下巴上,然后探身凑过去吻她。


    “都说了……化不了。”


    字句的尾音,化在恋人的唇边。


    微凉柔软的唇,一点点苦涩漫在味蕾,反而勾出生甜的津,舌尖也更加湿润,相抵着触碰,刺激得令人战栗。


    他比自己更低的体温,反而让一切更加鲜明,那种柔软湿滑,姑云闲汗毛细腻立起,快感漫涌。


    姑云闲微微错开脸,“不行了……和你这个雪人接吻太刺激了。”


    江无月被她逗笑。


    姑云闲松开指尖,看到他下巴颏被按出暧昧的红印。


    她脑子里,瞬间闪过一些难以言喻的,糟糕的冲动。


    姑云闲无奈捂脸,“你病成这个样子,又不能干嘛,你勾我干什么?”


    江无月也让她讲得不好意思,白透的耳尖冒着红,他随手给她和自己续了茶。


    “师尊,我身体也没那么差,灵脉也快好了,剩下就是重修境界。等我好一些,我陪你去附近逛逛?”


    姑云闲接过茶盏,徐徐吹了口气,“无月,等你身体好了,要不然……我们直接回宗门?”


    “仔细想想,我们也离开宗门挺久了。等你转换太阴之力,变成以前的样子。那时就算境界不济,直接回宗门调养修行,也很方便。”


    姑云闲慢悠悠抿了口茶,“无月你觉得呢?”


    “……师尊不是答应我,去拜访扶苏圣手吗?”


    江无月感觉到自己的指尖,被杯盏温得暖热,他慢慢搓了下指尖,凉和热的感觉,泾渭分明。


    姑云闲轻放杯盏,瓷器落在楠木八仙桌上,有一种微妙的清脆。


    “无月怎么不想回宗门,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没有。”


    江无月抬眼看她,他的瞳色像燃尽的檀香灰,出乎意料的沉静。


    “真的没有?”


    “真的……我不会骗师尊的。”


    江无月的长睫慢慢低下去,一小弧铁灰色的阴影,蝴蝶残翅一样,遮住了他的眼瞳。


    崇光门,宗主阁。


    寻道峰上祥云瑞气,隐隐有一处漩涡,透着玄妙之气。


    崇光门作为七大宗门之一,宗门之间相互有联络法阵,可显示音容笑貌。


    凡有相:“诸位掌门,通天秘阵大概两个月稳固,届时恭候各宗弟子。”


    风梦谷掌门:“观尘仙尊,这次通天秘阵能出现,还是多亏了你。”


    凡有相:“仙尊谬赞了,这次通天秘阵,事关天下苍生,可否开天门,在此一举。”


    无间宗掌门按耐着激动:“五千年不开天门,无人可飞升,你这个秘阵当真能开天门?”


    凡有相:“自然当真。此秘阵几番测试,唯有大功德或是气运加身的修士,才得以进入。”


    凡有相心想,这无间宗掌门活了七百岁,最想开天门,不知道暗地用了多少秘法,怪不得他和死了的韦慈仙尊,能搅到一起。


    正禅寺掌门:“阿弥陀佛,不知道那秘境,虚神期可否进入?”


    凡有相:“除了几大掌门,其他人难以进入,即使进了也会压境在元婴期。”


    凡有相心想:这个老秃驴,不知道转世多少回了,怪不得也着急开天门。


    风梦谷掌门是名年迈女子,跟着问道:“那这次通天秘阵的危险程度呢?”


    凡有相:“秘阵尚不稳固,但据我来看,秘境初现就祥云瑞气,危险程度应该并不高。”


    忘忧阁掌门感叹:“无量天尊!总算要开天门了,还以为这里要变成神弃之地了。”


    其他掌门也跟着附和,无间宗掌门忽然道:“要不是韦慈仙尊死得蹊跷,通天秘境也不至于这么仓促开启。”


    太荣宗掌门也看向凡有相:“听说是因为……崇光门的几名弟子。大庭广众下,留影回溯阵见得分明,叫姑云闲,还有江无月?……贵派可真是人才济济。”


    凡有相一甩拂尘:“韦慈仙尊德行不端,暗地修魔道,自取灭亡,人所共知  ,耳目昭彰。但通天秘境可是正道阵法,能为苍生开天门,是这些弟子……福缘深厚。”


    “至于我那不肖弟子,这次通天秘阵,她进也得进,不进也得进。”


    无间宗掌门:“我记得你很得意这个弟子,怎么你舍得?”


    凡有相:“不舍得如何开天门,她一人如何抵得过苍生……怪只怪,她的命太好了。”-


    姑云闲盯着江无月浓长的银睫,忽然抬手去摸他的眼尾,“无月你知不知道,你每次难过,都不肯看我。”


    江无月抬眼看她,他眼里那个神色,不知怎么的,看得姑云闲心口一紧。


    “无月你不要瞒我,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江无月握着她的手指,低头避开她的目光,“……没有,师尊你想多了。”


    江无月不愿意她搅入事端,更何况这是他的私怨。


    在他昏昏沉沉的梦魇,一切的怨恨愤怒,惊惧与苦痛,随着真相明晰,尘埃落定。


    那个无能为力的稚童,夜晚惊惧咬着牙的少年,也随时间模糊远去。


    江无月非常清楚,等自己恢复好,与掌门凡有相白刃不相饶,是迟早的事。


    可她怎么办……我不能把她拖入仇恨之中。


    她是我仅有的明亮。


    江无月眉间微敛,欲言又止,他实在不擅长说谎,又不肯让这些无关的仇恨,沾染上她。


    姑云闲安静看着他,其实她少有这么安静,她忽然凑过去亲他的眉间:“不想说就算了,不许苦巴巴的!”


    江无月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被放过了,一下抬眼看向她,神色怔忪。


    姑云闲看他银发雪肤,连轻微愣神的样子,都带几分难喻的神性。姑云闲故意去捏他的脸颊,用了很轻的力道,“不过我可告诉你……”


    “小骗子是不能和我在一起的。”


    第78章 水寒风似刀大胆逆徒——不许再亲啦!……


    “师尊。“江无月一下抓住她的手,眼神比方才还慌乱,可嘴唇轻微嗫嚅,还是没说什么。


    姑云闲看他有点惊慌的神情,都不忍心看,她伸手去掩他的眼睛,长睫扫过手心的感觉,像拢住了蝴蝶。


    “好吧好吧……除了你……谁让你对我那么好,又长得好看,我色令智昏,昏头转向。”


    江无月拉下她的手,低头亲了下手心,有点痒,姑云闲轻微蜷了下手指。


    “师尊以后会知道的……”他低声道。


    “你还敢信誓旦旦说不会骗师尊,你胆肥了你!”姑云闲又去捏他的脸,也没很用力。


    “对不起……对不起……”


    江无月握着她的手心,没有抬头看她,声音慢慢低下去。


    太过正直的人,一点点谎言都感到烈日灼心。


    姑云闲看着他的发顶,银白的头发像流淌的月光,那么陌生,那么美丽。


    她站起来凑过去搂他,“你以前就心重,那叫什么——操心命……算了,方才我全当不知道。”


    谁还没有点秘密,就连我不也瞒了他。


    江无月的手臂环过她的腰肢,终于抬脸去看她,“我不是有意骗你……师尊对不起……别怪我,别怪我,我真的不想……”


    姑云闲抬手捂了下自己耳朵,“……我都说我不知道了,你在说什么?”


    江无月闷在她腰间笑,搂着亲了下她的腰,那感觉太温柔,称不上狭戏,带了一点细腻的风月。


    “哎哎——你怎么敢偷袭我?”


    姑云闲弓着身子往后躲了下,被他搞得忍不住笑,江无月亲得太突然,比起暧昧,她更觉得有点痒,不太好意思。


    “师尊,你怎么莫名其妙的可爱……”


    “大胆逆徒——不许再亲啦!!”


    姑云闲头发有些凌乱,笑着被他抱坐在怀里,脖子也被他有些暧昧的轻吻,混乱中感觉到有什么抵着自己,不同寻常的炙热。


    “你……”


    “对不起,我实在……很喜欢你,让我抱一下,就抱一下……”


    江无月半低着头,手臂轻搂着她,却不肯看她,银白的发梢下,耳尖通红。


    姑云闲伸手去揉他发红的耳梢,听到他的气息更加凌乱,难耐的情热。


    “你这还挺精神的嘛……道歉干什么……”


    姑云闲沿着他的耳梢,摸到下颌,轻扳过他的下巴,看他带着春情和耻意的脸庞。


    “医嘱提过要禁欲哦……”


    “嗯……”他鼻息间都是那种炙热的气息。


    江无月半阖着眼看她,眼尾都是红的,那种银灰色的眼瞳,眼波流转时,像是初春的冰消雪释,一泓雪水。


    “真是漂亮……”


    姑云闲慢慢亲了下去。


    江无月不方便长途跋涉,他们在杏林镇附近短租了个宅子,专心调养了一个多月。


    姜春和姜玄英长老提前回去了,回去之前,梳理好了江无月的灵脉。


    期间,姑云闲收到掌门凡有相的信,说是崇光门出现了通天秘阵,让她务必去秘阵修炼一番,信里还问了下江无月的情况。


    姑云闲回信,说杏林庄之事,还说等江无月伤好了,再回宗门,秘阵不急在一时。


    当时姑云闲还心想,看不出掌门对无月冷冷淡淡的,还挺关心弟子,不愧是一脉单传的寻道峰。


    江无月的灵脉才好了十几天,修行进度一日千里,直接从练气筑基金丹,连跳三级。


    那种勤勉的程度,就好像有什么豺狼虎豹追着他,他只能一直一直咬牙跑,才可以幸免于难。


    “哎呀……你怎么天天修行,我又不嫌弃你。”


    姑云闲见江无月敛好了气息,才扑过去闹他。


    这短短十几天,她睁眼就看江无月运功打坐,不分昼夜,神满不思睡,气满不思食,有时三五日才看到他睁开眼,还是为了吃辟谷丹。


    江无月手忙脚乱扶好她,险些被她按倒,她离得很近,怀抱里的感觉,称得上是玉软香温,他耳尖一下就红了,“师尊要是无聊,可以出去逛逛,不用陪我。”


    姑云闲不认同的摇摇头,她煞有其事:“那怎么行,你现在才金丹,身份又特别,连易容都容易被勘破,当然需要我护法……要不然被妖怪抓走了怎么办!”


    她越说越离谱,江无月被她说得哑然失笑。


    “诶你还敢笑,我认真的……我告诉你,像你这种长得漂亮的小仙君,我要是妖,我头一个就抓你!”


    姑云闲这下终于给他按倒了,被他搂了个满怀,江无月一边笑一边说:“已经被你抓住了……”


    他的头发还是银白,雪雾一样迷散,渺茫如烟。


    姑云闲脸上带了点忧愁,趴在他身上,轻捻他头发,“你这什么时候能好?”


    江无月:“等身上的太阴之力,转换成灵力,就和以前一样了。”


    姑云闲若有所思,江无月之前就临近破境,又抽取了韦慈仙尊身上的生机,调换成太阴之力。


    她忽然一脸严肃,“无月你不会……到时候比我还厉害吧?!”


    “啊不行吗……”江无月故意逗她。


    “行是行,该不会每次按你都得打一架吧……”


    江无月从脖颈到脸庞都红,他怎么也没想到话题急转直下,一下就聊到这了。


    “……不会和师尊打架的。”


    “你还真觉得你会比我厉害!!下辈子吧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江无月握住她的指尖,那银灰色的眼瞳,都目光灼热得发烫,“……会有下辈子吗,师尊会和我有下辈子吗?”


    不会的,修仙者没有转世。


    “当然啦!”


    姑云闲轻捏他的下颌,“你这么弱不禁风,你就做个教书先生,至于我嘛……我就做个小猎户,每天都来烦你!逮着你欺负!”


    “这么好啊……然后呢?”


    “然后?然后你就是我的啦!我们就做一对很寻常的夫妻。”


    “真好,真好……”江无月好像一下手足无措,不知道要说什么了,他慢慢凑过去亲在她的唇边。“……谢谢师尊。”


    “哎谢什么,你这个人就是瞎客气!”


    姑云闲捏他的脸颊,感觉他能养点肉不容易,“不许练了!陪我出去吃喝玩乐!我给你易容,谁也勘不破。”


    “好。”


    ……


    等姑云闲第三次带着江无月,绕过这家店门口,江无月终于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一家风月的情色店。


    江无月的耳尖


    通红,附在她耳边,压低声音。“师尊,你是想进去看看吗?”


    姑云闲也满脸通红:“咳,那、那那不是在你吗,要不我们进去转转?……我也没去过这种地方……有点好奇……”


    “你不要太过分……”


    江无月弯腰搂着她肩膀,从脸庞到耳根都是红的,姑云闲以为他要说什么拒绝,结果他轻轻地说:“我可以……陪陪你。”


    姑云闲脑子一下就混乱了,她脑海里闪过去的画面,都是那种糜艳的,喘息的,甚至连他的痛楚,都带着旖旎。


    他对她的吸引力,实在是难以言喻。


    “无月你、你人真好,真大方,大方……”


    姑云闲嘴上不知道自己在胡说什么,她胡乱应了两句,侧过脸拉着他的脖颈,红着脸亲了下。


    江无月脸也红,两个人做贼一样,偷偷溜进了店。


    能开在明面上的店,私密性意外的好。


    老板娘见多了这种手足无措的小情侣,她倒是大大方方,“想买什么?他还是你,还是一起的?”


    啊啊啊啊啊!尴尬得想死!!!


    姑云闲耳尖通红,“咳咳那什么,看看给他用的?”


    老板娘一抬手,后排柜门一下透明,各种奇淫诡具一下显出来。


    江无月吓了一跳,往后退了退。


    老板娘倒是兴致勃勃,十分热爱工作。


    “这个能自己动,频率很多,能调大小。”


    “看看这几个都有共感,长得也挺好看的!”


    “看这个,一般人都耐不住!”


    “哎这还有个小的!再看看这个……”


    姑云闲一下也被镇住了,真是闻所未闻,术业有专攻……


    “师尊……”


    姑云闲感觉他拉了下自己的衣袖,喊自己的声音好像在发抖。


    姑云闲扭头看他,看到他脸色惨白,那一点羞赧带来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他可能这辈子也想不到,有那么多狭弄的器具,折腾的法子。


    他眼睫不明显的发抖,气息很乱,看她的那一眼,明显慌了神。


    姑云闲伸手去遮他的眼睛,另一手抚压着他的后颈,“我们不玩这些,我好奇看一看……我也没见过……”


    “嗯……”他很轻地应了一声,可姑云闲感觉到他的眼睫,在她的手心颤动。


    她捂着江无月的眼睛,慢慢压低他后颈,很轻地亲他的唇,安慰他一样,“……我们走吧。”


    “师尊……我出去等你。”


    “嗯……嗯??!!那、那我随便看看,好不好?”


    他被捂着眼睛,站在那里的样子,实在是乖。


    姑云闲有时觉得,不应该因为自己的欲望,把这样的人拖入水底。有时又想,他恍惚失神的样子,真的很好看……


    江无月沉默了下,低低地嗯了一声。


    姑云闲出去时候,她以为会看到,江无月耳尖发红的等着她,有点踌躇,有点慌张,有点羞赧。


    实际上,姑云闲看到他时,只觉得他像是一把刀,锋利得有些孤独。


    也许是因为深秋时节,临近初冬,他身上有种肃杀的氛围,沉静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玄色的鹤氅下,他的身形还是清瘦,易容后的眉眼,有恰如其分的好看。


    可他的神情太过冷淡静穆,太过不动声色,甚至有一种寒光凛凛的杀气,像是黑夜里的刀刃,暗藏寒芒。


    那场自毁几乎要了他的命,好像也要去了他几分温柔。


    姑云闲心里陡然一惊,走过去拉他的手臂,“无月想什么呢,看着这么严肃……要杀人一样。”


    “没,只是在发呆。”


    江无月看到她,慢慢眨了眨眼,清澈黝黑的眼睛亮起来,有一点腼腆的笑。


    第79章 荣华照当年她以为,他在对往日的时光……


    姑云闲不理解,江无月为什么那么执着的,想要重访扶苏圣手。


    她以为,他在对往日的时光,刻舟求剑。


    可他喜欢的事那么少,这样小小的请求,姑云闲不想扫他兴。


    “——哇你们出去脱胎换骨了?!”


    短别重逢,扶苏圣手看到他们,惊讶地绕着江无月转啊转,一点不像花孔雀,像个转磨的驴。


    他还是一身花里胡哨,钗坠乱响,三十多岁的容貌,俏丽风骚的花孔雀。


    “嗯……叨扰圣手了。”


    江无月被瞅得不自在,尴尬的神情特别有意思,他微敛着下颌,有点讨饶地抬手,步步后退。


    但姑云闲看他表情,根本是手痒想打扶苏圣手,又不方便下手。


    姑云闲忍着笑,拉开扶苏圣手,“扶苏你看两眼得了,再这么转着看,我就收钱了。”


    扶苏圣手这人细说起来,也是个爱看脸的,虽然最爱揽镜自照。


    他看着江无月啧啧称奇,“小仙君真是……有几分姿色,这瞅着半神半妖的,那词叫什么?——仙姿玉色!不愧是月神。”


    他赶紧补充了一句,“当然比我还稍逊一筹哈!”


    姑云闲:“当然当然,毕竟是美鸟之家,你家你做主。”


    姑云闲应付了他两句,又正色道:“不过圣手你得给他诊诊,底子不如从前了,现在天儿冷了,动不动就见风咳,唉……病美人一个。”


    姑云闲说着去牵江无月冰凉的手,初冬时节,她乍一牵他的手也打哆嗦。江无月见状,想抽回手,又被她牢牢牵着,慢慢转成十指相扣。


    扶苏:“我还以为——你们是舍不得我,原来是回这儿看诊来了!”


    姑云闲:“哪里哪里,当然是想念你的大红大紫!我还从杏林庄给你薅了一些医道典籍。”


    扶苏:“杏林庄啊——连我这么孤陋寡闻,也听说了杏林庄的事,你们人修搞起同类相残,真是花样百出。”


    正说着话,扶苏圣手引着他们入洞府,他花里胡哨的背影,瞅着比以前还瘦了点。


    扶苏:“暂且不说这些了,待会我给小仙君好好诊诊,孔萌现在出去上学府了。等我道侣有空,也带你们见见,她叫温兰还记得吧?当初她能复活,也多亏了你们。”


    色彩斑斓的小型宫殿,伫立在一大片竹林里,匾上依旧是四个大字,美鸟之家。


    短短几月,兜兜转转,故地重游。


    姑云闲心里百感交集,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她牵着爱人的手,只觉来去匆匆,人生天地间,有如远行客。


    她握着江无月的手,明明是细微的熟悉纹路,入手却凉得很,怎么也暖不热。


    姑云闲再一看,他银发雪肤灰瞳,清寂又漂亮,可总觉得有点病怏怏,怎么看也不顺眼,她气得拉过他的手,很轻地咬了他一口——


    让人忧心的小雪人,愁死我啦!!


    江无月轻抬了下眉,他有点莫名其妙,看着她忍不住笑了下,他一言不发的掐诀整净,然后……把手背蹭在她身上。


    哎你个洁癖——


    要不是还有外人在,姑云闲肯定要咬得他乱七八糟,凌乱的青紫,咬得他发着抖推她,不敢再掐诀整净。


    姑云闲随便想了下,就脖颈发红,她挠了挠脸,不自在的清了下嗓子。


    江无月看了师尊一眼……嗯,怎么她咬人也会不好意思……难懂的可爱。


    他俩这一路的眉来眼去,勾勾搭搭,按下不表。


    医房。


    扶苏圣手给江无月诊脉时,细细问了受伤和恢复经过,他眉眼逐渐低沉,时不时摇头叹口气  。


    姑云闲吓得心惊胆战,犹豫问道:“怎、怎么了——伤了根本?……我瞅着没那么严重啊?”


    扶苏圣手一抬眼,“啊,没有,就是卫阳衰微,表里俱寒。小仙君撑不住太阴之力,容易寒邪入体,等我拟个升发清阳,和解表里的方子。”


    姑云闲这才坐稳,“你这一惊一乍,给我吓得,好几个医修切脉都是这个说法。”


    扶苏:“哎——我的方子那怎么一样,我可是人妖贯通,比你们的医修灵活大胆多了。”


    姑云闲:“是是是……扶苏圣手你是第一神医。”


    扶苏谦虚道:“一般一般,前三吧。”


    他们正聊着,哐当一声,温兰推门而入,她一身红裙,风情热辣,风风火火。


    “——老孔雀你怎么在这,我找你半天了!嗯……居然来客人了,哎呀你怎么不早说,二位仙君好。”


    扶苏圣手起身介绍:“这我道侣温兰,几百年前也是有名的阵法怪才,就是死太早了,短命鬼一个。”


    姑云闲和江无月也赶紧起身,自报家门。


    “大家都别太拘谨,你们走的时候,温兰刚复活,她当时年纪小,可能还不记得你们。”


    扶苏圣手笑了下,笑容逐渐讨打,他戏谑道:“温兰兰,真说起来……这位恩人妹妹,当初还抱过你……”


    温兰复活以后,明明面容不到二十,但因为颇具风情,显得很成熟。她境界才练气期,已经恢复了记忆,一巴掌打在扶苏圣手脑门,啪叽一声,毫不客气。


    那响声清脆得,给姑江两人都一哆嗦,一起立正了。


    温兰:“两位见笑了,当初复活的经过,我都听扶苏说了,多谢两位仙君小友。”


    几百年没挨老婆巴掌的扶苏圣手,反而通体舒泰,他乐颠颠摸摸自己,又凑到温兰面前,“老婆,晚上吃什么,等我大显身手!”


    温兰一脸嫌弃地推开他,“扶苏你先给两位小友好好诊脉,别耽误正事。”


    扶苏:“那是自然。无月小仙君,要不你跟着温兰转转,就住在以前你们的房间?待会我给你配药,现下,我诊下你师尊的眼睛,看看有没有后遗症。”


    江无月笑了下:“客随主便,圣手安排就好。”


    扶苏:“温兰兰~你带这位仙君转转,把他们房间的取暖,让傀儡安排上,这位仙君不好见寒邪。”


    温兰:“知道了,不许叫温兰兰。”


    姑云闲自己眯了下眼睛,“我感觉……没什么后遗症啊?”


    姑云闲看到扶苏圣手的眼神,隐约感觉……他有点话要说,又改口道:“也行,圣手你再给诊断看看。”


    江无月:“细诊一下也放心,要不然我等等师尊?”


    扶苏赶紧挥挥手,“你俩没必要太黏了哈?”


    江无月有点不好意思,抿嘴浅浅笑了下,温兰领着他安排其他事宜。


    扶苏圣手看他们走了,几步上前掩了房门,姑云闲不知怎么看他的眼神,心里有些怪异。


    她斟酌了下,犹豫开口,“圣手,方才……是有什么话,不方便说的吗?”


    扶苏圣手在屋里转了几圈,然后一屁股坐在凳上,他的指尖,一下一下地敲在桌面,越敲越用力。


    “云闲小友,这我怎么说呢……”


    扶苏抬眼看了下她,又低头叹一口气,指尖忍不住敲桌面,那种咚咚的细响,听得姑云闲心焦,“你、你有话快说,这不是吓人吗?”


    扶苏圣手慢慢敲了几下,最后像是一锤定音,终于开口。


    “我就直说了……小仙君他这么折腾,活不了多久。”


    温兰领着江无月,去了他和师尊以前住过的房间。江无月也没想到,他一踏入这个房间,回忆漫卷心头,温情脉脉。


    “小仙君,你看看缺什么,提前给我说,晚上我给你们备好。”


    江无月拢了下外氅,他环顾四周,心里柔情万千,脸上倒是沉静。


    他忽然开口,问了个南辕北辙的问题,“温兰仙君,冒昧问一下,这个洞府的迷魂防御阵,是你布下的吗?”


    温兰有点意外:“啊……对,怎么了吗?”


    “兴许这话有些唐突,方便的话,可否领我看下阵法核心……我想,维持几百年不被发现的迷魂防御阵,应是有几分门道……在下想学习一下,多谢仙君。”


    “也、也没那么厉害了……”


    温兰有点不好意思地挠脸,“你师尊救过扶苏,你们也救过我。阵法核心虽说是隐秘,给你俩也是可以看的……”


    江无月站在阵法核心前,他银灰色的眼瞳里,映着游动符文,他在阵法符箓方面,一直学得很好,早已登大道。


    几番生死之间,他对于天道,也有几分理解。


    江无月很快明晰,这套阵法的运行逻辑,他心下有了主意,慢慢安定下来。


    江无月:“确有巧思,温兰仙君大才。”


    温兰让他夸得不好意思,“还行还行,那咱们回去吧?”


    “仙君先回去吧,在下四处转转,劳烦了。”-


    “什么叫活不了多久,扶苏你这什么意思……话要说清楚。”


    姑云闲看着扶苏圣手欲言又止,她喉头哽涩,只觉得荒唐又恍惚,浮生若梦。


    她伸手去抓扶苏圣手的衣袖,“圣手你断错了,那么多医修只说他寒凉过盛,也是可以温养……圣手你不要夸大其词。”


    扶苏摆摆手,“他们医术才哪到哪……对于小仙君的体质,这些都不是根本问题。”


    姑云闲松开他的衣袖,慢慢握紧手指:“那……什么是根本问题?还请圣手指教。”


    扶苏:“花有花期,人有寿夭。”


    姑云闲:“没听懂,说人话。”


    扶苏给她斟了茶,“人,妖,包括精怪的化形,都是有一定寿命的,除了凤凰涅槃,称得上是不死,世间万物皆有命数。”


    姑云闲拧着眉问:“所以呢?”


    扶苏:“所以,他折损太厉害了。”


    扶苏圣手指尖点了点茶水,在桌面画了个圆,“小仙君本质是用人族体质,运用太阴之力。人修总共就活个几百年,为什么同样是虚神期,有的人能活五六百年,有的人三百年,就开始天人五衰?”


    “凡胎是有极限的。”


    扶苏圣手又在大圆里,画了好几个小圆,“小仙君靠太阴之力,挽回伤势,甚至重回修为,但他人身的寿命,始终有限。这番生死,根本是在烧他之后的寿命……就好比一把利剑,正常使用上百年。短时间砍杀太多,也许一年也就断了。”


    姑云闲一下抓到重点,“那他之后的寿命,大概有多久?”


    扶苏圣手甩了甩指尖的水渍,“好好调养没准能上百年……瞎折腾就不好说了,可能就几十年……他烧不动了,你能明白吗?”


    “他、他还很年轻……没有办法吗?”


    扶苏:“难道我能让春天的杏花,一直开到冬天?时间拢共就那么长,好好过日子。”


    姑云闲把杯盏倾斜,茶水清流,掩盖掉扶苏圣手画出的,大大小小的圆。


    “我会有办法的。”


    姑云闲找了一圈没看到江无月,最后在洞府后的竹林,看到了他。


    这个时节,竹林还是郁郁葱葱的一大片,安静下来,听到竹叶细细摩挲的声音,沙沙如海潮。他披着雪色外氅,发色银白,竹青色里一抹白,渺渺清寂。


    姑云闲从后面抱了下他,拢好他的


    氅衣,“你好呀小雪人,在看什么?”


    江无月笑了下,眼神看向郁郁竹海,“我在想……这位温兰仙君几百年前,花那么大精力,布下这个迷魂防御阵,简直比得上大宗门的防御……当真是……用心良苦。”


    “对哦,这个阵法是蛮有门道的。”姑云闲也跟着看向竹林,“——那也不值得发呆这么久吧!你看痴啦?”


    江无月被她逗笑,低头亲她,柔软浅淡的香气,“圣手说了什么,师尊眼睛怎么样?”


    姑云闲看着他银灰色的眼瞳,一心映着自己,她轻轻地说:


    “什么都没有,他说我很好。”


    第80章 残灯欲尽时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刻,我都……


    江无月感觉师尊最近很奇怪,对待他轻手轻脚,就是摸他脸两把,也像摸什么琉璃,特别小心。


    有事没事,她还捧个医书,溜达着看。


    江无月刚收好剑势,姑云闲扔了医书,抱着氅衣就窜过来了,兜头给他一裹,“——我就说,大冬天练个屁剑!你待会要是咳一下,我就把你剑也没收了。”


    “我好了,我真好了。”


    江无月挣扎着,从她胡乱盖的雪狐裘露出脸,不让柔软的白色绒毛,闷住口鼻,他别过脸道:“师尊你不是照顾人的料,真的闷到我了……”


    “雷霆雨露,俱是师恩,你还挑起来了!”


    “没有……师尊你最近好奇怪啊。”


    江无月整理好裘衣,弯腰慢慢把她裹进怀抱,狐裘的毛茸茸,有一种温馨的感觉。


    “……师尊以前不是说,练剑一日不能停,烈日蒸骨,寒风锻神。”


    姑云闲一脸坦然,点点头:“对——那都是我瞎编的,你什么时候看到我三伏天练剑了,我不都在睡觉?”


    江无月一副我早就知道的表情,他笑了下,辩解道:“……我也是早起习惯了,不练有点不自在。”


    “你那会儿年纪小,我怕你偷懒,真没想到,你一听就听这么多年,一直早起练……”


    姑云闲很轻很轻的,捏了下他的脸,这段时间江无月早就恢复了乌发,甚至境界也到了虚神。


    姑云闲还记得,自己刚看到他模样变回来,激动得绕着他团团转,勾着他的腰转圈圈,最后被他笑着按在怀里,说她像在围着篝火跳舞。


    “师尊,你最近好小心啊。”


    江无月握住她的手指,他扫了一眼,丢在地上的医书,若有所思,“你这个样子……”


    “我会以为,我要死了。”


    “!!!你胡说什么!”


    姑云闲踩了尾巴一样跳起来,江无月没防住,直接被她磕了下巴,唔一声捂着嘴。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呸呸呸——你不要乱说,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江无月闻言脸色更差了,捂着嘴含糊道:“师尊我离童言无忌很远了,你最近怎么了?”


    “你不懂,我最近痛改前非,在学习怎么照顾人……咬到没有,我看一下。”


    姑云闲摸着他没被磕到的地方,非要他张嘴,江无月被她搞得不好意思,躲开她的手,“没、真没咬到……别开玩笑,我是正经问师尊。”


    姑云闲看他松开手指,被磕到的地方明显红了一片,她说不上来的想亲一下。


    她忽然安静拢好江无月的雪狐裘,看他清寂冷淡的脸庞,被柔软的白毛绒,衬得分外温柔。


    “那我也正经答你,你喊我一日师尊,我就不会让你死在我前面,下次聊点吉利的。”


    姑云闲的声音很轻,她慢慢拉着他的雪狐裘领口,让他不得不低下头,“乖……张嘴我看下。”


    “师尊你是不是……”


    江无月看着她,耳根慢慢有点红,那种颜色,是很有生机的漂亮。


    “——就单纯想调戏我?”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崇光门。


    通天秘阵开了一个月,听闻只有气运加身的修士,才能进入。


    姜春欢天喜地试图进入秘阵,结果回来痛哭了三天。


    玄英长老听得烦不胜烦,“那秘阵有什么好的,都一个月了,一个出来的修士都没有,没准危险得很!”


    姜春抽抽搭搭,从被窝探出头来,红着鼻头哭哼哼的,“娘你不懂,连个秘阵都在说我不配。”


    玄英长老:“整个崇光门进不去的人多了,多少弟子连进的资格都没有,你好歹还试了试。”


    姜春哇一声,“——还不如不试,更丢脸了!!”


    玄英长老直接把被子蒙她头上,“那你接着哭吧,小声点哭。”


    姜玄英走出房门,远远望去,她看到寻道峰上,有一处漩涡搅动云烟,灵气四溢,玄妙至极。


    崇光门来了不少修士,都是冲着通天秘阵来的,听闻这次的秘阵,唯有气运加身,或是大功德之人才能进入,人人跃跃欲试。


    掌门凡有相,关闭了一部分的门派护阵,说是修道不拘门户之别,来者不拒。


    姜玄英一开始,心里大骂他疯了,秘阵一般开在什么地方,就归哪方宗门所有,不收灵石,不鉴人群随便进,这和做慈善有什么区别。


    可进秘阵的人,还真寥寥无几,迄今为止开了一个月,试图进入的人接近五六万,进去了不到一千人。


    随着进入秘阵的人越多,秘阵四周溢出的灵气,祥瑞之气越来越多。


    可姜玄英却觉得蹊跷,第一,前世并无通天秘阵;第二,秘阵有如小世界,一般进秘阵的人越多,灵气越消散。


    秘阵被探索完,自行消失,怎么会人越多,灵气越旺?


    进入秘境一般为了灵植灵兽,又或上古大能的机缘,一些秘籍或宝物。


    姜玄英作为一派长老,能调动宗门无数资源,没必要亲涉险地。


    可她看着,那溢出灵气的漩涡,总觉得事有蹊跷,心底不安。


    姜玄英观察了这秘阵小一个月,期间翻阅了无数古籍,在一本阵法古籍中,发现了和它类似的漩涡。


    姜玄英心里揣着事,一步步走上寻道峰,走到宗主阁前,来往过路的弟子和灵侍,向她行礼。


    姜玄英走到宗主阁时,正逢凡有相恭送其他门派的掌门。姜玄英忽然意识到,那种体面虚伪的客套笑容,她已经在凡有相——这个师弟的脸上看过很多次了。


    凡有相明明是她的师弟,却已经有了白发,他捋了下胡髭,颔首道:“玄英长老怎么来了?”


    “掌门。”


    姜玄英行了个礼,凡有相赶紧托住她的手肘,很是和善体恤的样子。“师姐,可是出了什么事?”


    姜玄英笑了下,“倘若没事,就不能找师弟这位大忙人了?”


    凡有相领她走进宗主阁,挥退旁人:“自然是可以,不过眼下杂事繁多,叙旧的时间恐怕不多。”


    既然是叙旧,凡有相领她到会客的私厅,给姜玄英倒茶。


    茶雾袅袅中,姜玄英缓缓开口,“这次杏林庄,我看到月容君了。”


    凡有相:“所以呢,之前在宗门不也能看到?”


    姜玄英:“他样子有些变化,有了一头银白的发。”


    “噼啪”一声,凡有相手中的茶杯,被骤然捏碎,热茶烫到手背,他面不改色拿了布帛,擦拭净手,又整净好衣裳。


    “所以呢,和我有什么关系?”


    姜玄英:“那年你说你红鸾星动,下山行走。过了二十年,你领回江无月,别人兴许不知道,我知道那是你的私生子。”


    凡有相:“不是私生子,结过婚,她不认。”


    姜玄英:“不管怎样,既然情缘已断,你还带回来了孩子,你不该……不该在自己孩子身上,下那种东西。”


    凡有相:“你都知道了?没看出来……亲偶咒你也能去掉。”


    姜玄英慢慢摇头,“不是我去的。师弟,你是不是寿元将近,才,才用出这种……这种下作手段。”


    凡有相又给自己换了个茶盏,慢慢倒了茶水,细细的流水声,“我下作?为人父母,取孩子一些寿元,不算很过分吧。”


    姜玄英:“为人父母可不是这样,更何况这样恶咒……


    怕不止是为了寿元。”


    凡有相:“师姐此番前来,就为质问我的私事,清官来断家务事?”


    姜玄英:“——那秘阵怎么回事?”


    凡有相:“我还在想,师姐什么时候才会发现?”


    姜玄英猛然站起来,“——你是真的疯了!你要取多少性命开天门,天道是骗不过去的。像这种阵法要是能成功,早就有人做了!”


    “姑且一试吧……人老了总会高估自己能力。再说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不会以为……就你看得出来了吧?”


    凡有相慢慢抿了口茶,“此方天地,五千年不开天门,不降天雷,无人飞升。那帮功力深厚的老家伙们,早就忍够了,根本是乐见其成。”


    姜玄英不过是猜测,根本没想到,他这么痛快就承认了。


    姜玄英:“那你怎么非要做这个马前卒?”


    “因为我最想飞升啊……更何况,一将功成万骨枯,只要开了天门,没人会记得这些死人,只记得是观尘仙尊打开了天门……可谓是罪在当代,功在千秋。”


    “谁给了你权力定别人的生死。”


    她面色一寒,正准备起身,四周骤然亮起银白的符文,寒光凛凛,有似牢笼。


    “大概是……我有这个能力定生死?”


    凡有相依然端坐着,低头抿了口茶,“师姐,你怎么敢这样毫无防备,走进天下第一阵法师的场域。”


    姜玄英难以置信,不敢相信他会对自己动手,“你想怎么样,杀了我?”


    凡有相慢慢摇头,姜玄英感觉浑身的灵力被压制,好似凡人一样无力。


    “师姐要怪就怪,你自己不懂装傻,我要请师姐参观一下秘阵,放心……兵解化阵并不痛苦。这段时间,我会告诉他们,以及你的女儿,你在魔境历练,无心外界杂务。”


    夜色如水。


    姑云闲推开房门,看到江无月在桌前,不知道正在写画什么,他伏案的身形,清瘦挺拔,也有一种难得的松弛。


    随着她走近,纸上的那些字符又变成金粉,腾空消散。


    “师尊。”


    江无月放下笔,抬眼看她,他眼里带了一点笑意,昏黄的灯光下,细细的金粉,微微的光,他的面容更加温柔俊美。


    “哎——”


    姑云闲不乐意了,完全不被美色迷惑,直接拉开江无月的手,往他腿上一坐。她举起纸张,轻微眯眼看了下,“无月写了什么?还不给我看,怎么——情书啊?”


    “不是,下次给师尊写……我在想一个阵法。”


    姑云闲气馁的放下纸,“什么阵法,神神秘秘的,想出来了吗?”


    江无月慢慢搂住她的腰,下巴轻落在她的颈边,他的嗓音低低的,意外的含糊喑哑,“想出来了,我想出来了……”


    “你怎么……听起来不是很高兴?”


    “师尊听错了,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刻……我都觉得很高兴。”


    江无月慢慢亲在她侧脸,那个力度有点痒,但称得上缠绵悱恻。


    姑云闲还在想方才那张空白的纸,飘渺的金粉,一时有点迟钝,她笑了下,转头看他,“你干嘛——”


    亲上来的唇瓣温软,吻住未出的字句。


    姑云闲有点意外的眨眼,跟着轻轻闭上眼,感受唇舌细腻的侵占,在那种迷蒙的温柔,炙热的亲昵中——


    轻盈,沦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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