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有时晴 他的侵占凶狠,却又克制。……


    “陆先生家财万贯, 总不至于连条裤子都要和我计较。”


    温言跨坐在他腿上,攀上陆知序的颈,咬唇假作镇定地开口, 她竭力不让自己因羞恼而太明显地落到下风。


    陆知序抬手磨她的下巴, 看着她的眼睛意味深长:“对你,我从来都计较。”


    他甚少这样直白地表达。


    于是温言连面上的镇定都快要伪装不下去。


    她的脸在他幽深的凝视下逐渐变成粉色。


    粉得通透, 粉得软嫩, 粉成了天边樱色的朝霞。


    陆知序长久地看着,倏地勾勾唇, 从容不迫将腿分开。


    手上却发狠, 将她勉励支撑的脊骨按着向下一带。


    温言重瞳孔里写满了不可置信。


    她颤栗着,压低了嗓的羞斥:“陆知序, 这是什么呀!”


    陆知序被她的张皇取悦。


    强势且霸道地掐住她的腰肢,像位已征服版图的骑士,正从容不迫地巡视麾下领土。


    “这是什么?”他扣住她的下颌, 碾过她饱满的唇珠,惩罚般咬, 嗓音缱绻地磨她的耳,“你最清楚了不是吗?”


    “还是温老师太久没见过,早忘记这滋味儿了?”


    温言惊慌失措地朝后仰,整个身子都快折过去,从发丝儿到脚趾都呜咽着在拒绝他。


    “清楚了清楚了!没忘!你先放开我再说!”


    她的挣扎变得剧烈,陆知序吐息跟着变重,他很快意识到这惩罚哪里只是对她, 分明是双向的。


    她潮.热的春意透过细腻的丝绸浇上他的热烈。


    温言听见陆知序很轻地闷哼了声,下一瞬她眼前便是一阵天旋地转。


    她被掐着腰推到床上,陆知序沉沉地压上来。


    一连串又重又热的吸吮落在象牙白的颈侧, 细腻的软玉霎那间被留下朱砂色的红痕。


    他的指骨掐着她后颈,摩挲进她的发丝儿里,将她的头骨都磨热。


    温言僵硬的身子一点点儿被他亲软,亲得讨饶似的轻哼起来。


    陆知序肆无忌惮地咬着,法相庄严的菩萨在这一刻堕成贪欲的饿鬼,黑恹恹的眸子里是吃也吃不够的潋滟。


    她被亲得连脚尖都绷直了,整个人散乱着,只能由他欺负。


    会到最后一步吗,温言失神而空洞的眼看向陆知序头顶乌黑的发。


    此刻她对自己的心思不清也不楚,道也道不明白。


    现在这样到最后,和八年前会有什么不同吗?


    温言什么都不知道,只晓得如果他要继续,她根本无力拒绝。


    然而失神仅有刹那。


    她小猫儿似的蜷着,被哄着承受。陆知序看起来,仍然留有余地。


    他的亲吻凶狠,却又克制。


    最终落在她唇上一个绵长而温柔的吻后,他掐着温言的下巴,哄骗她开口:“说,说温言以后不会再跑。”


    修长指骨绕过布帛,碰到江南的融融春意,涟涟雨季。


    属于江南的姑娘滞住。


    乱蹬着哭喊:“陆知序,你混账。”


    作恶的指节灵活。


    三两下勾弄着盛开,却没再更深的求知。


    但已经足够让多年不曾尝过这滋味儿的温言,蜷起来,浑身都泛起一层虾子红。


    陆知序不紧不慢,温笑着开口:“好姑娘,说。”


    温言眼里蓄着的水意快蒸腾成雾气。


    她知道自己熬不过这阵儿心惊肉跳了。


    此时此刻的陆知序,是窗外那轮旭日一样的陆知序。看似平静,实则底下火焰一样剧烈的烧着,烧穿了无边的黑夜,烧透了沉默的黑山,赤红地升起来,不留情面地宣告天空的主导权。


    如果不说,她会被陆知序一直囚禁在这里,像骄阳烤干江南雨一样,彻底灼伤她。


    她战栗着,不得不屈从地开口:“我以后都不跑了。”


    陆知序对此并不满意。


    青玉般的指节如同一只小船,潺潺流过去桥洞,叩问阴影下的蚌。


    “谁不跑,不从谁身边跑?”


    “不说清楚,我怎么晓得你这个谎话精,有没有又在骗我。嗯?”


    温言被他折腾得一颤一颤地抖,身子向上曲着,紧紧地吸附他结实的小臂。


    她融成了半透明的,眼泪一样的色彩。


    面上一片濡.湿,温言不得不一字一句重复道:“温言,再不从陆知序身边跑了。”


    “这才乖。”


    陆知序温柔珍重地,在她额头印下一个吻-


    温言昏昏沉沉睡了很久,再醒来时已经是下午。


    推门出去,客厅里一大一小正在玩乐高,只是陆知序身边还放着笔记本,时不时拿起来回一下消息。


    温衡正坐在地毯上,摆弄手里的积木,他玩了会儿,突然头也不抬地对陆知序说:“干爹,其实你可以忙自己工作,不用陪我的。”


    陆知序敲在笔记本上的手顿住,然后马上将笔记本阖上。


    “对不起,是干爹不好。”陆知序揉着温衡的头真诚道歉,“干爹应该专心陪你,而不是一心两用,这对你不尊重。”


    温衡摇摇头,语气里有着小小的得意:“我是认真的。从前妈妈要写论文,也很忙的。所以我早就已经学会一个人玩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陆知序倚着沙发在温衡身边曲腿坐下来。


    他扯松领口,透了口气:“跟干爹说说你和妈咪在英国这些年吧。”


    “干爹想知道什么呀?”


    温衡皱了皱眉,有些苦恼手上的乐高好像排错位置。


    陆知序接过他手里那一块,对着图纸放到正确的位置上,想了想才开口。


    “你和妈咪那些年,过得好吗?有没有……被谁欺负?”


    温衡的眉头因为积木被正确摆放舒展了一瞬,而后又因陆知序的问话蹙了起来,小小的眉宇里笼着愁色。


    陆知序没错过他脸上神情的变化,眉心跟着跳了跳。


    正想追问,就被温言的声音打断。


    “你们在干嘛呀。”她揉着眼,语气里似乎还带着方醒的混沌。


    温衡不大开心地皱了皱鼻子:“妈咪,你已经连着好几天睡到下午才起床了。”


    温言心虚地跑过去抱住温衡:“妈咪错了,今天下午带你出门玩,明天我们就去公墓看太外公。”


    温衡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勉为其难道:“那好吧,我原谅你了。”


    “小鬼头。”温言戳戳温衡脑袋。


    她笑得太开心,结果一扭头,对上一双还算温和的眼,笑容登时就僵在脸上。


    好半晌,挤出一句:“你看我干嘛。”


    凶巴巴地,还带着点强撑起来的虚假气势。


    陆知序视线移开,落在温衡身上:“我只是在想,温衡的神色,怎么看着有些眼熟呢。”


    温言:……不熟就有鬼了,你要不多照照镜子呢?


    这话不敢说,她只好心惊胆战地岔开话题:“我要带温衡回外公家去看看了。”


    “我跟你们一起去。”


    “不用了,你忙你的。”


    然而拒绝是无用的。


    陆知序已经起身走到门边,手指搭上门把,从容拉开:“走吧,你们需要个司机,兼保镖。”


    温言沉默着,抬起头看他。


    黑沉沉的眼里凝着几分似笑非笑的淡然,像明明白白知道她的小心思——只是选择不拆穿。


    “怎么?昨晚自己刚说过的话,转头就忘了?”


    见她踟躇着不走,陆知序倚在门边,不疾不徐,缓声开口提醒。


    嗓音里尽是淡漠与凉意。


    说出来的每个字儿却都拉扯着温言回想起昨夜的荒唐。


    像一把烙铁似的烫着她,烫得温言想径直冲过去,干干脆脆捂住那张嘴,再狠狠朝里头塞上一团布。


    她已经一个字儿都不想再听陆知序说了!


    温言僵着脊背抗议了一阵儿,陆知序便垂着眸耐心地等,连催促都无。


    温衡更是置若罔闻,端坐在地上,继续玩自己的积木。


    温言被这诡异的画面打败,终究塌下肩膀,认命道:“走吧。”-


    打开外公家的房门前,温言做了很久心理准备。


    她以为会有漫天漂浮的灰尘,会看到角落里长满了霉斑,甚至可能会有蘑菇。


    嘉临是多雨又炎热的城市,家里又这么多年没人来,出现什么生物都不奇怪。


    她将准备好的口罩往温衡脸上套了一层又一层。


    陆知序:“……要不要给你准备个防毒面具?”


    “什么东西能有你嘴毒?”温言瞪他一眼,“你懂什么,一会儿看到灰尘别吓哭。”


    陆知序闷声勾了好一会儿唇,落在一大一小身后,做了个请的手势。


    温言深吸口气,钥匙转进孔洞,轻轻一拧——咔哒,门就开了。


    毫无生涩的锈感。


    “咦,我还以为门会很难开。”她一边说一边拉开门,人还没彻底进去,就先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怎么会……”


    没有灰尘,没有霉菌,没有蟑螂,没有令人作呕的腐朽气味儿。


    她离开了不止八年,从高一去京市读书算到现在,整整十一年。


    这间房却仍旧留存着当年她离开时的模样,昏暗、古旧,却干净。


    空气里似有若无的萦绕着中草药的味道。


    那是外公最常用的风湿贴的气息。


    墙上的古董钟表还停留在外公离开前的时刻,仿佛温言只是打了个短暂的盹儿,醒来后一切都与从前别无二致。


    就像房子没有老,外公……也还在。


    她一寸寸检视过这间屋子,不可思议:“这是……”


    客厅的长桌上,放着一整摞的风湿贴,温言拿起看了看,生产日期分明是今年的。


    她眼睫轻颤,想到什么,回头猛地看陆知序。


    “你让人打扫的?”


    陆知序笑了声:“没准儿是外公比较爱干净?”


    这么说,就一定是他了。


    温言被他气得想咬人:“这些年,一直都是你喊人来照顾房子的?”


    “可你怎么会有钥匙,还知道风湿贴……”


    温言怔愣地顿住,她想起来了。


    第22章 有时晴 陆知序一瞬间生出些多余的好奇……


    “想起来了?”陆知序朝她摊开掌心。


    他冷白色的手里正安安静静躺着一枚古铜钥匙。


    那还是温言在外公葬礼上给陆知序的。


    事实上, 温言是个很喜欢夏天的人。


    夏天对于她来说,象征着蓬勃的新鲜,万物都有力量。她眼里的夏天是漫长而愉悦的。


    但唯独除了十五岁外公离开她的那个夏天。


    那时候她刚中考完, 而小老头的身体从温梦芝出国那年起就一年不如一年。


    他哆哆嗦嗦撑到温言终于中考完, 拿到全市第一的好成绩,而后便像一节干枯的腐木, 被这个漫长炽热又苍白的夏天煎熬尽了最后一丝生命。


    病床前他握着温言的手, 声音小得快要听不见:“言言要好好读书。”


    “女孩子,当个老师很好。”


    “不要像你妈那样。”


    小老头儿话没能说完, 但温言知道他的意思。


    不要像温梦芝那样, 为了一个男人舍弃一切,舍弃工作, 舍弃自己的成长,永远都不要。


    温景盛走得还算安详,没有太多病痛, 只是生命力自然地衰竭。


    温言握紧了他的手,很厉害地都没有哭。


    她在医院和附近几间病房大人的指引下, 试着像个大人那样去处理一切。她拿到医院开局的死亡证明后,一刻不敢停歇地给殡仪馆打了电话。


    她必须像个大人一样。


    体体面面地将温景盛送走。


    这个小老头一生廉洁、正直,为了女儿、外孙女的幸福燃尽了自己。


    在好好送走他之前,温言没有哭的资格。


    坐在殡仪馆接人的车上,她拿着外公的手机,编辑了讣告,一条条短信给手机里的联系人发了过去, 最后才给温梦芝打了个电话。


    这些年,除了寄钱过来,温梦芝和他们再无任何联系。


    温言只隐约知道, 她似乎又离了婚,在英国认识了个老绅士,嫁过去给人家当后妈。


    温梦芝接到电话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只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自己会来。


    温言不置可否挂了电话,对她来不来都不期待。


    嘉临停灵的时间一般是三天。


    英国那么远,就算温梦芝真的想,也未必来得及。


    这三天是给亲友、家属前来悼亡的最后时间。


    可温景盛和她哪里还有什么亲友、家属。


    他们在这世上,彼此相依为命。


    以后的路,就只有温言一个人走了。


    倒是温景盛的单位,带着丧葬费和温景盛工作这么多年应得的抚恤金赶了过来,还有他的那些早年战友与从前的同事。


    来的人一开始不算多,温景盛这些年实在活得孤僻,又退休那么久,就算曾经有过些地位权力,人一走也早就不剩什么了。


    只是念着几分从前旧情来的人都没想到,操持葬礼的会是个孤女。


    冷冷清清的眉眼,背脊挺得笔直,不哭也不红眼,对每个来吊唁的人都温和,进退有礼。


    像极了温景盛从前的模样。


    她是被谁带大,一眼即知。


    也许是温言这幅模样让人起了怜悯的心思,竟然多了几个留下来守夜的人。


    在嘉临的习俗里,这三天守夜的人越多,过世的人走得便越不留牵挂。


    温言很感谢这些人。


    头一回红了些眼眶,郑重地朝他们鞠躬。


    都是些上了年纪的叔叔伯伯,替他们父亲那一辈的人来,老爷子们年纪大了,避讳来这种地方,却记着几分情意。


    这些叔叔伯伯们侧身躲了温言这一鞠躬,接着第二天来的人,就更多了些。


    所有人不约而同,替温言热热闹闹地将葬礼撑了起来。


    真要说,温景盛的葬礼还算风光,如果不算第三天陈炳实跟过来折腾起来的那点风波。


    也许是为了房子,也许是为了恶心第三天才姗姗来迟的温梦芝,两个人险些吵闹起来,就在温景盛的葬礼上。


    外人不好插手,劝和拦,都轮不上他们。


    温言冷着脸摔了碗,将两人一起赶出去。


    闹起来的动静惊扰了殡仪馆同时间一起办葬礼的人。


    殡仪馆也分档次,从下到上,越往上,越中间越贵。温言钱不够,给温景盛选了中间左边的场馆。


    被惊动的人是最上头最中间那一家,这几日殡仪馆里只有他们两起葬礼,他们便叫了人来查看,希望死者为大,不要惊扰魂灵。


    来的人就是陆知序。


    陆知序其实是替外人操持的葬礼,是他爷爷陆文钦的一位故交,老人家无子无女,身后事没人管,陆文钦远在昆明过不来,给陆知序下了死命令,要替老人家办好身后事。


    陆知序原以为是按部就班就能解决的事,没想到倒撞见了人家的家长里短。


    下来前他压根没想管。


    可谁知道进了场馆,只见到满场寂静里头,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小姑娘,眼眶通红,下巴抬得高高的站在灵堂前。


    冷冰冰对着旁边已经扭打在一起的中年男女,一字一顿地说:“这里不欢迎无关人士,请你们出去。”


    陆知序在那双眼睛里头看见很多东西。


    一闪而过的爱恨,更复杂的倔强、冷清,敏感和脆弱,还有许多能称得上一句顽强的东西。


    像一蓬微渺的草籽儿,在这个苦夏悄悄钻进地里生了根。


    小草能长成什么呢?


    陆知序一瞬间生出些多余的好奇。


    他担心这把草籽儿死在夏日的雷暴里,便帮了一帮。


    可即使是那时的他,也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这小草竟能长成了骄矜的玫瑰。


    他出手将陈炳实和温梦芝都赶了出去。


    葬礼结束后,温言找到陆知序道谢。


    陆知序凝着小姑娘瘦弱的肩头,温声问了句:“还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忙的吗?”


    温言抬起头,脸上有泪痕。


    “可以吗?”


    这还是三天来,陆知序第一次见到小姑娘真的哭出来。


    他一直担心小姑娘压着自己的情绪,将自己压坏了,这会儿终于释放出来,是好事。


    他站到远一点儿的地方,点了根烟:“可以,任何事,都可以。钱也行。”


    这几天下来,他对小姑娘的背景也有了部分了解。


    十五岁的孤女,后面怎么活都不知道,或许如果她需要,他可以给她点儿钱。


    萍水相逢,为她那瞬间的勇气,也是值得的。


    谁知道小姑娘摇摇头,对他摊开掌心,里头躺着把钥匙。


    陆知序甚至已经有许多年没有用钥匙开过门了。


    “这是什么意思?”


    他一时竟有些捉摸不透小姑娘的想法。


    温言看着他,乌黑的眼珠子水润:“我父母亲——您昨天也看见了,外公的东西我不想落到任何人手上。但我没有能力留住,能不能请您帮我,将房子留下来。”


    那套房子是外公最后留下的东西了,她不想被任何人卖掉,但是她一个未成年,后续是不是必须跟着陈炳实或是温梦芝其中一个人走,或者去住福利院她都不知道。


    温言完全不确定自己将要在何处落脚。


    只好求助眼前这个男人,这个看起来神秘、温和,有一点好心儿,也许会有很多权力的男人。


    温言只能求助他。


    他会答应吗?这对陌生人来说,应该是件没有任何好处的麻烦事。


    陆知序吐出口眼圈,在小姑娘无声的倔强里,接过那把钥匙。


    “还有别的吗?”


    他有些寡淡的嗓音落在温言耳中,如闻天籁。


    这就是答应了。


    温言松了口气,抬起眼来,终于多了几分担子卸下后的疲倦:“麻烦您帮我留三年,等我成年后会来找您——可是我,应该怎么联系您呢。”


    “京市,陆氏集团,陆知序。”


    温言从那一天开始,记住这个名字。


    ……


    “说好十八岁拿回去的,结果你晚了八年。”陆知序温声说。


    温言怔怔从陆知序手上接过钥匙:“这才是原本那把?那我手上的……”


    “你那会儿粗心大意的,天天掉东西。”陆知序老父亲似的嗤笑一声,“怕你弄丢了,给你刻了把新的。”


    难怪……


    “那风湿贴?”


    陆知序:“你以前说过——如果再回来这里时,还能闻到这个味道就好了。”


    温言僵住:“……我说过吗?”


    连她自己都不记得了。


    但又的确像她会说过的话。


    将她一手带大的老人家,她当然想尽可能留住那味道。


    只是就连她自己都不敢想,会有人真的费尽心思,替她留住八年、十一年,留一个她不知何时回来认领的味道。


    她颤了颤眼睫,轻声问:“那要是……我不回来了呢。”


    陆知序没回答这个假设-


    在嘉临的日子过得很快。


    陆知序陪她去给外公上了坟后,就先赶回京市了。


    他在嘉临逗留的时间有些太久,陆氏和京大的项目已经临近动工,他不得不先回去处理一些事。


    几天相处下来,温衡实在喜欢这个干爹,抱着他的腿恋恋不舍,眼泪汪汪地甚至想跟着陆知序走。


    这还是温言第一次见他这样任性,连她都没办法劝。


    倒是陆知序蹲下来,和温衡不知说了些什么,小孩儿一下就好了,还像模像样地和陆知序拉钩说保证完成任务。


    温言事后追问他,也不肯说。


    小心翼翼地说这是他和干爹的秘密。


    这么多年,温衡头一次和她有了秘密,温言还有些怅然。


    而这秘密的始作俑者,分别前还掐着她的下巴,带着点儿警告地命令她:“随时开机、开声音。”


    “你可以做任何事,唯独别让我找不到你。”


    陆知序的语气很沉,话里装满了不信任。


    温言眼神闪躲的应了。


    她只想快点将这尊大佛哄走。


    可等到陆知序真走了,她终于获得久违的自由,却没有想象中的兴奋。


    她原以为自己会像出了笼的鸟儿一样到处撒欢,结果六月下旬的嘉临越来越热,要把她都晒蔫了似的,做什么都提不起劲。


    整日困在酒店里,都快把温衡呆烦了。


    一直等到岳琴从京市带着三张音乐节的票杀过来,才把他们从无尽的酒店地狱里拯救出来。


    岳琴来接他们去音乐节。


    三人都快到目的地了,岳琴还在意犹未尽:“总统套诶,温小言你怎么突然那么有钱了,虽然才两百多平,但这已经算是嘉临最好的酒店了吧!”


    “才两百?”温衡不可置信地瞪大眼,“岳岳阿姨,你变了,你不是我认识那个的岳岳阿姨了。”


    温言笑说:“你岳岳阿姨最近追星追得,一定没少开眼界。”


    有些打趣的话,却一直没等到岳琴回应。


    温言扭头去找岳琴,才发现她呆愣在原地,有些夸张地喊:“是开眼界了!你快看那边被围着那个,好tm帅一帅哥啊!快赶上我追那摇滚小主唱了都!”


    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被人群团团围住的人有些高,一头漂亮的金色卷发在人群中格外出众。


    温言跟着愣了愣。


    第23章 有时晴 对吗?他是温衡的爸爸?


    温言从没想过会在嘉临的音乐节上见到沈隽。


    如果不是岳琴邀请, 她本就不是会来音乐节的人。


    沈隽倒是喜欢听现场,但他应该在欧洲在南美在世界各地,唯独不应该出现在国内、在嘉临。


    岳琴拉着她和温衡就想冲到人群里一起凑热闹。


    温言反倒往后躲了躲, 她还没想好要不要和沈隽见面。


    她一向不大擅长处理这样的局面。


    可电光火石间, 哪有给她什么犹豫的机会。


    温衡早已经一团小旋风一样冲了出去,扑到沈隽的腿上, 挂件一样挂着荡, 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又熟络地喊:“沈叔叔!”


    这个称呼他喊过太多次,而每一次都会得到天底下最热情的回应。


    所以他向来喜欢沈隽。


    沈隽被吓一跳, 低头一看, 不意对上温衡圆滚滚又红扑扑的脸,短暂地怔愣后, 一瞬间竟是笑得比温衡还要灿烂。


    “温小团子!你怎么在这儿!”


    沈隽的眼睛亮了亮,黑葡萄似的闪光。


    他一把将温衡从腿上抱起来,笑盈盈地到处张望:“你妈咪呢, 也来了吗?”


    “妈咪也来了!在那边!”温衡热情为他指了个方向。


    但周围人太多,温言隐在人群后面, 沈隽没能找到人,于是连连鞠躬对身边人说着抱歉,抱着温衡身手灵活地从包围圈里逃了出来。


    温言这才注意到,他手边还牵了个小女孩儿,温衡一般大的年纪,长得粉雕玉琢的。


    小娃娃拽着沈隽裤腿,撇着嘴就要哭出来:“舅舅!你怎么只抱别人不抱我啊!”


    温衡瞪大了眼, 忙把沈隽脖子挂得更紧了。


    “沈叔叔抱我。”


    沈隽着实笑了好一阵儿:“抱,都抱。舅舅最喜欢抱洛洛了,也喜欢抱温小衡。”


    他弯下腰去, 另一只手将沈洛洛轻松抱起,捧着两个小秤砣转了整一圈,才在温衡的指引下终于看到温言站立的地方。


    沈隽霎那间笑得看不见眼,迈着大步才走了不过几下,便觉得不过瘾似的,干脆利落地奔跑起来。


    少年海风一样扑到温言面前。


    带着一如从前的热情,带着盛夏独有的莽撞,打破经年未见的陌生。


    他金色的头发蓬松而柔软,随着奔跑在黄昏下涌起灿烂的海浪似的弧度。


    宝石一样闪闪发着亮的人。


    温言抿了抿唇,莫名想起刚刚才喝过的橘子汽水儿的味道。


    甜的,凉的,在暑气奔涌的季节里,很难让人不喜欢。


    “好哇,温言,回国都不告诉我。”


    沈隽脸上有两个小小的梨涡,笑起来会露出一整排白皙的牙齿。


    读研那会儿温言就很羡慕他身上这种活力,和天塌下来也要先吃饱饭睡好觉的洒脱。


    都是温言没有,又向往的。


    不知是不是温言的错觉,沈隽比起那时候在英国,好像身形更高了点儿,温言看他都得扬起头。


    这会儿他背对着阳光,整个人都染上一层金色的柔光似的。


    有点儿像毛茸茸的金毛,温言心想。


    沈隽偏还直勾勾看着她,眼神清澈明朗,看起来就更像了。


    温言被大金毛的热情感染到,也跟着他笑弯了眼:“读完博才回来的,没多久。”


    “你呢,不是说要在外面多转转,怎么突然也回国了。”


    “说起这事都烦,不提也罢。”沈隽两只手都被小孩儿挂住,只好甩甩头,一脸郁闷地表示不想提。


    温衡和沈洛洛被甩得在空中飞,咯咯咯直笑起来。


    “洛洛、小团子,挂稳了,带你们坐云霄飞车咯。”沈隽笑眯眯地在草地上奔跑起来,满溢出来的活力几乎要溅到旁人身上去。


    岳琴看得两眼直放光,掐着温言胳膊尖叫:“温言,你可太不够意思了!!悄悄认识陆总这样的天之骄子也就算了,怎么有这么阳光明媚的男大也不给姐妹介绍介绍啊?”


    “那一会儿我问问他,把微信推给你?”


    岳琴又冷静了,摇摇头叹气:“这种开朗帅哥轮不着我,哪有这种命,远远看看得了。”


    温言被她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理论逗笑了,好奇:“那如果是你追的那个小明星呢,叫什么——席野对吗?如果是他呢。”


    “那更不可能了。”岳琴正色,“其实很多人都说滚圈爱睡粉,但是我知道席野不会是这样的人的。”


    温言软了嗓:“这么信任他呀?”


    “——当然啦!他有双很干净的眼睛。”


    摇滚舞台音响震耳欲聋,盖不住人群如潮水般涌动的热情。


    风和音浪一起,从四面八方涌来,将每个人都高高托举起来。来自各地不同背景的人们碰在一起,默契地抛开枯燥而乏味的日常,为同样的音乐欢呼、呐喊,热烈的情感让所有人的情绪都被彻底点燃。


    温言置身其中,感觉到很久没体会过的松弛。


    欢呼声中,岳琴口中有着干净眼睛的少年持着麦从舞台下方升起。


    他身后的大屏幕亮起,线条、色块、文字、画面被解构又重组,构筑起华丽的视觉效果。


    聚光灯打在他的身上,音乐带他进入瑰丽的平行宇宙。


    大屏上,歌词宛如藤蔓般生长。


    扎着高狼尾,有着高亢少年音的主唱,高高跃起在空中,跳进音浪,跳出桎梏,撞进自由里。


    贝斯与鼓点狂野地响起,摇摆的人群爆发出从未有过的呐喊声,霎那间心脏与鼓点共振,热情与喧嚣被引燃到无以复加。


    “好帅!!!!”


    “果然帅哥都tm去搞乐队了!!!”


    尖叫自四野响起。


    “看啊,是席野!温言你看啊啊啊!”岳琴甚至将指甲深深地掐进温言胳膊上的软肉里,疼得温言面容有一瞬的扭曲。


    “看到了看到了,”她拍着岳琴的手大声喊,“岳岳,弄疼我了!”


    可岳琴什么也听不见,疯了一样加入狂欢里。


    还好沈隽带着一列火车经过,见到她的窘境,大笑着把岳琴带进开火车的人群里,成功将她从岳琴的毒手里拯救出来。


    温言揉着胳膊问:“你这样挂着他们俩,不累吗?”


    “这才哪到哪!我还能多牵一个你!”


    沈隽笑着将温衡放到背上,一手抱着沈洛洛,一手拽过温言的手腕:“这里什么都看不到!我们去前面看!”


    温言被他的活力简直震惊得要笑出声来。


    沈洛洛坐在沈隽手臂上疯狂摇头,眼泪将掉未掉:“好吵,舅舅这里好吵,洛洛不要在这里玩了。”


    沈隽:“不是你想来看那个谁的吗?”


    “喏,她来了,你自己看吧。”


    温言也跟着往台上看去,看到了完全意料之外的人——林夏。


    她穿着蓬蓬裙,甜美得像块下午茶里最精致的小蛋糕,站在席野和这只野性的乐队身边,视觉听觉上都碰撞出很大的惊喜。


    “哇!好漂亮,这个姐姐当舅妈可以!”沈洛洛吸着鼻子,奶声奶气地说。


    温言睁大了眼:“……舅妈?”


    沈隽垂着头笑了下,再抬起来时眼睛里多了点儿无奈:“嗯,家里人叫我回来继承家业,给安排了个联姻对象。闲着没事,我带洛洛来看看。”


    他“啧”了声,满是无奈地说:“甜是甜,好看是好看,但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啊。”


    温言看着台上漂亮的姑娘,想了想:“难怪,你们家世倒的确相称。”


    “……家世?你居然用了家世这个词。”沈隽突然俯身靠近了温言些,用气音说,“大家都只说这小姑娘是娱乐圈人,很少有人提到她的家世。”


    他直起身,笃定的语气:“温言,你知道她的林,是哪个林家对不对?”


    温言垂眸不语,陆知序说这姑娘是他亲表妹,但眼下她没法解释她消息的来源。


    沈隽兀自抽丝剥茧:“林家这一辈儿没有继家业的人,拢共就一个独苗苗林夏,还非要去闯娱乐圈。多少人惦记着林夏这块香饽饽,林家有意招婿的风声哪一家知道后都是藏着掖着,所以,不是这个圈里的人根本不会知道。”


    “温言,但你对我说林夏是联姻对象这件事儿一点都不奇怪。”


    “你认识和林家关系很近的人,对不对?”


    “让我想一想……”他突然打了个响指,眼睛一亮,凑到温言耳边,用温衡听不到的音量,小声说,“林氏这一辈虽然没有继业的人,但是林老爷子可是有个再厉害不过的外孙……只是那个陆知序年纪可能比你大了不少,但听说他还有个弟弟,刚拿了导演奖正春风得意呢。和你年纪也差不多——所以是陆迟风,对吗?他是温衡的爸爸?”


    温言噗嗤笑出声来。


    亏她前半截心脏都揪起来了,真是多余紧张。


    “还是这么笨。”她笑说,“当然不是了,陆导和我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她没说谎,对陆知序这个弟弟,她只是有过耳闻,一面都没有见过。


    陆知序那样的人,独来独往好像才是最适合他的模样。


    见惯了他的冷清,温言甚至想不出他被热闹簇拥的画面。


    也不知道如果他来音乐节,会是怎么一个场景呢,会不会皱着眉头把周围的人吓退三尺?


    温言想着那样子,笑起来。


    沈隽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突然话里含了点儿倦,像无穷无尽的精力终于用完了似的:“又走神,你这一和我说话就走神的习惯,这么多年也还是没改。”


    “啊,抱歉。”温言回过神,道了句歉。


    沈隽习惯了:“陆导也挺好,前途无量。如果从前离开你们是他有不得已的苦衷,那现在功成名就。”


    “温言,你该去找他的。”


    他将两个小朋友从身上放下来,很认真地看着温言说这话。


    温言因为他少见的正经无措了片刻。


    沈隽见她这模样,不忍为难似的,复又摆摆手,将正经散了,扯着两个小娃娃回神:“走了走了,这里不好玩,我带你们吃好吃的去。”


    “砰!”


    舞台上的表演进行到最高潮处,盛大的烟花在温言头顶突兀地绽放开。


    她回头去看,舞台上万众瞩目的林夏,竟然也正看着她,眼里写满了她不明白的……兴奋?-


    下了场第一件事,林夏就去找经纪人要手机。


    经纪人苦着脸:“祖宗,你又想干嘛,外面都是粉丝,你又要去加谁的微信啊?传出去又得说你倒贴了!”


    这祖宗的家世别人不知道,经纪人还是知道几分的,人家根本不是来闯荡的,是来追星顺便整顿娱乐圈的!


    所以经纪人虽然劝,倒也不敢太拦着。


    林夏接过电话一边翻号码,一边嗯嗯应着:“放心吧,这次不追星,我找我哥。”


    她刚刚看到沈家那个人了!


    陆迟风给她看过简历,绝对不会错,长得是挺好看的,但是身边带着个漂亮姑娘呢!


    一看就知道让他来联姻也是心不甘情不愿的,既然大家都没这份心思,就趁早把事情解决了好,免得牵肠挂肚。


    “说。”


    电话接通,陆知序冷冰冰的声音穿过来,冷得林夏在六月天里打了个寒噤。


    她抖抖鸡皮疙瘩,嗓子刻意掐得又甜又腻:“序哥哥,就是上次爷爷说给我安排那个沈家的,我今天见着人了,但是人家有喜欢的人了呀,我觉得这事儿是不是你帮我和爷爷说一说,再考虑一下?我也不想给人家当小三呀。”


    “你说沈隽。”隔着电话,陆知序的嗓音又磁又沉,酥得林夏都有点儿走神。


    直到那头点烟的声音响起,林夏才恍惚开口:“啊……是,对。就是那个沈隽,身边带着个漂亮姐姐呢,肤白貌美大长腿的,刚刚烟花在人头顶炸开,序哥哥你不知道都给我看愣了,比内娱顶流还好看的级别。我这么一个可爱小点心,就别硬去跟人家漂亮赛道的比了吧?”


    别的不说,刚才那姐姐清清冷冷往台底下一戳,美得简直可以说是动人心魄。


    那么绚烂的烟花,都夺不走新月清辉半点光。


    这样的气场,林夏只在陆知序一人身上见过,想想沈家那小子,何德何能配得上这种大美女!


    林夏勾着手指头想,下辈子她一定要长这样。


    电话那头已经许久没动静了,林夏催了声:“喂?喂?序哥哥?”


    回答林夏的只有一连串的忙音。


    “什么人嘛。”林夏生气了,“非逼我自己找爷爷。”-


    沈隽以经年未见的理由,邀请温言一行人一起吃个饭。


    岳琴撺掇着要去,温衡也眼巴巴地舍不得。


    温言没办法,只好点头。


    她慢吞吞落在所有人身后,手机突然震起来。


    是视频通话,来自陆知序。


    第24章 有时晴 行,真是个小没良心的。……


    温言手指倏地蜷缩, 仿佛突然被烫了下,连心脏也皱皱巴巴攒在一起。


    陆知序回京市已经小一周了,这几天里他们都没什么联系。


    偶尔他几条微信过来, 问她在做什么, 温言什么都不回,很鸵鸟地将自己埋进温凉的长夜, 选择装死。


    脑中不断闪回那几个夜晚的荒唐, 温言赤红着脸只想躲。


    躲得离他远远地,至少要等她想清楚


    ——他们之间到底算什么。


    阔别八年, 回来后不言不语又这么黏黏糊糊搅合在一起, 那她出走的这八年算什么,算她矫情吗?


    温言也许现下不知道自己究竟要什么, 但至少清晰地知道现在这样一定不是她要的。


    陆知序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并不催她,只游刃有余地将她圈在自己的世界里, 慢慢,慢慢收拢包围圈。


    像狩猎。


    温言不回他, 这耐心的猎人从来不恼,打来电话被温言任由铃声响到自动拒接也绝不生气。


    反倒发来语音,带着点儿笑意的语气里甚至全是纵容:“还以为自己能躲哪儿去呢?”


    缱绻至极的话语,透过手机屏幕宛如升腾的气泡儿,将她裹在里头,一遍遍温柔又强势地占有。


    温言脊背上升起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终于明悟过来,这个人压根儿从没打算过问她的意愿。


    他就是要牢牢地将她锁在身边。


    眼下手机一阵儿阵儿的响, 温言一直在六月的燥热里浑身发寒,直到夺魂的响声停下。


    挂了么?他还会打过来吗?不会了吧。


    ——这样也好。


    【秩序】:接视频。


    简单三个字,像什么不可违背的敕令。


    温言心口猛然一滞, 如同被绑在跳楼机上,反复地极速坠空。


    手机又一次响起,连走在前头的沈隽都回过头来问:“怎么了,有什么急事吗?”


    说着便要走过来。


    温言吓了一大跳,下意识觉得不能让陆知序见到沈隽。


    一种她自己都说不清的情绪迫使着温言对沈隽挥了挥手,带着手机躲到一边:“我接个电话先。”


    沈隽很有分寸地停住了脚步。


    温言走到一棵背阴的树下,缓了缓呼吸,才慢腾腾地按下接通。


    现在已经是下班时间了,陆知序却还在办公室里。室内没有开灯,巨大的落地窗倒映着城市的日落。


    金灿灿的橘色,和她这边的日落是同一片。


    陆知序倚在落地窗前,垂着眼淡漠地审视她。


    他身边有袅袅烟雾,香灰一样的黯白。


    温言蹙眉:“我以为你都戒烟了。”


    陆知序凝着视频里小姑娘漂亮冷漠的脸,忽然笑了下:“本来是戒了的。”


    “可后来让我戒烟的人走了,就又抽回来了。”


    他这话说得戏谑,可脸上的表情却并不活泼,甚至是淡的,冷的,像天光乍破时最幽静的那一片蓝。


    是不拘什么落日的赤金都绝染不热烈这片蓝的。


    温言本可以移开眼,假装听不懂这话里的意思。


    但又不甘心任由他这充满陷阱的话肆虐。


    于是直直地看进那双恹恹的眸子里,较劲儿地反驳道:“戒烟是为你自己戒的,又不是为别人。”


    陆知序眼里闪过一点儿讶异,而后很慢地弯起唇来。


    小姑娘长大了,连从前最喜欢的这套都不吃。


    他深潭似的眼触过屏幕里温言轮廓的每一寸,好心换了个话题:“你在哪呢。”


    “音乐节。”


    “和谁一起?”他不放过每一处细节。


    “……岳岳。”


    “我儿子呢?”


    温言下意识朝温衡所在的方向扫了一眼。


    温衡带着沈洛洛正在跟岳琴在玩,三个人嘻嘻哈哈闹成一团。


    沈隽就站在旁边,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打电话。


    温言不动声色吸了口气,看向屏幕:“是干儿子。你干儿子还在等我呢,先不说了。”


    说着就要挂电话。


    “温言。”陆知序清寒的声音止住她的动作,不紧不慢地,“我听林夏说,你和沈隽在一起呢。”


    “对吗?”


    他的嗓音又沉又慢,任谁也探究不到那层冰面底下真实的情绪。


    温言本能地想要反驳。


    陆知序的话冷得让人心惊:“好姑娘从不撒谎。”


    “想清楚了再说。”


    温言默了默,不知道陆知序到底想干什么,从嗓子眼里不情不愿吐出个字:“嗯。”


    “但是……”


    陆知序止住了她冲口而出的解释。


    屏幕里他的神色爱怜,眼尾甚至蕴着点儿情人间的暧昧,出口的话却寒气森森。


    “温言,你要乖一点儿。”


    “别逼我把你圈起来。”


    他一字一顿,搅得温言魂飞魄散-


    挂完电话,沈隽仍然在原地等她。


    “没什么事吧?怎么脸色这么差。”


    温言摇摇头:“你带温衡吃饭去吧,我有点累了,想回酒店休息。”


    沈隽一下就笑开,露出两瓣很元气的小虎牙。


    “温言,你知不知道自己每次不想参加什么应酬的时候,就说自己累了想睡觉。”


    “读研那两年,我见过你跟你导儿说了起码不下十回累了要回去睡觉。”沈隽掰着指头数,“后来你导儿还很严肃地问我,是不是欺负你了,连生病都不让你去看医生。”


    “我多冤呐!”


    听沈隽讲起从前,温言跟着笑了笑,心情莫名也变得轻松。


    “就你最会满嘴跑火车。”温言调整了下呼吸,试图将陆知序留下的阴翳赶跑,“说得你跟我导师好像很熟一样。”


    沈隽吹了个口哨,双手抱在脑后慢悠悠向前走。


    “熟,怎么不熟呢?那会儿多少人以为我是温小衡他爹……”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沈隽话音戛然而止,满眼抱歉地转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温言轻声说,“你说的也是事实。”


    那会儿他们俩的确走得近。


    不过那种近也只是留子间的惺惺相惜,至少温言对沈隽,称得上问心无愧。


    听她这样讲,沈隽又轻松地呼出口气,手放在她头上揉了揉。


    “温言,我就是喜欢你这股松泛劲儿,瞧着比谁都倔比谁都要强,可其实呢,心里宽广着呢,一点也不一根筋。”


    温言拨开他的手:“把你这些好听的话,留着跟洛洛的舅妈说吧。”


    “那完了呀,洛洛舅妈在哪我都不知道,还得满世界去找呢。”


    沈隽说说笑笑的,很轻易就替温言将心里头那层霾剥开。


    这个久别重逢的夜晚,温言的心情很轻很轻,轻得像棉花糖外头再涂上一层橘子味儿的果酱,有一种被轻盈的云朵拥抱的感觉。


    她什么都不去想。


    只专注喝好当下每一口酒,听沈隽讲他走过的每一步路,看过的每一眼风景。


    听到后来,她和岳琴都豪情万千地举起杯碰在一起,发誓一定要早日评上教授。


    “我要拿多多的经费,满世界去玩!”岳琴嚷道。


    “我要拿厚厚的工资,让温衡以后可以读最好的学校!”温言跟着喊。


    沈隽笑得东倒西歪:“真要赚钱,你们当什么高校教师。”


    “你不懂。”温言醉醺醺的脑海里留着最后一丝清明,“那是学术上的追求。”


    是她想给温景盛看到的东西呀。


    不然,她就不回国了。


    国外学术环境更好,国内学术氛围她还没接触到暂不作评,但只看国内有一个冷漠还霸道的陆知序就已经够她受了!


    想起陆知序的恶言恶语,温言又给自己灌了好几杯。


    喝醉了,就不想他了-


    温言一觉睡到天光,丝绸的吊带睡衣脱落到肩膀下。


    波浪卷的黑发散在脑后,慵懒又随性。


    她就很缓慢地眨了眨眼,想不通客厅外怎么站了个笔直板正的年轻人。


    她吓了一大跳,忙回卧室披了件外套才出来。


    温衡贴心地凑过来替她解释,眼里都是兴奋的光:“妈咪!李叔叔说干爹调了直升飞机来接我们回京市,我们真的可以坐直升飞机了吗?!”


    温言:……


    她一言难尽地看向李一白,那眼神很明显,你老板是不是疯了?


    李一白虚握拳头咳了声,面无表情又恭敬地说:“温小姐,陆总昨日提前报备了航线,下午三点,直升机会降落在酒店停机坪上等候您。”


    温言麻木又平静地点点头。


    “想必我就算拒绝你,也是没有用的。对吧?”


    李一白:“还请温小姐不要为难。”


    “知道了,我收拾行李。”


    路过李一白时,温言顿了顿,突然想起一件事:“你跟着陆总多久了?”


    “八年。”


    那就是她走那年了。


    “霍小姐呢?为什么没跟着他了。”


    李一白表情依旧得体:“听集团里的人说,是那位做错了事。”


    温言抿唇笑了下。


    男人女人之间,能有什么错事儿。又有什么错事儿值当陆知序这样一个寡淡的性子,将身边用惯了的人干脆利落换了。


    见温言表情变换不大,李一白心里一番计较,审时度势地开口。


    “我私下听说,她擅自将陆总的旧物处理了,陆总为此发了很大一顿脾气。”


    旧物?陆知序的旧物也都是值钱东西。


    霍秘书在他身边那么久,不是没眼力见的人,怎么会犯这种错。


    温言难得好奇:“什么旧物?”


    “一条皮带。”


    “皮带?”温言怔愣。


    李一白:“对,听说是一条比较廉价的皮带。所以霍小姐以为是哪个来别墅做活的工人留下的,将皮带清扫了。”


    温言面色平静地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了-


    “都说了?”


    陆知序摁着眉心,像是刚处理完工作,正在闭目养神。


    李一白恭敬点头,又想起隔着电话对面看不到,忙说:“都交代了。”


    “她什么反应?”


    什么反应……


    没什么反应,但这是能说的吗?


    李一白心里叫苦:“很正常的反应,但温小姐很配合,已经在收拾行李了,晚饭前,就能到陆氏。”


    “行,真是个小没良心的。”陆知序不疾不徐,漫出声笑。


    第25章 有时晴 喜欢daddy这样对你吗?……


    温言以为直升机会降落在东山墅附近。


    结果竟去了陆氏。


    京市CBD那种寸土寸金的地方, 陆氏独占了一整座大厦,集奢华酒店、商场、会展中心和超甲级写字楼于一体的业态,都是陆氏旗下的产业。


    李一白一手牵温衡, 引着温言朝电梯去。


    温衡眼里按捺不住的新奇, 快将他一贯沉着的小绅士面具掀了个底朝天。


    温言叹口气:“我肚子不舒服,你们先去。”


    李一白也不说话, 只牵着温衡站在电梯旁, 一味微笑。


    温言顿时生出一种“挟天子以令诸侯”的荒唐感。


    温衡也紧张起来:“妈咪,你哪里不舒服?是刚才在天上被吓着了吗?”


    温言:……


    没在天上吓到, 但我感觉即将要被你爹吓到。


    她勉强挤出个无力的笑:“算了, 又没事了。”


    就在她迈进电梯前,仍旧不死心, 直直望着电梯门,很用力才克制住那股伸出手去扒门的冲动。


    她问李一白:“这电梯去哪的,告诉我, 我下电梯不会看到陆知序,对吗?”


    李一白替她阖上电梯, 持续微笑:“您去了就知道了。”


    “你不一起?”温言望着缓缓阖上的电梯门,荒谬地扬起尾调。


    眼见电梯门终于快合拢,李一白再也不装了,他重重松出口气,情绪不错地抬起手和温言再见。


    只一缝宽的金属缝隙里,温言一抬眸,简直像神迹降临的光。


    一头蓬松大卷的乌发, 倾泻在肩头,流淌到她银色微闪的吊带上去,颈间肌肤似新雪清澈, 美得实在惊心动魄。


    李一白想,这样子的温小姐,他是不敢亲自带着她出现在陆总眼皮子底下的-


    电梯下得很快,没多久,停在68层。


    温言视线扫了一遍,确定按键上并没有别的层数,终于死心,跟在小兔子一样的温衡身后一寸寸挪出去。


    “妈咪,这里好大呀!干爹在哪等我们呢?”温衡兴冲冲地问。


    “不知道,你找找吧。”温言有气无力地答。


    这一整层似乎没有别人,是陆知序一个人办公的地方,除了会议室、洽谈室外,甚至有健身房和休息区。


    温衡一路小跑着找,很快不见了人影。


    空调冷飕飕的,温言忍不住搓了搓手臂,低头去摸手机想找陆知序。


    【Estrella】:陆先生,我理解您忙。


    【Estrella】:就算人不在,空调好歹调高两度呢?还能给你们省点电费。


    温言恨恨地敲着屏幕,耳边几乎同时溢起来一声轻笑。


    下一刻身旁休息区的门就被拉开,她被握住手腕轻飘飘拽了进去。


    魂飞魄散只不过一秒,温言就干干脆脆松懈下来。


    不做挣扎地任由身后那人长臂一环,熟门熟路缠上来。


    水藻一样剥夺她的自由。


    反正也是躲不掉的。


    微带着胡茬感的下巴搁在她头顶,暧昧地磨:“今天倒乖,都不躲?就不怕是别人?”


    “能进来陆氏总裁办公室的人,想必也不是什么小角色,左右吃亏的不会是我。”


    陆知序嗤了声,将人拧着后颈在怀里转个圈,抬起下巴凝着她看。


    “小没良心的,就这张嘴最厉害。”


    陆知序眼神晦暗发沉,一手握住她的腰,猛地将她朝自己怀里带得更深。


    “今天穿得这么好看,昨天去音乐节呢,穿的什么?”


    温言被他冷冽好闻的气息拥住,那股骨头缝里钻出的寒意总算褪了点儿。


    双手撑上他衬衣底下的薄肌,徒劳无功抗拒几下,懒声道:“陆先生这么神通广大,还有你查不到的事?”


    陆知序深邃眼眸直看着她,轻飘飘笑了声:“想听你说。”


    “说,穿什么去见沈隽了。”


    温言先瞪他一眼,转而弯弯唇,撒娇一样开口:“音乐节人多,实在太热了,所以呀,穿得比今天还少。露脐小吊带,超短裤,现在的小姑娘,去音乐节不都得这么穿么。”


    她每吐一个字,陆知序呼吸便沉一分。


    他耐心地等,等温言终于说完,再挑衅地看向他。


    “说完了?”


    温言点点头,不安地抿着唇,眼神转了转。


    竟然没反应?这都有些不像陆知序了。


    然而下一刻她就知道自己错得厉害。


    她整个人被腾空抱起,陆知序重重压上来,将她抵在身后的红木长桌上。


    腿再不急不缓向前一曲,散漫地挤进温言的包臀吊带里,作恶似的磨了磨,惊得温言眼皮直跳。


    她即将吓出嗓的尖叫被陆知序修长白皙的指节三两下挑散。


    那手指爱怜地抚她的唇,殷红的,饱满的,泛着水润的光泽。


    眼尾则松散地垂着,随着手指游走的动作,缓慢地挪,像要用手指,用视线,一点点剥开她,品尝她。


    温言被他手指触得发软,忍不住后仰,攀着他的颈项,低低喘了声。


    “温言。”


    他的嗓音好轻,似有若无地触着她的耳,同唇上流连的手指别无二致。


    温言不明所以:“嗯?”


    “这样好看一张嘴。”陆知序顿了顿,轻嗤,“怎么就说不出半句好听的话来呢。”


    话音方落,他手下动作变得狠戾,撬开她乖巧的唇瓣,拉出柔软的小舌,逗弄着。


    修长手指又狠又凶地探进喉里。


    夹住柔软的,再扯出来,潋滟的水珠儿便成串淌下。


    温言眼里霎时盈满生理性的眼泪。


    她整个儿变成了流淌的河流,不受控地融化。


    温言条件反射地弓起身子,想要阻挡异物。却被陆知序不留情面地按了回去。


    长发散在红桌上,乌黑似绸缎的发,开到胸口若隐若现的吊带是不染一尘的白,然而白色底下还有更白的,她玉一样温软的肌肤,白得透明似的,淌在桌上。


    被他手指作弄成胭脂般浸了血的红唇,张张合合,发出可爱的,求饶的呜咽声。


    切切地在控诉着他的恶劣。


    她被他摆弄成一副绝佳的,隐晦的油画。


    陆知序扯开领带,吐出口浊气,眼底住着古寺的清寂:“是不是学不会乖啊?嗯?”


    “没关系,温言。”他低头含住她的耳垂,用气音激起她身体涟漪,“我有的是耐心,教你。教乖你。”


    温言被迫含住他强行塞入口中的手指,舌头向外推着,抵抗他。


    她摇头,泪花与涎液混合在一起滴落,将她弄得乱糟糟一团。


    陆知序的膝盖仍然在磨。


    她彻底被弄乱,弄软,弄脏,攀着陆知序的颈终于哭出来。


    然而那哭声也不被允许。


    随着陆知序惩戒的动作,时停时急,在空旷的休息区里,快要响成一首歌儿似的。


    温言浑身像火苗似的烧起来,快要被磨得受不住了。


    陆知序仍旧附在她耳边说着世界上最叫人羞耻的话。


    “瞧,你现在这样,多乖。”


    “喜欢吗?喜欢daddy这样对你吗?”他咬住她的耳垂,沉声命令,“说。”


    温言泣着,哆哆嗦嗦点头。


    “这才是乖孩子。”陆知序满意地拍拍她的脸,慢条斯理抽出手指,亵玩地擦弄在她漂亮的裙子上。


    异./物骤然撤出,温言猛地咳起来,被陆知序扶抱在怀里,安抚地拍背。


    他的视线沉沉锁着她。


    她今天没化妆,但嘴唇被他玩得红肿,眼尾泪痕交错,一边耳垂被他吮出触目惊心的红来,坐在长桌上,委屈甚至带着点儿恨地看他。


    一种被蹂.躏后的风情绽放在陆知序眼前。


    他突然扯唇笑了下:“原来野玫瑰,也这么好看。”


    恨他吗?恨吧。


    爱从来不长久,恨才刻骨。


    陆知序握着她的后颈,又缓又沉地亲上去:“我弄疼你了,对不对?”


    温言挣扎了下。


    然后用力锤他,使出吃奶的劲儿去锤他。


    被这话戳到什么委屈的地方似的,眼泪吧嗒吧嗒掉出来,浸在陆知序衬衣里头,很快泛起热。


    感受到那股潮意,陆知序颇好心情地结束这个磨人的亲吻,抚着她的头,诱哄道:“以后都乖乖的,就不弄疼你。”


    “唔。”陆知序闷哼一声。


    温言又尖又利的小牙齿,透过衬衫,结结实实咬进他的锁骨上,很淡的血腥味儿弥漫在空中。


    “我怎么不知道自己养了只小野猫?”


    陆知序嗓音又轻又沉,像世界上最深情的吟游诗人,在风里说着情话。


    温言红着眼想,这真是顶糟糕的情话。


    不是她喜欢的情话。


    她不言语,陆知序抱着她转进休息区里面,竟然有一个超级大的洗手间,干湿分区,还有淋浴和浴缸。


    陆知序将人抱到洗手台上坐着,抽出几张洗脸巾润湿,替她仔细擦拭眼尾、唇角。


    还有胸口被泪珠浸染过的地方。


    温言闷着嗓子躲开他:“我自己来。”


    陆知序的声音飘在她的头顶:“我还以为你不会说话呢。”


    “别动。”他命令。


    像擦拭世界上最珍贵的瓷娃娃,一点点替她收拾妥当。


    “还委屈呢?”陆知序垂眸凝着温言,“野猫又变小木头了?”


    温言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地抬起头,直直与陆知序对视。


    “陆知序,我们聊聊。”


    陆知序被她这模样逗乐,轻轻缓缓印在她唇边一个吻:“好,聊聊,想说什么?”


    “我都听着。”


    温言推开他的头,眼神有片刻迷离:“我们这样不对。”


    “嗯。”陆知序笑意淡了点儿,“哪里不对。”


    “我们……不是从前的关系,不该像这样。”温言说得很慢,这些话对她来说,是艰难。


    她自己都不明自己要什么。


    “从前怎样,现在又怎样?”陆知序问。


    “温言,还不懂我对你的心思吗。”


    第26章 有时晴 你只能,乖乖爱我。


    陆知序说起他对她的心思。


    他能是什么心思?把她绑在身边折磨的心思吗?


    温言眼里有一瞬间的茫然。


    那茫然一漾一漾的, 在她琉璃珠似的眼睛里如同水波般漾开来。


    空洞洞地蒙上一层雾。


    陆知序在那双眼睛里找自己的影子,却像个找不见月亮的旅人,在迷雾里彻底丢了方向。


    她是真不明白自己的心思。


    陆知序微微叹息一声, 而后心口的火便腾一下烧了起来, 要烧穿万物,烧漏了这个世界似的燃到她的身上去。


    猩红的灼热感逼出他难以自抑的狠劲儿。


    他抬起两指捏住温言下巴, 指尖因过于用力而发白发青, 直捏得温言一叠声喊疼。


    “疼就对了。”陆知序嗤了声,“有没有想过你走这些年, 我疼不疼?”


    空调的风凉津津往外灌, 陆知序的眉眼在冷气下好似挂上一层白霜。


    他这样淡漠地看着温言,质问她知不知道他的感受。


    可他又怎么会疼呢。


    温言被陆知序眼里剥离了世俗的执拗吓到, 想躲,却被更偏执地往外拉扯。


    陆知序不准她将情绪,将自己藏起来。


    她的下颌被捏得生疼, 终于本能地抬脚去踢他,试图将自己从他手中解救。


    结果却被陆知序轻而易举握住那截光滑洁白的脚踝。


    坏心思的手指摩挲几下, 激起她身上过电般的酥麻。


    “温言,不管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陆知序舌尖抵住牙齿,磨了下,冷声:“现在我要你知道,这辈子,你都别想从我身边逃开。”


    判决结束, 他不容拒绝地吻上来。


    与握着下巴的力道不同,这亲吻缱绻而温柔,像月光下一浪又一浪漫过脚踝的海水, 凉的,蓝色的,忧郁地向她剖开自己。


    润泽的呼吸和羞得人耻骨都发麻的水声在静谧室内被交换。


    这和剥开她这么多年固守的秘密有什么区别?


    温言发了疯似的锤他。


    被陆知序笑一声,握住双手反剪在身后。


    被迫摆出呈上自己的姿势,诱使他来尝。


    “乖,张嘴。”陆知序扣上她的后颈,舌尖撬开齿关,逼着她真的交出自己。


    温言的理智在他唇齿的纠缠下丢盔弃甲。


    她鼻息变得急促,浑身的毛孔都被他亲得舒展开来。


    陆知序垂眼仔细观察她的一呼一吸。


    等她终于餍足,乖得像猫一样时,才慢条斯理开口。


    “温言,你听着。我真的可以给你很好的生活。”


    温言在他怀里挣了挣。


    这点小动静被他强势地按下,爱抚地摸着发丝。


    “你要走学术的路子也可以,我会帮你扫清一切的阻碍。”


    他的声音放得又轻又缓,生怕惊扰了月下古寺里的生灵似的,用甜蜜的果实诱骗无人古刹中那只懵懂天真的野狐。


    “温衡也不用担心。”连贯的话语有一瞬间凝滞,而后又恢复沉着,“无论他生父是谁,以后他的父亲只能是我。”


    “温言,我要你在身边,一辈子。”


    他终于舍得问一问温言:“你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温言被亲得头脑昏昏沉沉。


    她歪了歪头,很用力眨了眨眼,而后才缓慢地笑起来:“陆知序,原来你还晓得,问一问我啊。”


    她看见陆知序漂亮的黑眸半眯了起来。


    他要生气了。


    温言霎那间痛快不少。


    心里的淤堵,憋闷,终于寻着一个口,稀里哗啦奔涌出来。


    温言不在乎把这口撕得更开些。


    “你说要做温衡干爹,问过我同不同意了吗?”


    “你说要我在你身边,又问过我同不同意了吗?”


    她像一艘破烂的船,行过平和的水面,船桨扔进了水里,船帆扔进了水里,所有一切都扔进水里不要了也罢,但她要将这伪装的虚假的宁静都搅碎了,让这水面翻腾起纷乱的浪才好。


    温言抬起下巴:“陆知序,这世上的东西,不是你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的。”


    “你这是在掌控我的人生。”


    陆知序的眼睛一点点转成深海一样的黑。


    温言身上的吊带裙被他皱巴巴揉出朵花来。


    他笑了下,腰腹的肌肉在衬衫下显出具有倾轧感的力量来。


    那掐着下巴的手一点点挪上温言的劲,爱怜,温柔地抚摸。


    “你的人生,八年前就被我接管了。”


    “温言,你逃不掉的。”陆知序收紧了手,指腹贴在她脆弱的颈项,连周遭的空气都要掌控。


    “只要我想,就能得到。包括你的呼吸。”


    他的声音变得轻,像烟花炸开后真空寂静的那一刹。


    荒诞地停留在温言心口。


    温言被他掐着说不出话来,窒息的感觉上涌,金色的星星在眼前一下一下往外蹦。


    陆知序突然变得很远,又很近。


    那声音古寺洪钟似的在她天灵盖上震荡。


    他说:“温言,你是我的。”


    “你只能,乖乖爱我。”


    在她彻底窒息前一瞬,陆知序大发慈悲地松了手。


    扶着小姑娘软烂的身子,耐心替她拭去眼角泪。


    “听话,就那么难么?”


    他低下头去啄她的唇,被温言侧头躲开。


    温言静默了好几息,等到窒息的眩晕感终于过去,积攒了好久的力气,带着恨,咬牙一巴掌甩向陆知序。


    却被陆知序轻描淡写握住。


    风暴在他的控制下止息。


    “真是只不知驯服的小野猫,还敢打主人。”


    陆知序笑了声,那笑里有种高人一等的漠然。


    温言难勘地抿住唇,抬起头,满眼通红:“陆知序,为什么?”


    他极耐心,俯首在颈侧,吮着她亲:“嗯?”


    “为什么锁着我,你又——不爱我。”


    温言眼里有粼粼的光,倒叫陆知序想起旭日初升下的野玫瑰,骄傲伸展的花瓣上还残有被夜晚吻过的泪珠。


    他的玫瑰,谁也不许碰。


    长夜不行,新月不行,世俗里污遭肮脏的男人更不行。


    他回过神,郑重一吻落在玫瑰唇角:“我爱你的。”


    “这世间,再找不出比我更爱你的人。”


    温言颤栗着承受。


    但她半个字儿也不信-


    宣泄后却没得到想要结果的温言失了力气。


    她任由陆知序将自己抱到休息区的沙发上,连脊背都被他揉软。


    陆知序拨了内线电话,李一白很快带人送上来数套Hermes的挂衣架,衣物、鞋包、首饰,应有尽有。


    温言连眼都没抬。


    她恹恹地问:“温衡呢。”


    “有人带着他在玩积木。”陆知序将人锁在怀里,指腹摸着她小腹上的软肉,慢条斯理地磨,“放心,跟他说过了,爸爸和妈咪在忙,一会儿去找他。”


    温言坐在他腿上,面对他得寸进尺的自称,扯出个讥讽的笑来。


    陆知序非常允许她这点儿任性,甚至称得上喜欢。


    “看看喜欢哪条裙子,去换上。”


    温言烦躁地推他:“哪条也不喜欢。”


    “那就是要我替你换了。”陆知序温声笑说,“可以,反正也是从前做惯的事。”


    “陆知序你无耻!”


    温言恨恨地从他腿上挣脱,走到衣架前,随手选了条露肤度最低的连衣裙。


    衣架上所有东西都已经剪了标,甚至连内搭都经过精心挑选,很容易搭出自己的风格。


    温言换好衣服一出来,就有种熟稔感。


    “谁准备的这些?”


    陆知序去抽了烟回来,身上还有股烟草味儿。


    见温言不喜地蹙了眉,他就没过来,倚在门边随口:“霍丝琦。”


    温言一下冷了脸色,踩着高跟鞋噔噔噔从陆知序身边路过。


    “让开。”她冷声吐字,“我要带温衡回家。”


    陆知序笑出声,将人揽着腰往怀里带:“听见她名字就这么生气?说说,为什么。”


    “不是说霍小姐不在陆氏了?耍我好玩么。”


    陆知序眼里染上玩味,低头嗅她身上的味道。


    她身上的味道很干净,不算甜,也不是纯然的魅惑,有种剥离一切的冷,勾着人想更深入的探索。


    他抵着她伶仃的锁骨,贪恋地闻了一阵儿,才解瘾似的开口。


    “我从来不耍你,温言。”


    温言抿着唇,直直地看他,不说话。


    陆知序闷声笑了一阵儿,直起身,不疾不徐解释。


    “霍丝琦是做错点事儿,但能力不错,就调去给总经理当特助了。”他的指腹腻在她的锁骨之上,凉得像蛇信子,“人还在陆氏。”


    温言挥开他的手,不赞同他对一个人太轻易的生杀予夺:“就为条皮带?”


    陆知序寡淡地扫她一眼:“也不是一般的皮带,是温小姐拿到奖学金以后,买给我的第一条皮带。”


    “好用。”他拖长了嗓,刻意逗她。


    温言想到那皮带的种种用途,面上一红,狠狠踩他一脚:“那怎么不见你把它供起来。”


    陆知序失笑:“你又怎么知道我找回来后,没把它供起来?”


    “晚上去东山墅。”


    “给你看看。”


    温言彻底恼了:“我才不去,放开!”


    “放可以,先答应我一件事儿。”


    温言比不过他的力气,只好妥协:“什么。”


    “不准再乱跑。”


    温言没好气:“我还能跑去哪?”


    陆知序嗓音松了很多,有点低哑,懒怠地衔着笑。


    “每周至少三次,过来东山墅。”


    温言这下不应声了。


    他掐着下巴逼温言抬头,指腹重重碾上她的唇:“不答应?那就四次。嗯?”


    “陆知序!我接下来会很忙的。”她急起来,生怕这个疯子直接加到五天。


    陆知序浑不在意地“嗯”一声:“都忙点什么。”


    “暑假学校要值班,七月要开始备课、写论文,而且你们和京大那项目,不是就在这几天开始了么,我总得多去看看吧,答都答应了,没有不做好的道理。”


    温言越说越有底气,最后伸出两根手指:“一周两天,我带温衡过来。”


    “最多这样了。”


    陆知序看着小姑娘为自己据理力争的样子,无声勾了下唇。


    慢声道:“行,都依我们温老师的。”


    温言心里跳了下。


    竟然,这么好说话?


    第27章 有时云 可是妈咪,我觉得干爹很喜欢你……


    “今晚呢, 真不去看看你的皮带?”陆知序垂首逗她。


    得到温言一个白眼后,矜贵散漫的男人低声笑起来。


    那笑声像活的,一寸一寸, 钻进温言耳朵里。


    她烦躁地一揉耳, 绕过陆知序,走了。


    陆知序跟着出了休息区, 落在后头, 带了点儿漫不经心。


    他不疾不徐点起烟,随性夹在指间, 颀长身影懒散踱步, 仿佛将走廊都拉长。


    两人一前一后,将眼前一幕变作电影里的某帧。


    温言是动的, 淡赭红的曳地长裙踩着高跟鞋哒哒走在最前头,粉颊带薄怒,经过的画面都被她染上热烈;陆知序则是静的, 漂亮轮廓隐在傍晚时分未开灯的长廊中,晦暗得文雅而矜贵, 他这一头,是褪了色的黑白电影。


    他们一快一慢,是2倍速和0.5倍速的人生,时隔多年后的又一次交集。


    陆知序知道,分开的时间,对温言来说其实过得很快。


    学习、成长,养育温衡, 她把自己活得很饱满。


    比起十几岁时的自卑怯懦,现在的温言要自信得多,她终于找到自己的根, 支撑得她的倔强都那样有底气,终于不再是纸糊的,脆弱的,一戳就穿的。


    可陆知序自己呢?


    他这些年,反倒是活成一头干瘪的困兽。


    虽外头仍笼着一层金玉似的华贵体面,可只要走近了便不难发现,这亮堂堂的纸醉金迷是死寂的。


    也就全仰仗这些年,除了温言,根本没人能走近他。


    陆知序的时间过得那样慢,慢得几乎都停滞。


    慢到才八年,就好像走过了半生。


    直到温言重新登场,才堪堪打破这老旧默片的循环播放。


    橙红色的烟花星子一路蔓延,冗余的烟灰摧枯拉朽快要烧到他夹着烟的长指上去。


    陆知序敛眸,扯扯唇,将烟灰掸尽,迈步跟上了那抹摇曳生姿的红印子。


    外面好像下起淅沥的雨-


    陪温衡玩了一阵儿乐高后,陆知序带她们去吃粤菜。


    毗邻天安门的四合院里头藏着原汁原味的食材和地道的粤菜师傅。


    在京市这个公认的美食荒漠里,吃得温言眼前一亮又一亮。


    温衡这个被英国菜荼毒又不能吃辣的小可怜更是吃得眉开眼笑,甜津津一口一个干爹地喊。


    陆知序懒怠而松懈地靠在椅背上,勾着唇应声。


    和他平日里一贯矜贵得体又时常端着的模样不大像。


    倒有种卸下负累的松弛自得。


    温言说了句稀奇,好心眼儿关心一句:“又不吃?你当神仙啊?”


    “跟谁学的嘴这么毒。”


    “除了你还能有谁。”温言立刻顶撞回去。


    陆知序凝着她,慢吞吞说了句:“我看你是皮又痒了。”


    他又变回那个从容、沉稳的掌控者。


    仿佛下午将她压在长桌上胡闹的人不是他。


    一顿饭,吃得父子二人心情都好,只有温言,惦记着他下达的一周两去的任务,心弦都还紧绷着。


    将人送到京大职工宿舍后,陆知序没再下车。


    只在温言逃也似的跑开之前,喊住她。


    “干嘛?”


    温言磨磨蹭蹭转过身,眼里写满了“你最好快点说,我再敷衍你最后一分钟”的不情愿。


    车窗降下来,露出那张石膏像一般完美比例的侧脸。


    英挺的鼻梁与深邃的眼睛转过来,像神祇睁眼注视世人,只那眉眼里并无悲悯与通透神性。


    是全然的野心和占有。


    陆知序垂首弯了下唇,疏懒开口:“睡前,你该做什么事儿,别忘了。”


    她点点头。


    然后决定不记得。


    温言知道,陆知序指的是道晚安。


    从前他最忙的时候,也许一天都顾不上和温言说句话,但一定会互道晚安。


    只是有时这晚安在凌晨三点,有时甚至在温言睡醒后,但不变的是,一定会有。


    温言甚至可以从陆知序发来的晚安,判断他今天在哪,忙不忙。


    “真是得寸进尺。”温言小声嘟囔一句,撩撩头发上楼了。


    客厅里,温衡正兴奋地拆乐高。


    陆知序送了他一整套霍格沃兹城堡的大乐高,听说足有六千多颗粒。


    温衡开心得在客厅走来走去,走去走来。


    还不住地偷偷瞧温言。


    温言假装不知道他的意思,自顾自将行李箱的衣物拿出来整理。


    温衡着实快憋坏了,但就是不开口,只是小尾巴一样跟着温言转。


    终于转得温言头晕,忍不住问了他:“温小衡,你是不是有话想跟妈咪说?”


    温衡点点头。


    “那为什么不能直接开口表达呢?”


    温言放下手中事,拉着他坐到沙发上。


    温衡想了想说:“我想给干爹打个电话。”


    温言一愣。


    “为什么呀?不是刚刚才和干爹说过再见吗。”


    温衡小心地看她一眼,有些迟疑:“我想跟干爹说谢谢。”


    “是因为这个礼物?”温言很理解,但也有疑惑,“这是很应该的事,可你为什么不好意思告诉妈咪呢。”


    “我怕妈咪不喜欢我和干爹联系。”


    “……怎么会呢。”


    温衡小大人似的叹口气,将双腿盘起来,坐在沙发上,语重心长:“妈咪,在我面前你就别装啦。每次干爹找你,你都躲他,我感觉你不喜欢他。可是干爹对我又真的很好,我在中间很难做的呀。”


    温言被他的烦恼逗得笑了笑。


    又忽然怅惘起来。


    明明是亲父子的,却要温衡来承担她和陆知序之间的枝节。


    这样的温衡,和小时候的她,又有什么区别。


    无论她和陆知序怎么样,都不该让这些绑架温衡联系父亲的权利。


    温言想了想,放软了嗓问:“温小衡,那你告诉妈咪,你是不是很喜欢干爹呀?”


    “当然喜欢啦。”温衡掰着手指头数给温言听,“干爹对我很好,会抱我,带我吃好吃的,还会记得我喜欢什么,然后给我买礼物。最重要的是,他会跟我道歉,说话时会看着我的眼睛,他很好很好!”


    温言笑弯了眼。


    她揉揉温衡的头:“那你就不要顾忌妈妈和干爹的关系,大大方方地去找他。”


    “可是为什么呢?”温衡点点头,又歪头问道。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妈咪不喜欢干爹。”


    “成年人的喜欢很复杂的。”


    温言看着温衡的脸顿了顿。


    这段时间在嘉临,太阳毒辣,温衡又吃不惯,整个人突然抽条了一整圈,脸上的婴儿肥都不见,取而代之是和陆知序已经看得出有五分像的脸。


    让温言胆战心惊的神似。


    方才某个瞬间,他蹙着眉问为什么的样子,甚至让温言幻视多年前的陆知序。


    她被噎住,好半天才渐渐找回自己的声音,继续对温衡解释:“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喜欢,是你对妈咪,你对干爹的喜欢都不一样的。”


    “成年男性女性之间的喜欢,叫做爱情。”


    温衡不明白:“什么是爱情?”


    “爱情就是,等你长大后会遇到一个小女孩儿,你想带她回家,想把天下最好的东西都给她。你的眼睛几乎时时刻刻恨不得长在她身上。”


    “只能是小女孩儿吗?”温衡好奇。


    “……也可以是小男孩儿,只要你遇见了,就会知道只有他。其他的外貌、条件、利益都不重要了,你想要的只有这个人本身。”


    “那妈咪。”温衡沉思了很久,然后问,“你为什么不能喜欢干爹呢。”


    温言有时候觉得温衡长大后一定是个做科研的好苗子。


    他太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不懈精神了。


    面对他旺盛的求知心,温言很耐心:“因为喜欢是一件很复杂的事。只有一个人的喜欢是不够的,要两情相悦,才叫做喜欢,才可以喜欢。”


    “单方面的喜欢,是会给人造成困扰的。”


    温言在说给温衡听,但更像说给自己听。


    也许她时至今日仍对陆知序的一举一动而心生涟漪,可她一定再不会像十八岁时的自己,不管不顾地贴上去了。


    她以为的勇敢,其实是别人的负累。


    持续了这么多年的负累。


    才会让陆知序,错将不甘心,当成是爱。


    温言深呼出口气,起身拉开窗帘,任由夜晚的凉风吹进客厅。


    也将她躁动的心一点点抚得平静。


    “可是妈咪,我觉得干爹很喜欢你。”


    “……他的喜欢,给你造成困扰了吗?”


    温言手脚都要被这句话吓得僵成一团了,她干巴巴笑了句:“怎么可能,你干爹跟你说的?”


    温衡摇摇头。


    温言蓦地松懈下来,笑笑:“小朋友什么时候学会的满嘴跑火车呀,是不是跟你陆淮哥哥呆久了被他影响的。”


    “不是的妈咪。”温衡却很认真,“我看到的。”


    “干爹的眼睛一直看着你。吃饭的时候看,送我们回来也看,只要你在的时候,他都在看你,这难道不是妈咪说的……喜欢吗?”


    “而且妈咪,沈隽叔叔也是这么看着你的。”


    温衡语不惊人死不休。


    温言被吓得,一瞬间感觉太阳穴都快被信息量涨开了。


    她被温衡几句话说得眼皮乱跳,心口也突突突乱飞。


    她下意识否认:“……不是你想的那样。”


    温衡皱眉:“那到底是怎么样。妈咪你的论据呢?你的求证呢?这样武断,实在很不严谨。”


    温言发现自己没法回答温衡这奶声奶气的严密质问。


    她竟然在温衡面前慌了神。


    好在手机铃声忽然响起,叮铃铃地打乱空气里的静谧、停滞。


    温言如蒙大赦:“你岳岳阿姨找我,妈咪晚点再和你聊。”


    她接起电话。


    岳琴仿佛被人掐着命脉,尖叫鸡一样的声音掀破房顶。


    “温言!!你快看热搜!”


    温言拧着眉将手机拿远,干脆按了免提:“什么热搜?你家小明星获奖啦?”


    “席野迟早会拿奖的,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上热搜了啊!”


    “我??”


    “没错,就是你!昨天音乐节的照片,你和沈隽上微博热搜了啊!!”


    温言头皮倏地一麻。


    第28章 有时云 你是不是忘了点儿什么?


    温言活了26年, 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还能和微博热搜这几个字挂上关系。


    她点开微博看热搜。


    TOP1#林夏嘉临音乐节草莓小蛋糕#


    话题里都是林夏当天的各种绝美特写和彩虹屁,平心而论的确像个蓬松的小蛋糕, 又粉又软, 看上去就香香的那种。


    整个词条还算正常。


    TOP2#现在的乐队主唱都这么帅了吗!#


    这是一条岳琴快乐词条,温言索性没点进去。


    再往下滑几条, 画风就开始变了, 其中最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是#嘉临你有这么高颜值的路人进入音乐节#。


    点进去一看,全是这届音乐节的高颜值路人合集。


    其中广场上最热门的那条, 是官方发的现场返图, 一组九宫格路人照,有六张赫然放着沈隽和温言。


    温言尴尬得立马两眼一闭, 接连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敢继续细看。


    沈隽的单人照很多。


    他在人群里开火车,仰起头大笑时的梨涡极有感染力。还有两只可爱的小熊猫一左一右趴在他的肩头,是被p掉的温衡和沈洛洛。


    温言的单人照倒是只有一张, 但氛围感却很强烈。


    是烟花炸在她头顶时那瞬间。


    所有人抬头看向烟花,只有她在一片盛大灿烂中回身, 看向了舞台上的林夏。


    机位从舞台拍下来,抓住了这个清冷的回眸。


    再然后就是两人的合照,沈隽拉着她向前跑的,低头笑着和她说话的,都有被抓拍到。


    熙熙攘攘的人群挤在他们身边,但这两个人就是自带结界一般,画面上无关的人和事都彻底淡出了。


    温言手指滑动, 忐忑地翻看评论区。


    【我靠靠靠,什么绝世大美人儿!这绝美回眸也太有故事感了叭!简直杀我一万遍啊啊啊!】


    【姐姐的眼不是眼,是莱茵河里荡漾的金影。】


    【阳光开朗小狗我可以!这小狗太太太太太帅了吧?有一米八吗?有一米八我真冲了!】


    【楼上小土豆一看就没超过一米六, 这小金毛少说186起!】


    【说谁小土豆呢?】


    【五分钟,我要知道这两个人全部资料。】


    【啊啊啊氛围感绝了T T各大恋综呢,快挖出这两个人递本子,这对我眼睛真的很友好。】


    【嘶,楼上姐妹简直是天才啊,恋综速来速来速来,再给美女姐姐安排个宽肩窄腰禁欲系,我要看雄竞修罗场!】


    【我觉得你们想多了,这俩一看就谈了很久了,这生人勿入的气场和对视的笑,没个三五年做不到这样。】


    【我同意!一看就是私底下亲嘴和do恨都来的类型。谁赞成?谁反对?】


    【…阿这,这美女……和我们京大的比文老师长得好像啊。】


    【楼上你也发现了啊,我刚来来回回看了好几次,应该就是温老师没错……】


    【如果真的是她,那你们的恋综怕是没戏了。这位可是京大正儿八经的青年教师,超级受学生喜欢那种。】


    【窝巢,美女不但漂亮,还是名校老师!知情人细说,那阳光小狗呢?也是京大老师吗???】


    ……居然还被学生看到了。


    温言缓了一阵儿,继续往下看。


    【hello?知情人呢?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们京大特别产长得漂亮的天才吗?】


    【京大不一定产,但清大一定遍地都是高颜值天才,欢迎大家来五道口职业技术学院参观!】


    【楼上成分想必不用我多说了吧?】


    京大清大的学子一向争得厉害。


    有人开了这个头,两边学子热血上头将微博转出去,乌泱泱又来了一大片人,纷纷在话题里晒起自家学校好看的老师、学生。还都是校网上公开可察的各类证件照,连证件照都漂亮的颜值,实在是很有力的说服证据。


    甚至有疑似综艺策划的人出来说【大家多发多发,多关注鹅厂恋综《心跳频率》我们会试着去接触大家推荐的人选的!】


    这下不仅是两校学子凑热闹,连许多有意星途的人,也纷纷出来自荐。


    一场乌泱泱的狂欢,三两下径直把这词条顶上了TOP1。


    还衍生出好几个相关的新词条。


    温言没再看,蹙着眉开始想解决方案。


    她不想因为这样的事影响到自己的日常生活。


    “要不让陆知序帮忙,控制下这件事的发酵程度?”


    这念头刚一出来,立刻被温言摇头否决。


    她像是被自己这念头吓到似的。


    眉头发紧,脸色也有点儿白。


    要知道陆知序才只是知晓了她和沈隽在音乐节碰上,就能直接叫人用直升机把她接回京市。


    这要是看到她和沈隽这么亲密的照片……


    连温言都想象不出他能做出什么疯事来。


    八年过去,陆知序的掌控欲好像更强了。


    从前最多只是在接吻时,握着她的后颈不让她躲,现在,陆知序却会无视她的挣扎、反抗,强硬地欺负她,甚至……


    温言揉了揉额角,逼着自己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缠人的复杂心绪。


    事实上,更让她心惊的,不是陆知序的反应。


    而是她发现,当自己遇见麻烦时,竟然会下意识地想要跟陆知序求助。


    这样的心态让温言觉得害怕。


    她用了那么久的时间,走过那么多路,好不容易才让自己变得看起来强大了一点儿,可陆知序一旦出现,就轻易将这些都打回原形。


    他将她重新变得软弱、依附,甚至活在他的羽翼之下。


    这是温言绝对不能接受的。


    微信叮咚叮咚地响。


    温言拿起手机,被消息晃了一瞬眼。


    居然是沈隽。


    从音乐节回来,他就又恢复了给她发消息的习惯。


    只是温言回得一向克制。


    移山的蓝莓卷:【哇!温言你有没有看到微博热搜,快看我朋友发我的链接,居然有我们两个的合照诶!】


    移山的蓝莓卷:【拍得很好耶哈哈哈,就是怎么才这么几张,我们这么无死角的脸,不应该三百六十度旋转多拍拍吗?!】


    他把链接甩过来,又甩了各式活力满满的表情包x n。


    Estrella:【…你这么开心,我会怀疑热搜是你给自己安排的。】


    移山的蓝莓卷:【啊!呆愣。jpg】


    移山的蓝莓卷:【好主意啊!我怎么从前没想到!诶说真的,要是真有恋综找我们,你会去玩吗?感觉很有意思诶。】


    温言被沈隽的反应气笑了。


    但好歹能确定不是沈隽做的手脚,他没有这个脑子。


    她头疼地打开备忘录,编辑了一段比较正式又不缺礼貌的声明,给音乐节官方后台发了过去,真挚而诚恳地希望官方可以删除自己的相关照片。


    也许是热度实在太高,官方一直在盯着看。


    反馈来得特别快,几分钟内,官方就麻利地道歉,然后编辑掉了有温言的照片。


    事情顺利得有些出乎意料。


    沈隽还在孜孜不倦地发着消息。


    Estrella:【你的照片,要一起删吗?我正在联系官方的人处理。】


    移山的蓝莓卷:【为什么要删。】


    他这次话倒是难得精简。


    Estrella:【不觉得很影响正常生活吗?】


    Estrella:【何况你不是还要联姻?被你圈子里的人看到,误会怎么办。】


    那几张图拍得实在暧昧,如果她作为局外人,乍一看也会以为这是一对情侣。


    移山的蓝莓卷:【我没想联姻。】


    移山的蓝莓卷:【所以你是怕被谁误会吗?】


    移山的蓝莓卷:【是突然把你和温衡接走的那个人?不是陆迟风吧。是谁?】


    温言没再回他。


    她盯着手机看了一阵儿,突然问岳琴。


    Estrella:【如果有一件事,你已经解决了,但是又很担心暴露给别人的后果,你会怎么办?瞒着吗?】


    岳琴打着呵欠拨来电话:“当然是提前坦白了,不要抱有侥幸心理。所以,你瞒着陆总什么了?”


    “……晚安吧岳岳。”温言把电话挂了。


    她不可能说的。


    这和谈上恋爱后跟男朋友报备的行为有什么区别?


    但首先,她和陆知序没谈。


    其次,就算有一天她真的谈了恋爱,如果男朋友是个会干涉她正常交友的控制狂,那她也一定会非常利索地把这个男朋友踹了的。


    于是温言握着手机想了好一阵儿,终于做出任由这件事就这样过去的英明决定。


    她将微博又检查了一遍,这次的结果更让她松一大口气,甚至连热搜词条都不见了。


    她很欣慰于官方的工作效率。


    所以即使陆知序的消息在此时发来,她也完全不慌。


    秩序:【你是不是忘了点儿什么?】


    他一点儿都不知道,甚至还在纠结她有没有说晚安的事。


    轻松和快乐载得温言轻飘飘地飞起来。


    她回:【温衡让我谢谢你买的乐高。】


    陆知序回过来的消息透着一股子沁人的寒。


    【然后?没别的了。】


    温言笑眯眯摁灭手机,开始敷面膜。


    陆知序像是猜到她的想法,也没再继续发消息过来。


    等温言收拾利索准备睡觉时,那个沉寂了许久的【陆氏京大项目合作群】突然在夜里催魂一样闪过数条消息。


    温言扫了眼,是李一白发的,大抵意思就是项目明日开始动工,作为双方合作的项目,邀请各位教授明天傍晚去参加个动工仪式。


    这消息来得太急,正式的邀请不应该在晚上,在微信群。


    既不正式,又失礼。


    周重山可能也是这么想的,他说自己在外地,礼貌温和地推了。


    倒是许承书满口应了,还特意圈出温言叫她一起。


    温言正愁找不到理由拒绝的时候,李一白解释了临时邀请的原因,而后又补上一句道歉,说陆知序明天也有其他公事赶不过来,但陆氏一定会安排接待好京大的教授。


    一见陆知序不去,温言立即松口气,答应了许承书。


    需要她完成的项目,她也不会因为陆知序而敷衍什么的-


    夜幕低垂,陆氏六十八层的总裁办公室还亮如白昼。


    李一白报告完微博处理进度后,垂首立在一旁,尽量让自己安静,不喘大气,非常认真地降低存在感。


    窗外黯青的天,仿佛镌刻着他的墓志铭。


    他还年轻,想多活些年岁。


    但他觉得,温小姐可能没打算给他这个机会。


    陆知序修长手指落在办公桌上,缓慢地叩,这是他一向的思考习惯。


    李一白耐心等,终于等到深色古董椅中那抹清冷月华的淡漠一抬眸。


    那双眼里是纯粹的黑色,好似什么都不可赎回的夜晚。


    连一点儿热闹都照不见。


    “没记错的话,许承书是研究红学的?”陆知序慢声问。


    李一白回答得很专业:“是的。许教授不但在京大带了课程,还开设讲座,允许校外社会人士前去旁听,多年来的书籍著作也多与明清小说相关,红学研究类的著作更是不胜枚举。”


    李一白不停歇地说。


    仿佛只要说的字儿够多,就能填满这空寂办公室里回荡着的森冷,和针落可闻的孤独。


    太孤独了,连声音都少。


    李一白想,陆总付给他的工资里,有一大半都用来消解这种浸骨的淡漠了。


    任谁和陆总呆久了,都会很想念喧嚣热闹的人间。


    李一白看见陆知序不知为何笑了笑。


    “我隐约记得陆迟风之前交过一个提案,想给这些老教授拍纪录片。”


    李一白:“大方向是这样没错,具体提案应该有存档,我稍后去找出来。”


    陆知序不置可否:“联系陆迟风吧,给他和许承书组个局。”


    “明晚,我希望许承书出现在他应该出现的地方。”


    “是。”


    李一白退至门外,汗意早濡湿了衬衣。


    第29章 有时云 他亲过你没?认真回答我。


    没和陆知序说晚安, 温言睡了个难得的好觉。


    如果不是许承书临时发消息说他今晚不来,温言心情会更好。


    但她人已经到李一白发来的地址,也就没想着再走。


    昨晚她查了查资料, 这次文化小镇的选址前身是数条老胡同交错的旧区, 旧水河与萧凉河穿插着流经。老胡同脏乱,旧河也污了新班子的脸面, 改造是前些年就板上钉钉的事儿了。


    只是没想到拖了这么些年, 拖到由陆氏啃下这块蛋糕。


    要是放在消息刚传出来时就开工,轮不到陆氏。


    马上就到七月, 天气越来越热, 下午四点的太阳落在街面上,晒得人冰淇淋似的融化掉, 大家都在躲着光走。


    温言找了家胡同口的咖啡店,点了杯冰美式,坐在门外高椅上汲着冰块的凉气等人。


    却没想到等来的是陆知序。


    称得上燥热的天气, 他仍旧穿着西裤和长袖衬衫,袖口规正地扣好, 除锁骨处隐约可见的月白色肌肤外,再没露出半点儿。


    假正经,温言腹诽。


    狭窄的胡同夹道开着红而热的小花儿,太阳一晃,明艳艳地烧起来,一路烧到胡同尽头去。


    但也没能把踩着光走来的男人烧得热烈几分。


    他在温言面前站定,宽阔的身躯为温言投下一片阴影。


    温言被这突如其来的阴凉取悦, 舒服得眯起眼。


    “陆先生不是说要开会,不能来?”温言哼了声,“说话不算话, 以后呀,傻子才信你呢。”


    她看看时间,撇嘴:“骗人就算了,还迟到。”


    陆知序背对着阳光,却眯了眯眼。


    从温言手中将冰美式抽走。


    “国外风水这么好,出去待几年连肚子都不疼了?”


    温言摸着鼻子嘟囔:“又不是这几天来,这么热的天,喝点儿怎么了。你以为都跟你似的,大冰块24小时全自动降温啊?”


    陆知序黑沉的眸子咬着她看。


    温言今天穿了条杏色的法式玫瑰裙,大方领下坦诚着大片雪白皮肤,在太阳底下泛着温柔的光泽。


    小姑娘许是怕晒,规规矩矩坐在他的阴影下,像极了心甘情愿被他庇佑的样子。


    乖得陆知序想把人抱在腿上亲。


    只是这张嘴,说出的话还是那么气人。


    陆知序轻笑了声,像六月碧波上盛开的粉荷,温柔地吐字:“微博。”


    温言刹那间缩了缩颈。


    警惕地瞪着他看:“什么意思。”


    她整个人倏地绷紧,想往后退却无处可退。


    陆知序好整以暇看她这一系列戒备反应,眸里都是兴味,却并不言语。


    温言在他面前没办法,只能强装镇定:“什么微博?你们这项目要在微博上宣传吗,我觉得可以诶。”


    “温言,我可以给你狡辩的机会。”


    “但如果理由不成立,你要想好后果。”


    陆知序凝着她缓慢地吐字儿,每个字眼拆开了都是一道鞭刑,密密麻麻笞打在温言的皮肤上。


    她的脸都紧张热了,脑子飞速转动。


    不可能的,她第一时间就给官方去了消息,陆知序怎么可能会知道呢。


    就算知道,也可能只是李一白汇报的,他至少应该没看到照片才是。


    他肯定是在诈她。


    于是温言眨眨眼,抬起头和他对视:“听不懂陆先生说什么。”


    陆知序唇边浮起点弧度:“不想听懂的,你总是听不懂。”


    “那就别怪我晚点儿连着昨晚的帐,一起和你清算。”


    温言蓦地站起来,抱着臂跟他对峙。


    “昨天不是替温衡说谢谢了吗?你还想怎么样呀。陆知序你别太狂妄了,不是来工作的吗?算什么帐!”


    温言一紧张语速就快,话又多又密,白玉珠子似的脆生生朝外蹦,比琵琶更悦耳。


    这么多年,这些小习惯也还是没变。


    她这一站起来,他们之间的距离变得近。


    隔着空气中淡金的灰尘,化开的咖色冰美式,和法式杏色长裙胸前盛开的玫瑰花纹,她的气味儿直往他的鼻息里钻。


    是金柚、玫瑰,混合着淡淡朗姆酒的香气。


    甜得很热烈,像一场盛大的蔷薇花事。


    陆知序喉头很缓地动了下,凝着温言领口的雪色,忽然觉得那儿空得很碍眼。


    “温言,我再送你些新首饰吧。”


    他表情和语气都寡淡,只黑眸里,有藏也藏不住的春意。


    温言险些陷落进那双乌黑眼眸里去,可很快又被后头藏起来的热烈烫着。


    她摇摇头:“如果我喜欢那些首饰,当年就全部卷着一起跑了。那么多,你都能报警抓我的程度。”


    陆知序淡淡睨她一眼:“你也知道。”


    他宁愿她全带着走。


    至少证明对他还有点儿什么企图。


    起码好过现在,不管不顾献上自己最宝贵最炙热的一切后,就烟花一样消散得无影无踪,让他上天入地都不知道去哪儿追。


    天底下哪有这么荒唐可恶的小姑娘。


    “后天香港有个拍卖会,你和我一起去。”他一锤定音,不容置疑,“走吧,看看项目。”-


    小镇有新的名字,叫“观澜”。


    陆氏找了业内最好的建筑团队和京市TOP的4A广告公司一起来做这项目。


    设计院出了图纸,建筑团队负责打造整个小镇雏形,而内里填满中西各国不同文化这一块,交给了广告公司来。


    他们到时,两边的人都在等。


    建筑团队那边来的是项目经理,叫陈波,见到陆知序亲至紧张得不得了,连连解释以为今天只是带京大的教授们熟悉一下场地,所以公司才派他做代表。


    陆知序颔首,没说什么。


    温言看见陈工倏地松出一口气来。


    瞧瞧这人,真是走哪都惹人惊惧。


    广告公司来的人更年轻,他个子很高,穿着咖色系的衬衫外套,内里搭了件杏色T恤,裤子是垂坠感的淡色长裤,有种日系的清爽感。笑起来眼睛弯成一条缝,见了陆知序倒是不紧张。


    但一个劲儿朝温言身边靠。


    “没想到竟然能请来京大的教授做参谋!我高考差了七八分,不然当年说不定也去京大了,真是太可惜了。”


    提起京大,他很兴奋。


    “只是普通讲师。”温言明朗地笑笑,“不可惜,京大任何时候都欢迎有心向学的学子。”


    俞南说话还带着点儿学生气,看起来没怎么经过社会的毒打,将陆知序很自然地无视得很彻底。


    他从大大的斜挎包里捧出IPAD,给温言看他们的项目方案。


    “我们打算提取八个不同国家的文化基因,找到代表元素,然后立足于基础元素,找到用户痛点,通过各类艺术装置和陈列,实现线□□验与文化场景的交融,最终达成击穿用户心智的目标,让大家以后提起多国文化小镇,首先想到的,绝对就是咱们‘观澜’!”


    俞南说得兴奋,被陆知序不留情面地打断:“说人话。”


    温言扫陆知序一眼,从他平静的表情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这小孩儿是不大靠谱,但陆知序的反应……也叫人看不出公私。


    俞南倒没懈劲儿:“哦哦,比如荷兰,提到荷兰大家想到的都是风车和郁金香对吧。这就是荷兰这个国家的文化基因,我们在设计美食区域,文化区域的时候,都要不遗余力地带上这些元素,让来体验的人,都有身临其境的感受。”


    很中规中矩的想法。


    俞南滔滔不绝地说完了八个国家,眼睛亮晶晶地看温言:“温老师您给看看,我刚说的文化基因,有什么遗漏的地方没?”


    温言弯弯眼睛:“你说的很好,没什么错漏的地方。只是这些元素,是不是有些过于常见?”


    俞南愣了愣:“我已经收集了很多热门元素了。”


    温言没否认他说的,轻声分享起别的。


    “我在牛津读比文的时候,教授一直会问我们一个问题。”她顿了顿,“——比较文学到底是什么。”


    俞南轻声跟着重复:“比较文学是什么?”


    温言笑着点头:“对。我想了很久,也想不明白,不就是字面的意义么,将各国文化作为对照组,‘从历史、批评、哲学的角度,对不同语言间或不同文化间的文学现象进行分析性描述,条理性和区别性对比。’[1]”


    “根本目的不是为了了解不同时期的人类在想什么吗?”


    “但比较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她的声音很好听,很轻易带着大家陷进去思考里,跟着她的思维走。


    倒是陆知序,睨着黄昏下发光一样的小姑娘,搭了句话。


    “那你现在想清楚了吗?比较的意义。”


    温言摸摸耳垂,笑着说:“我学的太浅薄,只能说想清楚很小一部分吧。”


    “就以这八个国家为例,他们背后的文化,一定是有共通也有不同的。”


    “刚才俞南说荷兰。”温言顿了顿,“你提到风车提到郁金香,都没有提到他们最著名的画家梵高。”


    俞南长长“啊”了一声:“我不知道梵高是荷兰人,平时不太关注这些……”


    温言冲他眨眨眼:“所以可以尝试一下将他们联系起来想。”


    “同一主题,不同国家不同时代背景下的作家、画家都会有非常鲜明的不同的表达。”


    “就像黑塞写花,他会写‘浓荫前是一排明亮的栗树干,一座黄色小屋静静释放吸纳的日光。那儿有信和花儿,有朋友来过。’ [2]他其实写的是朋友。”


    “但汪曾祺写花,就会写各种色彩垒成的花园,那是从他的童年带来的花园。中国人的童年,总是有着各种各样的创伤。”


    “梵高,也画很多花。”


    “这些作品背后呈现出来的不同,是不是能给这个多国文化小镇真的落地提供些灵感呢。”


    俞南思索着,而后拿着IPAD开始猛写。


    几乎忘记身边人的存在。


    “今天就到这儿吧,回去再好好想想。”陆知序叫了停。


    俞南忙抬起头,一溜烟窜到温言面前:“温老师,要不先加个微信吧,有事儿我多跟您请教。”


    温言拿出手机:“好啊。”-


    陆知序一路上都没什么反应。


    温言还以为俞南加微信这事儿,会惹他生气的。


    她偏头去看,却见到一双带点笑意的眼,并不像是多上心的样子。


    果然没他说的那么在乎。


    温言说不清自己什么情绪。


    既想他表现出点什么,来为他前几天说过的那些臊人话添点儿可信度,又怕他真的发起疯来,实在惹人烦。


    一直到两人寡言地走到车边,温言说不想上车,陆知序眼眸才沉了沉。


    “我不去你那儿。”温言低头拿手机,俞南刚走,就发了一堆消息过来,“你看,有正事儿呢。”


    陆知序嗤笑一声:“让你干活儿没让你当保姆,给学生上课都没这么手把手教。”


    温言被他这说法逗笑了:“那倒是,我那些学生都挺聪明的,有几个特别是做学术的苗子。”


    陆知序低下头去,在她耳边缓慢吐字。


    “上车,去东山墅。”


    “说好的一周两次,这周刚开始,你急什么。”温言瞪他,“温衡等着我呢,我要回家陪他。”


    “你不如先看看儿子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


    温言被说得一愣,忙去翻看未接电话,鲜红的三个未接。


    她急了,要回拨,被陆知序一把抽走手机。


    “人在我那儿,想去看儿子就上车。”


    温言沉默几息:“陆知序,你这和绑架有什么区别?”


    “绑架你可比让你点头容易多了。”


    陆知序将人半揽着带上车,慢条斯理为她系好安全带,才对李一白点头:“回东山墅。”


    一路上都沉默。


    陆知序闭着眸养神,不知在想什么。


    车厢里空气仿佛凝滞,让温言心头没来由升起股焦躁。


    比起陆知序发疯,她更讨厌他这样面无表情的样子。


    总叫她猜不到、想不透他的心思。


    “一动不动是王八。”温言小声骂他。


    陆知序唇角浮起个弧度,也没睁眼。


    温言索性把手机铃声打开,俞南的消息叮咚叮咚连成串地发过来。


    陆知序这样一个喜欢安静的人,今天竟然破天荒地容许了这吵闹声,半点儿反对都没提。


    温言气狠了,捏着手机去戳陆知序。


    一副不想和他有肢体接触,又实在有事不得不喊他的样子。


    陆知序一睁眼,就见到小姑娘被气成只小河豚。


    他失笑。


    还好,总算不是全然没心。


    “有事啊?”他带了逗弄的心思,开口也就随性。


    温言:“昂,温衡怎么会在你那儿。”


    “他一个人在家害怕,又找不到你。我去接的他。”


    温言盯着陆知序看了会儿,见他眸中一片坦然神色不似作假。


    恍然大悟:“这才是你迟到的原因?”


    陆知序睨她一眼,慢条斯理说:“不然呢,我又不骗人。”


    “谁骗人了。”


    温言刚想和陆知序好好理论理论,电话突然响了。


    她没注意看来电显示,顺手接起来。


    沈隽的声音在车厢很突兀地响起。


    “温言!我刚看到温小衡给我打了三个电话,我下午在打球手机扔一边呢,他没事吧?”电话那头声音有些喘,听着像刚从球场下来。


    温言一滞,找了个理由:“没事,他可能就是有点想你了。”


    手腕倏地一痛,是陆知序。


    他竟然解了她的安全带!


    这个疯子拽着她的手腕,掐着她的腰,将温言直接抱坐到自己腿上。


    “你疯了吗?!”温言一手接电话,一边以唇形无声对陆知序抗议。


    陆知序讥诮地弯弯唇,也以口型答:“继续讲。”


    他修长如玉的指,深深捏进她腰间的肌肤,摩挲起来,激起温言浑身的鸡皮疙瘩。


    哪里还有什么接电话的心思。


    她用力挣扎,还好沈隽话多,一个人就能讲到天荒地老。


    沈隽朗笑着说:“我也想温衡了,这周日,我去京市看温衡吧?带他去游乐园玩,你有空吗?”


    陆知序唇边噙着笑,眼眸却深得好似寒潭,望不见底。


    他抬手捏住温言细腻的颈,指尖肌肤陷进柔软的触感里。


    陆知序眯了眯眼,用气声警告:“说,没空。”


    温言艰难地答:“……不用这么大老远过来的,我后面准备送温衡去上兴趣班了,不一定有空的。”


    她尽量答得婉转,但陆知序仍旧对这答案不满意。


    他又凶又狠地吮上温言领口前敞露的大片肌肤,惩罚似的种下殷红玫瑰。


    她太白了,又穿着杏色这样温柔的颜色,就该留下点儿红的粉的青的紫的浓重色彩才对。


    陆知序呼吸短促地急了下,眼底有暴戾的施虐欲闪过。


    温言被吮得脚尖都绷直了,整个人向后仰跌,被亲得靠到了椅背上去。


    李一白浑身僵直地离靠背不知多远,眼观鼻鼻观心,将一段路开出了龟兔赛跑的精神。


    润泽的水声不知何时响起,温言的肌肤被吮得像星空一般斑驳。


    她眼角变得潮湿,被陆知序亲得七荤八素。


    她颤着想去挂电话,可陆知序将手机径直抢过,扔在了真皮座椅的一边。


    沈隽的声音还在不住从一旁传来,讲着自己回沪后的见闻。


    温言半咬着唇,无声骂他:“混蛋,挂电话!”


    陆知序好笑摇头:“想都别想。”


    他唇齿压上她肿胀的红唇,慢条斯理地研磨,噬咬,亲得温言含着眼泪一缩一缩地朝上躲。


    “躲什么?亲给他听。”陆知序宛如一个无赖。


    她的窘迫不安,全写在脸上,眼神里又出现陆知序习以为常的羞恼和恨。


    陆知序餍足地长叹一口气,像从这眼神里汲取到最美味的贡品。


    他撬开她的唇舌,加深了这个吻。


    他的怀里是她瑟缩的身子,和亮得不可思议的晶莹的眸子,滚烫的融进骨血里的软,熨帖得陆知序心情极好地眯起眸。


    “温言?温言,你在听吗?”沈隽一个人说了很久都没听到回应后,终于挂了电话,“忙去了吗?那我晚上再打给你。”


    “陆知序你有病!”电话挂断的那刹那,温言痛快地骂出声来。


    陆知序喉间闷出一声灼热的笑。


    “你才知道。”


    “晚上继续让他听。”


    他的手掌探进她的长裙,捉住她细腻的小腿摩挲:“温言,我给过你机会辩解了。”


    “音乐节见到就算了,怎么还能让他给你打电话呢。”


    他声音放得极慢,慢得温言不安。


    “正常交友而已,你总不能控制我的交友吧!”她坐在陆知序腿上,像头不安分的小兽,随时准备进攻。


    好似看准了他的血管,想要一口毙命。


    陆知序不设防地露出自己的脆弱,任由她生杀予夺。


    他交叠长腿,摸出支烟,夹在手上,并没有点燃。


    “正常交友,我不管。”


    他点点手机:“所以这个俞南,我没说什么。”


    “但沈隽。”他顿了顿,侧首凶狠地啃她的颈,手心上移着碾,一字一句问,“他是正、常、朋、友、吗?”


    温言被欺负得喘了声。


    咬着牙问:“你凭什么说他不是正常朋友?”


    陆知序溢出个笑:“很简单。”


    “他亲过你没?认真回答我。”


    第30章 有时云 没和别人亲过,那温衡,是怎么……


    “他亲过你没?”陆知序这话让温言有一瞬间的恍惚。


    那算亲过吗?差一点儿碰到的距离。


    不算的吧。


    沈隽圆润的眼睛忽然在温言脑海中闪过, 他那头金色的碎发摇曳在额前,那双被拒绝的狗狗眼显得如此水润,可怜, 在路灯下皱皱巴巴地控诉她:“温言, 你非要对我这么狠心吗?”


    好像很多人说过她狠心。


    但拒绝沈隽,真的是为他好。


    她迟疑地将手落在那头金发上, 揉了揉, 温声说:“你这样好,值得一个更好的女孩子。”


    “不会有比你更好的了。”沈隽摇头, 肩膀和头一同耷拉着。


    像被抛弃的小狗。


    可温言从未认养他, 又谈何抛弃呢。


    她叹息一声:“我有温衡了,谈恋爱这种事, 不适合我。”


    “不适合?但不是不想,对不对!”沈隽倏地抬首,黑曜石般的润泽眼珠闪着亮汪汪的光, 像极那一晚夜空上如钩的银月。


    他拱着温言的肩头往墙上靠,炙热的呼吸洒在她的鼻尖上。


    “温言, 不要管合不合适,你想吗?”沈隽舔舔唇,将所有的紧张咽回喉头,小心翼翼地问,“……或者说,你喜欢我吗?”


    “只要你喜欢,只要你点头, 温小衡不会是我们的负累,所有的东西都不会是。你只要考虑你喜不喜欢,愿不愿意就好。”


    沈隽是个太炽烈的人。


    他和温言讲过他的家庭, 从小千娇万宠的长大,父母恩爱,长兄优秀,过去二十多年里他人生最大的苦恼就是烦忧生活到底有什么意义。


    一切东西对他而言都唾手可得,随便多给一个眼神的事物,就有人捧着送到他面前。


    来得容易,表达便直接而热烈。


    他和温言是两个世界的人。


    所以这样的人,面对拒绝他的人和事,会尤其产生浓厚的兴趣,但一时的兴趣和长久的喜欢是不一样的。


    温言推了推沈隽,让他离自己远一点。


    “沈隽,你听我说。”她抬头看着月亮,声音很温和,“我们是不同的人。你小时候爱吃糖吗?”


    沈隽不顺从她,逆着那股力道,更紧地贴着温言:“爱吃,所以呢?”


    温言叹口气,将推拒改成拍肩,一下下抚着他的肩头。


    “那你想吃糖的时候,一定有很多选择吧,是不是会有各种各样品牌的糖果放在你面前,任你挑选?还是你干脆有一间房,全都是糖果呢?”


    沈隽眼睛里装着湿漉漉的温度,将距离拉开,急不可耐去拱她:“温言,你到底想说什么?”


    温言笑了笑,笑里装了点儿沈隽看不懂的无奈。


    “我小时候也很爱吃糖,可是我从来不敢直说。”


    “为什么呢?不过只是一颗糖。”沈隽皱起眉,不能理解。


    “是啊,为什么呢?只是一颗糖,却永远得不到回应。可能爸爸心情不好,就会换来一个巴掌,可能妈妈那天打麻将输了钱,就会被说‘吃吃吃就知道吃我上辈子欠你的吗’。”


    月亮落在温言乌黑的发丝上,照得她的面目有种悲悯的温柔。


    也不知是对沈隽,还是对从前的自己。


    “后来跟着外公,就更不愿意提了。每一分钱都有用,钱要用来交学杂费,用来保证生长必须的营养,用来为外公储备以后养老的需求。”温言轻轻吸了口气,“我的世界很小,容不下一颗糖的存在。”


    “但你的世界,还很广阔,你不该陪我困在这里。”


    沈隽捧起她的脸,很温柔很真诚地看着。


    “小时候的你没有糖果吃,现在我可以都补给你,我可以带着你和温衡吃遍全世界的糖果,只要你点头。”


    他目光莹莹,在银色的月华下,一点点靠近温言的脸。


    他们之间的距离那样近,只差一点儿,就要吻在一起。


    温言闭上眼,用力将他朝外一推。


    “可是沈隽,我早就不爱吃糖了呀。”


    沈隽被她推得一个趔趄。


    他很低地笑了声。


    过了很久,才缓缓直起身,看着她似笑非笑的表情,轻轻擦了下嘴。


    “别笑这么难看了温言,你不喜欢,我收回来就是了。”


    沈隽妥协地揉揉眼,咧出个笑来。


    ……


    陆知序将她的锁骨吮出欲盖弥彰的潮红,慢条斯理捏她腰间的皮肉:“嗯?走这么久神,那就是亲过了。”


    “嘶,没有!”温言吸着气尖叫起来,牙齿打着颤,“疼疼疼,没亲,没亲!”


    陆知序根本不听她的辩解。


    长裙下指尖更深地探进去,揉抚她温热的氵朝意。


    他抿着唇,眼睛里装着无意义的灰黑色,像被什么魇住似的,面容淡漠而散漫地亲吻她,要将别人的痕迹都擦去一样,规整,缓慢,有力地再印上他的痕迹。


    温言觉得自己在他手里,像只被揉坏的布娃娃,被迫整个儿地摊开来接纳他。


    她被亲得哭出声来:“……真的,没有亲过。”


    陆知序闻言松开她一些,由着她唇边亮闪闪的晶莹拉成暧昧的丝。


    她柔软地嵌在他腿上,瑟缩着,乖巧地说没被别人亲过。


    肩后长发散乱,胸前起伏不定的大片羊脂玉诱着人去采,这模样让陆知序心头涌出爱怜。


    他压着她的骨头,更深地嵌到自己骨血里头,这暴戾的举动可能弄疼了她。


    但温言没挣扎,乖乖地,小声地泣着,听从他的规训。


    她将她天真的稚气保存得很好。


    陆知序捏着她的后颈,缓慢在她耳边磨:“瞧瞧,润成什么样了,就这么喜欢我?”


    温言腿绷紧了,猛地一挣扎。


    陆知序失笑着将人按回来,眼眸里的黑色散了点,指尖勾着她问:“这张嘴,半句实话都没有。”


    “怎么办啊温言。你说的,我半个字儿都不信。”


    温言喉咙被酸涩堵住,她说话都带上哭腔。


    羞耻和久违的快乐缠绕着将她锁紧,逼得她神志不清,揪着陆知序衣领,眼泪吧嗒吧嗒往下直掉。


    “真的,陆知序,呜呜……没亲过。”


    她委屈地求饶。


    陆知序又凉又淡地笑一声:“是沈隽没亲过?还是别的人也没亲过啊?”


    她眼前都模糊了,陆知序漂亮矜贵的面容浸在她的泪珠里。


    她看不真切,只能感受。


    感受他发着烫的身体,感受他溺在自己深处的那一小节。


    温言呜呜咽咽地抱了过去,将自己埋在陆知序怀里。


    “没有没有都没有,你满意了吧!”


    她太委屈了。


    一白还在前面开车,陆知序这个混蛋,接着沈隽的电话亲她,又在外人面前这样拷问她的过往,把她当成什么!


    她越想越气,羞耻和委屈变作愤怒,张开嘴,恶狠狠咬在陆知序的肩头。


    牙齿深深嵌进去,直到刺破皮肉的铁锈味儿传进嘴里,她也没有放开。


    陆知序连哼都没哼一声。


    他抬手放在她的后脑,一遍遍温柔地抚,像安慰,又像世上最温柔体贴的情人。


    他不信她,刚巧,温言也不信他的温柔。


    温言在他手下战栗着,不敢有丝毫放松。


    “真没让别人亲过?我们温老师这么乖啊。”他轻声地笑,笑声像春风一样漫过来。


    温言抬起头,看着他恶狠狠地:“对!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吧!”


    陆知序鼻息变得沉而缓,温柔缱绻地在她眼皮上印下一个吻。


    浅尝即止,像个真正的绅士。


    可这绅士随后说出的话,却叫温言头皮都几乎炸开!


    “没和别人亲过,那温衡,是怎么来的?”


    陆知序仿佛很苦恼似的,懒散地靠到椅背上去,好整以暇睨她,等她的答案。


    温言心脏一缩一缩地开始发麻。


    他知道了,他一定是知道了,至少有所猜测,不然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件事。


    如果被他知道温衡是他的儿子,那温言这辈子更别想有半点逃开的机会。


    绝对不能让他知道!


    “你抖什么呢,这么怕我知道?”陆知序润了润唇,扯出个弧度。


    温言抖成筛糠似的,脑子飞速运转,佯装怯弱地看他一眼:“我怕你生气。”


    陆知序眼眸沉了沉,呼吸也发紧。


    他凝着温言仔细看,要将她身上看出个洞似的。


    他在看她的反应。


    他在诈她。


    良久,他敛了眉,淡声道:“你说,我不生气。”


    温言手心的潮意快要胜过南方的梅雨天。


    恐惧与兴奋将她心脏捏紧。


    她乖巧地伏在陆知序胸膛,听那里面跳动如擂鼓,极缓慢地勾了下唇。


    声音里尽是无辜:“真的吗?我和别人睡觉你也不生气?”


    她听见陆知序的呼吸一瞬间变得又粗又急。


    温言弯弯眼,抬起头来,可怜兮兮:“你说过你不生气的。”


    陆知序掐着她的后颈,逼着她仰起来,惩罚地噬咬上去,咬得温言嘴唇都破皮,才缓缓放开她。


    又变成那个从容不迫的陆知序。


    “不气,我要的是你的以后。”


    陆知序淡漠地剜她一眼:“说,温衡是和谁生的。”


    “一个外国人。”温言老老实实答。


    陆知序掌着她的后脑勺,半逼迫地让她看自己:“看着我,再说一遍。”


    “温衡,是和谁生的?”


    温言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重复:“一个外国人。”


    陆知序眉心几乎拢成山峰:“没了?这个外国人是谁?”


    温言耸耸肩:“谁知道呢,那年我刚到英国,又孤独又害怕,在酒吧里遇见一个男人,就有了温衡。”


    陆知序胸膛急剧起伏,双眼里浓烈的情绪快要似火山喷发。


    此刻太阳已经落山了,车厢隔绝万物的声响,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交换。


    他的黑眸倒映着车窗外深蓝色的夜,又冷又狠。


    温言不闪躲地迎上他的暴怒。


    愤怒吗,难以压抑吗?


    那就放开她吧。


    她将头更扬起来了些,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审判。


    陆知序抬起手,遮住的她的眼。


    凉津津地指尖罩在她的长睫上,温言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心脏有一瞬间的漏拍。


    “一个人在英国,很害怕吗?”


    她听见陆知序轻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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