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双更合一


    宋明瑜笑了半天才接下去:“还有小蝶, 小蝶年纪还小,高阿姨那边,我回头跟她说说,小蝶要是想看电视就来, 但是家里得有人看着她才行, 至于蒋阿姨那头——”她坦然说道, “小妍可以来,思成能不来就不来。”


    林香知道她是不满刚刚蒋晓霞大嘴巴, “明瑜, 你不用因为我客气,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不是的林姐,你别多想。”宋明瑜要当面和林香这样说, 就是不想她林姐有误会, “我是不喜欢蒋阿姨有时候做事的习惯,但是大人的事儿牵扯不到小孩, 这电视机也不是多金贵的东西,想看也能看,不是这个原因。”


    “我就是不想回头大家闹矛盾, 林姐, 咱们俩这么熟悉了, 我对景行和念嘉一万个放心,比对言川还安心,我不怕什么, 小蝶年纪小, 但高阿姨心里有数,她和张叔叔对我也好,我也放心。”宋明瑜说道, “唯独蒋阿姨不一样,她把思成看得比眼珠子还重,要是在我家发生个什么意外,她肯定会多想,我不想跟她吵架。”


    蒋晓霞就是这么个人,说这人小心眼,是真的小心眼,有时候几家的小孩一起闹着玩,思成要是摔了跤,蒋晓霞都觉得天塌了,但言川哪怕是衣服都摔破了,宋明瑜也不会觉得那是谁故意的。


    现在胡同里头就没人敢跟徐思成玩得太近,他只能粘着他姐,可蒋晓霞觉得徐思成对徐妍太亲近了,心里也不得劲,十次聊天里头,起码两三次都抱怨自己出力讨不着好。


    关键是说她有什么坏心眼,也说不上,她就是宋明瑜前世看电视里头经常出现的那种小市民,宋明瑜弄着电视机票,她也羡慕,但不会想什么心计去偷去抢,可生活里头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蒋晓霞就看得重,一点亏不肯吃。


    “没事,你蒋阿姨问起来,就说这事儿是我定的。”林香叹了口气,“本来我和小妍她亲妈以前关系就不错,你蒋阿姨估计私底下没少说我偏疼小妍,债多了不愁,她也就说那么两句,无所谓。”


    宋明瑜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事,“对了林姐,我去房管科申请扩建了。”


    ……


    房管科的业务最近忙都忙不过来。


    针织总厂扩大了规模,豪气地一股劲修了两三栋福利房起来,又因为打办渐渐成为历史,个体户越来越多,想破墙开店或者找地方摆摊干副业的人越来越多,宋明瑜去的时候甚至还排起了长队——她前面的阿姨就是来办砸墙开店手续的,还因为房屋面积没测量被驳回了,阿姨嘟嘟囔囔地说下周还得来一趟。


    宋明瑜估计她这扩建申请光是等结果也得小两周时间,要是房管科这边不让,她还得另想办法,跟林香说这事儿的时候她都做好了等到暑假才能把店面扩建起的准备。


    谁知道没隔两天,周末轮休的时候房管科就找上了门来,还是之前带队的房管科主任老王,这一回态度却好得没话说,带着工具就开始测量尺寸,还时不时停下来问宋明瑜要怎么弄。


    宋明瑜最终选了最保守的一个方法,就是把东厢房出来到院子这一块全部并进小饭馆的范围,这样一来对外的门头能扩大一半,方便顾客进出,看上去也大气一些,尽管这样一来院子会小一点,但她和宋言川其实本身也很少在院子里逗留。


    前头倒是在江阳镇的时候问妮儿买过藤藤菜的种子,可也不知道是宋明瑜这手实在有点“植物杀手”的意思,还是说藤藤菜对种植新手不太友好,总之那批种子一个都没挺到爬藤的阶段就团灭了。


    后来林香再张罗着帮宋明瑜去弄点种子来,宋明瑜自己先投降了,“林姐,我可能真没那天分,还不如我买了栽你家呢。”


    两家挨着院墙的那块地方林香一直用来种东西,她完全就是宋明瑜的反面,种什么活什么,春天的时候种了小白菜,进了初夏天气温暖,又换成了辣椒和西红柿,院子里头一片五颜六色的缤纷,见了就让人心情好。


    “王叔叔,这一块跟东厢房的尺寸对齐就行,外头一直延伸到跟过道挨着这片围墙,对,全部框进去。”


    高彦芝嗑着瓜子从门口路过,正好就看见林香坐在院子里头,宋明瑜正站在旁边“指挥”,“哟,这是扩建申请批准啦?”


    “高阿姨,刚回来吗,要不要吃协盛隆的白芙蓉酥,夏阿姨排好久才排到的!”宋明瑜盛情邀请,“乔爷爷还送了我一袋子红茶,我跟林姐琢磨着要不要开个下午茶呢。”


    “你俩现在是顶会享受了。”高彦芝从善如流地走进门,往林香旁边一坐,撑着脸看老王一行人忙活,“我怎么记得你前几天才交的申请表——诶老王啊,你们这回怎么来这么快,明瑜刚搬过来那会让你们砸个墙还等半天呢,今天大周末的,这么勤奋工作啊?”


    她这话还真不好接,要说是难听话吧,人家一句脏字没讲,要说是好话……老王觉得不可能是好话,是坑话还差不多,他在地上画出一条白粉笔的线来,“应该的,应该的。”


    “听他鬼扯。”高彦芝在林香耳朵边小声嘀咕,“新民回来明明跟我说,现在厂里头什么都要排队,房管科那边更是厉害,还有人编了顺口溜,排一个月是赚,排两个月不算烦,排三个月全完蛋!”


    不知道是顺口溜还是打油诗,倒是很能体现针织总厂工人们的浓浓怨念,林香笑个不停,宋明瑜跟老王商量好砖墙铺设的细节,正要过来问她俩在说什么悄悄话,院门忽然吱呀一声又被打开了。


    “明瑜在不在?”


    林香一眼就认出来打头的那个,“吴书记。”


    “这不是我们总厂的吴书记吗,是哪阵风把你老人家给刮到胡同里头来了。”高彦芝语气中带着几分夸张和惊奇,“哎哟,还那么多人呢!”


    吴书记轻咳一声:“这是咱们区妇女办瞿主任,还有厂办的常主任,今天我有点事找明瑜。”


    宋明瑜这才慢吞吞地叫了一声:“吴书记,各位主任好。”


    走在后头的瞿主任是个面上带笑,眉眼却有些犀利的女人,她锐利的目光在厂办常主任脸上一抹,有些怀疑,刚刚在路上,吴书记和这个姓常的一直在她面前拍胸脯保证,说厂里和这个叫宋明瑜的姑娘关系很好,她却怎么感觉人家不想搭理他们呢?


    瞿主任都能感受得到宋明瑜的冷淡,吴书记这个当事人当然也不可能忽略宋明瑜语气里的不情愿,他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林香挽着宋明瑜的手臂,好么,看样子要不是这儿还有两个针织总厂的职工,恐怕宋明瑜是真不想搭理他。


    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笑呵呵地跟宋明瑜凑近乎:“明瑜啊,最近工作生活上,有没有什么困难?”


    “……还行。”


    “那就好,那就好,你看你在胡同里住着,有什么需要的,随时跟厂里说,就像今天这个扩建店面的事情,你看一个申请表上来,王主任他们就大周末的过来帮你把事儿给办了,不叫你多等,挺好,挺好。”


    老王辛辛苦苦干活,总算是没有被吴书记忽略,他抬起头笑得老实:“应该的,应该的。”


    一通你来我往的寒暄,十句话里头一句有效信息也照不出来,宋明瑜脸色淡了下来,决定开门见山:“吴书记,今天找我是有什么事?”


    “说起来,和你这个小饭馆还有点关系!”吴书记笑着道,“你看,你这个小饭馆也算是咱们针织总厂第一批响应国家改革开放政策,砸墙开店做个体户的了,大家都夸你是手艺好东西正,店面又干净卫生,来吃过的都满意,这怎么说都算得上是咱们厂里的代表了。”


    “嗯。”


    “你爸妈以前又是咱们针织总厂的资深职工,还是劳动模范,这厂里头以前通知栏里头没少出现他们的名字。”


    “嗯。”


    “咱们南城不是打算这个夏天办个小吃比赛,弘扬弘扬咱们南城本地的美食文化嘛,你说这么有积极意义的事情,咱们针织总厂作为本地的龙头企业,怎么可能不主动表态,不积极参与一下呢是不是!”


    “嗯。”


    面对着那双清凌凌的目光,宋明瑜不接茬,吴书记感觉自己脑袋有点大:“明瑜啊,咳咳,厂里面的意思呢,是想问问你,愿不愿意代表咱们总厂,参加这个比赛。”


    原来是在这儿等她呢,宋明瑜目光从这几个领导风范十足的来客身上一扫而过,最后落到旁边正支棱着耳朵听的老王身上,老王感受到她的目光,背后一紧,赶紧像是什么也没听见似的,又指挥他手底下那群人砌墙抹砖去了。


    她这才把目光收回来,慢慢地看向了吴书记:“吴书记,你知道这个小吃比赛,个体户是能单独参加的吧?”


    吴书记汗流浃背了。


    他当然知道,就是因为南城这次也是打着响应政策号召的旗帜,特别鼓励个体户参与,所以其实是分了两种不同的报名方式,一类就是像吴书记说的一样,代表厂里面去参加,这种名字后头接的就是针织总厂的名字,还有一类,就是以个人名义参加,后头就不会有单位的名字。


    她笑吟吟地说道:“吴书记,你们该不会是打算让我给厂里打白工吧——应该不至于吧,你们针织厂,不对,是针织总厂,现在效益那么好,我无父无母,靠这个小饭馆勉强才能把弟弟养活,应该不至于压榨我这么个孤女吧?”


    一口一句孤女,一口一句你们,生分得像是完全没关系似的。


    “明瑜,你、你这个说得,怎么可能呢!”吴书记这会儿不是汗流浃背,他感觉背后有一道寒光在注视着自己,“吴叔叔怎么会做这种事呢是不是,你不记得了,小时候吴叔叔还抱过你,你生病了来厂里挂水,我还夸你特别乖巧呢,我哪能做这种事,而且总厂再怎么说也是你从小长大的地方,你看你遇到那么多困难,厂里也帮了你许多忙,是不是,这回就是请你帮个忙,也算是帮咱们厂里争争脸面嘛!”


    “这话我好像在哪听过,诶,吴书记,我和弟弟想请你帮帮忙,让我能进厂当个普通流水线工人那会儿,你是不是也是这么跟我说的,只不过后头接的是那句,‘不过这都是厂里规定,我没办法’,咦,现在轮到厂里想出风头,就有办法,符合规定啦?”宋明瑜说话跟快刀子似的一点不留情,“看来总厂的规定也挺弹性的嘛——吴书记,我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我这个小饭馆都忙得不得了,实在是没空参加这什么比赛。”


    “宋明瑜,你——”


    厂办的常主任在旁边听了半天了,他听说过这姑娘外号刺儿头,在厂子里那是威名显赫,可这两个月宋明瑜的名字都和小饭馆绑在了一起,提起她不是夸手艺好,就是在讨论什么时候又去饭馆吃饭,他还以为宋明瑜性子磨出来了,原来她是根本就没改!


    他后半句话却没能说出来,妇女办的瞿主任一直默默地在旁边聆听,两边说到这份上,她截断了常主任的话:“宋小同志,我明白你的想法,我有个提议,你看这样合不合适。”


    对方是妇女办主任,和针织总厂没关系,说话也客气,宋明瑜脸色缓和下来:“瞿主任,您先说。”


    “就像宋小同志你刚刚说的,这次比赛本来就是为了宣传咱们的美食文化,退一步说,那也是要宣传咱们本地的餐饮店,给个体户们一个宣传自己的舞台,白手起家不容易,要是不能属上自己的名字,那也是一种遗憾。”


    瞿主任说话就有艺术水平多了,“针织总厂这边呢,想要的也是一份荣誉,能够写在报纸上,报告里,说白了,就是想让其他厂子羡慕羡慕,总厂里头出了这么厉害的个体户,这么年轻的姑娘,也能把自己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宋明瑜点点头,瞿主任脸色更柔和了几分:“所以你看这样行不行,你代表针织总厂参赛,但是仍然带上你家小饭馆的名字,如果比赛顺利,总厂这边给予你一定的物质奖励,并且妇联这边也会给你发一块‘巾帼创业标兵’的牌子,吸纳你进入咱们的工作队伍。”


    瞿主任的计划很简单,简单来说一分为二,精神上妇女办这边负责,在几十年后一块牌子或许不重要,但在这个口口相传的年头,谁店里牌子多,就代表着谁更受到认可,至于吸纳进队伍……这句话其实并不是让宋明瑜去妇联上班,而是一种名誉,意味着认可宋明瑜作为个体户作出的贡献,这也算是在帮她提高社会地位。


    毕竟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姑娘说话没多少份量,但要是有妇联在后头支撑,自己做个体户生意还风生水起……那可就没几个人敢小瞧了。


    另一头,物质上就是靠针织总厂这边掏腰包,精神上的荣誉固然吸引人,但既然人家姑娘干个体户,就是为了挣钱养家糊口,重点还是得看总厂这边舍不舍得出一个令宋明瑜心动的奖励。


    在场所有人都是千年的老狐狸,谁也别说谁,瞿主任这话一出,压力瞬间又回到了吴书记身上,从房管科的施工队,到吃瓜的林香高彦芝,到发完大招就默默退回旁边看戏的瞿主任,和满面焦急却又帮不上忙的厂办常主任,最后到宋明瑜自己,一个院子好多双眼睛都直勾勾地盯着吴书记。


    “其实吧,我们小饭馆里头一直缺一台冰箱,你说这天气越来越热了,东西也放不住,可惜,我小饭馆,小本生意混个饭吃,哎——”


    吴书记擦了擦汗,一台冰箱,那可是上千块,然而背后锐利的目光简直要给他衬衫戳个洞出来,他感觉自己的地中海面积似乎要扩大了:“冰箱,没问题,哈哈,物质奖励嘛……物质奖励当然要有!”


    这坑不踩也得踩了,现在是他求人家啊!有诚意,有价值,够下血本,不然还真请不动了,吴书记闭了闭眼,把心一横,“冰箱!要是你能在这次比赛里头拿冠军,厂里送你一台全新的双门冰箱!”


    三大件之一,冰箱,还是双门的——


    宋明瑜笑意盈盈:“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试试看。”


    ……


    胡同里头有人参加南城小吃比赛啦!


    开小饭馆的宋明瑜,要代表针织总厂,出战报纸上说的那个小吃比拼啦!


    吃瓜好事者奔走相告,短短一两周的工夫,整个针织总厂上上下下基本都知道了这个劲爆的消息,有知道之前“抢房大战”历史的吃瓜群众就好奇了:“怎么就偏偏是宋明瑜呢?”


    明明吴书记和这姑娘根本不对付呀!


    于是就有知道内情的悄悄给大伙儿说八卦:“那小饭馆现在做得好呀,不仅咱们总厂的人爱吃,什么纺织三厂、棉纺厂,甚至还有灯泡厂嘉陵厂那些地方的哪怕搭五路电车也要来吃一顿,听说好几个厂子的食堂大师傅都抗议,说现在员工嘴巴挑,做不成小饭馆那样的就不爱吃,食堂现在都变冷清了,你们说说,总厂不找这姑娘找谁?”


    另一个瓜田里的“猹”没少听各路新闻,又紧跟着补充:“还有一个事儿呢,说是嘉陵厂和灯泡厂那头还真有人心动了,想把这小饭馆连人带店一块挖走,那条件还挺好,吴书记一听可不就急了么,宋明瑜跟她弟弟都不是针织厂的人了,前头关系撇得干净,现在可不就上赶着又要给人请回来,也就是条件不允许,不然非得敲锣打鼓昭告天下,小饭馆就是针织总厂的,谁也抢不走。”


    吃瓜群众们恍然大悟。


    怪不得要让宋明瑜去参加比赛,搞半天不是要凑这回的热闹,而是要向人家小姑娘示好呀,有那住在家属楼,见过吴书记之前是怎么咬着牙答应那套房子的女工回家碰到吴书记本人,差点当场破功笑出声来。


    都说宋明瑜是个刺儿头,可全厂里被刺了两回的,还真就吴书记这一个倒霉蛋!


    外头议论纷纷,针织胡同里头却是一派平静,处于漩涡之中的宋明瑜更是每天两点一线,不是在小饭馆抡着铁锅炒菜,就是在小院里和林香坐着聊天,林香怕她压力大,让她饭馆这边不忙就过来,宋明瑜干脆就跟老王说了一声,让他在两家院墙中间留了个小门。


    关上就还是两家,打开就合拢成了一家,宋言川这下天天进出也方便,不用从院子外头绕一圈,宋明瑜得闲了也从小门进出,她这边院子又被饭馆盖进去半截,显得有些逼仄,林香那头却还是漂漂亮亮的。


    天气又暖和,林香在院子里坐着,把缝纫机搬出来一点点裁衣服,宋明瑜就搬了张躺椅过来,半靠在上面打瞌睡,林香笑话她像只没睡醒的猫,宋明瑜腾地一下坐起来,“我院子里头好像还真有只猫。”


    “猫?这附近都是工厂,哪里来的猫?”


    宋明瑜又躺了回去,“我也不知道,就是言川半夜起夜,说是听见了猫儿叫,我没看见影子。”


    林香锁了个边,“咱们胡同这边天天都有联防队,倒是不怎么怕贼,不过你开着饭馆,要是有只猫也不错,如果闹老鼠了,还能帮忙抓抓老鼠,就是这猫儿不好找,也没听说谁家大猫下崽。”


    “没事儿,顺其自然吧。”宋明瑜懒洋洋地玩树叶,“对了,林姐,咱们周末要不要去民族路逛街?”


    “嗯?”


    “你之前给咱们仨做的裙子,我都还没机会穿出门呢。”宋明瑜语气有些怨念,“天天都看这四四方方的院子,都快看腻歪了,不是又有新电影上吗,咱俩带念嘉去看呗。”


    林香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她默数了一下时间,“估计得等暑假才行,景行这边快考试了,你陈叔叔靠不住,我还是待在家里比较好——而且明瑜,你不是要代表厂里参加那个小吃比赛吗,别忘了。”


    “我记得呢!”宋明瑜咸鱼瘫,“啊啊啊,我怎么那么忙——”


    第32章 第 32 章 万字爆更~补收藏300……


    宋明瑜是真的忙。


    房管科来扩建之后整个小饭馆的位置都更大更宽敞了, 之前外摆的折叠桌椅不合适往里搬,又去木器厂那边买了几套回来放着,外摆照旧,谁知道一通操作下来, 刚到饭点没多久, 所有座位就又坐满了!


    座位是比以前多了, 可人流量也比之前大了,幸好大多数人也是来吃盖浇饭, 人多, 换得也快,暂时还没有出现什么问题。


    她还买了一套大圆桌,放在隔出来的包厢里头。


    一墙之隔, 外面接散客, 可以吃盖浇饭,也可以单点饭菜, 包厢里头就不接散客拼桌,不接盖浇饭的单子,提前预订做宴席模式, 还一周只接一桌!


    老王开始还嘀咕人家外头国营饭馆都不搞这个, 她这么做会不会步子迈得太大, 结果刚扩完没两天,唯一一桌包厢就订出去了——


    嘉陵厂的于荣芳要谈婚事,她之前一直没选好地方, 国营饭店没包厢, 有包厢的大酒店又太奢华不接地气,长辈们都不太喜欢,选来选去正头疼呢, 结果宋明瑜这边竟然搞起了包厢,来吃一顿饭的工夫,于荣芳在包厢里逛了一圈,果断就下了决定,“小宋,你这包厢可一定要给我留着。”


    包厢里外可是完全不同的设计。


    考虑到做宴席有待客的需求,宋明瑜让老王把墙刷成了大白漆,再找高彦芝和林香她们做了一整套的软装,墙上挂着毛线钩织出来的菱形格、波浪格装饰,大大小小错落有致,背后紧挨着马路的那一侧打了两扇窗户出来,平时用浅白色碎花窗帘掩上,既不影响采光,又多了一点朦胧柔和。


    要是推开窗,外头就是人间烟火气,是二八大杠叮铃铃的车铃载着男女老少的欢声笑语。


    于荣芳喜欢得不得了,豪气地交了十块钱定金,兴高采烈地回去了,后头再来人,宋明瑜只能抱歉地通知对方,这个包厢已经被预留了,问的人多起来,她干脆在店门口贴了个告示“包厢已预订,暂无席位”。


    想了想,又加了个招工启事。


    店面扩建好,人手也该是补充的时候了。


    但来应聘的人,宋明瑜却没有一个看中的。


    要么比宋言川这个小不点动作还不利索,要么就是没安心想来上班,就是不学无术的待业青年想找个地方混日子,还有的人连最起码的卫生都不讲,拿着擦桌子的抹布自作主张要帮她洗碗。


    应聘完这些人,宋明瑜感觉比自己上辈子找工作那会还累,林香知道了还安慰她,“沙子里头淘黄金,多面试几个,说不定就有合你心意的。”


    宋明瑜却觉得心累,“林姐,你不知道有些人多奇葩。”


    她捻了个毛豆来吃,高彦芝不怎么喜欢下厨,却很擅长做这些小零嘴,她常常带在身上吃的瓜子都是自己炒,夏天做盐水毛豆更是一绝。


    难得有机会聚在一起看电视,高彦芝拿了一大盆毛豆过来,让大家一边看,一边吃。


    “之前那些人,我还能说是不合适到我这个小饭馆上班,有一个来应聘的年轻男人那才叫一个自信!”


    进了小饭馆就开始点评,从装修到布局,从菜式到出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黑珍珠米其林的评委,穿越时空跑来她这儿打分呢!


    “最搞笑的是,他竟然说我定价有问题。”宋明瑜想想都觉得无语,“说什么当老板就应该有当老板的自觉,一块钱的盖浇饭太便宜,要么涨到一块五一份,要么就在里头偷工减料,把肉减去一半!”


    “啊?”林香和高彦芝都听呆了,“他图什么呀?”


    宋明瑜也不知道这人图什么,她难以置信地指着墙上的告示跟那男的说自己招的是帮工,那男的竟然还对她自信一笑,“我觉得在我的帮助下,你这个饭馆生意能更好,到时候你分点红利给我——”


    宋明瑜面无表情把人给轰出去了,要夏娟以后盯着,绝对不要放这个人进来,“骗子,还是智力极低的那种。”


    真把她当成什么涉世未深的小女孩了,这种幼稚的骗局,她在福利院的时候就不信了好吗?


    虽然一通吐槽,但宋明瑜其实也知道为什么找不到合适的,在这个年代,铁饭碗的吸引力还是太强了。


    她这个小饭馆老板连电视机都抱回家了,也没见厂里哪个工人辞工不做了跑来开店,去房管科提交申请的大多都是待业青年,要么就是已经病退拿退休金的。


    不在厂里的人群里,又有一大堆是怎么说都要排队进厂,坚决不跟个体户扯上关系的,最后才轮到愿意来饭馆打工的。


    宋明瑜知道这事儿急不来:“慢慢找呗,反正现在我也不急,店里也运转得下去,就是夏阿姨有点忙,我又给她涨工资了。”


    夏娟在店里现在是一手包揽所有活儿,堪称劳模骨干。


    自从搬进大杂院了以后,夏娟有了自己的房间,肉眼可见地脸上也有肉了,精神状态更好了,推豆腐都有力气了,她还是坚持不让宋明瑜累,尽量不让宋明瑜做除了炒菜和备料以外的事儿,现在宋明瑜都难以想象,夏娟要是不在,她一个人要长出三头六臂才能应付店里这么多杂事儿。


    所以店面扩建以后,宋明瑜第一件事就是给夏娟每个月多发十块钱,再加上夏娟在店里零售的豆腐卖得特别好,现在夏娟一个月能拿到手五十块钱,多的时候甚至能有小六十!


    这个工资哪怕跟针织总厂比,那也是绰绰有余,林香现在一个月工资差不多就有五十二三块,这是因为她今年拿了劳动模范,而且总厂现在扩大了规模,集体提了一次工资。


    在南城这个地方,大多数人一个月还是只有四十多块钱,像蒋晓霞她们纺织三厂效益一直上不来,工资就一直不会动,铁饭碗里头装的是死工资,一毛一分都不多不少。


    高彦芝和林香都和夏娟熟,听到这消息是真心实意为对方高兴,高彦芝颇为感叹:“当时新民和我都想给娟儿找个出路,我还说去妇联问问,娟儿说她就想待在小饭馆,明瑜,我说句话你别多心,那时候我的确是想给娟儿找个临时工的,再怎么说,厂里它保障好呀!可我现在想明白了,个体户没什么不好的,只要自己勤奋,日子照样能过得红火。”


    林香很赞同,之前她也是“进场派”的思维,如今看着宋明瑜的小饭馆一点点做起来,她的感触同样深刻:“是这个道理,白手起家,自己有本事,哪里都能吃得开。”


    宋明瑜给俩阿姨讲薛绍的现状:“说起来,前两天我还见薛绍来接夏阿姨下班回家呢,说是在存钱,要么再租个独立的小院就他们俩住,要么就买个二八大杠,加个板车,以后送夏阿姨上班。”


    “二八大杠那挺好的呀。”高彦芝有些好奇,“小绍还在器械科吗,那个工作可累得很。”


    宋明瑜有最新消息:“还在器械科,不过不是搬设备,说是去协助测绘之类的了,还是要跟着到处跑,但是没那么累了,他上次来店里的时候,说想找点其他机会,还在看呢。”


    薛绍也不是木头脑袋,看不清楚形势,他妈现在就在个体户宋明瑜这儿上班,一个月能挣多少心里哪能没个计较,他当然也想出来做些什么,但是他性格要谨慎一些,决定骑驴找马,一边继续干现在的工作,一边慢慢寻觅机会,免得鸡飞蛋打。


    毕竟他现在的工作也有稳定的收入,也没以前那么累,多少工友还羡慕他呢。


    林香欣慰不已:“那就好,小绍年轻,确实可以出来闯一闯,之前是没办法,现在经济上也没那么困难了,完全可以多试一试,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嘛。”


    高彦芝调侃宋明瑜:“小宋老板现在是什么都知道。”


    “薛绍经常来店里看夏阿姨,我要是不知道才怪了。”宋明瑜笑嘻嘻地靠过去,给林香剥了颗毛豆,“就是太忙了,我本来想着给咱们胡同里留一桌,大家聚一聚,可是大家都有事要做。”


    忙,这个夏天,宋明瑜发现大家都很忙。


    宋明瑜忙着扩建店铺,继续好好经营她的小饭馆,夏娟薛绍忙着工作,母子俩一起挣钱。


    就是这会儿跟她闲话的高彦芝也忙,小蝶之前一直在幼儿园带着,结果有小孩出了水痘,高彦芝就把小蝶接回来自己带,她和张新民都要上班,只能让婆婆过来帮忙。


    两代人总有习惯不一样的地方,这会儿房间又不够用,就只能堂屋架一张床起来,婆婆带着女儿睡厢房,两口子在堂屋,高彦芝睡床,张新民打地铺。


    好在小蝶年纪小,也没什么正经事得做,每天就是吃喝拉撒玩,一屋子三个大人围着她转倒还能支应过来,但是马上下半年要开学上小学了,高彦芝这些日子没少抓着人问注意事项。


    蒋晓霞被她问得没脾气,差点举手投降,说高彦芝哪里是送闺女去上小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送出国,这辈子都不回来了呢!


    高彦芝也不恼,没办法,谁让她家就小蝶一个孩子呢,年纪又比胡同里头其他孩子小那么多,陈景行五年级,徐妍四年级,剩下陈念嘉和宋言川都是读三年级,哪怕是徐思成,那也早就上小学了,就小蝶一个落了单。


    幸好这些日子里,侄女还经常过来陪她说话,陪小蝶玩儿。


    “小毛也转正了,邹主任家还挺好说话,说是她做菜做饭还有点天赋,邹主任他爸有糖尿病,让她好好学着做清淡的,要是老人满意,以后每个月再加一笔单独的奖金。”


    毛小静肯吃苦,愿意琢磨,连胡同里的小朋友她都会不耻下问,顺利转正可以说是在所有人的预期之内,高彦芝喜气洋洋,“就是住着有点不自在,毕竟邹家女儿出去读书了,一屋子的男人,小毛说她自己守本分,把握好分寸就没什么问题。”


    小毛还记着自己转正之前胡同里头大家对她的友好,隔三差五早上都会跑到胡同这边来帮帮忙,有时候高彦芝早上起来,整个胡同里头那是干干净净,一点灰尘和垃圾都没有。


    要知道这么多人住着,还天天都有人往家里搬蜂窝煤,甚至还有运柴火杂物的,想随时随地都保持干净简直不要太难,说是各扫门前雪吧,同一个院子隔出来的,这算谁的,那又算谁的,偶尔难免起矛盾。


    可自从小毛来了以后,这些事儿都不存在了,大家早上起来看着干净的胡同过道,摆得整整齐齐的杂物堆,甚至连歪了半截的蜂窝煤堆都给重新叠放整齐,那心里别提多舒服了。


    宋明瑜知道的还要多些,毛小静要负责邹主任一家的三餐,就得负责去买菜,最近菜市场那边放松了限制,有人做起了油炸饼的生意,知道小饭馆白天生意忙碌,怕她早上饿着,小毛还给她捎过油炸饼过来,说谢谢宋明瑜教自己怎么给老人家做饭,“等我发了工钱,明瑜姐,我给你买礼物!”


    其实哪里算是教,不过就是告诉了她一点煮粥开花、怎么兼顾营养和口味之类的小技巧,可毛小静就牢牢地记在心里头,还想着要回报她的善意,宋明瑜听说她转正,欣喜不已,“转正工资高一些,小毛也能松口气了。”


    “谁说不是呢。”侄女的日子一天天好起来有了盼头,高彦芝也高兴,她调侃地努努嘴,“她不算忙,真要说起来,你林阿姨才是最忙的。”


    林香苦笑一声,她还真反驳不了。


    中考和高考前后脚,小升初又和中考前后脚,仔细一算日历上就没剩下多少日子,林香嘴巴上说不给陈景行压力,她自己压力却大得不行,离考试的日子越来越近,她嘴巴上一圈圈地燎起了火泡,晚上睡都睡不好。


    陈继开倒是睡得香,但陈组长睡得越香,林香越是感觉在这节骨眼上孤立无援,宋明瑜于是经常过来找她说话,林香做缝纫,她就在旁边说趣事,又拉着林香一起看电视。


    有了这些东西转移注意力,林香紧绷的精神这才慢慢地松缓下来。


    “也不是说读厂附中就不行。”在相熟的人面前,林香难得吐露心声,“只是觉得,景行天天那么累,就因为要考一三八,现在连言川叫他一起去喝汽水他都不去了,这要是没考上,我们做父母的要怎么和孩子说呢?”


    说得轻飘飘的,景行恐怕觉得自己的努力没人认可,可要是说重了,又担心孩子心里有了疙瘩,反而产生厌学情绪,都是父母,高彦芝懂她心里的患得患失:“重点不是咱们心里怎么想,是孩子心里怎么想。”


    “是啊,可这关头,也不好去问景行是怎么想的。”


    从有了陈念嘉开始,陈景行就乖,他好像天然就知道自己要给妹妹做好榜样,林香仔细回想,甚至只想得起来儿子还特别小的时候有过淘气的一面。


    “以前都觉得孩子懂事成熟是好事,现在来看,也不见得。”林香叹气,“要是言川,我就不愁了。”


    宋明瑜笑得不行:“林姐,你这是当局者迷了!你忘了,当初言川成绩跟不上,你比我还急呢,真要是换了言川,你现在就不是发愁考试之后怎么和他开解了,你首先发愁他有没有升学的概念,恐怕对他来说,考一三八和考厂附中根本没什么不同——”


    “可能考厂附中他还更乐意,因为离饭馆近。”高彦芝接话道,“上次言川不是说了吗,小学毕业那个暑假,他也要来饭馆帮忙,他要赚工资,买典藏版的《西游记》!”


    两人哈哈大笑,林香无可奈何地吃了一颗毛豆,“还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


    的确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自从宋明瑜买电视机以后,许多家里有小孩的家庭都感觉自家多了一本难念的经。


    “为什么她家有,咱们家没有!”


    电视机天天都运转着,小孩们为了能一会儿电视,甚至放了学也不去吃零食了,也不和朋友们约着出去玩了,哪怕是住厂里那几栋筒子楼的,都特地要绕到宋家小院门口,扒拉在墙头看电视,直到被路过的大人发现,他们才忙不迭地跑开。


    最爽的还是宋言川。


    他姐抱回来的这个电视机是胡同里的香饽饽,更是他能昂首挺胸的后盾,以前住筒子楼那会儿都没人愿意跟他说话,更别提跟他一起玩了,现在呢,那些小孩还黏在他后面,七嘴八舌地问他能不能去他家里看电视,有人甚至还说要请他喝饮料。


    宋言川总是拿腔拿调,等那些小孩一路跟到胡同门口,他才来一句轻飘飘的,“我姐不让,不好意思。”


    表面淡定,他其实心里爽得不行,墙头草,还想看他家电视,门都没有!


    陈念嘉觉得他好幼稚,“你不想让他们去,一开始拒绝不就好了。”


    “你不懂,就是要这样,他们才会伤心。”宋言川气呼呼的,“以前我和我姐在筒子楼的时候,想跟他们分着吃一块麦芽糖,他们都不肯让我吃!”


    他去旋电视机的按钮,自从两家中间加了一道门,做完作业之后他第一件事就是回自家看电视,陈念嘉一般会跟他一起,两个小豆丁坐在堂屋撑着下巴看电视剧。


    宋言川最喜欢的还是《霍元甲》,有时候还会在院子里闻声起舞,学着电视剧里霍大侠的模样打一套武术拳法,陈念嘉却更喜欢看《每日一歌》,她觉得里头的曲子最好听,还有风景看。


    两人常常为了放谁更喜欢的闹别扭,最后还是宋言川提出用“石头剪刀布”的办法,陈念嘉运气不好,三把里头能输两把,她也愿赌服输,宋言川在旁边看《霍元甲》,她就摸出辅导书来,闷不吭声地在餐桌上做题。


    只是往往没过多久,《霍元甲》的背景音也没了,变成了《每日一歌》的声音,宋言川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了桌子边上,拿出作业本,对着陈念嘉嘿嘿一笑,“你去看你的节目呗!我做题就行!”


    想趁着他看电视,自己偷偷做题,考试的时候好甩下他?哼哼,没门!


    宋言川真的很幼稚,陈念嘉哭笑不得,干脆拉着他,两个人一起看《动物世界》,其实电视机上的动物都长得模模糊糊,可他们还是忍不住沉浸其中,开始幻想在白雪皑皑的山崖之间,到底生活着多少大自然中的生灵。


    当陈景行出现的时候,往往就意味着他们俩的快乐时光到头了,作为三人中最年长的哥哥,陈景行有宋明瑜的“授权”,对电视机节目有最高决策权,而他往往只会看一个节目,那就是学英语的《FOLLOW ME》。


    不仅看,还会跟读,陈念嘉是哥哥做什么,她就做什么,而宋言川呢,当陈家兄妹都做同一件事的时候,不需要任何人指挥,他自然而然就会跟上,于是一到《FOLLOW ME》节目播出的时候,电视机面前就会出现三个高高矮矮的脑袋瓜,以及半土不洋、磕磕巴巴的“hello”和“whats your name”。


    最近,三人组又变成了四人组,徐妍也变成了电视机前小脑袋瓜中的一个。


    和陈念嘉不同,念嘉年纪小,虽然做作业的时候认认真真,但很难说平时没有受到宋言川活泼性子的影响,至少小姑娘现在也偶尔会跟宋言川在院子里打打闹闹,偶尔还会特别不淑女地玩“斗鸡”,一股劲能把宋言川都顶个人仰马翻。


    徐妍却有着完全超乎年龄的安静,无论面对谁,她都是同样的笑容,毛小静见过她以后表示两个人的名字应该换一换,“徐妍应该叫小静,这也太安静了。”


    谁都知道徐妍家里的情况,徐妍自己也在蒋晓霞和她爸爸徐伟康结婚,尤其是有了弟弟徐思成以后,很少再来其他人家里,包括从前熟悉的林香家,可自从宋明瑜的电视搬回来那天开始,她渐渐地变成了宋家小院的常客。


    准确地说,是学习小组的常客,放学以后,她常常带着作业,默默地跟在陈家兄妹身边一起做,有时候陈念嘉被宋言川叫走,她还是会留在那里,和陈景行一起,面对书山题海。


    四年级的作业并没有五年级那么多,就连陈景行有时候也觉得这个妹妹太内敛了一些,想让宋言川找念嘉玩的时候也把徐妍带上,徐妍却摇摇头,说她想看书,“景行哥,我想看很多很多书。”


    徐妍从来不知道外头的世界原来有那么大,那么缤纷多彩,直到她看着电视机里那些穿着漂亮衣服,自信又明朗的人,她心里充满了憧憬……她想要有一天,也成为那些人中的一份子。


    徐妍给自己找了一个学习的目标——她最羡慕,也最崇拜的人,就是陈景行。


    林香阿姨温柔又包容,景行哥从小成绩就是年级第一,五年级的知识,他四年级就会了,现在甚至已经开始在学习初一的内容,她自己虽然也算是班上的前几名,可是比起来完完全全不够,她想要变得和陈景行一样厉害。


    所以,陈景行做题,她也在旁边坐着做题,陈景行看英语节目,她也看英语节目,慢慢地,她自己也沉浸在了这样的日常中,她发现满脑子都被学习占据的时候,她不会再想那些令自己伤心的事情。


    徐妍对学习的热情更高了,也更专注了,这就苦了两个小豆丁,准确来说,是宋言川。


    一个学霸还不算完,这下又来了一个学习厉害的,外头还有个毛姐姐时不时就来问问题,尽管如今已经跻身“小老师”行列之中,宋言川也感觉自己压力山大,这老师之位岌岌可危,他给自己拉外援:“陈念嘉,咱们俩才是一头的!”


    陈念嘉看他的表情像在看傻瓜:“我和我哥是一头的。”


    “对哦。”宋言川这才想起来,“你和景行哥是亲生的。”


    那不就剩他一个了!


    宋言川只能默默地抱住了他家电视机,他不能再看《霍元甲》了,至少在景行哥考完试之前,他要默默努力,然后惊艳所有人……宋言川发下宏愿,只可惜毛姐姐这两天都没来胡同里,不然他能抓着对方说上一小时的知识都不带停的。


    不过很快,他就顾不上毛姐姐这个“学生”了,这天小院子里热闹得不行,针织胡同第一届小吃品鉴大会,在他家掀开了序幕!


    ……


    说是品鉴大会,其实准确地说是宋明瑜邀请胡同里头的四邻八户来挑一挑她参加比赛要用到的小吃。


    她不急,吴书记却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厂办早就严阵以待,连吹彩虹屁的通稿都准备好了,他连去比赛现场要穿哪套西装,戴什么颜色的领带都已经准备得齐齐整整,可这小吃比赛的当事人却反过来安抚他,让他不要慌:“吴书记,这个准备来得及。”


    还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耐不过吴书记三催四请,宋明瑜店里面的生意也慢慢平稳,她干脆就把这个事情提上了日程,宋明瑜的态度一向是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好,她之前不急是因为真的腾不出时间,而且小吃比赛也不是比谁准备得久,但开始着手准备比赛的事情了,她立刻就请了外援,那就是胡同里的邻居们。


    这场比赛最终是要打响南城美食的名声,宋明瑜想,再没有谁比胡同里这群生活在南城几十年的“老土著”,更了解什么小吃是南城人的最爱,什么味道才是他们想象中应该代表南城的味道。


    宋明瑜相信自己的手艺,也相信他们的口味。


    从一大清早,她就在厨房里忙碌个不停,等这次品鉴大会的“评委们”先后进来,闻到的就是浓浓的香气。


    餐桌摆进了院子里,小孩们撒了欢地跑来跑去,邻居们都震惊了,他们不是不知道宋明瑜厨艺好,可她也太厉害了吧!


    整个餐桌上,摆着三种不同的小吃。


    鲜花凤尾酥,长得圆润小巧,一层层酥皮环绕而开,就像是无数金线盘旋在上面,又如同荷花半开的模样,最里头缀着一朵浅粉色鲜花,隔着老远就能闻到鲜花的香气。


    三合泥,用芝麻、核桃、糯米,配合碎花生、红糖、黑豆,用猪油慢火煨炒到暄软香甜,配一杯清淡爽口的老鹰茶,芝麻核桃的香气被猪油裹着更加浓郁。


    叶儿粑,艾草叶子裹着糯米粉做的皮,皮里头又裹进去咸香味儿十足的肉末和榨菜,糯糯的皮儿里头已经完全浸进去了馅的味道,小巧玲珑。


    评委们拿着自带的碗筷,一边吃,一边点评。


    鲜花凤尾酥这酥皮起得恰到好处,鲜花酱一吃就知道是现熬的,好吃!


    三合泥特别讲究火候,这火候刚刚好让香味儿都激发出来,但又不会在嘴巴里糊作一团,不同食材的口感错落有致,还有层次,好吃!


    还有叶儿粑,小孩们简直爱到了心窝里,看上去绵绵软软的,可不沾筷子,不沾牙,也不沾叶子,一口咬开,馅儿和皮儿带着一点艾草叶的草本清香滑入嘴巴里,好吃!


    这个好吃,那个也好吃,评委们就跟丢进瓜田里的猹一样,根本不知道哪块瓜才是最好的——每一种小吃在他们嘴巴里都味道好得不行!


    这下大家看着宋明瑜的表情都再和蔼不过,毕竟这次宋明瑜是代表针织总厂参赛,那就是他们针织胡同唯一的希望啊,他们可都是盼着宋明瑜这次能拿个好名次,给胡同狠狠争个光添个彩呢!


    就是不知道到底在比赛的时候作哪一种小吃比较好,大家七嘴八舌,各自都有自己喜欢的小吃,哪道小吃都有支持者。


    高彦芝第一个站出来帮自己喜欢的小吃摇旗助威:“明瑜,叶儿粑,就叶儿粑,你想想,这是咱们南城美食的评比,你肯定是要做最有南城特色的呀!”


    “叶儿粑有啥好吃的!”蒋晓霞觉得那巴掌大个小玩意儿,吃了都没感觉,她寸步不让,“哪有三合泥地道,你想想咱们谁家小时候不是羡慕那些能吃得上三合泥的,隔着院子都能闻到那芝麻糊的香味儿,就着那味道能喝下去两大碗米汤!”


    高彦芝“嘿”了一声,“晓霞,你也说了那是咱们小时候,现在谁还拿那东西当金宝贝呀,再说了,三合泥颜色也不好看,不适合拿去比赛啊。”


    老乔两口子也来了,乔奶奶最喜欢吃酥皮点心,大手一挥:“都别争了,三合泥不够高雅,叶儿粑呢又太像小打小闹了,怎么选也该是凤尾酥啊,以前这道小吃还是宫廷糕点呢,你们这些年轻人知道不,那是给皇帝吃的,多稀奇,多金贵!”


    咋还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了呢!“年轻人”张新民赶紧给老婆撑腰:“乔奶奶,你就是自己爱吃酥皮的,就一个劲儿地推销你那个酥,明瑜,咱们别听奶奶的,还是叶儿粑好——”


    小蝶也跟在爸妈身边,像只兔子似的一蹦一蹦:“叶儿粑,叶儿粑!”


    徐思成跟她唱对台戏:“宋姐姐,小蝶啥也不懂,选三合泥!”


    林香在中间和稀泥:“都好,都好。”


    结果受到了两边的共同炮轰:“她/他的才不好呢!”


    各路“粉丝”险些现场掐起来,宋明瑜哭笑不得地把叔叔阿姨还有各位小朋友安抚下来,陈念嘉过来小声跟她说悄悄话,“宋姐姐,你做什么都好吃,是真的!”


    又问她要用什么参加比赛,宋明瑜犯了难,“姐姐也没想好。”


    就像这些“粉丝”们说的一样,三种小吃,各有各的好,一时间真的很难分出来高下,她打算再考虑考虑,反正报名表上不用写,当天填好,在截止之前就稳稳地交了上去,吴书记总算是睡了个安稳觉。


    结果没多久他又发愁了,原来这次南城小吃比赛比想象中还火爆,竟然连那些百年老字号都来了!


    宋明瑜没受这些风波影响,她按部就班地开店迎客,抡锅炒菜,要是有客人问起,她就答,要是没人提,她也懒得主动提这茬,突出一个随遇而安,中途于荣芳带着对象和两方父母过来吃宴席,她还有心情多做了个小汤圆当小吃送上去。


    “我家小饭馆开业以来第一桌宴席,这算是谢礼,谢谢捧场。”


    可不是捧场么,于荣芳家里不缺钱,对象也是门当户对,预算基本上可以说是上不封顶,至少在她这个饭馆里头是完全可以配置拉满——


    夫妻肺片、口水鸡、卤牛肉、水煮鱼、粉蒸肉、大刀烧白、糯米饭……六个凉菜八个热菜,一汤两主食,饭后一人再来一小碗软软糯糯的小汤圆,个个数字都吉利。


    “一心一意,甜甜蜜蜜。”


    吉祥如意的话谁不爱听呢,更别说两边本就处得你有情我有意,这回父母坐下来吃饭就是讨论一下结婚的细节问题,配上这么一桌美味又丰盛的宴席菜,既有南城家常风味,拉近了两边距离,又兼顾了江湖菜的技巧和特色,撑得起一桌席面,两边父母的笑容就没掉下来过,这会儿更是笑容满面。


    吃过饭,于荣芳来结账,就给她额外塞了个红包,里头装了个十八块八,“我爸妈特别喜欢你做的菜,我和我……对象,也特别喜欢!”她脸有些红,却认认真真地对宋明瑜说,“这个红包是我们送给你的,希望能给你带来好运气,比赛开门红!”


    对宋明瑜来说这么重要的一场比赛,于荣芳这个老顾客当然不会错过,她还跟宋明瑜承诺,到时候决赛一定去现场“扎起”——给她当后援团!


    不过包括于荣芳在内,整个南城都没料到这场比赛的火爆情况!


    海选报名的人数,竟然超过了一百个,这个数量还在缓缓往上升,一直到报名截止那天,竟然有足足两百个人参加比赛,更让人大跌眼镜的是,里头只有一小部分的人有单位,大部分竟然都是个体户,连门面都没有的摊贩们,也踊跃加入到了这场赛事中。


    吴书记人麻了,这阵势太大了,宋明瑜真能拿奖吗?他连这姑娘能不能通过海选,现在都存疑了呀!


    请的专家评委一下就捉襟见肘,南城赶紧又从省里面请了几个大咖来坐镇,一共凑齐了两组专业评委,轮流上阵负责海选筛人,选手们足足比了三天才选出了五十个参加决赛的选手。


    回来宋明瑜就跟林香她们分享这回海选的趣事,“有个从国外回来的选手做了个九转大肠刺身!”


    大肠也叫肥肠,南城本地人也爱吃,什么肥肠粉,火爆肥肠,红烧肥肠,那都是叫得上名字的南城美食,九转大肠,听上去跟这些菜的路数差不多,可这刺身是什么意思?


    还是宋明瑜给他们科普,邻居们开始还很好奇,知道是生吃了之后,一个个眼睛都瞪圆了:“生吃大肠,那不就是吃——”


    最后那个字实在不不好说出口,可是想也知道,那味道不会太美好,宋明瑜憋着笑给他们还原现场:“我们一共三个评委,有两个当场就差点吐了,还有一个忍着把刺身吃下去了。”


    “这,这也太敬业了!”


    “就不能不吃吗?”


    “那肯定不行啊,不吃不是不尊重选手吗?”


    先前提问那人目瞪口呆,不尊重选手是她没想到的,“那这个做刺身的也没尊重人家评委老师的肚子呀!”


    这吃一口下去心理阴影面积得多大呀,这不是好几年都不敢碰肥肠了吗?


    “明瑜啊,那个评委老师咋说的,发火了没啊?”


    宋明瑜挥挥手:“没发火,他就是咬牙切齿地问了一句……你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


    九转肥肠刺身,算是她印象最深刻的一个,还有些选手就是纯属来炸厨房小组误入下厨房小组,“我后头那个女孩子把锅给烧穿了,里头的米都碳化了。”


    “还有个大哥,不知道用了什么给面条染色,做出来一锅汤面,连汤带面都是紫色的……还冒泡泡。”


    谁都没想到会遇上这么多乐事儿,胡同里所有人都还紧张着呢,听说报名的人多,还以为这次是高手过招,结果高手是真有,什么凤鸣楼、百味山庄这些老字号都派了自家的白案高手去。


    那宋明瑜呢?


    林香笑眯眯地揽住宋明瑜的肩膀,脸上笑容颇有些骄傲,“咱们明瑜,那当然是手拿把掐!”


    第33章 第 33 章 万字爆更~营养液800……


    海选, 宋明瑜做的是凤尾蝴蝶酥。


    里头填了玫瑰豆沙馅,甜而不腻,外头的酥皮拿起来抖一抖也不会掉渣,反而是上头的酥线, 轻轻捻起来, 就像是剥鸡蛋壳一样, 能缓缓从上头剥下来,造型做得简洁, 一朵娇艳欲滴的玫瑰花瓣缀在最顶端。


    在场那么多选手, 要说一个都不会做,那是不可能的。


    但是,让他们当着评委面做, 还一点不失手……这太难了!


    这得要对自己的手艺有足够的自信, 还得本事过硬,才敢现场制作这么一道复杂精巧的小吃。


    三个评委都对这道菜爱不释手, 原本试菜是一人吃一口,她这道蝴蝶酥却当场光了盘——第一个评委一马当先,就干掉了一个, 后面两个评委谁也不肯让步, 干脆一人分了一个, 还剩下一个,三个评委差点为了谁多吃一口闹起了别扭。


    主办方请来的三个都是省里有头有脸的餐饮大佬,自己做大厨能撑起一家酒楼饭店的级别, 他们都忍不住一口接一口, 这蝴蝶酥是得有多好吃啊!


    其他选手纷纷侧目,这姑娘到底是哪里杀出来的黑马?!


    宋明瑜是小组第一个交作品的,也是第一个拿到决赛入场券的, 这一场海选,她赢得轻轻巧巧。


    但对大多数人来说,却是要一番鏖战,这三天海选,有人笑,有人哭,还没到最终环节,南城这场小吃比赛就已经是声势浩大,主办方却还吊足了众人胃口,把决赛放到了半个月之后。


    而这半个月中,南城迎来了一连串的学业考试。


    ……


    一大清早,宋明瑜就收拾好了行头,提着保温杯,在胡同门口等着,没多久林香和陈继开两口子带着陈景行出来,一起往公交车站走。


    上次是林姐两口子陪宋明瑜去抢电视机,如今轮到宋明瑜陪林姐一家,送陈景行去参加小升初考试。


    针织胡同在江北,三中却在沙区,没有直达的公交车,只能先坐公交车去码头,转轮渡去到对岸,再转一轮公交车到三中。


    三人起了个大早,就是为了能赶上第一班的轮渡,宋明瑜还是第一次坐轮渡,那船离岸边离得远远的,中间没有什么“顾客通道”,只有几只小小的木筏子漂在水面上,搭了几条木梯子,就算是一条“江上走廊”。


    她落在队伍后头,走得小心翼翼,好不容易跨到轮渡的甲板上站着,那心噗通噗通地都要跳出来。


    林香还是头一次看到宋明瑜这么小心翼翼的样子,宋明瑜还觉得他们胆子怎么那么大,“你们都不怕摔下去吗?”


    “小宋啊,你想多了,不会摔的。”陈继开抓住机会炫耀自己的渊博知识,“喏,你看那边那条船,上头还能吃饭呢。”


    宋明瑜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果不其然还有一艘像是小游轮似的船,上面写着“嘉陵鱼庄”几个字,正好几个伙计从木梯子上经过,那步伐稳得,如履平地!


    不仅走起来轻轻松松,上了船之很快一人提了一条鱼出来,就蹲在木梯子边上,唰唰唰地就开始清理起了这些刚从江里捕捞上来的大鱼。


    手都不抖!


    陈继开咂咂嘴:“现在好像很流行在船上吃饭,明瑜啊,你那饭馆要是能开到船上来,估计能挣大钱。”


    一阵微风吹过,宋明瑜脚下一晃,她赶紧抓住了船上的栏杆:“我不行,我是真的不行!”


    让她天天在这晃晃悠悠的水面上做菜,宋明瑜觉得这钱不赚也罢!


    林香没参与讨论,她带着儿子钻进船舱里,眼疾手快地找到了几个空位,招呼宋明瑜赶紧过来在她身边坐下。


    轮渡“呜呜”地吹起了离岸的号子,宋明瑜座位靠着窗,窗外,波涛不断往后退去,有水珠溅到她手背上,冰冰凉凉。


    有轮渡这个“过江神器”,很快一行人就到了沙区,再转一路公交到三中的校区,门口已经挤满了来考试的家长,陈继开钻进人堆里给陈景行找到了考场位置,林香和宋明瑜帮陈景行再清点一次东西有没有带齐。


    其实路上已经点过好几次了,林香却还是不放心,宋明瑜陪着她点完,她总算是松了口气,又叮嘱儿子:“题千万别看漏了,慢慢做,好好做,爸爸妈妈,还有宋姐姐,我们都在考场外面等你。”


    陈继开说话言简意赅:“你全力以赴就行。”


    “考完了给你做好吃的。”宋明瑜笑眯眯,“绿豆汤,凉虾冰粉,你想吃什么,到时候随便点!”


    陈景行重重地点了点头,挎着包进去了,眼看着儿子的身影没入人海之中,林香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宋明瑜决定让她转移一下注意力:“走,林姐,咱们喝冷饮去!”


    三中旁边就有一家冷饮店,宋明瑜拉着林香,进去一人点了一杯橘子果汁,陈继开说自己不爱喝这些甜的……然后转头就在隔壁小卖部拿了一个玻璃瓶的天府可乐,还特地要冰镇的。


    南城的夏天,热,最重要的是闷!温度上来之后就跟个蒸笼似的,配上树梢上头传来的蝉鸣,人就跟蒸笼里头的包子一样。


    橘子果汁加了冰块,这种时候,宋明瑜不和林香聊学校,聊考试,只是拉着她东拉西扯,还说起了最近热播的电视剧《血疑》:“林姐,那里头女主角穿的衣服肯定会流行的,你可别错过这个机会。”


    林香知道她说的是“幸子衫”,短款衬衫,利落,又带一点少女的俏皮,“服装店老板也和我说了,我打算趁最近好好补一补,看看她那件衣服是怎么个设计。”


    林香的眼睛很好,不单单是视力好,而且眼光也很毒辣,尽管是在电视机上看到的款式,但只要花点时间琢磨,她就能做出几乎一模一样的同款出来,宋明瑜在林香家里就没见过几本所谓的《拆解XX服饰如何裁剪制作》之类的书。


    而且林香很擅长调整,哪里收一点,哪里放一点会穿起来更漂亮,林香瞄一眼对方的身材就能知道。


    不说别的,就她给宋明瑜做的那条红裙子就好看得不行。


    林香也想起之前宋明瑜跟她说的话:“等你比赛结束,咱们仨出去逛逛街,穿上次做的那条裙子,夏天就是要配红裙子最好看。”


    “逛啥街?”喝可乐的陈继开凑了过来,“还要我一起去?我可不去啊,你们一逛就是五六个小时,我可受不了。”


    林香轻轻推了他一把:“没人让你去,我说的是带念嘉去。”


    给女儿再配一顶漂亮的小帽子,她和明瑜撑一把细纱伞,那才叫有情调,林香脑海里转着念头,“上次小毛来家里的时候跟我说,外头现在还兴起了照相的,不是在馆里照,是在步行街拍游客照,咱们到时候也去拍一张,还有电影——”


    林香自己都忍不住笑了,“景行这一考完,我心里也轻松多了,什么念头都冒出来了。”


    宋明瑜跟她碰了个杯,“正好咱们也很久没去百货大楼了,听说百货大楼又进了很多外地的东西,北京和上海的都有,还能问问小毛,她上次说想去百货大楼,给她妈买一件夏天的衬衫,对了——”


    她给林香分享自己的想法,“我打算把电视机放到小饭馆去,林姐,你觉得怎么样?”


    “之前地方太小,人都挪不开动作,更别说多放一台电视机了,但是现在饭馆宽敞了很多,我想着,可以把那台电视机给挪到小饭馆去,平时咱们要看的时候也能看,还不像堂屋一样,光线不好。”


    宋明瑜继续说道,“而且正好我比赛结束之后,奥运会也要开始了,到时候还能吸引客人。”


    “这个主意不错。”林香点点头,“十六寸的电视机,能看好几个频道的节目,光是这一点,估计就有不少人愿意进来看——还有足球,你陈叔叔就喜欢看足球。”


    “我是国足的球迷,你看过国足比赛没有?年底还有国足的比赛,亚洲杯!”听到足球两个字,陈继开耳朵一下就支棱起来了,“你要到时候愿意放足球赛,我保证,你那店里绝对人挤人,没得说,我肯定也去!”


    就在今年,国足才在金杯赛上以1:0的成绩打败了阿根廷,一夜之间不知道多出了多少铁杆粉丝球迷,陈继开就是其中一个。


    他深信今年必然是国足夺冠之年,积极怂恿宋明瑜到时候放一下亚洲杯的赛事,“到时候你店里人气儿肯定特别旺。”


    ……


    小升初的考试只用考一天,早上来,中午在三中这边吃个饭,下午考完就可以回家了。


    很短,却很漫长。


    陈景行从考场里走出来的时候,忽然觉得外头的阳光有些刺眼,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学校门口用力挥手的三个大人:“爸,妈,宋姐姐!”


    没人问他考得怎么样,所有人都关心他饿不饿,想不想吃点什么,他妈破天荒地给他拿了一瓶天府可乐,冰冰凉凉的,他爸也想喝,被他妈训了:“你刚刚喝了一瓶,少喝点饮料!”


    陈景行忍不住弯起了唇角:“爸,妈,我觉得我今天发挥还行,我能做出来的,我都做了。”


    “那就好。”林香的肩膀肉眼可见地松了下来,“只要尽力了就好。”


    宋明瑜张罗着晚上的饭:“想吃什么,今天咱们不在家吃,带上念嘉言川,咱们两家一起去下馆子,怎么样?”


    下馆子,这的确是个令人心动的提议,陈景行挠了挠后脑勺:“吃什么……都行吗?”


    “都行!今天你考试,你辛苦,你想吃什么都行。”陈继开说道,“你就是今天要吃螃蟹,你爸也马上去乡下给你抓!”


    几个人都笑了,陈景行犹豫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说:“我想吃小面。”


    不是什么稀奇得不行的东西,第一个出现在他脑海里的,竟然是一碗简单到不行的,麻辣鲜香的南城小面,“想吃我妈下的小面。”


    他有些不好意思:“宋姐姐做的面也特别好吃,但是今天就特别想吃我妈做的。”


    “哎呀,我知道你什么意思。”宋明瑜一下给小豆丁脑袋揉乱了,陈景行这小家伙,平时看上去总是那么靠谱又稳重,她有时候都感觉这孩子有点过分成熟了,结果他也有这么撒娇的一面,“林姐?”


    林香原本想带几个孩子吃大餐,可儿子说这话,一下让她心软得不行,她轻轻摸摸儿子的脸蛋:“好,妈给你做小面吃!”


    一行四人又浩浩荡荡地回了胡同,这一路就没那么赶时间了,宋明瑜甚至路过大十字的时候,还去排队买了协盛隆的糕点带回家,等陈景行的身影出现在胡同里头的时候,宋家小院的院门吱呀一下打开了,三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层层叠叠的露了出来,紧接着,就响起了一阵欢呼声——


    “哥哥!”


    “哎哟,大哥,你总算回来了!”


    “景行哥!”


    陈景行身上顿时多了两只无尾熊,陈念嘉扒拉宋言川的爪子:“这是我哥哥,你拉着他做什么?”


    “景行哥是我大哥,我当然要拉着!”宋言川义正辞严,面对陈景行,他又换上了一副谄媚的笑容,“景行哥,嘿嘿,出门好玩不——”


    “当然不好玩,我哥是去考试的,宋言川,我说了手放开!”


    两个活宝又斗嘴起来,林香冲站在一边有些拘谨的徐妍招招手:“晚上留在家里吃饭,今天阿姨下厨,给你们做好吃的。”


    徐妍小声说“谢谢阿姨”,林香摸了摸小姑娘脑袋,宋明瑜正好把两个活宝拆开,陈景行赶紧带着三个小的去院子里头玩别的。


    今天等他考试的时候,宋明瑜在三中周围的店里转了一圈,买了一套九连环回来,正好给他们解着玩。


    林香换衣服戴上袖套跟宋明瑜一起进厨房,今天连陈继开都没法闲着,被林香撵去剥蒜切姜洗蔬菜,她一边把菜市场买回来的鲜切面条用面粉抖一抖,一边还忙着要问几个孩子要什么浇头,又问宋明瑜想吃什么,她一起做。


    宋明瑜笑嘻嘻:“林姐,你做什么我吃什么,今天你才是大厨~”


    “嘴巴贫。”林香哪还不知道她在调侃自己,“我看过两年言川考初中,你估计比我还紧张呢!”


    ……


    宋明瑜觉得自己大概不会像林香那么紧张,不是因为不在乎宋言川的成绩,而是她要琢磨的事儿太多了,小豆丁的学业问题,还真排不上最前面的号。


    她之前委托盛凌冬找了个做招牌的师傅,挑挑拣拣选好材料,又约杜清抓紧时间把招牌字给写了,虽然赶上夏天温度高,牌子晾晒比平时要快,可也要小心着不能让它抵着日头直晒。


    一口气晾足了七天,终于是在陈景行小升初之后又过了几天,用板车送过来,给她挂上了门头。


    樟木做的牌子平整光滑,又能防虫蛀,抬起来也不重,最重要的是,南城这地方不难寻到,唯一的缺点就是比起杉木、松木这些经济实用的材质,没那么物美价廉。


    但宋明瑜现在手里头不缺那三瓜两枣,一块好招牌说不定要陪着这小饭馆大半辈子,她也就干脆利落地氪了金,等师傅把招牌给挂上小饭馆的门头。


    宋明瑜第一个觉得满意。


    木材选得好是其一,其二,就是杜清这一手毛笔字是真绝,当时宋明瑜觉得就不错,再嵌进招牌里,那还真是端正严谨,尾巴又带上一点飘逸灵动。


    “姐,你招牌做好啦!”毛小静正从胡同里头出来,戴着一双厚劳保手套,吭哧吭哧地搬着一个五斗柜,她在小饭馆门口停住脚步,努力辨认上面的字,“明、明……”


    宋明瑜贴心地提醒她:“明瑜小饭馆。”


    “哎哟,是姐你的名字。”毛小静有些脸红,“看我这笨脑袋,竟然没认出来那是瑜字。”


    她在乡下说是没念完初中,可实际上那边上学,老师都是散养,小学上到初中也用不着考试,还是来了南城之后,小毛才赶紧捡起书本重新学习,她颇有些不好意思,“姐,你这招牌真漂亮!”


    宋明瑜被她逗笑了,指了指她身边的那个五斗柜:“这是高阿姨家不要的?”


    毛小静摇摇头说不是,“这是乔爷爷家的,最近不是邹主任出差去了嘛,我比较闲,就想着来胡同里头帮帮忙,正好乔爷爷家也很久没打扫了,我就帮他清扫一下,就发现这个五斗柜背后都烂了。”


    她把柜子背面翻出来给宋明瑜看,“乔爷爷说不要了,我觉得可惜,就想着去回收站问问,有没有合适的铁皮,我自己钉上去,我会做手工活的,实在不行就卖掉,乔爷爷家的灯也该换了,正好给他们换个灯泡。”


    毛小静是个热心肠,谁要是帮了她,她就一定牢牢记得回报回去,哪怕现在没有能力,心里也惦记着,宋明瑜门口天天都是干干净净的,一问,准是毛小静过来打扫过。


    宋明瑜觉得这样折腾人,毛小静说自己不累,“就是扫扫叶子,搬搬东西,我力气可大了,姐,我就只会这些,我还怕你嫌弃我笨手笨脚的呢。”


    毛小静还要去给乔老爷子家弄五斗柜,宋明瑜让她路上小心,“等会回胡同来一趟饭馆,今天挂招牌,我蒸了叶儿粑,你也分一个。”


    挂招牌是小饭馆的高光时刻,更是一件大喜事,早上夏娟早早就赶来了店里,和宋明瑜两人合力,蒸了一大锅叶儿粑出来免费送,和顾客们分享喜悦,甚至还摆了个牌子在大门口宣传——“今日挂招牌,八折大酬宾!”


    这年头,打折的地方是少数,多得是大饭店,拿着钱人家也不卖给你,老顾客们一个个嘴巴都快咧到天上去了,朝她竖起了大拇指:“宋老板,大气!”


    于荣芳上次在这儿订了宴席,回去两家人就把婚事彻底谈定了,如今只等着婚期一到就领证结婚,黄燕燕听说之后特别懊恼,竟然她又晚了一步,可她没对象,家里一时半会也没什么需要定席面的。


    黄燕燕正愁要怎么“找回场子”,宋明瑜竟然挂上了新招牌,还打折大促销!


    八折,那不就是白送吗,黄燕燕大手一挥,今天要连吃带拿,点上一桌子菜!


    她还可劲儿地夸宋明瑜的新招牌:“名字简洁又好听,还嵌了你的名字,我这下回去跟他们宣传,指定不会错!”


    “上次我就跟宋老板说过,千万别取那种烂大街的名字。”灯泡厂的两个男同志董辉、大刘也赫然在列,挤五路电车,在美食面前那都不是事儿,董辉说得头头是道,“三步一个解放饭馆,五步一个人民食堂,这谁知道哪个是哪家的?不知道的还以为都是同一个人的呢!”


    明瑜好呀,读起来明快还有一点点俏皮,写出来清雅又带了一点书卷气,读和写都漂亮,还特别有辨识度,就是宋明瑜自己的名字,“这招牌也做得好,这字儿,不像是漆工漆上去的。”


    “我找了人专门写的这几个字。”宋明瑜笑眯眯,“好像是在颜楷的基础上改的,我是不懂书法,就觉得好看。”


    “这字儿写得特别好。”黄燕燕家里头宽裕,她一眼就看出来这基础功打得特别扎实,“我爷爷喜欢书法,家里还有字画收藏,这字儿绝对是童子功,从小就练起来的。”


    宋明瑜脑海中不期然掠过杜清那张清瘦却又挺拔的身影,看来对方身上也有一段故事,但是她来不及再深想了,小饭馆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队,许多头一次来的生面孔正好奇地左顾右盼。


    这下忙起来啦!


    ……


    “这就是胡同门口小饭馆?”


    祝秋秋抬头看一眼头顶的招牌,写着“明瑜小饭馆”,名字不一样,但是地址和笔记本上头写的一样,她应该没走错,又往前看了一眼,在她前头,至少还有十来号人,这个开在针织总厂胡同口的小饭馆,竟然这么热闹?


    “怎么能排这么多人的,这又不是在步行街……”


    她低声嘀咕了一句,前头排队正聊天的一行人扭过头来,“第一次来?”


    祝秋秋点了点头,其中一个笑了:“一般只有第一次来的新人才会觉得队伍太长,像我们经常来的,早就习惯了要排这么久的队伍了。”


    他旁边另一个穿着同款工装的同事帮腔道:“咱们都是下班了过来轮流排,谁先排到,就帮大家都点上,不然一中午都不见得能吃上。”


    “这太夸张了吧。”祝秋秋探头往店里头看,“有这么好吃吗?”


    一开始出声叫她那人重重地点了点头:“好吃,特别好吃,你吃了就知道了!”


    “你吃了就知道了”,同样的话,祝秋秋在朋友小莉嘴巴里也听过。


    两人当时一起去吃步行街新开的一家饭馆,吃了两口,小莉就放下了筷子,祝秋秋问她是不是没有味道,小莉摇头,“不是没胃口,这家没我平时吃的那家好吃。”


    祝秋秋好奇地问她是哪家,于是就得到了这家胡同门口的饭馆地址,不过在小莉嘴巴里,这家饭馆又小,装修又简陋,连个招牌都没有,“完全是靠她家厨子的手艺撑起来的,她家老板自己掌勺,是个年轻女孩,但是那厨艺真绝了,比这些老师傅都地道!”


    那姜爆鸭,那宫保鸡丁,那肉末茄子……当然,最不能错过的还是她家的麻婆豆腐,小莉说得在店里头都快流口水,祝秋秋觉得小莉表现太夸张:“真的假的,能有你说的这么好吃?你怕不是最近转业了,打算去做饭媒子吧!”


    饭媒子是南城本地的方言,说白了就是饭托,把不好吃的东西也吹上天,那小莉听到“饭媒子”三个字就瞪了她一眼:“你不信,你就去吃吃看,反正你们《南城晚报》现在不是要搞生活专栏,你不是正发愁取材吗,喏,你去了就有了!”


    不服气的祝秋秋今天刚好有空,就拿着小莉给的地址,找到了小饭馆来。


    她随身还带着工作笔记,虽然对小莉介绍的这家小饭馆到底味道如何持怀疑态度,但有一点,小莉还真说对了,那就是祝秋秋现在很发愁要写什么。


    祝秋秋是《南城晚报》的一记者。


    《南城晚报》这种报纸,之前一直都比较严肃,而随着时代新风吹满地,社会发展日新月异,报社的领导们决定也改一改晚报的风格,让晚报更接地气,更符合现在南城人的需求。


    南城人需求什么呢?


    衣食住行,柴米油盐酱醋茶!


    而这一大堆里面,又是民以食为天,对普通人来说,吃什么,什么好吃,是他们最关心的话题。


    君不见南城百货大楼每个月糕点糖油都是占据了销量榜第一名,而像是陆稿荐、协盛隆这些百年老店复苏之后,更是天天排长队,日日生意红火得不行。


    美食无疑是最好,最切合实际的切入点,于是南城晚报的领导们拍板定调,大家伙兵分两路,一拨人拉起班子,搞了第一届南城小吃比赛,而另一拨人则是分派到了一个叫做“南城大小事”的新专栏里头,“白手起家”去建设一个南城百姓们爱看的报纸专栏。


    祝秋秋就被分到了新专栏里,她的第一份工作内容,就是要找一家美味地道,又适合用来宣传的美食,写一篇文章。


    作为记者,她资历浅,在报社时间也短,手上没有什么资源,想要写出南城居民们都会喜欢的美食,她就得靠自己到处去寻觅。


    但作为一名吃货,祝秋秋在成为记者之前,可没少下馆子,别说南城了,南来北往,她去过不少城市,吃过不少饭馆,对她来说,寻觅美食并不只是工作,还是一种享受。


    祝秋秋觉得南城那么大,她肯定能快速找到一家自己满意,也能让读者们满意的饭馆,但遗憾的是,到目前为止,南城还没有出现哪一家,让祝秋秋有动笔的欲.望。


    她对今天这家小饭馆也没有抱什么期待,那天小莉吹得天花乱坠,并没有让祝秋秋增加这家店的好感,恰恰因为她吃过不少名声大,但实际一般的饭馆,这家小饭馆在她心里的预期不会太高。


    反正来都来了,吃吃看呗。


    祝秋秋心态很淡定,队列慢慢往前挪动,她也跟着慢慢往前走,不过小饭馆的人多,座位也多,就连店外也摆着四套桌椅,祝秋秋等啊等,终于是等到了拼桌的一个空位。


    她在座位上坐下,正要看菜单,却先闻到一股冲鼻而来的香味。


    花椒的麻香,一下吸引住了她的注意力,祝秋秋定睛一看,原来对面坐着的年轻姑娘正捧着海碗狼吞虎咽。


    被红油染上一层鲜亮的豆腐映入眼帘,祝秋秋一眼看出来她吃的就是小莉嘴巴里说的,这家店的招牌——麻婆豆腐。


    咦?怎么感觉……还不错?


    麻婆豆腐,有不少南城饭馆都会做,但祝秋秋吃下来都觉得味道平平,不是味道调得不好,就是用料本身不够走心,其中还不乏一些声名远扬的大饭店……但眼前这份,看上去老板似乎并不吝啬?


    至少她能看见酱色浓郁的豆腐之间满满当当都是肉末。


    就在这时,夏娟过来点单,“看看要吃什么?”


    “我和她一样!”祝秋秋看着那姑娘喉头不断滚动,她鬼使神差地说了这么一句,紧接着才回过神来,连忙看向墙上的菜单,给自己找补,“啊,我的意思是,我要一份麻婆豆腐,还要……还要一份回锅肉,都要单份的,再加碗米饭!”


    夏娟提醒:“两份可能有点多,吃不完呢。”


    祝秋秋大手一挥:“没事儿,吃不完打包。”


    粮食当然是不能浪费的,何况就在两人说话的当口,那香味儿还在往她鼻子里钻。


    祝秋秋这下是真的来了兴趣,想尝尝看了!


    “那好。”夏娟麻利地应了一声,把写好菜的条子给挂去厨房区,“明瑜,麻婆豆腐,回锅肉!”


    “知道啦!”


    炉灶轰隆隆地运转起来,祝秋秋环顾了一下四周,那道麻婆豆腐燃起了她的兴趣,她忍不住就开始观察这小饭馆的装潢。


    这么看下来,倒是和小莉嘴巴里说的“简陋”不太一样,虽然墙面都只是简单地刷白,但看得出来老板花了些心思,哪怕她现在坐在靠内侧的位置,外头的光线仍旧能够打到她脚边来,显得整个厅堂通透、明亮。


    当然,作为一家饭馆,最重要的还是味道——


    祝秋秋深深吸了口气,空气中浓烈的麻辣香气交织在一起,闻着是又香又麻,却并不呛人,反而是让人肚子忍不住咕噜咕噜地叫起饿来。


    她早上吃了饭的呀,怎么就饿了呢?祝秋秋佯装淡定地掩住抗议的肚子,心里已经有些动摇了,这家店,也许真不错?


    等她点的菜端上桌,这种动摇直接变成了震撼,祝秋秋忍不住喊住夏娟:“单点的份量都是这么多吗?”


    “都是这么多,是不够吃吗?”


    “……不、不是,够吃了。”祝秋秋看着面前满满当当的两大盘子,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人家刚刚为什么跟自己说可能吃不完了,这份量是真的良心!


    她小心地夹了一筷子肉末到嘴巴里,随即,就瞪圆了眼睛!


    很多人都觉得麻婆豆腐最能看出水平的豆腐,但祝秋秋却喜欢先品尝里头的肉末,作为豆腐这朵鲜花下头承载的“绿叶”,足够优秀的麻婆豆腐应该做到肉末不油腻不齁咸,但她走南闯北吃了那么多店,却很少有店铺能做到这一点。


    这家明瑜小饭馆却做到了,她仔细咀嚼,脸上神情更加惊喜,这不是用的猪肉末,而是用的成本更高的牛肉,肉质紧实软弹,粒粒分明,一吃就知道用料新鲜实在,最重要的是,在浓油赤酱的余韵之中,她还能品出一点豆腐的清香。


    祝秋秋忍不住又夹了一筷子回锅肉,紧接着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要是时间能倒流,她一定要把之前在小莉面前一脸怀疑的自己揪出来,好好教育一顿,什么饭媒子,什么吹牛皮,小莉一点没说错,这家店是真的特别特别好吃!


    祝秋秋的筷子动得飞快,很快,她就嫌麻烦地把筷子丢开,又换上了勺子,麻婆豆腐往装饭的海碗里一倒——享受!


    吃完了甚至还能来一块软糯咸香的叶儿粑,老板宋明瑜冲她笑眯眯:“今天挂招牌,免费赠送,人人有份~”


    祝秋秋下定决心,自己的第一篇稿子,就写这家小饭馆!


    内容就写……隐藏在胡同深处的小饭馆,这个年轻女孩用厨艺征服“胃”觉,主编一定会喜欢的!


    ……


    这一天,明瑜小饭馆的生意前所未有的好,多了一块醒目的大招牌,又有全场八折和免费叶儿粑的诱惑,来吃饭的食客差点多得踏破了门槛!


    这完全超乎了宋明瑜的想象。


    甚至连宋言川放学之后都参与进了这场“大酬宾”之中——他年纪小,却也能帮忙招呼客人。


    还有林香一家、高彦芝两口子……胡同里头和她关系近的,没在上班的,全都过来了,一人伸把手,又有夏娟在店里头各处奔忙,这才总算是稳住了局面。


    就这样,客人们还恋恋不舍,一个二个都催她上新菜,就这么几个菜,他们可不够吃!


    宋明瑜连连讨饶,最后只能赶紧“画饼”:“小吃比赛结束之后就上!”


    具体是什么菜,她就卖起了关子,“到时候你们就知道啦,我要先保密!”


    还好,人多的另一面,就是这一天食材直接消耗了个干净,小饭馆提前就打了烊。


    宋明瑜锁上门头,都想原地睡过去,人手不够是什么感觉,她现在算是深刻体会了。


    宋言川这个小不点倒是很会体贴姐姐,宋明瑜很累,他主动揽起了家务重任,屁颠屁颠去隔壁“借”了一壶热水,姐姐兑水泡脚,又拉着宋明瑜洗脸刷牙,等姐姐躺上床了,小不点这才乖乖回西厢房去看功课。


    ——他可不敢偷懒,要是被老师点名,陈念嘉一定会给他姐告状的!


    宋明瑜在床上躺着,觉得浑身都懒洋洋的。


    现在家里宽裕了不少,宋明瑜之前还请林香帮自己和弟弟一人裁了一身睡衣,真丝太不接地气,的确良呢又不透气,宋明瑜还是选了最物美价廉的纯棉,穿在身上柔柔软软的,配上穿堂而来的夏夜凉风,觉特别好睡。


    她一下就进入了梦乡之中。


    然而半夜,突如其来的声音,却将她从睡梦中吵醒。


    胡同外头传来了匆匆忙忙的脚步声,伴随着有人叫高彦芝的名字,没多久,高彦芝院子里头就响起了高彦芝的怒骂声,紧接着就是小蝶的哭声,和张新民哄女儿的声音。


    宋明瑜披了外套起来,正好在院子门口和林香两口子打上了照面,胡同里闹腾起来,没多久就看见高彦芝换了身工装出来,头发都还乱着,一脸的杀气腾腾,林香连忙叫住她:“彦芝,发生什么事了?”


    “小毛在邹强家里受了委屈,邹强那个杀千刀的狗东西……”后头的话高彦芝说不下去了,她怒火中烧,几乎燃尽了理智,咬牙切齿,“老娘要去剁了那个狗玩意儿!”


    “彦芝,彦芝!”


    林香根本叫不住,高彦芝说完就往外走,很快张新民抱着女儿出来问高彦芝的去向,陈继开赶紧跟他说,“你老婆去家属楼兴师问罪了!”


    “哎哟,彦芝这急脾气!”张新民也急了,想把女儿放回屋子去找高彦芝,小蝶却吓坏了,一直搂着他脖子哭,偏偏之前在家里照顾小孩的两个老人回乡下顾农忙去了,这大半夜的又不好把女儿交给别人家看着,大家都还要休息。


    “新民,你带着小蝶回去。”林香不能看着不管,她交代身边的丈夫,“继开,你看好景行和念嘉,我去一趟厂里。”


    “林姐,我也去!”


    宋明瑜当机立断选择一起去,高彦芝一家人对她一直挺好,小毛来城里之后,她就像多了一个懂事又老实勤恳的妹妹,而且胡同里头要说谁最擅长这种场合,那必然也是她。


    她赶紧安抚有些担忧的林香,“我可是厂里出了名的刺儿头……而且林姐,你别忘了,吴书记还等着我去比赛呢。”


    林香用力吸了口气,终于是点点头:“好,那让言川到咱们家去,他一个人在家肯定害怕,继开,你在家把几个孩子看顾好……明瑜,咱们走!”


    第34章 第 34 章 万字爆更~地雷+营养液……


    毛小静觉得自己运气是真挺好。


    从乡下来城里的时候, 她还很担心自己会在南城什么工作都找不到,最后回老家去种地。


    她不讨厌种地,可是种地太穷了,爸妈一年到头都没歇息过一天, 最终换来的钱还不够一家人吃饭, 屋子漏水了也没法补, 只能拿桶子接住,外头要是下大雨, 屋子里头就下小雨, 她小时候不懂事还乞求老天爷不要再下雨,被她妈一巴掌拍在背上,“没雨庄稼都死了, 咱们一家人也得饿死。”


    后来毛小静就不说傻话了, 她知道对爸妈来说庄稼比命还重要,因为只有庄稼能换钱, 可是随着慢慢长大,她不明白的事情越来越多,为什么有人能起新屋子, 他们家却还是穷得揭不开锅?


    城里的姨妈来了, 家里换上了新的屋顶, 不漏水了,也有了干净整洁的床单被单,她才知道原来城里人是不用种地的, 桌子上不是只有过年才能沾到荤腥吃到肉的, 她有了新的梦想,姨妈走的时候,她鼓起勇气追了上去, “姨妈,我要进城去打工!”


    姨妈对她很好,带她进城,给她地方落脚,胡同的大家也都对她很好,住在胡同口的宋姐姐比她大不了多少,却凭着自己的本事,开了一家小饭馆。


    毛小静羡慕宋明瑜的勇气,更佩服她的本事,自己没什么优点,但是能吃苦,就靠这个念头,她硬是咬牙,一天一天地撑下来。


    她没想到自己能顺利转正,留在挑剔的邹主任家里——这可是主任,姨妈说,比她还要厉害得多,一个月工资能抵她两个月,还有各种各样的好东西!


    毛小静不想失去这份工作,手脚勤快得不得了,每天都能把家里擦一遍,又拖一遍。


    担心老人脚滑摔倒,光是地板,就得换两三条干帕子,桌子柜子更是一尘不染,连缝隙里头都摸不到灰。


    一家人要吃的要用的,她用本子记下来一个个背得牢牢的,邹老爷子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她能第一时间找到对应的药。


    毛小静想要在这里长长久久地做下去,邹主任一开始对她皱眉头,现在也变得和颜悦色,还和她签了合同,毛小静文化水平不高,就看见上面工资一栏写着“22元”。


    二十二块钱,在乡下来的小毛眼里,这是个非常不得了的数字。


    唯一让毛小静觉得遗憾的是,最终那个五斗柜没找到合适的材料修好。


    她跟废品站的人据理力争大半天,总算是换了一笔钱回来,她去买了灯泡去乔家装好,又帮忙把家里打扫干净,把捂了一冬天的衣服给翻出来晒,就赶紧回了主任家,不过时间掐得刚刚好,照顾完主任他爸吃饭、洗漱,毛小静把屋子又收拾了一遍,这才打着哈欠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邹家甚至连住宿都给她准备,就是这锁头不知道是不是用久了,修一修,没两天就又坏了,毛小静打算过几天把整个锁把都换一遍,这样就不会每次开卧室门的时候发出“当啷”的响声。


    奔波了一整天,身体很累,她心情却很好,默默拍了拍衣服内衬里头的票子,嘴角弯起。


    睡得迷迷糊糊的,她还想着过两天有时间,去邮局给家里汇钱,没过多久,却忽然感觉面前出现了一个男人的身影,一只烫呼呼的大手,慢慢地滑进了她的衣裳……毛小静悚然地睁开眼,正好与邹主任那张脸四目相对。


    几秒后,整个家属楼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


    ……


    宋明瑜和林香紧赶慢赶到家属楼的时候,现场已经挤满了看热闹的人,邹主任家的大门敞开着。


    “高阿姨,小毛!”


    宋明瑜一眼就看到了高彦芝,她叫了一声“借过”,拉着林香从人群中挤到了高彦芝和小毛身边。


    人群中央,两方正对峙着。


    姑侄俩的头发都有些乱,小毛衣领上的扣子不知道去了哪儿,高彦芝搂着侄女肩膀,跟护崽的母鸡一样,把侄女护在了身后,“姓邹的,真是我看走眼了,你就是个——骚扰小姑娘的臭流氓!”


    她还想说得多些,可顾及着小毛这会儿的情绪,还有小毛一个姑娘家家的名声,她还是忍了又忍,“臭流氓”三个字说出口,堪称咬牙切齿。


    “高彦芝,你这人能不能不要蛮不讲理,有点素质行不行?”邹强双手抱在胸前,站在邹家门口,神色不虞,“我说了,我就是喝了点酒,没看清楚,一场误会而已,我酒量不好,全厂子都知道!”


    毛小静的肩膀还在颤抖,看见林香和宋明瑜,她眼眶都红了,“林阿姨,明瑜姐。”


    高彦芝看见她俩赶来,紧绷的神情这才缓和了一些,然而回过头,瞪着邹强的双眼像是有火焰在烧:“误会?我侄女在你家当保姆多久了,你能不记得?”


    什么误会,能把一个在家住了几十年的中年男人,误会到了保姆房间里,偏偏早不进晚不进,偏偏是睡觉这个点,这很难不让人想太多。


    周围有人窃窃私语,邹强脸色很不好看:“你什么意思,你意思是,我专门半夜摸到你侄女房间来,就是为了骚扰她?你当你侄女是什么天仙下凡,一个乡下村姑,自作多情!”


    “你——”高彦芝怒不可遏地就要冲上去,林香连忙把人拦住了,“彦芝,冷静一点!”


    她虽然劝高彦芝冷静,可显然自己也气得不行,转头看向邹强:“邹主任,你这话说得太过分了,小毛是来应聘做保姆,她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女孩子,这种侮辱人的话,你作为针织总厂的生产科主任,你怎么能说得出口!”


    林香不擅长吵架,她性格温和,一向都避免和人起冲突,这已经是她能想象出来的最严厉的指责,可在邹强这个厚脸皮面前这根本不奏效。


    就在这时,毛小静却忽然开口说道:“我不干了。”


    她的身体在发抖,宋明瑜担心地揽住了女孩单薄的肩膀:“小毛?”


    “邹主任,这个保姆的工作,我不干了。”毛小静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是乡下来的村姑,我没有文化,没有学历,但是我也是人,我也有尊严!”


    毛小静用力地吸了口气,“你把工资给我,我现在就辞工。”


    邹强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从兜里数了几张毛票出来:“行啊,拿着钱滚蛋。”


    他手一松,那些毛票就像是鹅毛一样,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


    “哎哟,怎么还乱丢钱呢!”周围的吃瓜群众都看不下去了,纷纷帮毛小静捡钱。


    “做人怎么能做成这样!”林香又是气,又是心疼小毛,赶紧把钱汇起来放到小毛手里,毛小静一张一张地数过去,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邹强:“邹主任,我的工资不可能只有两块钱!”


    “怎么,你自己签的合同,白纸黑字写着呢,现在又反口不认,这是打算讹上我了是吧!”邹强掏出一张合同,挥舞着说道,唾沫星子都快喷到旁边的吃瓜群众身上,“哦,一个没文化没学历的乡下人,你还想拿多少?十块,二十块?你当你自己是厂里的工人啊——宋明瑜,你做什么!”


    就在他慷慨激昂,怒骂小毛的时候,宋明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劈手从这中年男人手上将合同夺了过来,眼睛迅速一扫,就冷笑起来:“邹主任,你这个合同可真有意思,这数字怎么都用的阿拉伯数字,一个大写的汉字都没有?”


    邹强眼神一慌,故作镇定:“阿拉伯数字不是很正常!”


    “哎哟,堂堂针织总厂的生产科主任,不应该连正式合同中,数字必须要用大写汉字,保证足够准确避免被人涂改这点常识都不知道吧?”宋明瑜笑容越来越深,“怎么,你们生产科回回出入库要填单子打报告,也是像这样‘正常’地用阿拉伯数字浑水摸鱼?那我可要怀疑怀疑生产科里头有没有问题了。”


    生产科是针织总厂的重要部门,车间基本都是由生产科统领,这话一出来,在场呜呜泱泱的车间群众们顿时不同意了——


    “这怎么可能,咱们填单子都是特别严格的,那必须是一个一个数字全部用大写汉字给写清楚了才行的!”


    “就是啊,小宋,你是不知道,咱们车间里头管得可严格了,不可能用阿拉伯数字的,真的!”


    有人忍不住就抗议了:“邹主任,你怎么能乱说呢,平时单子不都是你在签字吗,哪来的阿拉伯数字啊!”


    宋明瑜意味深长地看着邹强,后者还在狡辩:“那怎么了,我跟一个小保姆签合同用得着像在厂里这么正式吗?还跟厂里比……你也不看你自己配不配!”


    “配不配的不知道,就是这个字迹嘛……”宋明瑜弹了弹合同上的两个“2”,“这两个阿拉伯数字2中间的小数点,字迹比旁边两个数字都要深一些,邹主任,这怕不是你自己点上去的吧,当主任就这能耐,不愿意给工资,就自己拿笔改一改,哄骗人家帮你打白工?”


    这就有点当面打脸的意思了,宋明瑜把合同一亮,吃瓜群众们都惊呆了。


    “改工资?不是吧,邹主任可是生产科主任,他家福利房还是一套大套二呢!”


    “可是咱们谁的工资条也不是这么写的呀,要是二块二毛,那二毛得写在右上角,不就是因为以前有人误认过,当时事情还闹得挺大吗?”


    邹强劈手就想夺过那张合同,被高彦芝直接给挡住了,宋明瑜接着念了下去:“本人承诺接受该工资,并且在二十年内不上涨工资,如果在工作中遇到生病受伤等情况,所有责任由本人承担,与雇主无关——”


    她冷笑着抖抖手上的所谓“合同”:“邹主任,你这是招保姆,还是招旧社会的农奴呢?”


    “那也是她心甘情愿自己签的!”


    “我没有,我根本就不知道有这些话!”毛小静拼命辩解,“我要是知道有这些话,我一定不会签的,当时根本就没有这些!”


    林香赶紧问道,“合同一式两份,小毛,你的那份呢?”


    毛小静茫然地摇摇头:“邹……他说,这个合同放在他家里就行了,我只要知道有工资,其他的不用多想。”


    “哎哟,这不是欺骗年轻女孩吗?”


    “就是啊,刚刚还说人家不识字没文化,现在又说是人家自愿签的……啧啧,这事儿闹的,也太不体面了。”


    “欺人太甚!”高彦芝气炸了,“邹强,亏你还是生产科的领导,你就是这么做事做人的,你还有没有良心了你,你个杀千刀的!”


    这瓜越吃越有,邹强脸色越来越难看,吃瓜群众的讨论声隐隐约约大了起来,甚至有人在指指点点。


    邹强竟然开始胡搅蛮缠:“就你这种乡下来的文盲,凭什么进我们针织总厂来,我告诉你,要不是你姨妈求我,我才不会雇你呢,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香饽饽啊,太看得起你自己了,我告诉你,今天出了这个家属楼,针织总厂你一步也别想踏进来!”


    邹强说着说着,自信心膨胀起来,他可是针织总厂的主任,这乡下来的小保姆,有什么资格跟他在这儿说这说那:“就你那乡下村姑又穷又笨的样儿,你照照镜子,看看谁会要你!”


    “是,我没文化,没文凭,我是村姑,是乡下人。”毛小静眼眶发红,“那又怎么样,我们乡下人有手有脚,我们靠双手挣钱,不低谁一头!”


    她转过头来,这个年轻姑娘因为激动和愤怒,脸上浮起一层红晕:“姨妈,林阿姨,明瑜姐,谢谢你们照顾我,保护我,但是跟这种人没什么好说的,咱们走吧,就算没人要我,我出去扛大包,做苦力,我凭自己的劳动也能养活自己,我不怕!”


    她的肩膀剧烈起伏着,一双手,却静静地揽住了她,宋明瑜笑吟吟的脸庞映入毛小静的眼帘:“谁说没人要?我要啊。”


    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宋明瑜身上,她眨了眨眼,回头看邹强忽然变得铁青的脸色,语气轻描淡写:“不就是一份工作吗,你不给我来给,小毛,来小饭馆工作,一个月我给你开三十块!”


    “姐……”


    哪怕是邹强辱骂她、欺负她,毛小静也一直强撑着不愿意哭,不想示弱,可宋明瑜说话的时候还紧紧地揽着她的肩膀,她忽然眼眶一阵酸软,明瑜姐知道她在害怕,明瑜姐在给她撑腰,毛小静声音哽住了,她一下子低下头,眼泪砸到了地上。


    “宋明瑜,这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


    宋明瑜笑了:“邹主任这话说的,我之前就在招人,一直没招到合适的,小毛又勤恳能干,人又老实脾气好,我巴不得有这么好的员工,一个月三十块而已,我给得起——”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哦对了,针织总厂前头三番两次不让进厂,害得人家走投无路的夏娟夏阿姨现在也在我家小饭馆,也是一个月三十块钱,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宋明瑜勾了勾嘴角,“还真是巧,总厂这么大的地方,这么多个车间,招进来的关系户数都数不过来,偏偏这些勤奋刻苦又能干的人却落得个没工作的下场,没关系,你们针织厂不要,我小饭馆都可以要!”


    宋明瑜这话简直不是打脸,而是把邹强的脸面按在地上摩擦了,邹强脸涨得通红:“三十块钱,你给得起吗你就在这儿出风头!一个个体户而已,还想爬到总厂头上来了,你真当你是谁呀你,要是早几年,打办早就把你抓进去坐牢了!”


    “噗。”


    不知道是哪个吃瓜群众在人群里闷笑出声,“还打办呢,邹书记,1984年啦,改革春风吹满地了都,你还活在哪一年呢?”


    “就是啊,现在都鼓励个体户,听说人家观音街摆摊的,一天比咱们车间工人挣得都多!”


    “小宋连三大件都买了……十六寸的黑白电视机,牡丹的!邹主任,你家不还是个十四寸的老红岩吗,干什么看不起人家个体户呀?”


    他们当然要阴阳怪气,现在谁不在外头有个一两个副业的,厂子要冲什么行业顶尖,那是厂子的事儿,他们得先顾好眼前的柴米油盐酱醋茶,那没钱可不就得想办法挣外快嘛,偏偏邹强这几句话,是把在场的人全给攻击了一遍,大家伙儿听着心里能开心就怪了!


    这边吵吵嚷嚷,忽然有人暴喝一声:“吵什么,都吵什么!”


    一片混乱中,吴书记从人群后头挤了进来。


    他身上的西装都给人挤皱了,人还在厂里头加班加点开会呢,就有人来通知他说家属楼吵起来了,生产科邹强邹主任大半夜的骚扰小保姆,人家保姆的亲姨妈带着人就上门来讨公道了,再一问都有些谁,那人点了几个名字,“……还有一个不是咱们厂的,宋明瑜。”


    吴书记开了一整天的会都没晕,这会儿却想晕过去,宋明瑜是什么刺儿头他是最清楚不过,关键是眼下厂子还得靠这个刺儿头撑门面,他前头听说宋明瑜轻取海选赛还乐呵呢,现在……呵呵,刺儿头会放过他才怪了!


    因此西装皱了吴书记都没心思去捋,赶紧驱使着一双腿硬是从办公楼那边跑了过来,进来先是温和地和宋明瑜林香她们几个打过招呼,紧接着,威严的目光落在了邹强身上:“大半夜的,闹什么呢!”


    邹强正要开口说话,宋明瑜却抢先发难:“吴书记,我正想问问你,你们针织总厂这是什么意思?”


    她把合同往吴书记面前一亮:“用这种阴险卑鄙的手段欺负一个进城务工的乡下姑娘,还口口声声说针织总厂不欢迎外头的青年,说我们这些厂外的不配踏足针织总厂。”


    “我还挺想知道的,你们针织总厂是不是就是上梁不正下梁也歪,我爸妈没了那会欺负我一个孤女带着弟弟无依无靠,要强占我们家的房子,现在这位邹主任又仗着自己是厂里的领导,就克扣工资,二十二块钱的工资,私下里动手脚改成二块二毛不说,还大半夜跑到保姆的房间里,想对人家干坏事——”


    “你们针织总厂好大的威风啊!”


    又来了,“你们”针织总厂,宋明瑜这是真的生气了,吴书记在心里把邹强骂了个狗血淋头,但眼下最重要的当然是安抚宋明瑜这边的情绪:“这话怎么说的,咱们之前不还聊得好好的吗?你放心,总厂这边一定会公平公正地处理,绝对不让任何人寒心!”


    宋明瑜不置可否:“那也不是我一个小小的个体户能参与的了,林姐,高阿姨,小毛,咱们回家。”


    “哎,明瑜,明瑜!”吴书记赶紧把人拦住,掏遍了浑身上下,拿出来三张大团结,塞到了毛小静的手里,努力摆出慈祥的模样,“小同志,你别着急,厂里一定会给你一个说法,这些你先拿着!”


    毛小静不想要:“……我只想要自己的工资。”


    “你收着,你收着!”吴书记满头大汗,“工资是工资,这三十块钱,就当是厂里补偿你的!”


    “小毛,收着吧。”宋明瑜看了吴书记一眼,她说话,毛小静总算是收下了这笔钱。


    吴书记不敢找高彦芝,这个炮仗一点就炸,只好把求助的眼神投向了一同前来的林香,希望这个老好人能从中说和两句,可林香性子软,不代表她没脾气,就像是没看见他的目光似的,偏过头去,帮小毛整理衣领。


    这事儿,麻烦了!


    送走她们一行人,吴书记后背都湿透了。


    现在生意不好做,哪怕是国营厂子,也是争奇斗艳,各出奇招,针织总厂为了能在明年的行业评比里拿下全国第一,如今是又花钱,又花力气,一边增收,一边做口碑,他都已经和宣传科那边说好了,等小吃比赛这边成绩出来,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让针织总厂蹭上一笔,好好宣传宣传。


    结果呢,他在这头四处奔波,邹强这个没脑子的玩意儿,竟然在家里头扯他的后腿!


    “看什么看,都别看了,明天不上班吗?”吴书记把围观的吃瓜群众们轰回了屋子里,邹强叫了一声“书记”,吴书记觉得脑瓜子都嗡嗡的,“你别叫我,我承受不起!”


    邹强察言观色,知道自己是触了吴书记的霉头,可他还是不服气:“书记,今天真的只是一场误会,我就是喝酒喝多了!”


    “喝酒喝多了,你就能对人家姑娘动手动脚,喝酒喝多了你还知道给人家工资上改小数点?!”吴书记简直要被他气死,“邹强啊邹强,你脑子呢,你是缺那三瓜两枣的钱,还是缺个对象,你怎么就那么拎不清呢!”


    “……一个个体户而已,还跳起来了。”邹强嘟囔着,“不就是个比赛么,都骑到总厂头上来了,没大没小。”


    他根本就不明白这件事的重要性,吴书记看着邹强那一头地中海,忽然失去了和他说话的欲望,有什么用,掰碎了揉细了,这人也根本就听不懂,他就是个茅坑里的臭石头!


    他意兴阑珊:“明天开职工大会,你走一趟。”


    “我是生产科的,那是厂办的事,和我没关系……”


    “没让你坐在上面当领导!”吴书记暴跳如雷,“滚过去等着停职接受调查!”


    ……


    一行人回到胡同的时候,都已经是凌晨过了,张新民和陈继开两个都还没睡,出来迎接各自老婆,高彦芝这才知道女儿还哭了一场,心疼得不行,陈继开那头要好许多,最小的陈念嘉和宋言川也没闹腾,“言川在堂屋睡着,一躺下就睡熟了,一点没醒。”


    这小子还真是能吃能睡,宋明瑜有些哭笑不得,但是心里也安定下来,她主动提出让毛小静留在宋家小院:“小蝶好不容易才睡着,林姐家有景行念嘉,都不方便腾位置,我家就我和言川两个人,小毛来住也不挤。”


    毛小静流了一会儿眼泪,这会眼眶还有些红,说话也是鼻音:“明瑜姐,我知道你刚刚是为了给我出头才说的那些话,你不用担心我的,我能找着地方落脚……”


    “谁说的我只是为了给你出头。”宋明瑜好笑,“小毛,我是真想让你来小饭馆工作……你不愿意?”


    愿意,她怎么可能不愿意,毛小静用力地点点头,宋明瑜招呼高彦芝和林香她们几个赶紧回去睡觉:“明天都还要上班呢,再不睡明天都起不来了,小毛就交给我,高阿姨林姐,你们放一百个心!”


    高彦芝和林香哪有不放心的,要不是今天宋明瑜战斗力全开,又是抢合同,又是怼邹强,还引来了吴书记震住了场子,邹强不可能这么轻松地就被打消气焰,高彦芝拉着宋明瑜的手连声道谢,又给她翻了一床干干净净的薄被出来,给小毛盖。


    林香指挥丈夫把宋言川抱回宋家西厢房去,给小不点掖好被子,让宋明瑜也赶紧回房间休息,“你今天太辛苦了。”


    毛小静也觉得宋明瑜特别辛苦,她主动要求打地铺,宋明瑜却不让:“地上冰冰凉凉的,容易落下病根。”


    上回房管科来帮忙扩建的时候总算是良心发现,给屋子里加了一层瓷砖,不像之前的水泥砂浆,那叫一个坎坷不平,可瓷砖哪怕是夏天晚上也是凉嗖嗖的,平房又自带一点潮气,宋明瑜拉着毛小静躺在她旁边,“东厢房这张床是以前家里的大床,睡咱们俩足够了。”


    宋言川那边倒还是个折叠床,宋明瑜琢磨着小豆丁也开始慢慢长身体,还是得赶紧给他换个大一些的单人床,宋明瑜关上灯,身边的呼吸声却始终没有变得缓慢绵长,黑夜里,她翻了个身,面朝着毛小静的方向。


    “小毛,睡不着?”


    毛小静有些懊恼:“姐,我是不是有点闹腾,要不我还是睡外头去?”


    外头哪有什么睡的地方,除非毛小静去睡餐桌,可那是给人睡觉的地方吗?宋明瑜听出来小毛话里的忐忑不安,起身,抬手,把床头的油灯点亮了,一朵昏黄的灯花在厢房里燃起,她笑了笑:“不是你闹腾,只是今天一下子出了这么多事情,别说你了,我也有点睡不着。”


    她慢慢地躺下来,毛小静有些敬慕地看着宋明瑜的侧颜:“姐,你今天真的好厉害。”


    平时宋明瑜总是说话笑眯眯的,对她也很耐心,这是第一次毛小静见着宋明瑜发火,一句一句呛得那个主任脸色跟猪肝一样红得发黑,毛小静充满了向往,“要是我也有明瑜姐你这么厉害就好了。”


    那么有本事有能耐,自己厉害,还能保护别人,比起她今天笨拙的模样不知道强了多少,毛小静有些低落地想着,脑门上却被宋明瑜轻轻敲了一下:“不要这么说自己,小毛,你能坚决地对坏人说不,反抗他们的打压和欺负,你已经很厉害了。”


    “可我不怎么会说话,人也笨,人家说合同写成那样就行,我傻乎乎的就信了……要不是这样,我肯定不会上当。”


    “我以前比你还傻呢。”宋明瑜看着毛小静不可置信的目光,笑了笑,“我也是一点一点成长起来的,你以为我一开始就能这样呀?”


    她隐去了前世的故事,只是把这辈子父母意外去世,她带着弟弟孤身奋战,要为姐弟俩争取一个能遮风挡雨的小家,还要据理力争,最终才得到了这个小院子,还有旁边的小饭馆,这一连串的经历告诉了小毛,“你看,我也是这样一步步走过来的,咱们还年轻,吃一堑长一智,你不要总想着在这件事里失去了什么,你要多想想,你学到了什么,获得了什么。”


    宋明瑜笑眯眯地指了指旁边锁住的门头,又指了指自己:“你失去了一个没有素质,也没有眼光的旧老板,但是你获得了一份全新的工作,还有一个相信你的新老板,是不是很划算?”


    毛小静用力地点点头,黑夜里,这个来自大山的姑娘眼睛像是黑珍珠一样熠熠生辉,宋明瑜揉了揉她的头发,“睡吧,从明天开始就是全新的一天了。”


    “好!”


    毛小静闭上了眼睛,又说道,“姐,明天我能先去店里吗?”


    “行啊。”宋明瑜干脆道,“钥匙就在柜子旁边,你自己拿。”


    “嗯!”小毛不再说话了,她的呼吸慢慢地平缓下来,嘴角微微翘起了一个充满希望的笑容……没错,从明天开始,毛小静的人生篇章,就会翻开新的一页,她要加倍,加倍地努力,来回报这份信任和期许。


    宋明瑜也睡着了,累了一整天,晚上又和邹强一番唇枪舌战,一夜睡得极为香甜,连梦都没做,睁开眼就是大天亮,她揉着眼睛,手碰到床上多出来的一床被子,才想起来昨晚上是和小毛一起睡的。


    可小毛人却没了影子,宋明瑜打着哈欠趿拉着拖鞋到了堂屋,正巧碰见西厢房的小豆丁也推门出来,姐弟俩同时看见了餐桌上放着的碗筷,宋言川愣了,“姐,你要做早饭啊?”


    宋明瑜哪有时间做饭,她才刚醒呢!


    她摇摇头,正要说话,厨房那边的走廊里传来脚步声,紧接着毛小静的脑袋探了出来:“明瑜姐,言川,你们醒啦,等等,我马上把早饭端出来!”


    还不等姐弟俩回话,毛小静风风火火地又进了厨房,紧接着端出来大盘早餐——摊好的葱花鸡蛋饼,还有一海碗的稀饭,甚至还有一小碟的泡仔姜,拌了一点辣椒和糖,毛小静有些局促,“我想着早上起来肯定想吃点热乎的,就做了这些,不知道合不合你们胃口,要是不行的话,下次我去外头买!”


    宋言川这个小机灵鬼,马上说了一声“谢谢毛姐姐”,就一屁股在座位上坐下来,先给自己盛了一碗稀饭,里头有青菜叶子,和着一口清脆辛辣的泡仔姜一起吃进嘴巴里,顿时感觉整个人都精神了几分。


    宋明瑜也舀了一碗,吃了两口就眼睛一亮,“小毛,你做得挺好吃的呀。”


    “姐,这稀饭煮开花的技巧还是你教我的,你再尝尝这个鸡蛋饼,是我自己做的。”毛小静张罗着给他们布菜,“都是我刚刚做好的,吃着胃不难受,我想着言川要上课到中午才能吃饭,姐你店里还特别忙,就做了这些菜,顶饿,味道也比较家常。”


    宋明瑜拉着她一起吃,毛小静有些羞赧说她吃过了,“姐,言川,你们先吃着,我去打扫!”


    她风风火火地又拿着扫把撮箕出去了,姐弟俩在里头吃早饭,宋言川咬了一口鸡蛋饼,毛姐姐的手艺没有他姐那么好,但是也挺好吃的,姐弟俩吃完早饭要去收拾洗漱,这才发现小毛做的岂止是一顿早饭,这姑娘早就烧好了热水,炉子上放了一个热水壶,下头还有林香之前送的那对热水瓶,一个灌满了热水,一个打满了凉水,稍微一兑,洗脸刷牙的水就够了。


    等宋言川背着书包上学去,陈念嘉都意外:“宋言川,你今天竟然这么早!”


    更意外的还在后头,整个宋家的院子里里外外,连同胡同过道,还有小饭馆的门口,全都被小毛给清扫了一遍,干净得让人都不忍心下脚了,宋明瑜打开东厢房和小饭馆之间的那道门锁,毛小静头发盘得利利落落的,正带着袖套拿着抹布,里里外外地擦着桌椅板凳,清洗锅碗瓢盆。


    等夏娟提着一大板箱的豆腐到饭馆来,毛小静又殷勤地一边叫着“夏娟阿姨”,一边就把她手上的豆腐给拿到厨房区收拾去了。


    夏娟和宋明瑜四目相对,两人都目瞪口呆,小饭馆这是来了个效率超群的田螺姑娘呀!


    宋明瑜低声跟夏娟说了昨天半夜发生的事儿,夏娟也为小毛抱不平:“小毛人那么好,那主任真是……混蛋!”


    到小饭馆开门迎客的时候,小毛的存在感就更强了,多了一个帮工,夏娟不用再一个人身兼多职,和小毛两人分工合作,各司其职,店里一下就变得有条不紊了许多。


    客人们在小毛的招呼下有序排队,进来坐哪桌,拿什么号,小毛眼睛一扫就能记得清清楚楚,之前夏娟一个人里里外外忙碌,有时候不同客人点了同一种菜色也没来得及整合统计,宋明瑜往往一道菜得做两遍。


    这会儿多了小毛,她这边报,夏娟那边核对,相同的菜色一合并,一锅就能出好几份,宋明瑜的工作量一下就减少了一大截!


    客人们也欢喜,有人夸小毛:“宋老板,你这个新人招得好,特别会照顾人!”


    夏天到了,店里头都是快火小炒,吃着麻辣鲜香各种过瘾,可热气升腾难免让人身上出汗,这新来的姑娘看到了,拎着水壶就张罗着给客人们添凉水,店里头的汤如今都是免费供应的南瓜绿豆汤,见着哪个汤碗空了,小毛也会主动问对方要不要帮忙再打一碗。


    “真是贴心又仔细。”


    还有人羡慕她这下有了两个得力助手:“比我车间里头带的那些实习生都听话,指哪打哪,还特别有主观能动性,一个也就算了,两个都这么能干,明瑜呀,你这都是打哪淘来的人才?”


    宋明瑜笑而不语,哪儿来的,夏娟和毛小静,那不都是针织总厂“流失”的人才吗?


    更有趣的还是高彦芝和林香下班回来之后,给她们“口头转播”今天职工大会的精彩内容,“邹强那混蛋,今天被吴书记骂了个狗血淋头不说,厂里这下是动了真格,为他一个人成立了专门调查小组,连派出所的人都来了!”


    邹强的脸色别提多难看了,可他现在再怎么狡辩,都没人愿意听他说话,昔日高高在上的生产科主任直接一撸到底,高彦芝想想就扬眉吐气,“我等着调查结果,我倒要看看,这姓邹的最后什么下场!”


    这节骨眼上,吴书记亮了明牌,谁挡了针织总厂的发展,谁就是他的敌人,他就是要杀鸡儆猴,邹强就是那只被杀的鸡!


    邹强被停职带走调查,高彦芝她们也暂时把这人丢到了一边。


    眼下有一件对她们,不,是对全胡同来说极为重要的一件大事——


    南城小吃比赛决赛的这一天,到了!


    第35章 第 35 章 万字爆更~地雷+营养液……


    一大早, 宋明瑜就带着夏娟和毛小静赶赴了比赛现场。


    决赛有整整五十名选手,要决选出最终的冠军,各家都拿出了压箱底的本事,人手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主办方说最多可以带两个人, 宋明瑜先和夏娟说好让对方一起去, 现在店里多了一个毛小静,当然也要带上一起。


    决赛的场地在民族路步行街, 这回声势浩大, 主办方特意地定在了这个南城最繁华的地方不说,还就在解放纪念碑下面。


    整个现场嗡嗡的全是说话的声音,宋明瑜好不容易找到了签到台:“你好, 我是过来参赛的选手, 宋明瑜。”


    “宋明瑜……哦,代表针织总厂过来参赛的是不是?”对方叫来一个工作人员, “小骆,你带她们过去找一下位置。”


    叫小骆的女孩脆生生应了,领着宋明瑜三人进了会场, 会场是用简易围栏格挡了一下, 里头是来来往往的选手, 外头还有人在张望。


    毛小静第一个惊呼起来:“姐,好多人!”


    可不是好多人么,光是选手就有五十号人, 主办方说能带俩助手, 谁也舍不得少带一个,这儿现在足足挤了一百五十号人,外头还有一堆神情颇为好奇的路人, 现场那叫一个热闹!


    带路的小骆跟她们闲聊:“本来之前是打算放在室内场地办的,跟之前海选那会一样,结果有读者给晚报来了信,就干脆改成了这个什么……美食节,听说国外也特别流行这种!”


    宋明瑜知道她说的是之前《南城晚报》发的特刊。


    本来是一封读者来信,有人就给《南城晚报》写信问能不能小吃比赛也让观众们现场看看,却迟迟没收到回复,也没在《南城晚报》上看到自己的信件。


    都不抱希望了,谁知道就在比赛前夕,报社忽然加印了一期特刊——


    《今夏相约步行街,全城共品南城味》


    竟然是为了这次小吃比赛专门印制的特刊,虽然只有四个版面,《南城晚报》却特地说明,这只是为了接下来决赛预热的特刊一期,后面还会有更加丰富的特刊二期,而在一期中显眼的位置,报社就对这个读者来信做出了回应——


    做成美食节!


    夏娟抬起头,艰难地辨认着横幅上的字迹:“第一届南城名小吃评选……暨,南城第一届美食节,这字儿可真长。”


    “没办法,毕竟为了这次活动,连比赛规则都改了呢!”


    原本计划一轮海选,一轮决赛,以专业评委的评分为唯一标准的这场小吃比赛,决赛直接把评委这一环给砍掉了!


    现在的规则是,从海选中突围而出的五十名选手,得在会场里头现场摆摊,亮出自己的比赛招牌小吃。


    而每个进入比赛会场的南城老百姓,都会获得一枚主办方定制的投票红签子,凭着这个签子,能在会场里头试吃各个参赛选手的小吃,最终离开会场的时候,喜欢谁的小吃,就给谁投红签子。


    按签子数量多少,评出十大名小吃!


    选手们要做什么,报备给主办方,钱都是主办方掏的,所以试吃这茬用不着选手们操心,真正值得他们花心思的,还是怎么吸引更多的顾客过来吃自家的东西,最重要的是,得投票!


    一到摊位上,宋明瑜招呼着小毛和夏娟先是把整个摊位里里外外打扫了一下清洁,再把做小吃用的锅碗瓢盆各式工具食材全部排开归纳,直接进入了比赛的筹备之中。


    她做的当然还是蝴蝶凤尾酥,这道南城人爱吃的甜味酥皮点心做起来要工夫,吃到嘴巴里味道也丰富,揉面团,起酥皮,架油锅……宋明瑜在小饭馆里头练就的“三头六臂”,在这种时候就派上了十足用场。


    这边忙忙碌碌,另一边红绸子挂着的大舞台上,领导们也非常积极地开始了他们的演讲,这回美食节也算是南城自开放以来最大的活动,南城的大领导们都来了,一个个上台激情发表他们对这次比赛和活动的美好祝愿。


    只是下头的南城居民们听不耐烦了,那会场里头一个个摊位上都在做好吃的,怎么就他们得站在这儿听演讲呀?等领导们一讲完,还没等“活动正式开始”几个字回声响完,早已迫不及待的老百姓们一窝蜂地涌到了会场入口——


    “给我一根签子!”


    “排队,排队,我先来的,我要进去!”


    “什么东西那么香啊,同志啊,只要拿着签子就能那个什么……试吃,对不?”


    工作人员忙得脚打后脑勺,耐心地一遍遍重复这次活动的规则,进入会场的游客们跟鱼儿游进了海里一样,一转眼就挤满了各个摊位!


    不怪她们兴致勃勃,这次小吃比赛的选手们为了能获得胜利,还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什么油茶、枣糕、焦皮酥,什么窝丝油花、鸡油汤圆、提丝发糕……有的是南城下头的当地特色,也有的是国营大饭店里头才会出现的“高档”美食。


    吴书记今天来得可早,跟着人群进入到会场里头,他拿着红签子就到处“刺探敌情”。


    这家是白糕,还行吧,味道将就。


    那家是马蹄酥,酥皮起得不行,不怎么样。


    周围时不时就有人朝着这个中年西装男人投来诧异的目光,搞不明白这人穿得这么衣冠楚楚的,怎么还跟他们一起在会场里头吃小吃,但吴书记可没心思去注意这些人的想法。


    他矜持地走到宋明瑜的摊位前:“给我来个凤尾蝴蝶酥。”


    “凤尾蝴蝶酥一份,小心烫~”


    吴书记接过来吃了一口,脑子里就一个念头——这个“十大名小吃”的位置,宋明瑜很有希望呀!


    至少刚刚他吃到的那些摊位,还真做得不如宋明瑜这个好!


    同样是试吃一小个,蝴蝶酥造型玲珑可爱,从外形上就已经胜了一筹,刚做出来的酥皮又脆又香,有一点点烫,却又因为这份热烫,香味被完全激发了出来,配合上里头的馅料,一口下去,细腻的甜一下就在嘴巴里绽开。


    “真不错!”


    胡同里头的邻居们也来了,宋明瑜早上出发得早,他们坐五路电车后来,三三两两结了伴,来得最早的,就是林香、高彦芝这两家。


    陈继开组长老神在在,他今天不仅是要来品尝美食,更是嗅到了一点投稿的契机,民以食为天,谁说吃的就不能拿来写文章,投杂志?


    《南城晚报》可是给这场比赛开了特刊的,他完全可以试试投一篇稿子上去,看看能不能中嘛!


    至于宋明瑜的凤尾蝴蝶酥,之前在胡同就尝过一次宋明瑜做这道小吃的手艺,今天第二次品尝,还是觉得味道特别好,甚至因为这回是刚刚做出来的,比在胡同里那次感觉更香了,“小宋,手艺不错!”


    宋明瑜正在摊位上忙呢,听到这话都笑了,高彦芝给她鼓劲儿:“吃了一圈,还是你这个蝴蝶酥我们最喜欢!”


    宋言川跟在林香身边,给他姐鼓气打劲:“姐,很多人给你投票!”


    投票的人的确很多,红签子都放在出口的位置,一共五十个投票箱,舞台上还立着一块大牌子,每隔半小时,就有人统计更新一次各个选手目前得到的投票签数。


    宋明瑜现在排在第九名,“南城名小吃”的位置,一共十个!


    林香一手牵着陈念嘉,一手牵着宋言川,和抱着小蝶来的高彦芝夫妻俩一块儿在会场里转悠了一圈,她最关心的还是宋明瑜的身体:“慢慢做,千万别急,要是累了就喝口水,慢工出细活。”


    “要是遇到什么事儿,我们就在会场里呢!”张新民也说道,把怀里的女儿往上搂了搂,小姑娘奶声奶气,“姐姐加油!”


    陈景行和陈念嘉兄妹俩也给宋明瑜打气:“宋姐姐,我们都支持你!”


    他们也没有在摊位前多做停留,和宋明瑜简单说了几句话就赶紧离开,把位置让出来,后头人群熙熙攘攘,又涌了上来——


    “这个蝴蝶酥看着不错,我要一个!”


    后头小饭馆的常客们也来了,《南城晚报》的第一期特刊不只是介绍了这场美食节活动本身,还把进入决赛的五十个名字清清楚楚地列了出来,小饭馆的头号粉丝们当仁不让,今天坐着五路电车就过来了。


    “宋老板,你这个摊位可真热闹!”嘉陵厂的黄燕燕和于荣芳几个小姐妹亲亲热热地挽着手过来,“蝴蝶酥,咱们一人一个!”


    黄燕燕怨念十足:“宋老板,你做甜点的手艺那么好,我却没在店里尝到过,这也太不公平了!”


    于荣芳抿唇偷笑,燕燕没吃过,她上次却已经知道小宋老板很会做甜品,别的不说,上回她和对象谈婚事那场宴席就多送了一个醪糟小汤圆。


    明明是一道简单又常见的小吃,可在宋明瑜手里,和在别人手里,那味道就是不一样,她回去还琢磨着想要做出来试试看,却怎么都差几分风味。


    “小宋老板,你一定能进这次评选!”


    灯泡厂的董辉大刘当然也不会错过这次盛宴,大刘带着女儿,一边吃一边跟宋明瑜商量:“宋老板,你要不要考虑在店里头也上这个菜?这也做得太精细,太好吃了!”


    他给身边的小女儿擦了擦嘴巴,小妹妹看着摊位的眼神亮晶晶:“蝴蝶酥好好吃!”


    至于董辉家的傻儿子……早就吃得一把辛酸泪,他爸在家天天忽悠他,说胡同口那个大姐姐开的饭馆太远啦,做的都是家常菜,喜欢吃他爸爸在家给他做。


    他爸就是个骗子,这是家常菜吗,这酥皮这么香这么好吃,他爸压根就不会做!


    小不点一边恋恋不舍地被亲爸拉走,去给明瑜姐姐投票,一边暗戳戳地打算回家告他爸一状。


    蒋晓霞一家人是来得最晚的,到了会场之后蒋晓霞才知道这回美食节一分钱也不用花,全是免费,懊恼得她直跺脚:“那我早上还特地做了一大锅子稀饭,这怎么吃得下!”


    她吃不下,蝴蝶酥都只能忍痛割爱给了小儿子,徐思成拿过来就吃,他可不嫌多,甚至还想要他爸徐伟康的:“爸,再给我一块!”


    徐伟康默不作声把蝴蝶酥给放进了嘴巴里:“没了。”


    “刚刚不还有一整块吗?”徐思成跳脚,“爸,你太坏了!”


    徐妍低下头,不让别人看见她嘴巴里头多出来的半块蝴蝶酥,酥皮渣抿得化开来,有点甜,有点暖。


    客人虽然多,宋明瑜手上的动作却一点不乱。


    小毛和夏娟想帮她分担一点压力,却被宋明瑜分配去做了其他事儿——


    熬骨汤,炒黄豆,炸花生,切榨菜丝,香菜葱花碎……甚至还起了一大锅水,用炉子咕嘟咕嘟地烧起来,两人动作利落归利落,却都十分纳闷,不知道宋明瑜的用意。


    “这是要拿来做什么?”


    总不可能是做蝴蝶酥吧,毛小静看着宋明瑜手底下飞快成型的面团儿,一头雾水,也没听说过蝴蝶酥有榨菜馅儿的呀!


    甚至还有个漏瓢儿!


    这骨汤就更是八竿子打不着一块儿了,但宋明瑜却很是上心,时不时就要看看汤熬得怎么样,还叮嘱毛小静和夏娟两个人一定要把配料整理归纳清爽。


    毛小静满脸写着迷茫,宋明瑜朝她弯弯眼睛:“等会你就知道了。”


    又是一连串的客流涌入,小毛也顾不上再多问,趁着夏娟在忙活配料的事儿,她赶紧就吆喝了起来:“蝴蝶酥,又香又脆的蝴蝶酥,大家都来尝尝看呀!”


    ……


    这场小吃盛宴,比想象中人流量还要大得多,吴书记背着手,老神在在地闲逛。


    他一开始以为最多一小时就能结束,谁知道一个多小时过去了,这现场的人不见少不说,似乎还越来越多了!


    再抬头看一眼台上的公告牌,吴书记心花怒放。


    所有的选手,要么就是后头带了自家店铺的名字,要么就是所在单位的名字,有一些还是老字号,什么陈麻花,什么瑞岚斋,宋明瑜的名字后头也跟了个后缀,写着“针织总厂”四个字。


    看上头统计的正字,她的排名已经升到了第七名!


    吴书记想大笑出声,又怕给人看见了形象不好,只能以手握拳,矜持地轻咳两声,宋明瑜的手艺,比这些老字号的师傅也是一点不差!


    心情好,看什么都喜滋滋的,天也蓝了云也白了,就是邹强那个混账玩意儿给他惹出来的一屁股烂摊子他这会儿都没那么生气了。


    也不知道这“十大名小吃”入选之后,他们针织总厂能分到多少宣传版面?太少肯定不行,要个半页的篇幅……咳咳,这不算过分吧?


    吴书记这边浮想联翩,已经是做起了胜利之后的美梦,跟着他一起来的厂办常主任却发现了不对——新一轮计票结束,宋明瑜的票数赫然掉到了第八。


    “吴书记,您看看,这票数……好像有点变化!”


    “嗯?明瑜排名又上涨啦?”


    吴书记没听到回音,他抬头一看,这下脸上的笑容稳不住了——第八,“怎么掉了!”


    不可能是会场没人,开场许久,这会场里头进来的人只多不少,不停有主办方的工作人员过来负责将垃圾收拾掉,又做好地面清洁卫生,外头排队进入会场的地方,仍然是呜呜泱泱的人头。


    那是为什么?


    吴书记眯起眼,这才发现虽然源源不断地有人进会场来,但是随着时间接近中午,日头越来越辣,越是后面来的人,越是没在会场里面吃什么东西。


    这些人拿着红签到处转悠,这个看看,那个瞧瞧,一个个摊位过去,就连宋明瑜的凤尾蝴蝶酥,似乎都没办法打动他们。


    他甚至看到有人吃了一圈,最后把红签子给还了回去,一个都不想投——这怎么能行!


    常主任看吴书记额头上沁出了汗珠,小心翼翼开口,“主任,要不要帮您撑个伞?”


    “撑什么撑,你见谁撑伞了!”


    常主任不敢吱声,吴书记有点焦虑,这他的角度看过去,能将整个会场一览无余地收入眼中,视野是真好,但他此刻却没有一点闲情雅致。


    都去给宋明瑜投票啊,这些人在那转悠啥呢!


    他着急也就算了,针织胡同的那些邻居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挤了过来。


    会场里头早就逛了个遍,好吃的不好吃的,大家心里也都有数,对宋明瑜能跻身前十这件事,不说百分百肯定,但也都是抱着很大希望的。


    可谁知道这排名竟然还在跌,第九、第十一、第十三……


    前十名都掉出去了!


    高彦芝嗓门一点不小,“吴书记,我看好多人都开始投别的了,这怎么办啊!”


    “就是啊,这凤尾蝴蝶酥这么好看,我吃了一块,这会儿都还想吃,怎么他们就是不给明瑜投票?”


    蒋晓霞一点不把自己当外人:“这么下去可进不了评比了,能不能想想办法?”


    吴书记斜着看她一眼,这人他怎么记得压根不是总厂的人……还让他想办法,他上哪儿想办法去!


    他又不能控制这些人投给谁,总不能把其他人签筒里头的票一股脑地往宋明瑜的箱子里投吧!


    他不说话,大家都觉得他是在生气,这下叽叽喳喳的声音更多了,“吴书记,明瑜可是代表咱们总厂参加比赛的,她要是进不了前十,你脸上也不好看呀!”


    “就是呀,人家明瑜都为了针织总厂,连自家小饭馆的名字都没挂呢,咱们总不能让她一个人忙活,啥也不干吧?”


    “吴书记,你肯定有主意的!”


    给她们絮絮唠叨一通,吴书记感觉都快维持不住自己彬彬有礼的架子:“……你们问我,我问谁去!”


    他要是有主意,他还在这儿团团转?


    还是林香出面安抚大家的情绪:“相信明瑜,看她表情,这会儿还是沉住气的,这个活动肯定不会这么早结束,还有那么多人呢,大家冷静冷静。”


    吴书记觉得他反正是不太能沉得住气。


    他微微扯了扯西服领子,这衣服板正是板正,可不知道是不是这大夏天的快中午了天气越来越热,他背后都出了一身的汗。


    常主任还看不懂眼色地这会儿来问,“书记,好像旁边有个卖蜀绣冰皮糕点的老字号,味道还不错,您要不要尝尝?”


    “吃什么吃,长别人士气灭自己威风是吧!”吴书记简直气不打一处来,“而且你也不看看这大夏天的谁吃那东西,甜甜腻腻的,越吃越热!”


    话一出口,他自己却先怔住了。


    对呀,夏天!


    天气这么热,尤其是这会儿都已经快到午饭的点儿了,不少人都是盼着能找个能充当午饭的摊位吃一口,选手们却一个个都卖各种糕点,不仅甜,还带油!


    宋明瑜卖的凤尾蝴蝶酥,也是甜口的点心,这当然卖不出去啊!


    “哎哟,这下怎么办啊!”


    吴书记当然不敢在这时候去摊位上指手画脚,他还担心自己在那外行指导内行,给宋明瑜彻底指导到沟里去呢!


    他不敢去,胡同里的众人那就是更不可能去了,谁都担心宋明瑜拿不到名次,可谁也不敢去打扰宋明瑜,这可是比赛!


    而且就算他们跑去说一通又能如何,这蝴蝶酥是之前就定好的小吃,这临门一脚的,难道还能突然不做蝴蝶酥,跑去做别的?


    根本不可能啊!


    吴书记急得团团转,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一个劲儿走来走去,甚至都开始祈求老天爷降降温,这太阳弄得这么毒这么辣做什么呢!


    那头小毛还使劲吆喝呢——“蝴蝶酥,又香又脆的蝴蝶酥!”


    有客人拿着红签子过来,瞅了一眼,跟同伴小声讨论,夏娟赶紧在旁边张罗:“咱们家蝴蝶酥一点不腻人的,特别好吃!”


    可两人交流了半晌,还是摇摇头,放弃了品尝,“甜的吃了太多了,真没胃口了。”


    吴书记眼睁睁看着这到煮熟的鸭子都到嘴边了,还是飞了——两个客人手挽着手,去了不远处的牛肉锅盔摊位上,一人分了一块锅盔,把红签子给投了出去。


    锅盔当然不愁,别人是甜的,他是咸的,大中午的还能当个饼吃,量大管饱!


    那家选手欢天喜地,吴书记一行人愁云惨淡,再看一眼大牌子上的名次,果然和吴书记料想的一样,甜味儿的小吃排名都在下滑,什么锅盔、油饼、一个个异军突起!


    这下怎么办?


    前来帮宋明瑜摇旗助威的“胡同后援团”们一个个紧张得心都悬了起来,摊位上,毛小静和夏娟也愁得不行。


    毛小静甚至想主动去揽客,被宋明瑜喊停:“规则不允许。”


    主办方提前就把这个路给堵上了,要不然这家叫一个去拦人,那家叫一个去堵客,还叫什么美食节,不是比火车站门口那群拉客的还不讲规矩啦!


    统统不准,想吆喝可以,就停留在自家摊位上,不许在路中间当障碍物,影响游客们逛美食节!


    “那怎么办!”毛小静没了办法,夏娟又提议,“要不咱们多做几个口味?”


    “夏阿姨,这个也不能解决根本问题。”宋明瑜摇摇头,“咱们不用那么紧张,再等等。”


    等什么呢?夏娟和毛小静对视一眼,都不明白她们家的主力宋明瑜却还是一副淡定的表情,甚至这会儿摊位前头没了人,宋明瑜擦干净手,似乎是在等着什么。


    毛小静瞥了一眼隔壁的摊位,似乎是一家老字号的白面师傅,正带着俩徒弟在忙碌,时不时会有人停下脚步试吃一下。


    自家如今是门可罗雀,试吃的人都少得很,她忍不住感慨:“明瑜姐,你可真稳得住!”


    宋明瑜笑了笑,正想安抚她,忽然会场外,一阵悠长的卡车鸣笛声响起。


    “东西来了!”她眼睛顿时一亮,“我不好过去,小毛,夏阿姨,你们辛苦跑一趟!”


    东西?什么东西?


    毛小静和夏娟面面相觑,根本不知道宋明瑜说的东西是什么,但不耽误她们按照宋明瑜说的做,这场评选比赛,选手是不能从摊位上脱离的,但是如果有什么特殊情况,随行的两个助手可以短暂离开会场。


    她们跟会场门口驻守的工作人员解释一声,赶紧跑向鸣笛的方向,跑到公路边上这才发现,这儿竟然停着一辆解放卡车!


    “我还以为宋明瑜没听见,你们要是再不来,我得再鸣笛一次了。”


    盛凌冬从车上跳了下来,他来店里运货时就对夏娟有印象,赶紧招呼她们俩来搬袋子:“还好赶上,这些都是宋明瑜让我运过来的。”


    夏娟这才看清楚,货车车斗里竟然是一袋又一袋红薯淀粉!


    封装得严严实实,盛凌冬利落地从车上往下卸,夏娟和毛小静一人抱了好几袋,实在是抱不下了,这才在盛凌冬的催促下,急匆匆往回赶。


    等两人赶回摊位,宋明瑜已经烧起了热水,又检查好了盛放不同调料的容器,一个硕大的搪瓷盆摆在面前,捞过一袋红薯淀粉就往盆里头倒,再加上清水一起搅匀。


    淀粉逐渐在清水之中融化,又再度凝成半固态的“淀粉团子”,大锅里头的水刚好沸腾,宋明瑜抄过旁边的漏瓢,把淀粉团子往漏瓢里一扔。


    漏瓢上头的孔洞里,稀稀落落地垂下细细的粉条来,宋明瑜一手拎着漏瓢围绕着大锅不断画圆,另一只手则是反反复复地捶打团子,粉条纷纷下落,坠入滚水之中,很快就定型成一根一根的粉条。


    宋明瑜将盆放下,迅速将双手清洗擦干,趁着粉条煮熟的间隙,芝麻、蒜泥、花椒、胡椒、醋……她的动作快得跟穿花似的,转眼就将所有调料打入了汤碗中,再将粉条捞出来在冷水中过一道,沥干后下进了汤碗里。


    红薯粉条滚烫的温度,顿时激发了汤碗最下层铺上的猪油和高汤的香气,紧接着,陈醋的酸与辣椒油的辣盘旋而上,再往里头来一勺香菜葱花,撒上榨菜丝和提前炸好的花生黄豆——


    “南城酸辣粉,欢迎试吃!”


    清亮的声音,一下被风传了出去,焦虑不堪的吴书记深深吸了一口气,一股浓郁的酸辣味儿冲鼻而来。


    肚子咕噜咕噜叫,他竟然饿了!


    ……


    这道与场上任何小吃都不同的酸辣粉横空出世。


    正好路过的一个游客脚步一转,来了摊位前。


    是《南城晚报》的祝秋秋,然而此刻她神情颇有些萎靡。


    报社最近忙得不行,她天天忙到脚不点地,还是中午的时候,才堪堪赶到活动现场。


    无论是作为报社的一份子,还是一个单纯的吃货,祝秋秋当然都不会错过今天这场小吃评选大赛。


    然而不知道是天气太热,还是她太累,人在会场里转了几圈,竟然毫无食欲,反而有些憋闷得出不了气。


    算了,干脆出去之后再找一点东西垫垫肚子,这会儿还是先看看活动办得怎么样吧。


    祝秋秋努力说服自己回归工作状态,鼻腔里却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酸味儿。


    醋?


    不对,单纯的醋不会还带着辣椒油的香辣味儿,祝秋秋循着这酸辣的香气过去,这才发现竟然是自己之前吃过的那家小饭馆的老板!


    再看一眼摊位上头的名字,宋明瑜……竟然真是她,参加了这个比赛!


    祝秋秋暗恼自己忙过了头,竟然连这么重要的事儿都没注意到,随着她走近,那股酸酸辣辣的香气越发浓郁。


    她脑海里忍不住又浮现出那天让自己大快朵颐的麻婆豆腐,咽起了口水——


    “我想尝尝这道酸辣粉!”


    小毛利落地应了一声:“一碗酸辣粉,马上就来!”


    酸辣粉做得很快,祝秋秋迫不及待地端到手里,近在咫尺的距离,陈醋的香味根本无法抗拒!


    还没入口,就已经让人忍不住分泌口水,胃里头隐隐约约有了想进食的欲望。


    一直萎靡不振的身体仿佛在这一刻重新焕发了生机,大脑发出了饥饿的信号,吃,现在就得吃!


    祝秋秋一口咬了下去。


    酸辣粉,兼具了重口味的辣,可又用醋,巧妙地给这层辣加上了一层酸。


    新鲜制作的粉条软、韧、弹,调料下得够量,酸辣开胃的料汁配上炒得香脆可口的花生碎和炒黄豆,葱花的清香裹着榨菜的咸香,浓郁的骨汤在下头稳稳承托,各种滋味在嘴巴里混合在一起——


    爽!


    爽得爱不释手,爽得大汗淋漓!


    好像暑气都在这一身汗里排了个干净,因为热辣而张开的毛孔被夏风飘拂而过,竟然在炎炎夏日感到了一丝莫名的凉爽。


    明明刚刚还觉得什么都吃不下,可现在祝秋秋觉得,就这样的酸辣粉,她能一个人吃三碗……不,五碗!


    她好饿!


    女孩风卷残云,她吃得喷香投入,立刻就吸引来了游客们的注意力。


    “什么东西,又酸又辣的,这么香?!”


    “我怎么感觉我饿了?!”


    等发现这个摊位上竟然有人在卖酸辣粉,原本有些兴致缺缺的人群一下就双眼发光,涌了过来:“我要,我要酸辣粉!”


    “闻着这醋的味道好像挺正宗的,给我也来一碗!”


    “姐姐,我也想要……”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被这么一碗酸辣粉给彻底挑起了食欲!


    南城人有个非常有趣的习惯,和许多地方不同,这儿的人越是天气热的时候,越是想吃麻辣口味的东西,最受欢迎的还是三伏天的一顿火锅,辣到嘴巴发红,汗如雨下,那才叫对味!


    有人吃得恋恋不舍,恨不得一口分成十口多多品尝。


    还有人大快朵颐,一口接一口地嗦得津津有味,等再回过神来,试吃的碗底早已空空如也,就连满含着醋香味的底料,也勾人浅尝。


    不知餍足的食客们果断要求:“老板,我还想要一碗!”


    宋明瑜只能微笑婉拒:“不好意思,一人一碗。”


    要是没这个限制,她的这些红薯淀粉还不见得够用!


    没能续上粉条的食客们眼里写满了失望,可紧接着又精神一振。


    吃不到第二碗是可惜,但是他们完全可以给酸辣粉投票呀,要是入选了南城十大名小吃,以后想吃到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咱们赶紧去投签子!”


    宋明瑜还来不及回应,客人们前脚刚离开空出来的缝隙,就给下一个人填上了,仍然是新鲜面孔,梳着马尾辫的年轻姑娘期待不已:“老板,来一碗酸辣粉!”


    摊位上一下就变得拥挤不堪,宋明瑜赶紧调整,淀粉团子提前配好一大盆,夏娟煮粉,她来调味,小毛来吆喝上菜。


    酸辣粉用的红薯粉条,只要有红薯淀粉和水就能做出来淀粉团子,只要往漏瓢里漏,就能源源不断地做出来粉条。


    夏娟做了两回就已经轻车熟路,最复杂的调料环节宋明瑜亲自上阵,三人有条不紊分工,酸辣粉出品快,味道又好,顿时成了整个美食节里头最受欢迎的一家!


    刚还提心吊胆的“后援团”们端着酸辣粉,好不容易从人群里头挤出来,互相对视一眼,都放下了心。


    林香刚刚说得镇定,但她心里也担心明瑜会受到天气影响,这会儿见宋明瑜改变战略,顿时眉开眼笑:“我就说明瑜一定有办法!”


    “咱们南城人就是爱吃酸辣口,尤其是这夏天,我怀小蝶那会儿就爱偷着煮麻辣粉来吃,要是再配上一壶茶,那简直不要太好!”高彦芝也夸个不停,“明瑜是真的想得早,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哎呀我一下想不起来了,反正就是她提前就计算到了!”


    “彦芝,你这文化水平还得再练练。”蒋晓霞好不容易才遇上一个自己会的,赶紧就出来刷起了存在感,“这叫老奸巨猾!”


    “咳咳!”陈景行嘴巴里的酸辣粉差点呛到鼻子里,他忍住那酸酸辣辣的滋味在喉咙里头来回穿梭,厂附小优秀毕业生陈景行同学开口纠正蒋晓霞的错误,“蒋阿姨,那个……那个叫老谋深算。”


    “哈哈哈哈哈哈!”


    众人一齐哄笑起来,蒋晓霞闹了个大红脸,“哼”了一声,嗦了一口酸辣粉……老谋深算就老谋深算,反正她夸明瑜就对了!


    吴书记是不用亲自去排队的,自有常主任主动请缨,为领导跑腿,等他巴巴地跑回来,吴书记端过碗,就迫不及待地吃了一口。


    肚子里头总算是不叫了!


    他享受地眯了眯眼,无视常主任在旁边用力咽口水的表情,看向了舞台上的大牌子——他就不信了,这杀手锏一出,宋明瑜还能挤不进前十!


    ……


    宋明瑜旁边摊位上,是老字号百味山庄的白案师傅肖春生,不过这会儿他却是全场最惨的人。


    一开始他看着宋明瑜年轻,就没把对方放在眼里,就这年纪轻轻的,还拿出面粉要做面点,那就是没有任何威胁。


    肖春生对自己的白案很有信心,不仅有,他这次还特地挑了一个复杂的来做——蜀绣冰皮玫瑰酥!


    冰皮本身就不好做,特别吃技术,玫瑰酥起酥还要兼顾玫瑰花的香味,还要控制火候,不能炒焦炒过头。


    最难的还是造型,要保证酥皮的酥脆,还要保证造型上能完全还原玫瑰花瓣重重叠叠的纹理,模仿蜀绣的穿针引线,做出比肩真玫瑰的效果。


    可以说这个菜,每一步都是给白案师傅出大难题,但也因此,肖春生才会选择它来参加比赛——要是选的比赛作品不够难,不够精致,不够复杂,那怎么能显得出来制作者的技艺高超呢?


    比赛开始,肖春生指挥着徒弟们冲锋陷阵,他的目光在周围逡巡,到最后决赛,的确是所有人都使出了压箱底的工夫,他甚至看到有人拿了个完整的萝卜,拿了个小马扎坐着就开始雕花。


    可都没法跟他的这道小吃比,肖春生觉得自己胜券在握,过几天的《南城晚报》上,一定会是他肖春生的名字挂在头版头条上。


    谁知道来吃的人竟然这么多!


    肖春生做的速度,根本比不上客人们来的速度,很多人先是看中了他面前百味山庄那块牌子,结果发现他这边忙不过来,又转向了隔壁摊位。


    肖春生有点焦虑,但不多,虽然隔壁的排名也挤入了前十,但是自己的名次还是稳稳妥妥的,一点没掉。


    大不了两家都能入选呗,肖春生心态乐观,反正到时候肯定也是他这个最出彩!


    后来隔壁这年轻姑娘摊位上人变少,排名开始下滑,肖春生更是笃定了这一点,他就说嘛,论做糕点,他还真没服过谁,优势在他!


    谁知道情势忽然急转直下。


    一碗毫无技术含量的酸辣粉,从这姑娘的手里头捧出来,竟然一下就变成了全场热捧的对象!


    没人来欣赏他精心雕琢的蜀绣冰皮玫瑰酥了,他们争先恐后地排着隔壁的队伍,挥舞着投票的红签,就为了那一碗平平无奇的酸辣粉。


    肖春生的摊位面前直接空了!


    好不容易遇上一对男女来到他摊前,肖春生喜上眉梢,正想安慰自己还是有识货人,谁知道那男的看一眼下头的招牌,“咱们走错了,这个是做什么玫瑰酥的,隔壁才是酸辣粉。”


    “玫瑰酥啊,我不想吃这个了,甜甜腻腻的,走,咱们赶紧去隔壁排队。”


    无心去管两个徒弟小心翼翼的目光,肖春生撑着摊位的台面,自己先怄了个半死!


    这些人到底懂不懂什么叫小吃,什么叫宫廷糕点,酸辣粉那么简单的东西有什么值得你们这么热情的!


    他是真不懂,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牌子上的名次掉到了第六,与此同时,之前已经被挤出前十的宋明瑜,名次直接空降进了前五,还在慢慢地往上不断攀升……


    这一场盛会吸引来的南城居民,数量远远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一直到下午四点三十分,最后一拨投票的签子才进入了投票箱中。


    汇集,清点,主办方的工作人员们忙忙碌碌地将所有的票数再次一一核算无误,这场美食节终于是落下了帷幕,与此同时,在欢呼声、惊叫声与错愕的疑问声中,第一届南城十大名小吃的名单也终于揭晓。


    名单上,第一个名字赫然在目——


    “针织总厂,宋明瑜!”


    第36章 第 36 章 万字爆更~地雷+营养液……


    第一!


    竟然是第一!


    吴书记感觉巨大的幸福感涌了上来, 整个人都跟踩在云朵上轻飘飘的。


    现场一片混乱,有选手没选上正在会场里头跺脚懊恼的,有游客趁此机会赶紧再试吃两块的,还有的甚至现场又吆喝起来, 给自家小吃做宣传挣钱的, 呜呜泱泱的望过去, 全是人脑袋!


    主办方扯着嗓子招呼前十名的选手和选手单位赶紧过去,常主任踮着脚又是挥手又是应声:“这儿呢, 第一名针织总厂的书记在这儿!”


    他赶紧又转过头, 看着一脸陶醉的吴书记:“书记,叫您过去呢!”


    “哦,哦!”吴书记感觉自己脚底下跟踩了棉花似的软绵绵的, 怎么走都不着力, 他走出去几步又想起来,“宋……明瑜人呢, 她得跟我一起领奖吧!”


    宋明瑜!


    常主任背后汗唰地就下来了,他怎么把正主给忘了,赶紧跟吴书记告了声罪去找人, 可左找右找, 人却不见了。


    原本宋明瑜的摊位上收拾得干干净净, 这会儿却换成了个锅盔师傅,见他过去,还特别热情:“要来个锅盔不, 便宜实惠, 还有肉呢!”


    常主任赶紧就问:“刚刚在这儿摆摊的那个女孩儿呢?”


    “哦,那个年轻姑娘啊……”做锅盔的师傅答得干脆,“比赛完人就走了呀!”


    “啊?!”


    常主任想过很多种可能, 唯独没想过这个,宋明瑜竟然走了!


    他灰溜溜地转回去给吴书记报告,吴书记也傻了眼。


    他真不知道说这姑娘心大好,还是什么好,这可是南城第一届小吃比赛,她还是拿的第一名,她竟然就这么走啦?!


    “针织总厂,针织总厂的人在不在!”


    吴书记回过神来,只能硬着头皮先顶上了,幸好他今天穿了一套西服!


    ……


    宋明瑜确实是溜了。


    从小饭馆来比赛现场,所有的东西都用不着她自己搬运,全是主办方安排了人帮忙全部运到步行街来,她是一点没费心。


    决赛开始之前,主办方也交代过,比赛结束之后可以等他们那边安排人手,把这些锅碗瓢盆啊,还有用的设备原材料之类的送回去。


    可是比赛结束之后宋明瑜一看,发现事情没那么容易——现场实在是太多人了!


    主办方要忙着疏散现场那么多游客,要恢复会场,还有领导们的庆功宴……工作人员脚底生风,恨不得踩上风火轮干活,现场足足有一百多号选手和选手带来的助手等着送,宋明瑜估计她要是等下去,恐怕天黑了也没送完。


    胡同的邻居们早就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给她提建议,大不了大伙儿一人拿几样,挤五路电车也能回去,累点就累点,但大好的周末,不少邻居都跟高彦芝一样,怀里头还抱了个崽,这要让人家帮忙,宋明瑜觉得是真过意不去。


    她都想着,要不干脆带着夏娟和小毛几个,拦两三辆出租车,看能不能把这些东西给运回小饭馆,万万没想到,盛凌冬竟然来了。


    “后斗没东西,装你这些还有多,顺带就捎回去了,这会儿就能走。”


    他竟然没走!


    会场吵吵嚷嚷的,扯着嗓子说话都有些听不见,来来往往的人流又密又杂,宋明瑜果断接受了他的好意,把弟弟宋言川也揣上,姐弟俩跟车一起回胡同。


    至于林香他们,有的就去站台坐五路电车回家,有的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干脆就留在步行街再逛逛百货大楼,夏娟和毛小静帮宋明瑜搬东西上货车后斗固定好,宋明瑜给她俩一人发了五块钱。


    小毛赶紧就说不要:“娟姐是真的辛苦,我就是在旁边打了个下手,我不能要!”


    夏娟脾气好,又包容,对待小毛处处都好,小毛一开始刚来的时候还叫她“夏娟阿姨”,现在已经是亲亲热热的“娟姐”了。


    宋明瑜却笑着把钱塞进了小毛口袋里:“这个钱是给你和夏阿姨坐车用的,咱们辛苦了一天,打个出租回去,剩下的钱,你当成奖金也好,当成红包也罢,反正是不能还给我。”


    毛小静求救地看了一眼夏娟,夏娟也笑了:“收下吧,明瑜不是和咱们客气——明瑜,那我们就先回去,你东西放着就行,明天我早点来店里收拾。”


    “那我……我先回去,把胡同扫了,等会晚上我来做饭,姐你歇着!”毛小静只好说道,“你慢慢的,路上小心啊!”


    宋明瑜笑眯眯说了一声“知道了”,目送两人离开,她这才握着把手,三两步跨上了货车的副驾驶。


    比赛的时候还没感觉,这会儿坐在解放车的副驾驶座上,整个人都想瘫软下来不动,勉强撑着下巴靠在车窗上,她扭头看向主驾驶的盛凌冬:“谢谢你啦,还特意留下来等了那么久。”


    “毕竟是决赛,万一有什么临时需要的,开车肯定比较快。”盛凌冬目光在后视镜上一扫而过,熟练地越过旁边一辆出租车,“而且我也挺好奇今天结果。”


    宋明瑜哈哈大笑:“怎么样,我这招釜底抽薪,很有先见之明吧?”


    “心服口服。”盛凌冬真心实意佩服,“你跟我说要运红薯淀粉过来的时候,我完全没想到你是要做酸辣粉。”


    在饭馆里头,红薯淀粉有用处,但并不是主料,所以三四天送一次货完全供应得上。


    宋明瑜临时要大量采购,盛凌冬干脆就下了一趟江阳镇,“秋姨和郭叔他们听说你拿来有用,特别上心,二话不说就给你做了一批新的,全是现晒的。”


    宋明瑜心里暖乎乎的:“我回头一定要好好谢谢他们——也谢谢你。”


    “做生意的,有钱不赚是傻瓜,谈不上什么谢不谢的。”盛凌冬调侃,“不过你要是真想谢,倒是可以请我吃碗酸辣粉。”


    今天美食节谁都吃到了,唯独他一个人没吃到,宋明瑜一口应下来,又把旁边那个完全沉浸在好奇中的小豆丁给拎回来:“宋言川,坐好!”


    宋言川至今为止坐过最大的车,就是公交车,头一回坐上解放货车,他整个人都跟好奇宝宝似的。


    他还谨记着他姐的交代,不能影响人家开车,可是他的眼睛还是落在了仪表盘上那一连串的数字图表上,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再低下头,拍拍屁股底下的座位,再摸摸他姐座位上的靠背,还有窗外不断往后退去的风景,越来越远的纪念碑,逐渐远去的嘈杂人群,他眼睛里头闪闪发亮:“姐,这车好高,好大!”


    坐在这辆车上,街上其他车都像是小方盒子似的,就连公交车也显得没那么高大了,宋明瑜哭笑不得地把小豆丁的爪子摁在膝盖上让他乖乖别动。


    盛凌冬让她别太紧张:“没事儿,小孩对新东西都新鲜,别说小孩了,鸿飞第一次看到我开这车过去旧货市场,他也眼睛都瞪圆了。”


    “对了,我正想问你呢。”提起这个,宋明瑜有些好奇,“怎么是你自己在开车,之前的车队呢?”


    解放货车鸣了一声长笛,从嘉陵江大桥上驶下,再过一段距离,就到了江北最繁华的大十字。


    “他们忙不过来。”盛凌冬开口解释,“现在政策放开了,朝天门货运码头也越来越热闹了,南来北往做生意的搞批发的全在那边,原本的车队都去码头那边运货了。”


    盛凌冬接着说道,“我想了想,干脆就买了一台二手的解放货车,平时自己拉货也方便,我要是没空,就让鸿飞开,他也有驾照。”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实际上一台二手的解放货车也得要几大千块钱,没谁嫌钱多了烧手专门买这么一辆回来,宋明瑜猜盛凌冬会这么做,还是因为之前的车队那边合作没那么愉快了。


    想想也是,运砖虽然也有钱拿,可是毕竟要经常往江阳镇那种山里头跑,哪有去码头运货方便,而且码头上到处都是船,那吞吐量根本不是一个小镇的砖窑能比的,车队看不上卖砖那点钱,放弃这一头的收入,也是完全能理解的。


    都是白手起家做个体户,宋明瑜顿时对盛凌冬多了几分“同病相怜”的共鸣。


    买了车,投入了这么大的成本进去,当然不可能是小打小闹,盛凌冬要想收回本钱,还要靠这台车创收,要花很大力气才行,这和之前他到处跑委托是不一样的。


    柴油货车在针织胡同门口缓缓停住,她从车上下来,又把恋恋不舍的小豆丁给拉下来。


    盛凌冬帮着姐弟俩把后斗里的锅碗瓢盆之类的家什给卸进小饭馆里头,宋明瑜留他吃个饭:“今天这么麻烦你,要不然就一起吃个饭?”


    “不用了。”盛凌冬摆摆手,“我在锦城那边我还谈了个单子,这会儿就得开过去,不然今晚上就赶不到了。”


    宋明瑜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那你下次来,我请你吃饭!”


    “行,别忘了我的酸辣粉。”盛凌冬擦了擦手,拉着驾驶室边上的扶手,一步跨了上去,柴火发动机的轰鸣声再度响起,却没有立刻开走,盛凌冬从扶手箱里拿出一个小笔记本,快速地写下一行字,撕下来,又把车窗摇下来,“我的地址,要是有什么事情,你直接去这个地址找我就行。”


    “好!”


    ……


    第一届南城十大名小吃决选,顺利落下帷幕,但这场盛宴所扇起的风,却远远不止这一天,甚至一直延续到了多年以后,这个比赛也成为了南城最具有代表性的美食比赛之一。


    不过这一切对于针织胡同来说都太遥远,眼下,他们都沉浸在宋明瑜入选十大名小吃,并斩获第一名的骄傲之中,整个针织总厂,乃至附近的大街小巷,都能听到同一句熟悉的话——


    “认识这次名小吃第一名那个女孩儿不?那是咱们胡同里头的邻居,叫宋明瑜!”


    甚至连菜市场都出现了宋明瑜的名字,这个说宋明瑜在她摊位前买过菜,那个说宋明瑜以前最爱在她买排骨,卖菜员说得信誓旦旦,“明瑜那时候就跟咱们关系好,她来买肉,我还多称二两呢!”


    不过,最令大家侧目的,还是坊间传言针织总厂为了请宋明瑜代表厂子参赛,以“一台电冰箱”为奖励,斥巨资拉外援的事儿!


    现在宋明瑜是给总厂把奖抱回来了,总厂这边,是什么打算呢?


    众人第二天就知道了答案——一大早,吴书记带着厂办的常主任,还有妇女办的瞿主任,竟然请了个队伍,敲锣打鼓地进了针织胡同,停在了“明瑜小饭馆”前头的空地上。


    宋明瑜迎出来的时候,正看见队员们穿得一身喜庆,一个巨大的纸箱从他们肩头卸下。


    这动静,一下子就惹来了四邻八户的围观。


    当着所有人的面儿,吴书记轻咳两声,对宋明瑜是满脸笑容:“大家都知道,咱们这次南城名小吃能够入选,全靠咱们宋明瑜同志的努力!她虽然不是咱们针织总厂的在职职工,但却以厂工子弟的身份,凭借自己的双手,啊,这个,劳动致富!”


    “这次奖项,是明瑜同志的荣誉,是咱们针织总厂的荣誉,更是咱们每一个劳动者的荣誉,我今天来,就是要代表咱们针织总厂,对宋小同志进行特殊的表彰,感谢她在比赛中的付出,号召咱们全厂的子弟们啊,都要向咱们的明瑜来学习,来进步!”


    吴书记派头十足,常主任一个手势,吃瓜群众们自然也很给面子,纷纷鼓起掌来,吴书记心里妥帖得不行,招呼宋明瑜站到冰箱旁边去:“来,明瑜,你亲手来揭开。”


    “好。”


    宋明瑜应了一声,旁边常主任赶紧递过来一把裁纸刀,裁开包装,众人终于是看见了里头冰箱的“庐山真面目”,这一下可不得了,吃瓜群众们顿时惊呼起来,“双门电冰箱,竟然还是万宝的?!”


    万宝电冰箱,在1984年的南城,或者说整个全国,都是传奇般的存在。


    它是国内第一个做电冰箱的企业,传说这个带点薄荷绿的双开门电冰箱甚至还是“新加坡进口生产线”上下来的,虽然是国产牌子,却是十足的洋货,高档得不得了!


    人群里头有人就咂舌了:“这电冰箱,怕不是得两三千了吧?”


    “两三千?”她旁边同样来围观的女工一拍大腿,“四千五百块,少一块人家都不卖给你!”


    看着旁边人惊讶到合不拢嘴的表情,这女工说得斩钉截铁,“你不信啊?我跟你说,全南城恐怕就那么一两台,你想买,都找不到地方的!”


    蒋晓霞驾轻就熟地扒拉着院墙看热闹,听见这些人的议论,险些从上头栽下来:“乖乖嘞,四千五!”


    她和徐伟康双职工,两个人一年的收入,也买不起这么一台……不对,别说一年了,四年全家不吃不喝,恐怕才能攒出来这么一台。


    明瑜这是发大财了呀!


    吴书记不怕这些工人议论,他还怕这些人不识货,没人在这儿当捧梗,那不就媚眼抛给瞎子看了吗,他要的就是大家都知道,谁对厂子有功劳,厂子就回报谁!


    “一台电冰箱而已,比起明瑜的付出不算什么。”吴书记话说得漂漂亮亮,“明瑜,这台电冰箱,够不够诚意?”


    宋明瑜是真没想到针织总厂这么大方,南城本地也有许多做电器的牌子,也不是说不能用,但是比起万宝这种畅销全国的知名品牌,肯定还有差距,她都做好了吴书记的奖励“物美价廉”的准备了。


    谁知道这一次,厂里头竟然大手笔地给她发了一台这么好的双开门电冰箱。


    外形漂亮,容量大,她轻轻摩挲了一下电冰箱右上角的“万宝”两个字,弯起了眉眼:“够,当然够。”


    吴书记等的不就是这句话吗,他招招手,搬运电冰箱的队伍立刻将这台冰箱稳稳地抬了起来,“来,明瑜,你说落在哪儿,咱们就落在哪儿!”


    电冰箱买来就是放在小饭馆的,宋明瑜扩建的时候提前就让房管科埋好了线束,这会儿只需要让他们把电冰箱放到预留的位置上去。


    这下,整个小饭馆就跟拼拼图拼上了最后一块一样,充实,却又整洁,一眼望过去,三大件里头竟然凑齐了俩——双开门电冰箱,还有一台放在小饭馆让客人们边吃饭能边看一眼的十六寸大电视!


    这还不算完,“针织总厂模范子弟”的牌子也裱起来,瞿主任一步向前,她同样带来了表彰的内容,一块金光闪闪的“巾帼创业标兵”表彰奖牌,同样挂上了墙。


    “妇女能当半边天,小宋同志,有了你这个好榜样,咱们妇女办的同志们都很高兴,希望你再接再厉!”


    常主任适时地凑了过来,举起了海鸥相机:“三位,往这边看一眼——”


    擦拭得闪闪发亮的镜头将这一刻记录下来,宋明瑜站在最中央,笑得眉眼弯弯,瞿主任这一趟没白来,作为妇女办主任,她回去也有了足够的素材可以写,要说满意,那是不能再满意了!


    她可以走,吴书记却不肯走,没多久,《南城晚报》的队伍浩浩荡荡地赶了过来。


    他们为宋明瑜这个比赛结束之后就溜号的第一名补上了昨天的颁奖仪式,又张罗着现场将“南城十大名小吃”的金字招牌挂上了小饭馆的墙上,就在之前那两个奖牌的中间,大上好一圈,存在感强得没边!


    更重头戏的还是接下来的部分,祝秋秋换上了熨得锋利平整的衬衫,搭一条笔挺直筒西裤,头一回,以“记者祝秋秋”的身份,出现在了宋明瑜面前。


    “宋同志,我们《南城晚报》‘南城生活’栏目打算做一期人物主题采访专题,第一期的人物选题就是你,到时候这个专题采访会与十大名小吃选拔的特刊到时候会一起上市刊发,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


    等所有人都散去的时候,宋明瑜感觉自己已经被彻底榨干了。


    光是找她的,前前后后就有三拨人,吴书记拍的照还算少,后来《南城晚报》那边做采访,对她咔咔就是一顿拍,《南城晚报》的主编、副主编还主动要和她合影。


    加上特刊要拍的照片,她感觉自己脸都要笑僵了。


    最令人招架不住的还是热情的围观群众,吴书记那一通唱念做打招来了许多人不说,后来见着报社也来了,这街上几乎是全员出动,一个个都过来看热闹。


    不看不行呀,他们还没见过活生生的记者和晚报的大编辑呢!


    虽然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但吃瓜群众们就是看得有滋有味,就连宋明瑜这个天天在饭馆里头呆着的熟面孔,这会儿看上去好像也有点新奇,有点不一样!


    甚至还有胆大的,想要“蹭”一下版面,祝秋秋哭笑不得拒绝后,这些小老百姓也一点不气馁:“那不行,至少把咱们胡同给拍进去嘛!”


    宋明瑜可正经是他们针织胡同的居民呢!


    这倒是个好主意,祝秋秋低声和主编商量几句,采纳了这个建议,这下针织胡同的人们一个个喜上眉梢,而那些没有和宋明瑜一个胡同的就酸溜溜了。


    “早知道当初分房子的时候,就该让明瑜来咱们巷子住啦!”


    这上报纸的机会,一辈子说不准就这么一回呢!


    好不容易等报社这边走了,宋明瑜正想歇口气呢,想近距离看看她这台新冰箱的人又来了,幸好这一回有林香帮她挡住了。


    “明瑜这两天又是比赛又是采访的,肯定累得不行,咱们要看呀,回头来小饭馆吃饭的时候能看个够呢!”


    看热闹归看热闹,那吃饭可是要真金白银的,林香这一句话出口,总算是还了宋明瑜一个清净,她趴在桌上,有气无力:“林姐,我要累死了。”


    “吴书记也真是的,搞的那么大阵仗,不然的话也不会招惹这么多人来。”林香埋怨了一句,又欣喜地走到那台万宝电冰箱旁边,爱惜又小心地摸了摸冰冰凉凉的外壳,“这冰箱可真好,我给你做一块垫布在上面,还能放个花瓶儿,看上去就漂亮了。”


    “好,谢谢林姐~”宋明瑜瘫着当了会儿咸鱼,又一骨碌爬起来,“对了林姐,这是个双开门冰箱,上头还能冷冻东西呢,这大夏天的,咱们要不要冻点冰棍来吃?”


    高彦芝之前带小蝶,家里放着一把摇椅,进了夏天,偶尔林香和宋明瑜受邀去她家一起嗑瓜子聊天的时候,高彦芝就总是躺在摇椅里头,一手慢悠悠地扇着蒲扇,宋明瑜眼馋得不行,“到时候咱们就在院子里头,躺摇椅,吃冰棍,肯定特别舒服。”


    说干就干,她拉着林香就去了一趟供销社,这年头,冰箱这种电器的价格贵得上天,可冰棍、冰糕这种夏天必备的零食,却便宜得连宋言川这种小学生也能买得起。


    白味儿冰糕三分钱一支,山楂冰糕四分钱一支,最贵的是牛奶冰糕,也只要五分钱,宋明瑜买得还不尽兴,又大手一挥,一口气买了十瓶盐汽水儿:“都放冰箱里头,谁想喝,谁就去拿,我请客!”


    有了冰箱是真的方便,之前夏娟还担心入夏了,食材会不好存放,这一台大双开门的冰箱落了地,加上明瑜小饭馆如今在南城的知名度,这事儿完全不用愁。


    不仅放不坏,甚至还不够呢!


    等厂附小放学,陈景行去学校门口接妹妹和宋言川回来,那屋子里可就更热闹了,宋言川瞅着他姐心情好,腆着脸撒娇:“姐,我能不能又喝盐汽水,又吃冰糕啊?”


    宋明瑜笑眯眯:“行啊,半夜闹肚子,可别怪姐没提醒你。”


    陈念嘉在旁边幽幽道:“明天有随堂考试。”


    宋言川只好放弃了自己“左汽水,右冰糕”的梦想,垂头丧气地去冰箱里头拿了支牛奶味儿的冰糕……然后他就津津有味地啃了起来。


    哪还看得出刚刚那副耷拉着脑袋的样子啊,那小脸上幸福得,不知道还以为吃什么山珍海味呢。


    宋明瑜忍俊不禁,又给陈家兄妹一人手里塞了一个:“姐姐请你们,放心大胆吃!”


    哪有小孩儿不爱吃甜食的呢,尤其是夏天这么热,就连平时小大人似的陈景行也露出了欣喜的神色:“谢谢宋姐姐。”


    小念嘉的声音就更甜了:“谢谢宋姐姐~”


    “不谢,喜欢什么口味的,回头咱们再买,要是外头没有喜欢的,姐姐给你们做。”宋明瑜心花怒放,又跟林香商量,“这冰箱也有了,咱们做点绿豆汤,下火气,怎么样?”


    “行,你还能摆在店里头卖,这天气热得很,你陈叔叔嘴巴里头还长溃疡了。”林香说道,“我给他熬了去火的中药,他说苦得要死,说什么都不喝。”


    宋明瑜笑得前仰后合,在外头老是撑着一副领导模样的陈组长,想不到还有这一面,“到时候各家都送送好了,小孩儿肯定都喜欢。”


    最后一个回家的是毛小静,她今天是公交车转公交车,赶去邮局去给乡下老家的父母汇钱,回胡同里头才知道白天眼花缭乱地发生了那么多事,给她懊恼得直跺脚:“早知道我也去供销社了!”


    她之前在邹强家里当小保姆,那叫一个兢兢业业,除了必须要买菜、买日用品之类的场合,她从来没逛过这些地方,供销社里头还有冰糕卖,她也完全不知道,她甚至没吃过冰糕呢!


    夏天不吃冰糕,算什么夏天呀!


    宋明瑜推着毛小静去冰箱里头挑了一支冰糕,教她怎么一口气撕掉外头的包装纸,毛小静小心翼翼地把冰糕含进嘴巴里,一股冷气儿,凉得她牙齿都好像粘上去了,可在这炎热的夏天里,这凉丝丝的快乐,又让她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真甜!”


    ……


    宋明瑜多了一台电冰箱。


    宋家小院多了小孩子们的欢声笑语,考完在家的陈景行,和年纪最小的小蝶,都成了胡同里头的重点关注对象,经常接到宋明瑜的投喂。


    陈念嘉自觉,宋言川也乖乖和他姐约法三章,好好上课做作业就有冰糕吃——但是吃了晚上必须得好好刷牙,要是蛀了牙,这辈子都得和甜的说再见了。


    林家小院多了一把摇椅,一张小方桌,偶尔宋明瑜会枕着摇椅睡午觉,夏娟和毛小静就在她身边洗菜择菜,林香在用缝纫机裁衣服,压低了声音偶尔聊上两句。


    高彦芝偶尔会参与到这场院中小会中,有时候是一盘子瓜子,有时候是网袋吊着的西瓜,才从凉水井里头拿出来,用刀切成好几块,一口下去,沙沙的口感让人欲罢不能。


    蒋晓霞也会来,来一回,就摸着那台万宝电冰箱,眼里头都是羡慕,时不时掰掰手指头计算,她和徐伟康两个人啥时候才能买得起这么一台。


    小饭馆多了一道叫做“冰镇绿豆汤”的冰饮,一份五分钱,很快就在店里头掀起了一阵喝绿豆汤的热潮。


    一碗浓稠绵密的绿豆汤,加了一点冰糖化开,甜滋滋的,而且每一碗都是刚刚从冰箱里头拿出来的!


    对于大多数来这儿消费得起的工人来说,都是不错的饮料选择。


    再怎么说,五分钱都不是什么大钱,可问题在于,它实在太火了!


    抢不到,根本抢不到,大多数时候中午就已经卖光了,本来小饭馆的名气如今就旺,再加上一个“南城名小吃”的招牌,那更是每天都有新客人进店来。


    没能喝上冰饮的客人们只好可怜巴巴地自己去打免费汤,幸好入夏以后饭馆的免费汤也换成了南瓜绿豆,可到底没那么细腻,也没有冰糖的甜味儿,更少了冰镇出来的透心凉,只能安慰自己,这个不要钱!


    ……


    天气越来越热,小饭馆的生意在“冰镇绿豆汤”的加持下,不仅一点没受到天气影响,反而是越来越好。


    不过这天,小饭馆却提前挂出了“打烊休息”的牌子。


    唯一一座包厢里头亮起了暖光灯,胡同的老老少少们难得都聚了个齐,带着笑声儿一起举杯:“恭喜景行考上三中!”


    “干杯!”


    玻璃杯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回响,宋言川喝了一口里头的果汁,“景行哥是第一名!他的名字在最上面!”


    “没错,第一名!”陈组长笑得见牙不见眼,“我陈继开的儿子竟然考上三中了,还是第一名!”


    高彦芝带着女儿小蝶,一边给女儿舀了一块家常豆腐,一边打趣:“陈组长,瞧瞧你那脸,都要笑烂啦!”


    “要是思成考上三中,我也笑,我晚上睡了都能笑醒!”蒋晓霞感慨,“这孩子脑袋瓜怎么长的,怎么就这么灵光呢!”


    陈组长轻咳:“主要还是家学渊源。”


    谁不知道他是真惦记儿子成绩,考试之前还藏藏掖掖地找了个书法大师写了“金榜题名”四个字,担心被人看见影响不好不敢拿去庙里头“开光祈福”,自己倒是每天都对着这挂匾碎碎念,保佑儿子能考上。


    现在他这么一本正经地说出这话,所有人都大笑起来,宋明瑜也开心得不行:“林姐,这下开心了没?”


    “开心,当然开心!”林香用力点点头,冲着一包厢的邻居们,扬起了明朗的笑容,“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大家今天随意,我这心里头现在还跟走在云端似的,飘飘忽忽的没个定性。”


    乔奶奶笑起来:“听见没,这是没喝酒都晕了!”


    夏娟和林香对视一眼,为人父母,她明白林香的激动:“这是高兴的!”


    不怪众人反应这么大,实际上宋明瑜也是穿过来才知道,这年头的小升初难度可一点都不小。


    这时候还没有扩招,小升初考试是全南城统一命题,统一考试,而且还是最残酷的先报志愿后考试,陈景行在报志愿的时候就填了三中,后面就改不了志愿了,只有两个结果,要么考上,要么这一场考试相当于白费。


    而三中本来就有直属小学,一半的名额都要先留给小学直升上来的学生,另一半才会放出来,这里头的淘汰比例可想而知。


    林香感叹:“这还是因为景行是城市户口,我和继开都是厂里头的工人,景行再怎么样也有两个厂子的职工子弟身份托底,如果是乡镇,那只会更加困难。”


    毛小静对此深有体会:“我读的就是镇上的小学,我们当时能考到南城来的,就那么一个两个,我们老师都说那一届是奇迹了,剩下的人里头还有一大半连镇中都没得读。”


    她没能读完,学杂费、书本费,每一笔费用都是她家无法承受的,毛小静特别认真地对陈景行说道,“要是再给我一个机会,哪怕是镇中,我也一定好好读完——景行,你一定要珍惜!”


    张新民在考虑一些客观问题:“不过这三中挺远的,景行啊,你这每天怎么去上学啊?”


    就是骑二八大杠也不方便,跨了一整个区呢!


    陈景行却早已有打算:“大十字有到轮渡码头的公交车,再转缆车到渡口,坐轮渡到沙区,那边再转公交车……就到了。”


    “这么麻烦。”张新民听着就咂舌,“那晚上几点才能到家呀?”


    林香帮儿子解释:“他们学校下午放学不会很晚,如果老师有留堂的情况,继开就去渡口接。”


    好不容易考上的三中,大不了就是累一点,但值得。


    “徐妍明年也要考初中了吧,她成绩那么好,也试试考到外头去呗。”高彦芝说道,“咱们一个胡同要是能出俩三中,那不得羡慕死他们。”


    “三中太难考了。”蒋晓霞对这个提议兴致缺缺,她夹一块肥肉到儿子碗里,“要是考不上可咋办,说是说厂工子弟不行就回来读厂附中,可是到时候那些好条件可都没了呀!”


    徐妍现在读四年级,成绩一直在年级前列,“老师都跟我和伟康说了,要是徐妍愿意留在厂附中,学校那头免她的学杂费。”


    老乔很是意外:“那不就和读中专一样了,不对,中专有补助,但是至少不用给学杂费,没负担了呀!”


    “就是这样,我才说让她留在厂附中呢。”蒋晓霞说道,“我家情况你们也知道,和林香没得比,景行本身自己也想考,但是小妍她没什么想法,读哪都一样,还不如就在家门口呢。”


    徐妍没说话。


    乔奶奶摸摸陈念嘉的脑袋:“念嘉呀,你想读哪儿?”


    陈念嘉想法很简单:“哥哥读哪儿,我就读哪儿。”


    都说了一圈儿了,宋明瑜撞了撞弟弟的胳膊肘,“都在说自己的想法,你没点想法?”


    “姐,你做的菜真好吃……唔唔,这个糖醋排骨,我最爱吃了!”


    众人都笑了起来,林香笑得抹眼泪,宋明瑜没好气地拍了拍他的爪子,小吃货,明明隔三差五就在给他做好吃的,可下一次吃到她做的菜,小家伙还是跟饿死鬼投胎一样。


    “我看景行考上,你比他还兴奋,我还当你是要考三中呢。”


    三中?


    小不点的眼睛转了转:“景行哥,你去上学,还要坐那个什么缆、缆……”


    “缆车,轮渡。”


    “对!”宋言川眼睛闪闪发亮:“是不是跟公交车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了。”陈组长给他科普,“缆车有轨道,斜着的,就像是个火车头,从车站到渡口,轮渡就是过江船。”


    “我都没坐过……”宋言川光是想象一下,就觉得有意思得不行,“那个三中真好!”


    他也想念三中,能天天都坐船坐火车!


    “哈哈哈哈哈,看言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三中是什么景点呢。”


    宋明瑜没奈何:“吃你的糖醋排骨吧。”


    宋言川特别喜欢吃糖醋排骨,小家伙盘子里堆了不少,同样喜欢吃糖醋排骨的陈念嘉却坐得远一些。


    宋明瑜干脆挑了一块肥瘦相间的,放进陈念嘉碗里:“念嘉,你也吃,要是夹不到你说,我和林姐帮你夹。”


    陈念嘉乖乖巧巧:“谢谢宋姐姐~”


    宋言川怨念地盯着她碗里的那块排骨。


    他也看上了那块,可是被他姐截胡了。


    他决定刚刚的想法作废。


    三中不好,一点都不好!


    他决定,陈念嘉读哪个学校,他就不读哪个学校,反正他就是不要跟陈念嘉再当同学了……不然以后糖醋排骨都要变成陈念嘉的了,他吃不到了!


    “姐,我也要一块!”


    第37章 第 37 章 万字爆更~地雷+营养液……


    《南城十大名小吃》的号召力逐渐体现, 宋明瑜找来杜清,菜单上又新增了一项名为“小吃”的分类,酸辣粉成为这个分类中的扛把子。


    一同登上新分类的还有绿豆冰沙、冰镇绿豆汤等好几种饮品。


    名小吃的名单是按决选的小吃来公布,林香好奇宋明瑜为什么会偏偏选择酸辣粉, 宋明瑜和她解释, 因为决赛换了赛制。


    第一轮海选, 评委都是省里头最资深的大佬,更看重的是作为厨师的专业性, 选出来的五十个决赛选手, 做的小吃大部分都是比较精巧的,他们眼光会更加挑剔。


    第二轮换了赛制,投票权掌握在南城居民手里, 这种时候复杂精巧的小吃不一定讨喜, 最重要的是,决赛正好是夏天最热的时候, 这些精致的甜食在炎炎夏日会让人发腻,这种情况下,酸辣开胃的小吃反而更受欢迎。


    南城的饮食特色又正好就是麻辣鲜香, 一碗酸辣粉, 恰到好处地迎合了南城人的口味, 又方便快捷,当然人人爱吃。


    宋明瑜没说的是,她当时还想到了前世酸辣粉的“顶流盛况”, 不仅仅是南城, 全国好多景区都有它的的身影,酸辣粉这种小吃可以说是全国皆知,都很受欢迎, 那放在当下,它自然也能傲视群雄。


    林香和陈继开闲聊的时候,陈继开中肯地评价道:“都说小宋能在比赛里拿第一是做得好吃,但是那么多老字号糕点铺的,他们难道就不会做好吃?说到底还是因为这姑娘脑子聪明,手艺好,还会因地制宜……不然她一个人,怎么就能把小饭馆做得这么红火?”


    确实是红火,如今客流如织,早就用不着小毛在门口偶尔还吆喝了,光是来排队的客人就够她忙的了。


    等晚上歇了店,小饭馆又是另一种热闹,相熟的四邻八里都来店里,有的没座位,宁肯自己搬个小马扎也要来。


    十六寸的电视机上,一个年轻小伙冷静地射出了最后一枪——


    “556环!许海峰是冠军!我们是冠军!”


    整个屋子里的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全部欢呼起来,老乔两口子更是激动得抹眼泪:“咱们有金牌了,第一块金牌!”


    陈继开和张新民碰了个杯,满面春风:“没想到啊,咱们奥运会真的实现了‘零’的突破!”


    薛绍叫了一声“妈”,夏娟却没听见,她的心神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这场紧张又刺激的比赛之中。


    高彦芝气势磅礴:“不止这一块,咱们一定还能拿金牌,拿好多好多!”


    带着美好的期望,仿佛语言真的有某种力量,在这短短的十多天里面,一枚又一枚奖牌,在代表队的手中举起。


    李宁甚至一个人独揽三枚金牌,还有两枚银牌和一枚铜牌,成为本届奥运会拿奖最多的人,鞍马、吊环、自由体操,优美而有力量的一次次比赛演出,让一屋子的人都看晃了眼睛,小蝶指着电视机里的身影天真烂漫:“好像动画片里的王子殿下——”


    “体操王子”的名号,就此响彻了大江南北,成为了家喻户晓的“新时代偶像”。


    八月,奥运会迎来落幕。


    伴随着树上的蝉鸣,井水里头凉出来的西瓜,日夜工作嗡嗡不停的大冰箱和里头永远不缺的盐汽水儿,1984年的暑假慢慢也进入了尾声。


    胡同里头的小豆丁们早上不再前往同一个方向。


    天还蒙蒙亮,陈景行就背着林香给他做的新书包,赶往大十字搭公交,他要赶上第一班轮渡,这样才能有座位。


    陈景行走后不久,徐妍挎着书包去厂附小上学,路上人少,她想了想,掏出语文课本,边走边背文言文。


    她到达学校的时候,天也亮了,胡同里头烧炉子的搬煤饼的,洗脸刷牙赶着出门上班的什么声音都响了起来,陈念嘉站在胡同门口喊人:“宋言川,你再不出来我就走了!”


    “来了来了——”宋家小院里连滚带爬地闪出来一个小豆丁,“走了,上学去!”


    “我让你背的课文,你背好没有?老师今天要抽查的!”


    “啊……背了,背了吧?”


    “那你现在背给我听!”


    “……啊?!行行行,我背,你别鼓着腮帮子,跟鱼似的……哈哈哈哈哈陈念嘉我错了,别打我了,我错了!”


    ……


    随着代表队在奥运会上大放异彩,南城也开始重视体育锻炼,各区争相开展各种宣传竞赛。


    厂附小也丝毫不落后,与时俱进地搞起了“弘扬奥林匹克精神”的宣传,加上前两年为国争光的女排,学校里贴出了“学习女排精神,学习奥运健儿”的标语。


    班主任难得在班会上没有强调纪律问题,而是丢下了一个对小朋友们来说的重磅炸弹——“校队选拔!”


    学生们先自己选好要报什么项目,然后由体育老师们来统一选拔,选上的就能进入校队,甚至还可以跟着学校出去和别的学校比赛!


    宋言川想都不想,就报了足球。


    1984年的国足跟后世不同,这会儿还充满了希望,甚至在一月金杯赛上1:0力克劲旅阿根廷,可以说是无限接近亚洲王者,那叫一个众星云集,全国瞩目。


    在胡同里头有两个足球迷,一个是林香的丈夫陈继开,一个就是高彦芝的丈夫张新民,俩球迷没少在一起嗑瓜子指点江山,畅想国足在各种世界比赛上的英姿。


    宋言川一开始是去混瓜子,偶尔陈叔叔心情好,还给他带零食,谁也没在意,谁知道小豆丁跟着两个叔叔一起看比赛,竟然慢慢地耳濡目染,成了胡同里头第三个球迷!


    校队要选拔队员这事儿一出,两个狗头军师就赶紧给小不点支招,一场足球赛要踢整整90分钟,“言川啊,你听叔叔们的,就练跑步,保准你能选上!”


    宋言川回来就拉着他姐:“姐,以后我要早起跑步!”


    小孩儿经常想一出是一出,之前还嚷嚷着不想跟陈念嘉一个学校,结果第二天人家念嘉吃云片糕,他又凑上去腆着脸要一起吃,上学还要一起去,宋明瑜都没把他这话当真,“行啊,想跑就跑。”


    反正大夏天的,早上起来也不会着凉,厂附小本身就有专门的运动服,白底蓝纹的一套,下头还有配套的白袜子、白运动鞋,都用不着她操心。


    更别说她也没觉得这小不点能坚持多久,三分钟热度过了,指不定又迷上了其他什么呢。


    第一个和宋言川打上照面的是陈景行。


    他现在是雷打不动胡同里头第一个起床的,有时候林香下班晚都来不及照看儿子,陈组长没办法,低调地去旧货市场又收了个二手炉子放在厨房角落。


    提前准备好的豆浆、鸡蛋油条之类的东西都用装满水的铝盆上搭个架子放好上盖,坐在炉子上,通风口封住,一个煤饼能慢慢地烧一个彻夜,陈景行早上爬起来,架子上头的早饭还是热的,正好提着出门边走边吃。


    这样第二天不仅不用重新点炉子,还不会太费煤饼,夏天炒热菜的时候少,有时候甚至能省下来半个煤饼。


    陈景行早上提着豆浆鸡蛋刚出门,就正好撞见了院子门口的宋言川,运动服还穿得齐齐整整的,见他出来叫了一声“景行哥”,陈景行颇为惊奇:“言川,你这么早做什么呢?”


    宋言川昂首挺胸:“跑步!我要参加校队选拔!”


    他景行哥走到胡同门口,他也走到胡同门口,到小饭馆那就停住了脚步,和陈景行告别之后,就乖乖在旁边的台阶上,像模像样地做热身运动。


    宋言川甚至还会原地小跑好一会儿,再开始正式跑。


    小不点还知道不能离家太远,就绕着针织胡同跑了个大圈儿,嘴巴里还念念有词地给自己喊步子:“一二一,一二一!”


    等毛小静和夏娟过来,小不点都围着胡同跑了好一会儿了,满身的汗,夏娟来收拾店里,毛小静赶紧就去烧热水,让小不点赶紧洗个澡就去上学。


    累呀,宋言川是真的累,差点就在厕所里头睡着了,好不容易慌慌张张地把衣服换好去学校,这才发现今天要交的作业又忘了放书包里。


    不出所料,被班主任一顿训斥,放学回来的路上陈念嘉还数落他不好好收拾,平时说话叽叽喳喳一点不停的宋言川却没了声,她转头一看……这人竟然一边走路,一边打瞌睡!


    被她摇醒,宋言川还迷迷糊糊呢:“陈念嘉,上学了吗?”


    “不是上学,是放学。”陈念嘉觉得脑袋嗡嗡的,回来就和林香说,“宋言川跑步跑得早上晚上都分不清了!”


    一家人笑得不行,林香摸摸女儿脑袋:“言川想进学校的足球队,你们是好朋友,朋友之间就是要彼此鼓励,对不对。”


    以言川跳脱的性格,还真说不好能坚持几天就不感兴趣了,完全没有必要打击孩子的热情嘛。


    陈念嘉想,她才没有这么吵吵闹闹的好朋友呢!


    她也不觉得学校选校队有什么意思,她看着那一大堆的项目根本什么都写不出来,最后还是老师催促,才硬着头皮随便写了个“跳绳”上去。


    宋言川怎么就那么积极呢?平时班上值日都没见他这么积极,值日还发小红花呢!


    宋言川自己其实也累得要死。


    跑完步,他是身上哪哪儿都又酸又疼。


    晚上做作业的时候打了好几次瞌睡,好不容易把作业做完,该背的课文背完,都不等宋明瑜催促,他洗漱完,自己一骨碌爬到了床上,“姐,我熄灯睡觉了!”


    还没等他姐回话,西厢房的灯一灭,就响起了小不点的呼吸声。


    宋明瑜觉得弟弟这么折腾一回,多半就会消停。


    谁知道第二天一大早,宋言川硬是从床上扑腾了起来,穿上他的运动服,出门跑步去,全身上下都累,他那跑步的速度跟乌龟爬似的,但是他还是在给自己鼓劲。


    他要进足球队!


    陈叔叔都说了,他机灵得很,踢足球就是要这么机灵的,张叔叔说,要是踢足球踢得好,还能上电视!


    每每觉得自己没力气的时候,宋言川就在脑子里想一想电视机上那些足球大明星们的样子,他顿时感觉又有劲了。


    他还能跑!


    打鸡血的小不点今天也顺利地完成了早起跑步的任务,代价就是这天在课上,他久违地打了瞌睡,久违地被恼怒的数学老师给赶到了后边黑板边上去罚站。


    陈念嘉小朋友回家给父母“转播”:“本来老师没发现,结果提问抽到宋言川,宋言川站起来说‘我没睡觉’,老师就知道他睡着了。”


    她值日结束,宋言川才灰头土脸地从老师办公室出来,宋明瑜听说这事儿,是又好气又好笑,“就那么想进校队呀?”


    宋言川用力点了点头:“姐,我进了校队,以后就能去踢足球了!”


    他眼神那么闪闪发亮,宋明瑜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只能提醒他不要牺牲休息时间,至少上课的状态得保证。


    宋言川应下来了,第三天,他果然没再在课堂上睡觉,这一回换成了放学回家的路上,他一头撞在花坛上,差点摔了个倒栽葱。


    “嗯?我脸上怎么都是土?我变成萝卜了?”


    看了三天“连续剧”的陈念嘉终于忍不住笑出声,宋言川一脸懵地从花坛里头拱出来,甩了甩脑袋,又拍掉身上的灰,他目光炯炯地看向陈念嘉。


    小姑娘的笑声戛然而止:“……宋言川,你盯着我干嘛?”


    “我怎么没想到呢……”宋言川咕哝了一句,紧接着就抓住了她的手臂,“陈念嘉,你来跟我一起跑步啊!”


    这下懵的人换成了陈念嘉:“我?”


    “是啊,你不是每次换季的时候都感冒吗!”宋言川振振有词,“冬天冷了你也感冒,夏天太热你也感冒,暑假的时候我俩有一天吃了三根冰糕,你发烧了好几天,我还挨了我姐一顿骂!”


    宋明瑜那会儿特意叮嘱他,要注意念嘉的身体,她身体弱,不能这样没节制地吃冰的,“你爸爸和张叔叔都说,跑步对身体特别好,你跟我一起跑呗,到时候就不会感冒了!”


    他想到就做,陈念嘉连抗议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他给拉回了家里,把这事儿一说,陈景行马上就投了赞同票。


    “言川这个想法真不错,念嘉是该多锻炼锻炼,爸,妈,我也是去三中之后才知道,初中跟小学不一样,德智体美劳,其实各方面都要求挺高的,我们还有专门的体育考试呢。”


    儿子都这么说,林香和陈继开两口子对视一眼,“好像是个办法……?”


    “就是不能跑远了,得注意安全。”陈继开嘱咐道,“就在这胡同附近,能行吧。”


    宋言川拍拍胸脯,信誓旦旦,“陈叔叔,你还不相信我吗,我这都是围着针织胡同跑的!”


    林香拍了板:“那就没问题,念嘉,以后早上早一点起来,妈妈给你把运动服准备好,和言川一起跑步,好吗?”


    陈念嘉天塌了。


    明明是看宋言川的热闹,结果最后却引火烧身,她自己也得去跑步了,可是看着爸妈还有哥哥关心的眼神,小姑娘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只能乖乖地点头。


    “……好。”


    感觉很不妙。


    宋言川咧嘴一笑:“陈念嘉,我肯定好好领着你跑步!”


    陈念嘉鼓了鼓腮帮子,这感觉更不妙了!


    她不妙的预感很快就成了真,天色翻起鱼肚白,陈景行刚从床上爬起来去院子里洗漱,墙头就冒出个脑袋来:“景行哥,陈念嘉醒没有?”


    当然没醒,陈景行给他开了院门,宋言川直接溜到了陈念嘉卧室的窗外,他还知道不要吵醒屋子里的其他人,干脆把嘴巴怼到窗口缝儿那里,用气声说话:“陈念嘉,起床了,陈念嘉——”


    陈念嘉翻了个身,不知道什么东西,一直在她耳朵边上窸窸窣窣地响。


    宋言川很有毅力,继续呼叫:“陈念嘉,起来跑步了——”


    小姑娘这才从睡梦里迷迷糊糊醒来,睁开眼,正好就对上窗缝那一张一合的嘴巴,“宋言川,你吓死人了!”


    吓得她当场就清醒了,小姑娘慌慌张张地从床上下来,“你去外面等,我马上换衣服!”


    宋言川这才“哦”了一声,林香已经起来了,从堂屋探出身子来招呼他:“阿姨给你们煮了鸡蛋,等会拿着上学路上吃,注意安全啊!”


    “知道了林阿姨~”宋言川百无聊赖地在院子里左顾右盼,正好陈景行收拾好书包出来,对他叫自家妹妹起床的方式简直一言难尽,他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加油跑步。”


    “收到!”宋言川一本正经地行了个少先队的队礼,又嬉皮笑脸地跟陈景行挥手说再见,“景行哥赶快去挤轮渡吧!”


    过江轮渡不好挤,现在南城发展得快,到处都有来做生意的,码头上的人是一天比一天多,陈景行无奈地揉了一把小不点的脑袋,匆匆出门去,陈念嘉这会儿才匆匆忙忙地出来:“我梳头发,马上!”


    小姑娘还不会自己梳头发,林香怕耽误时间,平时那些漂亮的辫子也来不及梳了,简单地扎了个双马尾就放她出去。


    宋言川早就在院子外头等得跟兔子似的跺脚了,见她出来眼睛一亮:“走,带你先热身去!”


    ……


    宋言川这次是来真的!


    先是拉着陈念嘉去饭馆门口做拉伸,弯弯腰,扭扭手,伸伸腿,接着他就喊起了口号,两个人一前一后,绕着针织胡同开始了清晨的慢跑。


    “陈念嘉,你手要用力摆,不然跑不动!”


    “跟着我,一二一,一二一,有劲儿嘛!”


    “不要用嘴巴吸气,会肚子痛的!”


    其实宋言川的体育小知识也不多,大部分还是张新民和陈继开两个老球迷半桶水教他的,但是宋言川对自己当上了“跑步队长”这件事热情满满,恨不得一个动作一个动作给陈念嘉纠正。


    陈念嘉的体力很快就跟不上了,她撑着膝盖,“宋言川,我没力气了。”


    “没力气也不能停下来,不然会特别难受的。”宋言川跟她说话的时候都还在原地小跑,“你跑前面,我在后面帮你看着,咱们跑慢点!”


    陈念嘉只好认命地又慢腾腾跑起来。


    她是真的没了力气,那速度和乌龟爬也差不了多少,各家厨房里的烟道慢慢攀升出白色的雾气,锅碗瓢盆的演奏曲中,胡同里邻居们的一天也开始了,有邻居看见她还一脸稀奇:“念嘉,你竟然跟言川一起晨跑呀!”


    “小念嘉加油呀,你这慢悠悠的都不能叫跑步了,这是在散步哇。”


    “跑几圈了,咱们胡同路不长,怎么说也得跑个五六七八九十圈吧?”


    陈念嘉欲哭无泪,等这一天跑步结束,她感觉自己手指头都要抬不起来了,可宋言川那个罪魁祸首,却一脸精神奕奕:“陈念嘉,多跑几天就好了,你看我前几天不也累得慌吗?”


    那能一样吗!


    小姑娘气鼓鼓地去上学了,这一天,她过得比之前任何一天都要疲惫,课间的时候打了个哈欠,趴下去想眯一会儿,竟然直接睡着了。


    陈念嘉在班上同学们眼里,那是比圆规还要规矩,比尺子还要板正,她竟然还会课间睡觉,同学们都特别意外。


    小姑娘觉得自己有点丢人,她笑不出来,笑容就转移到了宋言川脸上,小不点还有心情哼小曲儿,两人放学回家,他还扒拉着院门:“陈念嘉,我明天还来叫你!”


    千万别来叫她了,她可一点也不想跑步!


    可是她的反抗就跟猫咪亮爪子似的,一点没有威慑力,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陈念嘉从一开始抵触到不行,到后来认命地天天跟着宋言川绕胡同跑圈儿,都成了胡同里头的一道风景线了。


    宋明瑜甚至特地早起半小时,搬了个马扎坐在店门口看两个小家伙的热闹,每跑过去一圈,她就鼓励两个小豆丁:“好好跑,要是选上了校队,给你们做糖醋排骨。”


    糖醋排骨是两个小不点的最爱,宋言川的鸡血顿时打得更足了,双脚蹬得虎虎生风。


    他现在可谓是翻身农奴把歌唱,之前就没人觉得他能坚持下来,他用行动证明,他真能!


    更重要的是,陈念嘉这个一丝不苟的好学生,从来都是早早地就到小院子的门口来催他,十天里头,九天宋言川都是在陈念嘉的催促里手忙脚乱地起床洗漱,背着书包去上学。


    现在那叫一个风水轮流转,早上变成了他去催陈念嘉,现在陈念嘉一听到他声音就发怵,和之前那个神采飞扬的“中队长”完全判若两人。


    陈念嘉忍不住问:“宋言川,你精神怎么那么好,你都不累吗?”


    其实是很累的,但是有了陈念嘉和他一起跑步,他就特别有干劲儿——自己一个人跑步,那叫无聊,两个人跑步,光是看彼此笑话,那都够聊上一整天的八卦了!


    “不累,一点不累,我是要进校队的,区区一个晨跑,根本不在话下!”


    这人还惦记着校队选拔的事儿呢,陈念嘉也是服了他了,她反正是不可能选上校队的,等宋言川进了校队,他可劲儿折腾他那群队友去吧,别指着她一个人了,她真跑不动了!


    陈念嘉心里是这样想的,谁知道,现实却和她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


    “这结果谁能想得到?”高彦芝端着小饭馆的绿豆沙,抿一口清甜细腻,入口即化,“我刚开始听说都觉得惊讶得不得了。”


    开了学,小蝶总算是又回了幼儿园呆着,也不用家里头长辈来帮把手,她和张新民也能安安心心去上班,不用到处跟人换班欠人情,这会儿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言川回来怎么说?”


    “什么都没说,进屋我刚叫他呢,他就开始哭。”宋明瑜想想那画面都觉得特别好笑,“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我说带他出去逛逛,这臭小子还很有骨气,说他不去。”


    这比起平时宋言川那副听见“出去玩”就两眼放光什么都不记得的憨样,堪称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宋明瑜说道:“林姐那边肯定也听见了。”


    当然是听见了,林香点点头,“我们是真没想到,言川会哭得那么厉害。”


    “就是说啊,我们也没想到宋言川会在足球校队的选拔里头落选。”高彦芝说道,“新民还跟我说呢,想不通,言川这身体条件多好呀,又能跑又能跳的,身体脑子都灵活,这要是去踢足球不是正正好好吗?”


    关键是,宋言川落选也就算了,偏偏陈念嘉被跳绳队的老师看上了!


    “说她协调性好,身高体重这些刚刚好。”林香说道,“跳绳里头很多个人项目,让她去校队里头练花式跳绳。”


    这可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栽柳柳成荫,林香从女儿嘴巴里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都还没反应过来呢,她就指望着念嘉能跟着一起锻炼锻炼身体。


    不说别的,至少跑步这段日子以来,陈念嘉每天运动量变大,连食欲都变好了不少,那张小脸总算是多了肉,也不像之前一样,动不动就咳嗽生病了。


    可女儿入选校队……这事儿根本不在林香的预料范围内呀!


    宋明瑜还记得之前给两个孩子的鼓励,非常爽快地就给林家端来了一盘子糖醋排骨,小姑娘最喜欢的口味,酸酸甜甜,还洒了白芝麻,香喷喷的。


    可小姑娘听着隔壁传来那震耳欲聋的哭声,根本下不去筷子。


    “我的梦想就这么破碎了!”


    “我上不成电视了,我要上电视的!”


    “怎么回回都是陈念嘉,呜呜呜,明明是我带她的……”


    宋言川哭得真情实感,林家一家子面面相觑,林香赶紧就分了一半,从小门过去宋家那头,“言川啊,别哭了,这是你姐做的糖醋排骨,你也一起吃好不好?”


    宋言川抽噎着停下来:“糖醋排骨?”


    他想起来了,他姐说,选上了就有糖醋排骨吃。


    陈念嘉吃到了他姐做的糖醋排骨。


    他没选上,他没有。


    他眼睛越睁越大,这下哭得更伤心了:“陈念嘉选上了,她有糖醋排骨吃了,我没选上,我没有糖醋排骨吃!”


    宋明瑜调侃:“自己的落选固然伤心,但朋友的成功更令人无法接受。”


    蒋晓霞正在院子里洗衣服呢,转头和晾衣服的徐伟康抱怨。


    “你没听见,言川那哭得叫一个中气十足,要我说啊,没选上也好,他那精神头实在是太好了!”


    “一个小学生,每天早上起来得比鸡都早,一跑起来就开始念‘一二一’的口号,我这睡着觉,梦里头我都跟他一样在跑步了!”


    徐伟康当时还让她忍忍,“说什么小孩子就是一身的劲儿没处使,过两天就好了,结果呢,一跑就跑了这么多天!”


    “现在不就好了吗?”徐伟康闷着脑袋,“而且是谁当初说,要是他们带着思成跑步最好的?”


    “现在我是想明白了,跑个步有啥用,你看他天天跑,也是没选上。”蒋晓霞躺下来,她真是盼星星盼月亮,盼到这会儿才让宋言川消停,“我现在听着那声音都能睡觉了,都习惯了……他不跑是最好的。”


    “你就别想那么多了。”徐伟康说道,“再说了,就算言川不跑,那不还有念嘉吗?”


    蒋晓霞沉默了一下,她认真地开始思考,是不是应该买几只鸡在家养着,到时候看看是鸡的声音大,还是这群跑步小孩的声音大。


    小饭馆里还在其乐融融地聊着校队的话题,虽然宋言川哭的狼狈,让人忍俊不禁,但正经地说,大家都为宋言川没被选到校队打抱不平。


    宋明瑜为此,硬着头皮跑了一趟厂附小:“他们老师说,言川现在年纪还太小,骨骼身高都还发育得不够,等明年五年级,估计就很大希望能选进校队了。”


    就连宋言川考不及格的时候她都没去过学校,这一趟去,可算是一下接收到了老师不少吐槽,不过宋言川现在大多数情况下都很乖,老师也没说什么,这才让学渣宋明瑜全身而退。


    “咱们都先别跟言川说,免得他老惦记,反而钻牛角尖,万一明年有什么别的情况,到时候肯定更伤心。”林香嘱咐,“最近都顺着他一点,才落选,肯定心里伤心。”


    宋明瑜按照过往经验判断:“至少得过一段时间,不过过一段时间应该就好了。”


    这个年纪的小孩还难说有什么定性,不是宋明瑜对弟弟有先入为主的偏见,而是生活经验使然,这小不点光是这大半年,就换了好几个喜欢的。


    先是上半年喜欢孙悟空,天天在家里扮演齐天大圣,甚至还为了看《西游记》,天天去蹲书摊,后来买了电视,又迷上了《霍元甲》,一天不模仿霍元甲打两套拳,他浑身不得劲。


    暑假又跟着陈继开张新民看了足球比赛,现在开口闭口就是要踢足球,“要是有什么新的东西出现,他注意力就分散了。”


    众人都很同意这一点。


    谁知道这一回,还真没人猜中宋言川的心思。


    小不点竟然少有地闹起了别扭——他不和陈念嘉一起上下学了!


    之前早上都是两个小豆丁背着书包并肩去学校,现在宋言川宁肯磨磨蹭蹭,也要等陈念嘉走了之后再出门,为此还挨了老师批评,但他梗着脖子就是不改。


    陈念嘉呢,一开始还会在门外叫宋言川的名字,可一次两次,第三次宋言川不搭理她,她也就不再来了,两个一直形影不离的小不点,头一次拆成了两个人,林香找上了宋明瑜:“他俩现在连话都少了,我太不习惯了!”


    哪天家里头不是叽叽喳喳的,虽然说是宋言川在林家学习,但大多数时候也是小孩儿们待在一起玩,宋言川想法天马行空,对着院子里的小白菜都能编出个笑话来,经常逗得陈念嘉捧腹大笑,她下班回家听着这热热闹闹的对话,自己先就觉得心情畅快。


    可现在呢,两边都生起了闷气,谁也不愿意先低头,一个饭桌上话最多的竟然变成了陈继开,可陈组长说话总得有个人当捧梗啊,没了宋言川这个小捧梗,“继开说饭菜都不香了,吃得还没以前多呢。”


    陈景行也没办法修复这俩小豆丁的感情,他已经是十三岁的年纪,又读了初一,在三中已经是完全不同的一个环境中,接触的、了解的,都是更接近时代前沿的东西,每天除了作业,他还得看老师们推荐的文学书,还有文学杂志。


    连宋言川和陈念嘉最崇拜的大哥都束手无策,剩下的人就更没辙了。


    “林姐,别说你和陈叔叔了,我也不习惯。”


    宋明瑜也是头一次面对弟弟的小脾气,他倒也不会对自己这个姐姐说什么,硬要说,还更懂事更乖巧了,可就是哪哪儿都不像“宋言川”!


    偏偏两人都没办法,解铃还须系铃人,俩小孩闹别扭,也只能俩小孩自己解决,强扭的瓜不甜,大人要是插手,说不准两人会更不高兴。


    宋明瑜只能安慰林香,“等周末咱们带他们出去走一走,说不定有个什么好玩的,他俩又能玩到一起去。”


    沙区公园新增了碧湖游船的项目,她和林香提了好几次,都还没找到机会去,林香也有些心动,“行,再怎么说,出去走走,总比闷在家里心情好。”


    可是,还没等到周末,陈念嘉就出了状况——小姑娘脚扭了。


    小姑娘从来没有接触过花式跳绳,刚进校队,她的进度就比别人要落后不少,可她性格又要强,“能考第一,就坚决不考第二,就是体育上也这样,她要是没进校队也就罢了,但是进去了,她就想把事情做到最好。”


    不会,就咬牙学,课间午休,别人都在玩,她就默默地拿着跳绳,去小操场一点一点地找感觉,结果一个不小心,在校队统一训练的时候,脚被绳绊了一下,当时就疼得叫出了声。


    校队教练赶紧就给送到了医务室,伤势倒是不严重,但周末肯定是要留在家里好好疗养了,她这个情况教练心里也嘀咕,私底下就找林香商量:“要不然还是不练了?”


    林香征求女儿的意见,陈念嘉当然不可能接受这个选项,“妈……我不想认输。”


    当妈的也没办法,女儿坚持要做,她也只能支持,只是难免担心念嘉要是再受伤要怎么办。


    然而礼拜一的早上,宋言川竟然久违地出现在了林家小院门口,穿着和陈念嘉一模一样的运动服,就是表情还有点别扭:“你不是要去训练吗,我跟你一起呗。”


    迎着陈念嘉诧异的目光,宋言川哼哼唧唧的,强行辩解:“你不要想太多,我可不是要跟你和好,我就是、就是来监督你,看你有没有注意安全,要是你再受伤,我姐,还有林阿姨,肯定要骂我的!”


    陈念嘉没说什么,径直挎着小书包去了学校,只是从这一天起,她身后多了一条小尾巴。


    蛙跳的时候,宋言川也在旁边练蛙跳,往返跑的时候,宋言川也跟着她一起跑,花式跳绳要体能好,陈念嘉咬着牙,坚持每天的晨跑,只是这一次,身边多了一个喊“一二一”的男孩儿。


    蒋晓霞生无可恋地吃早饭,之前陈念嘉一个人的时候,她还庆幸家里头不用买公鸡来“以毒攻毒”了,谁知道这俩小孩竟然这么快就和好了,宋言川的大嗓门又出现了,早知道这校队就应该给人选上,至少他们现在就去闹腾队友,而不是她这个倒霉蛋了!


    在日复一日枯燥、重复却又始终有人陪伴的练习日里,日历本一页又一页地往后翻。


    这天,校队教练找上了林香:“念嘉的身体条件好,而且这些日子训练进步特别大,学校这边考虑让她代表学校,去区里参加体育比赛,我问过念嘉,她说没问题,不知道你们家长这边,想法怎么样?”


    还能有什么别的想法吗?代表学校,还是区级比赛,林香自然是一万个同意,回来热情邀请宋明瑜姐弟俩到现场观看:“有专门的观众席,要不要一起去看?”


    “当然要去!”


    宋明瑜一口答应下来,她还是第一次去看体育比赛呢!


    第38章 第 38 章 双更合一


    距离比赛还有好一段时间, 胡同里先迎来了另一个喜讯——《南城晚报》的“南城十大名小吃评选特刊”刊印上市了!


    街头巷尾的南城居民们听说这消息,赶紧都去报刊亭抢购,刚从印刷厂里头运出来的特刊还带着墨香味,头版头条就是一张硕大的照片。


    一半是个半月拱形的门廊, 依稀能看出上头写着“针织胡同”四个字。


    还有一半是个宽敞明亮的门头, 招牌上的毛笔字清新飘逸, 叫做“明瑜小饭馆”。


    在这张照片旁边,是特刊头版头条的醒目题目:“走近决选魁首——改革春风下的她, 翻开了自己的人生篇章”。


    题目取得文艺, 内容更是煽情,改革开放、厂工子弟、待业女青年、父母离世,独自抚养弟弟……要是换成后世那些媒体, 恐怕光是这些关键词, 就能引爆百万播放量。


    在这个时代当然也不遑多让,祝秋秋用极近细腻的文字描绘出了这么一个“宋明瑜”:她聪明、机警, 对时代的变化有着自己的思考,她坚韧、勤劳,在人生的低谷用自己的双手改写命运。


    她是千千万万个白手起家“个体户”的缩影, 她在这次决选中的脱颖而出, 是她抓住了机遇, 而非机遇找上了她,南城人喜欢她手中端出来的一碗碗酸辣可口的酸辣粉,更喜欢这个有干劲、有冲劲、有韧劲的“宋明瑜”。


    光是宋明瑜一个人, 就占据了整个首页的版面, 那些声名在外的大师傅们,都被宋明瑜这个冠军给挤到了后头去,吴书记喜滋滋地寻找着针织总厂的版面, 翻来翻去却没看见。


    总不可能是晚报那边放了鸽子吧?


    但不可能,吴书记为了确保总厂也能“蹭”上这次的特刊,可是花了不少力气,决选当天他就和主办方那边打好了关系,后来祝秋秋她们来小饭馆的时候,他还特地留下来作陪。


    要是什么都没有,他这一趟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吗!


    那可是一台双开门冰箱!


    吴书记又翻回来第一页,把弄皱的边角给用手捋平了一下,这一下,他才发现,宋明瑜的独家采访角落里头竟然嵌进去一个豆腐块。


    “报送宋明瑜选手的单位,就是本市纺织行业的龙头之一,南城针织总厂,该厂的吴书记在接受本报采访时表示……”


    吴书记又想笑,又想哭。


    笑是总厂这回总算是没被落在一边,《南城晚报》的确像之前承诺的一样,给了宣传的篇幅。


    哭是这宣传的篇幅也太小了,要是看得不仔细一点,甚至没办法发现这里还有个小豆腐块。


    那台双开门冰箱,连他的单人宣传照也没换来,他可是为了这场比赛,特意穿了一身西装的呀!


    宋明瑜接受采访的时候没感觉,现在自己上了报纸,她这才开始后知后觉地感觉羞耻。


    尤其是这个年代,邻里之间并不像以后那样有距离,哪怕和她压根没说过两句话的叔叔阿姨、爷爷奶奶,都会在碰面的时候加一句:“这不是咱们上了报纸的明瑜嘛!”


    她感觉自己脚趾扣地,林香却不这样想,不仅早早地打发陈继开去报刊亭抢了特刊回来,还买了好几份,“一份景行说要拿去写作文,一份我留着收藏,还有一份,是给你的。”


    应该装裱书画珍藏的相框里,却是属于宋明瑜的专访头条,铜制相框带一圈花纹,抛光镀金后,在阳光下折射出粼粼的光泽。


    “这个不好做,你陈叔叔问了好多家,才做成这样子。”林香摩挲着相框上细腻光滑的纹路,“别人不知道,但我知道,这一路你是怎么走过来的。”


    刚刚带着弟弟搬进胡同的时候,明瑜神情狼狈,还带一点防备的疏离。


    两家刚刚熟悉起来,明瑜提出想做自己的小饭馆,眸子里闪烁着的微光。


    小饭馆忙碌不堪,明瑜发愁工作和生活要如何平衡。


    饭馆多了个夏娟,多了一道很受欢迎的招牌菜,生意渐渐红火,她还一个人孤身跑到江阳那么远的地方去进货,才让饭馆铺开了摊子,还招了小毛帮忙。


    这一切的付出,最终才有了南城名小吃比赛,明瑜拿了第一,登上了头版头条。


    这篇报道,在许多人看来,都是宋明瑜的幸运,如果不是她在比赛里表现得那么好,怎么可能特地为她腾出这么大的篇幅,可在林香眼里,这么一篇根本不够概括宋明瑜为此付出的努力。


    “林姐,你这样我多不好意思。”宋明瑜声音有点潮乎乎的了,她偎在林香肩膀上撒娇,“我都成年啦,怎么还像小孩子一样,被表扬了就专门贴在墙上。”


    “这一点也不夸张。”林香却很认真,“你付出了努力,这是你应该收获的呀,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明瑜,你就是做得特别好,你应该骄傲,我们大家都为你骄傲。”


    怎么会不骄傲呢,针织胡同因为多了一个“宋明瑜”才能也跟着出现在了头版头条的照片中,但林香的感受又是最特别的,她会在所有人感叹宋明瑜运气好的时候,为她辩驳——


    “明瑜不是运气好,她付出了很多,只是你们没有看见而已。”


    这也是宋明瑜前世没有听过的话。


    前世,她做得好的时候,得到的只有:“这是你应该做好的。”


    当她拼尽全力,终于获得一次机会时,有人会在她背后蛐蛐:“还不是运气好。”


    她羞于去面对别人的夸奖,甚至会觉得自己在报纸上的那些回答大言不惭,她是不是应该更谦虚一点,更委婉一些……


    偶尔她甚至会产生一种莫名的恐慌,也许,她根本就是在自我陶醉,也许她做的根本不算什么?


    但林香却告诉她,并不是这样。


    她全力以赴了,她做到了最好,她赢得了掌声与鲜花……她就值得昂首挺胸,为自己骄傲。


    宋明瑜吸了吸鼻子,用力地点点头:“好,那我把它挂起来。”


    就挂在店里头,最好的位置,和那张《南城十大名小吃》的牌匾一起,放在进门最显眼的地方!


    “林姐,谢谢你~”


    ……


    南城的特刊发布,很快将这场比赛的余温推至火热,原本暑假过去,许多人都已经开始对这件事的印象慢慢淡了,但《南城晚报》花了大版面来宣传,又让许多人产生了兴趣。


    最先产生变化的,就是小饭馆的顾客。


    之前大部分都是为了果腹,下班或者是休息日的时候改善一下温饱来的,从特刊之后开始,越来越多的顾客进店来,是为了品尝酸辣粉。


    “都说这酸辣粉是南城名小吃,我还真想尝尝。”


    “也不知道贵不贵,这东西好吃吗,可别是报纸上又忽悠咱们。”


    这就轮到夏娟出场了,请客人们坐下,看墙上菜单,声音沉稳:“咱们小饭馆单卖一份酸辣粉只要四毛,也可以加五分钱,送热汤一份,可以无限续。”


    这价格并不贵,客人们互相瞅一眼,“那就来一碗。”


    只有一个“土豪”选了加汤的版本,就是《南城晚报》的记者祝秋秋,不过这次她却不是一个人来,而是带着朋友小莉一起。


    小莉姓秦,在电视台工作,平时都是常驻锦城那边,是之前一次出差的机会才跑到南城来,结果正好就挖掘出了明瑜小饭馆这个宝藏饭店,祝秋秋还是她推荐来吃的。


    两人进门就一人点了个酸辣粉带汤的套餐。


    煮粉的是毛小静,支了个炉子在小饭馆门口,海碗里头的汤料是宋明瑜早就配好的,毛小静这边负责煮好,再加花生碎、芝麻碎之类的调料就能端上桌。


    煮粉煮起来就热气腾腾,刚煮好出锅的粉丝下入海碗里,和陈醋碰撞,马上就能闻到酸酸辣辣的香味,过路的人还没饿呢,闻着嘴巴里就开始流起了口水。


    过来一问四毛钱……好像也不是不能吃,“老板,给我也上一碗!”


    好在酸辣粉做得快,粉丝做好,调料提前放好,从煮粉到上桌不过几分钟时间,店里头人多也支应得过来。


    很快,祝秋秋和秦小莉这一桌的“套餐”也上来了,今天的汤是番茄豆腐汤,夏娟不忘招呼,“喝完了还能再续。”


    秦小莉感叹着小吃就是出品快,嗦了一口酸辣粉到嘴巴里,就开始扼腕叹息:“决选那天我竟然不在!”


    要是她在的话,那天她就能当第一批吃上这酸辣粉的幸运儿了,她吃得爽快,那又麻又辣的劲儿又让她不得不喝汤,几回下来,就感觉肚子有点撑了。


    这下秦小莉更懊恼了,见祝秋秋慢吞吞地吃反而比她还吃得多,她干脆顶着嘴巴辣得红红的滋味,埋头又吃起来。


    真好吃!


    祝秋秋都觉得好笑:“慢点吃,别呛着了,又不会少了你的。”


    “我那能跟你一样吗,我还得回锦城,又不是天天都能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你就是仗着人在南城,才这么说。”秦小莉嗔了她一眼,又说道,“不过我很快也能过上这种好日子了。”


    “嗯?你要调到南城这边来?”祝秋秋有些惊讶,“不能吧,锦城电视台比南城可要难进。”


    “不是调动,两边电视台打算模仿那几个大台,合作做一个本地的情景喜剧,就叫《街坊邻居》。”秦小莉解释道,“我争取了一下,台里说让我也进组跟着一起。”


    祝秋秋若有所思,秦小莉又说道:“而且你也知道,我姑姑就是嫁到南城来了,现在杳无音讯……我也想找找她。”


    她还想说什么,却不小心呛了口花椒,剧烈地咳嗽起来,祝秋秋连忙拿过旁边的纸巾给她擦了擦,秦小莉一口把汤碗里的汤喝干净,“算了,这事儿就不提了——后面排好长的队,咱们还是赶紧吃吧!”


    来吃酸辣粉的顾客络绎不绝,也有许多人注意到了宋明瑜这个老板,明瑜明瑜,又是日月,又是美玉,这父母取的名字还真是好听,用来当小饭馆的名字更是妥帖,还有辨识度!


    就是那些天天订阅《南城晚报》的有心人,发现了哪里不对——


    这冠军得主宋明瑜开的“明瑜小饭馆”,怎么感觉在哪儿听过?


    再倒回去一翻,原来早在小吃决选之前,就曾经报道过这家小店,但那时候祝秋秋并不知道宋明瑜还会做酸辣粉,还做得那么好吃,整篇文章都是围绕着麻婆豆腐来的。


    她写着,“滚烫的豆腐在进入口腔的一刹那,就会蒸腾起大量的热气,带着花椒的麻与辣椒的辣,在接触到舌头的一刹那,好像一切感知都被放大了。”


    有心人们坐不住了,就知道宋明瑜做小吃有一手,这姑娘竟然还是个炒菜大师,这不吃能说得过去吗?


    于是,店里出现了一副奇妙的景象。


    那些从别的区过来吃酸辣粉这道小吃的客人们,往往走的时候,念叨的最多的却是她家的炒菜。


    而那些常常光顾小饭馆的熟客,这会儿又成了酸辣粉的拥趸,一个个闹着要宋明瑜每天再多做些,“宋老板,一天就这么点,根本供应不上啊!”


    宋明瑜能怎么办,她也只能两手一摊:“等送货来再说。”


    她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江阳的红薯淀粉,还真做不了这酸辣粉,副食店倒是有吧,可那红薯粉的质量参差不齐,她买过一次,回来自己下着吃了一碗,自己就先摇了头。


    和国营菜市场一样,品质已经很难和外头这些个体户竞争了,还贵,还要票!


    幸好,送货的车很快就来了。


    如今和宋明瑜交接送货的彻底变成了盛凌冬,他这一趟上来,却不只是为了运输小饭馆的食材,宋明瑜之前还有另一件事拜托他。


    “床、五斗橱、衣柜……盛凌冬,你也太有办法了,竟然连沙发搞到了!”


    宋明瑜摸着那木质沙发的木头,“这质量也太好了。”


    “都是从广东那边过来的,现在朝天门码头天天都停着大大小小特别多货船,全是南来北往做生意的。”


    盛凌冬带着严鸿飞往店里卸货,这会儿不在饭点,夏娟和毛小静也过来帮手,“床安在哪边?”


    “西厢房,这边!”


    盛凌冬也没想到,自己留下的地址是真的起了作用,只不过宋明瑜找上他却不是为了别的,而是掏出了采购单——她想买东西。


    小饭馆扩建了一次,现在装得也算是简洁大方,倒过头来看,朴素得过分的反而是她和宋言川的居住环境。


    当时急着搬进来,这院子很多地方凑合着也就住了,现在来看光是家具就不够,两人时常没有地方放东西,甚至不得不把各自睡觉的厢房,当成了杂物间的一部分。


    挤习惯了筒子楼,宋言川没什么怨言,但宋明瑜总感觉这么住着不得劲。


    要是地方小就算了,地方大,家里却还是没地方下脚,那不是太不划算了?宋明瑜左思右想,拍板决定找盛凌冬帮忙,添置点家具。


    至少先让家有点家的样子。


    她这回是出了大力气,钱也给得爽快,盛凌冬和严鸿飞一起搬上搬下,都没让宋明瑜动过手,夏娟和小毛也没怎么累,都让两人把活儿干了。


    忙完宋明瑜请他俩留下来吃酸辣粉,这回盛凌冬总算是应了,两边把账一结,他还调侃:“刚刚是宋老板光顾我的生意,现在换我光顾宋老板的生意了。”


    宋明瑜是很满意,就是有些好奇,“又是砖,又是货,又是食材,你一辆车能运得过来吗?”


    “有点勉强。”盛凌冬实话实说,“看看情况,不行的话就再去淘几辆二手货车,组个车队。”


    小毛在旁边听得瞪大了眼睛,光是今天这堆家具少说也得上千块,她明瑜姐是眼睛眨都不眨就给出去了。


    这个不知道名字的大哥更是离谱,二手货车那得几千块吧,一开口就是几辆……万元户啊这是!


    她听得咂舌,忍不住就偷偷问夏娟,夏娟是知道之前宋明瑜和盛凌冬签的运输协议的,就给小毛这个新员工讲了讲之前宋明瑜一个人去江阳镇找进货渠道的事儿。


    小毛听得神往,她家也是在乡下,或许,江阳镇的方法,也可以给她爸妈说说?


    这一顿饭,吃得大家都很高兴,虽然只是一顿便餐,但盛凌冬很会接话,无论宋明瑜聊什么话题,他都不会让话落到地上。


    两人你来我往,加个客气有礼貌的严鸿飞,气氛也是其乐融融。


    送走解放货车,宋明瑜在家里到处巡视,十分满意。


    一直心心念念给弟弟宋言川换的新床也有了,客厅多了一套五斗橱,之前只能堆积在床底下的东西可以放柜子里。


    新衣柜就摆在东厢房里头,她之前的柜子挪到堂屋去姐弟俩平时用,沙发小一点,但是挤一挤也能坐下三个人。


    等林香和高彦芝下班回来,她拉着人就到屋子里来参观:“林姐,高阿姨,以后你们来家里再也不用挤餐椅了,这沙发坐着舒服多了。”


    五斗橱上还放着小座钟,宋明瑜不好意思笑笑:“上次电视机上做的垫布挺好看的,我就想着橱上要不也钩一个放着,也没那么招灰。”


    钩织,无论是对林香还是对高彦芝都没什么压力,这事儿两人痛快就应下来了,明瑜请她们做东西可不吝啬,从来都是按照市场价格给,有时候比市场上还给得大方。


    两人这会儿手里头都还有给宋明瑜和宋言川姐弟俩做的秋冬装,宋明瑜还觉得是不是有点太急了,夏天都开始做冬天的,高彦芝说这样才快,“那温度降下来,就是一天两天的事儿,到时候再做根本来不及的。”


    她拿自家丈夫举例子,“新民前年的时候值班特别多,就没来得及整理冬天的衣服,结果拿出来才发现有两件坏得穿不了了,他就靠那一件好的撑了半个月,我还是紧赶慢赶,找你林姐帮忙,才把衣服做好!”


    林香也说:“正好你和言川之前都还有衣服,都拿出来,咱们看看哪些能要的,就改一改花样,也能穿,不能要的就丢掉。”


    宋明瑜干脆就把这事儿委托给了她们,这会儿带着两个长辈看新衣柜:“到时候做好的新衣服就挂这里面,肯定够装。”


    林香好奇她之前家里那张折叠床的去向:“言川有新床,那床要留着,还是打算卖掉?”


    结果都不是。


    毛小静表示,她打算晚上睡在小饭馆里,这张折叠床方便好放,平时就放在厢房,晚上搬过去,“靠门的桌子往外推,把门锁起来抵住,我就有地方放床了。”


    “我早上醒得早,起来就闲不住,东跑西跑的,一直和明瑜姐住一个屋子,她早上总是会醒。”


    毛小静想得很周全,“我住店里,早上正好打扫,而且也方便看店,如果有小偷,我第一个就能发现,马上就能喊人!”


    小毛的想法还真不能说是杞人忧天,最近治安不太好,胡同里头的男人们都组织起了胡同联防队,就连平时端架子的陈组长也加了进去,像老乔老两口家里甚至还换了把新锁头。


    “店里现在又是十六寸大电视,又是冰箱,明瑜姐还上了报纸,要真是被人盯上了,店里没人可不行。”


    光是电视和冰箱,加起来就价值好几千块,而且背后还是住人的院子,毛小静觉得自己责任重大,宋明瑜拗不过她,同意了这个提议,但还是叮嘱小毛有什么事情直接叫她。


    “到时候扯着嗓子喊,联防队来了,小偷一定会跑,你一个人万一受伤了,我都没法见高阿姨了。”


    两个年轻人精神都有点紧绷,高彦芝反而来安慰她俩:“没事,旁边就是总厂,来来往往的总有厂里头的职工,白天也就算了,晚上这里不会有生面孔的,他们也不敢来。”


    谁知道高彦芝说过这话没多久,几天后,就在所有人都沉浸在梦乡之中的时候。


    宋家小院里,传来了鬼鬼祟祟的动静。


    第39章 第 39 章 双更合一


    毛小静一骨碌从折叠床上坐起, 蹑手蹑脚地打开东厢房的门,“明瑜姐,明瑜姐……”


    她轻轻推了宋明瑜两把,正在睡梦中的宋明瑜一睁眼, 正好看见小毛对她做了个“嘘”的表情。


    毛小静用气声传达信息:“院子里好像有情况……”


    宋明瑜后背一紧, 在她没说出口的后半句话里, 她心底浮上了一个不妙的猜测。


    小偷!


    针织总厂如今是整个西南地区的“针织大王”,春风得意得很, 甚至还又拉了新的进口设备回来, 职工们也是涨了工资,又发了福利,不知道惹来了无数人的羡慕嫉妒恨!


    仔细想想, 她们针织胡同, 还真有可能变成这些小偷下手的对象!


    更别说她宋明瑜了,光是三大件, 她就有俩呢!


    “沙沙。”


    院子里不知道是树叶吹拂,还是人的脚步,隐隐约约隔着一扇窗, 宋明瑜回过神来, 不敢再耽误, 赶紧披上外套下地穿鞋。


    她也不敢动作太大,恐怕打草惊蛇,蹑手蹑脚的这下从一个人变成了两个人, 两人悄悄从东厢房过去堂屋, 贴在门帘上往外偷偷观察。


    没能看见人影,只有满院子的漆黑。


    “沙沙。”


    那个脚步声却还在,甚至还近了一些!


    宋明瑜抄起墙角放着的烧火钳, 小毛取下墙上挂着的扁担,两人对视一眼,手心里都冒出了冷汗。


    她甚至能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


    之前高彦芝提到治安问题,她和小毛都还当做新闻八卦来听,谁知道一转眼,自家竟然就遇上这种事。


    外头那鬼鬼祟祟,窸窸窣窣的声音还在响,像是有什么正潜伏在院子里……


    宋明瑜咽了咽口水,跟毛小静比划,她去会会这个不速之客,让毛小静叫联防队。


    毛小静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这么危险的事情,怎么可能让明瑜姐一个人顶在前面!


    就在两人比划手势“沟通”的时候,宋言川的身影却出现在了堂屋。


    小不点趿拉着鞋子,揉着眼睛出来上厕所,一出来就差点被这两个黑黢黢的人影给吓一跳:“姐,毛姐姐,你俩……”


    怎么大半夜的不睡觉,跑这里来啊!


    他话没能说下去。


    因为他姐死死地捂住了他的嘴巴,宋言川“唔唔”了两声,宋明瑜松开手,他这才注意到两个姐姐手上的“武器”,还有脸上严肃的神情。


    他终于反应过来:“家里进小偷了?!”


    这次换成了气声,弱得几乎听不见。


    宋明瑜摇摇头,示意这个事情还不确定,又把弟弟往西厢房的方向推,让他往里头躲。


    他一个小孩,要是外头真的是小偷,那连起码的还手能力都没有。


    宋言川却不想躲,他姐和毛姐姐都是女生,他还是男子汉呢,这种时候怎么能一个人躲起来!


    他左看右看,干脆去搬了个马扎抱在手里,要是坏人冲进来,他就拿马扎砸他的脚!


    他就被马扎砸过,正中大拇指,瘸了一个礼拜才好,小偷肯定也会瘸!


    宋言川给自己鼓劲打气,他小心翼翼地凑到姐姐身边,他,宋明瑜,毛小静三个脑袋排排挨在了一起,屏息凝神,守在门边。


    空气似乎都要凝固下来,初秋还没开始降温,宋明瑜却感觉自己的双手很快就变得冰冰凉凉的,冷汗黏腻在指尖,不知道哪儿来了一缕风,后背也冷飕飕的。


    “沙沙。”


    “沙沙。”


    近了,又近了——


    宋明瑜聚精会神,手已经扶上了大门把手,就等着给小偷来个迎头痛击,可门外的动静忽然消失了。


    嗯?


    下一秒,忽然有什么东西踩到了装鸭子的肥料口袋上,鸭子扑棱着翅膀,急促地叫了起来:“嘎嘎嘎!”


    宋明瑜心神一凛,真的有小偷!


    小偷把睡觉的鸭子给惊醒了!


    她顾不上那么多,拎着铁钳就冲了出去,小毛和宋言川两个也赶紧跟着冲了出去。


    然而院子里却根本没看见所谓小偷的影子,鸭目睽睽之下,三人和“不速之客”打了个照面。


    竟然是一只巴掌大的小花猫,还是只奶猫!


    小奶猫压根不敢领教鸭子强大的战斗力,被捆住双脚的鸭子低头一啄,就把奶猫给吓得炸飞了毛,“喵!”


    宋明瑜一手就给它命运的后脖子给提溜起来,顺手在鸭子脑袋上敲了一下,“别叫了!”


    那鸭子缩着脖子,悻悻地“嘎”了一声,不敢再造次,宋明瑜收回目光,那小奶猫却还在她手底下龇牙咧嘴,张牙舞爪,一副誓死不肯抵抗的样子。


    它气势汹汹,恶猫咆哮,可是嘴巴上却还粘着一朵鸭子身上的羽毛,浑身的毛乱蓬蓬的,看上去又狼狈,又可怜,又有点好笑。


    她抬起头,毛小静和宋言川俩刚刚冲出堂屋,一个拿着扁担正要和小偷大战三百回合,一个搬着凳子准备随时冲锋。


    三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都觉得这一幕说一种说不出的滑稽。


    “我还以为是小偷,还想着等会怎么把马扎砸他脚上呢……”


    结果压根不是什么小偷,而是只猫!


    这场面实在是有点太好笑了!


    回到屋子里,宋明瑜刚把小奶猫放到地上,它就惊慌失措地要逃跑,毛小静眼疾手快地关上堂屋的门,东西厢房的门也关上。


    它在堂屋里转了个来回,最后无可奈何地回到了最初的起点,面对它眼中泰坦巨兽一样的人类,它选择飞起了耳朵,伏下前身:“呜呜呜!”


    不怕你们!


    三花小奶猫的喉咙里发出乌鲁乌鲁的威胁警告,但很快,它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香味儿,一个小碟子出现在了它面前,女人的手伸出来,小勺子上的食物一下就塞进了它嘴巴里。


    “呜咩?!”


    小奶猫震惊地瞪圆了眼睛,还撇着一双飞机耳,似乎是要警告这个人类不要靠得太近,可嘴巴里的东西实在太美味,它忍不住就动起了嘴巴。


    “呜咩~呜咩~”


    宋明瑜放下勺子,幸好今天晚上的水煮蛋没吃完,她隐隐约约记得这么大的猫,应该是可以用煮熟的蛋黄泡水应急一下。


    就是她的勺子,这下变成宠物勺了。


    这只小勺上头还有漂亮的纹路,是她第一次去盛凌冬那淘二手餐具的时候买到的。


    当时一直想着店里要是上什么可爱袖珍的菜品能用,结果这年头南城人一个比一个粗犷,吃饭要用海碗,就连吃小吃都要用大碗,小盘子根本没市场,她也就搁置了。


    谁知道竟然在这种地方派上了用场,宋言川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奶猫背上的毛:“它好瘦。”


    “估计是和猫妈走丢了。”毛小静在乡下经常看见野猫,都是大的带着小的在外面觅食。


    “不知道它妈在不在附近,要是在的话还能活,要是不在的话,天气越来越冷,估计活不过这个冬天。”


    宋明瑜让小毛去拿她不要的旧衣服,大部分都已经是“年久失修”,就连林香拿到手也觉得不好修补,“给它垫个猫窝。”


    宋言川还恋恋不舍,猫咪唏哩呼噜地往嘴巴里塞饭,他就蹲在一边摸它的背,暖乎乎的,毛茸茸的,直到他姐把他拍起来。


    “去睡觉,明天还要上学呢。”


    “姐,咱们能养它吗?”


    “要是明天早上它自己出去了,就随它去,要是没走,就随它。”


    宋明瑜现在还不至于养不起一只猫。


    宋言川“哦”了一声,一步三回头地回西厢房去,临到要进门了,他又溜了回来,把小猫举起来,特别郑重其事。


    “小猫,你要是愿意留下来,我用零花钱,天天给你买肉吃!”


    莫名其妙的小奶猫:“喵嗷?!”


    它胡子上都还沾着蛋黄的渣,猫脸上大写一个懵,宋明瑜又催促一遍:“好了,去睡觉了。”


    “马上就去睡!”宋言川把奶猫放下,一溜烟进了西厢房,“姐,毛姐姐,我睡觉了!”


    “好。”


    “快去吧!”


    西厢房熄了灯,小奶猫狼吞虎咽地吃了一碗蛋黄泡温水,也耷拉着脑袋,一副快睡着的样子,宋明瑜给它提溜进了准备好的临时猫窝里。


    就在堂屋的墙角,不吹风,安安静静的。


    她打了个哈欠,挽着小毛往东厢房走:“走,咱们也回去睡觉。”


    ……


    一场乌龙!


    “所以,你家半夜鸭子叫,竟然是因为进来了一只猫……”林香忍俊不禁,“你蒋阿姨早上还说,你家鸭子是下了蛋才会叫。”


    蒋晓霞说得信誓旦旦,“我老家那边,鸭子下蛋的时候都会叫!”


    她还特别羡慕,宋明瑜这在江阳买回来的鸭子又便宜又好就算了,怎么还能摊上人家卖给她一只会下蛋的,这岂不是一只鸭子的钱,还免费送一堆鸭蛋?!


    宋明瑜哭笑不得,“我又不是在家养鸡鸭搞副业,我让它下蛋做什么……”


    店里头都不够卖呢!


    她说着,把桌上的小奶猫往旁边拨了拨。


    早上起来的时候,这只小奶猫就睡得很香,一点没有要走的意思,看到宋明瑜过来,它还一反昨晚上的威胁警惕,变得又撒娇又粘人,绕着她裤腿走。


    宋明瑜怕踩到它,硬是只能一步一腾挪,等小毛把店里头的事情弄规整过来帮她带着,就说这是只母猫。


    “三花儿,母的。”小毛一撒手,小三花就往宋明瑜身上扑,“姐,它缠着你,觉得跟着姐你才有吃的,现在是跟你讨食呢!”


    很少有人能抵挡猫咪的诱.惑,软软绵绵的小奶猫,偏偏眼睛又亮晶晶的像镶嵌了宝石一样,它规规矩矩地坐着,胸前的白一直蔓延到了四肢。


    背上是和狸花相仿的纹路,连带着两个尖尖的耳朵,粉粉嫩嫩的鼻子下头一张小猫嘴,张嘴巴就是一声——


    “喵~”


    “明瑜姐,咱们要留下来养吗?”


    宋明瑜想了想,拍板做了决定:“养吧。”


    多一个人类幼崽,她不一定养得起,但是一只小猫还真不至于把她吃穷,而且这猫也不是白来的,宋明瑜已经想到了它的“职业规划”——“来小饭馆里,给咱们当看门猫。”


    无论是小毛还是夏娟,都对店里的清洁卫生很上心,平时宋明瑜用过厨房也及时清洁,整个小饭馆看上去都是整整洁洁的,就连瓷砖都反光!


    老鼠昆虫什么的,目前在她们的努力维护下,那是都没有,但宋明瑜觉得还是得防范于未然,毕竟这个年头城市基建做得还没有那么好,她又是住平房。


    万一哪只老鼠搬来家里住了……她还真不好处理那些吱吱叫的小家伙。


    养一只小三花儿,猫捉老鼠,专业对口,一个月工资就是它自己的生活费,宋明瑜觉得这个买卖很好做。


    宋言川知道小猫能留下来,激动得一蹦三尺高:“姐,你太好了!”


    他还没忘记自己的承诺,巴巴地把自己那点“私房钱”给掏出来,宋明瑜拿到手里先就笑了,全是之前弟弟兼职服务员的时候“挣”回来的毛票。


    不过她也没打击宋言川的积极性,他是真的很喜欢这只小奶猫,她就拿着钱去菜市场,给它买了新鲜的肉。


    小奶猫看着小,食欲却很旺盛,牙也已经长得很尖了,捣成糊糊的肉泥拌上鸡蛋黄,小家伙能吃到肚皮圆鼓鼓的。


    宋言川也快到长身体的年纪了,胃口一天比一天好,蛋白一顿饭能吃两三个,匀出来的蛋白,他一个人就能吃,还嫌不够。


    宋明瑜和弟弟商量,要给小猫取了个名字,宋言川回回到这种时候就抓耳挠腮,这次却一反常态,主动翻起了字典。


    甚至还跑去问陈念嘉和陈景行,征求一大一小两个学霸的意见。


    兄妹俩还没说话,陈继开先大笔一挥,给小猫取了个名儿:“就叫踏雪,你看它四只爪子都是白的,那不就跟雪花似的,这名字好听。”


    是好听,可是文艺得不像是能叫出口的名字,林香推他:“取个活泼朴实点的!”


    陈组长表示自己能力太强,爱莫能助:“我的文化水平不允许我这么做。”


    陈家兄妹俩一个取了“粉鼻子”,一个取了“小花”,头一次遭遇了宋言川的反向鄙视:“这名字都太土啦!”


    那什么名字不土呢?


    宋言川日想夜想,新华字典里头的字都给他翻了个七七八八,他甚至养成了能在十秒内翻出某人名字中所有汉字的“特长”,但还是没找到他满意的。


    直到有一天高彦芝下班回来,从门前经过,感叹了一句:“这九月都要过了,天气怎么还是这么热。”


    宋言川忽然福至心灵,哒哒哒地找上了他姐:“名字我想好了,就叫九月!”


    九月,是他们被小猫“找上门”的日子,也是小猫拥有新家的日子。


    这名字又接地气,又朗朗上口,很快,九月也知道了自己的新名字。


    宋明瑜只要叫一声“九月”,三花小猫就会屁颠屁颠地迎过去,字正腔圆地“喵”一声,好像是在回应。


    在宋家不愁伙食,它小小的身体也慢慢地长了起来,身上的毛毛明显地增厚了一圈,就连尾巴也看上去蓬松了许多,绕在人腿上,毛茸茸,暖乎乎的,特别舒服。


    但这种特殊待遇,目前只有宋明瑜一个人独享,九月每次看到她,就会主动翘起尾巴,竖得高高的,那长长的柔软的尾巴绕来,绕去,伴随着九月的脑袋在裤腿上一阵蹭,要多娇就有多娇。


    偶尔它甚至还会拿脑袋顶宋明瑜的掌心,手掌中,小猫咪慢慢敦实起来的身体像是摩托车的引擎似的,不断地发出“呼噜呼噜”的响声。


    宋言川看得羡慕不已,可九月在他面前却变成了高冷小猫,小家伙气冲冲的,“臭九月,你吃的肉都是我买的呀!”


    他发誓不要主动理睬这只没良心的小猫,可一转头,他又主动凑了过去:“九月,来摸摸!”


    陈念嘉嫌弃这人傻乎乎的,可她自己也控制不住,每回到了宋家院子里,眼睛就不由自主地寻找九月的身影。


    林香和宋明瑜商量了一下,干脆给两个小孩儿做了逗猫杆。


    材料都是现成的,倒霉的鸭子估计也没想到,自己只是多啄了一口,竟然就被薅走身上不少羽毛,林香手巧,很快就用这些羽毛,粘了一个大鸟钓竿。


    这下,九月总算是愿意给两个孩子面子,一起在院子里玩了,一会儿扑过来,一会儿跑过去,九月玩得不亦乐乎,两个孩子也完全沉浸在了其中,连林香叫他们吃东西都没听见。


    “随他们去,等会饿了再来吃,反正随时随地都有。”


    宋明瑜舀了一勺凉虾。


    都到了夏天最后的尾巴,她总算是有时间把前世最喜欢的凉糕和凉虾给做了出来。


    米浆熬煮出来的凉虾Q弹,软糯,外形就像是一只又一只蜷缩脊背的小河虾,带着淡淡的米香味,配上一碗醇正又清甜的红糖水,冰镇之后是南城人的最爱。


    要是不漏成粗粗细细的长条,而是像豆腐一样微微凝聚,那就是它的“亲戚”凉糕。


    和宋明瑜不同,林香更爱吃凉糕,一口下去,绵密的口感裹着浓稠的红糖浆,一下就让人幸福感满满。


    两个小孩在院子里逗猫,宋明瑜和林香两口子都在堂屋里坐着,品一口甜甜的夏日清凉饮,一边闲聊。


    平时忙忙碌碌,只有这时候,有种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惬意。


    “家里有只猫也好,就你们姐弟俩,言川去上学,有时候家里也冷冷清清的。”林香觉得九月很好,“也不像狗那样精力特别旺盛。”


    林香说隔壁胡同有个养小狗的,一天得出去遛弯好几圈才行,主人家后来都遛不动了,放它早上出去,那狗晚上才玩尽兴了回家。


    她给宋明瑜出主意:“现在九月不是在小饭馆里头看店吗,你要不跟你高阿姨说的一样,训练这小猫帮你护院,到时候真要是小偷来了,你家这猫还能抓他的脸。”


    张新民最近忙,胡同这边联防队他要参加,厂里头还叫他们这些组长去开会,强调了厂里头的生产还有各方面安全问题,高彦芝回来就和林香分享。


    “说是前两天,北城区粮食站值班的职工被人蒙着麻袋打了一顿,人当时就昏过去了。等人再醒过来,粮站整整百斤粮票都没了,还有一些他自己的东西也被偷了,现在公安还抓人呢!”


    “咱们是真的要小心点了。”林香叮嘱,“这次是误会,下次要是真的有什么不对,你直接喊,咱们胡同里头这么多人,再怎么样比你们两个女孩子单打独斗要安全!”


    她语气难得有些严厉,宋明瑜也知道自己是托了大,如果真的是小偷,她和小毛肯定也会马上叫人,但万一小偷狗急跳墙冲进堂屋来,那多少还是会有危险。


    这下乖乖点了头:“林姐,我一定小心。”


    “小宋,安全确实是要注意,但是也不用那么紧张。”陈继开觉得林香话说重了点,“别的不说,咱们联防队,每天巡逻得那可叫勤的。”


    这话不假,针织胡同的联防队巡逻次数更多了,就连针织总厂这边也派了保卫科的职工,每天在街道上巡逻,留意有没有生面孔。


    林香看了一眼胡同外头没人,压低了声音和宋明瑜说八卦:“邹强好像要去劳改了。”


    在职工大会上被扭送公安局联合调查之后,邹强一直叫嚣他没骚扰小毛,是他喝多了认错了门,甚至还倒打一耙,说小毛一个乡下保姆,是她勾引自己。


    “你高阿姨气得够呛,结果昨天她回来特别高兴,我一问才知道,邹强这回犯了大事……他把厂里的布料给偷了。”


    宋明瑜睁大了眼,“偷布料?!”


    “对,他把厂里还没正式对外销售的布料,偷运出了工厂,还是公安正好抓到了有一群人在陈家坪那边搞什么‘针织总厂产品折价出售’,两边对了一下才发现的。”林香说到这里,自己先就叹了口气,“甚至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把那批布在大家眼皮子下面运出去的。”


    “能怎么运出去的,无非就是伙同签条子的监守自盗呗。”陈继开冷笑一声,尽管他不是针织总厂的人,却作为工人,他极为厌恶邹强这种行为,“堂堂生产科主任,做这种事,我陈继开第一个看不起。”


    林香长叹:“是啊,别人是勒紧了裤腰带也要把生产线上的事情搞好,他倒好,厂里头少吃一点,他自己吃得盆满钵满,他女儿还来厂里闹了,明瑜,你知不知道?”


    宋明瑜摇摇头,她的精力都放在小饭馆上,这两天还在考虑降温之后的事儿,根本没顾上邹强这个人,“他女儿跑来干嘛,邹强怎么判又不是针织总厂说了算。”


    “大家都这样说,但是耐不住人家不是这样想。”林香幽幽道,“干部子女,到厂里破口大骂,说那些东西都是她爸应该的,她爸为了总厂工作这么多年,还不许人拿点针头线脑的……她还想拿小毛的事情攀扯吴书记,书记叫公安把人带走了。”


    还真是上梁不正下梁也歪,一般人碰见这种事,不说别的,至少心里多少会有愧疚,甚至难堪,毕竟邹强这种做法可以说完全没有道德可言,而且这还是违法犯罪!


    可在邹强家人眼里,千错万错邹强都不可能有错,宋明瑜乐见这个结局:“当劳改犯挺好的,喜欢嚣张,就去劳改队伍里好好改造。”


    邹强沾上了偷厂里产品这种大麻烦,而且肯定不止一次,又骚扰妇女,恐怕这辈子都出不来。


    这对大家来说都是喜事,小毛会拥有很好的人生,再也不会和这种渣滓有交集,对针织总厂也是扫除了一个败类。


    林香摇摇头,不再多提这件事,扬声叫两个小的进来吃凉虾凉糕,又给念嘉脑袋上擦了擦汗:“别跑那么急,下周就要比赛了,好好保存保存体力。”


    陈念嘉乖乖巧巧地点了头,宋言川抱着九月过来吃凉虾,结果刚坐下,九月就“喵”一声,灵活地从他怀里跳下来,三两步跳到院墙上去趴着。


    宋言川怨念地看了一眼小三花的背影,闷头喝了一口凉虾,这对人猫活宝的互动看得林香和宋明瑜相视一笑。


    时间一晃,就到了念嘉比赛的日子。


    第40章 第 40 章 万字爆更~收藏4000……


    这次江北搞的体育比赛, 放在了国庆前最后一天。


    为了搞这次比赛,区里下了大工夫,甚至还租了江北最大的江陵体育场作为比赛场地。


    江陵是工厂的名字,和针织总厂、机械厂不同, 它名字叫江陵机器厂, 造的却是发动机。


    它的发动机, 主要就是供给了南城本地最大的车辆工厂——长安。


    “江陵机器厂的体育场一般不会对外开放的,估计这回还是看了区里的面子。”


    宋明瑜和宋言川姐弟俩是作为“家属”的身份去的, 他们到的时候, 林香带着陈景行已经在黄色的外墙下头等了,一见她就招手,“明瑜, 言川, 这边!”


    陈组长机灵得很,刚到场地就去问座位位置, 回来就带着林香宋明瑜她们往里头走。


    这体育场是椭圆形的,两边看台高,中间比赛场地低的结构。


    一路往里走, 座位还没看到呢, 先就看见了在场地中央熟悉场地, 找手感的小选手们。


    里头就有陈念嘉。


    林香叫了一声“念嘉”,陈念嘉仰起头来,手上拿着绳子, 朝看台上挥了挥手。


    小姑娘今天扎了个利落的高马尾, 林香怕散开,还特地给她分出来三股扎的小辫子。


    运动服是白底蓝纹的,越发衬得那张小脸可爱, 不过可爱的脸蛋上这会儿神情却很认真,只和看台上的亲友们打了一下招呼,小姑娘就又低下头去摆弄她的跳绳。


    一行人在看台上坐下,这会儿时间差不多,来的选手也更多了。


    什么足球、乒乓球、羽毛球,往返跑、接力跑……


    光是跳绳,除了短绳,都还有长绳,后者都是一个学校好几个人,有的要负责甩绳,有的负责跳。


    林香感觉自己心跳扑通扑通的:“我怎么觉得我这会儿就开始紧张了。”


    陈继开拧开水壶口,让老婆喝两口定定神:“你是关心则乱,你看我,我就很淡定。”


    林香不买账:“当爹的对自己女儿比赛都不关心,还能关心什么?”


    陈景行在旁边闷笑,陈继开瞪了儿子一眼,有点悻悻:“我哪有不关心,我是让你放轻松,咱们要是都紧张了,那念嘉肯定更紧张,对不对?”


    “林姐,我觉得陈叔叔说得对,咱们不能太紧张。”宋明瑜挽着林香手臂,“咱们不是说好了吗,念嘉能代表学校参加比赛已经很厉害了,这就是一种肯定,今天比赛无论什么结果,念嘉都是咱们胡同里头体育最好的小姑娘。”


    宋言川幽幽接话:“陈念嘉体育是我教的……”


    “是是是,你也厉害,但是你是小姑娘吗?”宋明瑜在弟弟脑门上弹了个蹦。


    宋言川捂着脑门。


    “林阿姨,这个体育比赛比学校考试可简单多了,陈念嘉考试都没问题,这个肯定没问题的。”他说道,“你要是真紧张,你就叫我,我跟你说说话,一准就不紧张了。”


    陈继开大力支持:“你看言川都这么说了,你要是再紧张兮兮的,那你心理素质还不如言川一个小学生呢。”只要老婆别把他当成出气筒就行。


    陈景行也帮腔:“妈,咱们今天还借了相机来呢,等会多拍拍照。”


    “好,好。”林香这会儿总算是笑了,“还真是,有言川在,我是真的一点不紧张了。”


    宋言川就是那种自带松弛感氛围的小孩,好像天塌下来他也能睡得很香一样,在读书的时候这一点偶尔会让长辈们觉得困扰,可在眼下,他的心大恰到好处地缓解了气氛的紧张。


    比赛很快开始。


    先比的是长绳,好几个不同学校的队伍对齐,站成一列,每一列后面都站了个计个数的裁判。


    这年头,还真没几个人小时候没跳过这样的绳,林香一看到那绳子就觉得亲切。


    “这不就是咱们小时候玩的跳大绳吗?”


    那会儿谁家男孩女孩不比一比跳大绳,正着跳,反着跳,甚至甩绳的小姑娘也跟着一起,五六七八个站在中间同时起跳,要是能跳上两三个不绊着,一群人能乐呵大半天!


    宋明瑜还真看过长绳比赛,“有一点不一样,跳大绳就一个人,站在中间跳就行了,这个长绳是要轮流跳的。”


    怎么个轮流跳法,比赛哨声一响,林香就知道了,五六个负责跳的小孩竟然是呈“8”字,一边往前跑一边跳起来,最后一个跳完,正好第一个又进绳跳起来。


    就像是衔尾蛇一样,周而复始,完全不断,没什么花样,但速度快得出奇。


    “这个长绳还真不好练。”陈继开点评,“这得配合很好才行。”


    为了跳得尽可能多,跳的人之间距离都很近,几乎是上一个刚落下往外走,下一个就跳起来,要是没默契,这一下后头接绳的就得摔个五荤六素。


    许多队伍也是困在了这一步,放眼过去,尽管大家都是同样的摇绳跳绳,可频率却差出去一大截。


    宋明瑜的眼神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最快那组头上。


    这组的动静是最大的,仔细一看才发现,这组学生竟然一个穿鞋的都没有!


    光脚在地板上踩出“哒哒”的声响,所有人的动作近乎是复制粘贴,连弯腰的幅度和跳起来离地的距离都一模一样!


    负责甩绳的两个人手都快甩出了残影,可无论其他哪一组出现失误,这组的队员们就跟机器人一样,速度丝毫没有减缓的趋势,甚至随着“倒计时20秒”的提醒,还越发加快了!


    “太厉害了,这组肯定是冠军。”宋明瑜真心实意地感叹,“这不知道要训练多久。”


    坐在众人后头的一个家长笑了:“长绳队都是小学一年级选拔,现在比赛都当了好几年队友了!”


    对方有心闲聊:“你们家也有小孩参加比赛呀?什么项目?”


    林香点了点头:“我女儿,单人跳绳。”


    “单人啊,那你女儿肯定平衡性特别好。”那家长扼腕,“我女儿想报单人项目,老师都不给她报,说她力气大归大,掌握不好平衡,绳起来了,脚还没反应过来呢!”


    她嘴巴上说得惋惜,语气却很轻松,林香问一句她家女儿参加了什么,这家长努了努嘴,往台上一指。


    “喏,甩绳那个就是!”


    还真就是光脚那组负责摇绳的队员之一。


    等比赛完,这一组意料之中地拿了冠军,小姑娘乐颠颠地捧着奖牌上来给她妈妈炫耀:“妈,我是第一名!”


    “是是是,我们小宁是第一名,妈妈都看到了!”她妈妈也高兴得不得了,边给女儿擦汗边夸她,“这场子上谁都没有我们小宁甩得快,力气大!”


    母女俩亲昵了一会儿,这个叫陈宁的小姑娘又大大方方和林香宋明瑜一行人打过招呼,这才在教练的催促下归了队:“妈,等会比赛结束,我要吃蛋糕!”


    看台上的众人都善意地笑了起来。


    ……


    长绳比赛结束。


    一阵鼓点重重地击打下来,在澎湃有力的背音乐中,后台,教练停止了嘱咐的话头,轻轻在陈念嘉肩膀上拍了一把:“去吧,好好跳,不要有压力。”


    陈念嘉点了点头,往后台登场的位置走,志愿者检查好她背上贴的名牌,又核对了一下她的参赛项目、编号,让她站在了队伍的第二个。


    前头的女孩熟稔地活动开手脚,甚至还在原地做了几个小碎步跑热身,扭过头来跟她搭话:“你是哪个学校的呀,我是华新一小的,我叫林依!”


    “我叫陈念嘉,是针织厂附小的。”


    陈念嘉有些腼腆,林依上下看她一番,非常老练地给出了结论:“你肯定是第一次来参加比赛。”


    “诶?”


    “你看,我们经常比赛的,身上都不长茧子。”林依把手掌露出来给她看,“整只手都长得硬梆梆的了,跟石头一样,你那手,一看就是才练没多久。”


    陈念嘉摊开手,她手掌和指头连接的地方,果然和林依说的一样长着茧子,一开始她长茧子疼得不行,这还是破过一次重新长的了。


    林依嘻嘻一笑:“骗你的,其实是我没第一次见到你们学校的学生啦!你们学校以前从来都不参加这些,都没见过。”


    “真是的,这么难的比赛,竟然让你一个新人来!”比赛台上传来了让比赛选手们入场的指令,林依皱了皱鼻子,“先说好哦,就算你没练多久,我也不会手下留情的!我会跳很快的!”


    陈念嘉还没反应过来,对方已经回过头去,紧接着,主持人的声音响了起来:“下面,是跳绳的比赛,参赛的选手分别是,华新一小,林依,针织总厂附小,陈念嘉……”


    轮到她们入场比赛了。


    比赛的场地很大,尽管已经提前适应过,可正式比赛踏上来的感觉却完全不一样,陈念嘉听见有人在叫谁的名字,她在队伍里抬起眼,却没能在人群中找到熟悉的那些面孔。


    裁判迎了上来:“陈念嘉,站这个位置。”


    “好。”陈念嘉收回目光,点点头,拿着自己的绳,默默地站到比赛位上,按照教练嘱咐的那样,先调整好跳绳,准备好站位,俯下身,等待口号。


    看台上开始还闹哄哄的,随着选手们一个个摆出了准备的姿势,慢慢变得极为安静,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场上的一个个身影上。


    “所有裁判员准备。”


    “运动员准备!”


    “三!”


    陈念嘉闭了闭眼。


    “二!”


    吸气,呼气,重新调整呼吸节奏。


    “一!”


    “跳!”


    鼓动的心跳好像在耳边消失,伴随着清脆的“哔”声哨响,所有人的身体,整齐划一地动了起来。


    里头有一个人的速度快得格外突出,却不是陈念嘉,而是一个不认识的小姑娘。


    “啪啪啪”,绳子不停拍击着地面,快得令人难以看清绳索摆动的痕迹。


    看台上,陈宁的妈妈“哎呀”了一声:“这不是隔壁班那个林依嘛!”


    林香目光原本凝在女儿身上,听见这句话心里一紧:“这个小同学……很厉害?”


    “是呀,我女儿也是华新一小的,她经常提到这个林依,好像说是要走什么‘体尖’的路子。”陈宁妈妈说道,“光是市里头比赛就参加几次了,全是冠军,她现在应该在市队训练吧?”


    她唠唠叨叨:“怪不得宁宁想报单人学校不让,原来是让林依代表学校过来比赛了,我就说呢。”


    她只是闲聊,林香却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别说她,就连陈继开这会儿也说不出什么轻飘飘的话来了:“这、这专业的,怎么也跑来跟业余的比!”


    其实这句话,其他人也想说。


    可是没办法,这是代表学校的比赛,肯定不分什么专业不专业,大家都只是小学生呢!


    只不过,谁也想不到一群普通选手里头还夹了这么个大魔王而已。


    宋明瑜看着身边的宋言川,小不点直勾勾地盯着场上,也不知道是在发呆,还是在认真观看比赛,而另一边,林香两口子一个表情比一个严肃,陈景行抿紧了唇,对妹妹的比赛显得十分焦心。


    她叹了口气,拍了拍自己脸颊。


    好么,刚刚还让林姐不要紧张,结果自己也表情僵硬了,宋明瑜目光重新投向了比赛场上那个熟悉的小小身影,暗暗给陈念嘉打气。


    念嘉,加油啊!


    ……


    两分钟的单人比赛,开始的一分钟,陈念嘉一直保持着很好的速度,别人失误,她脚下却很稳当,一直坚持着自己的速度,看台上的家属团们都松了口气。


    念嘉还是很稳当的!


    然而一分钟过去,事情慢慢地发生了变化。


    “五十秒!”


    “四十秒!”


    “三十秒!”


    好累,好累,好累。


    陈念嘉感觉自己手上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了一样,汗水不断砸在眼前的地面上,她拼命地喘着气,脚步落下的速度却还是不断地减慢,再减慢,像是灌了铅。


    跳绳比赛不用眼睛看,光是用耳朵听,也能听出来谁占据上风。


    她身边的对手,是华新一小的林依。


    从比赛刚开始,她就听到林依的脚步像是急促紧密的鼓点一样,不断在地上敲击,林依的绳轻得好像没有重量,甚至只能听见每一次短绳摇落地面,碰撞出的那一声轻盈的“哒”。


    越靠近比赛后期,这给了其他人的压力就越大。


    几乎所有人下意识地加快了自己的速度,为了追上那一声轻响,所有人的脚步越来越快。


    包括陈念嘉。


    可是她却发现自己怎么追也追不上——她没力气了。


    好重,脚步抬不起来,她要拼尽全力,才能让腿短暂地抬起来,可下一秒,它就控制不住地坠了下去。


    陈念嘉忍不住有些丧气。


    读书、考试,她总是考第一,她知道是因为她比别人做的笔记都要好,她上课比任何人都要专注,课后除了自己的作业,她还做好多好多题。


    她也为这次比赛付出了努力,哪怕刮风下雨,她也没有休息过一天,训练的时候教练也说她是最勤奋最刻苦的一个,然而她却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脚步,也不能跳得更快一些。


    不仅仅跳不过,还被人甩得越来越远。


    陈念嘉手上一轻,她走神了,这一瞬间,她就失去了对绳的控制。


    “啪”


    短绳在脚踝上绊了一下,她不得不停下了动作,学着教练教的那样,努力调整呼吸,重新把绳梳理好再跳。


    可那口气泄掉了之后,再重新找回节奏难上加难。


    更何况陈念嘉接触这个项目时间并不长,肉眼可见地,她的速度完全提升不起来。


    这与旁边林依形成了鲜明对比。


    小姑娘自己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想要跳快一些,能赶上速度,却反而开始接二连三地失误。


    “啪”


    “啪”


    其他人渐渐追赶了上来,即使没有实时排名,从摇绳的动作和跳跃幅度,也能一眼看出陈念嘉情况不妙。


    陈继开一拍大腿:“念嘉怎么着急了!”


    女儿明明在学习上总是很稳得住啊!


    林香很了解念嘉的想法,“她是不想输……”


    “每次失误都会耽误一两秒时间,念嘉担心自己跟不上了。”陈景行说道,“所以她会想摇绳速度快一点,但是她腿上没力气了,跳不动了。”


    “这样下去不行,节奏完全打乱了。”宋明瑜抬头看了一眼时间,剩下寥寥无几的二十秒,似乎对这一场比赛来说已经没有可以反转的余地。


    念嘉能调整过来吗?


    比赛场中的陈念嘉也在默默地问自己这个问题。


    我能调整过来吗?


    她耳边似乎又响起了教练的叮嘱:“咱们学校不看这些,你就只当是个体育活动,能跳好是最好,跳不好也没事。”


    没错,跳不好,不会有人责怪她,但是——


    就在这时候,她忽然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宋言川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座位上跳了起来,跑到了看台栏杆旁边,冲着场子中大喊:“陈念嘉,别发呆了,陈念嘉——”


    他双手拢成了喇叭的模样,这个大嗓门在这一刻活生生喊出了震耳欲聋的效果:“你还欠我糖醋排骨呢,不许认输!!”


    家属团谁也没想到,这小家伙竟然冲到了前面去……他刚刚不还说自己一点不紧张吗?!


    那现在这个跳脚的小不点又是谁?!


    宋言川在看台上张牙舞爪,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不停地喊陈念嘉的名字——


    “你要是放弃,就再也不给你吃冰糕了!”


    “小人书也不给你看了!”


    “还有九月,九月也不搭理你了!”


    他说得颠三倒四,前言不搭后语。


    好好笑,陈念嘉想着,都什么时候了,他还念念不忘那道糖醋排骨。


    她想笑,想喊回去,她想说宋言川你要不要这么好笑!


    入秋了,谁要吃冰糕啊?


    小人书不是宋言川自己塞她书包里躲老师检查的吗!


    还有九月……九月也没搭理过他吧!


    然而她的心里却暖乎乎的,像是喝了一口温开水,已经快要跳不动的双脚,仿佛又注入了一股力量。


    她还能行,她还能跳!


    陈念嘉深深地吸了口气,重新调整脚步,甩起了跳绳。


    她不再强迫自己一定要跟上林依的速度,反而是和平时跑步的时候一样,心里默默念起了口号,“一二一,一二一……”


    裁判刚刚都已经觉得这小姑娘没戏了,谁知道仅仅是一轮调整,她竟然慢慢地找回了手感,速度和频率同时提了上去,回到了最初稳定的水平不说,随着倒计时10秒的哨声响起,小姑娘甚至开始再次变换了频率。


    加速,冲刺!


    “哔——”


    比赛结束的哨声突兀响起,陈念嘉收住脚步,整个人一下刹不住车地瘫坐在了地上,她却迫不及待地去看成绩,比分牌上已经出现了她的最终计数——


    “三百四十七!”


    这是她最好的一次成绩!


    陈念嘉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数字,宋言川说得对,她干嘛要放弃呢!


    “我拉你起来。”林依收住绳,她也有点喘,过来对着陈念嘉伸出了手,陈念嘉说了声“谢谢”,借力站起,林依表情坦荡,“我跟你道歉,你跳得很好,我刚刚不该那么说。”


    陈念嘉摇摇头:“没关系,你真的很厉害。”


    比分牌上,林依的名字一骑绝尘,以五百个的超高数字,将剩下人甩开一大截,陈念嘉第三名,离她足足有一百五十多个的差距。


    “我是单脚跳啊,你是双脚,本来你就吃亏。”林依挠了挠头,“就是有点可惜,如果没有踩到绳子的话,你的成绩应该会更好,说不定能拿第二呢。”


    陈念嘉笑了笑,林依觉得很可惜,她却觉得很满足:“我拼命努力过啦,这就够了,我很开心了。”


    林依诧异看了她一会儿,也跟着露出一个笑容来:“嗯,你说得对!”


    领奖台上的主持人叫起了林依的名字,夺了冠的小姑娘吐了吐舌头,“催得脑袋疼,我先过去啦,以后有机会,咱们一起玩!”


    “念嘉——”


    陈念嘉扬起脸,看台上,她的爸爸妈妈还有哥哥,都在向她招手。


    她妈妈旁边站着一脸笑容的宋姐姐,还有一个一蹦一蹦的熟悉身影。


    见她看过去,宋言川特别用力地比了个大拇指:“陈念嘉,你真牛!”


    ……


    比赛之后就是国庆。


    针织胡同里头静悄悄。


    今年总厂给了不少福利,这逢着节日又给了一笔奖金,各家都托儿带口地出门逛街去,要么去南城百货转一转,再不济也去一趟观音街,瞅瞅如今的新风潮。


    远的甚至还有人一早就坐了大巴,要去锦城看看省会城市的热闹。


    林家小院里头却坐着一高一矮两男孩,高的那个拿着一本《青年文摘》在看,矮的那个趴在桌上,指尖的铅笔在慢吞吞地一拱一拱往前爬。


    一只毛茸茸的三花小猫灵巧地蹦上桌子,却不是要陪伴主人,而是轻盈地越过他,要去够旁边盘子里的点心,男孩儿给了它爪子一下,那肉垫顿时缩了回去。


    宋言川把盘子里的奶黄包拿起来咬了一口,三花猫咪不情愿地“喵”了一声,决定不搭理这个人类。


    它轻巧地又跳了下去,溜出院子翻上了院墙趴着,开始了每日例行的巡视领地,正好与推开院门的徐妍打了个照面。


    “九月?”徐妍叫了一声,小三花甩了甩尾巴表示听见,但是懒得搭理,她只好失落地收回目光,看向陈景行和宋言川,“景行哥,言川。”


    她挎着包,显然是刚从外面回来,陈景行问道:“你又去图书馆了?”


    今年区里新修了图书馆,徐妍放假和周末常常去那里看书,徐妍点点头,“景行哥,我来借笔记。”


    “哦,行,上次你问我要的主科笔记我都整理好了,你等一下,我去拿。”


    陈景行去厢房里翻出他小学时的笔记本。


    “有一个是错题本,有一个是我当时整理的同类题,我附了张纸,是我去找三中直升上来同学问的,他们小升初经常考的题目。”


    他分门别类,整理得很有条理,徐妍感激地说了声谢谢。


    陈景行好奇:“上次我听蒋阿姨说,你是要留在厂附中这边读?”


    徐妍迟疑了一下,点点头:“嗯。”


    “厂附中也挺好的,我觉得你也不用压力太大,现在你成绩就已经很好了,直升初中也肯定稳得住。”陈景行安慰道,“都放假了,就别看书了,出去跟朋友玩呗。”


    徐妍笑了笑:“景行哥,你也没出去玩啊。”


    “我要看这个,老师让我们平时多看课外书,我阅读量太少了。”陈景行扬了扬手里的《青年文摘》,又把旁边宋言川嘴巴里的流沙包给拽了出来,“别吃了,赶紧写你的作业。”


    宋言川委屈巴巴地低下脑袋,徐妍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辩解什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她抱紧了怀里的笔记:“那,谢谢景行哥,我就先回去了,这个笔记,我抄好尽快还给你。”


    “没事,念嘉要明年才用得上,你慢慢看。”


    陈景行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他本来就是院子里年纪最大的一个,弟弟妹妹找他求助,他很乐意帮忙,他想起来大人们临走前的交代。


    “对了,你把这个拿回去。”


    他去餐桌上端来一个小盘子,里头放着两个白花花的像是馒头一样的东西。


    “这是明瑜姐做的,她们出去了,交代我记得把这个给你。我想想,哦,这个是奶黄包,这个是流沙包。”


    “奶黄包……流沙包?”徐妍有些好奇地端详了一下,“好像没听说过?”


    “听说是广东那边的特色,甜的,你拿回去稍微热一下就行,这会儿有点凉了。”


    “好。”徐妍点点头应了一声,“等林阿姨和明瑜姐回来,我再过来还盘子。”


    “回来”两个字似乎是刺激到了宋言川,刚还有气无力趴在桌上赶作业的小不点腾一下坐了起来,开始张牙舞爪地比划。


    徐妍看得一头雾水:“言川这是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之前念嘉不是比赛么,他给念嘉喊加油喊得太用劲儿,嗓子哑了。”陈景行忍笑,“现在说不出话,就只能用手比划了。”


    徐妍意外地看着宋言川:“之前你和念嘉闹别扭,我还以为言川你不会去看念嘉比赛呢。”


    “我……”


    我那是被我姐拉过去的,我后悔了!


    宋言川从喉咙里艰难地憋了一个字出来,比九十岁的老头说话还费劲儿,他闭上了嘴,后面的话怎么都不肯说了。


    他又生无可恋地趴回了桌上,开始忧伤地看着院子外头的天空。


    唉,陈念嘉比赛拿了季军,他姐就高高兴兴和林阿姨一起带着人出去玩了。


    偏偏他出了这么大的力,却只能呆在家里赶作业。


    悲哀!


    ……


    “他就是自找的。”


    朝天门码头上来的长长一条街,两边前所未有的热闹,这儿原本是东水门105仓库,在改开之后,慢慢变成了个体户们的摆摊圣地。


    帮忙搬货的“南城棒棒军”,迎来送往的货商,挑着担的过客,以及大声吆喝,搬货卸货的运输队,时值国庆,这里甚至比民族路步行街还要热闹!


    趁着天气还没彻底冷下来,宋明瑜总算是拉着林香和陈念嘉一起,穿上红裙子来逛朝天门,也给念嘉庆祝这次在比赛里获奖。


    过去许多年里,大多数人都习惯穿着青蓝二色,如今哪怕时代变化,也少有人会穿非常鲜艳夺目的颜色。


    三条红裙子,林香的款式保守,念嘉的是公主裙。


    宋明瑜的款式最为显眼,腰上多一条白色细腰带,林香还给她做了一条宽发带,配上那张胶原蛋白十足又足够漂亮的年轻脸庞,频频有路人侧目。


    不知道的还以为林香是带着两个女儿出门,妥妥的一家三口范儿。


    担心陈念嘉走丢,宋明瑜和林香一左一右,牵着小姑娘往前走,人声鼎沸中,两人闲聊的声音都比平时大。


    “之前就叫他写作业,早点写,国庆节就舒舒服服地玩,他倒好,净想着看比赛去了,念嘉还是正经参加比赛的作业都做完了,他一个看比赛的反而一片空白。”


    三天不紧紧这小子身上的发条,他就又露出贪玩本性,宋明瑜干脆就把任务交给了陈景行,“让景行把他看着,不写完不许出来玩。”


    随便宋言川在家哭天喊地……不,这回倒也没有,毕竟他嗓子哑了,张着嘴巴干嚎都没勇气,但就是跟只小跟屁虫似的,在她身边绕来绕去撒娇。


    连九月都看不下去他的“争宠”表现,冲着这人类炸毛,真不知道宋言川是猫,还是九月是猫。


    “在家也没什么不好,今天一口气做了那么多流沙包、奶黄包,他在家吃得还挺好。”宋明瑜左手牵念嘉,扬了扬右手上的奶黄包,“咱们出来玩的,还就只能吃一个。”


    原本是打算去江边坐着喝喝茶,这个当下午茶零嘴的,谁知道朝天门的人比想象中还多,别说坐了,连走路都不能多停,不像是她们在逛街,倒像是后头的人推着在走。


    林香母女俩手里头拿的也是奶黄包。


    咬一口,面皮儿就跟云朵似的,松软得不行,里头裹了奶黄色的馅儿,绵密又细腻,混合着牛奶和鸡蛋的香味,又多了一层绵白糖的甜香。


    林香还矜持点,陈念嘉吃了一口就放不下,小姑娘难得主动对宋明瑜撒娇:“明瑜姐,这个好好吃,好甜。”


    甜,却不是腻嘴巴的甜,甚至比蛋糕里头的奶油还要柔软顺滑,陈念嘉觉得自己一顿饭能吃四个……不,五个!


    “比电影里面的还要好吃!”


    小姑娘嘴巴里的“电影”,是今年才上映的《雅马哈鱼档》。


    讲的是改开后卖鱼档小年轻们的故事,南城电影院马上就引进了,林香也追赶潮流,和宋明瑜两家一起去看。


    电影怎么样先不说,里头的食物却看上去很有趣,南城人一天到晚都和辣椒打交道,鲜少看到有地方吃饭那么讲究本味,还有一笼一笼精致的小点心。


    原本以为看过就算,谁知道宋明瑜却说这些早茶点心她就会做——众所周知,小破站美食区up主,上可手搓航天飞机零件,下可海中与鲨鱼近身肉搏,精通十八般厨艺,就没有不会的。


    卷起视频来恨不得从种麦子开始录视频,就更别说做粤菜这种名扬中外的大菜系了。


    宋明瑜回来就挽起袖子做了奶黄包和流沙包,还真是和电影里头长得一模一样!


    宋明瑜被小姑娘的话逗笑了,“你还没去过广东呢,就知道啦?”


    陈念嘉却觉得肯定是这样,“明瑜姐,你做什么都好吃。”


    “明瑜,这点心味道真的好。”林香也说,“咱们这边还流行吃小汤圆呢,也是这么甜甜的,这气温一天比一天低,热腾腾的肯定受欢迎,摆在店里卖,生意肯定好。”


    “算啦林姐,咱们自家人爱吃,我能做,要变成工作,我是真嫌麻烦。”


    做点心,尤其是粤式点心,没点耐心还真不好办,宋明瑜乐意研究新菜,做新菜和林香她们分享,但要是做一个店里头就上一个,那也太累了。


    和上辈子的牛马简直没分别了!


    宋明瑜当然不讨厌钱,有钱还能使鬼推磨呢,但是老天爷给了她在八十年代重活一世的机会,她还是想悠闲一点过日子的。


    “现在店里那些东西就够我忙活的了,我还想着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轻松点呢。”


    林香也是随口建议,看宋明瑜懒懒散散的没兴趣,她也就不再提。


    “今天人太多,回头咱们两家在院子里摆个那什么,外国人说的下午茶?你陈叔叔厂里才发了一点茶叶,咱们到时候也试一试这外国人的生活。”


    这个提议倒是挺好,轻松悠闲,宋明瑜一口答应下来。


    两大一小一边聊一边逛,就连宋明瑜也对这时候朝天门的繁华感到咂舌,她甚至还看到有人卖米老鼠的毛绒玩偶!


    “念嘉,你喜不喜欢?”


    陈念嘉犹豫了一下,指了指旁边那只圆耳朵,小鼻头的棕熊:“这个好可爱。”


    小姑娘喜欢的是泰迪熊。


    摊主马上就叫卖起来:“你看孩子多喜欢,买一个呗!”


    “多少钱?”


    “三十!”


    宋明瑜拉着母女俩要走,“这价格,都抵上一个月工资了。”


    “哎,妹儿,妹儿你别走撒。”那摊主急了,“二十九!”


    “十九。”


    “我偷偷告诉你,妹儿,这是国外来的!”


    “南城百货都没有,你就有了?十五!”


    怎么这砍价的屠龙刀,一刀比一刀狠,摊主傻了眼,打起精神跟她好好聊,最后来回一通拉锯,十七块钱成交。


    宋明瑜笑眯眯地把毛茸茸的泰迪熊玩偶往念嘉怀里一塞,“来,恭喜咱们念嘉,比赛顺顺利利完成,还拿了奖牌!”


    “谢谢明瑜姐。”陈念嘉小心翼翼地把泰迪熊往怀里抱紧,“我一定好好爱惜!”


    林香揽着女儿,三人走出去一截,她迟疑地跟宋明瑜说道,“明瑜,你还记得之前我给你提过那个王老板吗。”


    “记得,她之前不是找你订做了不少衣服在店里卖吗,怎么啦?”


    “她叫我做了一批幸子衫给她,结果我拿去店里,她说现在有别的人在供货,我这边的用不上了。”


    宋明瑜惊了:“可是你们不是合作了那么久——那这些衣服呢?”


    “都还在家里,还不知道后面要怎么处理。”林香叹了口气,“我也想过要不要再拿出去卖,但是再怎么说,我也是针织总厂的正式员工,出去摆摊卖好像也不太合适……”


    之前她给服装店那边供货,也是王老板主动找上她,更像是来图订货的裁缝,林香还能说服自己。


    眼下这个情况,这个一贯沉稳持重的女人也有些迷茫:“我一下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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