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孟亦也回复谭霏玉了, 果然这人根本不可能真的不看评论。
出乎谭霏玉意料的是,孟亦这次似乎不太在乎,给他连发了两条语音过来, 听起来应该是正在走路不方便打字, 语调还挺轻快。
“没事的,”孟亦说, “不好意思啊石榴老师我还是在一开始就忍不住偷看评论了,不过我觉得大部分人还是在夸所以我不会在意那么一小撮评论的!而且我本来就应该多听听不同的声音,这样才不会闭门造车……哈哈哈当然主要是书在线上平台阅读量多了好多啊——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好多关于书的讨论, 好高兴。”
和他第一本书比起来只是九牛一毛, 但人在低谷久了,稍有起色就算是天大的喜事了。
这种喜悦是能冲淡其他负面情绪的。
孟亦的第二条语音是:“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短短一天已经有两个出版公司的编辑来给我发私信了, 说想拿我的书报选题,还有一个关注了我但还没动静, 可能想再观察观察, 笑死。”
谭霏玉被石含章带到了北关市场吃三套车,正坐在店里, 听了这条语音也笑了。谁说做出版的反应迟钝跟不上社会的高速发展?这不是嗅觉很灵敏嘛。
甚至他前单位的领导下午也给他发信息了, 说小谭啊你有这个营销方案当初怎么不早说啊?现在是在哪个文化公司高就啊?还明里暗里表示虽然他小谭离职了但是如果愿意也是可以和社里合作出版这一本的。
谭霏玉当时逛文庙呢,看到这种消息就烦, 但还是很有素质地抽空回了领导一句:当初给我批预算了吗就问我有方案怎么不早说?
领导:哎呀,社里的困难你也是知道的嘛。
领导:年轻人不要老是别人说一句就着急[/微笑]
谭霏玉:主任您忙去吧啊[/玫瑰][/玫瑰]
当然他以前也不是没做过类似的事,说实话有时候书还没全看完呢,被催着赶紧去联系作者,趁着书或者作者刚有点热度但又没那么火的时候以一个相对低的价格拿下来, 万一最后翻车了或者热度转瞬即逝,那就拖到解约好了。
他不想说这样做的编辑或者领导有什么天大的错,人在其位有时候身不由己,被KPI异化不是很多人的本意……做没热度的书没效益,没效益就做不了更多书,再说句更现实一点的,大家都是要张口吃饭的,高尚不能当饭吃。
这个行业已经日薄西山了,这些问题无解的。
一看到什么东西有热度就立刻发私信的编辑,说不定自己内心也在挣扎。
有一次他还逛过一个做书的展览,展览上有一句醒目的标语“出版是为了继续出版——但是要有钱”。
但是要有钱。
他也发语音回孟亦:“那你怎么跟他们说的?”
孟亦:“那只能Say Sorry咯。”
谭霏玉有点得意,打了一串“哈哈哈哈”过去。
孟亦接着说:“我连他们联系方式都不加。”
谭霏玉:“干吗不加啊,这次合作不了,加个好友以后有机会也能合作啊。”
大概是觉得这些话说出来怪不好意思的,孟亦没再发语音了,隔了一会儿打了几句话过来。
孟亦:我不敢保证以后还能写出我俩都认可的书,但是只要你觉得我写得还行,有出版的价值,我就想把书都给你做。
孟亦:虽然你会说运气来了自然就有人看我的书了,但我觉得我的每一本都离不开你的努力,可能我的好运气是遇到你这样的编辑。世界上的书不胜枚举,但能畅销的没多少,很多有才华的作家只知道埋头写,根本没有人想方设法把他们的作品带到读者面前,那你说这些没被人看见的书就真的很差劲吗?我觉得也未必。
孟亦:我还记得做《隙居者》那时候,我是新人作者,其实争取不到多好的待遇,你是新人编辑,做事情也莽莽撞撞,为了帮这本书做个好点的封面,明知道报销不下来还是自掏腰包请了外面很厉害的设计,然后吃了半个月泡面。
谭霏玉:干吗呀,说这些。
谭霏玉:那你不也在支付宝又把封面那五千块转我了吗,我压根没看支付宝信息,隔了一个月开始集五福了我才发现。
孟亦:听我说谢谢你~
谭霏玉:别唱了孟老师。
谭霏玉:写你的书去吧,别想那么多。
没多久饭菜上了,吃着就忘了烦了。一碗浇着浓稠卤汁的行面,一盘卤肘子肉,一杯冰糖红枣茯茶,这就是武威当地有名的三套车。
名字有点奇怪,相传是左宗棠收复新疆途经凉州时吃过并命名的,说此乃我军“三套车”也,缺一不可。
卤肉鲜香肥而不腻,茯茶甘甜可口。
吃完喝着茶,暂且把书和视频的事抛在脑后,谭霏玉说想到武威博物馆里的某个视频还是想笑。
其实说“武威”这两个字许多人会感到陌生,但说到“葡萄美酒夜光杯”或者“黄河远上白云间”这两首《凉州词》,那便无人不知了。武威就是凉州。
同样是河西重镇,这里出土过包括国宝级文物马踏飞燕在内的许多宝藏。
然而大部分被拿到兰州甘肃博物馆去了。
馆内天梯山石窟相关展览的介绍视频里写,什么什么文物当年因为条件有限所以只能搬迁至甘博,后经过多少多少专家和部门的努力,部分文物终于回归武威了。
但马踏飞燕的真品还是在兰州。
石含章说:“马踏飞燕已经被当作甘肃的标志了,火车站啊机场啊全都有马踏飞燕雕塑,但很多人不知道它其实是在武威出土的。”
谭霏玉飞敦煌时在兰州中转待了几个小时,在T3航站楼没见到马踏飞燕,不过对于这个甘肃标志也略知一二。
“所以武威要大力宣传自己是‘天马故乡’。”
对于博物馆系统内文物到底怎么归属,谭霏玉也不了解,就是觉得很好玩,说句缺德的,他觉得地域间暗戳戳的打架很有意思。不仅是此地,什么桑海宁苏波宁吵架,什么北京爷们儿要脸,什么散装江苏,什么川渝一家亲,什么湖南省会深圳……天天他就在网上看这些,当然了,他从不参与相关讨论,只是每次看见都觉得乐。
虽然这么调侃,但谭霏玉还是补充:“实际上也是有必要大力宣传的,这里很值得来,要不是太赶了我觉得还能多待一天。”
少年将军霍去病打下的江山,大汉的武功军威,在历史的长河中浮沉几千年,不能够只是变成课本上几句诗,更应当被人看见。
可惜他们明天路过一下天梯山石窟和白塔寺,就要去兰州了。
石含章:“是有点太赶了。”
不知怎的,他讲话忽然不太有重点:“武威民勤最近还有种树活动呢,有个大哥回乡创业在沙漠种树,带动很多大学生过来跟着一起种,治沙,好事情,要不是太赶也能去凑个热闹。
“明天不是去天梯山石窟么?其实四大石窟甘肃占了两个,除了你去过的莫高窟,还有一个麦积山石窟,在天水……要是不太赶也能去看看。”
说了半天,石含章又绕回来说车轱辘话:“是太赶了。”
话里话外意思都是,怎么这么快谭霏玉就要回去了?
谭霏玉听得出来。
而且比起先前不知道在克制什么,有意保持距离的样子,这两天石含章明显黏人很多。
比如之前遛狗石含章通常会一个人去遛,现在非要叫谭霏玉一起。
最后一口茯茶喝完,结账出门,上车安抚了一下在车上等了好一会儿的黑白狗,他们决定先开回酒店再出来遛一次狗。
坐上车,连上蓝牙,打乱的歌单随机播起了伍佰的《泪桥》。
两人都没说话,听到间奏的时候,谭霏玉忽然问:“欸石含章,你不会第一次谈恋爱吧?”
石含章:“……?”
不知是该先为谭霏玉连名带姓叫他而惊讶,还是先探究这个问题有什么深意。思考了一会儿后,石含章答他:“第一次恋爱……都没开始谈。”
但他有点忐忑,快三十了,说没谈过恋爱,会被觉得在开玩笑吗?还是说会被觉得没经验,简直是个可笑的处/男之类……石含章握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紧了紧。
谭霏玉一脸恍然大悟:“难怪。”
“嗯……?”
“我就是在想,”谭霏玉说,“到底是什么人会想一开始恋爱就异地恋,又不是网恋没办法……但也说不通,没谈过应该也见过呀,我也没谈过,我照样知道异地恋最烦了。”
石含章愣了愣:“我确实没想到……啊也不是完全没想到。”
谭霏玉很是无语:“那你能稍微提前一下你的计划吗?我想趁着还没走恋一恋啊。”虽然在回程时间上说了谎,可他还是觉得不够,每天看得见吃不着的,晚上酒店定的还是标间,滑天下之大稽。
石含章竟说:“可是,等我说完你也不一定会答应啊。”
谭霏玉:“……你认真的吗?”
石含章抿了抿嘴:“那计划提前,你先等我一下,回酒店说。”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独一无二。
回到酒店, 被谭霏玉猜中的一项是石含章给他准备了礼物,这不难猜到,因为谭霏玉也一直在思考给石含章准备什么礼物——既然两情相悦, 那表白这种事也不是单方面的。不知道这些天里石含章一直把礼物藏哪了, 谭霏玉和他几乎形影不离,陡然看见他变魔术似的掏出一个纸袋出来, 感觉很神奇。
“可以现在拆出来看吗?”谭霏玉问。
石含章抓了抓头发:“钢笔可以……里面还有一封信。”他顿了顿,又说,“要不我一个人去遛狗吧,你先看, 看完了再发信息给我。”
原来是钢笔。
不想被当着面看信也能理解, 很多事情用文字铺陈会比口述袒露更多的心声,当面读他人的心声,就像面对面打量一颗赤/裸的心灵, 对方会难为情无可厚非。
谭霏玉冲他笑:“你去吧。”
“好。”
石含章带着狗落荒而逃,小狗什么都不知道, 只知道又要出门转悠了好开心。
等房间重新安静下来, 谭霏玉先把纸袋里的礼盒拿出来。方形的盒子,上面是他很熟悉的小王子插画, 但并非书中的原情节, 盒子上的小王子和狐狸一起待在小星球上。
是万宝龙的钢笔,并且是十几年前产的、如今已经停产不太容易再找到的一款钢笔。钢笔他平时用得不算多, 但对这个牌子和小王子的联名系列也有所耳闻,出于对小王子这个ip的喜爱,他当年也在网店浏览完详情页将这系列的几款钢笔全加入购物车,但也仅仅是加入购物车而已,毕竟那时候还在上学的他的确囊中羞涩。
就像每个小孩子都曾经路过玻璃橱窗邂逅心仪的玩具, 心中渴慕,但长大了也不会有太多人回过头再将那件玩具买下,就算真的回头了,那家店也未必在了。
谭霏玉也如是,后来有点闲钱了想起来,再回去翻购物车只看到一个“宝贝已失效”,那就失效吧,他也懒得再去二级市场找,何况这款笔停产以后价格被炒得老高,一万多块买一支笔,对他来说有点夸张了。
结果现在这一支笔竟然来到了他的手上,他从来没和石含章提过这事,因为他自己都忘了。
谭霏玉都有点怀疑石含章是不是有什么超能力……啊但是真的好贵重,他一个流浪鼓手这样花钱没问题吗?乐队不是也还没正式重新合体演出吗?能分到钱吗?
再揭开一层,打开内里黑色的盖子,谭霏玉轻轻将笔身拿起。
流畅的形状,像宇宙一样通透又深邃的蓝色金属漆,上面刻着平铺的狐狸图案。
笔的顶端还刻了一圈字——Créer des liens?Tu seras pour moi unique au monde.
原文的一句话,意思是:创造关系?…你对我来说是独一无二的。*
谭霏玉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把笔妥帖放好,盖子重新盖上,终于拆开石含章说的信。
很好看的字,遒劲且略带一点草,颇有点字如其人的意思。
谭霏玉开始看。
“霏玉:
想了很久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说,这封信大概分为五个部分,第一部分同时也是终极结论:我喜欢你,想更了解你,希望能得到很长很长的时间去了解你。说句不踏实的话,我希望这段时间是到我死为止,这种话短时间内无法验证真伪,听起来像轻浮的调情的话,但的确是我的真心话。
第二个要放在开头说的是,你应该会对我坚持要等到你走再跟你告白感到疑惑,或许你看到这封信时已经在飞机上。其实我也没有要搞个什么大的,希望你不会对此感到失望,我只是思来想去都觉得应该给你留拒绝的余地。
一开始我能接收到你释放的好感讯号,但总在纠结我会不会是自作多情,喝醉的那晚亲耳听到你说也喜欢我,第二天醒来还觉得在做梦,被幸福砸晕。可是正因为这样,更觉得一定要给你留考虑的空间和拒绝的余地。
我们最近每天在一起,观念很合得来,其他方面也互相吸引,氛围一到顺水推舟是非常容易的事,说句老实话也是我很渴望的事。每天都这么待一起,处在这种令人上头的暧昧氛围里,发生什么和开始什么都很简单,但那之后呢?可能我对自己不是太有底气吧,总是在想如果你回去以后脱离开这种氛围发现也没那么喜欢,或者你更了解我之后觉得哪些地方其实不太对你胃口,又或者分开以后你会觉得异地恋很麻烦后悔开始这段关系……当然我的意思不是揣测你,我是希望你能在物理距离和我拉开之后,在一个相对不受干扰的环境下,经过深思熟虑再决定要不要接受我。(因为总感觉我在你身边的话你会直接答应)
第三部分是关于礼物。因为觉得是很重要的事情所以郑重地挑了礼物,希望你会喜欢。《小王子》这本书和我们很有缘,我有时候也会偷偷类比,但我和小王子不同,我是沙漠里的原住民,你是从远方光临沙漠的狐狸,所以选了狐狸这款。
就算抛开这层关系,我本来也挺喜欢这本书的。我很喜欢书里狐狸和小王子的那段对话——对我来说,你无非是个孩子,和其他成千上万个孩子没有什么区别。我不需要你,你也不需要我。对你来说,我无非是只狐狸,和其他成千上万只狐狸没有什么不同。但如果你驯养了我,我们就会彼此需要。你对我来说是独一无二的,我对你来说也是独一无二的。*
这也是我想对你说的。”
翻了一页,谭霏玉接着看。
“第四部分是我的一些心路历程。
接着上面《小王子》的话题,我不知道你的具体想法,我觉得我才是被驯养的那个,你应该还记得狐狸说小王子要是定在四点来,到了三点它就会开始很高兴。我对你也有过类似的感受,刚开始认识那几天,其实我也有别的事要做,但是一直赖在前台,因为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出来什么时候会回来,怕错过能遇见你和你说话的时机,很奇怪,从来不会这样的,除了打鼓的时候上班只会想快点下班。
好荒唐,在这个年纪,对一个人一见钟情,终于第一次萌生恋爱的冲动……在这之前我一直以为我是无性恋呢,以前这么跟别人说的时候,有些很ky的人会非要说一句‘那是你没遇到那个人’,当时我嗤之以鼻不以为然,直到我遇到了你,被打脸了。
我也不得不承认,一见钟情说难听点就是见色起意,一开始的确是因为看到你哭,眼泪好像滴到了我心上,我整个心乱掉了。然后发现你想的很多东西和我不谋而合,二重暴击。
在你没有给我递那本书的时候我也有想过找什么理由加一下好友呢,但觉得很猥琐所以还是算了,也根本没有想到你会想跟我一起走,我以为我们的关系就到萍水相逢这里,然后不会有然后了。
很高兴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们同行,和你待在一起,每天都会比前一天更喜欢你,每一秒都比前一秒更喜欢你,喜欢你总是很开朗的样子,喜欢你会脆弱但不逞强该哭哭,哭完还是会打起精神的样子,喜欢你明明没什么精力却还是有超强的行动力(不过我也会希望你好好锻炼身体和照顾自己),喜欢你天马行空的想象,喜欢你踏踏实实地做事情,喜欢和你聊那些别人可能都觉得很装的话题,聊我们永远想不通的人生,也喜欢和你斗嘴,喜欢逗你笑,喜欢你钻到我怀里,其实我特别想紧紧抱住你。
越说越像痴汉,对不起。”
又翻一页。
“人们常把过晚才萌动的春心叫老树开花,我现在就觉得自己每天都在开花。因为喜欢上了你,我也发现了自己竟然还有新的可能性,在了解你的同时每天也很惊讶我居然会有这样那样的反应,好新鲜,好像也在重新认识自己一样。
哦对了,我之前只跟你大概说过我们乐队解散又要重组的事情,但是我没有说过其实我出发前也胡思乱想很多,怕又发生什么很难处理的矛盾,怕自己退步,怕很多。后来了解了你的事,怎么想都觉得你面临的情况比我不明朗多了,起码我们乐队已经重组好了也有一定的乐迷基础,我不很了解做书,但任谁都不会觉得一个人能做书吧,可是你很勇敢地开始尝试了,明明还在旅途中已经开始卷生卷死,我真的大受鼓舞……不要去想最后会成功还是失败,先迈开一步再说。
你去我家那几天我也觉得很幸福,好像我们已经是彼此的家庭成员了一样,人真的是会不断被打脸,我爸妈他们以前催婚就喜欢说什么有个自己的小家庭多好多好,我照样嗤之以鼻,但是现在觉得如果是和你那我愿意跳进这个围城,当然如果真正组建家庭可能也会有很多这这那那的矛盾吧……呃当然说这个为时尚早,我想得过于远了,抱歉,不是有意冒犯。
第五部分是我的个人信息和自我推销^_^
肉眼可见的部分和你知道的那些就不说了,不知道你需不需要了解这个总之我是INTJ,天秤座,属蛇,如果你需要拿八字合一下的话我问一下家里我是几点生的,还有什么别的吗?朋友对我的评价都还行,说我还是比较靠谱吧应该,是个好人,会扶老奶奶过马路。做家务什么的都没问题。虽然玩乐队但是没什么不良嗜好,烟也不爱抽,有时候爱喝点。目前在金昌有房但应该不会回老家,收入可能不太稳定但总体还行……?什么工作都能干点所以不愁没有活路。
对于在哪里发展完全是无所谓的态度,去上海是因为乐队新签的经纪公司在上海,如果你以后留在广州那我也去广州待着,要排练和演出的时候再飞。
呃怎么说得像在相亲。
唉写都写了就这样吧,真的有点像傻子,啊啊啊啊。”
此处可以看见从“肉眼可见”那里开始先是被划了删除线,后来又被重新涂改写上去了。
“最后,很喜欢和你一起不停探索新的景色,想要和你看更多的、好的坏的风景。你可以慢慢考虑愿不愿意和我继续同行,我会尊重你任何的决定。”
落款是“不管怎样都希望起码能当好朋友的小石”,时间是四月八号晚上,这封信应该是他在家里提前写好的。
谭霏玉看完了。
又花了十来分钟重新看一遍。
然后把信纸折好放回信封,摸起身边的手机给石含章发信息。
谭霏玉:老公你能不能十分钟内回来[哭泣emoji]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理想对象。
石含章收到信息的时候就在酒店楼下徘徊, 黑白狗正在和另一只路过的萨摩耶友好社交,追在人家雪白的大尾巴后面绕着圈互相闻来闻去,还没社交完, 感到狗绳一紧, 但它不管,和绳子的拉力对抗, 仍倔强地嗅着新认识的狗朋友。
石含章对萨摩耶主人颔首说了句抱歉,然后把黑白狗扛起来就走。
越走越快,小跑到电梯。
到房门口把一脸凌乱的狗放下,拍拍狗脑袋, 整理一下呼吸, 再看一眼手机,堪堪十分钟。
他刷房卡进门,看见谭霏玉双腿交叠坐在窗边。
石含章站着没动, 心里直打鼓。
谭霏玉说:“你先给狗擦一下。”
石含章变成接到指令才会动一下的机器人,应了一声之后抽了宠物湿巾给黑白狗擦了爪子, 擦完之后的干净小狗封印解除, 在不大的房间里转了一圈之后,溜到谭霏玉脚边趴下。
石含章还是在那儿站着没动。
谭霏玉也有点支吾:“你……你过来吧, 我们先聊一下。”
发微信的时候情绪浓度达到最高, 很狂野地喊人家老公,真当面了却有点奇异的羞耻心。
再次接收到指令的石含章走到谭霏玉身边, 隔着小圆桌坐到谭霏玉对面,桌子上还摆着他的礼物和信。
靠得近了,这时候观察谭霏玉,眼镜片像隔绝了潮湿水汽的玻璃窗,但石含章还是能窥见湿漉漉的眼。乍一看似乎可怜兮兮, 但谭霏玉眼角眉梢都飘着笑意。
难道哭过了吗?石含章本就有些紧张,现在更加不知所措。本能上对谭霏玉的泣颜是无以复加的喜欢,但并不希望惹哭他……尤其他摸不准谭霏玉是因为什么才红了眼眶的,这次应该,应该也是高兴的吧。
说要聊一下,这个小空间却像被施了时间停止魔法,凝滞许久之后石含章先打破僵局:“……你刚才是哭过了吗?”
谭霏玉笑说:“哭一点点,但是是觉得开心,别慌……而且你不是喜欢看吗?”
石含章摸了摸鼻子:“我……”
“你喜欢的话,我以后也不用再忍了,”谭霏玉说,“其实我就是很爱哭,之前是为了面子才说平时不会这样——当然平时确实都忍了,毕竟大家对一个动不动就要哭的成年男性应该只有嫌弃吧,都会觉得很那个……”
“我不会这样想。”
“我知道,一开始你就说过啦。”
石含章有点懊恼:“早点回来就可以给你擦眼泪了。”
“我可以再哭一下的。”
“别。”石含章说,“虽然哭可以释放情绪,但是哭完眼睛也不舒服吧,可能还会缺氧什么的……”
“流一滴泪而已不至于那么夸张吧!”不过谭霏玉没再哭了,自我调侃道,“欸你说我有这个本领是不是应该去当演员才对。”
石含章只这么看着他。
酝酿得差不多了,谭霏玉深吸一口气,“好了,说正经的吧。我也先上结论,跟你说的一样,我在你身边确实会直接答应。我喜欢你,想和你发展一段长久的稳定的关系,我也希望期限是到生命尽头,虽然现在这样说好像有点扯,但我确实感觉整个人有点恋爱脑了。”
为了让气氛轻松一点,谭霏玉开了个玩笑:“你肯定给我下什么蛊了。”
石含章也长长地松口气:“这句话我说才对……谢谢你。”
随后他试探着伸手,掌心朝上摊着,谭霏玉就把手放了上来,和他虚虚扣住。
“那现在……”
谭霏玉嘟囔着说:“现在你可以叫那些……那些称呼了。”
石含章轻声叫他:“宝贝。”
谭霏玉:“哈哈哈哈哈感觉又羞耻又高兴怎么回事。”
然后谭霏玉起身,移动了一下位置:“那个,其实我很喜欢和你body touch……所以你现在可以抱我吗?”
“当然可以……”
“那你先把外套脱了。”
石含章依言这么做了,谭霏玉又黏了上来,还是那个面对面坐他腿上的姿势,脑袋靠在他肩上。石含章摸了摸谭霏玉脑袋,谭霏玉慢慢开口:“不过,我还是要跟你说,如果我真的是在飞机上看到你的信,可能会有点生气的。”
石含章顿了顿:“为什么?”
谭霏玉:“我能明白你的意思,能感受到你的尊重,这一点也很感动啦……虽然你也说你不是揣测我只是想给我空间,但我会本能地产生一种‘啊怎么不相信我是真的很喜欢你’的被否定感,现在看了你的信可以及时和你沟通,如果在飞机上看,那真的只能对着空气挥拳。
“换作我现在跟你说‘我觉得你可能只是一时上头,怕你后悔,再想想吧’,你也不会好受吧,会觉得自己根本没这样想为什么我要这么说……对不对?”
“对不起……”石含章说,“确实,你说得对。”
“倒也没什么对不起的,你出发点我get到了,所以总的来说我还是很幸福很感动,”谭霏玉又说,“不过从理性的角度讲,你的担忧我觉得是有道理的,就拿我现在说的这个小分歧为例……我们之前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和共同的观点,但我觉得世界上不会有完全一模一样的人,我们越接触越互相了解,可能会发现更多不同之处,会有更多的分歧。”
“嗯。”
“不要害怕有分歧。”
“好。”
“有分歧的话,能好好说最好了,但是大家都是人,都会有有情绪的时候,如果发生这种情况也不要怕吵架。”
“好。”石含章想了想,又说,“我知道我们是不同的,嗯……好比玩游戏的时候做隐藏成就,每次发现一些你身上的新特征——当然是我的视角里的新特征——我都会觉得很有意思,像探索到新宝藏一样有意思。当然这些都是正面的,也许以后会发现一些带来摩擦的‘不同’,这些我都有想过,但我觉得这些都是人和人相处中必然存在的,和朋友尚且会有不愉快,更别说和亲密的人。我不会怕分歧。”
谭霏玉很认可地哼哼,接着说:“礼物我很喜欢,你怎么知道我以前曾经加购过这款钢笔?”
石含章意识到谭霏玉正在按照他信里面所分的部分来回答他。对于礼物的反馈他稍稍有些讶然:“这还真是误打误撞。”
谭霏玉声音带着笑意:“可能这就是天生一对吧……不过我觉得有一点点贵了,我不是扫兴啦,真的很喜欢,我会好好珍惜的,我要拿它去签各种合同。”
“不要有心理负担。”
“嗯。”谭霏玉说,“等我俩都发财吧,突然想到那些网络小说里的霸总,他们谈恋爱一掷千金的样子真是令人羡慕啊……如果我俩正在一篇恋爱小说里的话,作者能不能给我们打个‘豪门世家’的标签啊,我不想再奋斗了。”
“喂。”
谭霏玉:“哈哈哈哈哈哈。”
笑完之后谭霏玉继续道:“我的心路历程跟你差不多吧,但我是本身就有点好色……”说到这里谭霏玉有点不好意思,好在因为这样抱着,也不用直视石含章,“和你不一样的是,我没有觉得自己是无性恋过,也不像林嘉许说的那样对恋爱不感兴趣,我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取向,有朦朦胧胧的偏好,只是没能遇到那个符合我对理想对象幻想的人。”
石含章问:“你的理想对象是怎样的?”
谭霏玉坐直起来正视他,瞪他一眼:“你这问题真的假的?”
石含章装可怜道:“想听夸不行吗?”
谭霏玉歪了下脑袋,开始细数:“就长得帅啊,身材好,文艺b,能聊一些装装的话题,不会在我想探讨一些文艺b问题时说这都很假大空都是故弄玄虚还要用‘表达了作者的思乡之情’来讽刺我……”
说到这里时石含章低低地笑了笑:“我懂,我懂,确实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想法,但是……”
谭霏玉接着他的话说:“但每次听到这种话还是会觉得‘你懂个屁’。”
石含章又给他顺了顺毛:“你继续说。”
“我继续夸是吧,”谭霏玉说了下去,“但不能是网上段子里说的那种,上一句跟你聊什么尼采黑格尔,下一句说看看X的,这才是真的很猥琐。也不能是个完全沉湎于虚假精神世界中的胆小鬼,要敢于直面生活的风暴。”
“我再想想……要随心所欲又井井有条,要很有自己的主意,但是也会尊重我的主意,我想尝试什么的时候不会觉得我异想天开还会陪我一起讨论可行的方案,要会讲奇怪的笑话,会念书给我听,会做饭还会养狗,会打鼓还会做视频。
“要和我有同一本《小王子》,要2001年10月12日出生在甘肃省金昌市,还要名字叫石含章。”
最后一部分个人信息和自我推销的部分,谭霏玉暂时无法再做出回应了,因为石含章把他的眼镜摘了下来放到桌上,然后捧着他的脸,他的唇,将剩下的话语都以吻封缄。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石榴熟透了。
他吻他, 也许是不得其法,也许是珍而重之,轻轻含住下嘴唇后却只长久地吸吮这片柔软的唇瓣, 谭霏玉有点受不了了, 其实他也没经验,不管了, 先探出一点舌尖,在对方唇缝间试探。
石含章像忽然明白了关窍,自然而然地抵了回去,缠住他的舌, 掠夺他口腔中的空气。一只手原本捧着谭霏玉的脸, 慢慢绕到后头托住,另一只手和他十指交缠。
谭霏玉双眼紧闭着,睫毛微微颤抖, 但石含章没有错过他面庞上每一瞬的变化,他甚至在想, 也许他不是在和他接吻, 而是在作画,在为他染上色彩, 他的眼尾, 他的颊边,榴花彻底红了。
花满枝头, 沉甸甸的,压得他无法保持平衡,快要往后倒,石含章扣住他的腰,把他又往怀里带。
谭霏玉鼻间逸出细小的哼声。
吻到缺氧, 吻到眩晕,终于两双唇分开,谭霏玉在石含章肩头趴了一会儿,慢慢地喘着气,过了会儿才重新坐起来。
还是那双湿漉漉的眼,带着些初次接吻后藏不住的新奇感,石含章奇异地感到这样的目光竟然有种新生儿第一次睁开眼探究世界的纯真。
然后谭霏玉拿起石含章的手指玩,用清爽又甜蜜的语气对刚刚结束的初吻做出评价:“舒服,喜欢。”
他没有说的是,不仅是生理上的舒适,如果只求快//感,有很多方式都可以得到,但接吻怎么都没办法自己一个人完成。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和石含章亲吻时,那种湿润又温暖的感觉,让他仿佛回到了还在母亲羊水里的时候,是绝对安全的,幸福的,暖洋洋的。
是无法用生理上的快//感来概括的。
感觉怎么会这么好……?
谭霏玉仰起头,鼻尖去蹭石含章的鼻尖:“还要亲亲。”
石含章就靠下来啄吻他的唇。
这次亲着亲着谭霏玉的手就开始不老实了,当然腿也不老实,蹭来蹭去,在亲吻间隙松开彼此时直接明示:“你知道我很好色的。”
石含章声音有点哑:“明天不是还要去玩。”
“不去也可以,”谭霏玉说,“我骗了你其实。”
“嗯?”
“我15号才走,我们可以不用那么赶,明天就在酒店躺一天也行。”谭霏玉顿了顿,“当然你要是觉得太快……”
“我不会,”石含章犹豫了一下,“但是……没套。”
谭霏玉瞟向一旁:“我买了。”
石含章:“什么时候买的?”
谭霏玉:“哼哼,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候。”
石含章:“……放在哪里?”
谭霏玉:“行李箱夹层。”
石含章把他抱起来先放到床上,想了想,先和一直趴在地上弱弱地看他俩互相啃来啃去的黑白狗对视一眼,狗绳一拿过来,小狗嗖地站起来抖抖毛,还以为怎么又要出去玩,结果被绑在了门边。
人类真讨厌啊……
洗了手出来按谭霏玉说的去拿套,在夹层里还看到了奇怪的小玩具,石含章稍怔,看向谭霏玉。
谭霏玉整张脸都快红透了,但很坦诚:“你说想找借口加我好友的想法有点猥琐,其实我做过更过分的事……”像是刻意让石含章发现这东西,谭霏玉继续说,“我在你民宿的第二个晚上,就拿你当幻想对象了。”
石含章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把东西扔回箱子里,走近了谭霏玉:“不要再用这个了,好嫉妒。”
……
石榴熟透了。
……
第二天醒来,相似的场景,石含章已经打完他遛狗锻炼等一整套连招,还带了吃的回来。
谭霏玉躺在床上玩手机,腰后背后各垫了个枕头,看见石含章回来了他把手机放下,笑盈盈地看他。
石含章把东西放好,走过去蹲到他边上,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谭霏玉佯装埋怨:“腰酸。”
“对不起,”石含章坐过去,手放到他腰上,“那我给你按一下。”
谭霏玉:“谢谢师傅。”
其实订标间挺好的,谭霏玉想,是他没这个经验,先前不知道两张床有多方便。
另一张床昨天被弄得乱七八糟根本没法睡……虽然他想在房间里躺一天,不过最好还是稍微出去溜达一下,不然他都不好意思让人来换布草。
不过这都等下再说吧。
因为谭霏玉瘾又犯了:“……师傅我又想和你接吻了。”
石含章耳郭红红,靠过去和他亲亲。
之后谭霏玉发出十分满足的喟叹:“唉,谁懂。”
但很快又有点沮丧:“我那么黏你,等我走了我怎么办啊。”
石含章沉默了一下:“别走了,我也不想走了,私奔吧。”
谭霏玉:“走,去沙漠里挖个洞,开始过我们的穴居生活。”
石含章从背后抱紧谭霏玉,不说话了。
“干吗呀,”谭霏玉反手揉他脑袋,“我开玩笑的。”
“我理解了你说不想刚恋爱就异地恋了,现在很后悔……不知道自己在装什么,虽然这段时间天天在一起,但感觉还是很不一样,不知道怎么说这种不一样。”石含章学谭霏玉说话,“我那么黏你,你走了我怎么办啊。”
谭霏玉摸摸他脸:“石师傅,你好可爱。”
石含章听起来不是太满意:“你比较可爱吧。”
谭霏玉:“好了好了,先不想了,饿死了,吃饭!”
石含章:“好的哥哥。”
谭霏玉脸皱起来,瞪了石含章一眼。
如果是之前,谭霏玉对这个称呼应该无所谓,本来也比他大几个月。关键是石含章从来没叫过他一声哥,直到昨晚,失心疯一样故意这么喊他,而且说的都是些奇怪的话。
虽然他也挺爱听的。
但在日常情景下特意强调这个称呼也蔫坏了点。
吃过饭带着小狗出门闲逛了一圈,昨天市区内该去的景点都去了,倒也没特定的去处,再加上谭霏玉的确有些疲惫,散散步之后回去。
晚上看了部电影,睡前两个人挤一个被窝,谭霏玉先看了一下之前发的那视频底下的战况,视频热度还在往上走,只是较昨天走势平稳许多,吵架的人还是有,这无法避免,不过现在谭霏玉心情不错,看见糟心评论也无动于衷。
接着处理了一些信息,之前他拿选题报了几个社,按说也不到递交增补选题的时候,肯定没那么快有结果的,然而有个编辑突然来戳他,说应该可以保证选题能过,如果想趁着有热度尽快出的话他们可以插队一下,但是要尽早签合同,管理费五万。
谭霏玉回他:哈哈,我不着急。
心里想,你是傻子还是觉得我是傻子,现在这本书终于稍微进入一下大众视野了,没什么意外的话以后只会有更多想合作的,变成卖方市场了还想跟我要五万吗?
回完信息把手机放一边充电,谭霏玉说:“其实我感觉还挺矛盾的。”
“怎么说?”
谭霏玉道:“一方面觉得好起来了,另一方面开始对这些后来涌过来的人有点厌烦了,会觉得不管是找孟亦说想签下版权的,还是急着找我定下合同的,感觉他们也不是真的喜欢这本书,当然我知道商业合作喜不喜欢不重要,我也还是始终觉得大家都是为了找口饭吃而已,都没错,可就是别扭,没热度的时候全世界都不给我和孟亦好脸色看,明明是同一本书。
“而且现在是有一点点热度,他们会表现得很着急让你觉得他们压根没了解过作品,如果是那种长期无人问津的小作者乍有热度真的会不管不顾地有人来问就签了。但是我敢说等到了热度真的起来的时候,这些人全部会开始调查作者的各种背景,写非常详尽的对作品的分析和准备各种精彩绝伦的方案,来让你感受到他们的真诚,可这种真诚也是为了在竞价中脱颖而出……虽然这本孟亦已经签给我了,不会再有什么竞价了,就是这么一说,有这种现象。”
说完深深地叹了口气。
石含章沉吟一阵,说:“关于这点,我确实可能有一点发言权。”
“请讲。”谭霏玉翻了个身侧躺,和石含章面对面。
“我以前很在乎‘纯粹性’,一开始去夜这星打鼓是因为认同贝斯手的音乐理念,很欣赏他做的歌,虽然乐队一直不温不火但对我来说完全无所谓,说句冷漠一点的话,我能理解贝斯手因为不受认可而产生的焦虑,但我共情不了,我压根不在意别人怎么想,就想做喜欢的音乐,”石含章说,“所以后来他开始做些更讨好听众的歌时,我觉得受到了背叛,说了很难听的话,和朋友们大吵一架。”
“然后呢?”
“一开始我后悔,但后悔不到点上,总觉得自己是单纯在懊恼不应该说些伤人的话,很久以后才回过味来,其实就像水至清则无鱼一样,太追求纯粹,反而会把事情搞砸的,”石含章往谭霏玉身边又靠了一点,环住他的腰,“我们乐队的歌后来不是被俞沅一个人唱红了吗?我看有些乐迷在讨论唱的都是一样的歌,编曲之类的也没做太大改动,顶多是主唱唱功进步了,为什么热度会差那么大。”
石含章说:“其实非常简单,俞沅签了公司,走的是商业化的路线,即使唱的歌没变,包装和推广方式却都换了套流程,面向的受众也更广,这里先不讨论换条路线和成功之间是否有什么必然联系,只说他选择了‘不纯粹’。他在唱这方面没迎合,但其他部分都是往讨人喜欢的方向去做的。
“正是因为他走了这样的路,通过努力把知名度抬到一个我们以前不敢想的高度,才给我们专门搞创作的贝斯手争取到最大的自由。
“再说句傲慢一点的,他们现在这个热度,李萤心不用再担心他的个人创作和市场偏好有冲突,他就算随便编一首让俞沅去唱都会有一堆固定受众去听,就算做出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也自有大儒为他辩经——当然我不是说他会这么做,他还是在很认真写歌,我就是举个例子。
“所以你说的这件事也是一样的,就算来的人目的不纯粹又如何?话语权在你们手上,你们才有更多自由。而且,你们争取到的自由,也正是为了把书更原汁原味地、尽可能广地递到真正有可能喜欢它的那些受众上,如果没有这些目的不纯的人做桥梁,还未必能达成你们想要的效果。”
谭霏玉想了一会儿:“好的,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不过其实我也没有纯粹到哪儿去,就是别扭一下,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所以我说你这方面比我强,没我那么死心眼。”
“欸,我觉得这也没什么强不强的,不同性格特征在不同环境下都有它的优劣吧……”谭霏玉忽然把石含章的手拿开,坐起来,在石含章的不解中,跑去把那个阅读器又翻出来,再钻回被子里,他道,“石老师,我给你把《一粒神》最后那点念完吧!”
石含章:“……”
怎么以前在那老公哥哥的喊得极顺口,现在不是师傅就是老师,什么意思啊,泡到手了称呼就降级了吗?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等我再来。
这晚上谭霏玉没能真把《一粒神》的后续念完。因为石含章对称呼心怀不满, 又觉故事什么时候都能听,春宵长夜却稍纵即逝,大着胆子装得十分霸道, 把谭霏玉手里的阅读器抽走, 小心观察他的反应,发现他只惊讶地挑挑眉, 并没有不高兴,反而含着笑明知故问:“不想听故事,想做什么呀石老师。”
石含章:“谁是石老师。”
谭霏玉双手攀上来,像春夜最柔韧的枝条:“不喜欢这个称呼吗?”
“一般般吧。”石含章说。
“那石老板。”
石含章:“再换一个。”
谭霏玉:“石含章先生?”
石含章:“……好吧。”
谭霏玉笑:“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要听什么啊。”
石含章犹豫着开口:“宝宝, 可以叫老公吗?”
谭霏玉凑到他耳边:“Daddy……唔!”
……
书是第二天去天梯山石窟的路上念的。
……
就在我成为神女的那一瞬间, 祈愿声环绕我的耳边,实际上我并不想听,我不想做神除了因为我不认识他们也不想帮助他们, 还因为我没有实现他们心愿的能力。
我确实是有神力的。
但我想我的神力是死亡。
所谓的成神和脱胎换骨当然是他们的心愿而已,实际上哪里有神?
众人观念中的神力应是创造奇迹的能力, 死亡本身不是奇迹, 每个人都会死的。可按照自然的法则,我十三岁, 身体康健, 无病无痛,我总不应该在人生的开端就面临死亡吧?
这种时候我莫名其妙死去了, 又怎么不算是一种奇迹发生呢?
我也确实脱胎换骨了,身体里的空腔原本想用来装多点世界的边角料,就像在厨房看妈妈为一家人做饭时,她总是偷偷喂我一口,但现在被泥浆填满了。
眼耳口鼻也被封上了, 从此有了最坚硬的外壳,跑几步路跌一跤就会破皮淌血的肉身再也不会破碎,也不会再疼了。
不过这样也好,那些吵闹烦人的祈愿,我不用再听到了。我的世界已经变成虚无,看不到听不到也闻不到。
我肯定死了。
后来的事我不太清楚,这个村子的人得到他们想要的了吗?风浪真的不再起了吗?反正我应该没有这个本事呼风唤雨再让风平浪静。自然有自然的法则,台风季就是要下大雨刮大风,人总想要逆天而行,为什么还指望天会庇佑人?如果真有天和天神,祂们也不会喜欢逆反的孩子吧。我在学校里顶撞老师一句,老师也会瞪我一眼,天怎么会喜欢和天对着干的人?
想到这里我会反应过来我在梦里,我是梦里的这个神女,于是思想稍微活泛起来,在无声无色的世界里想着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怎么都——醒不过来——
……
……
直到我听到了眼泪的声音。
我不知道时间已经流转到何年何月了,但哭声和眼泪滴落的声音总是如期而至,频率有可能是每天一次。起初我只能听到一些嗡嗡的响声,后来我的外壳可能被眼泪泡软了些,我终于听见,那是我坐上神台那天,被喝止的声音。
它重新飘到我耳朵里了,只是我在水中,听得不太分明,依稀听出是那个妇人——我似乎是她的女儿。她怨命运不公,偏偏挑中我,她想念我,她恨自己无法保护我,她说带了我爱吃的糖糕,供在神台上,她问我怎么从不托一个梦给她。
我也是梦中人,又如何托梦给她?
我想睁开眼,想看见她,想亲口告诉她。她流的泪水在几百年间已成了一汪深海,我身上的壳也在漫长岁月中,被温柔的水流剥落,我吃下的泥巴,被细细淘洗,再沉到最底。我身上不再有任何禁锢,我想我可以开口了。
于是我出生了。
发出第一声啼哭的时候,我忽然意识到,原来之前几百年,我一直在妈妈的羊水里。
我不是身负众望的神女,不是不能流着血踏入庙里的凡人,我是妈妈用千百年的痛苦磨砺吐出的——
一粒珍珠。
……
……
“所以最后确实没有什么爽文复仇展开,没有把那些愚昧的人都淹了,但也不是一些读者猜的那样什么也没发生。”石含章说。
念到这里的时候,马上就要到达目的地了,车正绕着最后一段必经的丘陵行进,光秃秃的黄色山体就这样迎面压来,似乎与行车之间毫无阻隔。
这又是新的冲击,面向巨大的雪山时,因为隔得远,即便意识到自己的渺小,也不会产生这种下一秒要被山丘吞噬的错觉。
谭霏玉把阅读器关了:“是啊,你感觉如何?”
“感觉淡淡的,”石含章评价道,“不是那种详写起承转合让人抓心挠肝的类型,哪怕有人说他蹭热门社会议题,其实他好像也没在直白地煽动什么情绪,浅浅地扫了一下,又没有真的撕裂现实,不够辛辣,所以你说他后来那几本书……如果都是这种风格,我倒是也能理解为什么没受欢迎。”
“是啊,但我个人还蛮喜欢的吧,第一是因为我不觉得提到社会问题就一定要搞得很辛辣,搞得所有人都很痛苦,”谭霏玉又说,“第二是相对来说,我其实更喜欢没那么直白的作品。有段时间大家都在嘲笑中学语文的阅读理解训练,题目问这表达了作者什么思想感情,结果作者出来说我就是乱写的。当然作者确实可以信笔写一下,但我很不喜欢这种说法。”
“嗯?”
“比起看一个紧张刺激但是除此之外再没其他的故事,或者在阅读的时候被作者很直接地教做人,我更喜欢在读的时候去揣测作者某一句话是不是藏了什么隐喻,作者没有明确的写作动机也没关系,我喜欢过度解读的过程,我觉得我的解读也是一种再创作。甚至我也喜欢作者写一句模棱两可、怎么解释都行的话,不同读者可能有不同看法,这很有意思……虽然这样可能有点不顾作者死活了哈哈哈。”
“当然孟亦不算很不直白那种,他顶多算是在文字上再裹一层包装纸,拆一下就能看见他想说什么。”谭霏玉拿刚刚念罢的书来举例,“就好比,他这故事里,曾经无能为力的小女孩,哭泣了几百年的母亲,几百年后终于有机会开口但还是会被这样那样的规矩束缚的新生的小女孩,蛮好对应现实的吧。”
“而且几百年前的祭品女孩没有成为神,新生以后却会说自己比神厉害,觉得自己是由痛苦磨砺出来的一粒珍珠,标题却还是叫一粒神欸,那你说她到底是不是神?”谭霏玉最后说,“也许她能开口以后拥有了一点改变自己的力量,那她就是自己的小小神明,说不定还能改变一点世界。”
“她是新时代的所有女孩吧,阿姐和妈妈是对照组,可能不太进步但也都还是怀着很多爱意的。”石含章总结。
“可以是,你想这样觉得,那就是。”顿了顿之后,谭霏玉又说,“唉真是可笑,两个……呃,男同性恋在看另一个男同性恋写的文章里涉及到关于女性的部分,然后在这高谈阔论。”
“为什么不行,大家都是人。而且这篇小说也还可以从别的方面再去拆解吧。”
车终于驶出那片丘陵,眼前出现一片开阔的湖水,这里是黄羊河水库,它就修在天梯山石窟边上。
下了车,先眺了一下湖面,饱和度有点低,却是很纯净的蓝,大抵因为天气算不上太好,看不清远处,湖的尽头和对面的不知是山还是沙漠连成一片,几乎找不见明确的边缘,也算得上是水天一色了。
而且很奇怪,同样是水,不同地方水的模样也不同,这个水库虽然看着一望无际,但总给谭霏玉一种寂寥之感,它也不翻涌,只在风过时轻轻皱一下。他想起以前去西湖,那里的湖水油润润的,是真正的波光粼粼。
这样的对比真有意思。
来这里这么多天了,身体都已渐渐习惯了这里的气候,不会像开头几天那样流鼻血,睡前在床头放一杯水也不会再被渴醒,这几天他甚至面霜和唇膏都懒得搽了,也不觉得难受。
但每次在这里看到新的风景,还是会觉得有意思。
可惜他就要离开,地图上的很多区域都来不及点亮了。
不能探索更多风景,也暂时不能探索石老板的腹肌。
真是遗憾啊。
谭霏玉问了句:“对面是沙漠吗?还是什么。”
石含章还真不知道,说看着不像,但要查一下,不过被谭霏玉拦住,他临时又不想知道答案了,道:“别查了,留点悬念吧。”
“好。”石含章于是把手机又收起来。
“等我再来吧,”谭霏玉看向石含章,镜片后的双眼弯了弯,“说真的,如果不是和你谈恋爱,这种‘下次再来’的话基本不会兑现……人和地之间也有缘分深浅的。”
有些地方就是一辈子都不会踏足,有些地方可能去过,但只是走马观花旅游一趟,就算是去某地深度游,也很少听说谁会反复去一个地方深度游。
人这一生能长久停留之地十分有限。
“但因为这里是你的家乡,我知道我肯定会一次又一次回到这里……和你一起。”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在沙砾中开花的勇气。……
天梯山石窟景区不能牵狗进去, 但可以选择把狗背着,石含章拿了个背狗专用的双肩包,一头雾水的黑白狗突然腾空, 被打横着背到背上, 还掂了掂,像一种时尚单品。
背好之后石含章摊开右手手心伸向谭霏玉, 问他:“可以牵吗?”
被乍一问,谭霏玉还有点蒙,这有什么好问的直接牵不就行了……或许是看到谭霏玉有些许怔愣,石含章解释了下:“怕你不喜欢在外面拉拉扯扯的。”
确实, 俩男的, 其中一个还背着一只很招摇的狗,回头率肯定很高。
但谭霏玉不在意,把手塞到石含章手心:“要牵。”
四月中旬的甘肃还是冷, 最后石含章圈着谭霏玉的手揣进自己外套口袋里了。
这样走得很慢,两人一狗慢慢走着往前游览, 偶尔给后面要超车的其他旅人让一下路, 再被人看两眼。谭霏玉说:“哎呀,幸福。”
忽然石含章说:“我也想回到你的家乡, 过阵子我就去。”
“好, 快点来啊。”谭霏玉又补充,“我做方便面招待你。”
石含章:“那还是去买菜我做饭吧。”
“计划通, ”谭霏玉嘻嘻笑,“我这样卖卖惨,你就会来给我改善伙食了。”
说着穿过一道狭长的罗汉洞,绕过水边的回廊,来到仅存的13号窟大佛面前。
佛高近三十米, 正对祂时人会产生一种跟在雪山前或是野山间不同的、新的渺小之感,佛就这么望着你,仿佛能看穿你。
其半个身子都在水平面之下,修了个大坝做围栏,如果从远处眺望,水库就如同佛祖垂下的一滴泪。
在佛祖面前谭霏玉不敢不端庄了,把手从石含章兜里抽出来,走下楼梯,规规矩矩顶礼膜拜。
倒也没再许什么愿了。
先前他说自己知行不合一,喜欢看文艺作品里对一些“信徒”的讽刺,但自己也会祈求万事如意。
来了这里——尤其是前天在武威博物馆看过关于天梯山石窟的介绍之后——忽然觉得佛祖对很多事也无可奈何。
建国后为了修水库解决附近流域灌溉问题,原先天梯山崖壁上大大小小洞窟里的数十尊佛像和壁画都被抠下来送到甘肃博物馆去保护,只留下这唯一的一尊大佛。
人们想祈愿和弘扬佛法时拼命凿石窟,于是佛只能在这里一站就是一千六百年,一有别的需要就会把佛像拆去,也不知是否有问过神佛同意。
造像何去何从,神佛从来无法做主,都是由着人来。修水库这种事还能说心怀苍生的佛祖并不会在意人类建了又拆拆了又建的行为,那莫高窟里被盗走的那些呢?也是不在意吗,或是别有深意?
诚然神像佛像也只是祂们在大千世界的一个分//身,并不代表神佛本身,可是……
想不通了,谭霏玉干脆不想。
他以后也许还是会许愿,他却也明白了,他的任何愿望不再是祈求上苍垂怜。
是向自己许愿,希望自己能一步一个脚印实现每一个心愿。
他从巨佛前的蒲团起身,看着边上背着狗还要伏身的石含章感觉非常滑稽,狗的前肢扑腾两下,乐得咧开了嘴,可能以为这是人在跟他玩什么游戏。
等石含章也重新站起来,谭霏玉就跟在他身后捏小狗爪子和狗玩,一边说:“快回去吧,别给它急坏了,感觉它很想下地。”
出了景区在附近带着狗跑了一圈,下午去白塔寺,最后路过乌鞘岭,由于时间和体力有限,只遥遥在外面一望,他们决定以后有缘再去。
从乌鞘岭离开,也就告别河西走廊了。
谭霏玉趴在车窗往回望,入目的依然是这些天来已经看得不再新鲜的CMYK模式的天,连绵且缺乏植被覆盖的光秃远山,一望无际的荒野,唯一的绿是高速路两边的护栏……他降下一条车窗缝,不讲道理的风迅速灌进来,头发马上被拍得贴在脸上。
他的视野有限,只能看见这一小片正在倒退的景色,装不下整个河西走廊。
但他已经把它装到心里了。
或许众人眼里,这道走廊苦寒,荒凉,然而自张骞通了西域,霍去病十九岁打穿这条走廊,两千年来,行商从西域带回新奇的物种经过这里,再把种子埋入中原的土地,八百里加急的信使从这里带回戍边将士不屈的意志与家书中的柔情,即便是如今,大国重工也将这里富饶的能源永不止歇地输送往东部。
人们总能从河西走廊上带回些什么。
谭霏玉和那种种宏大的意象无法相提并论,在它们面前,谭霏玉只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然而他也同样,只在此地停留了短短二十一天,却从这里带回了说不定能长留一辈子的珍宝。
独一无二的记忆,萌芽初生的爱情。
还有在沙砾中开花的勇气。
那天爬鸣沙山,想的是怎么好像总也爬不到顶,如今他好像不很在乎了,如果到不了顶,就绕着山腰逛一圈,想在哪里停,就在哪里停,停在哪里,就在哪里开花。
这风实在吹得人头疼,谭霏玉把车窗重新关上,在心里默默向河西走廊告别。
石含章盯着前路,问他:“怎么了?”
谭霏玉说:“没怎么,就想再看一眼,然后奔向兰州——等一下我要吃牛肉面!”其实甘肃别的地方同样遍地都是牛肉面,但谭霏玉是游客心态,抱着一种兰州的牛肉面最出名所以他一定要忍到兰州再吃的心理,对各家牛肉面店过门不入——就算进去了也是进去吃别的东西,比如炒拉条。
石含章很难得地直接扫了他兴:“我们到兰州市区应该已经八九点了,晚上的牛肉面不好吃。”
“还有这种说法吗?”
“有,早上最早的牛肉面最好吃,头汤,”石含章说,“早上第一锅最浓最鲜的汤,大家都会专门早起去吃。而且牛肉面在我们这儿本来也是早餐,以前很多店下午就不开了……晚上的牛肉面我也吃过一次,反正不会再吃了。”
谭霏玉笑:“差别这么大吗?”
“差别真的很大,”犹豫了一下,石含章说,“还好你没说‘兰州拉面’,不然就算你是我男朋友我也要蛐蛐你。”
谭霏玉:“我是有做过功课的好吧。”做了一点但不多。
他又说:“我想起之前招待一个作者,请他吃潮汕牛肉火锅,点了份牛肉丸,他赞不绝口地说‘这个撒尿牛丸真不错’,当时我听着也是怪怪。”
“确实不是什么很要紧的事,但听着就是别扭。”
一个多小时后开到兰州市区,这次订的酒店就在中山桥附近,于是办好入住安顿好狗之后直接到楼下的张掖路步行街。
这条小吃街在兰州人眼里褒贬不一,但胜在方便,一路上什么都有,石含章给谭霏玉买了同样在旅行攻略里很少见到的油壶喧。
刚做好的,薄薄一张饼,飘着胡麻油的香气,上面铺满香豆粉,切分开来装袋,递到初次尝试这种饼的外乡人手中,最外一层酥脆,咬下去之后软香,简直是世界上最无敌的饼。
一小袋很快就见底了。
然后买枣糕,同样是刚做好的,什么蛋黄蔓越莓原味各来两个,按斤称。
口感松软,甜度刚好,一点也不腻,也是边走边逛走没多久就吃完了。
路过一家牦牛酸奶店,虽然这是藏区特产,和兰州没什么关系,但谭霏玉没试过,推着石含章一起进去,一开始说为了留点胃,两人分食一碗,吃到最后谭霏玉后悔了,说就算会撑死他也应该一个人吃一整碗。
石含章问他那要不要再点一碗,他又很快拒绝了,还想再试点别的。
烧烤打算留到明晚再吃,最后两人一人捧着一杯甜醅子奶茶站在中山桥上,欣赏黄河夜景。
谭霏玉兴奋异常,在还没走上中山桥,只是沿着黄河走时他就是这个状态了。黄河欸,从小到大在歌里听到在课本里见到的母亲河,孩子长这么大了第一次见到母亲当然激动难当。
可惜夜深,就算灯光照着,也窥不清河水的真容,只能望见幽深的颜色。
谭霏玉问了一个最朴素的问题:“所以黄河的水真的是黄的吗?”
石含章:“明天白天再来看看。”
谭霏玉又突发奇想:“合影留念一下吗?”
“合,”石含章知道谭霏玉没那么爱拍照,“怎么突然想在这里拍照?”晚上拍照效果也不好。
谭霏玉唱:“兰州~夜晚温暖的醉酒~兰州~淌不完的黄河水向东流~”
声音脆脆的唱起歌还怪好听,尽管似乎不在调上。
唱完他跟石含章解释:“这可以发朋友圈。”
石含章问:“发和我的合照吗?”
“可以发吗?”
“当然。”
“向大家介绍你。”
“啊。”石含章有点不好意思了。
谭霏玉接着说:“说这是我在西北拐的……”
石含章期待地看着他。
“……社会主义好兄弟。”谭霏玉说完自顾自地大笑起来,顺便跟石含章解释,为了避免被路人偷听,他趴在石含章耳边悄悄说,“我有朋友做过那种双男主青春爱情小说,不管什么男同全都变好兄弟,她之前负责一本校园文,原文说主角和他男朋友趁着家长出差,在家里偷偷做了个天昏地暗,她忍痛给改成他们做题做了个天昏地暗,真是一场紧张刺激的刷题啊。”
石含章:“……”
但照片还是想拍的,谭霏玉把手机掏出来。
他“咦”了一声,没有马上打开相机。
石含章也看过来。
谭霏玉说:“水晶老师在微博上直播欸。”
石含章:“……”
石含章再瞄了一眼谭霏玉的手机屏幕,酸溜溜道:“你干吗给他微博设置成特别关注,直播就直播,还专门弹个推送提醒你。”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这是你的天命。
“我不知道啊, ”谭霏玉打开微博看了一眼,笑说,“我都不怎么用微博, 估计加关注的时候不小心点上了特别关注吧……你好酸啊。”
石含章问:“不可以酸吗?你不喜欢我吃醋的话我就不吃了, 我偷偷憋着。”
“可以可以。”谭霏玉觉得也太搞笑,“你说话怎么茶茶的?”
“卖一下惨让你特别关注一下我。”
谭霏玉赶紧把微博关了, 打开前置相机,勾勾手让石含章看镜头。
石含章凑过来,和谭霏玉脸贴脸。
仍旧是不太能把背后景色容纳进取景框的一张图,再加上在夜晚拍摄, 谭霏玉还有点手抖, 看起来很多噪点,但有一种多年前手机像素还不好时拍出来的朦胧的好看。
谭霏玉看了会儿,内心挺满意的, 但说:“再拍一张再拍一张。”
石含章很配合地又贴近来,谭霏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过脸, 在石含章脸上啵了一下, 然后笑嘻嘻地走了——原来他并没有真的要再拍一张的意思。
石含章在原地站了会儿,摸了摸脸, 看向谭霏玉低着头玩着手机往前走的背影。他也笑, 摇摇头跟上谭霏玉。
谭霏玉在换朋友圈封面图,他把刚刚拍的那张照片换上去了, 直接发动态对他来说还是太张扬了,就这样吧。
换完还不忘跟石含章说:“快来给我点个赞。”
石含章依言点了赞,谭霏玉顺便点进去看看他的主页,发现这人比他还早就换了封面图,是那张他在金昌上海路的单人照。
因为平时一直待一块, 谭霏玉除了刚加上他的时候点进去看了一眼,后来都没再看过他的主页,仅在前两天石含章莫名发了个笑脸emoji的时候点了个赞。
尽管当时也没搞明白怎么他突然发了一条这么水的朋友圈。
“你什么时候换的封面?得到照片上的人许可了吗?”谭霏玉还怪不好意思的,别人会点进石含章主页看吗?看到会问他什么吗?他又会怎么回答?
石含章开始事后要授权:“那我可以把你展示在朋友圈封面吗?”
“‘展示’是什么鬼啦。”
石含章解释:“就,看到我们家石榴了吗,他没丢,我就是给你们看看。”
谭霏玉:“哈哈哈哈。”
石含章抓了抓后脑勺,主动说:“我换封面的时候还发了条朋友圈引流了。”
“嗯?”谭霏玉反应过来,“那个emoji吗?”
重新定义引流。确实有时候发了朋友圈,别人刷到了就会顺便点进主页看一眼。
石含章开始夸大其词:“然后被人骂了,真可怜啊我。”
谭霏玉:“哈?”
石含章给谭霏玉看其中一个聊天记录,他说是他们吉他手陈悦,备注也花里胡哨的,一大长串,谭霏玉晕字了,只看清楚说对方是个二次元。
陈悦:封面的帅哥谁?
石含章:我老婆。
陈悦:……
陈悦:真心话大冒险输了?
陈悦:你也不玩这种游戏吧。
石含章:骗你做什么?
陈悦:……
陈悦:恶心!!我要一把火把你们都烧了!!!
陈悦:话又说回来了怎么认识的?怎么如此突然?
石含章:懒得讲。
陈悦:……我讨厌你们……
……
接下来的内容谭霏玉没再看了,手机烫手似的塞回给石含章。中山桥上灯光闪烁,映得人面亦红,被恋爱对象介绍给朋友是这种感觉啊,还“我老婆”什么的。
忽然又想起来些事,谭霏玉问:“所以你给我备注了没?”
“嗯。”
得到肯定的答案,谭霏玉的心情又在好奇和羞于知道之间摇摆,最后还是问:“是什么?”
石含章:“不告诉你。”
谭霏玉:“回去趁你不注意偷看你手机。”
石含章说了个前后矛盾的:“看吧。”
最终谭霏玉也没真偷看石含章手机。
走向对面《千与千寻》汤屋似的建筑,又慢慢走回来,在桥边看了会儿河水映着灯光翻涌,真是五彩斑斓的黑。此处夜景美不胜收,兰州真是一个和河西走廊上的城市气氛完全不同的地方,少了些肃杀,多了些悠然和璀璨。
再沿着黄河边散步回去,谭霏玉很快已经忘了这随口一提要看石含章手机的事,等石含章真在那边一个人打哑鼓时,谭霏玉正在照例查看上传了《一粒神》的阅读软件的后台,此前一个小时点击量和评论忽然骤增,有些人留言说“从水晶那里过来的”。
谭霏玉于是去搜李萤心刚刚的直播切片。
切片视频里化着精致全妆有着夸张瞳色和发色的贝斯手凑近镜头,微微眯眼在看观众提了什么问题。
“最近是不是很忙,这么忙居然还想写新歌吗?”谭霏玉并不知道先前的直播内容,可能是前面李萤心提到了自己想写新歌之类的。
接着李萤心自问自答:“会啊,越忙越容易有新想法,闲的时候脑子反而都是空的,人就这样……不过也就是有点想法而已,还没落实。”
“什么感觉的歌?让小沅来哼哼。”
接着是另一声迷茫的“嗯?”,镜头一晃移到了就挨在旁边坐着的俞沅身上,李萤心用手打节拍,然后俞沅淡淡地看镜头一眼,开始啦啦啦地哼唱起来。
哼了一小段,李萤心说灵感来源是他最近看到的一个视频,视频里问如果你是神会有什么神力,他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说希望拥有让大家听了他们的歌就能感到幸福的能力。
这种话更像idol会说的,不像摇滚乐手的台词。
谭霏玉并不了解李萤心,却没有觉得他在说什么假大空的话,因为刚才俞沅在哼的时候,谭霏玉真有感受到这一小段未成形的旋律听起来很暖和。
李萤心没有明确提他们的书,也许是他对书本身的兴趣没有对问题的兴趣大?又或许是不想显得像在插播什么软广似的?只是在弹幕说“是不是那个在马蹄寺的采访视频”时,他说了句“对啊你们也可以看一下那个视频,幻想一下也无妨”。
又说:“如果他们出第二期可以采访一下我,哈哈哈哈哈。”
原视频下其实还有一些说BGM蹭了《神意》热度的,结果原作出来说喜欢这个视频。
水晶老师人真好啊,谭霏玉想。
想起以前做别的书找人宣传的时候,有些人光转发带点人机文案都报价几千块,尽管李萤心没直接提他们的书,但也是引了许多流,换成钱真不知道得给他多少。
那天加了好友其实李萤心只是跟他要了一下文档来看而已,两人互相没有提及其他任何。
石含章练完了,谭霏玉颇为感慨地问他:“我命是不是有点太好了?”
房间里暖气关了,石含章仍打出一身薄汗,他起来把工具收好,一边问:“怎么突然这么说?”
谭霏玉把李萤心在直播里间接为他们做宣传的事说了,又说:“感觉一切都有点出乎意料地顺利,虽然才刚开始,说这种话也有点为时过早……但就觉得好梦幻。”
真可爱,石含章想。最开始在原单位受的气他好像都忘了,冥思苦想怎么搞推广怎么一边玩还一边完善方案的过程他不记得了,每天和很多人聊为了找资源其实也碰了不少壁,视频和书引来的争议他也无视了,后面还有很多未知的困难他也没去想——这些都已经远远超出一个常规编辑应该做的事了,只是为了编一本书,做了很多额外的努力。
稍微有起色了就会说自己命太好了。
就像上雪山时一样,仅仅因为不会高反就十分满足地说自己太幸运……
再退一万步说,就算抛开他前期的所有准备不谈,别人会被这个视频的提问和这本书的内容吸引到,也只能说是对应的受众被选中了,怎么也不能简单用命好来概括吧。
不过石含章没说些什么“那你也还是遇到不少麻烦了吧”之类的话来扫兴,他想了想,说:“我之前看过一本书。”
“什么书?”
“叫《牧羊少年奇幻之旅》,”石含章说着打开了手机上的阅读软件,“里面有几句话我印象挺深的,搜一下……哦,是这么说的,‘完成自己的天命是人类无可推辞的义务。万物皆为一物。当你想要某种东西时,整个宇宙会合力助你实现愿望。’”
“最后那句好像经常在什么句子合集里见到。”
“是,”石含章又说,“所以想做什么就做吧,如果觉得命好,很顺利,不是更说明你很适合做这个吗?这是你的天命。”
谭霏玉又用那种湿润的眼神看他了。
石含章拍拍他脑袋,说要拿衣服去洗澡,于是谭霏玉眼里的光芒又带上些新的意味:“一起洗可以吗?整个宇宙都会合力助我实现愿望的对吧?”
石含章无奈道:“……这也不用整个宇宙合力吧,我一个人就能做主的事。”
谭霏玉:“那?”
石含章张开双臂,谭霏玉迅速扑到他怀里,被托着抱起来。一边接吻,石含章一边把人抱进了浴室。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朴素的恋爱观。
第二天一早六点多谭霏玉一脸生无可恋地走进牛肉面馆。
石榴王夜夜荒/淫无度, 却还是起来早朝。石含章知道他想吃头汤,又想他多睡会儿,纠结了下没叫他, 谁知他一听到闹钟就弹射起身, 眼睛都还没睁开就说:“我要去喋个牛大。”
这句话也是昨天现学的,学会了立刻要派上用场, 喋牛大意思就是吃大碗牛肉面。
在床上坐了一小会儿,谭霏玉用上以前上学时极速洗漱的本领,再催促着石含章跟他一起下楼,狗被吵醒了一会儿, 难得没什么兴趣跟人类下楼的样子, 看他们一眼,又继续侧躺成一个反犬旁呼呼大睡。
只是热情抵挡不了困意,谭霏玉呵欠连天, 开始懊悔自己不加节制,但看石含章一眼, 这人仿佛铁打的, 明明也没睡多久,脸上看不出来一点疲惫。
谭霏玉随口问:“你是不是吸我阳气了?”
石含章:“?”
石含章脸色复杂:“也可以这么说。”
谭霏玉本来没想那么多, 石含章这么一说, 他“嘶”了一声,一些几个小时前被充满服务意识的石老板照顾得灵魂出窍的记忆开始在脑海中晃荡, 谭霏玉恼羞成怒起来,在石含章背上拍了不重的一掌:“一大早胡说八道什么呢。”
石含章笑:“什么也没说,想哪去了。”
谭霏玉瞪他一眼,晃晃脑袋转移话题:“走快点走快点。”
天还未明,街道上行人寥寥, 路上好几家牛肉面馆都亮着灯,进了其中一家,掀开挡风帘,浓郁的汤汁香味就飘到了鼻间。
本来还半死不活的灵魂立刻就被这香气唤醒了。
因在路上没见到几个人,谭霏玉对“兰州人真的会一大早起来吃牛肉面”这件事将信将疑,结果一进店,发现里头人还不少。
兰州牛肉面的面由顾客指定粗细,师傅现场拉制。好些人排着队说要细的要二细要这要那,取餐口小哥重复一遍就记下了,谭霏玉看了一会儿肃然起敬:“他怎么记得住这么多人分别要吃什么宽的细的?”
“要不然人家是做这行的呢。”拿了小菜,找了个位置坐下以后,石含章问,“你想吃哪种?”
看谭霏玉一脸茫然,石含章看一眼左右两桌几位大哥,又凑到谭霏玉耳边悄声说:“这边大家很喜欢说‘真男人就吃二细’,比如你看旁边的大哥吃的都是二细。”
谭霏玉:“那我也要吃二细。”
石含章:“但我觉得细的更好吃,而且真男人什么的听起来就很……”
谭霏玉:“那我吃细的。”
石含章:“你怎么没有主见?”
谭霏玉:“你怎么不一次性把话说完?”
石含章:“对不起。”
“没关系。”谭霏玉有点好奇,“所以二细和细的有什么区别?”
石含章解释:“二细更粗一点。”
“哦~”谭霏玉恍然大悟,小声蛐蛐,“真男人喜欢吃更粗的。”
石含章:“……”
谭霏玉挠挠头:“对不起,我好像说了有点猥琐的话。”
石含章:“没关系,刚刚我也开黄腔了。”
谭霏玉又“嘶”一声:“那你刚还说我‘想哪去了’。”他推推石含章,“你觉得什么好吃就吃什么吧,我听你的。”
石含章拍拍谭霏玉脑袋说:“臣遵旨。”
很快两碗牛肉面被石含章端了过来,细的和二细的,两种都让谭霏玉试试。
一碗面是一个小世界。汤底是浸着面的浓香之海,面是探出头的灿黄山丘,汤上一半撒满葱花芫荽,另一半辣子的红油正在流淌,白萝卜片像小舟浮在其上,点缀几颗牛肉粒,再把另外碟子里的牛肉片往汤面上一倒,稍作搅拌,夹起一筷面条,送进嘴里,二细的面吸饱了汤汁,筋道的口感和醇厚鲜香的风味立刻侵略了一个初次品尝本地牛肉面的灵魂。
“我靠,香成这样。”
说完这句之后谭霏玉有一小段时间没再说话,面和汤的热气蒸到他镜片上让他看不清,他干脆摘了放一旁,埋头苦吃一会儿,才擦擦嘴小声道:“我最开始真的只吃过那种‘兰州拉面’,当然也没吃过几次,但印象中面是没多久就坨了的,汤是味精下太多导致喝一口舌尖就麻掉的,肉也没几片,所以不爱吃……后来在商场吃过传说中正宗的牛肉面,是连锁店来着,觉得已经挺好吃了。”
想了半天,谭霏玉词穷道:“但是没想到这里的牛肉面能好吃成这样。而且本来我是不太理解一大早就吃味道这么重的东西的,但我现在一吃,又觉得起个大早为了吃这个面真的非常值得……”
这不是什么溢美之词,是事实。原本兰州的牛肉面就是和外面的都不太一样,再加上清晨第一锅汤的加持,让这碗看起来平平无奇且便宜的面美味加倍。
石含章想了想,分析道:“复刻这碗面也不是什么难如登天的事,我觉得就和兰州百事味道不同类似?面粉用的小麦品种估计是不同的,黄河水质可能也有影响。”
“有道理……所以很多东西只有到了当地吃,才明白为什么它会让本地的人魂牵梦萦。”
一方水土不只养一方人,每种草木生灵都与众不同。
“这家店是汤好,面也还行,还有面做得更好吃的店。”石含章又说,“每一家店长处不同的,还有的是小菜好吃,辣子好吃,我之前还想过如果他们能全合在一起那就无敌了……可惜你在这儿待不了太久,不然带你多试几家。”
“太遗憾了,”谭霏玉喝了口汤,问,“你是在兰州生活过吗?”
“对,”石含章回想了下,“十一二年前了,那会儿不想上学,就跑来这里,也不知道能做什么,在饭馆里当服务员,提着水壶走来走去,看别人喝了一点就给人加水。还跑过外卖。也去酒吧打过鼓,想起来怪离谱的,我那时还未成年,一边觉得自己可牛了已经是个大人了,一边提心吊胆怕别人说我打黑工,但是其实也没人查。”
石含章还想着谭霏玉会不会对他这段中二经历有些微词,抬眼就看见谭霏玉因近视而微眯着,却莫名亮晶晶的双眼。他道:“哇那你也太酷了吧,那么小的时候就见过那么多世面了。我那时候每天应该就是很无聊地在教室里刷题……”
虽然回想起来会觉得当年自己太不成熟,但此刻听见赞美,石含章不免开始摇尾巴:“也还好。那个时候就是中二病,觉得应试教育傻透了,天天想着反抗世界,跟爸妈吵得家里鸡犬不宁,非要离开学校不可,气得我爸说让我自生自灭去……最开始学打鼓玩乐队也是整天觉得这样能表达态度,和全世界为敌,啊跑题了。”
“后来呢?”
石含章接着说:“在外面混了快一年,也不是挨了生活的揍之后觉得还是上学好,可能精力比较旺盛吧我其实还挺喜欢干活的,就是那时候认识了挺多工友……虽然任何职业都没有高下之分,但大家肯定都想过得轻松点,很多人是迫不得已才做服务业和体力劳动的,我放弃掉的是他们渴望的生活。怎么说呢,我后来渐渐觉得我的行为像家里囤了粮的人在饿肚子的人面前大喊上天真是不公平然后把米倒掉,怪讨人厌的。”
“嗯……我们确实微不足道,也不可能真的改变世界,”谭霏玉想了想,“不过,努力活着就是在反抗世界。”
石含章马上领会到了:“加缪啊。”
谭霏玉:“哈哈哈哈哈。”
面馆里聊完人生,把位置让出来给新的客人,慢悠悠踱回酒店。刚才吃面聊天时还挺精神,出来后谭霏玉后知后觉开始晕碳。
正好回去重新刷个牙睡个回笼觉,刷牙的时候谭霏玉捏了捏自己的肚子,在甘肃每天高强度摄入碳水,还是胖了一点。
谭霏玉想着他回去也得办个健身卡了,但是运动真的好累啊,除了做//爱他不喜欢做任何运动,多做几次能减肥吗?……虽然他们做的频率有点高了,毕竟刚在一起没多久又马上要分开,每天晚上简直跟有性//瘾似的胡闹。
而且说句肤浅的,他俩还没在一起时石含章非常礼貌克制,做了一次之后开窍似的变得非常能干,谭霏玉对他的喜欢程度又指数上升了。
这就是色鬼朴素的恋爱观。
抬头看镜子时发现石含章站在门边盯着他,刚才偷偷摸肚子的样子应该也被尽收眼底了。
被发现了,石含章就大大方方过去,也把手放到谭霏玉腹上:“手感挺好的其实。”
谭霏玉有点怕痒,躲了一下:“别玩。”
石含章没听他的,还用那种若无其事的语气说:“昨晚这里凸起来的样子也很可爱。”
谭霏玉耳朵红了:“……唉我真怕我还没回去就精/尽/人/亡了,戒一天色吧好吗?”
“嗯。”石含章吻了他的发顶,等他漱完口又把他抱起来,谭霏玉个子也不算很低,穿上普通的空军鞋也有一米八出头,但偏瘦,尤其是被石含章抱着时显得薄薄一片。抱回去之后石含章也跟着钻进被窝,“睡吧,睡醒了出去玩。”
可能是“出去玩”三个字触发了什么开关,人躺下了,黑白狗一个激灵站起来了,冲着这两个明明有两张床却非要挤一起的奇怪人类叫唤两声。
谭霏玉:“……”
石含章:“……”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收集每一种新的心情。
剩下的一天半时间里, 去了甘肃省博物馆,看见了在武威没看到的马踏飞燕真品,在文创店带走两个丑得很可爱的绿马, 现在人们逐渐也忘了绿马不只是绿色的铜奔马, 在某个时期这谐音字玩具还包含了一些祝福,愿人无病无灾, 一路畅行。
慢慢爬上了白塔山,从高处俯瞰穿城而过的黄河,发现原来河水不似想象中黄,于是想起了遗忘许久的高中地理知识。
去了读者咖啡厅, 本想在里头点杯咖啡捧本书小装一把, 没想到即便在工作日的下午,这个临水而建的两层咖啡厅依然找不到可以落脚的地方,去点单时店员说要等四十分钟, 两人干脆扭头就走,只拍了挂满《读者》杂志的那面装饰墙——小时候上学没别的课外书看, 谁不是天天抱着本《读者》《意林》?被老师抓包就振振有词说自己是在积累作文素材。
尽管长大后回想里面有些文章夸张得令人紧皱眉头, 但看到这些杂志时,想起的绝非是内容, 而是自己的青春。
书本除了用来记录知识和思想, 有时也承载了人的记忆和情感。
终于吃了手抓羊肉,用最简单的烹饪方式制成且不加任何佐料却没有任何膻味的羊回去就很难吃到了, 谭霏玉心想自己以后还是会给自己贴上“讨厌吃羊肉”的标签,但西北的羊除外。
喝了三泡台,是配料很多的茶,枸杞桂圆红枣冰糖,加第二遍水的时候配料的香甜彻底渗入茶汤中, 甘香无比。
最后一个傍晚在兰大附近的麻辣烫店,桌子在路边,拿完菜,人弯着腰坐在小矮凳上。
石含章说自己在这里打过工,老板娘还是当年的老板娘,只是岁月在她脸上多刻了一些沟壑。谭霏玉问那她认不认得你?石含章摇头说自己就在这儿待了不到两个月,而且那时候还是青少年,长相体型都不太一样,也没必要刻意寒暄,别把人搞尴尬了。
结果老板娘给他们拿胡萝卜素——一种小小瓶,要从饮料屁股上扎孔的胡萝卜味果汁——的时候,很是盯着石含章看了一会儿,东西煮好了再端上来,他们发现里面多加了两块火锅鱼排,是石含章那时候爱吃的。
谭霏玉推推石含章手臂:“去,快去跟老板娘打个招呼。”
吃完去机场,一直到去机场的路上,两人都还在说说笑笑的。他们没开车去,坐的城际列车,中川机场离兰州市区实在有点太远。
谭霏玉在列车上给他吃过的甘肃麻辣烫排名,除了张掖麻辣烫和兰州这种带汤汁的麻辣烫,还吃了金昌的和轩麻辣烫,排来排去他觉得张掖的最好吃,又说怎么会有人旅行出来吃了那么多种麻辣烫?
讲起在石含章家时看了他的相册,确实他读书的时候和现在长得好像不太一样,谭霏玉评价说那时候认识的话说不定就不会对他一见钟情了。
石含章问为什么,坐在列车里,谭霏玉也不敢笑太大声,最后隔着外套戳了戳石含章胸口,小声道:“因为你那时候还没有大胸肌。”
石含章:“……”
最后石含章不知怎么得出了一个离谱的结论:“我要是灭霸,我消灭的一半人类就都是除了我以外有胸肌的男的。”
“喂!”谭霏玉又说,“那可能达不到人类一半的数量吧。”
石含章“哼”了一声。
谭霏玉依恋地去拉他的手,依然是在窸窸窣窣地讲小话:“应该还是会喜欢你的。”
石含章睨他:“换个肯定点的说法可以吗?”
“那我肯定会喜欢你,”谭霏玉说着开始编,“班上来了个一脸冷酷的甘肃转学生。”
石含章:“天天跟踪你。”
谭霏玉作惊讶状:“这么变态。”
石含章:“就这么变态。”
谭霏玉接着他的话编:“因为我天天被跟踪,吓得报警了,你被警察抓走,全剧终。”
石含章“啧”了一声:“……这个剧情我不满意,重来。”
“好吧,”谭霏玉想了想,“因为我天天被跟踪,反正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和你早恋了,可能我也是变态,喜欢被跟踪,然后被姑妈发现,被打断腿。”
石含章:“……”
谭霏玉说:“其实我不知道我姑妈能不能接受,我会找机会说的。”
石含章只是这么定定地看他:“宝宝。”
“嗯?”
能别走吗?我其实也跟家里人说了我们在一起了,他们还想再叫你回去吃饭。或者我跟你走,我突然哪也不想去了。我好想你。
石含章这么想,但也只是想想,怕真说了给谭霏玉压力——即便是用开玩笑的语气。
最后他只是笑了笑,说:“就喊喊你。”
列车播报到站提醒,中川机场站到了,石含章帮着推行李上楼。先前还夸这个机场和城际列车接驳坐得很好,坐个电梯就能上航站楼,现在又恨它太方便,同行的路被缩短了太多。
忽然他们就不怎么说话了,有对话时都是在再确认航班信息,沉默地去托运行李,沉默地停在安检口。
站了很久,石含章先开口:“进去吧。”
谭霏玉说:“没关系的,还有四十分钟才开始登机。”
石含章:“过安检也要时间,还要进去买酸奶呢,别等下急急忙忙的。”
谭霏玉低着头扯了扯电脑包的包带没说话。
石含章摸了摸他的脸:“别难过,宝贝,很快就会再见面的。”倒也不是在哄他,两人说好的,等石含章到了上海安顿好,就找个时间去找他。
“好。”谭霏玉扯了个笑出来。
“去吧。”
“好。”
“去吧,乖。”
“……好。”
谭霏玉之前说过觉得在公众场合黏黏腻腻的情侣有点那个,牵个手就算了,有的臭情侣就在那么多人面前亲来抱去的,不太成体统。
可是现在,不成体统也没关系了。
石含章把他抱住,温存地吻去他的眼泪,很轻地拍他的背:“要不然我现在买张机票跟你一起走吧。”
旁边有人侧目,谭霏玉发现在这样的时刻他根本已经懒得不好意思,就这么在石含章怀里又赖了一会儿,然后才翻出湿纸巾擦擦脸:“你走了狗怎么办?”
石含章:“打个电话给它让它也买张机票,跟石榴爸爸一起回家。”
谭霏玉笑了,从他的怀抱里钻出来:“好了我没什么事的,先去安检了。”
“嗯。”
一步三回头地走进安检区域,直到再回头时看不见人,谭霏玉深吸一口气,恢复一个有行为能力的正常人该有的样子,把包里的东西掏出来放篮子里安检。
然后才发现里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塞了一封信。
过完安检,走到登机口附近,谭霏玉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拆开用笔记本纸自制的简陋信封,打开一看用的还是带着酒店logo的纸。信并不太长,字迹看着有点飘,可能是拿东西垫着托在手上写的。
“霏玉:
想到你之前说如果你是在飞机上才看到我那封信可能会生气,所以临时决定补一封让你在飞机上看了不会生气的信,不过你应该过了安检就会拆了吧。
我也不太知道要说什么,写的时候你在边上睡得像小猪,嘴张了一点点还有点噘着,好可爱,怎么会这么可爱。我亲了亲你又继续写,你完全没察觉。谈恋爱真好,还好没有真的让你回去想……对不起,我要是知道和你谈恋爱这么幸福,我会在看到你的第一眼就像个登徒子一样缠着你。
总之感觉很奇妙,喜欢你的时候已经觉得自己有很多以前从未想过的反应,在一起虽然才不久,也得到了非常多的新情绪,各种初次经历带来的新鲜的甜蜜,笃定的安全感,还有我不太好意思说但切实存在的,做/爱的时候对你有种近乎失去理智的痴迷,把你欺负得每晚都在哭,对不起但是不改了。
我想以后还会有更多新的情绪出现,来补完我们的人生,比如正在浓情蜜意的时候就要异地了,应该会有点戒断反应吧,这都是不和你谈恋爱就不会有机会体验到的情绪,可能会难受,但我觉得它很珍贵,所以我希望我们都能直面这种情绪,然后期待下一次相见,小别再见应该也会是新的心情,我们就这样一起一点点收集每一种新的心情^_^。(虽然我是在你旁边幻想着我们已经分开再期待着见面……心情也是很特别……)
还想跟你说,我和你不一样,在此之前没有考虑过理想对象是怎样的,但是你出现以后,我们在一起以后,我总觉得不管你做什么那就是我理想中的伴侣的样子。如果穿越回哪怕是一个月前,我跟我自己说我是个恋爱脑,那时的我应该会觉得这个世界疯了。
你又翻了个身,感觉你快醒了,就先写到这里吧。不要一个人坐在机场伤心,去买酸奶吧,我觉得苦水玫瑰和百合这两个味道最好吃,吃不完那么多的话就只买这两种好了,不要很难过地去想如果和我在一起就能多买几种来试,反正下次还会来的,买完记得发给我让我也馋一下。我爱你。
你的。4月14日早晨。”
谭霏玉把信收好,自己挤眉弄眼了一阵,然后深呼吸,笑,起身去旁边的酸奶售卖机。
中川机场的酸奶也是兰州一绝。
谭霏玉拍照给石含章看,说:前面还有两个人在排队,这个机子感觉笨笨的一次只能抓一包酸奶,让hey bye go去应聘酸奶售卖员可能都比这个机器抓得快。
石含章几乎是秒回:那顾客就别想拿到酸奶了吧,都被小狗自己吃了。
谭霏玉:你在质疑我孩子的工作能力?
石含章:不敢不敢。
排到谭霏玉了,他按石含章说的选了那两个口味——其实来的时候在这里转机他已经试过什么坎儿梨味的,不过当时是随手乱选。
拿到酸奶之后又给石含章拍了个照,真实心情未知,但发了一句看起来很嘚瑟的话过去:我独自享用,没人跟我抢,美了。[/墨镜]
第40章 第四十章 想你。
……
凌晨时分, 飞机降落在广州白云机场,一下飞机谭霏玉就被潮热的空气包裹,外套早就脱了, 仅仅是走几步就开始出汗, 好不容易扬起一小阵风也不会舒服一点——用雪上加霜的延伸义可以解释境况,但实际上应该是热上加黏。
明明处在同一国度, 却像分于两个世界,过着不同季节。
取完行李,坐上机场大巴,谭霏玉习惯了往窗外看, 车开离机场范围, 渐渐进入市区,夜里的世界依然亮着灯,城市被高架桥、大马路和高楼建筑瓜分完了, 不知道去哪里可以看见她本来的样子。谭霏玉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多年,从来没思考过这个问题, 这片土地本来长什么样?
绿化带上也再看不见光秃秃的白杨和其他叫不上名字但同样秃的树, 取而代之的是郁郁葱葱发量很足的绿叶子树。
谭霏玉的心情前所未有地复杂。
一方面是思乡的情绪被安抚了,是想家的, 就算玩得很开心, 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也是会想家的。
以前他只知道自己是个南方人, 这种“知道”是自出生就茫茫然被打上的身份烙印,然而因为与生俱来,根本没有太大感觉,不就是生活在南方的人吗?南方人和南方人之间的共性还没人家拿MBTI贴标签时同种人格间的共同点多。
此前他对这个身份认同感最强的时候,是有一次给陌生网友的一句“我们这边过什么节都不吃饺子, 也不自己包饺子,想吃饺子会去买湾仔码头”点了个赞,楼中楼里有人惊讶,说你们真不觉得速冻水饺很难吃吗,然后大家又开始打架——网友就是说句什么都能开始打架,也许这从侧面说明了大家表达欲和精力都很旺盛,是一种国民精神面貌欣欣向荣的体现。
这趟去了再回来,他才恍然大悟,自己确实是一个南方人啊。
这种微妙的感觉很难描述,他从未去那样远的远方并待上近一个月,以为习惯了当地的气候和饮食,结果一回到这里,虽然又热又粘腻,难受得很,却是让人熟悉且安心的难受。
或许这里的一切对他而言都不再新鲜,但也不会有探索出什么雷区的危险,他待在这里就像鱼待在水里,这里是他的领域。
自飞机落地的那一刻起,他切切实实放松了下来。
也会因为明天可以去楼下的小店吃肠粉而开心。
在回来之前,他没料想过一趟旅行还能加强他对家乡的归属感……不过这应该不是什么罕有的感受,那些早早就背井离乡去求学或工作的人大概都会有所体会。
另一方面,他也真的很想念甘肃。
两种互相矛盾的情绪混杂在一块,他既高兴,又感到惆怅,简直精神分裂。
他想念荒野中未经雕琢的大自然,想念人类心血凝结成的处处古迹。
想念敦煌的星空,酒钢的烟囱,祁连山的雪,马蹄寺的飞鸟,中山桥的夜风。
想念坐在红色小越野车里颠簸的感觉,想念黑白狗刚洗完澡时蓬松的毛发。
想念睡前为他念书的那把声音,想念那人温热干燥的手心,结实的怀抱。
想念了就发信息。
刚才飞机滑行的时候就已经报过平安,因他落地时已经不早,就主动结束了话题让石含章快去睡,石含章回他说好的,聊天界面停在晚安的表情包上。
等三点多快四点,谭霏玉终于到达住处时,想了想还是给石含章说了一声,以为对方应该已经睡了,结果又是秒回。
石含章:辛苦了,快去休息。
谭霏玉:?不是睡了吗?
石含章:我说我是突然醒了你信吗?
谭霏玉一手拿手机另一手还艰难提着装满手信的袋子,用膝盖抵住行李箱把它推进屋,东西暂时放地上,关门落锁,靠在门边给石含章回信息。
谭霏玉:不信。
石含章:好吧。
石含章:就是想等你到了我再睡。
谭霏玉:那刚刚怎么不和我聊天=皿=
石含章:你在大巴上不睡会儿吗?
的确也是在车上眯了一会儿,谭霏玉无话可说。
谭霏玉懒得说那些多余的,直言:老公我想和你打视频[/可怜]
石含章:……
谭霏玉:你……什么?
石含章:之前不肯这么叫,走了又叫。
和这行字同时发过来的是一个视频通话邀请,谭霏玉接起来,对着前置摄像头,找了一会儿角度,他几乎没跟人打过视频电话,跟家人也不打。他不大习惯,但在视频里看见石含章还是很开心,他靠坐在床上,对着镜头笑,还把手机转了一下让他看睡得正香的小狗。
谭霏玉拨了拨额前的头发:“我之前哪里不肯叫了?”
“除了做/爱的时候叫几声,平时哪里叫了?”
“……”谭霏玉皱了皱鼻子,“你怎么能这么一脸平静地说这么狂野的话?”
“狂野在哪?”石含章依旧淡淡道,“不是恋爱中的正常行为吗?”
“也是,”转过去看了眼行李箱,实在有点懒得收拾,谭霏玉干脆就让它暂时停在玄关,他往里面走,二十多天未回的房子里有一股淡淡的潮湿气味,恰似他此刻略微忧郁的心情,他喊了他的名字,“石含章。”
“嗯?”
“想你。”
说完谭霏玉叹了口气。
石含章说:“我也想你,霏玉。”
又说了一会儿腻歪的话,因为明天还要出门,加上两人确实都累了,视频通话没持续多久。
谭霏玉又困又累,凭着仅剩的毅力洗完澡,以为能倒头就睡,结果翻来覆去好一阵,困成傻子了也没睡着。
第不知道多少次翻身以后他爬起来把空调温度调低,又把衣柜里本来已经收好的棉被抱出来,裹在身上,仿佛这样就能模拟一个怀抱。
恍恍惚惚还是睡了过去,睡了几个小时就起来,出去先请了朋友和他拉来的富二代吃饭,下午去理了个发,傍晚又和别的人吃饭。
都是之前说对他想成立的出版工作室感兴趣的,以为聊完能一拍即合,结果聊完就都一拍两散。
一个说什么听说了你最近运营了一本书的成功案例,我这手头上还有好几个有潜力的ip,全都抓住了最新的社会热点和年轻人的痛点,要不你也给这些ip一起运作一下,手上拿捏几个爆款ip还怕之后没钱赚?
另一个挑挑拣拣地说你这工作室要做项目的话,虽然需要的投入也不算大,但回款周期也很长啊,而且还赚不了多少,你不如再看看还能不能拓宽一下赛道?现在拍短剧还是很赚,招几个编剧把你那些书改一改,书不用实体出版也行嘛,现在谁还看实体书,在网上发一发炒作一下原作就行,这样资金运转的速度才快你才能赚到钱。
然后跟他聊创业就是要吃得了苦不择手段什么都做云云。谭霏玉觉得人家说得没错,只是和自己的情况不同,他没想发大财,和一般意义上的创业者可能没什么可比性,但这也没必要说太多,于是一顿饭他基本就是笑着附和了。
可以料想以后要碰壁的地方还很多,但没什么关系。
吃完晚饭谭霏玉终于有空。白天忙加上怕石含章在开车赶路不方便,拢共也没说几句话。现在空下来了,他回到住处先简单收拾了下,思来想去打开前置给自己拍了张照。
除了前阵子那两张自拍合照,他已经很久没有自拍,别别扭扭拍完还是发给了石含章,说:看我剪了个靓头。
去甘肃之前就有小段时间没修剪过头发,再过了近一个月,顺毛的时候刘海都能扎眼睛了。
石含章很快回他:好看,清爽。
配了个打call的表情包。
又问:忙完了?
谭霏玉发了两条语音过去,大概说了一下今天做了什么,但没说太详细,只说这几天可能还要再拜访一些人,还讲了下自己接下来的其他安排,什么时候回家里吃饭和姑妈聊,什么时候去找找办公场地之类……都是很琐碎的事,汇报完了又反过来问:你今天到哪啦?
石含章:还在兰州。
谭霏玉:不是说要不眠不休直接开到西安吗?
开了个玩笑,实际上石含章就算在兰州多待几天也挺正常的,毕竟这个地方有他一些朋友,见个面吃顿饭很应当。
谭霏玉接着问:是去找朋友吃饭了咩。
石含章:没。
谭霏玉:那干吗去了?
石含章打了挺久字,同样发来一段流水账行程汇报:睡得有点晚,起得也有点晚,起来之后不是很想继续开,就又续了一晚房。那天我们没去读者博物馆,今天我自己去了,又去了一遍读者咖啡厅,今天有位置,在那里坐了一阵,吃的东西和咖啡就凑合吧。[图片][图片][图片]
石含章:晚上随便找了点东西吃,带小狗出来散步,现在在中山桥上吹风。
又传来几张照片,似乎是现拍的。
依旧是璀璨的灯火,斑斓的河水和熙攘的人群,还有不小心蹭进镜头的小狗尾巴。
石含章说:那天你就在这里亲了我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