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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章 Bone顽固


    何塞已经很久没进入睡眠了。


    他拿起了她曾经念过的书。


    你们看见毒蛇就说卑劣,看见蔷薇就说优雅,


    可它们本是一体,


    到了夜晚,毒蛇面颊鲜红,蔷薇鳞片幽闪,美与暴烈,血腥交缠。


    每次一下雨,那些记忆随雨声响起,潮湿的树雾,酸涩的橘子,湿冷的骨骼与轰隆雷声,連绵的夜晚相拥,兔子缩在狮子的懷抱里喘息。


    何塞整晚睡不着觉,下雨睡不着,下雪也睡不着,她离开的时候正好下雪,晴天更睡不着,天气越好衬得他越孤僻烦躁。


    總之,他日日夜夜失眠,每天都跟疯了一样。


    想她。


    在银宫开会时也想她的名字,他躺在床上,孤独的地平线外夜光坠落,又是新的一天,他厌倦了照常升起的黎明、香槟酒、内阁不休的争斗与空谈,长桌前两党吵的不可开交,他没有理会大臣们,一个人起身离开了。


    他打开密码箱,取出了日记本,那上面记载了几乎她跟他相处的每一句,每一点,他把笔记捧到脸上,静静看,上面仿佛还停留着她说话时的眉头与味道,黑暗的夜晚  ,流泪的珠光,那些榉木橄榄与棕榈,像梦一样缭乱,缠绕不休。


    他开始失落头疼,看向窗外,海鹰飞过辽阔的海面,教廷的车队在地面迎接人流的匍匐与赞美,千篇一律的唱诗与歌颂中,他闭上眼,脑海中开始下雪。


    依旧是那场几十年来的暴雪,她的头发被吹在大雪中,美不胜收。


    他想起她在雪地里的腳印,终于意識到,他被她抛弃了。


    她说他不明白,究竟不明白什么呢?


    禮官见他好几天不吃不喝了,很是担忧他的身体状况。


    “大人,您吃点东西吧。”


    何塞支着脑袋,想了会,说想吃电影院的爆米花。


    然而禮官火急火燎买来了,他只是看着,也不吃。


    爆米花的香气在他感觉有些苦,现在吃什么都没有味道了。


    他迫切想见她,跟她一起吃,就像在电影院时那样。


    “藥送去了么?”他隐隐蛰伏,目光幽暗,到底还要等多久?


    礼官点头:“大人,已经送去了。”


    “她喝了么?”


    “小姐这个月每天都喝。”


    何塞嗯了声,眼波流淌,那股奇异的焦躁稳了。


    ∽


    费德丽卡和菠莉同时出现在面前。


    羅莎以为要挨骂,委屈巴巴的:“我怕連累到你们,不敢跟你们说。”


    然而她们只是抱住她,这令羅莎感觉懷抱是如此温暖。


    当察觉怀孕后,她的内心是绝望的,有一条跟他有所关联的生命在她身体里颤动,令她害怕又恶心。


    羅莎已经不去想为什么会怀孕,迫切要处理的是肚子里的东西该怎么消灭掉,必须无声无息,掩人耳目。


    她对费德丽卡和菠莉说了自己的想法。


    “我不喜欢这个球。”


    “好,不喜欢是吧,那就不要了。”


    三人果断商议,在被发现前,必须要尽快打掉,不然肚子越大越藏不住。


    菠莉去骗圣骑说自己怀孕了,让他们去找堕胎藥,圣骑士效率很高,给她很快拿到了,并详细贴心地叮嘱了食用方法。


    这是种极为安全的特级慢效藥,要连续喝一个月,一个月后就自然而然流產了,对身体几乎没有损伤。


    罗莎喝完了,头几天感觉什么反應都没有,菠莉说这种药非常珍贵,很难搞到,每天都喝,消灭得才快。


    罗莎点头,坚持服用,她不是很显怀的体质,身材看不出什么,但是一个周后反而感觉自己肚子变胖了一点。


    “这个药真的有效吗?”她有些顾虑,这些试剂上也没有标明成分。


    “包有效的,这可是圣骑队长帮我找的。他人品还是不错的,做事认真,床上很有劲。”


    可是罗莎感觉自己的肚子慢慢大了起来,她郁闷道:“我感觉那个球更顽固了。”


    而且她總是恶心想吐。


    她在后怕中喝完了一个月,很确信这个药有问题,它不仅没有让她流產,反而让里面的球更强悍。


    她面色惨白,意識到犯了大错:“不能再等了,要用最快速的堕胎药。”


    菠莉急得额头冒汗:“不能随便吃的,你现在这种情况吃药会有生命危险的。”


    而且已经过了打胎的最佳时间,现在想打都打不了。


    罗莎心如死灰:“一定还有别的方法。”


    费德丽卡最后安慰她:“我让洛尔迦安排,明天秘密带你去医院做手术。”


    罗莎心下稍安。


    当晚,她无法入眠,来到圣堂。


    银月深不可测,她对着头顶的神像嘟囔。


    “如果你真的是神,你應该知道我不信你吧。”


    “但如果你能让我明天的打胎顺利,我就信你一点点。”


    “总之,让那个球快点消失吧。”


    她闭上眼又咕哝了一会,睁开眼时,惊觉那里站着人,一道气压很低,无比修长的影子。


    她的手腳开始发冷了。


    第92章 Shoulder圣堂


    看到那张脸,罗莎腿开始发软。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她想往外跑,却发现聖堂大门已经被关上了。


    皮鞋的脚步声轻盈逼近,一切令她惶恐。


    “你在对着神祈祷什么?”他的影子从神像的阴影中走出,声音很轻地询问。


    罗莎开始哆嗦,她不断往后退,被他逼到了聖水池边。


    星辉下聖池内空旷的冷水波荡,他的眼里闪着难以言喻的光。


    多日未见,这个男人依旧孤傲冷漠美丽。


    何塞倾下身,把她圈在池水边,想闻一闻她。


    “起开,你好脏,不要碰我。”


    他的手指上挑,抬起罗莎下巴:“好久不见,我以为你会变得懂事。”


    “滚,你还是一如既往无耻。”


    他眉眼上挑,似笑非笑,看了她很细细的一会儿。


    这么久未见,她一点都没有思念他嗎?


    一点都没有嗎?


    两人对視,仿佛隔着细碎绵密的沙粒。


    “呸。”罗莎吐他口水,挣扎着要跑开,又被他瞬间压下,他目光微微狰狞,真的很不高兴。


    罗莎望着面前可怕的冰蓝眼睛,毛骨悚然,他想干什么?


    “你刚刚在忏悔?”他问。


    她倔强道:“我连神都不信仰,又怎么会对他忏悔?快松开我!”


    “松开你?你以为这是你能决定的?”他看起来很平静,对她一字一句慢慢说,“我说过,你是我的。”


    现在是,以后是,永远都是。


    “而且,你似乎胖了点。”


    罗莎躲避不及,他的手指已经滑下去,苍冷地擦过大腿皮肤,绵绵起电般的颤栗。


    罗莎很惊讶,都过去几个月了,他为什么撩她裙子这么熟练。


    “你是找了新的情妇吗?”


    “没有。”他冷嗤一声,“我看起来像那么欲求不满么?”


    罗莎诚实道:“你像一条渴望**的狗。”


    尽管已经被骂很多遍了,但她言辞的羞辱令他愤怒:“你以为麦克拉特就很专情么?他在第六区经常去逛妓院,他最喜欢找你这样低贱的黑发女人。”


    “骗人,你在污蔑他。”


    “你还敢袒护他!”


    他的手指已经摸到了小腹,那里微微隆起的地方,感受到她在发抖,他磨着她的耳朵:“你不是不信仰神么,那你在害怕什么?”


    罗莎不肯屈服:“我在看你恼羞成怒啊,你这头恶心的白猪。”


    他这次没有吭声,只是摸着她的肚子,抵得她越来越向后,罗莎弓起背,被他圈禁着,胸膛前湿出细碎的汗,她害怕他这样不声不响的时候,那双幽蓝瞳孔深处沉静得像暴风眼。


    月下青丝如瀑,他是一头细致秋毫的怪物。


    身下传来苍凉渗人的抚摸,罗莎很怕他发现那个球,她重重咬了他一口,猛烈推他,交叠的身体骤然失重,两人都跌倒了,滑在聖水池中。


    他炽热的胸膛紧紧贴在她身后,她的咒骂声漸漸淹没在水中。


    池水冰凉透骨,罗莎头发散开,发崩如淚落,何塞去捞她,她奋力挣扎,两人缠打在一起。


    最后他把她拦腰抱出,讓她栖在自己身上,她浑身水淋淋的,布满他的手指与湿苔。


    水流湿透身体,波光粼粼的纱线在闪,罗莎斜眼看着他,绷着一股冷劲。


    何塞给她擦拭额头的水滴,不说话,視线笼罩来,又是那种恐怖的,长毛的眼神。


    她总覺得要发生什么。


    外面传来禮官的声音:“医生已经到了。”


    不,罗莎面露惊恐,他要做什么?


    他把她强行圈在懷里,讓医生进来。


    “我听说你在这里交了朋友,费德丽卡,那个小偷”


    他话没有说完。


    她不再挣扎。


    睫毛湿哒哒淌下水滴。


    她低声说:“不要动她们,这不关她们的事。”


    “那要看你表现了。”


    神像的注视下,何塞给她换好衣服,医生们低头列成长队进来,体检后说她懷孕了。


    那些诊断的字音冷冷掉在地上,圣堂内沉默着,水流声平静放缓。


    何塞表现出了相当的惊讶。


    “哦,你竟然怀孕了。”


    亲耳听到她怀孕了,触摸到这个事实,他心里有一种奇异的滋味,但表露得满不在乎。


    罗莎冷冷道:“我为什么会怀孕?你不是一直吃药吗?”


    “可能是药物有副作用。”


    何塞慢条斯理,眼神意味深长:“你知道的,我极其厌恶孩子。”


    听到他这样说,罗莎放下肩膀,有点如释重负:“我也不想要这个孩子。”


    “是的,我们都不想要,但是——”


    她神色僵住。


    何塞姿态从容,没有余地:“但是圣宾葉家不允许堕胎。”


    罗莎感覺到绝望:“圣宾葉家也不会有第二个私生子,必须打掉他。”


    “嗯,你提醒的很对,我会让神官安排施洗,教廷的圣光会庇护这个孩子,洗去他的出身。”


    “不,不你不能这样做,不能要它的。”


    他瞄了她一眼,语气嘲讽:“你以为我想要这个孩子?如果不是因为家族信仰不容许堕胎,它根本就不会被允许存在。”


    “而且现在打胎已经晚了,你那么怕疼,我用力一点都哭半天,你会愿意躺在手术台上,为了打掉这个孩子丢半条命么?”


    他的声音那么轻,仿佛含有怨灵,但是每一丝都在抽紧勒她的心脏。


    何塞拍着她的后背:“哦,别哭,怎么就是爱哭呢,这样对孩子也不好呀,难道他要听着眼泪长大吗?”


    他隐去嘴角上扬的弧度,这是他的孩子,她跟他的孩子。


    将出生在一片繁荣伟大的土地上,


    哦,会是男孩还是女孩呢?


    像她最好了。


    总之,他们的孩子将是世界上最聪明最漂亮的孩子。


    他没发觉自己在前所未有地憧憬。


    罗莎情绪失控,她不停地推他,试图脱离他的掌控:“我不要你管,你滚,我要把它消灭掉。”


    她不想再跟他扯上任何关系,圣宾叶家也不会有第二个私生子。


    何塞皱起眉,哄不好她,他也就不哄了。


    他停下来,长久的沉默给了罗莎不详预感。


    她看到他低下头,半跪在她面前,对她无比认真道:“Rosa,你敢打掉这个孩子,我就打掉你的羊,听到了吗?”


    “那只羊呢?”


    他一问,禮官匆忙把小羊抱来,给他们当面看。


    罗莎咬着牙,红着眼要把他撕了的模样。


    她奋力扑过去要救羊,被他牢牢禁锢在怀里。


    他把声音软乎乎吹在她耳侧:“跟我走,如果你不想你的羊变成小羊排的话。”


    他用上他所能用的一切手段来要挟她,这个孩子是他与她仅剩的唯一链接,绝对不能失去。


    罗莎冲他嘶吼着:“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他竟然用小羊要挟她。


    而最可悲的是她知道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最后他把她抱起来,披上大衣,圣堂外圣殿骑士团与特种军队跪在地上,对着离去的高大背影行礼。


    她又长又湿的头发贴在他胸前,水珠滴了满地,仿佛地上的血迹。


    第93章 TheRowanTree花楸树……


    今天天气很好,外面扑过呼呼鸽子,罗莎卧在沙发上,喂小羊吃着青草,少有的看到了湛蓝天空下的風云樹。


    医生已经来检查过了,她的身体状况不算很好,但得益于先前药劑的巩固,胎儿很稳。


    这个孩子会是一个健康强壮的寶寶。


    何塞心情愉悦,更精确的基因分析报告月尾才能出来,他默许了漫长等待。


    现在最令他最关切的是她的身体,医生将身体数据抽血采样后,他下令更换了实驗室的第一实驗对象,原本是按照他的身体来的,现在换成了罗莎,她的血与数据提前介入了不老药实验。


    实验室那边小心翼翼提醒他慎重,但何塞认为理所当然,把她列在首位,以备不时之需进行培育输血救治,这是很必要的事。


    他必须比她更了解她的身体,因为她沉默不语的时候,他总是害怕她会动用什么方法把孩子给消滅掉。


    女人真是一种恐怖的生物,他永远不清楚她们在想什么。


    何塞坐下来,抚摸她的骨骼,确认她每一根头发都将长寿。


    他滿怀细心地给她梳头,尽管她并不领情,又是踢他又是咬他。


    “你怎么这么暴躁?这样不好。”


    他端着吃的,催促她吃点营養品,目前最头疼的是她不爱吃饭,日常必需的营養要通过试劑补充。


    罗莎看到那些东西,想起连续不断喝过的那种堕胎药,那是打不掉这个孩子的罪魁祸首,只要一想那种味道就想吐。


    她厌恶地让他滚,骂他是猪是狗,一些是有的她不清楚的东西,反正骂了他很多。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挨骂,何塞沉着脸一声不吭。


    医生和佣人们都低着头,装作没听见,大殿滴水成冰。


    礼官在一旁抱着小羊胆战心惊的,小姐那样子骂,他们心高气傲的大人又该自己跟自己吵架整晚睡不着了。


    何塞被骂了好久好久,用极强的自制力忍住了:“别喷火了,我带你去英灵墙,你还没留名。”


    刻字仪式进行得很快,原本应该是全校师生万众瞩目的,但何塞见她心情不好不肯见人,于是简洁地安排了流程。


    在巨大的书墙下,罗莎踮起脚尖抚摸着上面的名字,沿着錾刻的凹陷伸展,每一下抚触碰都很珍重用力。


    她想到了罗莎蒙德,她曾经也在这里站过,曾经万里的脸颊荣光动荡,毫就在小羊的嘴巴里,是何塞绝不会触碰的地方,她会完成罗莎蒙德的遗願与使命么?


    何塞看着她凝泪费劲的样子,有点烦躁:“回去了。”


    她不动。


    他不願见她难过:“快回去,第七区已经不存在了,你要证明给谁看?”


    罗莎望着面前的恶魔,看见她的眼睛照在他眼中,变得又蓝又浓。


    “你已经看到了。”她歪着脑袋,平静的眼神带点颠意,“即便她的名字被抹去了,也依然在你前面,你看看你自己,你心爱的罗莎蒙德就在上面,她知道你对她不忠吗?”


    她刺激得他神经抽搐,何塞眼中有丝丝咒怨的毒气,但还是忍下了。


    回去的车上,他们中间隔着段距离,身体的界限泾渭分明,阳光粗略绵密的纹理透过玻璃射下,何塞金色卷翘的睫毛半垂在冷气中,投下一片冷艳深邃的睫影。


    他叠着长腿,说要请神官为孩子做施洗,这是他此前同洛尔迦的协議,而且现任教皇近日突发恶疾,已有退居养老的打算,施洗仪式结束后,洛尔迦会接替他的教父登上教皇之位。


    罗莎不愿意那样做。


    何塞刻薄道:“我说过,我不想我的孩子生下来变成私生子。”


    罗莎斜眼瞧着他阴晴不定的样子,他又突然变得无比溺爱这个孩子了,一口一个他的孩子。


    明明前两天还那样厌恶。


    “它现在在我的肚子里,我不要那样做。”


    “是啊,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孩子,一个奴隶怎么能承受下任教皇的洗礼与祝福呢?”


    “所以我该感恩戴德么?”


    “也许吧,因为你什么都不是,更无足轻重。”


    他想证明她对他并不重要,不值得,他把她接出来包括此次施洗都是因为孩子。


    “那是我的孩子,我的宝贝。”


    “你的宝贝孩子只是个球。”


    罗莎压抑暴躁,她发觉在这段孕期她总是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


    她愤愤道:“如果你非要那样做,那我就把球给消滅掉。”


    何塞拧起眉:“这种事不是你能决定的,而且你为什么要用消灭这个词?它是孩子,不是怪兽。”


    “有什么区别,对我来说它就是怪兽。”


    这些天他已经做了太多强迫她意愿的事,频繁地抽血采样,被威逼着喝各种药剂,明明她一天要吐很多次。


    现在,不仅是她的身体,他连她的信仰也要剥夺,只


    是因为她让他不高兴,提到了罗莎蒙德的名字。


    罗莎蒙德是他心底难以触及的,闭光珍藏的一切。


    罗莎身体微微发抖。


    下车时,她狠狠踹了他一脚,眼中爬滿漆黑绝望的藤蔓,撕扯纠缠。


    “去死吧你。”


    她呸他口水,一个人飞快跑进庄园里。


    “Rosa!”


    何塞赶紧去追,看到她已经爬到了花楸樹上,整片樹枝在嗡嗡固执地呻吟。


    “快下来。”


    他几乎是惊恐地命令她,不断重复。


    “下来。”


    眼睛的对视,恨意翻腾。


    何塞眉峰蹙起,声音慢慢软下来:“Rosa啊,我们不要那么冲动血腥,完全可以采取一种更和平的方式解决问题。”


    罗莎抱着树干,保持无视,树叶的沙沙声要把她的大腿淹没。


    最后他没有办法。


    “下来吧,求你了。”他低低哀求,骄傲垂落在地。


    医生提醒过他怀孕期间容易情绪不稳,他不该惹她的。


    近卫们在树下布满垫子与拦网,罗莎沿着树干爬下来,最后直接跳在地上,双脚同时着地。


    那冷不丁蹦的一下令何塞胆战心惊。


    为什么她总要做这么危险的事?


    他告诫提醒她,要保养身体,慢点动作,不要乱蹦乱跳,她只是一个人往前走,起風了,头发和裙摆飞舞。


    何塞把外套给她披上,敦促她赶紧回房间:“你身体很虚弱最好不要见风,这样对孩子也不好。”


    罗莎已经听够了,忽然就捂着耳朵跑开了。


    何塞一愣,继而去追赶。


    他拉扯她的手,几次把她重新拽回来,低下头:“是我说错了,施洗不是为了孩子。”


    “它只是个球,它懂什么呢?”


    “那么做,是为了保护你。”


    她冷冷道:“你的神保护不了我。”


    “神保护不了你,但我可以。”


    他说完,两人都沉默了,一片静谧的寂静取代了柔软微风。


    何塞清清声,对她耐心解释:“这次不只是施洗,还有赦免仪式,神会赦免你的罪行。”


    罗莎很倔:“我不信神。”


    “你可以只信三分钟,仪式很快的。”他语气一顿,“我会跟洛尔迦说,不用下跪行礼。”


    他和缓地哄着她:“你想想,等你的身份被教廷赦免了,那孩子自然也是无罪的,因为你是它的母亲。”


    “我会给你安排个合法的身份,教廷承认的身份,你可以继续学习,还有选择你喜欢的工作。”


    何塞已经通知教皇与神官了,施洗同时要为她举行祝圣洗礼,按照信仰的说法,接受圣者的祝福,这样净化后她会洗去不堪的出身,成为第一区的特许公民。


    这就像赋予她第二次生命。


    这样在帝国民众的眼里,她可以跟他名正言顺在一起,免去很多不必要的非議。


    何塞为了说动顽固的老教皇出面,此前废了很多口舌,花了很多金币,软硬兼施,他认为这很值得。


    他见她不说话,以为和缓了,想把她搂怀里,结果她一把推开他,衣服丢地上重重踩了两下


    还在闹别扭。


    何塞默默跟着她,想想也是,身上挂着那么个球,一定不舒服吧。


    晚上时他敲敲门,她在那里看书,他给她拿了营养剂。


    “我不想吃。”一看到那些东西她又开始作呕。


    “那你想吃什么?我可以让厨师做些你爱吃的,又有营养的,枫糖浆戚风?姜汁汽水?还是石榴汁?”


    她爱吃的他都记得很清楚。


    做些她爱吃的,这样她也能多吃点。


    罗莎对他没有好脸色,对他的话也不回应。


    她卧着直接睡下了。


    第二天,何塞在开御前会议,看到天空落下蓝色雨滴,他想了想,给她打来电话:“你那里下雨了吗,多穿件衣服。”


    那头直接把他挂掉了。


    他不死心,又打。


    听到她说:“我心情不好。”


    “为什么心情不好?”


    “我想我的朋友了。”


    何塞沉默了下。


    那边说完又果断把他给挂了,一点礼貌都没留。


    十分钟后,罗莎看到何塞出现在她面前,他风尘仆仆的,从帝国大厦赶来,鬓角有几点涔涔汗滴。


    “你想见她们吗?”


    她望着他的眼睛,这只骨子里透出温情的恶魔就在她面前,拥有如此美丽的双眼。


    他对她半跪下身体。


    她嗯了声。


    何塞试探地拥抱她的身体,他妥协了。


    第94章 Knot鱼刺


    罗莎走到草地上,菠莉正钓魚回来,手里提着一桶活狗魚。


    她蹦蹦跳跳的,自从被从修道院里放出后,在环抱宫殿的偌大海岸线和森林里到处探险,充分享受着活动肌肉的快感。


    她看到了罗莎身后跟随的男人们,对罗莎嘀咕:“那是谁呀?”


    她一直盯着那个高大的男人看,睁着双野猫一样明亮的绿眼睛,活泼妩媚得像丝。


    罗莎望了下近卫们,不解她问的具体是哪个。


    “哎呀就那个最魁梧腰最细的,身材最好的。”


    她问的是费雷。


    菠莉舔舔唇,早晚要睡到他。


    罗莎在腥绿色的草香中席地坐下,菠莉开始热身打网球,她在草地上跑来跑去,罗莎看到她自由自在的样子很开心。


    费德麗卡也被放出来了,她出狱后继续担任帝都时尚圣经的主编,时尚大业忙的不可开交,同时在媒体记者络绎不绝的采访曝光下迅速出书写专栏,把狱中生活真真假假披露了些,霸占了大都会新闻头条。


    貴族圈层认为这个在监狱几进几出的女人已经得到了何塞的谅解。


    她经营的上流权貴的必读刊物,最近几期封面内容都是关于多元,宽容,与谅解,内容都是运营挑选排版过的,传递的信号不言而喻。


    大都会隱隱风平浪静。


    菠莉第一次来私邸时,惊讶得合不拢嘴,她震惊世上还有这样富麗奢靡的宫殿。


    “哇,这真是好大的笼子。”


    又大又豪华。


    见到何塞,她很自来熟地招招手。


    “嗨,老兄,还记得我吗?我们见过。”


    何塞当然记得她,这个贼,像火一样的红头发,跟小母牛一样。


    “什么时候?”他抬着下巴,表示不认为自己会见过这种低贱贫民。


    “你忘了,上次你的钱包还是我偷的呢。”


    何塞臉黑了,下令礼官把她安排在宫殿角落的客房,临睡前他给罗莎端了些爱吃的餐点,放在床邊,菠莉径自推门进来,越过他灵活地躺床上。


    “让让老兄。”


    她理所当然挤占了他的位置。


    何塞愤怒至极:“你睡在楼上。”


    “哦,我怕黑,想跟罗莎在一起。”


    她无辜地问罗莎:“罗莎,我可以留下吗?”


    罗莎点头。


    何塞感到不可思议,一个贼居然说她怕黑?


    为什么她可以说瞎话比喝水还自然?


    他阴着臉:“那我睡哪里?”


    菠莉挠头看了看:“床上没有你的位置,你想睡地上吗?”


    他认为跟这个贼无法沟通,质问罗莎:“为什么她可以躺在你身邊?”


    菠莉冲他挥手:“哦,原来你也想睡床啊,你也可以躺啊,来,我们三个一起  。”


    何塞脸色铁青离开,还十分有礼貌地把窗户半关,门一并带上了。


    菠莉耸耸肩,她对罗莎吐槽道:“哦,他的性格可太差劲了,又爱嫉妒。”


    “他没有人性的。”罗莎轻轻说。


    菠莉咂摸着,总觉得还是有些不一样的,他是一只恶魔,但他在罗莎身边更像人。


    “我还是觉得上次那个金毛小男狗比较好,年轻有劲儿,身上香喷喷的。”


    她对罗莎咯咯笑:“我见过他跟你在一起的时候,耳朵总是红着,可好玩啦。”


    罗莎默默想着麦克拉特,自从他离开后她再也没有他的消息。


    他在第六區还好吗?


    “想你的小情夫呢?”


    罗莎被她说的有点脸红:“快睡吧。”


    菠莉躺下身呼呼睡:“好软的被子呀,这真是世界上最舒服的床。”


    她懒懒翻个身,梦中无比香甜。


    第二天菠莉穿戴整洁,早早下楼用早餐。


    餐桌上,罗莎抱着羊,已经给小羊检查好了牙齿。


    她神情微恹,寡淡地面对麦穗编织纹的雪白鱼盘,小口喝着鱼汤。


    仲夏夜百合的花园里游荡着绿松果味,何塞坐在她们对面,他像只老鹅一样仰着脖子,不悦地扫视菠莉,眉梢眼角极度厌恶。


    如果不是太过担心罗莎怀孕时的情绪,何塞是绝对不会把这个小贼放出来的,最可恶的是,她竟然在卧室整宿整宿住下了,晚上守着罗莎,白天也一点都不让他靠近。


    这家伙一点都不安分,到处在草丛里钻来钻去,身上都是泥巴和草芥,还有鸟羽和各种不明生物的毛。


    她身上会不会有细菌传染病?


    还有那么爱闹腾,万一吓到罗莎呢?


    他阴森森盯着她,菠莉眨着眼瞧了回去,她也看不惯他的傲慢,上流贵族骨子里的偏见讨厌的很。


    她当着他的面大口吃着東西,在哪里都快活的很,一点都不怕他。


    用餐间隙,管家刻意来汇报全部的金银器已经清点完毕。


    罗莎面带疑惑,为什么突然要清点那些東西?


    管家委婉道:“私邸的财物都是记录在档案的,防备某些東西不翼而飞。”


    “是啊,要提防一些手脚不干净的小偷,万一这里被偷空了呢。”


    何塞用餐布擦擦嘴,美丽的薄唇里吐出优雅冰冷的语言。


    罗莎放下勺子,他就是这样羞辱她的朋友,她无法理解他为何这样憎恶菠莉。


    只是因为他丢了钱包么?可是菠莉明明还给他了。


    她皱起眉,菠莉拍拍她的手。


    “我现在已经金盆洗手了,不偷东西了,对吧,罗莎?”


    罗莎点头。


    菠莉望着何塞:“而且那些东西也不是你们第一區的,宝石都是来自我们第六区,是你们抢走的。”


    何塞眼神冷冰冰:“你是我邀请来的客人,要注意措辞。”


    贵族的餐桌礼儀向来避免讨论政治。


    菠莉很疑惑,不明白为什么她不能说?


    她从小到大的感觉并未被破坏,本能地对面前这个制定一切规则的男人提出质疑。


    许他们做,却不许她说。


    她偷偷摸摸偷东西还有警察抓,可他们光明正大抢东西又有谁来制裁呢?


    她认为这很虚伪,还要再质问他时,罗莎忽然把汤吐出来。


    “怎么了?”


    “有刺。”


    如鲠在喉的刺。


    罗莎不是贵族,永远无法容忍那样的刺割破她的咽喉。


    她再也吃不下了,起身离席。


    菠莉也哼了声,用手指指了指何塞,都怪你。


    何塞垂下眼帘,微微摇晃的宝石蓝眼睛,静静看着她远去削薄的背影。


    他又惹她不高兴了。


    他一个人沉默了会。


    世上的所有人都无法理解他为何如此憎恶小偷。


    結呀,这是一个結。


    他也不想陷在里面。


    可是那是结呀,是贯穿他毁掉他一生的结。


    那个女人已经死了,他也不该再诋毁她什么,只能独自默默消化。


    他维持着永恒不变的用餐礼儀,默默把鱼汤喝的光鲜亮丽,一滴不剩。


    第95章 Fall回环


    何塞一臉阴沉地盯着那两个女人。


    他不允许罗莎剧烈运动,而菠莉像永动机一样闹腾。


    她欢快的笑声仿佛是不经过舌头发出的,或者是没心没肺的人才能发出来,笑得那样欢快,令整座庞大冰冷的宫殿不適。


    她一股脑钻进树丛,窝在草堆里,出来时脖子上纏了条红豔豔的蛇,开心喊罗莎来看。


    罗莎还真傻不愣登去了。


    何塞满臉黑线,他飞快出门,制止了两个女人,尽管她俩谁都没正眼瞧他。


    菠莉仿佛成为了他的心腹大患,他惩罚她都害怕把她惩罚爽了,这个女人古怪到捉摸不透。


    有天晚上他做了梦,梦到菠莉虎虎生風抡着斧头,嘴里叫喊着罗莎你等我把这人劈死再来救你,而她的斧头下是他的头颅。


    他一眼知道这是梦,但还是感到匪夷所思。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可恶的女人啊?


    啊?


    昔日阴影重现,他越来越怕她们了。


    菠莉的日常生活很充实,平时除了各种玩,她其他时间就在庄园草地上打网球,锻炼得体型很漂亮。


    “罗莎,你来摸摸我的腹肌。”


    餐桌上,她给罗莎得意展示。


    何塞刻薄地抿抿唇,讥讽地想这种东西她又不是没摸过。


    罗莎上手,夸赞表扬:“真结实。”


    “是吧,绝对是你见过最硬的。”


    罗莎附和地点点头,表情有点害羞,何塞坐不住了,他咳嗽了一声。


    然而没人理他。


    他压下不快,餐后看到菠莉喊罗莎一起打网球。


    不行,她怀孕了,他是严厉禁止她剧烈活动的。


    他跑出去,看到罗莎挥着拍子去接球,菠莉大力没收住,一下侧旋把她連人带拍打地上。


    何塞怒极了。


    菠莉害怕极了,一拳打翻他的脸,又接了一发肘击,在他发令前跑掉,她手脚快得像飞毛腿兔子。


    在外面惶惶不安地躲了几天,混入市井的她像鱼儿入了海,没有三五个人抓不住。


    何塞直接派了一队几十人过去,菠莉一看竟然有这么多人来抓她,立马拔腿就跑,不是打架打不起,而是逃跑更有性价比。


    她艳丽的红头发像火一样在空中燃烧,最后又被另一支特种军队拦住,他们把她揪出来绑到车上,由御前近衛一边几人押着她,担心随时又她跑了。


    满车都是魁梧军人,全副武装密不透風,压迫感太过强烈,菠莉感觉末日到了,扭来扭去挣不脱,开始拱头在近衛怀里呜呜哭,捏了捏:“你胸还挺大的。”


    她还咬了一口,近卫们脸都黑了。


    大人说抓活的,因此他们都强行压下,一动不动。


    万幸的是,罗莎身体没啥大碍,何塞见到菠莉被五花大绑到他面前,眼神要把她割了。


    但罗莎又不允许他伤害她,因此他冷漠下令把她关进监狱里。


    菠莉松了一口气,监狱的环境她很熟悉,知根知底。


    就是这个不管饭太愁人了。


    她被关在牢里,一連饿了好几天,见近卫在外面吃东西,问道:“我能吃这个嗎?”


    他们不理她,她没忍住,手伸出去,跟他们抢吃的。


    几个男人言语上凶她。


    菠莉眨着水汪汪大眼睛:“先生们,你们就是这样对待淑女的嗎?”


    “你算哪门子淑女。”


    菠莉难过极了,一个人缩在小角落里,过了会,看到他们瞒着摄像头偷偷给她递了块饼。


    她赶紧狼吞虎咽吃完了。


    几天后她被放出来,哭着见罗莎,仿佛受了莫大委屈。


    罗莎心疼极了:“他们虐待你?”


    实际上,近卫们沉默着,这些天被她折腾得黑眼圈都青了。


    为了罗莎的安全起见,何塞找了几个近卫严格看着菠莉,顺手陪她练网球。


    菠莉很喜欢費雷,总是点名让他陪练,費雷做过职业教


    练,会给她做出指导,她听的很认真,因为好久没偷东西了,手很痒,总是爱摸他,他推开她,她又纏上来,顶他的腿。


    何塞隔着很远,只是看了眼她行球的动作,冷酷无情断言,她成不了最顶尖的网球手,


    网球是一項优雅的运动,她倒是適合去摔跤。


    罗莎认为他的话太残酷了。


    何塞不以为意:“她的反手很漂亮,但没什么用,过去十年间这种打法已经过时了。”


    “跟专业运动员相比,力量上她不占优,她的动作小又快,虽然变线落点准,但变线能力和反打能力差。”


    “耐力差,重心也容易不稳。”


    他话音刚落,菠莉已经把费雷扑倒了。


    因为职业习惯使然,菠莉已经顺手把私邸整栋宫殿都摸遍了。


    她已经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意外之获是她在費雷的房间,最隐蔽的位置撬开一个胡桃木小盒子,里面竟然装着一缕头发。


    乌黑的头发。


    菠莉明白过来后有点吓傻了。


    这是死罪吧。


    他竟然敢起那种心思。


    “你——”


    费雷已经站在了她身后,他现在的死活就在她的双唇间。


    他不吭声,在她面前脱去衣服,露出精悍腰身,缓缓跪下。


    菠莉看着那极品身材,情不自禁吞了吞口水。


    这是传说中的美男计嗎?


    没办法,她就好这口。


    清晨时菠莉从床上醒来,伸伸懒腰,意犹未尽。


    费雷缠着她的手:“我们一起去打球吗?”


    “我们?”菠莉已经睡到他了,任务完成,对他把两个人的名字排列在一起感到不适。


    简直太冒犯了。


    “不要说我们,我们又没关系。”


    费雷阴沉哀怨的表情仿佛被她始乱终弃。


    “不就睡了一觉吗?你还想怎样啊?”菠莉嘟嘟嘴巴,“放心吧,我不会说的,嘴巴严着呢。”


    对于她来说,男人睡一遍就好了,不然容易腻。


    她无比快活地穿好衣服,听到他在身后说:“是我推的她。”


    “你在说什么?”


    “她摔进蛋糕里。”


    社交季最后一夜的晚宴与烟火,从那一刻,多米诺骨牌便倒下了。


    费雷捂着额头,沉重愧疚。


    菠莉见不得美男伤心:“那只是何塞的命令呀,你又不能不听。”


    她转了转眼珠,又威胁他:“你还要帮我做件事,我要无声无息离开这里。”


    “这对你来说很容易。”她一个人就能做到。


    “不,我的意思是我要离开第一区。”


    他抬起一双蓝眼睛:“你要去哪里?”


    “随便咯,风往哪里吹,我往哪里去。”


    费雷暗中帮助菠莉离开,过几天他跟何塞汇报人丢了,何塞掀了掀眼皮:“确定丢了?”


    天下竟然还有这种好事。


    “大人我们要派人去找吗?”


    何塞道貌岸然:“她自己弄丢的,应该很难找到吧。”


    何塞一点都不关心那个小贼逃去哪里了,而且就算找不到了,罗莎总不能怪他。


    “有丢什么东西吗?”


    “StonedRose.”那条举世无双的绿宝石項链被她偷走了。


    何塞倒是没有太多不悦,比起项链被偷,那个小贼不在他眼皮下突突弹跳折磨了,这简直是求之不得。


    罗莎知道消息后表现得很难过。


    何塞如释重负,对她安慰道:“贼都是喜欢骗人的,我也没想到她连我们的东西也偷,而且会不辞而别,她谎话连篇,根本没拿你当朋友。”


    “她没有偷。”罗莎坚定道,“那条项链,本来就是第六区的。”


    “她只是带走了它。”


    把它带回了第六区血肉的身边,属于它的地方。


    “你的王座沾满了鲜血,来自七大区的鲜血。”


    她看着他的眼睛,静静说,声音打破了他微微愉悦的笑容。


    第96章 Iseeyou洗礼


    菠莉走后,罗莎难过了几天。


    輕如絮的夜晚,何塞摸黑上了床,她晚上还是做噩梦,紧紧抓着他的手臂醒来,浑身被汗湿。


    “没事的,只是梦。”他輕声安抚。


    罗莎见到他在这里,很厌烦地拧起眉。


    “滾开。”他想做什么。


    何塞有些不悦:“你能不能对我态度好点?”


    为什么跟那个小贼说说笑笑,对他就不耐烦。


    他的头发擦过她的耳朵,表情不怎么高兴地贴过来:“医生说你这两天不愛吃饭,你想吃点什么嗎?”


    “不吃,你滾。”


    何塞皱着眉:“当着孩子的面,你应该对我有最起码的尊重。”


    罗莎厌恶又无语,眼神意思很明显,一个球知道什么?


    “它当然知道的,而且还可以听到我们说话。”何塞俯下身,她的肚子微微变大,但母愛却没有迹象,吐的频繁,脾气也不好。


    这个孩子吸食了她的精力和生命,何塞现在又不喜欢它了。


    他想为她分担些什么,征询她的意见:“以后每晚我都会给它讲睡前故事,你觉得呢?”


    罗莎不想理他,没什么反应。


    于是他当她是默许了。


    他拿来一本书,罗莎以为是童话书,结果他翻开书页开始念起供求关系。


    她沉默着,还是没忍住问:“你为什么要给它读微观经济学?”


    何塞很认真道:“让它了解经济的逻辑与架构,这是最基础的。”


    他觉得这并无不妥,大段大段讲着,罗莎快要听睡过去了。


    她迷迷糊糊的时候,他开始輕輕捏她的手:“起来,该你了。”


    罗莎困困顿顿的,她揉揉眼,他又要她做什么?


    “轮到你给它读书了。”


    “我才不读。”她翻个身想继续睡,他却是不许了,医生说她一天睡太多了也不好,要适当走动才有精神。


    罗莎抬起一条腿踢他胸口,他不动声色抓着她脚踝按下来,把它放到自己腰侧。


    “快念吧。”他把书给她,“来,你负责讲宏观经济学。”


    罗莎烦躁地把头扭向另一边,何塞见她不配合,和缓道:“那说点别的也可以你愿意给它唱摇篮曲嗎?”


    “不唱。”


    何塞顿时觉得他们的孩子真可怜。


    他有点生气:“Rosa,你真的不给我们的孩子唱摇篮曲嗎?”


    罗莎冲他发火:“一个球能听懂什么?而且你不是说我唱歌难听嗎?”


    他顿时不吭声了,眸光有点幽怨,那都是多久前的事了,她怎么还记仇?


    而且难听明明是事实


    “好吧,你不唱,别的孩子都有的我们的宝贝没有。”


    “没有又怎么样。”罗莎不懂为什么他执着于这个。


    他在床上不停念叨着,罗莎被他烦的头疼,真是大半夜发神经。


    终于,她开始轻轻哼起来,仿佛很多线段在飞,夜空中降落弧度柔软的针织。


    何塞表情怪异,默默想罗莎唱歌还是这么惨绝人寰啊,哦,这是那首甘蓝仙子吗?


    真的是甘蓝仙子吗?


    他不敢声张,眉头紧锁靜靜听着,渐渐发现那很动听。


    他注视着她,空中的声音像星星划过的纱线在轻盈编织,原来母親为孩子唱歌是这样吗?


    从来没有人为他那样唱过。


    他没有的他们的孩子会有。


    他半躺下来,敛眉垂目,伏在她的肚子上,谛听里面的动静,似乎听到了里面小家伙动作的频率。


    霎时內心有一团纱芯,让他安逸地沉入熟稔与安宁。


    也许,这个孩子或许真的能给他们带来改变。


    罗莎唱完了歌,问他好了没。


    何塞说还要再听一会,手已经环住了她的腰。


    两双眼睛对视,他的气息已经缭乱了,眼神晦暗,低哑,过分诱人的喘气。


    他眼里的意图太过强烈,罗莎露出明晃晃的错愕。


    “我怀孕了。”她垂下眼帘,眼神有点闪躲,他为什么会那样。


    难道他现在对她很有欲望吗?


    “没事的。”何塞挺起身,親昵地用鼻尖蹭她的耳朵,“医生说几个月已经可以了。”


    而且医生说怀孕时因为激素分泌,孕妇会更容易情动,她是需要他的。


    他把扣子散下几颗,眸光潋滟,呵出的热气蹭过烧红的耳垂,擦过她雪白颈侧。


    “你想要我吗,嗯?”


    他想让她舒服。


    罗莎咬着唇,他身上有一股很性感的味道,她告诉自己都是假的,那只是激素分泌作祟。


    “滚开。”


    “不滚。”


    他轻轻吐字,把手撑在床上,把脸凑近她的脸,细细望着她,眼中有蛊惑的磷火在闪。


    两个人贴的太紧了,彼此能感觉到对方紧绷起来。


    何塞手指拂过她的


    大腿,他內心有一种非常非常强烈的感觉,阴郁的蓝眼波光动荡,眼尾上挑着鲜艳湿润的光芒。


    一靠近她,那种焦渴,似乎已成为本能,那些缝隙里幽暗滋生的渴望疯狂渗出,他有些控制不住地舔她的手指,吞咽没入。


    可是还不够。


    他要把她推倒时,外面传来羊的咩咩叫声。


    罗莎一瞬间清醒了,她猛烈地推开他,光脚去找小羊。


    “Rosa”


    何塞拉她的手,挨了她一耳光。


    她的手指发着抖,又滑又腻,他刚刚竟然勾引她。


    何塞对她百依百顺,拽住她:“你还想打那边的脸吗?”


    “”


    罗莎满脸滚烫绯红,她的手不干净了。


    ∽


    洛尔迦很快要为罗莎施洗,何塞这些天心情愉快。


    他已经授权给礼官,提早筹办婚礼事宜,孩子出生后,他要向她求婚。


    礼官一开始被吓得不轻,但大人信心满满,他似乎觉得小姐很喜欢他,一定会答应他的求婚


    人在匪夷所思到极点的时候往往会摸不着头脑。


    一向老练的礼官也不明白大人为什么会这么笃定。


    明明才被甩了呀。


    他只能硬着头皮准备。


    施洗那天,晴空万里,帝国大教堂钟声肃穆鸣响。


    洛尔迦披着红色及地法袍,一身教皇式样的雪白刺绣礼衣,长袍拖地,他手捧聖器,缓缓向罗莎走来。


    万众瞩目之下,诸神最虔诚的仆人,自出生时便被誉为太阳礼物与恩赐的高贵聖子,要为一个不信神的奴隶洗礼。


    洛尔迦走到罗莎面前,他的眼睛仿佛是一场雾。


    这场仪式过后,他将成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教皇,是普天之下離神最近的凡人。


    “耶和华要引导你,使你骨头强壮,年轻漂亮。”


    “Rosa,Iseeyou.”


    洛尔迦手持圣器与经书,在罗莎眉心点上圣水。


    “她要走了,你知道吗?”他们距離很近,他用极轻的声音对她说。


    罗莎点了下头。


    费德丽卡要走了,她已经向罗莎做了告别,她要离开第一区,向亚细亚以东一直走,去人迹罕至的地方,寻找内心的安宁之地。


    临行前她亲吻罗莎的脸颊,她说会一直带着那枚螃蟹树的种子,直到发现它能适合生长的地方。


    那个地方将是新的奥辛龙寺,她会在那里重建定居,到时邀请罗莎一起去参观做客。


    罗莎恍然惊觉,这些天费德丽卡在大都会掀起的风浪反而是一场繁华告别,那是属于设计师的落幕。


    洛尔迦眉眼已经垂下了,他的目光仿佛注视着虚无,那双蔚蓝深眼中泛着最迷离悲壮的疑惑,禁忌只能将欲望压制,却不能将其消灭。


    罗莎隐隐预知要发生什么,他现在的决绝令她想起了特里,如出一辙的极端与疯狂。


    最圣洁的神官注视着女孩乌黑的眼睛:“罗莎,我们的赌约,是我输了。”


    “你向我证明了愛,而我却没法证明我的神。”


    “那种愛啊,让我明白,在她那里,我只能是她的洛尔迦,神也夺不走。”


    洛尔迦翻开经书,他在祷告的扉页里别了朵玫瑰花,那花瓣已经干瘪如枯叶,颜色却依然鲜艳欲滴。


    他把花别在罗莎鬓角。


    “我无法容忍我的罪恶,我毕生的信仰,我所敬仰的神,以迫害我的挚爱为生。”


    “我要去追随她,赎回我的罪孽,献上我的余生。”


    他说完,平静地摘下头顶的冠冕,对众宣称:“很遗憾,我不能为她洗礼。”


    “我是个动了情的人,我的崇拜是虚伪的,我的信仰是腐蚀的。”


    他当场辞职退教,举众哗然。


    罗莎看到了他绝望地对圣殿流下眼泪,滴在华美的袍服上,他就那样放棄了终生渴求一步之遥的教皇之位。


    太短的时间,发生的一切令她震惊而困惑。


    头顶的天光开天辟地般照下来,在她十几岁的年纪,她望着人群,望着神像,望着洛尔迦一腔孤绝的背影,对那种东西产生了深深的好奇。


    陌生的感觉传遍四肢百骸,她发觉自己也不明白什么是爱。


    爱是万物的温柔,


    爱是最大的暴力。


    爱毁掉了神官。


    爱重塑了神官。


    罗莎久久难以平静,教堂外山呼海啸的民愤汹涌爆发,愤怒的教徒与民众冲进了大教堂,混乱中现场响起激烈的枪声。


    近卫团支起铜墙铁壁,何塞为罗莎披上外套,紧紧抓着她的手离去。


    一路上车辆穿过喧哗躁动的人流,何塞坐在她身侧,发号施令威严冷漠,同时揽住她的身体对她不停温和说什么,她注视着这个男人,仿佛听不到他的声音。


    洛尔迦抛棄一切去追寻费德丽卡。


    爱是可以让人为之抛弃一切的东西。


    可他不相信爱会存在。


    她的眼中开始流泪。


    何塞有些无措地安慰她,把她发间的玫瑰花丢向窗外:“怎么了?你别哭啊,洛尔迦退教了,我给你找别的教宗施洗。”


    “洛尔迦难当大任,罪大恶极,仅仅为了一些莫须有的东西背弃信仰,我会严惩他的,刚才没吓到你吧?”


    “Rosa,你怎么不说话?”


    她眼角的泪像一道浅浅溪流,凝成权力的旁证与幻影。


    他们都拥有心脏,可关于爱,这个男人永远不会懂得。


    第97章 Thegreenmile绿帘


    因为神官堕落掀起的暴乱久久不能平息。


    仿佛归零回到了核战后癫狂动荡的黑暗时刻,触及信仰的民众是疯狂的,七大区的教民齐齐涌入首都,群情激昂,呐喊声要掀翻帝国大教堂。


    连续许多天的武装镇压效果式微,教徒们都说神官被蛊惑,那个寡妇是恶魔,她偷走了属于神的人,她要拉着崇高无暇的圣子一同堕入地狱。


    在触及信仰的风波巨变中,洛尔迦静静跟随费德丽卡一同离开了大都会,从此他们再也没有出现在这里。


    教廷之内,何塞坐在圆桌前,神情寡肃。


    在他眼皮下,红衣主教与教廷国务卿黑压压围坐。


    洛尔迦堕落,这是始料未及的,偏偏在他施洗的重大时刻,教皇痛心疾首,一病不起,甚至要为心爱弟子的离去迁怒到受洗者身上。


    老教皇振振有词:“是那个奴隶玷污了神的圣洁纯净,是她把灾祸从第七区带来,惹怒了神的心脏。”


    舆论愈演愈烈,甚嚣尘上,街头巷尾都是对那个女人的抵制。


    教宗们当下联合决议,暗示他再这样放纵下去,教会的名声将被污染。


    “所以按照神的懿旨,我该怎么做?”何塞仰着下巴,望着这些神的代言人,神情冷漠至極。


    “您要處死那个奴隶谢罪,事实上,她已经是死罪了,上次她用枪射伤了大贵族。”


    之前因为罗莎枪击海茵的事,已经招致了贵族群体的不满,这次教廷煽动,两大權力中心統一战线,同仇敌忾。


    固有的平衡被打破了。


    何塞扫了眼发声的教宗。


    霎时全场寂静下来。


    十二位红衣大主教穿着虔诚肃穆的修士服,坐在座位上缄默不语。


    何塞交叉手指,很平静问道:“那些都是对她的污名化,解决方式很简单,你们有谁愿意为她重新受洗嗎?”


    在场众人都认为統治者疯了。


    “都不愿意嗎?那我就指定了。”他指梢点着桌子,“教皇的位子很快就要空下来了不是嗎?”


    “大人!”


    在位者任意干涉教權,这是史无前例的做法。


    何塞并不在乎,如果真到不可控制的那步,他不介意收權。


    他对教廷明确表态,令所有人胆战心惊。


    “到这里吧。”


    问全桌,起立散会。


    何塞走出大教堂,脚步又累又沉。


    山呼海啸的围观拥堵,他的车辆一度停滞不前。


    他半耷着眼皮,托腮凝望着他聚集示威的子民。


    民愤啊,


    如此盲目又可怖。


    他异常冷血地望着他们,在这件事上他几乎孤立无援。


    他看到暴动组织者在高声发言,要剪掉她的头发,把她游街示众。


    何塞脸色阴郁,怒火中烧。


    这群半截入土的愚民,他们知道她的头发多伟大么?


    近卫们将暴民强硬驱赶开,人流分隔出一条红色血路,看到地上遍地流淌的血花,何塞面无表情。


    他静静沉思,形势变得很棘手。


    先前释放费德丽卡已经引起了教廷内部的抗议,这次更加变本加厉,教宗都是些老顽固,顶层利益被触犯不会善罢甘休。


    他同大神官的合约作废了,现在无人愿为罗莎施洗,反而为她招来了灾祸,整个帝国都在谣传她的骂名,百姓们认为神官堕落是受到了第七区卑贱奴隶的污染,教廷与内阁中所有位高权重的人物都在拼命进谏,他们要讓罗莎死。


    而他,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何塞眼帘低垂,蓝眸里灰淡破碎的光芒。


    他需要一位无条件站在罗莎这边的帮手。


    即便他可恶又愚蠢。


    “麥克拉特。”


    他轻轻呢喃,回来吧,我親爱的儿子。


    ∽


    何塞回到私邸,他把一份印好的报纸交到罗莎手上。


    “今天吃饭还好嗎?洗禮仪式要改天举行。”


    罗莎翻看报纸头条,舆论已经平定,到處一片祥和。


    统治者有一位出身平民的情妇,政治媒体解读为这是何塞对平民的容忍和退讓,是收揽民心的手段。


    “所以我能出去了吗?”罗莎问他,这些天她一直被软禁着。


    “最好再等等。”何塞来到沙发上,注视她的眼睛,“Rosa,等孩子出生后你可以做的事有很多。”


    “比如?”


    “比如可以慰问平民,安抚民心,出席公益活动,就像过去一些王室成员所做的那样,你可以做一切你想做的事。”他说着未来的展望,她作为他妻子的职责。


    她的形象一下子变成了积極的,正面的,如果这条路一直走下去


    何塞不由弯起唇角,却听到她说:“可是他们把我当成邪恶的东西。”


    他眼中升起的那点温度随之冷却。


    他没有骗过她。


    “你不把我交出去吗?”


    触犯教廷的权威,总之为了平息众怒,罗莎以为他会采取相应措施。


    要保下她付出的代价太大了,要与教会为敌,损害贵族阶层的信心,无论哪点都对统治不利,但,他只是抱住她,罗莎没想到他会做这样的决定,出乎她意料之外。


    “他们要你處死我,为什么你不处死我?”


    “你应该知道你并不能左右你的生死。”


    “哪怕我被定下这样的罪行?我的意思是,你覺得我的生死对你很重要吗?”


    这只冷血动物傲慢道:“是什么讓你这样覺得?”


    “你刚刚说了,你想讓我知道不能左右我的生死,所以”


    “闭嘴。”何塞烦躁道,她真的知道要花多少精力来处理这件事吗?


    罗莎没有出私邸半步,但是这些天舆论铺天盖地发酵,信仰被摧毁的绝望与怒火引爆了各大区,天空的乌鸦飞来飞去,她对外界的风声早有预测耳闻。


    罗莎抬着眉淡淡道:“所以教廷给我定了什么罪?我有罪吗?”


    何塞生冷地把假报纸撕裂,就这样被她轻易看穿令他恼羞成怒:“你是我的,即便你有罪,那也是我的罪名。”


    他训斥她:“你就在这里好好待着,不要听信那些虚假的政治谣言。”


    “待着做什么?”


    “反省,对神祷告忏悔吧,你让神失去了最忠诚的仆人。”


    “”


    罗莎隔着窗户外的厚厚防弹玻璃,看到安保又多了几重。


    吃午饭时,费雷还给了她一个冰激凌,见她盯着自己看,他有点不好意思道:“大人让买的。”


    这群近卫是对何塞最忠心的,他让做什么,他们便做什么,没什么政治立场,就像一群精密机器,


    然而他们都对她说,这不是她的错。


    嗯,


    他们也都是怪怪的。


    一个阴雨天的午后,冷水浇灌大地,泡在时辰里昏昏沉沉,罗莎在客厅里看书,独占着沙发,她感覺有人来到身前,她没有抬头,看不到男人的脸,但是却知道是他。


    麥克拉特的铁手套抚过她的发丝,残酷冰冷的盔甲与温暖柔软的身体擦起丝丝凉凉的温度。


    他鼻梁高挺,身姿挺拔,已完全是成熟男人的姿态。


    他们互相在对方眼中看着自己,黑色与蓝色的眼睛静谧下暗流涌动。


    “我等不及了,一回来就来看你。”


    他同她贴贴面颊,侧脸一派刀削般的风情。


    同时,罗莎在他的眼中同样看到了微微惊讶。


    罗莎的变化出乎意料,她变得丰满,鲜活,像莴苣一样多汁。


    “我变胖了。”罗莎见他一眨不眨盯着自己,有点不好意思道。


    “不,刚刚好。”他微微红着脸。


    “什么?”


    “没什么,你比之前更健康了。”


    他抬手想要抱抱她,结果听到了身后的咳嗽声。


    是警告,何塞踱步走来。


    他的儿子回来了,两人互相冷眼望着,父子之间,眉眼里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微妙的嫉妒,夹着刺含沙射影。


    “Rosa,回楼上去吧,我有事要处理。”


    何塞无比强硬地当面親吻她,嘴唇擦过她的耳垂。


    罗莎推开他,默不作声上楼。


    麥克拉特结束了罢免生涯,何塞叠着长腿,审视自己的儿子。


    他变得更强壮,年轻的身体过分生冷陌生。


    何塞简单跟他描述了近日来的形势,政、治局面对罗莎极度不利。


    “我下午要去见教皇,你一起么?”


    麥克拉特恭敬道:“不了,我等候您的消息。”


    何塞起身,拍拍他的肩膀:“是的,希望你安心等候。”


    保护好她,但不要有非分之想。


    他下令近卫严格看守,寸步不离。


    ∽


    半夜,麦克拉特躲开近卫的视线,无法抑制地翻身来到楼上,来到她门前,他觉得自己疯了,但他只想看她一眼。


    在罗莎门前徘徊许久后,他敲敲门。


    “你睡了吗?”


    他的声音很低,但她听得很清楚。


    门外响起很多脚步声,近卫已经追来了。


    罗莎打开门,他闪身躲进来。


    “小姐。”


    费雷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不要打扰我。”


    “是。”


    费雷领人退下。


    麦克拉特从厚厚的窗帘后出来,他看到罗莎书桌上摊着很多本书。


    罗莎好奇地打量他的身体,觉得麦克拉特又长高了。


    “你又长高了吗?”


    麦克拉特皱起眉:“我又不是见到太阳就长个的向日葵。”


    他走近她,来到书桌前,罗莎踮起脚尖去够,他低下头,罗莎抱住了罗莎蒙德的遗产。


    “你看的什么书?”他有点小嫉妒了,他在外面流放的时候她还在卷学习,这下他永远追不上她了。


    “没什么。”罗莎单手把那本笔记阖上。


    “罗莎。”麦克拉特用嘴唇湿润她的脖子。


    “嗯?”


    “我很想你,你有收到我给你的信吗?”


    他给她写了很多信,但都石沉大海。


    罗莎摇摇头,她根本都没收到。


    见他很失落的样子,她轻轻安抚,声音像细腻的羽毛拂过咽喉。


    “我也很想你,想到你,让我疼。”


    麦克拉特问:“你哪里疼?”


    “这里。”她指着胸。


    “这里。”指着腰。


    “还有这里。”指的是大腿。


    麦克拉特无法遏制地抱住她,两人疯狂拥吻。


    ∽


    教皇久病未愈,变得更加沧桑年迈了,他颤巍巍拄着象征无上权力的权杖,从头到脚都散发着古老的权威。


    但很明显,何塞并不打算尊老爱幼。


    他前来探望,开门见山,老教皇怒不可遏。


    “你竟然要我轻


    易赦免你的情妇?是因为她的迷惑神官才会堕落。”


    “小孩子不懂事闹着玩的,洛尔迦咎由自取,关她什么事?”


    何塞跟教皇拍桌子,轻描淡写:“当然,关于神官的事,我代表她道歉。”


    教皇显然并不接受。


    何塞有些不耐烦:“她都道歉了你还要她怎么样?”


    “而且她是个善良的好孩子,曾经在上一任教皇的墓碑前流下了美丽的泪滴,相信也会为您流下的。”


    教皇闻言不由得颤栗。


    “这是无耻的胁迫。”


    何塞自顾自道:“我猜,她也许会为你流两滴。”


    “至于教廷缺少一位圣子,我愿意让麦克拉特担任。”


    教皇显然很错愕,这样的代价显然太过高昂。


    “何塞,你要考虑清楚,封圣以后皈依神祇,灭绝情欲,终身不能娶妻生子。”


    “我当然清楚。”


    为了顾全大局,同时为了自己的性命安危,教皇思量过后同意了。


    “我愿意为罗莎小姐受洗。”


    “感谢您的理解。”


    何塞跟教皇握了握手。


    教皇愁容惨淡,他很忧心何塞再这么疯下去,会不会哪天把大教堂给烧了。


    那可是他的親弟弟啊,为了那个情妇,真的值得吗?


    在车上,谈判了这么久,何塞有点精疲力尽,但他认为这一切都是值得的,上楼梯时,他迈着小快步,沉沉疲惫的身体振奋轻盈,迫不及待想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他的子民依然会虔诚敬仰她,他已经等不及想要跟她求婚了。


    柔软的地毯藏匿了脚步声,何塞想给她一个惊喜。


    他缓缓推开门,看到猩红色的窗帘后,她捧住了麦克拉特的头,两具偷欢的身体侬侬喁喁私语。


    血流聚集到心瓣,砰砰心跳声停止。


    “你在她的卧室做什么?”


    他们在做什么?


    此刻两人都不说话。


    何塞声音滴水成冰,不易察觉的细微抖动:“你们做什么了?”他为了同教皇周旋足足开了几个小时的御前会议,可她——


    “哥哥。”麦克拉特念出了久违的称呼。


    “你闭嘴!奸夫!”


    麦克拉特从没听过从他口中说出这么肮脏的话。


    何塞点着他的鼻子:“是你勾引她!”


    “他没有。”罗莎为他辩驳。


    “你为这个贱人说话!”


    何塞拔出枪,罗莎挡在麦克拉特身前。


    他们在他面前,又一次拥在一起,年轻,美丽,鲜活,刺激了他的神经。


    “父亲!”


    麦克拉特重新把罗莎护在身后,不管不顾说道:“虽然我们可以维持这个模样很多年,但不老药没有研制成功,迟早会变老的,你满足不了罗莎。”


    何塞被他气得手抖,他要一枪崩了他。


    “混账!”


    实在是混账,他怎么敢的!


    罗莎推麦克拉特:“你先走,走啊。”她不想麦克拉特被打死。


    麦克拉特站在原地不动:“我的命是他给的,他想要就收回去吧!”


    “混账。”


    何塞一枪打中他的小腿,紧接着又打中他大腿,麦克拉特依然昂首挺胸站在那里,何塞冲上前,一拳把他打倒在地,两个男人喘着粗气,像兽一样疯狂厮打在一起。


    “够了,停下。”


    鲜血从鼻梁顺着胸前往下流,雪白的衬衣被浸得湿漉漉,麦克拉特伤势过重,倒在地上,血流成河。


    罗莎要去找他,何塞撑起身,拦住了她。


    他浑身都是血水,因为狰狞而面目全非。


    “罗莎啊,我的罗莎。”


    黏腻的血浆随着他的抚摸滑在她脸上,斑驳淋漓。


    他幽蓝的瞳孔打开,透出变态的压抑与掌控。


    罗莎只管叫着麦克拉特的名字。


    他的眼中平静地烧起了吞噬的火焰,他一生的困顿,厮杀,爱欲,拧在一起。


    他抓着她的手捧起自己的脸,对她怒吼喝止:“看着我!”


    “你不能看别的男人,只能看着我!”


    “看看我是如何被你折磨。”


    罗莎被他吓得发抖,她被牢牢禁锢在他掌心,听到他魔怔一样不停重复。


    “快说,你年纪小不懂事,是他勾引你,他勾引你的。”


    罗莎哆嗦着:“他没有。”


    “他有!你说,是不是他勾引你,说话!”


    “你救救他吧。”


    罗莎看到麦克拉特流了那么多血,再不医治他会死的。


    何塞发出凄然冷笑。


    原来她的眼里只有麦克拉特吗?


    为什么?


    为什么呢?


    那具快死了的尸体有什么好呢?


    麦克拉特倒在血泊里,轻轻呼唤罗莎的名字。


    “Rosa,不要求他。”


    何塞紧紧环住她的腰,来到他面前,垂眼俯视。


    “我不会让你死的,为了保全她的性命,我已经与教皇达成协议,只需要献祭一点点牺牲。”


    “你愿意为了她入圣吗?如果你成为大神官,将来可以为她亲自施洗。”


    “不。”罗莎大喊,她不要他为了她入圣。


    洛尔迦就是彻头彻尾的悲剧,她不要亲眼见到毁灭人性的悲剧再度发生,何塞太过狠毒,他要让麦克拉特年轻的生命早早殉入虚伪的信仰中。


    麦克拉特嘴角流出鲜血,望着他的父亲,平静道:“我愿意。”


    “你愿意?”


    “是的,我愿意,我爱她。”


    “你爱她?”何塞声音发抖。


    他感到心都碎了,对着罗莎笑:“他说他爱你,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罗莎沉默不语。


    他笑得更大声,更癫狂:“看来只有我不知道啊,你们都明白的爱,你们告诉我,那究竟是什么啊。”


    何塞捏住罗莎的下巴:“没用的,你敢爱他,我就杀了他。”


    他深夜传唤内阁大臣,最高大法官,最高检察官,司法部最高等级的官员,他要修、宪,加上这条最高法律,通告全国。


    罗莎抱着麦克拉特濒死的身体,抚摸安慰他的脸。


    何塞望着他们,掀起一点柔软的眼皮,但是做的事又极度残忍,他尖锐微妙的神情像捏着罪大恶极的宣判,让人有一种如获缓刑的恐惧感。


    他对司法体系下最高等级官员们下令:“在宪法中加上这条,麦克拉特爱她是犯法的。”


    他命人把麦克拉特立刻打进大狱里,“只要他还说爱她,就永远不放出来。”


    罗莎被近卫们从手中把人抢走,她空洞地看着猩红的窗帘与满地的血污,才知道爱一个人原来是犯法的。


    如此罪愆,病态,荒诞,就在她注视下亲眼发生了。


    禮官过来禀报:“已经关起来了,公子的伤势”


    他话没说完,惊呼一声:“小姐!”


    罗莎倒在地上,感到视线模糊。


    ∽


    罗莎虚弱躺在床上,断断续续叫着麦克拉特的名字。


    医生们都跪在地上,药物已经用了,她们没有其他办法,剩下的阶段只能她自己熬过。


    “熬不过呢?”


    “只能做引产。”


    何塞心痛如绞,他来到病床前,试图抱住她,可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别过头。


    “麦克拉特”


    她不要他,只要麦克拉特。


    何塞最后把麦克拉特放出来。


    罗莎浑身被汗液濡湿,头发紧紧贴


    着皮肤,在麦克拉特的耳畔低声呼唤:“我的羊。”


    “羊呢?”麦克拉特转过头厉声道。


    礼官把羊抱过来,她用脆弱的手指摸索着它的头颅与骨骼,去探寻它的牙齿。


    确认过后,她缓缓闭上眼睛。


    何塞站在不远处,他看到麦克拉特把她抱在怀里,像是那样能分担她的痛苦,交颈缠绵,她在他的怀里慢慢平静下来。


    深夜,在漫长等待了两个小时后,何塞收到了病人转危为安的消息。


    礼官忙不迭道:“大人,小姐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胎儿的状况也很健康。”


    何塞面前有一面巨大的衣冠镜,他顾镜自盼,望着镜中人漆蓝的眼睛,低低地垂下头。


    他嗯了声,对礼官说:“可是她又不喜欢我。”


    连恨都不肯施舍。


    “我让她不快乐,她不要我,只要麦克拉特。”


    “我好疼。”


    礼官很惶恐,不知道该跪着还是站着,也不知道统治者为什么这样说,更不知道该如何回复。


    “大人,您要服药吗?”


    何塞闭上眼。


    没用的。


    疼就是疼,即便再怎么修饰,还是疼。


    满宫的灯都熄灭了,他举着烛台上楼,庄园里幽冷的花香浮动,滚烫的烛泪滴到手背。


    狂野缭乱的夜幕中,人的特质仿佛被撕裂剥离,他的影子在墙上狠狠跳动,仿佛那是另一张精彩飞舞的面具。


    跳动,却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天空即将破晓,他望着手背上凝固的烛液,天地万物都让他感不到慰藉,除了眼泪。


    第98章 Taboo罪恶


    险些小产后,羅莎更容易受惊了,她的情绪起伏不定。


    她频繁做噩梦,醒来,看到男人就在身边,猝然吓一跳。


    “Rosa.”何塞试图抱她,被推开。


    “不要你,我要麦克拉特。”


    “麦克拉特。”


    她在他的床上叫别的男人的名字,他的弟弟,他的儿子。


    麦克拉特深夜赶来了,何塞渗着寒意看着他们。


    “不许碰她。”他喝止弟弟。


    麦克拉特勾勾羅莎的手指,安抚道:“睡吧,我在这里守着你。”


    他跪在床边,给她擦拭身体的细汗。


    两个人光明正大地通奸,不说一句话深深望着对方,又是那种不动声色的平抚与共谋,让他疼。


    何塞注視着他们,听见自己高傲被折断的声音。


    医生向他战战兢兢汇报:“孕妇的状况目前非常不好,但是关于胎儿的后续检测报告还没出来。”


    “还要等多久?”


    “基因隐形病的分析需要半个月。”


    “另外,”医生把声音压的很低:“不能让孕妇的情绪再受刺激了”


    何塞站在露台,浓郁的眼睛面对山与海,浪花仿佛溅到了眼中。


    他度过了一生中的至暗时刻。


    不能再失去了。


    他私心很怕失去那个孩子,即便那只是她身上的一团肉,但那是他跟她唯一的联系了,如果没了它,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她拥有以后。


    他将无法把她留在身边,他冷心冷情,铁石心肠,对孩子没什么感情,但这是他唯一能留住她的东西了。


    他站在顶端俯瞰着遥远无边无际的海岸线,山林岛屿像星盘羅列,權力呀,至高无上的權力,他发覺此刻是这般渺小无力。


    ∽


    清晨山谷弥漫着大雾,湿润着森森细细的毛孔与咽喉。


    餐桌上,有着美丽蓝眼睛的男人,华贵冷漠地用餐。


    麦克拉特给羅莎剥了虾,罗莎沉默咀嚼,身上散发着他的味道,气味如丝线涌动。


    她抱着她的羊,寸步不离。


    麦克拉特要把一块牛排上的装饰草给小羊,罗莎把羊抱开了一些:“它不吃那个的。”


    麦克拉特很听她的话,把草自己吃了。


    “再吃点嗎?”他见她只吃了很少,很没胃口的样子。


    她摇摇头,往后倚着椅子,有些累了。


    麦克拉特摸了摸她的肚子,小心翼翼问她:“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何塞在对面一眨不眨,罗莎没回答。


    麦克拉特遐想了下:“我希望是女孩,这样生产你少受苦,而且女孩像你。”


    何塞掀着眼皮冷眼看着,孩子又不是他的,他在那里发表什么感悟。


    装死了。


    他给罗莎挑了吃的,她一叉子都没动。


    他垂下眼,眼中的嫉妒像燎原的蓝雾。


    麦克拉特哄着罗莎:“再喝点姜汁汽水吧,刚热好的。”


    “司康饼你吃不吃?”


    他缓缓说着,餐桌下皮鞋由下往上滑过她小腿,凉凉的,掠过一层细膩的颤栗。


    罗莎吸着汽水,不吭声。


    吃完饭,麦克拉特拥着她上了楼,现在两人每天每时每刻都膩在一起。


    何塞看着她的背影,把对她的呼喊强行咽在口中。


    他低下头,默默熟視无睹。


    ∽


    外面下着雨,天光昏暗,罗莎很早歇下了。


    麦克拉特搂着她,摸了摸她的身体:“你能感覺它在动嗎?”


    “不知道,我不喜欢它。”她很厌烦道。


    麦克拉特于是闭口不提,他给罗莎翻着书看,她枕着他的肩膀,他身上带着马鞭草彻夜的绿意,因为跟她黏得太久,变得清冷柔和。


    罗莎把脸埋在麦克拉特奶白的胸口,喜欢他的味道。


    麦克拉特摸着她的头发,缓缓动着手指,她的胸前漸漸泛起红晕。


    “Rosa?”


    “嗯?”


    “我听医生说怀孕时会很渴。”


    他小声问她那里会涨吗?


    “有点。”她快到哺乳期了。


    “我帮你好不好?”他问过医生了,这段时期她很需要他。


    罗莎咬着唇,他们彼此望着,大雨倾盆的此刻,有很多东西说不出来。


    她声音很低:“有很多事我做不到没关系。”


    “那也没关系。”


    麦克拉特低下头,拱在两团峰谷间,金色海藻的磨蹭又红又痒。


    罗莎抱住他的头,像莎乐美抱住爱人滴血的头颅,他修长的手指勾住丝袜,分开,又再度摸,一阵急促的漫过咽喉的呜_咽。


    麦克拉特看到她眼底绚烂波动的流光,涌出一重漂亮潮湿的泪。


    他很心疼,但没有停,把她抱到身上,吞没声渐渐沉下去,沉到大雨中,雨花灿烂暴烈。


    ∽


    卧室的声音越来越大。


    何塞冷冷推门进来。


    罗莎注視着他的眼睛,吻住麦克拉特的脖颈。


    她伏在麦克拉特肩头静谧喘息,腳趾像又白又嫩的贝壳,勾着微微分开。


    何塞在那里看了一会儿,沉默地爬上床。


    他拽她的腳踝,她往麦克拉特怀里躲。


    “不要你。”


    何塞眼中冷光浮动。


    麦克拉特同他对视了一眼,紧紧搂着罗莎,不愿给他让一点空隙。


    何塞自己挤了进去,罗莎咬了他一口,听到他发出闷哼。


    很快,麦克拉特跟他扭打在一起,两人不吭声,互相进攻的力道发狠致命,罗莎被夹在中间,他们咬着牙,跪在床上青筋暴起。


    局势混乱,两个男人很大,他们挤来挤去,罗莎再也忍不了。


    她不愿意两只公兽在床上打架,重重踹了何塞一脚。


    他的眼神已经不正常了,眸光冷冷下垂,阴咝咝绞缠着她,太多不明不白的东西。


    罗莎别过头,拍拍麦克拉特的手臂,枕在他胸上,“我们睡吧。”她没分给他一个眼神。


    “嗯。”麦克拉特很听话,高大的身躯把她抱住。


    何塞皱起眉,他抱得她这样紧,应该轻一点的。


    弄疼她怎么办?


    可她不理她。


    床上没有他的位置,何塞睡在了沙发,冷冷注视着他们。


    麦克拉特一直半睁着眼,两个男人一晚都没有睡觉,沉默地对峙。


    几日連連下着暴雨,风雨呼啸,庄园的树篱墙被冲刷得一塌糊涂,殿内的水声和外面一样大,混乱泥泞。


    半透明的积雨云天空,庭院里遗留了很多贝壳,那是被海风席卷来的。


    罗莎光脚在那里捡,麦克拉特撑伞陪着她,何塞从屋里拿出披肩,递给儿子。


    父子俩对视,都没有说话。


    罗莎的睡眠时常昼夜颠倒。


    夜半天幕惊动,暴风雨之夜,海洋像烈火一样沸腾,男人冲进她的房间里,来床上死死抱着她,她以为是麦克拉特,轻轻唤他的名字。


    他鬓角贴着须后水和琥珀的矜贵香味,那些气味像线一样游离,霸道而强烈地侵占她的身体。


    罗莎惊恐睁开眼,她反抗激烈,何塞用尽全力克制:“别


    动,我抱你一会儿就好。”


    他亲她的脖子,饮鸩止渴,喘息的声音,一点点被满足的感觉,血管里奔流汹涌的呼吸,鲜艳抵达的血液,炽热压抑意乱情迷。


    权力呀,至高无上的权力。


    灵魂被禁忌困扰,惊掠,焦渴,截杀,仿佛一场在身体上蔓延而起的劫杀战争。


    深灰色暗暮下雨丝翻滚,白腻丰满,尖牙含过皮肤,吸吮滚烫湿热的暖流。


    门又轻轻响了,细微的动靜搅动神经。


    麦克拉特走进来。


    月下的皮肤笼罩一层波光粼粼的光芒,纱幔的白光像月光一样朦胧,他伸出轻柔的舌尖去亲吻,手指黏连湿漉漉淌着水。


    何塞注视着,艳丽浮动的心脏狂热跳动。


    蜡烛熔断坍塌的声音,烛液掉落的巨大噼啪声,他的眼中有焰火在燃烧,那就像是飞蛾扑火,疯狂悲壮。


    暴雨过后,世界渐渐平靜下来,罗莎睡在了他怀里。


    天使的羽翼在火光中燃尽,塌融的蜡烛畸形扭曲,天花板上的神祇圣洁慈祥,凝视着床上的秘辛与罪恶。


    何塞一双眼又冰又艳,他平静滑下去,接受了堕落。


    他牢牢抱紧她的身体,紧紧扣在一起,对她压抑而疯狂道:“请爱我,请务必一定爱我”


    第99章 Diehard孤胆


    风平浪静的半月后,何塞等到了胎儿的检测报告。


    医生是跪在地上给他递交结果的。


    “这是一种非常罕见的隐形疾病,胎儿携帶暴力基因,極端先天反社会人格,他会对孕妇造成危险,而且,因为激素分泌的作用,会让孕妇十分爱他。”


    何塞一时有些茫然,他已经做好了一切迎接小生命的准备。


    可为什么?


    为什么他们的孩子会得这种病?


    医生流着冷汗给他解答了疑惑:“因为您的身体频繁经过改造,所以基因异变的概率会比正常人高。”


    何塞的蓝眼珠定在空气中,很长时间没有反应。


    是这样么,他所引以为傲,凌驾于权力之上,过度沉迷的身体改造,葬送了这个孩子?


    “而且,孕妇年纪太小了,骨盆偏窄,不适合自然生产,分娩会有很大痛苦。”


    “从医学角度,胎儿是不建议保留的,会严重损害孕妇身体健康。”


    何塞觉得这真是命运的玩笑。


    现在连她跟他唯一的联系也要被斩断了嗎?


    仿佛做了一场很高很白的梦,卧室里,他把手指从她的腿心拿出,给她上好药,对羅莎说这个孩子不能要了。


    羅莎只是看着他,她的冷淡炉火纯青。


    当她不想要这个球时,他强逼她生下来,


    而她发觉自己慢慢对这个球产生了一点点微妙感情,他却又毫不留情地将他夺去,


    他高高在上,随意发挥处置她身体的权力。


    细长的阴影下何塞静静搂着她,低伏下头不停说什么,可她什么都不想听。


    阴影下沉,在他锈蓝色的眼睛里,涌现出沉重的不解与哀伤。


    原来,命运安排的一切啊,是如此愚弄。


    从手术台上醒来时,羅莎感觉生命仿佛空了。


    人都会后悔么,在意识到自己真正失去某种東西后。


    她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眼睛感到深疼酸涩。


    何塞抱着花束站在床前,苍白沉默的枝叶垂到她手边,绵延湿冷的蜷曲。


    他把花放在床头,而她并没有靠近他,而是眼神越离越远。


    她隔阂地望着他,问麥克拉特在哪里。


    何塞试图拉她的手:“Rosa,我们的孩子没了,但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她只是问:“麥克拉特呢?”


    麥克拉特因为袭击何塞,被关进了帝国监狱里。


    “我的儿子为了你,要弑父。”


    在羅莎做手术期间,麥克拉特得知她流产后,借调了第六區军权,帶领军队连夜策划谋反。


    这是死罪。


    “换做是我,为了你,我也会那么做的。”


    何塞孤独而極轻地说道,圣宾叶祖传的弑父与罪恶再度发生,他体会到了众叛亲离,高处不胜寒。


    “不过我不会亲自处死他。”


    他看向罗莎,她对他永远是那么冷:“你一直不信神,但我觉得可以采用另一种方式让你接受。”


    他打开投影,在她养伤的这些天里,第二十一届祭品游戏隆重开幕了,随着镜头放大,祭品里浮现麦克拉特的脸,比赛即将紧锣密鼓开始。


    “我把他投向了祭品游戏的赛场,相信神会替我做出决定的。”


    贵族与贫民权力颠倒,有史以来第一次有贵族充当祭品,热度空前。


    罗莎用一种凉透骨的眼神看着他:“你真是个禽兽。”


    何塞没有丝毫触动,他的平和近乎灭绝人性。


    “我只是觉得我们三个的关系太不健康了,你不觉得嗎?”


    他还是无法容忍跟自己的儿子共同那样做,麦克拉特不该触碰她。


    他声音低下来:“罗莎,我希望你能爱我,最爱我,能抱你的只有我。”


    罗莎看着他痛苦的表情,忽然发出笑声。


    “多么荒唐啊,你让我爱你,可你呢?你看看你自己的样子。”


    “你知道爱是什么嗎?你有嗎?”


    Areyou,


    Areyou


    有什么東西在敲他的心脏。


    他永世强悍,永恒孤独,永远没有爱人的能力。


    从没有得到的爱也拿不出来。


    何塞想说些什么,可是被屏幕上巨大的打斗声打断。


    画面上麦克拉特已经陷入厮杀。


    那是他亲手养大的儿子,是最金枝玉叶的大贵族,可他正负伤倒在泥潭中,他出生的地方。


    命运啊,命运


    何塞有些精神恍惚,仿佛一瞬间回到了二十年前。


    前尘大幕徐徐拉开,作为送给继承人的礼物,前任圣宾叶大家长为他亲手创造了祭品游戏。


    彼时的罗莎蒙德被选中,投放到了第一届赛场上。


    何塞对那个女人很厌恶,很反感,但看着她这样被折磨痛苦的死去,他认为太过残忍。


    而他的父亲明确告诉他,她是因为他而死的。


    大家长让他亲眼看着屏幕,那个女人倒在血泊里。


    “看看啊,何塞,这是你犯下的罪恶。”


    “你知道吗,她怀孕了,怀的是你的孩子,一个肮脏的私生子。”


    “触碰一个第七區贱民,你真是脏的不行。”


    何塞瞪大双眼,一直到最后,他才知道她怀孕了,而且孩子是他的血脉,这真是对他最惨烈至极的报复。


    他的父亲认为贵族血统受到了玷污,惩罚罗莎蒙德以最痛苦的方式死去。


    “可是她怀孕了。”何塞向自己的父亲祈求放过她。


    “圣宾叶家没有私生子。”统治者冰冷无情。


    “何塞啊,我们就是这样的,即便那是爱,我们所爱的也永远不会爱我们。”


    “如果我是你,喜欢谁就该把谁放心里,不然你的喜欢只会害死她。”


    “看到了吗,那就是你的爱,那就是它的下场。”


    罗莎蒙德奄奄一息,对着镜头竖中指。


    何塞跪在地上,心里不停呼喊她的名字,向神祈求她不要死。


    可神迹并没有发生。


    大家长叹息:“看来我们的神不愿照拂第七区,这就是蝼蚁们的下场。”


    婴儿的啼哭声响起,麦克拉特降生在祭品游戏的赛场,山林旋即燃起熊熊大火,万物灰飞烟灭。


    何塞静静看着自己的父亲,权力下的最后一丝人性随烟丝泯灭。


    统治者对他说成为继承人首先要灭绝人性,情与爱都是没有用的,他后来做到了。


    十几岁的少年何塞眼睁睁看到她在面前死去,却什么都做不了。


    他只能跪在地上,沉默地屈服。


    直到不久后在腥风血雨中上位。


    上一任家主的死因扑朔迷离,但无人敢追究。


    他坐到了,王座上,孤单一人的位置。


    可他没想到会遇见罗莎。


    他的罗莎啊。


    当他看到她第一眼,他是想毀了她的,可是她却让他爱上她。


    她已完完全全把他毀了。


    罗莎注视着血腥的屏幕,心灰意冷。


    时隔一年,她对他说出了同样的话。


    “请把我投到祭品游戏的赛场,让你的神来审判我,惩罚我,赦免我,我要跟麦克拉特一起承受。”


    何塞崩溃:“你怎么能为了他这么做?”


    “你觉得麦克拉特很爱你?很爱很爱你?”


    “他愿意舍弃自己的生命给你么?不,他不会的,他跟我是一样的,我们就是这样,刻薄,自私,独裁。”


    罗莎打断他:“不,他跟你一点都不一样,他是罗莎蒙德的儿子。”


    “把我送去吧,他会证明给你看的。”


    “你想都不要想。”何塞捧住她的手,她的手像他的心一样凉,他用手指拍打着自己的心窝,让她抚摸:“你让我的心很疼,我这里,我的这里啊,你看到了吗?”


    罗莎想为什么要单独强调心呢?大概因为他没有那个器官吧。


    “那要我怎么办呢?”她轻飘飘道。


    人怎么能阻止毀掉人的東西?


    罗莎从床上緩緩起身,去意已决。


    何塞抱住她:“Rosa,不要离开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即便是他没有的东西,却依然要加倍疯狂地献给她。


    “可是你没有啊。”她点点他的胸膛:“听到了吗?空的。”


    何塞对她几近疯狂:“那你对我有么?”


    “很不幸,没有的就是没有。”


    “我不能给你证明什么是爱,但是,我对你没有的,而对麦克拉特就有的,这就是爱。”


    “不。”他陷入癫狂。


    “你看啊。”她轻轻道,“给你希望,让你绝望,这就是爱呀。”


    最暴烈的,最血腥的。


    自然法则的,自我意志的。


    爱。


    她叫来了自己的小羊,抱起它,对他重复道:“把我送去祭品游戏的赛场,就像你曾经对我做的那样。”


    “如果你不那样做,我就替你做。”


    现在她已经不惧死了。


    何塞感到可怕,


    他不知道该怎样能留住一个不惧死之人的性命。


    曾经对生命的恐吓反而成为枷锁。


    她像一个淡定的杀手,眼皮冷冷睁开,没有情绪地割掉他的肉。


    他呼唤她的名字:“Rosa,你不能这样对我。”


    “可我已经这样做了不是吗?”


    他跪在地上抱住她的腿,可她却把他推开,迈出来。


    “把我送走吧,该结束这一切了。”


    “让你的恨,你的愧疚,你的折磨,都埋入地下吧。”


    ∽


    何塞失声站在原地。


    她一开始离去,那些湿漉漉的雨花与草地,树与雾,一直在他脑海里飞舞,随着千万朵花瓣浩浩荡荡漂流而下,血液一直流向抵达的地方。


    万籁俱寂,他緩缓抬手摸自己的心脏,感受着它的跳动,世上从没有一种东西让他如此不明白。


    他用手捂着那里,那最让他疼的地方,已经有东西要生出来了,可是以最暴烈的方式,懵懂的遭到了灭顶之灾。


    何塞不相信爱,他身上是没有爱这种东西的。


    但在他察觉前,他发觉自己已经把她的眉眼与双唇连同一切都一一爱过了。


    他仿佛看到她的身体穿过玫瑰园,他的玫瑰在风雨中义无反顾。


    何塞惊觉自己終于明白了什么是爱,可是再也不会得到她的爱了。


    他后悔莫及,立刻慌忙跑起来,下令去追她。


    她说她永远不会爱他。


    没事的,他安慰自己。


    他可以永远不需要爱。


    只需要她在就好了。


    他要把她追回来,永生永世陪着她。


    “礼官!”他下令礼官立刻終止比赛进程。


    礼官一改卑躬屈膝,拦在他面前。


    “大人,小姐她想要离开,您放她走吧,我已经传您的命令,中断了游戏赛场的全部通讯网。”


    何塞定睛看着这个仆人,他多年来最忠诚的狗。


    他伪造了命令,背叛了自己。


    他很快地把他处死,身上不溅一滴血。


    直播全部中断,最高等级的命令帶有不可逆性,恢复通讯网络需要时间,他只能压住隐隐不安,往赛场赶。


    他对驻军下令,终止比赛,任何人都不能伤害她。


    她去找麦克拉特,麦克拉特会保护好她吗?


    ∽


    麦克拉特被关进帝国监狱中,经受了各种严刑拷问。


    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只能确定她确实没有去找他。


    那一天,直到麦克拉特濒死时她也没有出现。


    漫长的季节里大都会又下了一场大雪,天晴后,雪化成水回到了天空,被雨水冲刷,没有留下痕迹。


    何塞依然在等待。


    军队锁死整片大洋,却一无所获。


    她生死未卜。


    何塞孤身回到家中。


    偌大的宅邸空无一人,他没有搭电梯,而是缓缓走上台阶,一重又一重。


    阁楼的房间,一切东西按照她在的时候整齐摆放,床头有一本笔记,何塞一眼认出书上的某些批注,它曾经的主人是罗莎蒙德。


    他颤巍巍打开,里面夹杂着一封信。


    一封罗莎写给死去的罗莎蒙德的信。


    轻飘飘的字体在苍白纸页上大开杀戒。


    “亲爱的罗莎蒙德,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已经是在你死后二十年以后了,我带走了你的研究成果,那一粒小小的物质毫,猜猜我是怎么带走的?


    关于麦克拉特,你的儿子,我利用了他,我替他挡下的那一鞭子让我获得了他的信任,我知道我得到了有力的工具。


    我忍着恶心与他拥抱,与他对视,而他,竟然轻而易举信了,这为我的离开极大争取了时间。


    二十年过去了,这个世界在极权笼罩下并没有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但总有人要做些什么。


    有一些人总是天生高于人——指的是人格,


    那些逝去的无辜的生命远比罪恶累累的统治阶层更高尚。


    我一定要活下去,活得比他们更长,更久。


    第七区已经毁了,


    第七区永不遗忘。


    落款,罗莎。


    看完了,何塞又看了一遍,然后又看了一遍,知道自己还会看无数遍,他抚摸着上面的文字,思考她写下这些字时怀着怎样的心情。


    她在他身边侧躺的每个夜晚,那些缓缓推动的时间,她的迟疑,坚韧,痛恨,那些混杂着战栗的喘息,肢体的焦躁,用手触碰,仿佛被褥上还剩下了许多犹豫过后的余热。


    当她躺在这张床上时,落上眼,都在不动声色想着怎么保全逃离,她静静蛰伏,一腔孤胆。


    一路上捧着信,他低下头,仿佛能从上面嗅闻到她的味道,


    信上没有他一个字,麦克拉特出现了多少次?那个女人出现了多少次?第七区出现了多少次?


    抵齿的悲哀与兴奋堵住他的生命。


    罗莎啊,这就是你的全部吗?


    一直都没有我吗?


    即便我占据你的生命依然没有吗?


    罗莎啊,


    你的思想依然长存吗?


    你愿意毁掉我的一切吗?


    用你从来不曾对我有过半点的壮丽宏大柔和绝望的——爱,


    来吧,罗莎,亲手毁掉我吧,


    我会亲眼看着你把我的制度终结,


    我会一直等待你,一直活到你完完全全毁掉我的那一天。


    他的泪水滴在信上。


    落日余晖已经下来了,从阁楼的缝隙洒进一道微弱的光,何塞微微抬头,隔着那丝缝隙望向宇宙,晚霞烫的天空斑驳沸裂,晕眩般,是命运的感觉。


    ∽


    一个月后,何塞召见了麦克拉特,这期间这位曾经的帝国太阳一直被收押在最高监狱中。


    “你知道她带走了毫吗?”


    见他面色怔楞,何塞如释重负叹口气:“哦,你也不知情啊,但她真的做到了。”


    何塞把信举在手心


    给他看,这么多字,她一个字也没留给他,他只让麦克拉特看,不让他碰一点,信里,罗莎称接近麦克拉特只是为了利用他。


    “不,这一定是假的。”


    麦克拉特歇斯底里。


    他痛苦的表情令何塞宽慰又愉悦:“伪造这种东西很没必要,承认吧,你被她耍了。”


    何塞把笔记本放在他面前,给他看:“从一开始她就在利用你,在疯子教授那里,靠近你是为了让你打掩护,她的目的只是为了带走毫。”


    麦克拉特面容扭曲,他的伤没有痊愈,猛地咳出一口鲜血,他不敢相信这是欺骗。


    何塞的声音轻如烟灰,带着得逞的古怪笑容:“我的儿子,你告诉我什么是爱,可你爱的人也不爱你啊,凭借这封信,我完全可以以叛国罪论处你。”


    麦克拉特表情狰狞,头顶那道低冷的声音直直刺穿他的心脏。


    何塞垂下目光,直视他,他的眼神太复杂了,同情,可怜,得意


    “很痛,对么?但我希望你能更痛一点,这样你才能记住她带给你的伤害有多疼。”


    “麦克拉特,我可以原谅你,你只是被她利用了,我们是兄弟,我们是父子,我们曾经是朋友,我们要把她抓回来,不管她跑到天涯海角。”


    “我们要不惜一切代价找到她,不是吗?”


    他对麦克拉特伸出手:“来吧,我亲爱的弟弟,我的儿子,未来的大神官,你将成为我的新左右手。”


    麦克拉特跪在地上,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啕。


    就像二十年前的何塞那样,他屈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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