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莎整理着写字台上的文件,这几日神官疯狂地不停地写信谏言,越来越多,堆成小山,飘花的乌黑字体满满都是对費德麗卡的谴责。
何塞如果不回复批注,他就会以各种途径拨打银宫内务专线,每天如此,坚持不懈。
“神官,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阁下,关于斯文顿长女的恶劣行径,您不能——”
啪嗒,何塞结束了与这个男人长达两小时的通讯,挂断电话,他扶着额头问罗莎:“你觉得在这里工作怎么样?”
“有点无聊。”
“是啊,这么无聊的工作我却要做一辈子,所以你就可怜可怜我,陪着我一起好了。”
他的声音被风刮到卷宗里,吹拂又划开,透着浓浓的委屈,谁愿意听洛尔迦每天阴暗控诉两小时啊。
“罗莎,以后你做我秘书好不好?”
罗莎本能地摇头,天天不间隔地见到他,那她会疯的。
何塞呵了口气,眸光意味不明。
“那你想做什么?嗯?修了五个学位的罗莎小姐?”
“我想找一份收入稳定的工作。”
“比如?”
“做实验,做数据分析,或者教小孩都可以。”
她转了转目光,戳着两根手指:“嗯当然,我觉得在时尚界工作也是很好的选择。”
何塞托着下巴,挑挑眉:“时尚界?”
“对,就是費德麗卡那样的”
语气越来越弱,何塞正意味深长地盯着她,藍眼珠里掺杂了些不满。
他忽的起身,撩她的裙子。
突如其来,罗莎惊呼一声。
“你做什么?”
“你不是想救费德麗卡吗?”他把她抱到桌上,許多机密文件扫落在地,倾身半眯着眼,“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啊,罗莎小姐。”
信纸像雪纷纷飘落,平静地堆满猩红地毯。
他一只手伸到她后背,抚摸她的头发,一手把她的膝盖分开,让那两条腿抵住他腰侧,没有缝隙的契合,低下头,暧昧的吐息在她颈侧轻轻擦蹭。
浅色浮雕墙壁上挂着数米高的巨幅圣画,油画里圣子忧郁的眼睛投来冰冷高洁的凝视。
罗莎身体绷紧,相当紧张。
何塞低下头,闻她的味道,逼问道:“你跟麦克拉特最近见面了?”
说话时他声音低啞,腰身下沉,仿佛要嵌进她的身体里。
“他跟你说什么了?”
见她不说,他用手指撬开她的齿关,缓缓抵进,罗莎嘴角流出细细水渍,红润嘴唇反射着潮润黏腻的光亮,何塞呼吸随之粗重起来,瞳孔染上情欲的气息,像林间藍色的迷雾。
“你应该跟麦克拉特保持距离。”
“是他欺负我。”罗莎呼吸紊亂,气喘吁吁道,“这不公平,他欺负我你还要惩罚我。”
“惩罚”两个字刺了他一下,他的情绪衍生出一种古怪的欢愉。
“他怎么欺负你了,嗯?”
他粗粗喘气,坚实缓慢地起伏了一会儿,罗莎手机忽然响了,嗡嗡颤动着,何塞手比她长,抢先点了接通。
费德丽卡狂放的笑声传来:“罗莎,我被放出来啦哈哈哈!我们一块去喝酒啊!哈哈哈哈哈帅哥们我来啦!”
罗莎浑身僵住,原来何塞已经提前下达了命令。
她气坏了,怨恨地想推开他,推不动,蛮蛮地用拳头锤了他几下。
何塞像只伸长脖子的猫,嘴角吟笑,眼尾上扬。
“罗莎你在听吗,怎么不说话?”
罗莎想回答,被何塞弄得又是一阵急喘。
“喂,是信号不好吗?”
“喂?”
陡然间,他使坏一松手,她赶紧勾住他的脖子。
下坠胀大的充实感,何塞发出低啞满足的喟叹。
罗莎咬着他的领带,嗚嗚呜的,忍住不发出声音。
费德丽卡那头以为信号有问题,挂掉了电话。
“不許跟她去酒吧。”
她埋在他胸口不回答,他捏了她一下,疼得她叫了声。
“听到没有?不许跟费德丽卡去酒吧。”
他猛地,神性而卑劣的流出,罗莎额角头发被汗液濡湿,他给她擦了擦,捧着她的脸:“再来一次?”
罗莎扭了扭身体,他太用力了,在桌上硌得她很疼。
何塞托着她一翻身,“那换我,嗯?”
“别,我好累了。”
她把头拱在他怀里,有点可怜。
何塞微笑着看她,那笑容有点坏。
“是你先惹我的。”
他的眼睛沉下来,眼里有深邃的幽光,像萤火虫飞出洞穴。
那点蓝光在一点点将她侵蚀。
∽
第二天,罗莎刚睡醒,发现何塞居然醒得比她还晚,他刚睁开的眼睛迷蒙美丽,像灿蓝宝石,眼下的淡淡淤青昭示着严重睡眠不足。
她恨恨地扯过被子,谁让他非要折腾她那么晚的。
“几点了?”何塞刚醒来声音几分沙哑,低低的很性感,头脑完全是残存和困顿的状态,他的作息节奏完全被打亂了。
一夜未眠,凌晨时银宫禮官几次敲门,但都被他不耐烦屏退,他不想自己的兴致被打断,关于第二天的正裝之类也说不需要,于是禮官们都不敢再来提醒他。
天亮的尾声,他把罗莎鞋子摘了,自己的也踢掉,脚踩在地面,柔软的地毯吞没了足音,罗莎被他抵在卷宗柜上强吻,缠缠绵绵,零零碎碎的呼吸又长又深,最后他抱她来到床上
罗莎动了动,腰很疼,浑身都很疼。
“Rosa?”
他又在呼唤她的名字,罗莎没理他,在床上找着自己的衣服,但没有找到。
何塞模糊地看了眼手表时间,已经九点十分了,很快,他面容严峻起来,因为一天一夜的纵欲无度即将引发非常严重的后果,他记起今天是首相的就职典礼,时间就定在上午九点半。
他开始有些匆忙地穿衣服。
罗莎扯过他一条襯衫袖子,问:“我的衣服呢?”
“你自己找,快点穿好离开。”何塞现在无暇他顾。
罗莎隐约想起了什么,跳到地上,把自己衣服捡起来,给他看:“你又把我的衣服都撕裂了,我怎么穿?”
那裙子的惨象甚至不能称之为布,简直成了碎条条。
何塞一愣,忘记了自己昨晚居然做过这么冲动过分的事。
他试图安抚她,摸她的面颊佯裝道:“我让礼官马上送来一套新的。”
但他很清楚,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银宫是自己私人处理政务的场所,他行事严格,从来不放置私人物品,整栋大楼都找不到一块多余的布料。
罗莎敏锐地嗅出了他话里的虚伪,直接扯过他的白襯衫往自己身上套。
何塞蹙眉:“你不要穿我的衣服。”他今天还要穿这套仅剩的正装任命首相。
“那你把我的衣服还给我。”
“听话,你就藏在这里,不会有人发现你。”
何塞诱哄她,但经历了昨天的被骗后罗莎已然不吃这套。
“我光着身体藏在被子里吗?你看,你把我身上弄得乱糟糟的。”
她掀开被子,点着自己的身体,让他看他留下的那些耽溺作恶的痕迹,愤怒地气呼呼道:“我都说了不要了,不要了,可你非得我今天还有课,你现在就把衣服给我,我要离开这里。”
何塞很头疼,看
了眼时间,再过二十分钟,大批记者和贵族官员即将赶到,他还在为了衣服的事跟她争执。
而且,难道她就没弄乱他的身体吗?
他把穿了半搭的衣服褪下来,气愤地给她看自己的胸口,上面有一片干了的涎液,罗莎睡觉把口水流到了他胸上。
何塞嫌弃道:“你睡觉流口水的,谁家有独立行为意识且健全的成年人睡觉流口水?”
罗莎顿时哑口无言。
“你先出去。”何塞拿出以往的威严,强撑着脸色没垮。
“我不。”
“出去。”发号施令的语气。
罗莎把被子盖在身上,怒气冲天地光脚冲出了卧室。
何塞揉了揉太阳穴,微松一口气。
他慢条斯理把衬衣套上,起身,很快表情僵住。
那家伙,竟然顺走了他的裤子!
何塞命令贴身礼官用最快的时间回私邸取一套他的正装过来,他用食指点着表盘。
秒针咔哒咔哒向前走。
五分钟过后。
时间来到九点半。
礼官还没赶来。
他面色如常,心如死灰。
第42章 Inhere狙击
首相的专车已经抵达,梅爾从车里健步走出,精神饱滿地对大面积的直播镜头打招呼,银宮前被媒体记者圍得水泄不通,进出困难。
他兴奋难掩,深呼一口气,在卫兵的簇拥下登上了银宮的楼梯。
顶层金碧辉煌,巨大的桃花心木结构桌后,何塞正襟危坐,仪态高雅华贵。
每隔四年的这个时候,内阁班子总会重新轮换,历届首相在正式上任前,都要来到银宮,经过何塞的允许,由他来亲自任命。
从某种角度讲,他的职权等同于王。
梅爾怀着激动忐忑的心情,陈词激昂,对帝国表了一番忠心,然后向何塞身前走去,新就职的首相任命都要经过一道传统仪式——吻手禮。
“Youbrushthemgentlywithyourlips.”
禮官事先已经做好了嘱咐,梅爾来到何塞面前,弯下腰,然后出乎他意料的是,在官方媒体隆重而正式的镜头下,何塞并未起身。
这位掌权者面容寡肃,一双冰蓝眼珠波光幽闪,看上去心情不怎么好的样子。
梅爾不免困惑惶恐,这是对自己的任命不滿的意思吗?
罪大惡极!
当新任首相在自己面前汗津津惊恐之际,何塞滿脑子都在想这几个字,她简直罪大惡极。
如果他稍微挪动半点,就会被当场的摄像机拍到,他身下根本没有穿褲子。
他抬了抬下垂的嘴角,勉强挤出点僵死微笑,将今年的吻手禮很自然地免去。
然而,梅尔还在不停地,没完没了地讨好他。
面对此等热烈谄媚的笑容,第一次,何塞生出烦躁至极的紧迫感。
终于,他打断了首相的滔滔不绝。
“去准备就职演讲吧。”
这是恩允的意思,梅尔得了极大荣幸,终于兴高采烈离开了。
何塞微微侧过臉,抹去了额角的一滴汗。
几分钟后,敲门声响起。
“大人,褲子来了。”禮官奔跑着满臉狂喜,西褲在他怀里飞舞。
何塞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种心情,裤子来了就好像他命中不曾出现的救星,是具有魔法能量的仙女棒,帮助狼狈不堪的灰姑娘变身力挽狂澜。
他心抽了下,躺在椅背上,感到如释重负。
同时又狠狠地默念,
罪大恶极,她简直罪大恶极!
∽
任命仪式结束后,十一点钟是就职典礼,首相要正式宣誓就任。
银宫大厅里,卫兵拉起高耸巨大的红丝绒窗帘,让灿烂如炮火的阳光铺满房间,在光芒万丈下发表就职演说,会让公众产生相对友好的视覺隐喻。
何塞不动声色注视着那重窗帘背后,很害怕罗莎从里面衣衫不整蹦出来,随着一道道厚重帷幕升起,他心里微松一口气,但又很快提上去。
所以她在哪里?她甚至没穿衣服。
不,或许穿了他的裤子。
这是很严峻的问题,她该怎么衣衫不整溜出这栋密不透风的大楼。
他的眉间飘起淡淡的愁绪,很害怕会得到答案。
∽
今天大都会的名流都参与了这场极为隆重的首相就职演说,麥克拉特也出席了,他要为自己几年后的竞选做准备。
不掺杂情绪地同各路大臣贵族微笑交谈后,他来到人烟稀少的顶层走廊,有个鬼鬼祟祟的黑影一闪而过,黑影身上披着被子遮挡面目,形迹十分可疑。
那团影子钻进了兄长的私人办公室。
麥克拉特面色凝重,叛党近日行刺频繁,他怀疑这是预谋作案的杀手。
他一脚把门踹开,罗莎正在用力推开书柜后的密道,听到动静,惊得用被子把自己捂住。
麥克拉特看清她的臉后惊讶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而且她这是什么打扮?穿着拖沓的男士西装裤,上身却捂着被子。
“我不在这里能去哪里?”罗莎现在根本没有地方去,她原本想跑出这栋大楼,可下面人满为患,只能灰溜溜重新来到顶层办公室里。
她才知道今天是首相就职典礼,而自己没有衣服,整座银宫大楼里都是蜂拥而至的政客要员和架着摄影机的各路媒体记者,加上大批严阵以待的安保人员,将整座大楼里外圍得密不透风。
“我现在不能出去”罗莎捂着被子靠近麥克拉特,移动缓慢像朵地上长出的小蘑菇,她试探着扒拉他的衣服,“你能不能给我件衣服?”
麦克拉特捂着胸口,像是被玷污了贞洁那样:“起开,你别摸我。”
罗莎请求他:“你穿着这么多件衣服,借给我一件吧。”
“不给,我等会还有活动,你去卧室里躲起来。”
“可我今天还有课,快要迟到了。”
“你这样子还怎么去上课?”
他们两个争执时,外面传来脚步声。
梅尔带有不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快,加快第六区的新宝石矿的开采进度,必须把最珍贵的宝石献给何塞大人。”
“你上次不是刚送给何塞大人一块绿宝石吗?”礼官的声音响起。
“对,他上次很满意,但今天他没有对我用吻手礼!”梅尔尖锐的声音仿佛天塌了,“他为什么没让我亲他的手呢?”
“你先别考虑这个,你的就职演说要开始了。”
“礼官!你能懂我思路吗?我要先送宝石!”
“梅尔,你那种脑子有个锤子思路,要不是念在我们是大学同学,我都不会帮你。”
梅尔不悦道:“我现在是首相了,你要叫我首长大人。”
“好的梅尔。”
“闭嘴,叫我首相大人,哦,这次我想送红宝石,因为我的思路是上次送了绿色的,这次肯定要红色的更般配嘛”
他们紧锣密鼓筹谋着,渐渐的,脚步声走远了。
麦克拉特难以置信:“原来那块宝石砖是贪污受贿来的。”
罗莎也纳闷:“整个国家都是他的,有必要这么做么。”
“都是因为你。”
“关我什么事。”
“肯定是你提到了想要。”
“我才没有,他送的那种东西一点用都没有,搞不好还要额外纳税。”
罗莎不想在这里发生冲突,但麦克拉特不依不饶,在他看来一向廉明高洁的兄长之所以堕落,罪魁祸首就是她。
罗莎见他不肯脱衣服,又对自己声讨起来喋喋不休,她索性钻到了桌子底下。
“你出来。”
“我才不出去,除非你把衣服给我。”
麦克拉特想把她揪出来,两人互相拉拽着,不慎把旁边的小型储物柜打翻了,滚出来许多杂物,他们赶紧手忙脚乱收拾。
有一张模糊泛黄的旧照片,从最下层的那一盒抽屉里掉出来。
“这是什么?”麦克拉特拿起来看。
“应该是他的东西吧。”罗莎只是扫了眼。
这是一张合影,照片上有几个年轻男女,中心由一位学者打扮的中年男子带队,照片右边被撕裂,露出锯齿状的截面,截断处只剩下几缕金发。
按照照片的尺寸,那里应该还有一个人。
麦克拉特说他从来没见过兄长展示过这张
照片。
罗莎若有所思,点着上面的那个中年男子:“你不覺得,这个人长得好像学院的那位卷发疯教授吗?”
麦克拉特经她这么一提醒,确实感覺有些像。
按照教授的容貌估算,这张照片似乎有几十年的历史了。
他把视线看向那几个不认识的年轻人,少年少女对着镜头微笑,表情稚嫩,其中最为显眼的一位短发女孩单手插兜,她有令人过目不忘的惊艳容颜,乌发红唇,表情叛逆,另一只手揪着旁边的金发同学打闹。
几十年前的阶级矛盾还没有现在这么严重,否则,黑发平民调戏金发贵族,放到今天是无法想象的事。
罗莎没注意他的神情异常,只是快速捡拾着地上的东西:“别看了,快放回去。”
麦克拉特握着照片愣怔了下。
不知怎么,看到照片上的黑发女孩,那样骄傲甚至有些自负的眼神,他莫名感到了一种久违的熟悉感。
他悄悄瞄了眼罗莎,总觉得这两人很神似,上次她就嘲讽他写的论文是垃圾。
“你为什么还待在银宫里?”麦克拉特竟然现在才想起来问这个问题。
“还不是因为你,你让我救费德丽卡。”
“可是费德丽卡昨天就放出来了,等等,你不会昨晚在这里留宿吧。”
兄长的银宫可是从来不允许人过夜的,就算是政府公职人员也不允许。
罗莎有点疑惑,明明她都住了好几天了。
不过听他提起昨晚,罗莎立马跟他黑着脸要钱,表情像是受了什么奇耻大辱。
她严词厉色道:“加钱,必须加钱,还要再算上精神损失费,至少要一百个金币。”
“一百个金币?”麦克拉特只当她狮子大开口,“就算是海茵那个不会算数的家伙,也从没给过你一百个金币,你这是敲诈勒索。”
他把她强行抱到卧室里,罗莎咬了他胳膊一口,他疼得嘶嘶叫,很生气地把她放在床上,让她先在这里好好冷静下。
“我先走了。”
他故意在她面前振了振衣领,像只花枝招展的白孔雀。
很明显,有衣服穿他很有优越感。
“快把钱给我。”罗莎愤怒极了。
“不给,你别想唬我,表姐昨天就放出了,根本不是你的功劳。”
“也有我的一点点功劳,而且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随你怎么想。”
麦克拉特哼了声,傲慢起身,打算离开房间。
“贪婪又唯利是图的家伙。”他又小声说了她一句。
罗莎不懂喜欢钱有什么错。
被指责的委屈以及强烈的追债渴望让她冲动上头,她气鼓鼓冲出去追上麦克拉特。
麦克拉特眼睛瞪大了,没想到她敢追出来,他急忙带她躲到长廊里巨大的盆栽后面,这高达两米直径一米的巨型植物完美地遮蔽了外界的视线。
“给钱。”
“嘘。”
一伙记者正对着要发表演说的梅尔围追堵截,扛着摄像机轰隆隆经过,麦克拉特捂住罗莎的嘴,他好像摸到了她的舌头,湿乎乎的,带着微热的津液。
罗莎当即冲他吐口水,麦克拉特一跳很高,他踩到了罗莎的被子,又被脚下地毯绊了下,两个人从巨型盆栽后滚出来。
麦克拉特感觉一团很绵软的东西在将他镇压包裹。
他仰面躺在地上,罗莎摔在他身上,她胸口被硌得不舒服,飞快爬起来,于是姿势变成了骑在他身上。
麦克拉特望了眼周围。
很不幸,长枪短炮,众目睽睽。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
∽
“你下来。”麦克拉特恼怒的声音里有一种悲愤。
罗莎披着被子,从他身上衣衫不整爬下来。
所有的的媒体记者们看到了这一幕,都失语了。
他们架着肩头的摄像机,不知道是不是该继续拍。
这场骚动引起了整座银宫大楼的混乱,何塞很快赶来,他看到罗莎披着波浪般的瀑布长发,披着被子缩在墙角,麦克拉特就冷着脸站在她身边,表情倔的要死。
在何塞的命令下,所有的镜头都掐掉了这段,一些官方直播画面临时插播进早已备好的视频,观众都没有发现异样。
阳光明媚的大厅里,在因为不可描述事件被迫推迟一小时后,梅尔终于登上了台,历经沧桑地发表他的就职演说。
他是个很有仪式感的政治家,在此前排练了无数次,千辛万苦,精心准备,只为就职典礼完美的发挥。
可他极为体面的表演就这么被搞砸了。
那两个光天化日偷情的家伙抢走了大厅里所有的关注!他们把首相的就职仪式闹得乱成一团!
台上阳光明媚。
但梅尔的内心是凄凉的,他在短短一小时内精神打击很大,没了容光焕发,连来时春风得意的神情都蔫了。
心里苦,还要保持微笑。
何塞在高处俯瞰着,叹了口气,简直罪大恶极。
他转过身,罗莎蜷缩在办公室角落里,他的裤子穿在她腿上过于松垮了,而且她上身还滑稽地裹着一床被子。
麦克拉特则刻意离她远了一点,一副要挨训的神情。
两人都惴惴不安,知道山雨欲来。
“怎么回事?”何塞目光沉郁。
罗莎不吭声,她心虚。
见她低着头的样子,何塞皱起眉头。
“麦克拉特,又是你惹祸,你给我回家反省,晚点我再处罚你。”
麦克拉特用迷茫的蓝色大眼注视兄长,反应过来后险些吐血。
有没有搞错啊,她闯祸要害他受罚。
这偏心得也太过明目张胆了。
“哥哥”
“男孩子撒什么娇。”何塞异常严厉道。
麦克拉特恨恨看了眼罗莎,仰着头嘴角抽搐着离开房间。
何塞来到罗莎跟前,把被子扯下来,让她肩上裹着他的西装。
“让我看看你的伤。”如果那能称为伤的话。
罗莎警觉地向后跳,轻灵得像一头小鹿。
“不要。”她焦急道,“我的课要迟到了。”
“罗莎,好孩子,你要夹着我的去上课吗?”
他知道她那里还没清理。
“乖,快过来。”
见她很难以启齿的表情,何塞勾勾手。
他把她抱到桌上,低下头检查了她的皮肤,还有那里。
一夜风雨,泥泞不堪。
他蘸了点药膏,一根手指探进去,罗莎哆嗦了下。
“怎么了?”
“凉。”
他的手指在里面动了动,用好听的声音问:“哪里凉?”
柔韧嫩蕾卷曲,罗莎咬着他的胸前扣子,被他折腾得浑身软绵绵。
抹完了,他擦干手指的液体善意道:“药物起效会有点疼,所以我不建议你今天去上课。”
罗莎硬着头皮道:“我要去上课。”
他笑眯眯,捏了她屁股一下:“那把腿并好,我怕你课上叫出来。”
罗莎换好衣服,披着头发逃一样离开。
几名近卫簇拥着她,从银宫侧面的偏门里离开政府大楼,车辆行到了路途中,又路过那段繁华市集,她下意识肚子咕噜叫了两下,今天还没吃东西。
“就在这里停吧,你们回去。”
罗莎下了车,直奔小吃摊而去,她买了两盒刚烤好香喷喷的饼干,因为太饿了,抓着一盒边吃边走,把另一盒偷偷藏在包里。
何塞平日里不让她吃这种东西,他说这种加入了巨量工业糖精的速食膨化食品不利于健康。
她吃的很快,嘴角的饼干渣忘了抹去,几个近卫鬼魂一样出现了,生冷地望着她:“小姐,先生说了您不能随便吃街上的东西。”
“我哪里吃了?”罗莎勉强理直气壮道。
团长拿起电话,开始小声汇报:“是的,吃了两包。”
“是一包,另一包我还没吃呢。”
团长点头肯定:“确定是两包了,另一包小姐藏起来了。”
罗莎很想哭。
电话那头何塞又说了什么,罗莎迈腿跑开,她往嘴
里不停塞饼干。
“您不能再吃了。”他们追上制止她。
罗莎小跑着,双腿磨蹭,她已经感觉到了那种异样和刺痛。
药生效了。
“你们要跟踪我到什么时候?”
“我们送小姐去学校,大人晚上会来接您,您的零食先交出来吧。”
罗莎在车上死死抓着自己包,搂在胸口,让他们无从下手。
忐忑不安地回到学校,教室里,她如坐针毡,磨了磨腿,置身隐秘的颤抖。
海茵凑过来,闻着味儿耸动鼻子:“我饿了,你包里有什么吃的啊?”
“不给你吃。”
海茵偷偷把手伸到她包里:“哇,垃圾零食,我从来没吃过这个,这就是贫民的食物吗?”
他两眼放光,坚持要吃。
罗莎很烦躁,护住包不让他摸,他拍来两个金币,登时她把金币默默收好,不说话了。
海茵吃光了剩下的饼干,甚至连渣都不剩,他**着掌心里的沫沫,对她说:“你这家伙真是爱财如命,之前不是有祭品游戏奖金吗?这么缺钱?”
罗莎没理他,身体现在又麻又痒。
她动了动腿,觉得很不妥,现在是课上啊,神圣的课堂,严肃的知识无比崇高的笼罩下太羞耻了。
她极力克制,可是太不舒服了,就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啃。
她憋得脸色通红,手机上何塞发来消息,微笑的表情,关切道:“还好吗?”
她正要敲字,那边意味深长:“上课要好好听课啊,怎么看手机呢。”
罗莎气得把手机关机了。
课后,海茵缠着罗莎要她带自己去买零食。
“就是在这个地址,你自己去好了。”
“你带我去。”
“你好烦啊。”她心情差得很。
“哈?你说我烦?”
罗莎望着他构造简单的大脑,坏脾气道:“海茵,我觉得你吃饲料比较好。”
“你意思是我是猪吗?别搞笑了,猪怎么可能有我帅?”
他叽叽喳喳反驳了会,见罗莎抱着课本往外走,追上去:“来,你说清楚,到底是什么意思?”
罗莎改口:“我只是说你脑子像猪并不是说你的脸。”
海茵这下放心了,松口气如释重负道:“我还以为你说我的脸呢,不对等等,你竟敢骂我,你往哪里跑?”
∽
下课后何塞来接罗莎,就职典礼的的相关公务已经处理好,他给她带来了鲜花和桂皮巧克力。
罗莎默默别着腿上车,他见她脸色煞白不肯接礼物的样子,举起双手投降:“我赔礼,我道歉。”
他也意识到下午逗她有点过了。
罗莎是很怕他的,尤其是他笑容满面的时候,不管他的捉弄还是赔偿她只能接受。
何塞撩着她的头发,眼睛透过车玻璃看到了追来的海茵,他到处找罗莎,她忽然不见了,正疑惑地在校门前张望。
何塞笑声有点冷:“我们家罗莎真是受欢迎,有这么多小男生追求呢。”
“他只是为了抢我零食。”
“哦,零食,说起来我说过不让你吃这种垃圾食品了,你说说你吃了多少?”
他盘问起来,在她分心时顺理成章地把手滑下去:“还疼吗?”
她真的恼了,拍他的手背,想让他拿出来。
“哦,不闹了,你看看花,你喜欢这种花吗?”
他把刚扎好的鲜花给她看。
何塞很喜欢看她炸毛的样子,同时心里又微微不快。
他盯着还在校外张望的海茵,那小子还在探头寻找。
胆大包天。
他的罗莎,是他的罗莎啊,
为什么总是有这种苍蝇一样的小男孩围着她转?
上次的情书还历历在目。
眉眼压下,何塞一阵不快。
罗莎抱着花,花很漂亮,正要低头闻花香,一粒子弹越过花丛直接穿透了花的头颅。
带有硝烟的风猛烈扑过来,罗莎一瞬间被何塞按在胸口,满怀花瓣在颤抖。
耳畔传来近卫团的低吼。
“狙击手,是狙击手!”
第43章 Away刺杀
司机紧急刹車,車辆在轨迹滑出轻微的漂移,像鸟从空中滑过的痕迹,又轻灵隐没在黄昏下。
剧烈震荡令罗莎一阵晕眩,何塞压下身体把她紧紧锁在怀里。
“狙擊手,是狙擊手!”
护卫话音刚落,第二颗子彈穿透防彈窗的裂隙,坚固的碎裂声刺破空气,玻璃像雨点飞落,风中的子彈擦着后脑飞过。
近卫團几乎是同时反应过来,他们训练有素将何塞罗莎掩护在身后,第三颗子彈的破裂声很小,发出淡淡爆发的空腔效应,似乎擊中了其中一人的身体。
“目标四点钟方向,顶楼位置。”
近卫團发现了位于大楼上的狙擊镜反光,他们第一时间呼叫支援,荷槍实弹冲进去,大楼里响起槍林弹雨。
何塞重重压着罗莎,罗莎感覺自己肋骨要被他挤断了。
“弄疼你了?”
她说没事。
何塞检查她的身体,发现没受伤后动作慢下来。
罗莎被他摸过的地方都是血,是他流下的。
见她一直盯着自己流血的身体,他淡淡道:“不碍事,处理一下就好。”
他说得轻描淡写,抱住她的头,摸摸她的牙齿,反複检查没伤口后,然后自己闭上眼。
罗莎发现他胸口都是血。
他中弹了。
几名近卫团骨干一直在車上严阵以待,他们见状动作快速地打开医疗箱,剪开何塞上衣,镊子刀具银光闪闪。
何塞搂着罗莎,额头渗出细汗,表情有几分难忍的痛苦。
子弹穿进他的皮肉里,打中他左肩,在里面陷得很深,而为了保持神智清醒,他没有打麻醉药物。
“Rosa?”剧烈的失血疼痛下,他濒临昏迷,呼唤她的名字。
“嗯?”
“叫叫我。”
罗莎小声念着他的名字,他眸光迷離地望着她,眼里是模糊浮动的蓝色,似乎被她安抚到了,剜肉刮骨的剧痛后,鬓角的汗沿着锋利下颌滴下来,罗莎用手帕为他轻轻擦去。
一颗子弹被取出来,清脆地落在银盘里,何塞的伤口被进行了专业处理,肩头的白色绷带不停往外渗血。
几分钟后,他的呼吸很快恢複正常,平靜地坐在后座,并没有让车辆启动,而是命令停留在原地。
夜色涌来,靜谧僵滞的气氛令人覺得可怖。
罗莎怕压疼他,往旁边挪了挪,可他把她搂得更紧了,受伤的左臂坚硬有力,似乎已经短暂止血恢复。
罗莎难以置信,微微发抖,他的身体太反常了,反常而强悍,到了不似人类的地步。
何塞抬着下巴,平和注视前方,很快得到了抓捕落空的消息。
他没什么表情,似乎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捏起那枚子弹在灯下细看,这种子弹是特制金属材质,远距離可以穿透一般的防弹玻璃,但他的座驾配置的是最顶级的高强度防护,第一颗第二颗子弹穿过必然会被消力——这一点狙击手心知肚明,所以他对准同一位置连续射击了三次。
这的确是何塞距離死亡最近的一次,第三颗子弹威力致命。
但那位狙击手射偏了。
近卫团把追查到的槍械残件呈上来,何塞扫了眼狙击槍,问罗莎:“你认识这种枪吗?”
“不认识。”她否认道,“我怎么会认识。”
“哦,可是我听说你枪法很好,专业水准。”
她的瞳孔惊恐放大,难道他已经知道养兄的事了吗?
“上次費德丽卡说你射杀了一头熊。”
“是”罗莎应着,她默默观察他的神色,掌心都是冷
汗,如果麦克拉特曾经承诺已经隐藏好关于养兄的事,如果他真的践行了那何塞应该不会知晓。
何塞的确是没有在意的样子,给她展示了那枚子弹,放在手心里冰凉地摩挲:“你也明白的,制造枪械的技术不难,难的是子弹,你覺得我们该怎么尽快找到行刺者?”
罗莎按照他的话顺着说:“那就沿着子弹查。”
“嗯,不错的提议。”
现有技术能研制此类子弹的军工企业,除了第一区,便只剩科技大区第二区。
“抓活的。”
何塞对抓捕行动下达了命令,第二区领袖卡尔的忠心有待可查。
如果第二区真的介入刺杀活动,那情况就极为复杂了。
他面色有几分难解的沉重,对罗莎说:“很抱歉,接下来一段时间你不能去学校上课了。”
罗莎这次真被吓住了:“不行。”
“听话,这是为了安全。”
她慌乱道:“你答应过我的,不会影响我的学业。”
“是的,但是今时不同以往了,我必须保障你的安全。”
这是一次目的明确的暗杀,有预谋有埋伏,甚至撤退都悄无声息,大概率由叛党主力组织,加上涉及第二区的排查工作,清理干净要花費很多时间,以往杀人死人何塞心里轻快平静得很,如今却含有隐忧。
他唯一牵挂的反而是身边的这个小家伙,他会牵连她一同成为暗杀目标。
在他身边是最安全的,也是最危险的。
罗莎听懂了他的意思,犹豫问道:“我可以去我家里住一段时间吗?”
“你家?”他反应过来是杜荷跟她的家,对这个词莫名抱有敌意。
“不行。”那样他会很长时间见不到她。
他示意司机回私邸,夜色奔驰飞逝,对她说未来一个月不要出门,大学里他会给她请假。
罗莎语气低下来:“你不能这样,我还有很多课,还有论文比赛算我求你了。”
他看着她垂下头真心实意难过的样子,刚刚他肩膀要断了时她都没那么难受。
“不行。”语气斩钉截铁,有点细细气恼。
罗莎没有放弃:“你知道的,妈妈情况很不好,我想住家近一些也方便探视她,她只有半年的寿命了。”
她越说越哽咽,他只能把她抱在怀里,轻轻拍她的后背。
“嗯,知道了。”
这么有孝心的孩子,他实在没办法。
而且刚刚他中弹了,她虽然呆呆的一副等着他快死的样子,但后来不是也照顾他了吗?
料想着未来一些时日,叛党大清理如果引发疯狂报复,那也只能是针对他来的,何塞妥协了。
但他还是强调:“还是让近卫队跟着你。”
“不用,我自己就能生活得很好。”
何塞冰着脸,不高兴的样子:“你真的坚持如此吗?”
“嗯。”
黑色长车像一尾暗夜里的幽灵。
“掉头吧。”他终于同意了。
在靠近罗莎家街道的地方把她隐秘放下,贫民区的房屋萧瑟破败,这样的混乱反而给他一种真实安全的感觉。
至少大楼上不会架有狙击枪。
何塞拖着半边受伤肩膀叮嘱她:“你少吃垃圾食品,睡觉记得关窗户,锁好门窗,睡觉别蹬被子”
“知道了。”罗莎小声道,认为他絮叨得很。
她背上书包轻盈下了车。
他忽然拉住她的手。
“每天要给我打电话,不,要视频通话。”
“我家里网络不好,不能视频。”
她从他的掌心抽出手,小跑着离开了。
何塞下车望着她离开,久久不动,好像一块望夫石。
身旁的近卫团长询问道:“大人,小姐她一个人会不会有危险?”
“如她所言,她之前都是那样一个人过来的。”
他偏过头,眼神里有了点别的:“费雷,你对她很上心么?”
“大人!”
近卫团都纷纷半跪下身。
何塞眼神凌厉下压,这群人低着头,一个两个心里都有鬼。
自己脑袋都要开花了,而他们还在想着她会不会有危险,到底谁是他们的主人?
强烈的冷风吹拂,他有点愁地叹口气:“不过呢,我们都被嫌弃了啊。”
罗莎谁都不要,他们都是多余的。
费雷还在坚持:“我们可以秘密跟着小姐,她不会发现的。”
“不用了,她自己会生活很好的。”他对他们笃定说,同时也在安慰自己。
有时做的越多,错的越多,管多了还会招人家嫌弃,再者用不了几天他就会把她接回来。
他的眼睛在她离开的方向慢慢眨着,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分别的滋味涌上来,人类微乎奇妙的情感令他困扰。
他不懂这种泛滥的情绪叫做思念。
∽
钢铁骨骼铸成的大楼里,狙击手从容不迫组装好狙击枪,给眼睛滴上滴眼液,保持眼球湿润,在瞄准狙击时他不会眨眼睛,全神贯注瞄准,他的肾上腺素疯狂分泌,心跳频率达到了一百一。
目标进入射程,隔着极远的距离,他已经看到了豪车内目标人物的侧脸,也看到了他身边的女人,他们坐在一堆制服近卫的包围中,看起来毫无防备。
“砰。”
第一枪_刺破防弹玻璃。
没有犹豫,扣动扳机,第二枪把玻璃粉碎。
马上就是第三枪了,这是仅有的最后一次机会。
他看到车身剧烈动荡中女人的乌黑秀发缠绕在男人肩头,男人把她压下,两具身体难舍难分。
“砰。”
第三枪他打偏了。
在路上,他拆掉狙击枪分段丢弃,借助人流与大楼的掩体易容逃离,因为刺杀活动,全区戒严,但他无比熟悉地势,知道哪里管制最为松散。
第一区的贫民区是最掩人耳目的灰色地带,这是他长大的地方。
太久远了,记忆里的街道已经有些变形,因为很长时间没回来,家门前长满丝苗与广藿的草丛,还有大片大片清幽的鱼尾菊。
月光像银白的霜降滑满屋脊,这里看上去已经很久没住人了。
他从二楼窗户翻进房间,沿着狭窄楼梯下到一楼,很多摆设像当年一样,没有移动,红色沙发套被洗得发白,静静的窗帘整洁落色,一切都昭示着这个家庭的贫寒。
他从冰箱里拿出酒,嘴角咬着烟,喝完后把衣服脱下扔到一旁,赤身走到浴室里,冷心冷情,洗掉身上的硝味道。
水流温和,流过强壮美丽的骨骼,他打开最暗的灯,镜子里的男人覆着面,露出的一双长眼绿得像莴苣汁,阴冷迷人。
他的腰很细,腿很长,脚底抓紧地面,哗哗地冲洗着,很不易察觉地某一刻,忽然动了动耳朵,手里握枪,漆黑夜色里,外面正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门开了,他的枪口也随之对准过去。
第44章 Memories养兄
罗莎已经很久没回过家了,这里離市区和学院太远,她偶尔会隔两周来一次,打扫卫生添置些东西,但是即便这样后来也被何塞中断了。
钥匙在门锁內转动,发出金属机械咬合的咔嚓声响。
在开门的刹那,她觉察到异常。
“有人嗎?”
黑暗中,她的心跳得好快,闻到了一股很奇异的味道,很快反应过来,那是子弹射出所产生的硝基化合物的气味,浓烈刺鼻,罗莎很清楚在射击时难以避免地会沾染上这种气味。
黑洞洞的枪口已经对准了自己,暗夜里隐隐浮现一双兽的眼睛,幽幽发绿。
她立刻想到了那个人。
“特里,是你嗎?”
男人的动作停顿。
“我是罗莎,你的妹妹。”
男人微扬着下巴,嘴唇沾着灰烬与烟丝,静静打量着名义上的妹妹,似乎在辨认她话里的真实性。
这些年殺手组织的训练让他几乎忘了感情,只有没有差错地执行各种危险任务,但是数次濒死前總有一张稚嫩的脸在脑海中浮现。
他静静望着她。
罗莎更加确信了。
上次见面,还是五年前,一个匆匆雨夜,特里把家里的钱拿走了,从此再无踪迹。
“特里”
特里放下手中的枪,他夜视能力极好,如果再晚一秒,她会被灭口。
他听到她的声音,也确认了她的身份。
“罗莎?”
小姑娘都长这么大了。
他冷冽地俯视着,缓慢摘下面罩,露出冷酷的殺手面孔,那一双摄魂夺魄的绿眼睛盯着罗莎,眼角的泪痣添了几分邪气。
他冲她大步走来,伸出双臂拥抱她,胸腔发出微微的喘息。
他太高了 ,罗莎被他捂在白腻坚硬的胸口,有些喘不过气,而且他身上好多水珠没擦干,抱起来把她都弄湿了。
她拍了拍他手臂,挣扎着让他松开自己。
特里有点痛的闷哼。
罗莎从他怀里探头:“你受傷了嗎?”
“小傷。”
罗莎在他腰上摸到了血。
房间里为了隐蔽没开灯,蜡燭点上了,发出明黄温馨的光亮。
特里伏在破旧沙发上,身上有一种病弱气息,但罗莎知道,他少年时期一拳能打死一头牛,脾气坏得要死,天天都在打架。
这次暗杀撤退时他被一颗子弹擦中了,傷口在腹部,不过傷的不深,有了防弹衣的缓冲只算輕微破皮。
罗莎给他腰上一圈圈缠绷带,他问什么她就答什么。
“杜荷呢?”
“妈妈在医院里。”
“得了什么病?”
“治不好的病。”
“其他的兄弟姐妹呢?”
“几年前都離开了,现在只有我跟妈妈在一起。”
他们一直很穷,在杜荷小姐患病丢失政府补贴的工作后,最后一点微薄的收入来源也失去了,孩子们被迫离开,这个家也随之分崩离析。
燭光一阵跳动,特里半边脸逆着光晕,刀削似的侧脸棱角分明:“你怎么没走?”
“我要赚钱治好妈妈。”
在他离家的那一年,罗莎剛剛收到大都会学院的入学通知书。
他半眯着眼:“你怎么赚钱?”
“等我毕了业找到工作,当然现在也可以兼职。”
“你现在在哪里读书?”
“大都会学院,我有五个学位要读。”
“怎么那么多?”
“嗯,担心找不到工作,所以要多准备几个。”
时隔好多年,兄妹重逢,虽然亲密,但總有一种奇异的生疏。
罗莎仔细打量特里,他的棕发颜色更深了,茂密得像一头狮子。
她给他找来了曾经的衣服,有一些都穿不下了,这些年里他长高了,也壮了很多,手臂的肌肉线条鼓起又粗又硬。
“还有酒嗎?”
“你受伤了不能喝酒。”
罗莎內心很清楚他跟一小时前的刺杀脱不了关系,躲回家里是来避难的,但不管怎么说,遇见特里,她總归是高兴的。
至少他还活着。
一开始,刚被捡到加入家庭的时候,兄弟姐妹里她最怕的就是特里,他脾气暴躁,沉默寡言,少年时就经常打黑拳,经常参与街道上各种恶性斗殴。
因为罗莎第七区的身份,从小就受欺负,有一年罕见地下了雪,孩子们玩疯了,雪球弹药充足,他们逮着罗莎追,把她吓得哇哇哭,特里高大魁梧的身影就那么在暴風雪中凭空出现了,他亲手教训那些熊孩子,用雪球把他们打得棉袄都湿透了,引起了周边邻里的联合投诉。
他在外人看来恶名远扬,但在罗莎看来是一位外冷内热的兄长。
他喜欢种花,喜欢恶作剧,总是用一副像是挖到宝贝那样的神情把罗莎叫过去,神秘兮兮地往她口袋里放蛇,吓得她哭了,然后又哄着给她买糖吃。
再大点,一切都在变,但特里照旧作息规律,他十分自律,一天要打三顿架,少一顿都不行。
他长成了白皙俊秀的男人,高大挺拔,骨骼粗壮,如一枝花。
每次走在路上,总有一堆人在看他。
罗莎十二岁时,身体初潮,遭遇第一次大规模流血,她以为自己要死了,杜荷外出打牌夜不归宿,她打去电话始终无人接通后,像往常那样忍受了一会,血还在流。
她从楼上下来,特里刚打完架回家身上杀气腾腾,她哭着去找他,不停抹眼泪,说自己可能要死了,而妈妈再不回来很可能就见不到她最后一面了。
她身上有一股新鲜的血腥味,配合她的哭声特里大概明白了,他出去一趟,回来时英俊的脸明显垮了,像是遭受了很多不清不白的折磨,他手里拎回很多女性卫生用品,另一只手抱起不安的罗莎,冷着脸上楼梯一脚踹开卧室门,跟她说这是长大的表现,不要害怕。
罗莎躺在小卧室床上,盖着毛茸茸小毯子,捧着他煮的生姜水,问他:“你也每个月会流血吗?”
特里双手环胸,一双绿眼露出罕见的郁闷:“我当然不会那样,我是男人。”
“是你还是所有男人都不会?”罗莎不懂,她好像误会了什么。
特里把生物书拿来,翻到人体那页给罗莎看。
罗莎这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她早就学完中学生物知识了,而且当时老师模糊地讲完,考试也不会考,于是就淡忘了。
感觉到一阵痉挛,她难受地蜷起身体,肚子好疼。
特里没办法,陪着她,给她喂了些消炎药。
整晚他在房间里守着罗莎,一个人翘着腿躺在小沙发上,半夜里她又哭,这是以前其他兄弟姐妹都经常抱怨的,罗莎总是做噩梦,半夜哭个没完。
特里摸她的头安抚,给她把眼泪擦去。
他守了她好几天,别人喊他打架都不去,给她买爱吃的糖果巧克力,双手支着下巴在床边看她吃东西,她吃的很香,他给她抹去嘴角的饼干渣。
特里辍学后找了份伐木场的工作,做一些粗重的活儿,罗莎那时候提前在读大学知识,还是没褪去稚嫩的好奇懵懂的年纪。
他扛着木头,整日挥汗如雨,有次被别的伐木工砍的木头砸到了,受了不輕不重的伤,杜荷整天打牌,偶尔织织地毯,嘱咐罗莎放学后给他送鸡汤喝,每次她提着饭盒出现,特里让她也一起坐在木头上吃。
“你妹妹啊?长得真可爱。”
几个工友想要摸摸她的头,但被特里阴森森瞪回去了。
汤里除了鸡肉还有很多香菇,是罗莎从伐木场回家的路上新摘的,那时候她毛毛躁躁的,短头发,背带裤,像个小男孩,爬树掏鸟窝,山林里的鸟蛋特别雪白特别大,吃起来滋味很美。
特里每次都不声不响把鸡汤喝完,干完活后两人一起回家,路过一颗很高的鹅掌楸,他问她:“要花吗?”
罗莎抬头看到很漂亮的鹅黄花瓣,温暖辉煌,像树上开满了郁金香。
特里轻轻给她折了朵花,罗莎抓着花回家,一路开心得直蹦跶。
圣诞夜,杜荷又出去打牌,特里当晚留在木场索性不回家了,外面天寒地冻,他让罗莎待在工人们休息的小木屋里,她坐在植鞣皮座椅上写作业,煤油抛光过的地板又滑又亮,屋内蜡烛与火焰的味道在燃烧。
到了午夜,电视节目里播放着倒计时,大家都聚集在一起,演奏各种乐器。
几个工友里布兰登钢琴弹得很好,而崔斯坦擅长小提琴,剩下的欧文则对乐理一窍不通,他找来了口風琴,唯一的目的是让它嘟嘟滴发音。
“女士优先,我们应该请一位小姐先点歌。”
他们把目光放到唯一的异性身上。
“罗莎,点个歌。”特里跟她轻快道。
“我不知道。”
“你平时总哼的那个呢。”
“我只小时候听过,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特里认真哼了下:“是这个调吗?应该是甘蓝仙子,一位专门唱高音的老太太的歌。”
罗莎没想到特里平时冷冰冰的,但在细微的事上会注意得那么仔细。
他打了个响指,于是乐队奏起了甘蓝仙子,他们配合得很好。
渐渐的,罗莎回忆起了那熟悉的旋律,那是她流浪时在帝国大剧院听到的歌曲。
“是这个吧?”特里拿了瓶啤酒,启开,黄色的泡沫像花环一样溢出来。
罗莎激动地点点头。
他翘着腿饮了
口啤酒,嘴角微微上扬。
壁炉里的木柴在燃烧,火焰在跳动,就像长在这座房子的黑红色生命,音调每拉起一下,火焰便颤动一分,一切即将衰弱,又转瞬新生。
演奏结束,罗莎跑到屋外冷风中透气,听到几个男人在那里低低说笑,声音里都有点醉意。
“特里,你不是不爱吃蘑菇的嘛,以前闻到香菇味就作呕,怎么最近天天吃?”
特里淡淡看了眼这边,罗莎躲起来,跑进屋子里,没有再听到那头说话。
电视机里播放着美丽且欢快的音乐,房间里暖融融,罗莎醒来时,发现自己睡在了沙发上,身上盖着特里的衣服。
“睡醒了吗?”
“嗯。”
炉火把她的腮照得又粉又红。
“杜荷来电话了,回家吧。”
他把自己厚重的手套给她戴上,领着她走夜路回家。
“音乐好听吗?”特里问她。
“好听。”
“嗯。”
罗莎没有再往特里的鸡汤里放蘑菇。
有天放学早了些,木场里几个男人围着一根格外粗壮的红杉木紧锣密鼓地低语,她探头探脑看,有几分好奇,注意到了他们飞快的小动作。
她脸色发白,他们在掏空的木头里藏了枪械,这里其实是反叛军的一个隐藏点。
特里对此没说什么,几周后,他病好了,把罗莎喊到林中空地,没有人的地方。
“我马上要走了,去很远的地方。”
特里对这个家没有牵挂,唯一不放心的只有自己的小妹妹。
在离开前,他有必要教给她很多东西。
他把枪拿出来,牵着她的手低声引导,教会她怎么扣动扳机,子弹怎么上膛。
他抚摸枪械的动作很缓慢,就像男人在痴迷抚摸心爱女人的皮肤。
“砰。”子弹破风滑出。
“打得准一点。”特里敦促道,“必须打中那个靶子,看到了吗?”
他教给她许多射击技巧,罗莎的枪法被纠正得很准确。
当身体贴近时,他指着自己的心脏:“如果有人要伤害你,就打这里,知道吗?”
他用匕首示范,演示当她被他扑倒时她该怎么反击,他们躺在草地上,空气里游动着青草和露水的生涩味,他的一双绿瞳鲜艳夺目。
特里训练了罗莎三个月,告诫她以后每天都要至少练习一遍,在她的包里放着锤子。
“可我是女生。”
“我给你换个粉色手柄行了吧。”
对这个罗莎很满意。
一个雨夜,特里同杜荷爆发了激烈争执,他说要为了信仰参加革命军,杜荷斥责他那些都是叛党,特里当晚消失得无影无踪,附带卷走了家里大部分钱,从此再没回来过。
杜荷破口大骂了很多天,最后她哭了,这孩子是她从小养大的,感情深厚。
他犯下的是灭门重罪,家里从此对他闭口不提,他的名字讳莫如深,就像没存在过一样。
蜡烛烧到一半,绷带快缠好了,罗莎伤口处理很优秀,家里有病人,从前特里又总是很容易受伤。
特里很有伤员的自觉,全程配合着她,忍住疼痛一动不动的。
他继续之前的话题,对自己的妹妹说:“你这么聪明,学业根本不是问题。”
“嗯。”罗莎把那些记忆放在心里,没有问他这样的伤口是怎么来的。
她垂着眼,睫毛像小扇一样忽闪,能感觉到两人间气氛奇怪,他们都在心照不宣地隐瞒。
特里缓慢开口:“我已经看过这一届祭品游戏了。”
罗莎抬眼望着他,眸光在跳动的烛焰下微微颤抖。
“当然,革命军都看过了,你在军队里很有名,当时赛后我们在场地里放了火,以为能接到你。”
他微微倾身,捧住她的脸:“罗莎,跟我走吧。”
第45章 Hide信天翁
“特里,不可以的。”
黑暗中,罗莎拿开特里的手,拒绝了他的提议。
“媽媽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我想陪着她。”
“她那样的病也活不了多久,革命总是需要牺牲。”
罗莎震惊了,他怎么能面无表情说出这样的话。
“是媽媽养育了我们,我们怎么舍弃她不顾?”
特里只是冷漠道:“你难道还不明白嗎?那女人是个骗子,杜荷领养我们只是为了政府的抚恤金,她什么时候管过我们的死活?”
罗莎沉默了。
“她是我们的妈妈,她没有虐待我们,给我们住所,让我们读书,不管出发点如何,这已经很了不起了。”
“你倒是很有感恩之心。”
他轻轻呵了声,把长腿搭在沙发上,打算今晚上就这么睡下。
罗莎心里惴惴不安的,她摸着楼梯扶手上楼,有一种恐怖的猜想开始蔓延,特里看到了么?
如果他真的参与了今夜的刺杀活动,那在瞄准镜里看到何塞的同时,她呢?有被看到么?
她一脚險些踩空,还好反应及时抓得快。
特里腾地直起身:“怎么了?”
“没事,只是滑了一跤。”
“傷到了嗎?”他冲她走去,缓慢逼近,楼梯上响起咚咚声,光影明灭,两人目光交汇在一起。
罗莎往高處又迈了两步,像是在后退。
特里步伐没停:“我看看你有没有傷到。”
“我没事。”
罗莎已经退到了卧室门前,背靠着墙壁,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此刻任何东西发出的一点动静都能让她心脏揪起。
特里停下脚步,望了眼黑乎乎的窗外:“别害怕,只是风。”
他看着罗莎的眼睛:“不要担心,第一区的警察都是蠢猪,他们找不到这里,也不会连累到你。”
他来的时候已经分批處理掉了枪械,一路销声匿迹万无一失。
罗莎声音犹豫,弱弱问:“如果真的查到你呢?”
“那我就把你锁在怀里,这样他们就认为是我挟持你。”
罗莎沉默了,他是会撇清关系的。
“那我去睡了。”
“嗯。”他的眼睛比马鞭草还绿,侵略性地注视她,眼底凝聚着一道绿色的漩涡。
“晚安,我的妹妹。”
∽
隔天,海伦她们见到罗莎吓了一跳,因为她脸色白得几乎没有血色,極虚弱的样子。
“罗莎,你是没有睡好吗?”女生们都很担忧她的身体状况。
“我没事。”
昨晚风声凄厉,仿佛有桀桀笑声,罗莎一夜几乎没入眠。
她天亮下楼时特里已经醒了,他给她做好早餐,罗莎低头咀嚼面包,全程心惊胆战的。
匆匆吃了一片,她赶紧背上书包来学校了。
今天生物课的老师帶队,班里同学乘坐大巴来到郊外的鳥类保护区观测记录小鳥,一路上兴致高昂有说有笑的。
到了观测点大家分散成小组活动,给保护区里的信天翁幼崽称体重,老师讲解着这种世界上最大的海鳥,它们的习性是只认窝里的,所以称取幼崽体重时必须速度極快,不然鳥妈妈就不认鸟宝宝了。
信天翁长得很大,洁白羽毛像云朵一样柔软,看起来极为温顺,似乎很好欺负的样子。
海茵他们又在胡闹了,这次他突发奇想主动进到了鸟窝里,一动不动蹲着,企图装作鸟宝宝蒙混过关。
结果他不出意外被叨了,疼得嗷嗷叫:“搞什么啊,不是说只认窝里的吗?”
“人家又不跟你一样是傻的。”
一堆人打打闹闹的,海伦见罗莎还没称小鸟,以为她害羞:“罗莎,轮到
你了,快,你给这只记录一下身高体重。”
“哦,好。”
罗莎把信天翁幼崽小心翼翼搬出来,鸟妈妈在一旁张着巨大鸟喙呱哒哒的,罗莎总是失神,被叨了好几次手。
就连海茵都感觉不对劲了:“你不会生病了吧?我等会帶你去我家看私人医生。”
“我不要去你家。”罗莎还记得被他哄骗的那场拍卖会,她感到很痛苦,如果当时她没有去,就不会有后来的一切她的人生完全被戏剧改变了。
海茵愣了下,以为那件事都过去那么久了,没想到她反应还这么大。
“我当时只是跟你闹着玩的”
罗莎沉默地转过身:“可我当时都想死了。”
一整天罗莎心情都很压抑,下意识不想回家,但又怕特里出什么事情。
最后忐忑地回来,还好,他待在家里养傷,相安无事的样子。
“回来了,晚上想吃什么?”
她进门的时候身上扑来一股森林里那股朽败的气味,浑身都是苍耳,丝袜又黏又湿,特里给她把小刺球一个个摘掉,然后去到厨房里,很自然地系上围裙,领口微敞,胸肌沟壑若隐若现的。
罗莎说随便吃点就好,她委婉地询问他今天有没有出门,见到什么人了没,他说没有,一直待在家里,这令她悬着的心微微放松。
她上了楼,把袜子褪下来,躺在卧室床上,接到了何塞的電话。
“今天做什么了?”他低沉的声音响起。
“生物课去了鸟类保护区。”罗莎缩在被子里闷闷回。
何塞在那头似乎感觉到了她的失落,声音温和:“小鸟啊,毛茸茸的很可爱,你有看到信天翁筑巢吗?”
“有的。”
罗莎被他引导着,一回想信天翁的豆豆眼,顿时傻乎乎还挺开心的:“那种鸟很呆,它们只会认窝里的,我被叨了好几下。”
何塞毫不留情:“你被鸟叨了,还觉得鸟呆?”
罗莎:
她真的很想掛断電话。
何塞觉察到冷场,立刻附和道:“听起来这么好玩啊?下次带我一起?”
他像是在温柔请求她。
罗莎说不要带她,他非要她拍手上的照片,要看她傷的重不重,那种海鸟拧人都很疼。
罗莎拗不过他,最后发给他,他当即要派人送药来,被她惊恐制止了。
“我自己贴了创可贴。”她拍照片给他看。
“嗯。”何塞为了展示自己的公平,也把自己拍的照片发来,他的手很漂亮,手臂很长,领口的纽扣没系,微微露出点左肩的绷带和隐约的乳白肌肉线条,身前餐盘里摆着几件食物,他自己单独用餐时布餐总是很简洁。
罗莎把照片放大,问他右下角花瓣碟子里是什么吃的。
“枫糖浆戚风,下次我们一起吃。”
“再等等吧。”罗莎推脱道。
外面似乎又起了风,楼梯传来木板松动的声音,天黑了。
餐桌上,特里盛好汤,冷淡询问她刚刚在楼上跟谁打电话。
罗莎含糊说是同学。
“男朋友?”
“不是。”
“那是什么?”
“什么都不是。”
特里静静把盘子里的虾剥给妹妹,眼里一些难以察觉的东西在暗涌,罗莎被盯得发毛,低着头:“快吃饭吧。”
“好的。”
他把餐刀轻轻丢地上,弯腰去捡拾,看到她大腿内侧有伤。
罗莎要跳起来了,他摸她的腿。
“特里,你在做什么?”她用勺子敲他的头,被他单手挡掉了,他抓住她的大腿,把她按在座位上。
“这里怎么伤到了?”
“今天实践课在丛林里划到的。”
特里半跪在地上,在灯下细致看了会,粗粝的手掌被汗湿,有一股咸味。
他轻轻摩挲着,那不是划破的外伤,很明显是吻痕。
来自另一个男人的吻痕。
罗莎趁他思绪放空,推掉椅子,从他的大手挣脱出来。
“你,你以后绝对不能这样,我们都长大了。”
“长大了怎么了?”他缓缓从地上站起,“长大了你也是我妹妹,不是么?”
“我不是那个意思,但是”
很明显,特里比之前更危險了。
罗莎不知道是不是跟他这几年的经历有关,她绷紧身体,逃一样跑上楼梯。
老旧的地板像心脏一样跳动,她的小腿莹白有力,特里吐舌舔了舔手掌,把掌心的那层腥味舔掉。
他一个人把饭吃完,冷漠地收拾餐具,躺在沙发上听着水流哗哗冲洗,眸中幽绿的光芒渐渐沉下去。
∽
何塞掛断了电话,用餐巾矜贵地擦擦嘴,弟弟已经来到银宫了。
他叠着长腿,把麦克拉特叫来跟前训着,已经警告过他很多遍了,不许再跟她有牵扯,可他竟然在直播镜头下闯出这么大祸事。
“你太浮躁了。”
麦克拉特嘴角抿着,一声不吭,那副死样子让他看了更是无名之火。
“怎么,你很委屈么?”
麦克卡特沉默了半晌,最后别扭道:“您罚我就好了,没必要罚她。”
“哦,你很有担当啊,这时候还记挂着她。”何塞叉起手,“说说,我怎么罚她了?”
“她搬到了贫民区,这是很危险的决策。”
何塞扯着嘴角:“你是在质疑我么?”
麦克拉特说不敢,但那双眼是顶撞不服的。
真是翅膀硬了。
何塞轻飘飘道:“费德丽卡工厂里缺苦力,去锻炼下吧,磨磨你的心性。”
“那您先让她回来,那么乱的地方您就不怕出什么危险吗?”
何塞对他嗤之以鼻:“你担心她?你死了她都死不了。”
弟弟什么都不知道,他不知道罗莎曾经冷静地处决了想要侵犯她的人,也不知道前几天他们一起遭遇的隐秘暗杀。
他只是单纯对自己很不满。
是不满自己对她的安排呢,还是不满自己对她的霸占呢?
叛逆期的年轻人真是令人很头疼。
他眼神示意麦克拉特退下,可他杵在原地没有动弹。
“我以为哥哥会好好待她的,如果您不珍惜,那就把她还给我吧本来就是我先遇见她的。”
“还给你?”
何塞淡淡吸了口气,感觉一股怒意直冲大脑,血液在暴烈奔涌。
他的眼神冰冷无情,像在审视死物,没有一丝温度。
“礼官,把他的头发染黑,隐藏他的身份,今晚就送去费德丽卡的工厂。”
礼官在一旁候着,见状赶紧把麦克拉特往外面推,麦克拉特那双蓝眼执拗地睁着,瞳孔深处的裂隙像一道竖起的苹果籽,最后生冷转过身,宫殿的大门被訇然阖上。
四周空荡荡的,大教堂里晚祷的钟声在响,云霄下到处响起绵长回音。
何塞感觉受伤的左肩隐隐作痛,他脱下衣服,伤口崩裂开了。
他没有理会,一瞬间变得很累,圣宾叶家怎么会有麦克拉特这种蠢货,长什么不好偏偏长出了恋爱脑。
他慢慢伏在桌上,莫名地很想给罗莎打电话,想象她今天在林间的脚步,经过山林、石头、芦苇,拢手抱着信天翁,她的眼睛像母鹿那样青涩灵动。
他想立刻见她,想把她揽在怀里,想拥有她的气味,迫切抬起手,却又停下了。
那通电话从头到尾,罗莎甚至连他的伤怎样了都没问,一句话都没问过他,他明明给她拍了自己的照片,可她问的是那只该死的戚风小蛋糕。
她一点都不在乎他。
心脏的位置突然很疼,那种疼就像在提醒他还拥有这个器官一样,鲜红地跳动,就像是沾满毒素的活物。
何塞睡下了还在想这件事,胸口隐隐作痛,反复不解地想。
Howcruelwomenare.
女人真残酷。
第46章 revolution花牢
特里坐在沙发上喝酒,等罗莎梳完头下来。
两人目光微微触碰,罗莎看到自己製服都被洗干净了,在阳台雪白晾着,风一吹干得很快。
“以后这种事我自己做。”
特里不以为意:“以前不就我
给你洗吗?”
罗莎剛梳好的头发要炸毛了。
特里见她有点恼:“好吧,听你的。”
家里没食物了,从前罗莎面对家徒四壁总是习惯吃豌豆和马铃薯,用面包蘸橘皮酱,吃能果腹的最便宜的食物,特里捏捏她的胳膊,認为她太瘦了,影响身体发育。
兄妹二人难得一起出门买东西,特里做了乔装打扮,尽管半邊脸被墨镜遮住,但依然引来频频侧目,他天生棕发绿瞳,身高六尺五寸,腰细腿长,是一个帅疯了的大帅哥。
“他们都在看你。”罗莎認为哥哥的伪装完全不起作用。
他扶了扶墨镜:“你确定不是在看你?”
杜荷是个颜控,收养的孩子从小就漂亮,长大了不在乎是帅哥美女,特里如此,罗莎更是如此,在她剛把罗莎领回家不久,周围的小男孩们就都闻着味来了。
作为杜荷最骄傲的孩子,罗莎从小就是个美人坯子,这点见过她的都心知肚明,从小美到大,男生们都喜欢围着她转,甚至有时候为了吸引她注意力故意欺负她,罗莎不不明白这些,只是觉得他们像一群拉帮结派的翘尾巴小狗。
她讨厭狗,所以也讨厭他们,这种讨厌好恶是带有广义的。
天上下着快乐的青色小雨,两人在集市买食材,随意聊着天,气氛和缓了许多。
到了人多的摊位前,有人故意挤过来,特里挡在罗莎身前,不说话,直接把那男人撞飞了。
然后他牵起妹妹的手,油纸袋里包着鱼,两个人一起走,罗莎有些恍惚,这样子让她想起了小时候。
她记得养母刚收养自己的时候,其实特里是有些排斥的,在最初的几天他看上去不怎么欢迎这个新来的妹妹。
她一开始很害怕他,可当她被其他小孩欺负的时候,他又会出来揍一顿小孩们,然后牵着她的手回家,那时候回家的道路就像现在一样宁静。
他们缓慢走过湖邊,烟黑色湖面平静地落滿树叶,像是从水流中连根长出的木质脉络,阴雨寒冷的空气里飘浮着白雾剪影。
“要跟我一起走吗?”特里淡淡吸着冷气,“反叛军需要你。”
“我不想走。”
“你对反叛军还不了解。”现在对他也很抗拒。
罗莎专心道:“我现在最想做的是完成学业,给妈妈治病。”
“好,我不会强迫你。另外男人都是猪,不要跟他们交往。”
罗莎把眼睛望向牛皮纸袋里的死鱼眼珠,企图跟它有所互动。
鱼翻着白眼,无动于衷。
她只能硬着头皮直面特里。
“这几年你一直待在军队里么?”
“不全是,训练结束后,我成为了杀手,受雇于反叛军麾下的佣兵组织。”
特里描述那些地狱般的训练时,仿佛冷血动物,没什么情绪,在说到后来接的许多亡命任务,九死一生时也是如此。
很多人冒险成为雇佣兵是为了钱,但他的个人意愿则是为了更好地为反叛军效力。
这样的他,隔离于亲情之外,利益与立场都让罗莎感到陌生。
她直觉認为他依旧对她保留了什么,那天,他到底看到了么
她不想猜疑,却又不敢问他。
特里投来一瞥隐秘的注视,深邃的目光像桑蚕啃食桑叶那样默默蚕食。
他缓缓启唇,嘴唇红艳:“我一直认为,反叛军所进行的事业是伟大而崇高的,它会消灭暴政,推翻人类不公。”
“你觉得呢?”他停顿了下,特意询问自己聪明的妹妹。
罗莎问他:“那会死很多人么?”
“革命总会牺牲,总会死人的,就跟战争一样。”
特里目光平静,他做杀手的这几年,杀过很多人,也被很多人追杀过,死人对他来说是常态。
罗莎低声说:“现在的时代,很多人都在说政治主义,但对我来说,我看到的就是他们不停打来打去。”
她对于一切政府与反政府势力的武装对抗都采取审慎态度,因为她厌恶战争,受伤的总是底层民众。
“反叛军不一样,它是象征反抗自由与平等的。”
罗莎认为没什么不一样,难道死人还分崇高伟大么?
她并没有因为反叛军反对现行政府就赋予其特别崇高的意义,她更倾向于这是一种政權更迭,势力争斗。
因为历史上有太多这样的例子了,最后无一例外,政權都会被另一个政权推翻,再推翻,然后再灭亡。
她一直渴望能有一种真正的边际递增的东西出现,但是无疑何塞的铁腕统治影响到了她,在他的阴影笼罩下,她甚至想象不出那种东西是什么样子。
何塞让她变得很沮丧,很悲观。
他统治了她的身体,现在也要侵蚀她的思想。
罗莎一直在有意识地抵製,抵制他的入侵,但就像冰冷海水漫过身体,那是一种保持警惕却无法遏制的渗透,他那样的人太强烈了。
就像在她身体上蔓延而过的战争,被殖民,被以暴力的方式摧毁,又井井有条再进行冰冷的资源分割与再分配。
她摇摇头,情绪低迷。
“罗莎?”
“嗯。”
特里揉了揉她的脑袋,似乎意识到这样的话题太沉重了:“不想了,我们回家吧。”
∽
费德丽卡为了庆祝出狱成功,特地举办了场小型宴会,她盛装隆重,神采奕奕,刚刚出任了顶级时尚杂志的出版人。
这位出版界的巨子在社交界地位不减,此次宴会参加的人虽不多,但有头有脸的人物或其家属都来了,这代表她初步取得了何塞的谅解,尽管放弃了貴族身份,但终归血缘纽带不可分割。
她特意把地址选在罗曼尼庄园,这是名下最繁荣工厂的一处,地势高耸,随时可以看到工人们在下端繁忙劳作。
这座黄金庄园里处处走动着滿身华服的貴族和身份低贱的苦工,费德丽卡甚至雇佣了很多犯人,因为他们价格更便宜,别的貴族对下层人厌恶鄙夷,但她的眼里只有利益。
她坐在宮殿般的露天长廊内,端着下午茶照喝不误,貴族客人们则对周围下等人来回走动很不满,认为这太不文雅。
“没事的,我们喝的咖啡豆也是他们亲手种出来的,甚至是从黑漆漆的土里长出来的呢。”她安慰道。
贵族们皮笑肉不笑地微微扯起嘴角,海伦她们几个年轻贵族品尝精致的餐点,扇着扇子,担心被下等人身上的汗臭味熏到。
“话说回来,罗莎,你最近有见过麥克拉特吗?”
他们都有段时间没见他了,麥克拉特在学校里请了很长假,同学们都在议论他是不是去度假了,言辞里都是羡慕,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那天在银宮之后,罗莎也没有再见过他,他就像销声匿迹了一样。
谈话间,海伦用扇子盖住脸:“天呢你看那个人,头发像野兽一样,又脏又丑。”
席间贵族们看都不看,立刻附和着,纷纷表达了对低等公民的嫌弃。
罗莎望着被指责的苦工,目光微微诧异,一眼认出了他的与众不同。
他是漆黑的头发,体格高瘦,远远的一抹侧影,眼窝深邃,瘦削神秘。
她坐在高高的长廊台阶之上,静静看着下面低头的他。
贵族们起了新的话题,聊的热火朝天,没有察觉她的失神。
罗莎对费德丽卡说要去散散步,她翻过山头,去到山林工厂的深处,工人们住的地方有一圈铁篱笆围墙。
那名苦工一直在往那个方向走,她悄悄跟着他,这里的山地上长满龙舌兰,草丛低伏,她的脚步像鹿一样轻灵,踩在上面没有一丝声响。
“汪汪!”
罗莎听到狗叫声,本能地飞快爬到树上,布料与树干摩挲的声音沙沙响。
“你在搞什么?”
树下传来了低冷熟悉的声音。
麥克拉特皱着眉,抬头望着她,这个角度太糟糕了她的大腿又白又滑,丝袜有点微微透光,边缘有一圈蕾丝花边。
是哥哥给她选的么?好老土的款。他默默吐槽。
罗莎跟他说有狗,她被那只凶残大狗吓得从树上下不来。
麥克拉特从龙舌兰丛中抱出一
只灰色小狗狗:“什么大狗?它只是一只刚会走的小奶狗,又不是地狱三头犬。”
“好吧,就是它。”罗莎嘴上答应,牢牢抱着树干还是不下来。
麦克拉特一抬头又是她的腿他刻意扭过头,骗她说狗走了。
“真的走了吗?”
“真的。”
麦克拉特把小狗塞进外套内口袋里。
罗莎小心翼翼的,摸着树干,最后蹦了下来。
麦克拉特一直用手接着她,虽然她并没有用到他。
他们面对面沉默,罗莎注意到他的身上满是伤口。
麦克拉特这段时间受了很多苦,变瘦了很多,只有那一双蓝眼睛,依旧孤僻阴郁。
罗曼尼庄园位置偏僻,是适合苦力犯劳改的地方,关于他的身份,礼官办事严密,把他混在工人堆里,一点风声都没走漏。
这里生活环境极其恶劣,晚上睡觉时有蜘蛛钻进来咬他,此外还有很多小虫子爬来爬去,他现在天不亮就起床,跟工厂里第一批打鸣的鸡一块醒,吃不饱,要多苦有多苦,不听话还要被鞭子抽。
他看着罗莎:“你为什么在这里?”
罗莎拍拍身上的树叶:“这是我想问你的,为什么你会混在费德丽卡的工人里?”
所以,她只是为了关心她的好朋友。
麦克拉特不吭声。
罗莎追问:“是因为在银宫的事吗?”
何塞真的只罚了麦克拉特,没有惩罚她,这令她情绪有点复杂。
麦克拉特以为她这幅表情真要去跟哥哥讲,生气道:“你是要跟我攀比吗?这不是你能来的地方,这里又脏又累,不要来。”
“”罗莎对于男人的嘴硬有了新层面的认知。
麦克拉特继续不快道:“不用你管我,你还是自己多想想你失宠的事吧。”
“失宠?”
他又板着脸不答话了。
罗莎摸不着头脑,问他:“你在这里要做多久?”
“不知道。”
只要他不低头认错,大概会一直做下去。
在把他发配的路上,礼官一直在不停哀劝,扰的他耳朵都要长茧子了,但他一句话都没说,无论是受辱还是受罚,都冷静得出奇。
礼官说他太冲动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些话都是他心里积压很久的,即便她身份卑微,哥哥也不该那么待她。
麦克拉特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她不是哥哥的,是他先遇见她的,哥哥的做法不耻,哥哥才是小三。
对比之下,他向哥哥过问后再索要她,已经很礼貌了。
哥哥不珍惜她,而他会珍惜,非常非常珍惜。
唯一让他懊悔的是,他的头发被染得黑黢黢的,已然失去了最尊贵的贵族象征。
他觉得自己不漂亮了。
偏偏罗莎还在带有好奇地打量他。
这让他的心怦怦跳得好快。
第47章 Daybreak破晓
麦克拉特感觉自己心脏不是自己的。
怎么还跳,还跳。
她又看过来了,白皙的面颜,乌黑的眼,透着微微的不解,困惑的样子那么让人着迷。
自己仿佛要被吸进去了。
他飞快忐忑地乱想,对她不耐烦道:“你看什么?是在嘲讽我嗎?”
羅莎被他凶了一下,往草地里退了退,他的语气里依旧带有贵族的骄傲,说话都是仰着漂亮的脑袋,眼角斜斜,下颌凌厉。
“我没有嘲讽你,如果你指的是你的新发色的话。”她顿了顿,“我觉得挺好看的。”
麦克拉特有点恼:“怎么可能好看,你一定是在取笑我。”
“我真的没有。”羅莎很无辜,她指着龙舌兰肆虐的地面,“你看,影子落在地上,就都是一个色了,看不出什么分别,这有什么好嘲笑的呢。”
她说着真的低头看了看,睫毛华丽飘然地垂下,像一只遥远的蝴蝶。
麦克拉特眉眼微微松动。
烈日下,他们两个的影子碰在一起,长长地融合。
怀里的奶狗突然叫了声。
羅莎吓得抓紧麦克拉特的衣服,四顾张望:“有大狗。”
麦克拉特想说还是那只小奶狗,可话到嘴邊,很自然咽了回去。
他微微笑:“嗯,这一带恶犬出没,非常危险,而且都是大型猎犬,费德丽卡专门为它们在山上建了一座狗舍。”
“你见过猎狗捕食野兔嗎,那场面太凶残了,听说它们不光吃野物,还吃人。”
“费德丽卡的宴会快结束了吧,你该回去了,回去的地方恰好要经过狗舍,这个时间点猎犬们都被放出来捕猎了。”
羅莎听了瑟瑟发抖,她甚至闻到了那种恶犬身上散发的味道,它们一定就在不远处目露寒光盯着她。
麦克拉特把外套遮了遮,怀里揣着奶狗,往前走。
罗莎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麦克拉特”
她叫他的名字,真好听啊,在阳光下,清风吹拂着,他的名字就在她的唇邊绽放,微微的发抖,就像玫瑰花蕾上的清澈露水。
他特意多走了几步,优美地回头,罗莎无助极了,攥着裙摆,很害怕那些凶狠的猎犬从哪里突然蹿出来。
“怎么了?”他明知故问。
她咬着唇:“你能送我回去嗎?嗯就算是发挥你的绅士风度”
“哦,可是我记得有人说过这是小恩小惠啊,没有用处的。”
罗莎要哭出来了。
麦克拉特扬着下巴,嘴角有笑意。
他健步走到她身前,有点蛮地邀请她:“这附近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我住的木屋,跟我走。”
∽
一路上罗莎跟在他身后,警惕地张望,似乎还能闻到狗身上的味道。
“你能听到那种声音嗎?嗚嗚的,就是那种大狗的声音。”
小时候被流浪狗追着撕咬的经曆让罗莎浑身绷紧,每走一步都战战兢兢的。
“没听到啊,哦,好像又有一点。”麦克拉特悠闲迈步,她在祭品游戏里一些凶残猛兽都不怕,没想到会怕狗,是有什么原因吗。
“为什么你不喜欢狗?”
“它们咬我。”
罗莎记得很清楚,那群流浪狗拉帮结派,专挑她这样落单的小孩子欺负,她腿上被咬得血肉模糊,要不是后来养母捡到送医及时,自己差点就被咬死了。
“那是你遇到的狗有问题。”麦克拉特不知道罗莎的经曆,试图安慰她,“也有人品正直的好狗的,它们忠诚,友好,而且不会像猫那样不理人。”
“反正我不喜欢它们。”
他们两个完全说不通。
走了一段山路,在野草丛茂盛的地方出现了一座小木屋,它建在巨大的山毛榉树下,身后野生的接骨木和重瓣蜀葵天然茂密地生长,凤仙花的花汁与蜥蜴在其中潜伏摇摆。
经历了长久的风吹日晒,它的外观已经沧桑破败,但走到里面,意外的朴素整洁。
一张单人床,木板桌,小窗户,家具只有廖廖几件,麦克拉特把唯一的椅子给罗莎,自己坐凳子,他身上有木头和森林的苦香味,即便是做苦力,穷困落魄,他依然是爱干净的。
“等会你能送我回庄园吗?”罗莎看了下手机,这里太偏僻了,完全没有信号。
“现在白天宴会已经结
束了,马上就是晚宴,你愿意待在那里吗?”
罗莎摇摇头,她不太喜欢那种名利场的气氛。
“那我直接送你回家。”
“谢谢你,但是只要把我送出庄园就好了。”
而且,他看上去也很累了。
何塞的手段让人毛骨悚然,就这么把亲弟弟不动声色地贬过来,曾经那么耀眼的帝国太阳,向来捕风捉影的贵族圈层对于他悄无声息的消失,连点水花都没有激起。
面对萧瑟光秃的木板,罗莎忽然有一种不自在的愧疚感,如果严格确認的话,当时的祸其实算是他们两个人闯的
但他真的不该那样指责她。
“上次的报酬你还没给我,那是我应得的,不是我贪婪。”
被他那样说,罗莎还是心里很不舒服的,声音也带了点软软的委屈。
麦克拉特没想到会惹她难过,默了默,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我现在身上没有金币,可能要过一段时间才能给你你可以随便收利息。”
罗莎歪头想了想,养母说有的男人喜欢畫饼,什么都不付出才会空口承诺。
“畫饼。”她咕哝着,把心里话说出来了,才不想接受这种东西。
麦克拉特一下子坐不住了:“你说谁画饼?”
他被激得紅着脸,坚持不让她走,最后说要给她一个蘋果。
罗莎说除非是金蘋果。
他当然没有金蘋果,在床底筐子里找到一个,视若珍宝。
“你吃这个吗?”
罗莎不想吃,但是那个苹果太丑了,有点不忍心拒绝,她点点头。
麦克拉特洗干净手,给她削苹果,这是他数日来唯一的水果,因为水分不足外皮微微发皱,手感也不好,他不确定罗莎喜不喜欢,但他没有别的给她了。
他低着头用小刀慢慢割,因为连日劳作,曾经柔滑尊贵的掌心里都是茧,手背有很多深浅不一的伤口。
削好皮,他把苹果递给罗莎,罗莎認真啃着,发现这个苹果虽然外表皱巴巴,但甘甜可口,十分美味。
“是你从树上摘的吗?”
他倨傲道:“我怎么可能会爬树,跟猴子一样。”
罗莎停下来不吃了,他立刻果断不说话了,只是看着她。
罗莎被他盯得不自在,抹抹嘴:“你也吃一块吧。”
他摇头。
床底下传来几声动靜,纸箱里有一团东西在蠕动。
罗莎疑惑:“那是什么?刺猬吗?”
“嗯,昨天捡到的。”
麦克拉特这些天捡了很多小动物,他尤其喜欢毛茸茸的东西,把它们带回来救助医治,打算等天气一好就放归山林。
“来,你摸摸它。”
罗莎摸了摸小刺猬,上面的刺还很柔软,它要长大还需要好久。
她感觉有点痒,开心地笑了笑,这时突然又听到了呜呜的狗叫声,瞬间紧张起来。
“你听到了吗?有狗,它们一定是跟过来了。”
“哦,有可能”麦克拉特支支吾吾的,他赶紧把外套裹紧,但还是晚了一步。
奶狗的叫声越来越大,罗莎脸色由紅转白,她惊恐地发现狗叫声是从麦克拉特身上发出的。
麦克拉特见她快要哭了,只能把小狗从怀里拿出来。
“你看,还是它,刚刚那只小奶狗,牙都没长全,没事的。”
罗莎害怕地看了奶狗一会,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
她气愤道:“你骗我,这里没有大狗。”
麦克拉特急忙解释:“没骗你,庄园里真的有狗舍,很危险的。”
“但是,这只就不会咬人,你看它多可爱,每天都会去接我回家。”
麦克拉特举着小狗跟她展示它的外形是多么憨厚,毛发是多么柔软,眼神是多么明亮,他抓着狗爪子冲她挥手,罗莎发现小狗的前腿受伤了,那一双眼像亮晶晶的小星星,天真无辜。
她发觉它也不是那么吓人。
“它叫什么名字?”
“刚捡来的,还没有名字。”
给它取名字就要对它负责,麦克拉特现在没办法抚养它。
“好可怜。”罗莎情不自禁摸了摸狗头,这个狗宝宝连名字都没有。
麦克拉特征求她的意见:“你愿意给它取名字吗?”
罗莎认真想了想:“麦狗,麦克拉特的小狗。”
麦克拉特认为听上去很不错,简明扼要,于是他同意了。
外面天色渐黑,隔着简陋的木窗,他们望着天边的一轮玫瑰红,烟云醉酡,黄昏的腮粉色弥漫天际。
两人的影子映在木墙上,罗莎说自己该回家了。
麦克拉特把她送出庄园,罗莎先是坐上了地铁,又中途换乘巴士,她回忆起这几天,深夜独自回家的路上,总觉得背后阴森森的,就好像有人在跟踪自己一样。
她回头看了眼车厢内,都是昏昏欲睡的乘客,认为是自己想多了。
何塞承诺过他不会派近卫跟踪她,而特里整天都待在家里,所以没什么好疑心的。
她坐在窗边,巴士平和匀速地前进,沿途风景变换,靜静托腮凝望着,皎洁月光洒满街道,万物静默如谜。
∽
麦克拉特在很晚回到了小木屋。
自从罗莎搬到贫民区,每天晚上他都会跟着她把她送回家,然后再跨越大半个城区回到工厂,抵达时基本天都亮了,他在路上只能睡三个小时,然后回来迟到了被鞭子抽着继续做苦力。
他把外套褪下,衬衣也脱下,后背被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像染红的花的骨骼。
但他不在乎那些疼痛。
看到她安全回家后,在他回来的路上,一切都会变得很美好,晚风,乌云,时间缓慢流逝,直到连月光也不见,星星与云雾退到橡树另一边,天空即将破晓。
麦克拉特把小狗抱到床上,摸着它的脑袋,告诉它一个好消息。
“你有名字了,她给你取的,叫麦狗,意思就是麦克拉特的小狗,你觉得怎么样?”
麦狗呜了声,很满意的样子。
麦克拉特叫了它几声,自己却不乐意了。
麦狗,听着怎么像是骂他是狗呢。
他闷闷不乐了一会儿:“我们不叫麦狗了,叫麦宝吧,你觉得这个怎么样?”
他给麦宝包扎伤口,重新系上蝴蝶结。
麦宝被高高举起来,天已破晓,窗前透过一片初生晨光。
第48章 Murder幽灵
罗莎在巴士上睡着了,醒来时发现车窗上的雨滴越来越多。
她被雨点敲打着快步跑回家,路上金黄色的閃電伴随呼啸而过的旋风飞舞而来,心情蹦跳欢快。
回到家,房间里漆黑一片,她蹑手蹑脚去浴室洗漱。
出来时,特里就站在面前,半边肩膀懒洋洋靠着墙,幽灵一样眯着绿眼。
他问她去哪里了,这么晚才回家。
“是我的朋友邀请我去她庄园里玩。”
“是么。”
雨声在天花板下变得沉闷壓抑,她身上一股难闻讨厌的狗味。
特里往后一倒躺到沙发上,倚靠抱枕,长腿支起,摆了个舒服的姿势。
罗莎以为事情过去,小心翼翼绕过沙发上楼。
“罗莎。”
“嗯?”
“你听说过何塞嗎?我前几天受傷是因为刺殺他。”
罗莎动作一滞。
“成功了嗎?”
特里盯着她:“没有,任务失败了。”
“瞄准镜里,我看到你坐在何塞身侧,你跟他在一起。”
阴绿色的眼帘仿佛一道轻盈的纱幔垂落,黑夜里他的薄唇开合。
“所以这是为什么呢?”
罗莎汗毛竖起,像是被眼镜蛇缠上了,她有一种凌迟的感觉。
“过来。”
特里冲她弯弯大手,他要听听妹妹怎么说。
“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罗莎僵着身子走过去:“我”
他起身猛地一拽,她跌在他怀里,湿漉漉的头发淌下水滴。
“给我看下。”他撩起她后颈的头发,那里有一枚渐渐褪去的吻痕,很隐蔽,但还
是被他发现了。
还有她的胸口,还有腰,腿
什么都逃不过狙击手的眼睛。
特里表情比冰还冷,仿佛要把她看空了。
罗莎畏惧地看着他,原来他真的早就知道了。
外面雨还在下,水声更响了,时间仿佛沉在雨雾里。
急促爆发的恐惧像瓜瓤分成的丝,罗莎感到呼吸困难。
特里长指摸着她的头发,感受她在他手中颤抖,他的眼珠碧绿而病态,在雨声中壓抑沉寂。
“我知道你一定是被迫的,对不对?”
“我可愛的小妹妹,怎么会愿意委身于卑劣的金发贵族呢?”
罗莎害怕地低下头,始终眼神躲閃,令他不悦,他钳住她的下巴,眼眸里仿佛闪着磷火,凛凛逼视。
“他一定很喜欢你对不对,在你身上留下了这么多痕迹。”
他话锋一转,果断狠厉:“殺了他。”
罗莎震惊。
“殺了何塞,只要殺了他,就能改变这一切,反叛軍会创造一个美好的新世界。”
“只要他死了,反叛軍一统七大区,帝国将恢複永久和平。”
“不会的,特里。”
罗莎在他怀里摇头,目露哀傷,很清楚那不可能实现。
如果刺杀失败,何塞会把她绞死,刺杀成功,麦克拉特上位更会把她绞死。
“不能那样做,我怕死。”
想到这里,她身体不禁发抖,她很怂,很怕疼,很惧死,如果严刑拷打她,她可能撑不到一环节就投降了。
“你就不能勇敢点嗎?”
特里皱眉,对她没办法。
“怕死就能证明我不勇敢吗?”
小时候爸爸妈妈告诉过罗莎,人都有勇敢和不勇敢的时候。
可以勇敢地不勇敢,
也可以不勇敢地勇敢。
罗莎认为自己不敢冒险不是因为她不勇敢,而是因为珍惜生命,难道认真保护自己的生命就不是一种勇敢吗?
她不能死,她要活下去,拿到论文比赛奖金,给养母治病,她要努力学习,在极权暴政之下把她第七区的名字刻在那面英灵墙上。
“听话,罗莎,杀了他。”特里抱住妹妹,试圖给她一些勇气。
“不,特里,你不懂。”
即使何塞死了,即使这位唯一掌权的独裁者尸身在棺木下开始腐烂,但他那些庞大权力的压制却不会烟消云散。
她前几天在何塞遇刺重伤的瞬间就想过了,如果他伤的是心脏,因此死去,那她的下场也不会更好。
会有新的极端主义者借複仇之名上位,手段只会更加凶残,而麦克拉特,他那样痛恨自己,肯定不会让她好死的。
特里却不在乎,他只在乎推翻他们,杀死他们,他已杀人如麻。
罗莎终于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你革命就是为了取代他们,根本不是为了什么理想。”
特里瞬间表情生寒,反叛军的信仰是伟大而崇高的,不掺杂感情,他不容许有人玷污,即便是他的妹妹。
他失望地看着她:“你太优柔寡断了,或许反叛军的决定是错误的,你并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是,一切都是为了你的反叛军,妈妈都没钱治病了,你还拿走家里的钱去革命,通通都献给他们,如果你的反叛军真的是为了愛与正义,为什么不在意妈妈的死活?”
罗莎认为特里已经被洗脑了,变成了一个无情无义不折不扣的杀人魔。
他跟何塞就像是两个极端,一个为了所谓的信仰义无反顾,一个为了权力的压制永恒不变。
特里有点诡异地凝视她:“经历过那样的地狱训练你也会这样的,新的变革总要有一些人去拥护捍卫,我不后悔。”
两人在沙发上争执,罗莎手机响了,她使劲推特里的胸,努力去抢,特里掐了她胳膊一下,就像杜荷以前教训不听话的小孩那样,罗莎最怕这招,疼得叫了下。
他把電话接通了,放在她耳边,残忍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细小的狰狞,嘴角冷冷笑着,笑容如此复杂。
“要睡了吗?”何塞声音传来。
特里掐着罗莎的腰,用眼神逼迫她回答。
罗莎祈祷希望何塞不要说什么。
何塞透露最近一周每天上午都要去见教皇,下午雷打不动在帝国大教堂召开神职者会议,届时满城响满肃穆钟声,震得耳朵嗡嗡发鸣。
他语气幽怨:“我明天下午还要去慰问红衣主教们,又要见到洛尔迦了,跟他聊三个小时,然后共进晚餐。”
他很不情愿的样子,冲她淡淡发着牢骚,但罗莎举着手机,没有安慰他。
“你那里一切还好吧?”何塞的声音不知不觉有些微妙。
“嗯。”
“今天做了什么?”
“去圖书馆,论文比赛的事。”
“哦,那个比赛进行到什么阶段了?”
“教授说还很早。”
她的话虽然短,但漏洞百出。
何塞声音平静:“会议结束后我把你接回来。”
罗莎不敢接他的话。
那头停顿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期待她能说些什么,可她没有,最后他对她说晚安。
罗莎挂断电话,感觉半截身体都凉了,特里已经全副武装,他穿着城市迷彩服,大腿绑着枪套,腰封捆着弹匣包,危险迷人,像一只高大的暗夜幽灵。
“在家里等我,结束后我会来接你。”
他已经得知了何塞近几日的行踪,马上要进行新一轮刺杀。
罗莎想要阻止他,行刺一旦成功,会引发新一轮腥风血雨。
“已经晚了,消息已经发出了。”
特里已经发出情报,他的佣兵搭档早就抵达大都会,埋伏已久,一场暗杀无法避免。
他冷漠往外走,要跟同伴汇合。
罗莎张开双臂,挡住他:“特里,你不能去,会死的。”
“罗莎,不要让我为难。”
“不,不要去。”她拼命搂住他的腰。
“罗莎,我的妹妹回去睡吧,晚安。”
他的嘴唇很薄,极轻地吻过来,碰了下她的额头,然后拉开她,拿起枪静静走进雨幕里。
罗莎无力地看着他的背影,心如刀绞。
∽
特里消失了三天,每一天罗莎都心惊胆战,她看最新的新闻动向,每天都滚动播放,寻找蛛丝马迹。
“铛铛。”
费德丽卡又听到了教堂的晚钟声,这些天里几乎天天准时敲响,整个大都会的天空此起彼伏。
她俯瞰群山百无聊赖道:“今天是会议最后一天了,一群神职者天天开会,天天都下雨,泡的要发霉了。”
费德丽卡今天把罗莎接到罗曼尼庄园,上次她突然失踪了,直到晚上才发消息,害她担心了好一会儿。
但问起时,小姑娘又含糊着不肯说去哪儿了。
哦,谈恋爱了啊。
宴会上情人私会是很寻常的事,费德丽卡认为罗莎的小情人或许就在庄园里,于是又把她邀请来聚餐。
罗莎全程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一直在看电视新闻直播,这令她有点困惑。
“罗莎,爱德华在那边,我把他叫来陪你玩吧,他最近占星术又精进了。”
罗莎只是面色苍白地点头,她甚至没听清费德丽卡说了什么。
费德丽卡扭着蛇腰婀娜离去,大厅里空下来。
罗莎起身来到巨大的落地窗前,心神不宁望着天边,听到了城堡外细细的狗叫声。
草丛里探出小小的脑袋,居然是麦狗。
罗莎赶紧跑出去,问它怎么跑这里来了。
麦狗咬她的裤腿,用没长全牙的嘴巴很努力地把她往外扯。
罗莎明白了它的意思:“是出什么事了吗?”
“呜呜。”
“我不能去。”罗莎望着远远的白色大教堂穹顶,今天是最后一天了,如果特里行刺
麦狗不停蹭她的腿,痛苦凄厉地叫着哀求她。
罗莎试图不去看它,转身回到城堡。
她心硬地往前走了两步,最后还是回过头。
“只有这一次,麦狗,如果你要是敢骗我,我就再也不跟你玩了。”
罗莎低低对它说着,抱起它飞快跑起
来。
第49章 Knife雨夜
傍晚时分,几乎全世界的雨水漫天倾泻而来,透过棕榈葉铺的屋顶,小木屋被湿透灌满。
羅莎淋了一路,她远远望见榉木下风雨飘搖的小木屋,凤仙花落了一地,疯狂的雨丝在半掩的房门前缭亂飞舞。
麦克拉特已经高燒昏迷,虚弱地躺在床上,气息奄奄。
羅莎问麦狗:“他怎么这样了?”
她迅速检查他的身体,他浑身受了好重的伤,伤口已经恶化流脓,而且看起来已经高燒不退了好几天了,死在这里也无人问津。
外面风雨呼啸,羅莎看了眼手机,跟上次一样没有信号。
这里完全是与世隔绝,如果留下来的话,她将完全接收不到外界新闻,教廷会议的最后一天,特里的刺杀会不会成功,何塞会不会死这些都无法得知。
羅莎心始終悬着,对麦狗搖摇头:“我治不好他。”
她想往外走,麦狗挡在她脚下,冲她狂吠着,拦住她的去路。
真是勇敢的小家伙啊。
罗莎虽然心软,但还是绕过它往外走,特里的性命,养母的性命,还有自己的性命,都将在今晚的雨幕下迎来終结宣判,她必须尽快回家,不能在其他事上浪费时间。
麦狗没有放弃,又追上她,咬她的裤腿,嗚嗚呜地不停叫,清澈滚圆的眼睛泪汪汪,流出很多眼泪。
罗莎很惊讶,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小狗哭泣。
万物皆有灵,罗莎想起了自己的小羊。
她回头看了眼床上的麦克拉特,他身上的伤口血肉模糊,触目惊心,再这么下去,他会死的。
麦狗还在叫,哭得罗莎有些头疼。
“好了,麦狗你别哭了。”
罗莎终于来到床前,用力翻过麦克拉特的身体,她把他的衣服解开,又确认了下那些伤,似乎是鞭打造成的。
是谁打的他,为什么要下这么重的手?
罗莎初步认为是外伤发炎导致的免疫系统高烧,她想到了抗生素类药物,但是帝国的这类药物受到严格管制,她这样的身份是没法获取的。
虽然很棘手,但罗莎没有绝望,她撑了把伞,带着麦狗在暴雨下坠的树林中寻找消炎药草,雨声狂轰滥炸,森林里的后半夜阴森森的,像一座巨大的疯狂平静的植物园,膨胀饱满的葉片是植物的獠牙蚀啮,树干的骨骼铸成了高堂庙宇,枝叶挥舞,如同燃烧的绿色火焰飘忽摇摆。
她费了很大功夫,终于找到了一些缬草和透骨藤,又刮了许多苔藓,麦狗使劲在草丛里嗅,罗莎在它的帮助下意外发现了没药。
她希望手里的这些药草可以起效。
木屋内,蜡烛的火焰时隐时现,光与影在麦克拉特过于苍白的皮肤上跳动,门外雨花像炸弹一样爆裂,溅得到处都是,罗莎把唯一一张桌子推过去,抵住狂风呼啸,寒气却依然从林间森森渗透。
在黯淡烛光下,她开始触摸他的脸颊,出乎意料的是,他的头发毛茸茸的,很柔软,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十分病弱,像一尊美丽尊貴的金发废物。
罗莎把药草捣碎了,细致地敷在他伤口,然后给他用湿毛巾清理擦洗身体。
麦克拉特身体又凉又滑,像鱼一样白冷,如果他醒来,一定又会对她声讨关于他的清白问题整个过程漫长而困扰,罗莎涂抹的时候故意别过脸,耳朵像熟透的虾子一样红。
接下来的黑夜里,她有些焦灼地等待着,她不确定麦克拉特能不能恢复,也不确定现在刺杀是否发生。
麦狗是一只很有勇气的小狗,一直守在床边,它确实像麦克拉特说的那样,忠诚可靠。
罗莎抱着麦狗,守在床边半阖着眼皮。
两个小时后,麦克拉特似乎发出了些动静,罗莎用树叶给他接了些雨水喝,她抬起他的后颈,让他仰着下巴微微张嘴,少年的喉结上下滑动,雨的气味仿佛在他潮湿的骨头里绽放。
罗莎倦得又撑了一会儿,实在太累了,她趴在床边睡了过去。
麦克拉特醒来时看到几只萤火虫荧荧亮在她发间,像是绿寶石冠冕在幽闪。
她戴绿色尤其好看的,难怪哥哥要送她绿寶石。
收受贿赂是哥哥的问题,不怪她的。麦克拉特很烦恼当时那样对她说话,如果让他受贿送她这么一块砖,他也会很情愿的。
他有点迷迷糊糊地望着她,然后醒了。
这才发现她就在他面前,挨得这样近,他的金发遮到她脸上,她的睫毛随着呼吸一眨一眨,像蝴蝶。
麦克拉特声音很哑:“罗莎?”
“嗯?”罗莎听到他发出声音,睡眠很浅,也醒了。
两人刚醒来都有点意识虚浮,瘟瘟沌沌的。
“是你救了我吗?”麦克拉特撑身起来,罗莎想要制止他,可他咬着牙说一点都不疼。
罗莎见他身上都痛得冒汗了,默默想着男人的嘴到底是什么神奇物质组成的,火化的话是不是骨头变成沫沫,嘴巴还完整剩下呢,仿佛这个星球上最坚硬的物质就是男人的嘴
她揉了揉眼,感覺还是有点迷瞪。
“你是怎么伤这么重的?”
麦克拉特一直盯着她的睡颜看,听到她问自己,愣了下。
两天前,麦克拉特发现他的麦寶不见了,他出现难得慌亂,大晚上不睡覺,去找狗。
一直找到白天,庄园里有费德丽卡的客人在林间散步,他见了这群貴族不行礼,冲撞了他们,被以因为挡路的罪名狠狠抽了一鞭子,貴族们挥着鞭子让他这种贱民赶紧滚开。
他当然没有滚,无视他们继续找他的狗,紧接着苦力工厂的监工也赶来了,以他旷工为由当着貴族的面命人把他打了一顿,一直打到贵族消气为止,然后把他丢回了小木屋。
在等级制度下,仆人犯错了不听话就要挨鞭子抽,遇到主人心情不好也要挨鞭子抽,这种司空见惯的事,也没人阻止。
麦克拉特第一次经历这种屈辱的遭遇。
他全程没有还手,因为礼官告诉过他贱民是不能还手的。
此刻,他心里有一种蔓延迟来的困惑。
他想问罗莎,让她亲口告诉他,一直以来,他在她心里就这么可恶吗?就跟那些恶劣自大的贵族一样,蝇营狗苟,令人厌恶吗?
罗莎见他表情有异样,犹豫了下,问他伤口是不是真的很疼。
“不疼。”
她好心道:“如果很疼,你可以哭的。”
“不能的。”
他静静看着她,他们是贵族,生来拥有各种特权,可连释放眼泪的权力都没有,至高的荣耀同样带来了至高的痛苦。
他牵住她的手:“罗莎,我突然感覺,就是那种感覺,你知道的此刻,我们——”
但他戛然而止。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烧糊涂了,在他们目光交汇的瞬间,在这栋小木屋里,他竟然觉得他们也没有什么不同。
他们就处在同一片天空下,呼吸同一片空气,头顶的屋顶都在漏雨,共享同一片森林湿漉漉的心脏。
麦克拉特竭尽全力保持静默。
“你说什么?”罗莎疑惑地询问。
“没什么。”
他立刻清醒过来。
不,他们当然是不同的。
他拥有与生俱来高贵的血脉,而她,则是下等肮脏的低等贱民。
但既然如此,为什么鞭子抽来时,那些人没有看出他的高贵血统?
他让有些沸腾的血液变冷静,不去想这些有毒的东西。
一定是离她太近,才会沾染上这些逆反的胡思乱想。
他强迫自己说起麦宝丢失的事,此刻迫切需要冷却。
“后面它自己又回来了,不知道去哪里玩了,你一定觉得我为了找狗差点被打死很蠢。”
罗莎能理解他的心情:“我的小羊也是那样,跑进了森林,到现在我都在想它。”
“羊吃草就能活,你担心它做什么。”
“那狗还可以刨土豆呢。”
他们拌着嘴,罗莎感觉心底长舒一口气,麦克拉特身体恢复得很快,她也该离开了。
一整晚为了照顾他,完全无法对外通讯,现在必须快点回家了。
“等等,你要走吗?”
罗莎望了眼窗外:“天都快亮了,那些猎犬都没醒,我要快点走了。”
罗莎起身,跟一人一狗说再见,飞快背上包出门。
麦宝一直守在床边,呜呜叫着,麦克拉特把它放在胸口,摩挲着它的脑袋。
他发现麦宝的伤口被新上了药包扎,还是绑的兔耳结。
麦宝不太乐意他乱摆弄,麦克拉特自言自语:“别动,让我看看,这是她给你绑的啊。”
他抚摸着那小小的兔耳结,仿佛上面残留着她的体温,内心的不解依
然没有消逝,那种感觉就像是飞蛾扑火,贵族如果背叛自己的阶级是什么下场,他很清楚。
他强迫自己停止去想,可还是忍不住,最后强撑着身体爬起来,不管不顾,他要去追上她。
∽
罗莎到家时天已经亮了,她打开电视,疯狂浏览信息,新闻一片风平浪静。
她记得特里的话,在家里焦急漫长的等待他,结果敲门声忽然响起。
罗莎把藏在枕头下的匕首悄无声息拿出来,握在身后。
“是谁?”
“是我。”
打开门,麦克拉特站在门口。
他怎么来了?
“有事吗?”罗莎缓缓把匕首藏进袖子里,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家的。
麦克拉特郑重告诉她自己很感谢她的救治,虽然她的做法有些许不妥玷污了他高贵的身体但是他可以无私原谅她,以及在工厂当苦力的这些天这是一段很难以忘怀的时间。
罗莎没心情听他发表感言。
“我内心的感受是真实的。”他见她不信,刻意强调道,同时有点谨慎地试探她的反应。
罗莎看着他,这是他作为贵族所滋生的特有愧疚感吗?真是一种高贵的负罪。
她没什么反应,对于这些表现得很漠然。
这种话冠冕堂皇的话谁都会说,虽然从麦克拉特口中讲出来很匪夷所思,他低下了高傲的头,跟他说自己如何看待平民,但罗莎没心思去想。
客厅电视里忽然播放了一条大教堂的新闻,罗莎忘了关门,飞快跑过去,脸色煞白。
麦克拉特以为她出什么事了,赶紧跑到她身边。
“怎么了?”
罗莎摇摇头,虚惊一场,新闻内容只是教皇在帝国教堂前慰问民众。
等等,他怎么进来了?
“出去。”她对他小声说,情绪很焦躁。
麦克拉特故意没听到,待在房间里,左右看了看:“这就是你长大的地方?”
“嗯。”
罗莎很局促紧张,而他则很好奇,迈着长腿看了看:“我能参观下吗?”
他第一次来她家,很感兴趣的样子。
罗莎现在的状态如同惊弓之鸟,问了他一个奇怪的问题:“你来的路上,别人有看到你吗?”
“没有。”他现在发色装束都变了,不会有人注意。
罗莎嗯了声,胸口的起伏似乎平定了些。
她让他快点出去,可麦克拉特看到了壁炉上的相框,他有些不由自主走过去,上面摆放着罗莎几年前的照片,是她赢得某项竞赛时赛方拍的。
麦克拉特第一次看到那么小的她,那时候她短头发,背带裤,仿佛是个小男生。
“这是你吗?”麦克拉特暗暗摸了摸,原来她小时候这么可爱。
罗莎脸色发白,特里之前在楼下住过好几天,万一留下什么蛛丝马迹被他神戳戳发现。
当他要经过沙发时,她忽然搭住他的手。
麦克拉特低下头,眸光晦涩不明,似乎很好奇她要做什么。
罗莎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只想拖住他,如果他发现什么,她会是什么下场,登时毛骨悚然。
“你想看看我的卧室吗?”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想支开他,更诡异的是,麦克拉特真的跟来了,他们一起上了楼。
“这是你的房间吗?”麦克拉特看到了很小的卧室房间,粗粗的木板,贴着平静的镂空燕麦与花灰色墙纸。
严格来说,这是几个人的房间。
“我们家孩子很多,我跟当时的姐姐们在一个房间。”
罗莎从来没有过属于自己的房间。
“现在是你一个人住?”
麦克拉特看到床头有很多书,都是关于人体解剖一类的,但是他记得她并没有选修解剖专业。
罗莎一直站在他身后。
他正要询问她为什么看这种书,忽然发现书本上有一根细细的棕色头发,不易察觉,很短,就在深色印刷字体的背景下。
他眯了眯眼,这似乎是男人的头发。
这时楼下的电视音量隔着木板传上来,新闻里突然插播一条消息,帝国大教堂发生爆炸袭击案,现伤亡不明,警方现场推测是叛党所为。
声音消失,万籁俱寂。
麦克拉特看着那根头发,以一种十分诡异的直觉推测真相,瞬间明白了。
“这是你养兄——”
他的话被截断,腰侧掠过风声。
罗莎举起匕首,冲他后背刺了过去。
第50章 Cream葬礼,奶油与塔夫绸
麥克拉特凌厉一躲,截住匕首,血液从指缝里渗出,鲜艳夺目:“你哥哥刺殺我哥哥,你要刺殺我?”
罗莎震惊,昨晚他的身体还虚弱至极,现在看起来似乎全部恢复了。
她想到了何塞的身体,难道麥克拉特跟他也一样嗎?
他们的身体都太恐怖了,到了非人的地步。
鲜红的血漫流到地板,当啷一声,罗莎紧握的匕首被麥克拉特打掉落地,他把她狠狠压在床上。
他的身体好重,罗莎艰难喘息,感觉腰要断了。
麥克拉特冷冷俯视她,他从小就经受各种训练,而且也注射过实验室的药物,体能異常,反应敏锐。
罗莎像一只被他擒在掌心的鸟,扑棱振翅,却被他死死按压弯折,他用腿抵住她的膝盖,緩慢分开,在床榻里深陷。
罗莎极力抵抗,但他没有心慈手软,冰蓝眼珠里几乎不帶感情。
她竟然对他动了殺心。
她捅的位置正好是他的心脏,怎么能乱捅呢?闹着玩?
拍卖会那次她已经殺过他一次了,还要再来一次。
既然如此,昨晚又什么要救他?
“你救我又杀我,把我当你的玩具嗎?”
他又气又心碎,毁灭的念头与占有欲疯狂杂糅,晦暗的长眼里飄滿红血丝。
罗莎没有回答他,望着低垂的天花板,她想,被宣布绝症时候一定是这种滋味。
“回答我!”
那只疯狗还在她身上作恶,摇撼着她的肩膀,逼迫她回答,他弄得她好疼。
罗莎表情万念俱灰,像是放弃求生的样子。
麦克拉特緩緩撑起身,还是有点不忍心。
罗莎迅速抽出绑在大腿上的匕首,冲他喉咙刺去,一缕血珠从白色表皮冒出来,血的味道又腥又艳,滴在她脸上。
一瞬间,麦克拉特瞳孔几乎竖起,他的速度敏捷似妖,制住了她。
罗莎用尽全力,但还是慢了,他在阴影中攥住她的手腕,牢牢抓住她的手,没让她再刺第二下。
他避开了那道惊险割喉,幽蓝眼睛缓缓打开,瞳孔深处的裂隙恢复正常,这是实验室药物帶来的刺激作用,在情绪失控时往往会伴随某种異常表现。
此刻他的眼神死死的,没有神采。
现在已经不需要问她什么了,她就是想让他死,甚至连人体解剖都自学了,就等着给他分尸。
罗莎还在挣扎,飄起的头发刮到他的面颊,轻轻的过电感,被她划破的地方腾起一股禁忌的痒,让他迫切想要发泄与撕毁。
他把她更彻底猛烈地扑倒了,他的手伸到她裙摆间,往里探。
罗莎痛苦地瞪他,他在乱摸什么?
麦克拉特认为这很有必要:“如果你在腿上又藏了什么暗器呢?我总要保证我的人身安全。”
麦克拉特联想上次拍卖会的事,心有余悸,他怕自己被她冷不丁刺死。
她总是不说话,是真的胆大,也是真的狠。
罗莎挣扎乱动,被他用力按住了,他嘴里叼着领帶,打了个漂亮的死结,把她手腕捆住。
罗莎身体剧烈颤抖着,试图屈辱地求他:“不要碰我,没有别的了。”
“我不信。”
她真以为
他是傻的么?
罗莎苔绿色的裙子被撩起,里面的奶白丝袜隱秘平和地附着在大腿上,肌肤白腻颤动。
他拨了拨,巡游的手指检查得严丝合缝,一丝不苟。
“你这里藏了什么?”窗帘垂下的黑暗中,两具身体几乎合在一起,他轻快又狠毒地询问她。
“什么都没有。”
“是嗎?”
麦克拉特把一根隱秘的银针从她袜筒里拔出来,罗莎含着眼泪别过头,美丽颤抖的表情更加彻底地刺激到了他。
他垂下头,低伏的头发像一团海藻,重重在她颈窝呵气,她浑身仿佛玻璃做的,如此纤弱易碎。
哥哥碰过她这里嗎?
这里呢?
他微微地勾动手指,她的双腿并拢收缩,紧紧弓起。
麦克拉特一时喉咙发紧,他的眼眸闪过丝丝缕缕诡異的猩红。
罗莎拼命扭动,反应强烈:“不,不行。”
“为什么不行?”麦克拉特很倔地问道。
哥哥可以他当然可以。
他用了力,最后,罗莎呜呜呜的不住抽噎。
麦克拉特听到自己激荡的心跳慢慢悬空放轻,她的眼睛像蝴蝶那样扑闪,泪花如泉眼的亮光。
他停下动作,胸口有点疼,含恨地怒视她。
她不仅弄碎了他的心,还用她的眼泪诅咒他。
罗莎止不住哭声,哭着说他胸肌好大,把她硌疼了。
麦克拉特舔舔嘴唇,跟她道歉,心想他可不止胸大。
他很体面地撑身起来,用很轻的力道把她手腕的绳结解开,罗莎手腕被勒得通红,哭过一阵后眼尾也红红的,自己蜷缩在窗帘后面,缩成小小的一团。
听到她还是不住地抽噎,他皱起眉峰:“别哭了啊,你刚刚可是要我命的。”
他手掌都被她割破了,口子那么深,自己吸了吸,血珠的甜蜜伴随痛意,没有节制的酥爽。
是她要杀他的,冷静下来后他倒是不再愤怒,这样,他们之间就不只有他对她的恨了,她也恨他,他心里涌起诡异而酸酸胀胀的快感。
床面凌乱,麦克拉特理了理领口,抬手给罗莎抹眼泪,她打他的手,他没在意,给她整齐认真地抚平裙子下摆,最后他想把她长筒袜提上去,被她一脚踹开。
他捂着脸,知道自己做得过分了,可一碰到她的肌肤,那滑如奶的丝柔,根本无法控制,于是事态向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了。
麦克拉特有点阴柔怪异地看着她,该拿她怎么办呢?
“别哭了。”
罗莎还在小声流眼泪。
“你再哭,我就把你养兄的事告诉哥哥。”
“你哥哥已经死了。”距离帝国大教堂的爆炸案过去已经很多分钟了,罗莎下意识认为特里行刺成功,所以她才想解决麦克拉特。
麦克拉特有些轻蔑道:“不可能,哥哥是不会死的。”
兄长的身体改造比他还要完全,身体素质更为强悍,一般的爆炸攻击杀不死他,而且他也不觉得凭借哥哥的头脑,会被愚蠢的叛党杀死。
他刚要对罗莎说,她的手机响起电话铃声。
麦克拉特夺过来扫了眼,果然是哥哥打来的。
他扔给罗莎,让她接听。
罗莎捏着手机,屏住呼吸。
何塞的声音传来,声音凝重,又透着一丝诡异。
“罗莎?”
他还活着。
罗莎绝望而平静地嗯了声。
“教皇遇刺离世了。”
他在那头说道,她的身体瞬间变冷了。
教皇被炸死,特里的刺杀失败了。
何塞关心地询问她:“你那边有发生什么,安全吗?”
“什么都没发生,安全。”
罗莎看了眼麦克拉特,一动不敢动,接着她听到何塞一种平缓的声调幽幽道:“麦克拉特也在么?”
罗莎顿时僵住,他的声音仿佛通感了眼睛,洞察一切。
麦克拉特知道瞒不过,喊了声:“哥哥,我在的。”
“你在那里做什么?”
“跟她讨论论文比赛的事,有些问题我不清楚。”
“不清楚去问教授,问她做什么?”
麦克拉特不吭声了。
何塞不想对弟弟多语,他又问了遍罗莎:“你还好吗?”
罗莎说好,气氛沉默了会,最后她在麦克拉特强烈的眼神提示下,才明白过来要同样问他:“你呢?”
何塞的声音似乎很愉悦:“嗯,很好。”
他顿了顿:“我派近衛过去,把你们两个一起接来。”
∽
挂断电话后,罗莎有点恍惚地抓着窗帘,攥得指骨发白,她的心似乎都没感觉了。
她对麦克拉特说:“他知道你在这里”
“可能礼官那边对我有监视,刚汇报给他的。”
罗莎闻言陷入沉默,她情绪低落地想着特里的事。
麦克拉特对此毫无同情心:“你哥哥不死,我哥哥就得死。但我会帮你保守的,哥哥还不知道你养兄的事。”
他把她从窗帘后面拉出来,话里含有隐隐要挟。
罗莎不相信他会那么好心。
她想推开他,可他不动,抓住她的手:“而且如果哥哥知道你要杀我,他会怎么想?”
罗莎不再挣扎了,她默默低下头。
“以后你要听我的,你知道了吗?”
她没有回答。
麦克拉特用力捏了捏她的手心:“你养母还在医院里。”
罗莎当即哆嗦了下:“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他逼她回答。
“我听你的。”
他对她的答复很滿意:“你不许再杀我,一旦我死了,这些事情都会泄露出去。”
罗莎抬起头,她的眼光含恨。
麦克拉特微微笑,她越恨,他越爽。
近衛团快赶来了,他有点无耻地让罗莎给他包扎伤口,火辣的刺藤药膏抹在手心里,明显很疼。
罗莎面无表情坐在他面前,麦克拉特看到她膝盖红了,大概刚刚自己在床上抵得太用力了。
他蘸了点药膏,也想给她抹上。
罗莎明显要闪躲,迟疑了下,选择承受下来。
这些天的苦力劳作让麦克拉特手指粗粝,罗莎皱起眉,低声说:“你弄疼我了。”
“抱歉。”他礼貌地道歉,继续动作。
冰凉指梢在大腿游走,当他想给她再抹上面时,她身体忽然抖了下,把头扭过去,眼尾通红,默默哭了。
麦克拉特立刻烦躁起身:“你刚刚要杀我,你还哭了?”
女生不讲理啊。
罗莎抱住胳膊,哭个不停。
麦克拉特哄了她一阵,挨了她几巴掌,最后她哭声慢慢止息,无助地望着他:“我哥哥怎么办?”
“我会去查,你不要太担心。”
“你能救救他吗?”
“能的,只要你别哭了。”
“好。”她哽咽道。
黑色长车停在门前,近衛团齐刷刷下车,见到罗莎喊小姐。
“公子坐这边吧。”
罗莎身边已经被近卫团簇拥滿了,麦克拉特感觉自己似乎全程被无视,仿佛他们都是来接罗莎的,而他是顺带捎着的。
他跟罗莎对视了一眼,刻意坐到了后面,跟她离得很远,两人全程很有默契地不说一句话。
在路上,停了的雨又开始下,为了避免被发觉手上的新伤口,麦克拉特把袖子放下去,以手支颐,旁观窗外风景。
他思索着还要再帮她隐瞒那个叛党养兄的事,不管她跟反叛军有无联系,一旦哥哥知道了,她会被处罚的。
最好那个养兄已经死了,不死也要尽快杀死。
麦克拉特估测此刻对叛党的捉拿已是尘埃落定,贫民区的街道风平浪静,一路上,行人的伞在空中胀开,像朵朵漆黑靡艳的食人花,要把人影吞没。
反叛军不慎暗杀了教
皇,七大区教宗势力都会进行轰轰烈烈的复仇,两方已然成为哥哥的棋子,混战斗争,互相狂热吞并,未来的结局只有两败俱伤,即便不是,那削弱其中一方也是好的。
这是哥哥早已预想好的么?
他叠着长腿,偶尔飘忽地望着罗莎的侧脸,嘴角肆意扬起。
∽
何塞在银宫前久违地见到了罗莎。
她从一群黑色制服中走出,木木的,这么多天不见,一点都没有想他的样子。
何塞压下很多情绪,看到她眼尾很红。
“麦克拉特。”
“怎么了哥哥?”麦克拉特很板正地走过来,目光坦然。
何塞眼神斥责,认为是他做的好事。
“您可以问问她,我有欺负她吗?”
何塞递换眼神,罗莎小声说没有。
“我想她可能只是听到教皇去世很难过吧。”
麦克拉特的话让罗莎颤栗,教皇是因为她哥哥刺杀而死的,跟她脱不了关系。
她沉重看了他一眼,他却看起来很随意的样子。
她低着头,心愈发收紧了。
何塞宽恕了麦克拉特,表情宏大宽宥:“你的论文比赛还没完成,回来吧。”
对反叛军的围剿已经收尾,现在大都会核心区很安全,关于弟弟的惩罚已经结束。
见到弟弟还活着,何塞很放心,让其回家休息,然后自然地揽过罗莎的腰,身后跟着一堆全副武装的近卫,一堆人森严上了楼。
银宫已是另一番景象了,大楼内外布满灰白色,吊唁如山。
罗莎站在顶楼窗口,从这里可以俯瞰全城。
帝国大教堂已经被汹涌的人流与巨白菊包围,教堂前的神像下聚集了乌泱泱肃穆哀悼的凡人,广场中央麇集的民众哭得昏天黑地。
当圣廷标志的车辆检阅而过时,一条街的行人都在跪地祈祷,安息主怀,摘帽朝拜。
何塞站在她身边,表情生冷,远远望着他的子民,没有一丝喜悦,甚至是厌烦。
他对罗莎说:“教皇是神的代言人,也是教民的父亲,他在精神,世俗,教权至高无上,因此他们都跪得极其虔诚。”
“他们对王权,对你,也是这样。”
“是。”
“你不高兴吗?”
“此刻对我跪拜的,也会对我的敌人跪拜,如果叛党占领了这里,没什么区别。”
何塞对一切充满疑心,没有什么值得信任的。
“个体化,原子化,群体,秩序,党同伐异。”
他看着山呼喧嚣的人群说道。
信仰滋生忠诚,忠诚的另一面是背叛与仇恨,他站在极权的顶端看得很清楚。
广场上飞来鸟儿的啁啾声,振翅的声音传得很远,罗莎被几只亮眼的蓝鹭吸引,忍不住注视了会儿,她小时候在地里玩还被大蓝鹭叼过,疼死了。
何塞目光越过人群,注视着那些混杂其中的海鸟,它们正往海面飞去。
他瞥了眼罗莎,她的心情很低落,回来后就不怎么说话了。
“那是圣宾叶族徽上的鸟。”他给她指了指,温和说道。
“哪只?”
“那儿,海鹰会飞到海上筑巢,在岛礁上繁衍,想想看,最脆弱的蛋壳却要在最危险的地方诞生。”
他微微叹气:“多么美丽的生物啊。”
美丽,顽固,又脆弱。
就像他身边的这位一样。
他牵住她的手:“明天我要带你去参加教皇葬礼,还要再见见红衣主教们。”
新任教皇要从红衣大主教中秘密选出,目前最有赢势的是洛尔迦的教父,他想带罗莎重点见见他。
他拍拍她发凉的手背:“不要怕,他们会喜欢你的,你饿了吗,来吃饭吧。”
最优先的布餐是盛大浓郁的鲜花与蛋糕,然后精美的餐食端上来,太鲜活了,肉片像是刚从身上血淋淋割下来的,血珠子嘶嘶跳动。
何塞挨得罗莎很近,吃饭时亲昵地抱住她的腰,有点迫不及待。
罗莎望着过分鲜艳的花丛与红肉,压抑得很想吐,但她忍住了,默默切割着水果。
“关于教皇的葬礼,等会礼官会把明天的丧服送来试穿。”
何塞把枫糖浆戚风给她,跟她叮嘱着一些细节。
除了那些教宗们,届时教廷国务卿们都会出席,是时候也该带她跟那边打个招呼,以显示和缓的亲民思想,这是何塞心里早已计划好的。
他们会喜欢她的,也许会包容她的身份。
在他的预想中,刺杀过后,教廷与反叛军矛盾激化,关于第七区的奴隶法案也马上要出台了。
那时,她的身份会很尴尬,何塞想要为她安排一个特殊而例外的背景,最好是教廷那边亲自安排,以神的名义保障她的安全。
他们的关系也会随之公开,名义上她会完完全全成为他的人。
“不,我不去。”罗莎声音很低,却透出强烈抵制。
“最好去。”
“我又不信教。”
“这话你最好别在新任教皇面前说。”
“新任教皇是谁?”
“大概率是洛尔迦的教父,他们都是一脉的。”法林伍德家族这次要一步登顶了。
何塞保持极好的风度用完餐,罗莎依然坐在餐位上,餐点都撤了,殿内空无一人。
“来,试一下衣服。”
罗莎来到镜子前,黑色塔夫绸丧服里藏着曼妙腰线,轻轻摇晃。
何塞从身后贴过来,搂住她的腰,吸吸她的脖子,他已经好些天没见她了,权欲旺盛,目光炽热,他的身体因为触碰她而热血沸腾。
他的眼中升起掠夺,手指缓慢扭曲地抚过她的身体,妖冶的眸子里透着不满足。
罗莎一直在躲他,穿着丧服做这种事让她窒息。
“礼官已经被屏退了,明天下午我们才去葬礼。”
言外之意,剩下的时间,他可以陪她一整天。
察觉到她对这身衣服很敏感,何塞慢慢解开她的扣子,除去那层漆黑的禁忌。
罗莎神色惨淡,在床上,她感到很害怕,特里被抓到了吗?他会被重刑折磨吗?那么疼,他说出自己的身份,自然而然就会追查到他有一个妹妹,还有养母怎么办?麦克拉特如果泄露出去
她看到何塞极艳的一张脸,伏在她肩头猩红粗喘,她的胸口起伏不定,陷入惊惶,她畏惧他怪异的身体,更畏惧他背后权力的凝视。
他逐渐投入,触碰麦克拉特碰过的位置,轻轻磨蹭。
恐惧扼上心头,罗莎张口咬他的肩膀,用上最大的力气推开他跑了出去,
长长的头发披散在身后,她赤足乱跑着,几乎要崩溃。
夜晚的顶楼长廊仿佛没有尽头,在月光下,罗莎选择了一条通往窗台的路,她的肩膀斑痕累累,雪白的丝绸睡衣垂到脚跟。
窗户呢,窗户,她到处寻找,撞上几堵人墙,险些跌倒。
“小姐!”费雷扶住她的腰。
罗莎只想离开这里,她推开他们,银宫像一座笼子,帘幔飞舞,到处影影绰绰,罗莎在古老的窗台下奔跑。
天花板的油画长满了无数神明的眼睛,神像们惊悚苍凉地俯视人间,看到她拼命彷徨地逃离,却依然被牢牢抓住,极权下的暴力掌控让人的意志碾为粉末。
近卫团冰冷笔直地围住她,就像漫漫极夜来临前的白夜,罗莎看着他们眼中深邃的幽光,什么都做不了。
“让我走”
“小姐不要再乱跑了!”
他们冷漠如雕像,对她彬彬有礼却无动于衷,他们是权力的一部分。
何塞沉默地出现在背后,眼神里有冷冷反光。
“罗莎,回去吧。”温柔的语气,彻骨的寒冷。
他的身体修长轻盈,动作优美,把她揽入怀中。
罗莎还在挣扎。
“乖一点。”
他保持最大限度的耐心,哄着她回卧室,她就这样跑出来被近卫们看到,这像什么话?
他们还以为他怎么虐待她了呢。
他余光睨了眼那群家伙,他们都低着头默不作声。
“是做噩梦了吧,没事的,我们回去吧。”
他的手看似轻飘飘的,实则带了力,几乎要把她狠狠嵌进怀里。
罗莎使劲掐着他胳膊,几乎要把他衣服撕裂了,背后张开的笼子要把她完全吞没蚕食。
“我想学习。”
在他要把她拖进去时,她哽咽道。
“你改天再学吧。”他皱起眉,为什么这时候偏偏提这种事。
“我想学习。”
“那就在床上学,学点别的。”他是绝
对不会让步的。
大殿门被关上了,近卫团守在门外,听到了房间内低低的哭泣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