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莎眼睁睁看着猫离开了视线,她坐在他面前,如坐针毡。
“我很欣赏你。”何塞灵巧的眼光像手术刀片,将她片片切割,“我认为你有一种不可取代的智慧,有主见,比赛完成得很出色。”
“谢谢夸奖。”听到他这样夸赞自己,罗莎内心更难受了,她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比赛奖金拿到多少了?”他问道。
“还没有拿到,负责人说要等到社交季后。”
“我们的政府效率机制落后呀。”何塞叹息,又问,“等你拿到了奖金要做什么?”
“给妈妈治病。”
“嗯,很孝顺的孩子。”
见他问的似乎都是关于比赛相关的问题,罗莎微松口气,她抬起头,结果遇到的是令她呼吸凝滞的男性目光。
强烈,粘稠,钉穿骨骼。
何塞冲她伸出手,姿势保持了很长时间。
罗莎一下子跪在地上,死死低下头,想借此躲避什么。
“过来。”何塞没什么表情。
罗莎从地上爬起来,她把手搭在他朝上的手掌上,这是密室之后两人第一次触碰,滑滑的感觉像在触碰雪花,罗莎有些畏惧他的温度,何塞静静看着她,感受她的发抖。
他语气平和地提出了一个建议:“我非常中意你的身体,我们可以建立长期合作关系。”
罗莎颤声道:“我没有时间谈恋爱。”
“恋爱”他輕声笑了,那份傲慢刺痛了她的自尊。
他索性挑明了:“你以后要跟着我,或者把你自己通过某种方式出售给我,你可以随意提价格。”
罗莎声音很小:“我不愿意。”
何塞好整以暇道:“那怎样你愿意呢?”
“怎样都不愿意。”
只要是你都不愿意。
何塞点点头:“Goodgirl.”
“你可以花費几天时间想想。”
他松开她的手,宽宥的神情仿佛让她浪費时间做无谓而虚伪的思想斗争。
“这是对我的惩罚吗?我不是想抛弃你的,但我只能那样做。”罗莎声音哽咽,她当时真的只想活下去。
何塞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你把这当做惩罚?”
“难道不是么?是为了报复我的不辞而别。”
何塞微微咂摸:“你这么一说,的确很像。”
他随手撩起她的袖子,垂眼看着那些针孔,輕而易举戳穿了她:“别扎自己了,不疼么?”
罗莎顷刻间变了脸色,这样的伪装几乎是她最后的护身符了。
可他一眼就识破了。
这一刻,她露出这个年龄應有的恐惧,抵抗似乎是徒劳的。
午后厚厚天鹅绒窗帘垂下的宁静里,何塞手指一勾触到了她的头发,抚弄摸索,然后碰到了细嫩的耳后肌肤,他指腹轻轻打着旋儿,就像在摸一整片蜷曲湿滑的厚大叶子,皮肤贴合处发冷发粘。
罗莎细细颤栗,强忍着不发出声音。
何塞手指滑到她的腮边,摩挲嘴唇,慢慢伸进去。
书墙那头传来动静,三两个女孩青春靓麗的笑声混杂着轻盈踏步的声音,似乎是没有午睡的贵族名媛偷偷跑出来了。
“有人来了。”罗莎咬着牙齿抵住他,小声而艰难道。
何塞迎着她极力请求的目光,笑道:“大方一点,你不要这样扭扭捏捏啊,这样别人岂不是更多想?”
罗莎紧紧攥着裙摆,脸色惨白,表情羞愤。
“不逗你了,小家伙。”
何塞收回手,眼神又变成他以前的冷漠颜色。
他示意她可以离开了,罗莎慌乱地提起裙摆,跌跌撞撞跑走。
何塞看着她心神不宁地离开,嘴角微扬。
对她来说,祭品游戏结束了。
可对他来说,一切都才剛剛开始。
∽
大都会当晚下起不轻不重的雨,人和空气都变得很潮。
积云之下,整座城市的城堡与教堂浮现着孤独而凛冽的蓝黑色,古老而迷人。
在举办赛馬会的早晨,按照女宾需着过膝裙装的礼仪,費德麗卡给罗莎穿了自己新设计的巴伐利亚裙,又做了个漂亮卷发,在蒙蒙阴雨中,她的眼睛呈现一种蓝灰色,像一只深渊空谷的迷雾精灵。
大都会馬术场是这一带地标性建筑,平日里许多贵族都喜欢来这里骑马,这附近保持着为数不多核战前的农庄,都是人类十六世纪的结構,诞生于当时的英国殖民时期,已经被列为遗址保护。
周围呢,随便逛逛都是寸土寸金,画廊,博物馆,高定工坊,高尔夫球场,高耸入云的建筑如同灿烂宝石眾星拱月。
途径如此风景如画的路段,費德麗卡开车遭遇了拥堵。
前方道路起了骚动,透过车窗,罗莎看到拥挤的人群自动分流,一排排民眾下跪,一步一磕头。
十几辆黑色豪车驶过,车上插着神殿的旗帜,这是教廷的车。
“希望不是他来了。”费德丽卡扫兴道,教廷的安排向来保密,她对于由此引发的道路堵塞很不满。
罗莎没敢问询是谁。
当车队像曲线一样流畅拐弯时,她隐约感觉到了,从某辆经过的车内,正投来浓重一瞥。
里面或许坐着位大人物。
车辆已经远去,地上跪拜的民眾久久没有起来,对于教权自发而不疑的崇拜,看起来狂热得近乎毛骨悚然。
这让罗莎想到了社交舞会上对于王权的盲目崇拜。
“拜物概念。”
费德麗卡言简意赅,谈起了迷人而蛊惑的结構问题,很多东西看起来结构森严,实则不堪一击。
“比如权威,教权,王权种种在上的东西,没有比这更荒诞的了,王权已经消失一百年了,可它的余毒效應比核聚变还可怕,民众们疯狂而理性地贡献着最浅显,最深层的崇拜,他们像信仰神一样信仰那顶空王冠。
想一想啊,他们在对着一种自己既不曾见过,也不曾拥有的东西绵延叩首,络绎不绝,千秋万代,这才是崇拜的荒诞之处,可怕又癫狂。”
罗莎内心很沉重,如果极权之下连信仰都可以被操纵,那还有什么能独善其身呢?
包括她自己。
她感到毛骨悚然。
∽
进场后,罗莎跟随费德丽卡在特邀观众席落座,目之所及是装点赛场的唐菖蒲,尤加利叶,和高大健壮的夏尔马。
还有麥克拉特。
麥克拉特穿了身烟灰色礼服,戴礼帽,身材颀长,很冷酷,却漂亮。
他的出现让罗莎往后退了半步。
费德丽卡没感觉到异常,为他们做着介绍:“罗莎,还记得我的表弟麥克拉特吗?你们上次在发布会上见过。”
罗莎跟麥克拉特生冷地碰了下手。
她这些天里都在刻意躲着他,麦克拉特也感觉到了,贵族性高傲,两人似乎回到了从前不认识的时候。
观众们都在等比赛开场,到处人山人海。
在人类社会进化中,如此符合物质,精神与两性,又饱满一致的活动,自然引起了趋之若鹜。
费德丽卡对右手边的麦克拉特半开玩笑说:“我们贵族玩乐是这么匮乏了么?不工作的啊。”
麦克拉特不以为意:“贵族不需要工作,甚至有的人的職能就是为了阻碍别人做事。”
“所以这群人来首都开会做什么?会一开各大区暴动也多起来了,开会不是为了解决问题,倒像是提出问题。”
她想起近来的时事,很有兴趣。
“听说梅尔议员被贬了?刚当上党魁就被流放到第六区,真可怜。”
麦克拉特冰冷冷说:“兄长对他设计的比赛项目很不满意。”
“奇怪啊,按照表哥的性子,如果不满意,那应该比赛前就否了。”
费德丽卡露出讳莫如深的表情:“我听说表哥被反叛军俘虏了?会不会留下了什么阴影?”
麦克拉特板着脸让费德丽卡慎言。
“好吧,那我们继续看比赛,终于要开场了。”
费德丽卡拿起口红,涂在唇上,颜料丰厚,像柔软的针织面料,跟摇曳的藤蔓耳环交相辉映。
她涂抹完毕转动外壳,发出清脆的吧嗒声。
左手边的罗莎主动把口红放在原装盒里,就像那是世界上最小的行李。
麦克拉特和她注视一眼,两人又迅速把眼神错开。
“话说,昨天弗花家族的几位小男生约我去森林打猎。”费德丽卡慢条斯理道。
“这不是狩猎季的时节,林中猛兽出没,很危险。”
“是的,众所周知我们可怜的贵族只有两季,社交季和狩猎季,再也没有别的季节了。”
麦克拉特没理会她的揶揄。
“麦克拉特?”费德丽卡注意到表弟走神了,他似乎在直勾勾望着左侧空气。
麦克拉特意识收回,他对表姐严肃说:“社交季是贵族的荣耀与職责,我们都应该履行,你不应该乱跑。”
“是你的职责,又不是我的职责,你忘了我被除名了么。”
如果说除名前还要有贵族的体面与责任,那么被除名后费德丽卡就只剩下钱了。
受人诟病的是,她开办了几家高科技公司,还有十几家工厂,雇佣的全是第七区第六区这种边缘公民,最近,就连整修大教堂基建工作也被费德丽卡招揽。
“哦,表弟,我从不歧视任何人种,因为那样就赚不到钱了,大家在钱面前都是平等的。”
费德丽卡是如假包换的资本家。
谈话间她赌马又输了,刚把几千万金币花出去,心情畅快了不少。
赛场上数匹纯种赛马自由狂奔,滚滚尘土飞扬,麦克拉特身姿笔挺,观赏着这项古老的贵族运动。
临近冲刺,他押注的结果要出了,却忍不住再度移过视线,罗莎穿着费德丽卡设计的低胸礼服,胸前像牛奶一样白。
她嘴唇上什么都没有,面色苍白,显得病恹恹的。
麦克拉特淡淡蹙起眉,冷漠的表情有了细微松动。
第22章 Sing,sing甘蓝仙子
场上比赛激烈,罗莎垂着眼帘却没有看半点。
她一整天完全是混乱的。
何塞把她吓到了,她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不停地想,却没有头绪。
赛马会后,活动密集频繁,今天日程安排得很满,接下来有歌剧和拍卖会,每个活动正式开场前都有花样繁多的热场。
“今天唱什么?”費德麗卡问道。
麥克拉特给她打开车门,答:“《甘蓝仙子》。”
“哦,老掉牙的曲目。”
三人在金色大厅落座,台上华贵动人的金色女高音一出,气氛推向最高潮,观众们如痴如醉。
罗莎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望着舞台想些什么。
平日里她是没资格参加这种高雅艺术集会的,对于乐理也不是很懂,但是,这首曲子她曾经听过。
几年前的回忆被唤醒了,伐木场里,圣诞节的炉火仿佛在她眼中燃烧着,然后是更久远的幼年时的事情,第一区冰冷的街角,许许多多忙碌的西裤与腿,贝壳与海水,就像一缕缕不散的幽魂,钻入耳蜗盘旋重聚。
这首歌承载了罗莎太多回忆。
歌唱家唱腔华麗多变,唯美动听,像一只嘹亮啼鸣的夜莺,高高的声音飞向辽阔天际。
隆重的谢幕礼后,观众们退场外出,有人在后台跟歌唱家索要签名,罗莎隔着很远近距离看到了那位女高音的真面目,她已经步入老年,鬓边微白,但是神態柔和,高贵典雅。
費德麗卡不怎么感興趣,这样的复古音乐对她前卫的做派来说有些过时,从小听早就倦了。
“好无聊啊,我们走吧。”
罗莎把到口的话咽下去,终究没有勇气开口,她跟着費德麗卡匆匆离开。
几十英尺的巨幕拉开,接下来是一场拍卖会,費德丽卡去卫生间时,把手牌交给罗莎,让她见到漂亮的东西帮自己举几下。
“这位小姐请举牌。”
罗莎全程心不在焉的,她不清楚规则,在拍卖师热场怂恿的小把戏下,得知自己买了一块天价石头后,极度崩溃,又不能当众解释,因为会损害费德丽卡的体面。
“我拍的。”麥克拉特在旁边不轻不重道。
罗莎看了他一眼。
“给我吧,我正好缺一块石头。”他淡淡道。
“谢谢。”罗莎小声说,她欠了他一个天大人情。
“不用谢,这个给你。”他从口袋里掏出纯白手帕,递给她。
在歌剧院的时候,麥克拉特看到她哭了。
他始终在不经意间探去目光,注意到她不作声地哭,又偷偷用尾指把眼角的泪拭掉了。
“给你。”
见她不接,麥克拉特倾过身来,他眉骨高,鼻梁挺直,半撩眼皮,带着高高在上的不耐烦。
罗莎感覺到了他的不开心。
她犹豫着伸出手,极为名贵的手帕上面纹
着海鹰与权杖。
那是圣宾叶的族徽。
罗莎看到那个东西,手指颤抖,手帕掉在地上。
“你怎么了?”麦克拉特发覺她今天太反常了,精神恍惚,中午吃饭都很少。
罗莎搖搖头,垂着眼说抱歉。
他再想追问时,费德丽卡回来了,她对历史很感興趣,热情洋溢,拍了很多核战前的东西。
拍卖会外热闹非凡,集市街有很多稀奇古怪的稀有物品出售,有人擺摊做占卜,有许多画家擺着画板对着摩天大楼写生,也有手工艺人出售艺术品。
麦克拉特为女士们举着洋伞,三人踱步到滴血教堂附近,偏远的角落位置摆着个突兀的小摊子,皱巴巴的红色方格桌布摊开,看起来就像不情愿呆在这里一样。
费德丽卡有了点兴趣,摊主是个年轻男人,一头小绵羊似的茶褐色卷发,戴着金丝眼镜,文质彬彬,一看就是书虫脑袋。
他的桌上摆着水晶球、塔罗牌、琉璃碎片,以及各种用于占卜的洋洋洒洒小物件。
“这是做什么?”
“摸水晶球,测命运走向。”
费德丽卡给了他一枚金币,把手覆在水晶球上。
“你看到了什么?”费德丽卡问道。
“小姐,您的一生奇异瑰丽,战火纷飞,传奇动荡。”
费德丽开心笑了:“你这占星师这样甜言蜜语,会让很多人以为你故弄玄虚。”
男人恭敬回复道:“小姐,我一直信奉科学,我现在所研究的只是它的一种补充,或许它是一种更高维度的知识体係,一种类似于神秘的明理解析艺术。”
他说得还不错,费德丽卡兴致勃勃:“罗莎,你也测一测吧。”
“罗莎?”男子听到她的名字,有点激动。
“爱德华?”罗莎也认出了男子,他是之前自己神学係的同班同学。
“天啊,真的是你,你都这么大了。”
爱德华待人友好,彬彬有礼,之前罗莎是班里年纪最小的,他作为班长经常照顾她,把她当做小妹妹看待。
不过自从爱德华毕业后,两人的联系就中断了。
旧友重逢,爱德华脸上浮现亲切的笑容,罗莎也很开心遇见他。
“你在这里做什么?”
“摆摊啊,我现在职业可多了,给人算命占卜。”
爱德华家是个没落贵族,作为次子他无法承爵,毕业后基本不出门,越来越宅,潜心研究学问,出版书籍,成为了有名的神学家,星相学家,占星术士,手相学家,数字命理学家。
这次社交季他是被家里人轰出来的,父亲让他守在赛马场这边,方便这位大龄单身男青年结识权贵,兴许还会有段良缘。
费德丽卡这时发现了疑惑点,质问爱德华:“既然是旧同学,你刚刚怎么没认出罗莎?”
“她那时候太小了,个子还没到我胸口呢,头发很短,一个小男孩样。”
这下费德丽卡更疑惑了:“罗莎你不是才成年嗎?之前就读大学了嗎?”
爱德华积极主动道:“罗莎是个天才,她才十二岁就进神学系了,功课都是满分。”
这下费德丽卡吃惊又赞叹:“真是太厉害了。”
大都会学院的神学系有多难进她是知道的,每年有权有势的贵族子弟都会被筛去大波大波。
费德丽卡不可思议道:“罗莎,你知道你有多聪明吗?”
她当然知道。
麦克拉特全程旁观,爱德华跟罗莎谈得越亲切,他的脸色就越阴沉。
长久以来,他阴暗地嫉妒她,
而嫉妒、攻击性、欲望是扭缠在一起的东西,令他夜不能寐,发酸发胀。
最讽刺的是,她根本不相信神,但却在神学系读了五年。
这是多么荒谬。
“我们该回去了。”麦克拉特不快道。
费德丽卡把名片扔给爱德华,冲他抛了个媚眼。
罗莎跟爱德华挥手告别。
麦克拉特把两位女士送回大贵族下榻的宫殿,他礼节得体,风度翩翩,姿態一丝不苟,但那张异常俊美的脸凌厉端着,十分阴郁难解。
他似乎又不高兴了。
罗莎不知他怎么了,有点疑惑。
下车时他把手递过来,浓密眼睫沉郁下垂,那副冰冷面孔的神态几乎跟何塞如出一辙,她吓得一哆嗦。
她下意识想到那天他压在自己身上带来的阴影。
像一只大蜘蛛。
他们兄弟两个都好吓人。
她刻意没搭他的手,自己蹦了下去。
麦克拉特一根眉毛挑起,相当不悦,他想把她揪回来。
罗莎赶紧躲到费德丽卡身后,他只摸到了她的袖子。
“嗯?怎么了?”费德丽卡只觉扑来了好大的风,不明所以道。
“没什么,明天有活动我来接你们。”麦克拉特重重看了罗莎一眼,她缩在表姐身后,装作不看他。
他胸中有隐隐怒火,就是这样,她不知道这样躲避他多少天了,
她藏在窗帘后面,藏在书包后面,甚至藏在海茵后面,看到他跑得比兔子还快,
她一点不给他机会解释,
麦克拉特很头疼,他认为自己是如此厌恶她,
她出身低贱,血统肮脏,出现在社交季简直是对贵族的玷污,
但又很想把她绑起来,捆起双手,锁在身边,那样她只能对他柔声哀求,她的眼睛里只能有他。
为什么会这样?
他有点烦地离开了,一路踢起许多雨水。
∽
罗莎关上窗帘躺床上,因为何塞的事,她一整天心神不宁。
裹好被子滚来又滚去,终于困意上来,她很早就歇了,半夜又被费德丽卡偷偷摇醒。
“别出声。”
费德丽卡一双眼睛像夜猫,炯炯有神星芒毕露。
“罗莎,我发现了个好地方。”
“什么好地方?”罗莎摸不着头脑。
“跟我来。”
罗莎简单换好衣服,她们两个猫着腰,鬼鬼祟祟溜出去。
拐过几个街角,是一间隐秘的平民酒吧,里面聚集了许多手风琴手和流浪乐师,歌声飘逸欢快。
“罗莎,你没来过酒吧吗?”
费德丽卡相当熟练地落座,见罗莎很生分的样子。
罗莎摇摇头,她乖得很,杜荷小姐说酒吧那种地方鱼龙混杂太危险了,她说什么罗莎就听什么。
“哦,真是个好孩子。”
费德丽卡爱恋地摸了摸罗莎的头发,她们倚在红木酒吧和毛绿色毡桌旁,酒柜上摆满咖啡干邑,酒水里飘来木樨花,一切散发着浪漫的宿醉与微醺气息。
第23章 Drunk暮色垂怜
有几个男人从二人进门起就盯上了費德麗卡,他们直奔而来,親她的手,同她搭讪调情,費德麗卡手指伸进去,老练验货,笑声不停。
“罗莎,你不玩吗?”費德麗卡注意到罗莎木木地坐在座位上,神情失落又沮丧。
罗莎摇摇头,身体往后移了移,跟几个男人拉开距离。
“怎么啦?”費德麗卡摆摆手让男人们离遠点,她向罗莎贴过身体,手肘搭在吧台上,给她叫了杯白橙皮莫吉托。
“你好像有心事啊,跟我说说吧?”
“没事的。”
“那这几天活动你觉得好玩吗?拍卖会啊酒会这些?”
“嗯。”
费德丽卡把酒推给罗莎,哄小孩似的:“你压力太大了,一直绷着,喝点放松下。”
灯光像蓝色暴雨打来,色彩斑斓飞坠,浮光掠影中,罗莎盯着那杯翡翠色液体发呆。
她喝了点,酒汁冰凉丝滑地穿过身体,没有想象中的刺鼻。
费德丽卡用手肘支支她:“我表弟麥克拉特怎么样?老天,他可真辣,虽然脾气臭,但也很体贴,而且很干净呢。”
罗莎很迷蒙地望着费德丽卡,听到她艳丽的嘴唇在问:“你们还是同学呢,也有共同话题,明天我把他约出来玩?”
罗莎摇头,她不想见麥克拉特。
“那是为什么啊?”费德丽卡这下是真不懂了,小女孩的心思真难猜。
“费德丽卡,我想问你”
“你问啊。”
“你提过的那个嗯,圣宾叶的家主,那是什么样的人?”
“哦,你说他啊。”费德丽卡郁闷地喝口酒,“他是整个帝国的幕后顾问,筛选情节,剔除杂质,统筹结局,他是你见过最恶劣家伙的集合体,没有人性的。”
她摊手:“一个人你说没人性,那还是人吗?但人家的物种信息还就是人呢,跟咱们一样,他之前给我赐婚,瞎子赐的都比他强。”
罗莎被她活灵活现的吐槽逗乐了,没注意到她最后提到的几句信息。
费德丽卡见罗莎終于露出笑颜,心情大好,挥挥手把男人们喊来,擦着身体去舞池里醉醺醺跳舞。
罗莎一个人坐着,觉得酒还不错,越喝越多。
那种酒精的火辣,浇灌在胃里除了又冰又烫,也没有别的知觉了。
她等待冰冷融化的感觉,慢慢趴下身体,枕在吧台上,脑海里浮现出那张冷漠刻薄的脸。
坏人。
他骗了她。
如果她早点知道他就是何塞就好了。
∽
深夜的酒吧里起了躁动。
有人喝多了耍酒疯,很快整个酒吧陷入混乱,一拳接着一拳,乐曲演奏到高潮。
酒意上头的家伙纷纷順手揍起身边的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酒鬼抓住了罗莎,她反应慢了点,眼看躲不开,一个头戴贝雷帽浑身啤酒味的年輕人轰歪了酒鬼的头。
“当心点,小姐。”
罗莎站稳了,当她想道谢时,那人却消失不见。
听着模糊音色,似乎是一位少年。
“费德丽卡?”
在一堆疯狂拥挤中,罗莎寻找费德丽卡,終于在喝得烂醉如泥的一堆人中找到了她,警笛声响起,她拉着费德丽卡往外躲,浑身是汗,气喘吁吁。
警察冲进来封锁了酒吧,一并把她俩也带走了。
罗莎第一次来酒吧就被抓进拘留室里,她用手托着额头,迷茫又懊悔。
几个警官来做笔录,她对他们解釋道:“是不是搞错了?我们没有打架。”
“指控二位的是其他罪名。”有五个警官在她们面前并排坐下来,阵仗十足。
“这位小姐,你知道费德丽卡女士还在服丧吗?按照规定,她应该穿黑衣披丧服。”
罗莎很惊愕,她从来不知道费德丽卡还有丈夫,而且已经去世了。
仔细一想,她今晚似乎提到了,但一闪而过被忽略。
罗莎更后悔了。
养母说得对,酒精害人不浅,降低敏锐度,还会让人变蠢。
一位高级警官来到费德丽卡跟前,扣扣桌子:“您说说,您做的是不是过分不好?”
费德丽卡喝了太多酒,感官迟钝。
她抬眸直勾勾瞪着他:“你说什么?”
“您的先生刚去世,您就去酒吧,是不是不太好?”
“嗯,好像有点不好。”她眨眨眼,“所以把我们放了吧?”
几个警官面面相觑。
“我都说了不好了还要我怎么样啊?我现在心情非常难过,必须要去点个男人玩一下。”
警官正色凛然:“我们接到了举报,说您在里面摸了别人的屁股。”
“是啊,我不过就是摸了几个男人的屁股,喝多了这很正常嘛。”
“理直气壮?”
“哦吼,你们欺负寡妇是吧?”
费德丽卡没啥道德底线,很心安理得地站在道德制高点数落他们。
警官试图让她保持肃静。
费德丽卡骂骂咧咧:“那摸了就摸了,不小心摸了能有什么办法?”
“您确定是不小心吗?”
“他们太翘了,自己凑过来的,順手的事。”
费德丽卡骄傲回忆着:“罗莎,你有没有摸男人屁股?”
罗莎猛摇头。
“看吧,至少她是清白的,你们不能搞连坐这一套。”
“我们很确定她跟您是一起的。异端审判所下达了指令,要在议会期间矫正風气,严抓不轨行径。”
“该死的异端审判所!”
“女士,请慎言。”
费德丽卡被扣下了,需要有大贵族保釋才能出去,她深夜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人接通,有名望的贵族都丢不起这脸。
最后麥克拉特冷着脸来了。
他披着大衣站在拘留室外,夜色沉暗浑厚,一双浓郁的眼睛在灯照下透出发猩的蓝色,渗人地望着里面。
“哦,我親爱的表弟,金枝玉叶的贵公子,帝国的太阳,您终于来了!”
费德丽卡像抓住救命稻草那样献上溢美之词,冲他呼嚎:“麥克拉特,快把我们救出去,请为你可怜的表姐做担保吧!。”
麦克拉特阴着脸,他怎么可能给她做担保,这种骚扰的事她又不是做了一回两回了,名声早就臭了。
警官向他恭敬询问:“您要为两位女士提供担保吗?”
“我不认识她们。”
麦克拉特大半夜被吵醒,没想到是这种事,太丢脸了,他转身就走。
“再走一步,祭品游戏的赞助尾款你别想收到了,以后的我也不会再赞助,你别想在我这里拿到一厘钱。”
费德丽卡音调拔高,对他亲昵又肆意道。
麦克拉特站住不动了,转过身来。
费德丽卡眼神眯了眯,目光里仿佛含有輕微的毒素,一时间麦克拉特竟然无法分清她是真醉假醉。
他对这个女人无可奈何。
“我要为她们做保释。”
他带来的司机把费德丽卡从座位上搀扶起来,罗莎也晃晃悠悠地跟着他们出去,刚出拘留室,被麦克拉特抓住手,他的手劲大到让她无法脱离。
他在她面前俯视,穿透性的压迫感:“我不懂你跟这个疯女人去那种地方做什么?你知道喝醉酒有多危险吗?”
罗莎也不懂她去做什么了,她眼神迷离,不说话,已经完全醉了。
在路上,费德丽卡歪倒在前排副驾驶座上,罗莎被麦克拉特领到后座。
麦克拉特无法忍受车内酒气,窗户半开着,海風大作,一路冷气灌进来,罗莎冻得瑟瑟发抖,本能地往他怀里钻,蜷缩起来一动不动。
一整个白天她都没有精神,他探了探她的额头,果然有点热。
他让司机关上窗,把温度调高点。
天上狂乱的云突突奔走,在遥遠黑色海岬的深处燃起暴雨,很快席卷到这边。
麦克拉特把大衣脱下来,给罗莎披上,风雨中她的外套一直包到脖子,到了贵族宫殿,他直接把她抱上楼。
罗莎倒在床上,湿了的外衣被褪下来,哼唧了几声,断断续续的,似乎是哼歌。
“你唱的什么?”麦克拉特跪在床上,居高临下,眼神阴咝咝的。
“甘蓝仙子。”罗莎迷迷糊糊道。
这是甘蓝仙子?
白天听过的甘蓝仙子?
麦克拉特困惑极了
好难听。
他终于发现了她一个缺点,有点意味不明的暗爽。
但很快,他愁眉不展。
她的歌声听得人牙根发痛,简直五音不全啊。
麦克拉特想捂住她的嘴,结果被咬了。
“你咬我?”
他揪揪罗莎头发,那瀑布长的乌黑炭发从他指缝里泄出来,她打个滚,搂住他脖子,靠在他肩上睡熟了。
雨声如此缓慢,像是从十三世纪的凌晨开始落下的。
麦克拉特听到她在睡梦中念了声:“管家。”
“什么管家?”
罗莎醒了一会儿,朦胧地望着他的眼,蔚蓝浓郁,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
她表情隐忍,不懂解释。
“Rosa?”他轻轻呼唤她的名字。
“你骗我。”她的眼里凝着泪,如此委屈。
“我骗你什么了?”
麦克拉特有点气闷,结果她抱着他呜呜呜地哭,他一下不知所措。
好脏,衣服都湿了,她眼里为什么要流这么多水?
麦克拉特一动不敢动,她身体好热,这种情况是发烧了么?要吃药吧?
他匆忙给私人医生发消息,医生提着药箱赶来,见他怀里密不透风抱着位黑发女孩,吓得当场跪在地上。
第24章 Woods看见孔雀的夜晚
“给她开点藥。”
医生不敢违抗,胆戰
心惊从地上爬起来,给罗莎测了体温后,开了些退烧特效藥。
“这位小姐有点风寒,吃完药睡一晚就好了。”
麥克拉特警告医生保密,医生嗫喏点头,躬身离开。
接下来该给罗莎喂药了。
夜色下她面色潮紅,嘴唇也紅艳艳的,像剛吃完覆盆子。
他把手很小心地放上去,轻轻碰了下,好软,用指腹轻轻揉搓着,仿佛触摸世间最软糯的糖果。
然后他把药缓缓抵进去,塞她嘴里。
罗莎被弄得嘴角黏腻,她皱起眉,有点烦躁地乱动,胸前粉白透红,带着细细汗珠。
麥克拉特幽幽凝视她,他的眼神里有一道看不见的流光,徐徐落在她身上,很痴迷,很残忍。
他低下头,抱紧她,想象咬一口满嘴生涩的味道。
罗莎难受地在他怀里拱了拱,讓他感觉胸前很痒。
他问她怎么了。
“我不舒服。”罗莎把头埋在他胸口,埋得很深,难过道。
麥克拉特放弃了一些想法。
天上閃电在閃,划过夜色垂怜的高楼与大地,转瞬即逝,他把灯关了,只留了一点香薰与烛盘,在幽弱的光芒中一直守在床边,等她烧退了才离开,走时特意把门上了锁。
走出宫殿,他神色奕奕,脚步轻盈。
这次她生病了。
下次
他舌尖抵了抵牙,眸光优雅血腥。
∽
罗莎做了很长的梦,梦里昨日重现。
那是剛来第一区的时光,家乡已经被戰火毁灭了,七八岁大的小罗莎在街上流浪捡报纸御寒,躲避随时出没的流浪狗,在最狼狈的时刻,从辉煌的帝国歌剧院里忽然飘出悠扬的歌声。
那样磅礴柔美的声音讓她漫步漂泊的脚步停下,被音符环绕拥抱,不再孤单。
晚上她睡在街角,路灯昏黄,盖着报纸入眠,脑海里的音乐还在响。
“是谁家的孩子啊?真可怜。”
“一看就是没人要的。”
罕见的飘雪早晨,罗莎抬起头,看到了面前的金发女人,和她身后的棕发少年,少年眼角有一滴泪痣。
“你叫什么名字?”女人问她。
“我叫罗莎。”
“罗莎愿意跟我回家嗎?”
“你还要捡孩子,家里孩子还不够多嗎?”少年责备道。
罗莎望着女人伸来的手,犹豫着,犹豫着
她开始跳舞,影子像风那样摇摆,脚尖踮起,裙摆呼呼掠过一轮旋舞。
从她被收养,已经十年,她现在已经跟记忆里的少年一般大了。
命运让她又再次找到了那首音乐。
甘蓝仙子。
罗莎缓缓醒了,眼角流有泪痕。
又厚又華麗的丝绒被子铺在床上,门窗都关严了,房间里飘着雪松木残存的香味,她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穿着宽松感的中世纪风蓝绒睡裙,出了很多汗。
自己有做过这些嗎?
她撑着脑袋缓了好一会儿,不记得宿醉后发生什么了,只记得胃里很饱,心里很满,怀有好多心事。
酒精的副作用还没消散,罗莎醒来了还是困,她晃晃脑袋,把自己一团抱住,一个人在床上默默哼歌。
敲门声响起。
“是我,费德麗卡让我来叫你,晚上要出门。”
罗莎捂住嘴,是麥克拉特。
他听到了嗎?自己在唱歌,还有自言自语的声音。
她匆忙套好衣服,小心把门开了一条缝。
麦克拉特站在门口,一身冷气,依旧是那副冰山模样。
他递进来一身骑装,干净利落,是按照罗莎尺码来的。
“你好点了么?”
“嗯?”
“身体。”他目光下移,冷漠锋利,像狼一样,罗莎又往门后躲了躲,她伸手想接衣服,他偏偏不给她。
他好讨厌。
“已经解酒了。”罗莎闷闷回。
“以后不要喝那么多酒。”
麦克拉特手搭在门上,幽幽盯着罗莎,她脖子上露出的那点皮肤虾粉色褪去,现在恢复白皙正常。
烧应该已经退了,他终于松手,再不松她就要恼了,那眼睛瞪得像马卡龙小饼一样圆。
“刚刚听到你房间里有一些奇怪的噪音,是酒店隔音不好吗?”
罗莎僵住,面色如灰。
她结结巴巴道:“可能是隔壁或者或者楼上传来的。”
麦克拉特贴心道:“用我帮你通知酒店管理方处理吗?”
“不用了。”
“嗯。”他骄矜地点点头。
罗莎迅速关上门。
糟糕,是被听到了吗!
∽
刚入夜,费德麗卡跟夜猫子一样兴奋无比:“罗莎,今晚有流星,穿上你的靴子,我们去森林打猎。”
天上悬着很冷的月亮,圆圆的像猫咪脸,流云翻卷,冰冷无情。
罗莎裹着大衣下楼,殿门外响起越野车的轰鸣声。
几个男生冲她们招手,那是费德麗卡新结识的新欢,弗花家族的小男孩。
罗莎惊奇地发现,爱德華竟然也在,他有点羞答答地同罗莎打招呼,对这种外出聚会新鲜又陌生。
“费德丽卡邀请我来的。”他有点不好意思道。
罗莎看了眼一旁被年轻男人簇拥的费德丽卡,小小地皱了皱眉。
好多人啊。
竞争激烈,她心底里替爱德华捏了把冷汗。
“罗莎,你知道吗,今天晚上来的是威斯特彗星,它拥有相当美丽的扇形大尾巴,不过可惜的是核战后人类再也没有肉眼观测记录了。”
“希望我们今晚可以看到。”
那样就不用打猎了,罗莎总觉得这个时节在陌生森林里狩猎是件很危险的事。
“罗莎你想许什么愿望啊?”
“嗯”罗莎想到了那个男人,他冰蓝的眼珠沉郁得像在湖水中浸泡过,笼罩在她身上飘忽露骨的目光
她想许愿再也看不到他。
两人聊着天,麦克拉特从越野驾驶座下来,关门砰的一声响。
“麦克拉特,你不开车吗?”费德丽卡被他弄的动静很意外,怎么了这是。
“不开。”麦克拉特面色阴沉。
“我来我来。”
“还是我来吧。”
几个男生争风吃醋,抢着要开车,最后被弗花家的老大抢到了。
越野车在寂静山岭开辟而过,轮胎压过林间的碎石子,发出坚实扁平的声响。
同行的年轻人活力十足,他们在路上欢快聊天,喝着车里的即兴饮料,芫荽调着酸橙汁,冰块哗哗晃动,辛辣又刺激。
费德丽卡在前排各种碰杯,玩得相当开心。
罗莎坐在汽车后排,左侧挨着爱德华,右侧挨着麦克拉特,看到表姐同时跟几个男人调情,他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罗莎默默往左边移动,她对麦克拉特有点怯,内心忐忑不安。
他不会听到自己唱歌了吧?
一路上她偷偷看了麦克拉特几眼,他没什么反应,她微微放下心来。
麦克拉特掀开眼皮,几次眼神飘过来,又很快移开。
他还是忘不了早晨听到时的耳膜炸裂。
她能不能别再唱歌了。
惨不忍睹。
她在床上也这个声音吗?
不过勉为其难的话,也不是不能接受。
表姐在前面各种伤风败俗,他烦躁着,托着腮各种遐想。
费德丽卡脑袋往后一探:“罗莎,要来一杯吗?”
“她不喝。”麦克拉特抿起薄唇。
费德丽卡支起耳朵:“哦,我问的是罗莎,罗莎你要喝吗?”
麦克拉特表情生冷。
罗莎赶紧摇摇头。
林间有椋鸟和大雁成群成群飞来,爱德华见罗莎很尴尬,主动温柔地和她说话,两人讨论起之前的学业与功课,有说有笑,他说可以给她看手相。
“罗莎,把你手给我。”
罗莎伸出手,忽然感觉到右侧一股冷意,她弱弱地抽回手,说先不看了。
她用余光望向麦克拉特,他臭着脸,心情极度不佳。
不知道今晚谁惹到他了。
他这几天好像一直是这幅样子。
好古怪。
∽
郊区森林茂密,车辆行得越来越深,萤火虫幽闪
飞舞,众人在冷风中闻到了杂草与朽木泛滥的味道。
为了打破这种空寂,车里放起了音乐,泥泞而慢节奏的音乐在轻盈流动,缓解了空而荒的气氛。
大约到了目的地,停下车,一行人在厚厚的黑夜里行走,头顶蒙着月光,星辉下的草地蓊郁神秘。
费德丽卡披着貂,袖子又大又肉,扇呼呼地在前面晃荡:“这里确实很偏僻。”
她掏出手机,连信号都没有了。
几个男生疯狗般的狂热求偶并没有冷却,百无禁忌开着玩笑。
“听说这林子里有野兽出没。”
“最可怕的野兽不是你我吗,还有比人更凶残的猛兽么?”
“到时候我来保护费德丽卡小姐,你们都躲我身后。”
“啊咧。”
一个男生被脚下石砖绊了下,这里竟然是一处墓地,它看起来孤独又肃穆,坟头竖立着一排排十字架,墓地里乱石斑驳,到处是风化与草木的痕迹。
今晚的天空很干净,可以看到灰色的云朵滑来滑去,云层透过的寒光幽闪,零零散散的坟茔被月光遗迹洒满,变成了一片奇幻坟场。
众人都感到了一种扑面而来的诡异寂静。
他们不约而同绕过去,继续往林间深处走,男孩们把猎枪背在身后,不断发出枪托撞击肩膀的声音。
这是个看见孔雀的夜晚。
幽绿色的孔雀伸展羽翅,一阵风似的降落在他们面前,罗莎注意到它灰扑扑像树皮一样的爪子流血了。
“它受伤了。”爱德华也注意到了。
但是那不是子弹痕迹造成的,反而是像是猛兽攻击所致。
孔雀迈着缓慢的步伐,踱步进了森林里。
“多么美丽的生灵啊。”
费德丽卡要射孔雀,她让罗莎去越野车里把自己的配枪取来,看到自己的表弟倔着脸默不作声跟在罗莎后面,不禁笑了笑。
年轻人的小心思啊这个年纪真是活力满满。
第25章 Beast野兽
“说起来,刚刚在墓地里我想到了我的丈夫,我在想,他冷吗?在地下。”
費德麗卡特意挑了爱德华闲聊,他比弗花家的几个年纪大,更成熟稳重。
“肯定是不会冷的,因为神经腐烂,没有痛觉。”爱德华老实道。
“你不害怕吗?”
“我一直认为,有别于怪异与畏惧,墓地是孤独而浪漫的地方。”
菲德麗卡挑起漂亮的高低眉,很有风韵,她认为这个占星师并非草包,他吐出的那些文字与理论很有几分迷人的味道。
虽然爱德华说话有些慢,不善言辞,但意外得到了菲德麗卡的垂怜。
这点讓弗花家的男孩们愤愤不平,他们也插话进来,谈话瞬间乱作一团。
誰也没发觉危机悄然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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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莎去取枪,身后麥克拉特也跟来了,他走路没声音,像只幽灵一样在后面飘,板着那张苍白阴郁的臉,在深夜里尤其渗人。
他给罗莎打开汽车后备箱,罗莎看到了很多打獵用品,獵装,獵帽,猎枪,子弹带,军靴,甚至混进来几把狙击步枪。
費德麗卡的手枪是银白色的,上面刻有她的名字,出自名工巧匠,非常漂亮。
罗莎把手枪收好,自己背了把步枪防身。
取完枪他们一起回去,并肩行走。
新月皎洁,麥克拉特用皮靴踢起小石子,眼光一直黏在罗莎身上。
月光翻起云层,草木香和土壤香的味道环绕,她思考问题时,海水般纯净的眼眸藏在深邃眼眶里,在夜空下显得很是神秘。
罗莎注意到了。
她刻意避开他的目光,两人都不说话,她的臉微微发红。
快到目的地时,她忽然站住不动了。
森林里传出一些动静,是靠近費德丽卡方位传来的。
动作很快,很迅猛,大型猛兽无疑。
罗莎飞快跑过去,費德丽卡他们有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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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棕熊扑来的危机时刻,几个男生慌乱逃窜,接连打了几枪没打中,他们惨叫着大喊快跑。
棕熊嗅到了鲜活猎物的气息,嘶吼着横冲直撞,向费德丽卡奔去。
爱德华闪身挡在了费德丽卡身前,他紧紧抱住了她,害怕地闭上眼。
“砰!”
几百米外,罗莎果断端起步枪射击,这头体长三米的猛兽咆哮着高速移动,在距离猎物只有一米远的地方,罗莎一枪击中了它的脑袋。
子弹乘风而过,鲜血飞溅到费德丽卡和爱德华身上,他们身上血淋淋的,衣服变成了艳丽血浆色。
“好了,没事了。”
费德丽卡拍拍爱德华的头,爱德华红了脸,因为用力过猛,他压在了费德丽卡身上,
他感觉她的身体好软。
费德丽卡讓他从自己身上起来,挑挑眉,现在倒是对他青眼相看了。
几个男生凑过来,担忧地询问费德丽卡有没有受惊。
“滚。”费德丽卡心情不佳,一巴掌把人头扇歪。
她从地上爬起来,大踏步走到空地上,去检查罗莎有没有受伤。
罗莎被巨大的后坐力震到了肩膀,她坐在地上缓冲了一阵。
“你怎么样?”麥克拉特蹲下身,想查看她的身体。
由于没戴防具,罗莎手臂已经被震麻了,耳朵也很疼。
她有点听不真切他的声音,只感觉嗡嗡的响。
麥克拉特挽起她的袖子,她想把手抽回来。
“让我看看。”
麦克拉特语气强硬,她的身体抑制不住颤抖着,像朵沾有露水的玫瑰,发抖而动人。
因为太痛了,罗莎没有再坚持,默许了他的检查。
“这里疼吗?”
“有点。”
“这里呢?”
她疼得唔了声,轻轻呵气颤栗。
“好了我不碰这里了。”他轻哄道。
蓝色血管在冷白皮肤下静静跳动,麦克拉特抚摸着那有些细弱的手臂,感到不可思议。
那一瞬,在她纤细的身体上爆发出力量的潜流,一击即中。
“你枪法很准。”其实在祭品游戏里他就注意到了,她射击水平高超,完全是专业水准。
“我以前常玩射击游戏,打气球”罗莎说着自己声音都萎了,哪里有钱去玩那个。
麦克拉特自然是不信的,他看她的眼神变沉,射箭之类跟枪是绝对不同的,第一区对于枪械的管制很严格,平民根本无法拥有配枪,而她动作熟练,一气呵成,而且简直太神乎其神了。
“誰教你的?”
轻轻的胆战心惊的口吻,像是逼问。
罗莎咬着唇,紧张道:“没有谁,是我小时候在第七区学的。”
“是吗?”
麦克拉特目光扫在她身上,像鹰隼盯到了唾手可得的猎物,徐徐盘旋降落。
“罗莎!”
费德丽卡赶来了,问她怎么样。
“我不碍事。”
费德丽卡用眼神碰了碰麦克拉特,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她终于松一口气。
“你救了我们的命啊。”
而且在能见度极低的星夜下,没有瞄准镜,盲狙三百米之外打中目标居然只用了一颗子弹!
这孩子是挺神的,她喜歡她。
费德丽卡把沾满血污的皮草扔地上,激动地跟罗莎拥抱。
爱德华默默把外套脱下来给费德丽卡披上,劫后余生的短暂缓冲后,他细心体贴,而且实用。
弗花家的男生们也跑来了,他们叽叽喳喳围着罗莎关心问候,赞美她的勇敢,亲吻她的手背,不出意外脸颊上被费德丽卡咣咣扇了几个手印子。
麦克拉特孤身站在一旁,冷风中,有一种很酸的味道塞满了全身。
莹白透光的手臂,一击毙命的步枪
她太令人意外了。
上车时,两人擦肩而过,她的身上残留着射击后淡淡的硝烟气味,有点刺鼻。
跟谁学的呢?罗莎
麦克拉特鼻子细细耸起,眸光意味不明。
∽
回程路上,经历了惊
心动魄,大家明显都乏了。
行到一半的路途,车辆骤然熄火,万幸凭借微弱的信号,他们联系上了救援。
冷风肆虐的空地上,众人裹着毯子瑟缩等候,一切静悄悄的,没有人说话,今晚上简直糟糕透了。
“看,是彗星。”爱德华第一个发现的,他的声音犹如点燃了小小的火焰。
大家都睁开眼,看到威斯特彗星长长的尾巴闪耀如羽翼,纷纷阖上手掌对着天空许愿。
以后再也不要见到那个男人,再也不要见到
罗莎心里默念,睁开眼,发现麦克拉特在看自己。
“你许的什么?”
她嘟哝着:“不能说出来的。”
“是么?”
麦克拉特挑挑眉,讳莫如深。
这样的表情,代表他的盘问还没结束。
罗莎咬咬唇,举枪时人命攸关,当时顾不上那么多,但这也意味着她暴露了自己的秘密。
如果麦克拉特追查下去
夜晚漆黑的荒野公路上,石子研磨咀嚼轮胎,一点点声响都让她内心不安。
麦克拉特微微跟她靠近了些:“我们明天约个咖啡?你的业绩还差多少酒水?”
“我不想喝咖啡。”
罗莎含糊着,有意闪躲,这样的反应,几乎让麦克拉特断定她隱瞒了什么。
或许,她的把柄就捏在自己手里。
他嘴角勾了勾。
“那你想喝什么?”
“麦克拉特。”费德丽卡叫住他,她见罗莎脸色苍白。
“她需要休息。”
“嗯。”
表姐的语气异常严厉,麦克拉特暂时作罢了。
“我们改天约吧,可以吗?”
他注视着罗莎,正式发出邀请,嘴角隱隐吟着一抹笑意。
罗莎掰着手指,低头不语。
∽
回到宫殿后,费德丽卡把罗莎送回房间,给她端了杯茶。
她什么都没问,只是见罗莎难以入眠,对她说:“罗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很感激你舍身救了我们的性命,如果你需要帮助,就跟我说,好吗?”
“嗯。”罗莎难过地低了低头,果然,那一枪,费德丽卡也看出什么了。
“哦,亲爱的,你怎么了?”费德丽卡见她如此低落,爱怜地贴身抱了抱她,“是麦克拉特对你造成困扰了吗?”
不止。
还有他哥哥。
罗莎目光发愁。
费德丽卡继续安慰道:“其实啊,麦克拉特虽然很不近人情,但是他也有善良的一面呢。”
善良?
这个词汇对他来说很不相干,罗莎想听听麦克拉特善良的具体体现方式。
费德丽卡给她耐心地举例子:“比如他很有爱心,喜歡小动物,之前收养了很多流浪狗呢,你也喜欢狗狗是吧?毛茸茸的多可爱。”
罗莎疯狂摇头,她在第一区大街流浪时可没少被流浪狗追咬,至今都留下阴影了。
“哦,这样啊。”费德丽卡嘬嘬嘴,也没想到会弄巧成拙。
她果断把麦克拉特移出对话,安慰罗莎:“虽然我们年龄背景各不相同,但罗莎,我想让你知道我是你的朋友,如果你有需要帮助,务必要开口,有朋友承担总比一个人默默忍受要好,对吗?”
“我们是朋友?真的吗?”罗莎有点不敢相信,眨眨眼,自己好像从来都没有过朋友。
“当然,帝国法律也没明令禁止贵族跟平民做朋友呀,就算禁止,他们也管不住大家心里怎么想。”
费德丽卡亲切地陪着罗莎说了很多话,抱来一堆时尚杂志陪她翻着看,漸漸的,罗莎不那么怕了。
“睡吧。”她最后亲吻了罗莎的额头。
深秋柔润的奶檀味道牢牢地吸在身上,两个女生揽在一块,渐渐的,手里的杂志陷进了被窝。
第26章 Fear罗裙与酒污
让罗莎感到开心的是,漫长而轰轰烈烈的社交季终于要结束了。
今天是最后一场晚宴了,按照慕佩先生的许诺,她明天就可以收到比赛奖金。
罗莎心花怒放,但又隐隐不安。
她祈祷今晚一定要平稳度过。
宴会上,她紧紧跟在費德麗卡身后,躲开了花花公子有意无意的撩拨。
費德麗卡荡着胸口穿过人群,来到正被大片贵族圍觀的地方,有两个男人在切磋国际象棋。
棋局陷入白热化。
一刻鐘后,白棋获胜。
費德麗卡给罗莎介绍说那是很有名的棋痴达蒙伯爵。
“他爱棋如命,至今未娶妻。”
达蒙伯爵年纪比費德麗卡父母还大,脸上已有皱纹,但仪表不凡,风度翩翩。
他起身同落败者握手,然后潇洒离开。
剩下的战败方是位年轻男子,名乔治,是某个子爵家的长子。
他当众输棋后心情很不好,在圍觀人堆里一眼看到了罗莎,嘲讽道:“这位来自第七区的小姐能看懂嗎?”
面对不怀好意的发问,罗莎回答简洁克制,像片低调隐忍的橄榄叶片。
乔治并未收敛:“是嗎?之前梅尔议员倒是说过,第七区的贱民连识字都不会。”
“所以你想去见梅尔议员嗎?”费德丽卡推开挡路的贵族,从人丛里走出,森森微笑道。
乔治明显有些慌乱:“哦,不,我当然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给予第七区贱民教育权并没有什么用,就像他说的那样,给猪吃珍珠。”
围观人群发出歧视的哄笑声,这是贵族阶层对下层普遍的态度。
费德丽卡很不满。
她发现这群人开始悄声指点和议论罗莎,仿佛在观摩小丑,他们金闪闪的眼睫下新鲜流淌着恶意的浓度。
而罗莎就站在自己身边,什么都没有做。
她极度不快地质问乔治那个蠢货:“你覺得你比任何人都聪明嗎?”
乔治站在贵族中间,目光轻佻:“不然这位第七区的小姐要跟我来一局吗?”
费德丽卡彻底火了,正要发作,罗莎小声对她说。
“费德丽卡,我没事的。”
面对贵族群体的指責,罗莎唯恐生出事端,她想离开。
费德丽卡抓住她的手。
“没事,那就跟他下吧。”她仰着下巴斜睨乔治,已经彻底被激怒了,“看看到底谁才是猪。”
乔治从小就学国际象棋,信心满满,他面露得意地邀请罗莎落座。
“用我给你讲解规则吗?”
“不用。”
贵族们都来观看这场不同寻常的比赛,他们手里举着接骨木西打和水烟,进入宴会夜场,已经有点醉醺醺的意味。
罗莎用下快棋的速度,步法驚人,不到十分鐘将他击得溃不成军。
她默默把棋子放下,无声无息的打脸。
满场寂静,哑口无声。
费德丽卡鼓掌,笑得花枝乱颤。
“再来!”
乔治不罢休,被好友拉住了,斥責道:“够了乔治,还嫌不够丢脸吗?”
聪明人只需一眼,根本不是一个段位的。
乔治被拖拽着恼羞成怒离开。
“其实五分钟就可以了,但是为了他贵族的尊严。”
“是啊,捍卫猪头的尊严。”
洛可可小餐桌前,两个女生都笑出声来,咯咯地咧开嘴角。
费德丽卡对罗莎灿烂的笑容多少有点心有余悸,想想看,一个像她这样安静的女孩微笑着大开杀戒,真是件恐怖的事。
罗莎在某些角度纯粹得近乎冰冷,当她专注于那些引力时,甚至无法从里面分辨出属于人类的情绪波动,这大概是这种天才的孤独特异之处。
她冷静、睿智、击穿一切。
费德丽卡往酒汁里加了枚橄榄,罗莎加了点卡美罗焦糖块,边吃边聊天。
“两位,打扰了。”
她们眼神的余光都看到达蒙伯爵来到跟前,他表现得极为从容得体。
“我听说刚刚发生了件驚人的事情,这位小姐在十分钟内下贏了乔治。”
“是啊。”费德丽卡翻个白眼,贵族间的八卦传得可真快。
达蒙伯爵对费德丽卡礼貌道 :“能冒昧邀请这位小姐下盘棋吗?”
费德丽卡摇摇头:“这孩子太累了,她要休息。”
“只要下一局就好,如果她贏了,可以拿到我们象棋协会的奖金。”
“你们的奖金是立刻发放吗?”罗莎耳朵竖起来。
达蒙伯爵一愣,没想到她关心的是这个问题,肯定道:“是的,只要赢了比赛,立刻就可以拿到金币。”
罗莎心动了。
达蒙伯爵过去几十年里面对棋盘总是和善地微笑,但很快他笑不出来了。
罗莎望向那六十四个格子,她思索时会敲脚尖,哒哒,四十分钟过后,看到对面黑棋都倒下了,这是为数不多她能赢得的东西,心情很平静,很放松,胜利之外不用惶恐那所带来的额外后果。
周围聚集了越来越多人,结束时众人鼓掌,久久不停。
伯爵惊叹道:“小姐,你多大了?”
罗莎要回答,他又说不必回答了,垂头丧气深受打击的样子。
“我自愧不如。”
他维持了良好的风度教养,谦逊道:“天才总是惹人羡慕嫉妒的,但如果是我面前的小女孩,那我们凡人能做的唯有崇拜与爱了。”
“如果不是出身限制,你一定会成为象棋大师的。”
同时他也明白,有这样的出身,她的上限已经被框死了,因为大区间阶级制度存在,许多比赛参赛限制条件里将第七区排除在外。
达蒙伯爵由衷为天才而惋惜。
罗莎没有想太多,这只是她的一个兴趣。
她收获了二十枚金币,装在钱袋里叮当作响。
“罗莎,快过来。”
“来了。”
罗莎很开心地提着裙摆跑,双眼冒星星,费德丽卡又发现什么好吃的了。
“罗莎,你想吃这个吗?”
“可以吗?”
费德丽卡把白汁枣布丁推给罗莎,太甜了,她害怕长体重,而罗莎太瘦了,怎么吃都不过分。
她又给罗莎蘸了点鱼子酱吃,女孩们谈天说地,生机勃勃的。
罗莎开心咀嚼食物,嘴角的黄色还没抹去,她最怕的那个男人忽然出现了,他像条雪白毒蛇在玫瑰花丛间穿行,灵巧得出其不意。
费德丽卡当即收敛笑意,起身领着罗莎屈膝行礼。
“你们刚刚在聊什么?”笑得那样开心。
“下棋啊,这孩子刚刚赢了达蒙伯爵,哦,给你们介绍下,表哥,您见过罗莎吗?”
费德丽卡挽着罗莎胳膊,对她眉眼示意——这就是传说中的怪物何塞呀。
何塞姿态端庄,下巴微阖。
“你好,小姐。”
他很随意地打招呼,和蔼地露出洁白獠牙,声音让罗莎颤了下。
罗莎艰难抬起头,他的眼神隔空看着她,却让她有一种黏腻感。
他美艳绝伦,高不可攀。
“要一起用餐吗?”何塞对两位女士发出邀请,彬彬有礼。
费德丽卡表情困惑,怎么表哥这是要走亲民路线了吗?传说他可是最讨厌黑发女人的。
又或许跟即将到来的大选舆情有关。
她杵杵罗莎,结果罗莎呆如木鸡。
费德丽卡覺出了几分细微异样,但又不甚明朗。
三人落座,何塞缓慢切割着带血的食物,询问身边的罗莎:“社交季玩得开心吗?”
罗莎低着头没有反应。
费德丽卡见她傻愣愣的,在餐桌下踢她的脚。
说话呀,死嘴,冒犯君王可是重罪。
她使了重劲,桌上的金色鸡尾酒翻了,很不幸溅到了何塞身上。
费德丽卡有点惊恐地看向罗莎,罗莎一动不动,脸色煞白,似乎已经吓傻了。
何塞挥手唤来礼官,脱去外套,淡定地吩咐道:“费德丽卡,你去帮我选件你的品牌服装吧?”
费德丽卡更惊恐了,哇了声,从前表哥可是一直看不上她的设计的。
这位愚蠢的老男人过去总是批评她穿了跟没穿没什么区别。
费德丽卡为他的慧眼识珠感到欣慰,当即起身离席。
何塞看起来心情不佳,抬着高傲的下巴,十分嫌弃地擦拭自己的手指,上面留了点污渍。
罗莎沉默了会,小声对他说:“对不起,是我不小心,我会赔给您一件的。”
他点头,认真问:你用什么赔?
“我”
何塞只是专心地擦着手,他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优美漂亮,动作缓慢又一丝不苟。
罗莎忽然止不住哆嗦了下。
密室里,他的手那种细腻的折磨,她印象深刻。
何塞身体向她前倾,很自然地揽过她的腰肢,在她耳畔狎昵道:“等会陪我跳一支舞吧。”
“有人会看到的。”
他逗她:“那我们去没人的地方?就跟之前一样。”
罗莎仿佛一下被他从脑后掐住脖子,浑身血液冲到头顶,说话战战兢兢的。
她很害怕他说些什么,追责在密室里发生的事情,或者,又提起上次的话题——温和而狰狞地向她索要她的身体。
她不住颤栗,何塞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手指肚湿乎乎的,力道缠绵,罗莎嗫喏着不敢躲避。
两人身上混合着苦而柔滑的鸡尾酒味。
“你考虑好了吗,嗯?”
她不吭声,心房里发出不安的咚咚乱响,像藏了只小青蛙。
最后何塞认真看了她一会儿,把她嘴角的鱼子酱抹掉了。
他细细摩擦手指,意识到自己对她很有感觉,审美是骗不了人的。
第27章 Miles神官
罗莎魂不守舍地穿过人流,宴会上人人都在歌功颂德,听说审判官回来了。
她一个人偷偷躲到后院,颓废地站在橄榄树下,树叶沙沙,凤仙花的花汁垂到脚踝。
门廊那边的银发男人看了她一眼,他似乎也是独自在这里透风。
两人都被对方打搅到了,又对视了一眼。
罗莎有一瞬间的恍神,第一反应是神像上某位大天使走下来了,男人背后仿佛长有圣灵的翅膀,他的神态如此悲悯,又如此阴暗,如此相近,又如此辽远。
她又偷偷回到了大厅。
酒杯碰撞间到處都是关于异端审判所的讨论声。
“啊,那尊瘟神来了。”費德麗卡拍着脑门,露出糟糕透顶的表情。
“异端审判所是什么?”罗莎不解道。
“当不知道该给一个无罪的人定什么罪的时候,就需要搬出这个异端审判所了,它由洛爾迦掌管,洛爾迦法林伍德。”
費德麗卡咬着后槽牙,几乎是咬牙切齿。
异端审判官,放在核战前这个职位相当于圣骑士与教宗的融合版,洛爾迦自幼受勋封圣,他的灵魂与肉_体早已虔诚地属于神。
他冷血无情,树敌众多,触犯了许多旧贵族利益,但依托于家族与宗教的强大背景,绝大多数贵族对他敢怒不敢言。
費德麗卡生活放纵,放浪形骸,早已被警告过无数次,但她满不在乎。
她厌恶洛爾迦,正如同洛尔迦厌恶她。
举国皆知,斯宾塞家族同法林伍德家是世仇,两家交恶已久,仇怨深入骨髓。
洛尔迦右眉有道浅浅的疤痕,那是幼年时費德麗卡用石头给他打的,至今未痊愈。
因此当那位光风霁月的神官来到这边碰杯时,费德丽卡直接头也不回走了。
神官穿着黑漆漆的宽大常服,步伐沉稳走来,圣潔无暇的银发披在肩头,姿态是极优雅冰冷的。
他身材瘦削,表情冷漠,作为神职者有一双能把万物拉近的眼睛,然而那双冰艳眸子的凝视却令人如临寒冰。
“你好,小姐。”
他身上有香脂与宗教的味道,又沉又静。
“刚刚在后院是你吗?”
罗莎乖巧回答:“是我。”
“你跟斯文顿长女在一起?”
斯文顿家的长女指的是费德丽卡,罗莎点点头。
神官的眼神变得很微妙,他观察了罗莎一会儿。
侍者端着酒盘经过,神官给她摘了一杯绿色苦艾酒,罗莎闻到了浓烈的侧柏酮的味道,这种酒具有致幻性,喝醉了能使人烂醉如泥。
他自己拿了杯慢慢喝,罗莎硬着头皮也喝了点,前调类似茴香很呛,但緩过几秒钟后,冰块碰撞融合出一种神圣的感觉,润滑又根根分明地刺激神经。
被何塞一吓,今晚罗莎整个后半场都失魂落魄的,如今在酒精作用下,受到的惊惧緩冲了不少。
“跟我说话很紧张吗?”洛尔迦询问她。
“没有,您很”
他看起来神情冷淡,不可侵犯。
罗莎矫饰道:“您很平易近人。”
洛尔迦不为所动:“我看了你的祭品遊戏比赛,你大概是我见过年纪最小的冠军你多大了?”
他看着罗莎的脸,有点不能确定。
罗莎坦白道:“我成年了先生,至于之前冠军年龄的问题我不清楚,我没看过以前的比赛。”
洛尔迦挑眉:“祭品遊戏的冠军就站在我面前,说她从来看过祭品游戏?”
“我认为那很血腥。”
“短暂的流血与杀戮如果能帶来长久的神圣与和平,那便是值得的,只需要一点小小的微不足道的牺牲,达到震慑的目的,这便是祭品游戏的初衷。”
这项二十年前开始的残酷屠杀,被他说得这样伟大。
“是吗?”
“当然,这是前任統治者做的英明决定。”
“难道这不是现任統治者做的吗?”罗莎一直以为这种恶劣竞技是由何塞起草的。
“何塞阁下很年轻,二十年前他还没有当政,是他的父亲一手创办了祭品游戏。”
这让罗莎很意外。
她隐约有印象,在密室里,何塞提起过他的父母,他们都已经去世了。
洛尔迦继续陈述道:“和平是来之不易的,核战之后,地區分裂,失去信仰的民众反目成仇,遍地流血,甚至扛着来复_枪去教堂做礼拜,所幸,经过几十年的纠正,秩序得以恢复,这一切都得幸于——”
“罗莎,快过来。”
教宗的历史被骤然打断。
费德丽卡在叫她。
洛尔迦目光被牵引了下,继而是很纠结厌恶的表情,默默低语:“恶魔的化身,越邪恶,越美丽。”
他指责费德丽卡是一只恶魔,那深恶痛绝的表情好像随时要抓捕她。
罗莎替费德丽卡辩解道:“她没做违背法律的事。”
“还不够吗?宗教的神圣性便是被她这种恶魔玷污的,她到處吸引男人,她没有衣服穿吗,胸前只挂了两条帶子就出来了,简直有碍观瞻。”
罗莎沉默了:“这只是穿衣风格。”
“教廷有义务感化她。”
洛尔迦挥挥手,不远处的神侍恭敬奉上一件金闪闪的礼品袋,里面有一件全新的女士外套。
罗莎在神官的威严注视下去找费德丽卡。
“费德丽卡,你冷吗?”
费德丽卡胸一抖擞:“不冷啊。”
她见罗莎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高奢礼袋,上面的茹伊印花非比寻常。
“这是哪里来的?”
“是神官大人让我给你的。”
费德丽卡横眉冷对:“看来圣潔的审判官认为我这个寡妇有伤风化。”
她扫了眼袋子里的外套:“教廷配的衣物都是顶奢啊,公民纳的税仿佛豢养了一群废物,哦,他给我这个,这算是一种隐晦的震慑么?”
她摇摇头,教廷势力这几年太强了,令人闻风丧胆。
自古以来,宗教对于民众的教化至关重要,借用信仰巩固统治不可或缺。
如今何塞统筹七大區,教廷对于第一区集权功不可没,教宗们因此拥有了治外法权,虽然身处帝国,却独立于司法体系之外,不受法律制约。
洛尔迦被认定是教皇领袖的未来接班人,他幼年时显现天分,册封入圣,法林伍德家族地位日渐辉煌登顶。
与此同时,富可敌国的斯文顿家族则形成鲜明对比,费德丽卡天性叛逆,脾气暴躁,长子无德,很多人说这便是家族衰落的起点。
费德丽卡很明白失势的滋味。
从前她穿低胸装的时候,洛尔迦眼睛只敢看地板。
现在,他总是用那双蓝眼睛默默谴责她是荡_妇是恶魔,她反而要躲着他走了。
毕竟圣职者神圣不容染指,他可是一心一意侍奉神的。
多看他一眼都像是非礼他。
“真是个一如既往讨人厌的家伙,成天审判这审判那。”
费德丽卡气得跺了跺脚,自始至终,她连洛尔迦的方向都未曾看去。
她吐槽完把礼袋随手丢掉了。
“走,我们去看那边。”
费德丽卡不想坏掉好心情,裙摆飞扬直接往人堆里去了,路过的地方带过一阵香风。
她没有注意到背后投来的幽暗目光。
∽
为了庆祝社交季完美落幕,三米高的巨型蛋糕被完美呈现上来,上面的材料都是来自农业大区第五区,贴满金箔,壮丽奢华,连终日奢靡的贵族看了都惊愕称奇。
“这就是传说中两万英里的蛋糕。”
围观者不断感叹,罗莎仰头望着,只关心它好不好吃,上面那么多闪闪发光的合成装饰物,看上去很不利于健康。
“罗莎,看这里,边缘处的镂空造型设计得很不错。”
费德丽卡带着罗莎就近观察时,罗莎没有防备,被骤然推倒了,她的身体摔进三米高的蛋糕里,身上都是奶油。
人群发出阵阵惊呼。
“起来罗莎。”费德丽卡把罗莎搀扶起来,问她是谁做的。
罗莎也不知道是谁推了自己,当时人太多,背景嘈杂,欢腾中伸出一只邪恶之手,猝不及防。
“没事的。”
没理会贵族们的指点议论,费德丽卡拍了拍她的肩膀,带她去楼上换衣服。
这是个私密阅览室,房子布置的充满芳香,整面的丝绸花墙飘满春天的气息。
浴缸里放好热水,费德丽卡拿来了瓶几百年前的古龙水,她给自己倒了一杯,把香水喝了,剩下的咕嘟嘟倒进浴缸里。
罗莎相当惊奇,第一次见拿香水泡澡的操作。
费德丽卡熟练极了:“这种古董香水酒精浓度很高的,能喝也能泡。”
“你在这里清洗下吧,洗香香,不打扰你啦。”
费德丽卡今夜又喝了许多酒,醉意上来,走路都歪歪扭扭。
她用力带上门,因为喝得太烂,忘了上锁。
水汽氤氲升腾,罗莎褪去裙子,迈进光洁柔滑的浴缸中,豆蔻温水又酥又暖,她感觉身体正慢慢舒缓下来。
但脑袋好沉,不知是不是神官那杯酒的原因,胸腔内情绪剧烈动荡,头脑很不清醒。
她晃晃脑袋,洗完后把费德丽卡备好的衣服换上,丝袜滑上奶白大腿,认真整理裙摆。
门忽然被撞开了。
第28章 onelastnight血花
一身酒气的乔治闯了进来,在背后哐当把门锁上。
罗莎被吓了大跳,刚刚出浴,她的身上都是粉汗,面颊微红,娇艳欲滴。
乔治冲她步步緊逼,緊盯着她惊慌起伏的胸口,他的眼神变得阴险贪婪。
罗莎不停向后退:“我有毒瘾。”
“我可是盯了你整整一晚上,你有什么都没关系。”
对付一个心怀仇恨的醉鬼,她那些伪装的针孔不管作用。
他把罗莎逼到化妆台前:“一个贱民死在这里都不会有人知晓,但就在刚刚,我改变了主意,瞧瞧你,你是多么美丽啊。”
“别反抗,我会放你一条生路的,如果你敢出声,我就说你勾引我,那样你只会死得更惨。”
他的手想摸她的裙子,却碰到很硬的东西。
罗莎在大腿上绑了匕首,锋利
出鞘,銀光闪闪。
她不偏不倚刺中心脏最中央的位置,他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嘶吼。
红裙拖地,血流千里。
∽
呼、吸、呼、吸。
尖翘的鼻翼几次没过水面又浮起,罗莎在浴缸里清洗干净身体,她擦干水珠,换好放在包里备用的学院制服。
接下来要做什么?地面上无声的屍体询问她。
她已经彻底清醒过来了,淡淡垂眼,在最后一夜,自己失手杀死了纨绔男贵族。
她匆匆处理了匕首,摆放好屍体,正要离开现场时,身后的沙发后突然響起了动静,男人的一只手臂直立起来,她吓得跌坐在地上,心脏要爆裂。
“哦,罗莎。”
“这样看上去不是个很合理的犯罪现场。”
何塞在沙发椅后伸了个懒腰,他的声音像火红的钉子敲进罗莎的心脏。
凿凿凿。
他没有起身,只是隔空观望着血腥的现场,点评道:“衣服上的血是这样溅出的,匕首的位置也不对,太高了,犯罪嫌疑人画像会测绘出一个比他矮的人,在今晚进出房间的人里很容易瞄定你,而且这是个贵、族。”
说到这两个字时,他声音有点讥诮,就像在说蝼蚁。
“你要肢解他吗?怎么处理这具沉重的屍体?”
他迈着皮鞋向她走来,罗莎没有动,没有跑,知道都是徒劳的。
她望着他,他一直在这里吗?
那她在浴缸里也都被看到了
时间緊迫,罗莎尽量不想这些。
她从地上爬起来,开始处理尸体。
何塞站立在一旁,发出感叹:“你比我想象中更大胆。”
从来没有人这样形容过罗莎,养母对她的形容是尤其宁静,从小可以看书看一整天,偷渡来第一区时,她也藏在酒桶里不发出一丝声音。
罗莎扯开尸体西装,把他的衣服除去,她虽然紧张,但动手飞快、仍然。
她看起来完全把一旁的男人忽略了。
何塞对此显然很赏识。
“你是个勇敢的姑娘,不是吗?”
“虽然我认为他该死,但是按照我们的现行法律丈量,你杀死他,大概会被送上断头台判处绞刑。”
“大约有三十分钟,侍从们就会发现他的消失,五分钟,就会搜查到这里,哦,很不巧,洛尔迦神官今天也在,他对于这种事向来是严查到底的。”
见她不吭声,他挑挑眉:“觉得我很讨厌,令人厌烦?”
“不,我现在已经没时间讨厌你了。”
罗莎又加快了速度,冷静,有条不紊,但是浑身发抖,何塞喝着红酒,观赏她的动作。
这几天他是相当忙碌的,制宪议会召开,召见海陆空元帅,没完没了的应酬。
眼下就这么看着她,讓他感觉惬意与放松。
罗莎分割的手法很生疏。
“怎么能那样切呢,看来你修的那些学位里没有医学解剖。”
他全程隐没在她身后,用玩味审视的眼神看她,令她脊背发涼。
她没分过尸,剩下的该怎么做?
时间静默流逝,滚烫烟蒂插进了融化的柔软奶油里,外面已经響起了敲门声,罗莎神情充滿绝望,地上的血迹还没清理完成。
何塞发出声音:“不必进来了,我不想被打扰。”
“是何塞阁下。”
门外噤声,讪讪退下。
“他们还是再来的,确定失踪后,彻底搜查,洛尔迦会起疑。”
罗莎被逼到极致,她有些精神恍惚:“你到底要做什么?”
“很難理解么,跟上次一样,我要你做我的人。”
“我身份低贱,不”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要我重复第二遍么?”他轻飘飘的姿态,权贵碾壓平民。
短短几分钟,罗莎心神饱受折磨,好似摇摇欲坠地踩在疼痛之刃上。
“如果我拒绝的话,我会死吗?”
他只是抬着下巴,骄矜地看着她:“我只是在征询你的意愿。”
何塞不喜欢强迫,当然,前提是她自愿的话。
罗莎在委身于他跟死之间想了一会。
他翘起长腿,托着下巴好整以暇道:“亲爱的罗莎,如果我是你,我会明白抵抗是徒劳的,我很想包庇你,请给我个机会。”
他的话讓罗莎浑身泛起小疙瘩,她艰難道:“如果我跟你我的意思是,我不知道那是多久,但我想完成学业。”她很后怕地想了下,只要能完成这个目标,其他的她都可以退让。
何塞点头同意:“可以。”
“那能给我宽限一些天吗?”
他对她真情实意地抱憾道:“对不起罗莎,我没法相信你,如果你跟上次一样不告而别,我醒来看不到你,我会很难过。”
罗莎闭了嘴,她屈辱同意了。
“那怎么处理?”她指了指没处理完的尸体,艰难道。
何塞语气轻飘飘的:“不用管了,他是挺该死的。”
或者这具尸体应该庆幸自己已经死了,不然他会令人活剐了他。
“可是洛尔迦还在,万一他发现了”
“这个啊,其实也不碍事。”何塞慢悠悠道,他目的达成,已经不愿再吓唬她了。
“神官收到教皇传讯,马上动身要走了。”
他又骗了她。
罗莎闭上眼,委屈得要哭出来。
他们下楼时正好看到了闹剧,纵情狂欢后,費德丽卡很自然地喝高了,她的身边没有人,走路有些摇摆。
离奇的一幕发生了,神官跟在她身后,手里提着几个奢侈品袋,递给她,她把奢侈品袋子丢地上,神官又默默捡起来。
他执意把外套给她披上,手指触碰到她的腰,在脊骨凹陷的地方,皮与肉的摩擦阴森发涼。
費德丽卡不老实地抓着他的袍子,长而锋利的指甲胡乱扯着,从背后看,两人长长的銀发仿佛融为一体。
“别动。”他声音很冷,有些无奈。
费德丽卡被他摆弄得不舒服,酒劲上来,哇一声吐他身上。
神官脸色很难看,他从口袋里拿出白色手帕,给她擦嘴。
她的眼皮已经抬不起来了,睫毛像合拢的银翼,动作迟缓。
“费德丽卡”罗莎呼喊着她的名字,想要过去帮助她。
何塞一把将她拉回怀里。
“你去做什么?”
“可是——”
“不会有危险的,神官怎么会亲自动手伤害她。”
“可如果他把她抓走审判呢?”
“那也不是今夜的事。”
何塞强硬地带罗莎离开。
天空烟火欢腾,仿佛新鲜升起的盛大枪声,社交季的最后一夜落幕了。
他带着她走出去,在布滿鲜花与烟尘的隐秘路段,他牵起她的手,她任由他的摆布。
最细微的肢体顺从代表了这场游戏的结束。
∽
在车上,何塞把手按在罗莎头上,摩挲了一会,就像在揉搓小猫脑袋。
罗莎感觉这个动作很屈辱,咬住牙不出声。
那抚摸发丝的动作渐渐变重,深入,手指插到发根,她的头颅被他长指包拢捧住,在抖动的紧张与颤栗中,冰凉的唇瓣覆壓下来,撬开齿缝,灵活的毒舌在缠绕。
罗莎攥起手指,握成拳头,何塞看到了她的崩溃与挣扎。
他给了她一点喘息的时间,用舌尖抵住后牙,有一种臼齿脱落的兴奋,这种快感比在密室中更甚,他把她推倒,开始解她制服的扣子。
罗莎缩成一团,高大的男性身体压在她身上,肩宽腿长,腰胁紧俏,把后座的空间都占满。
何塞手上戴着光滑的黑皮手套,重新掰开她的嘴角,下身皮带解开,罗莎害怕地咬他的手,把他的手套叼了下来。
她泛着水光的嘴唇微张,眼里含有泪光。
何塞感到一种疯狂的念头正无法遏制地引爆点燃。
汽车飞速平稳地向前驶去,他穿着黑色袜子和皮鞋,伏跪在女孩身前,神情威严但衣衫不整,筋腱有力的后背爬满汗滴。
在他密不透风的环抱中,终于,罗莎用只能两人听到的声音对他恳求道:“能不能,不要在这里?”
因为太过恐惧,她手指死死抓着他的领口,把他最顶端那粒最紧的扣子扯了下来。
金扣掉落在地,滴答离弦般的脆响,长久克制的忍耐正在瓦解崩坏。
何
塞凝视着她,视线相锁,又黏又热
他的眼神,距离她不过毫厘,一种无法抑制的渴意在蔓延,喉头滚动,最后艰难止住了动作,把她抱起来,让她坐在自己腿上,低低亲吻她的眉。
“开快点。”他强烈压抑着要爆出来的东西,对司机命令道,同时罗莎在他怀里抖得更厉害了。
第29章 Thebeautyisguilt……
目的地是一處中世纪私邸,神宫庙宇式的巨大建筑物前耸立着宏大壮观的柱形门廊,穿过其中,人体在构图中变成了微不足道的一点。
他牵着她的手,走上宽阔美丽的弧形楼梯,头顶的花枝吊灯随他们的走动亮起,又在身后熄灭。
罗莎洗完澡出来,没有点灯,滿宫陷入黑暗。
在月光下,夜風中,暗影婆娑,高大茂盛的树干里面仿佛熔着滚烫的灵魂,随風呼号响声不息。
那无休无止的暗夜凝视着她,从黑团笼罩中飘出何塞的声音。
“过来,别靠我那么远。”
“我怕黑。”
“你是怕黑还是怕我?”
他的腳步逼近,冷硬的肌肉线条将她压倒,两团影子交叠一体。
黑暗中,缭乱窸窸窣窣的布料掉落声,低低的亲吻声,汗水从锁骨流下胸沟。
跟密室不同,这次罗莎完全是清醒状态,有一种学院里长跑体测落地的感觉,干涩,粗喘,没有太多意料之外的难受。
她的指甲揿进他手臂,破了皮的肌肤,散发着清冷腥气。
与她截然相反的紧绷相比,何塞有一种寸步难行的张驰与快感,发现她始终不看他的眼睛,他惩罚性地咬了她嘴唇一口,嘴角的血液流出,像浅浅的溪流。
他们都流血了,甜腥血珠融化到黑夜里,就像肉_体的献祭。
黎明时分,罗莎醒来后头脑混沌了会,茫然地看着精美的天花板,上面有精美绝伦的古典壁畫。
房间是浅粉色,因为历史悠久,有一种淡淡的克制的血腥感,床上垂下柔和的蕾丝纱幔,闪着朦胧光晕,像雨中的火彩。
海风吹得窗帘飞舞,窗外,山跟海都离得很美很近,山海很冷,白色绵软的沙滩环抱的海湾,蔚蓝浓郁,宛若女郎颈间宝石的璀璨一点。
扣门声响了两下,然后门被推开,何塞穿着华丽的绸衫,翩翩走过来,每一步都让罗莎觉得惊悚。
但他昨晚并没有对她做什么粗暴的动作,就连强迫都是轻轻的。
罗莎把身体藏在被子里,紧紧裹住瑟瑟发抖。
“早上好。”他说,看起来神清气爽。
“早上好。”
她有些拘谨地跟他握了握手,就像一场会见。
她问起自己不见的衣服,声音闷闷的:“我的衣服呢?”
“很抱歉,被我撕碎了,扔了。”
“那我穿什么呢?”
何塞给了她一件自己的衬衫,白色布料上有他干净成熟的男性气息。
“以后我就住在这里吗?”
“好孩子,你很聪明。”他夸奖她,罗莎一言不发,她在想他是不是在很多地方都有这种类似的宅邸,宅邸有他幽禁的女人。
如果他很滥交的话,她会不会得病
罗莎想到这个问题,开始后怕起来,她下意识抓紧了被子。
何塞以为她冷,关了关窗,可她臉色还是惨白。
“你怎么了?”
罗莎咬着唇,最后还是犹豫委婉地说出来了。
何塞嗤笑:“所以你觉得我有很多女人?”
“我不是那个意思”察觉到他动怒了,她慌忙掩饰。
何塞拧着眉毛有点阴阳怪气道:“在你之前我当然是单身,我没有那么多精力,你认为我很闲吗?”
而且他的皮肤这么白,身体这么干净,怎么可能会有病。
简直是诽谤。
他不由分说搂住她,理所当然把拥有她当做统治的一部分。
“别这么怕我啊,我轻点,嗯?”
他把她的头发放开,铺泄而来的长发柔滑如秋水,一蓬散开的潮湿与闷热中,庄園传来佣人们在风中忙碌的声音。
花園里的鲜花在盛开,佣人们弯腰侍弄着连绵花圃,园丁用有力的手指伸到土壤里探触,确保新来的月季幼苗在一个月内扎根地底长得又高又壮,佣人们会小心谨慎地修剪它们,开花前保持长茎枝叶在地面七八英寸的高度,直到盛放季节的雨雾降临,一夜间打起无数丛花骨朵。
那些加百列大天使开的比罗莎见过的以往任何月季都大,叶片清瘦秀美,迎风摇撼,飘来好闻的苦香。
何塞手指很长。
罗莎抵在他胸前,死死抓住他的袖子。
胸口吟滿口水,到最后,他们身上都出了很多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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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后,何塞牵着罗莎的手到處走,他打开了后花园的门,高大的乔木齐刷刷掠过身体,越过幽靜的草地与雪白栅栏,是宁靜的海,这栋私邸占地三万平方英尺,坐拥几千英尺长的大洋海岸线,据说是在核战前是国王的私人寝宫,山海怀抱的唯一明珠。
长裙的波浪翻滚,两人像诗一样在海边走。
“那边,”他手指向茂密的森林處,花瓣落滿山峰的地方,“那儿是一处鸟类保护区,你不会闷的,因为有很多鸟会来后花园拜访,这里的花很多,你喜欢小动物对不对?”
罗莎嗯了声,她把目光望向海平面,看到了远方模糊的岛礁,海鸥盘旋,再远的地方,便是第二区,仅次于第一区,科技高度发达的大区。
那是个君主制和共和制更迭存在的神奇地方。
浪声哗啦,有好多鱼跳起来,海豚尾巴一卷钻到海浪里。
“你会游泳吗?”何塞问她。
“会一点。”
“等天气温和一些,我们一起,游到海水变蓝。”
他们在沙滩上踩沙子,浪花拍打腳丫,脚印持续一段时间就没有了,海浪的泡沫在脚下击碎。
散了会心,何塞带罗莎原路返回。
关于这栋古老建筑,在白天看得更清晰,光影乱舞,宫殿里开滿鲜花,地上铺着鲜艳如染血的百米巨幅红地毯,踏着楼梯上飞舞的绒毛可以直达辽阔的图书室,胡桃木书架上缠满华丽丽的苕茛纹饰,处处闪着吉光片羽与文学遗迹。
罗莎站在一排金丝装订的旧书籍前,这些书何塞都看过,一本比一本严肃主义。
更惊讶的是,她看到了几世纪前的很多绝本,西班牙的尤卡坦玛雅语,古凯尔特语,拉丁语,希腊语,很多已经遗失的语言,震撼到无以描绘。
不过相比于隐性的文字,最显著吸引人的还是那些鲜明畫作。
文森特梵高的画作,来源于波旁两西西里皇室的珍藏,只在美術课本上见过的阿涅尔时期的油画《停泊的船只》,还有一些印象派、点彩派和浮世绘的名画,乔治格罗兹,安迪沃荷,莫奈,毕加索,两百年前艺術家的珍貴作品被随意挂在墙上,亮丽的色彩和细致的笔触,充当稀松平常的装饰品。
小时候母亲讲述过的那些辉煌的人类艺术结晶,就在眼前,罗莎望着它们说不出话来。
中午她坐在餐桌前吃饭时,看到了早晨何塞读剩的报纸。
不起眼的角落里印了一则新闻:昨夜有激进恐怖组织行刺,某貴族被刺杀身亡,警方认定是团伙作案,目前已经封锁现场。
这算是对贵族群体的交代。
盘子里摆着冷虾,饮料是姜汁石榴汁,罗莎终于有时间慢慢吃饱了,饱腹的感觉令她很满足。
偌大的庄园里长满树,树长满斑驳光影,罗莎适应了几天,逐渐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作息。
她晚上经常会做噩梦,在梦境里那些熊熊燃烧的火焰永不熄灭,奥辛龙寺化为乌有,金闪闪的宫殿里以吸食名利为生的贵族举杯碰撞,衣香鬓影
缭乱间,那些摇曳生姿的人影仿佛是森森白骨,她看到自己在长长的楼梯后费劲拖动尸体,满地宁静的血水,地上躺着乔治的臉,那鼓鼓的胸口插入的匕首像鱼尾一样银光闪闪。
惊醒时,何塞就在旁边坐着,托腮凝视她,他比噩梦还显眼。
他摸她的皮肤与汗,感受那滑如凝脂的细腻,缓缓的一句话都没说,把脸藏到她的头发里,占有那些缝隙与气味。
在他的霸道与占据中,她慢慢冷静下来,回到现实,一切都过去了。
接下来一些相处的日子,值得庆幸的是,何塞并没有什么变态嗜好,即便在床上也很得体,这令罗莎的恐慌与痛苦减轻了许多。
但她还是感觉到很疼,更多的来自心灵,但**也无法忽略他会轻轻咬她的脖颈,向下她被弄疼了也不敢抓他,只是紧紧咬着牙。
祭品游戏的奖金发放后,罗莎为养母杜荷支付了医药费,她不用再被迫参加那些贵族宴会,校园生活也稳定下来。
这一阶段,她的生存环境好了很多,在学校里学生们忌惮她是上流社会的宠儿,议论纷纷她背后有哪些大贵族金主,明面上的欺负反而减少了。
至少她代写的论文都能拿到钱了。
罗莎满足于这样的安定,甚至希望毕业前可以一直这样平稳下去。
随着大选临近尾声,党争愈来愈烈,外界铺天盖地到处都是两派的宣传标语,严峻的气氛在学院里蔓延。
她通通不关心这些动向,在学校里只有读书,上课,写作业。
所以,当看到何塞的车停靠在校门前时,她的内心是崩溃的。
第30章 RainsandMirror树……
罗莎没想到何塞会去学校找她。
如往常的一天,放学后学院门前停了辆黑色豪車。
何塞从忙碌的製宪会议里抽出了很大空隙,从下午起便等候在校门外。
这些天太忙了,他想见见她。
罗莎背着书包往外走,他整理了下领带,等待她上車,結果得到的反应是她裝作看不见,蹬着腿一下跑老远。
司机都懵了。
“追上她。”
何塞脸色铁青,他翘着长腿,眯了眯眼,眼神咄咄,像鹰隼在追击猎物。
隔了一条街,罗莎才慢吞吞上去,車上弥漫着格拉姆斯玫瑰的清冷香味,何塞黑着脸,把座位上的一大捧纯白鲜花送给她。
“给你的花。”
罗莎拘谨地接过,把头假裝低在花丛里:“谢谢。”
“为什么要跑开?”
他的手滑过她的大腿,来到膝窝,相贴的肌肤缝隙漫延湿意,只要她稍微一动,就会被捞回来。
罗莎没法对他视而不见,低声说:“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
“只是接你放学。”
“不行,会被看见的。”罗莎果断拒绝。
“为什么不行?看见又怎么?”何塞好整以暇道。
“我想要过正常的校园生活。”罗莎在这件事上极其强硬,在她心里,他们这种不正当的关系,是卑劣而不耻的。
“你现在是名人了,专車接送也正常。”他又在揶揄打趣。
“不,我的意思是你不要来了,我不想被看到跟你在一起。”
何塞表情生冷,他感受到了从没有过的被嫌弃的滋味。
罗莎磕巴解释着:“你出现在这里会引起轰动的,我只是不想影响正常的校园生活,你答应过我的,要让我完成学業。”
她一切的委身妥协都是以此为前提。
何塞发出一声嗤笑:“你覺得你的校园生活一直以来很正常嗎?还是说,你把你一直以来经历的归結为正常生活?被袭击,恐吓,甚至绑架?”
“我只是想顺利完成学業。”罗莎把手攥得很紧,低着头重复这一句。
何塞不以为然:“你过于在乎别人的看法,而那些看法,不过是一种形式主义。”
“既然是形式主义,你也没必要在很多人面前接我。”
她把他的话顶了回来,何塞嘴角的弧度怪异扭曲。
只要关于学業,她就一种傲劲。
他微微眯眼,覺得她的反应很有趣。
“你这是在跟我谈判?”
“是请求。”
“哦,那么能否有些诚意呢?”他翘着长腿,“我给你的卡,你一分钱都没花,这是对我的不尊重。”
罗莎嗫喏道:“我不覺得不花你的钱就是对你的不尊重。”
何塞慢条斯理:“那,换个思路讲,这是对你劳动成果的不尊重啊。”
罗莎脸色变得煞白。
何塞继续侃侃道:“你宁愿一天写好几份论文,也不愿意花我的钱,现在又在争取这些无意义的事。”
罗莎声音变得微弱:“那些钱是因为我不想利用你的特权,我想自己做自己的事。”
他指了指她的胸口:“但你已经在特权下了不是嗎?”
罗莎身体发冷,之前隐约猜测过,极端局势下,她还能相对平稳地在学校里,风平浪靜的背后肯定有看不见的东西在干涉控製。
她齿缝生寒,服从了:“谢谢你。”
“不用谢,这只是利益交换罢了。如果我连这点都做不到,还能有什么用处呢?”
罗莎闷闷道:“我只是看不到你在我身上能得到什么。”
“我能得到你。”何塞平靜地望着她。
“可我们只是睡一睡。”
“只是睡一睡?”他挑剔出她的用词,尾音上扬,像是给孩子纠错。
“难道不是么。”罗莎并不想美化什么。
何塞定睛直视了她一会,像是在她身上寻找恰当的措辞。
“我们是纯洁的**关系。”他用细小狰狞的表情微微笑道,笑里带刀,“比如现在,我想收取我的报酬,可以嗎?”
他礼貌问她,因为即将要做很不礼貌的事。
罗莎明白他在隐隐动怒,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看到他缓缓解开袖扣,露出精壮的手臂,下意识往旁边躲,死死并拢腿。
何塞动作平和,很像一个儒雅的精神病,马上就要发作了。
骤然的,一道年轻男声在车外响起。
“哥哥在里面嗎?”
是麦克拉特。
罗莎陡然变色,身体一下紧绷起来。
何塞挑挑眉,凑在她耳蜗,好整以暇地低语:“你不愿意被麦克拉特知道?”
罗莎不说话。
他一只手掐她的腰,把她压在座椅上,她感受到了他的报复。
麦克拉特意外发现哥哥的专车,以为是来接他放学,他有点受宠若惊,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下课了?”
“是的。”
车窗缓缓落下一点,麦克拉特见到了哥哥的脸,他神态冰冷,如往常一般尊贵,身体隐没在车厢内,显得十分神秘。
应该是为了安保考虑,麦克拉特想。
“最近学業怎么样?”
“还好。”麦克拉特回答着,注意到哥哥动了动身体,他的表情似乎有些笑意,是那种微微凝固的不易察覺的笑,带了几分酥麻阴翳。
何塞脱掉一只手套,手指修长有力,向下伸到一丛花瓣里。
麦克拉特站在原地继续汇报:“学园里最近有个大型竞赛要参加,获胜者有机会登上英灵墙。”
“是关于什么的?”
“开放选题,要有实验报告与论文分析。”
在麦克拉特讲述比赛规则时,何塞使劲弄了下手指,软肉抽搐颤抖,他有种幽暗晦涩的漫长里重重释放憋闷的畅快。
他弯弯的眉眼里流泻出一丝狡猾,关爱地询问自己的弟弟:“可以拿一等奖吗?”
“应该是可以的。”麦克拉特明显有些迟疑。
他想到了罗莎。
如果她不参赛的话,他一定会得最高名次。
但是她
罗莎被何塞捂住嘴巴,发不出声音,剧烈沉默的抽搐过后,嘴角的拉丝透明粘稠,顺着他细长手指流下。
她看到麦克拉特那张脸就在眼前,隔着一张玻璃,他的蓝眼珠深沉哀怨地望过来,凝视着似乎在想什么。
她一时收紧了。
何塞指梢深入,满足呵气。
“我等你的好消息。”何塞打个手势让汽车启动,他的手指湿透了。
麦克拉特微微蹙眉,车内是有花么,散出一股香味。
他虽然感到莫名其妙,但是没有深想,哥哥公
务很忙,能亲自过来看他一眼就足以表露对他的关心了。
车厢内,惩罚还在继续。
何塞对罗莎悄悄说:“看,我们把他瞒住了。”
罗莎嘴里发出很小的呜咽声,她咬着何塞的领带,脸上很多汗。
私密性的隔板落下来,虽然空间隐蔽,但罗莎的身体依然死死紧绷着。
他把她的扣子一粒粒咬开,顺着她的手指吻到腕骨,急促的,热热的,罗莎受不了。
“你弄疼我了,轻一点好不好?”
她的要求真多,谁才是主人。
何塞动作慢下来,他掐着她的下巴,细细动,让她感受他的存在,高洁又下流。
做完一切后,他呼唤她的名字,轻轻颤动,缱绻缠绵。
“Rosa.”
罗莎用手捂住脸,不敢直视他。
他重新扣好扣子,给她整理头发:“那个竞赛你也要参加吗?”
罗莎很想参加,但看到他的脸色,她不敢说。
何塞翻来眼神,又移开:“默认就是不想的意思。”
他系好领带要下车时,罗莎大胆拉他的衣角:“我,这个活动对我很重要,我想参加。”
他注视着她恳求的眼睛,没有表情,慢条斯理的:“拿个第一回来。”
见她神色透着不确定,他动动眉:“怎么,很困难?”
“我没有把握。”
“要对自己的实力有信心,自从遇上你,麦克拉特就再也没拿过第一了,虐他。”
他心情很好,调侃着自己的弟弟,罗莎一时分不清这是讽刺还是怪罪。
“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参赛,上面没说第七区的可以。”
对罗莎来说,内容从来不是必须担心的,只要规则公平就好了。
“如果你想参加,当然可以。”
何塞给她理了理领口,顺手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新伪造的身份证件。
他给她介绍道:“你想换个新身份吗?比如你是第一区某家贵族遗落在外的孩子。”
这样可以确保她在外获得合法身份,不用担心被极端歧视者抓走。
“谢谢,不用了。”
如他所言,罗莎明白自己这张脸现在很出名,换身份的意义不大。
而且,她不觉得自己的出身有什么羞耻的。
何塞得到了意料之内的回答,显得很平靜。
“我们去晚餐?”他把她抱过来,有点还没完的意思,含着她的脖子,轻轻咬了咬。
罗莎低声道:“我作业还没写完,要写很久。”而且还接了别人的论文。
圈在腰上的手臂像铁一样硬。
很长时间的寂靜。
“好吧。”
他终于松开了她,声音平静,没有怨言。
接下来的日子,何塞几乎不见罗莎,但隔空安排了罗莎的一切,高定坊的时裝大师上门量体裁衣,给她做了满满几大衣柜的衣服,何塞认为她有必要在某些正式场合穿衣得体,尽管他并不怎么愿意她出门。
他把她藏在私邸里。
“现在外面太危险了,暴动频繁,到处都是捣乱分子。”
他偶爾现身时,念着报纸稀松平常说道。
这都是你煽动造成的,罗莎当然不敢这么说。
上次他的气没有出完,罗莎提心吊胆的,很害怕哪天放学他又出现在校门外。
今天她从图书馆出来,因为时间有点晚,走廊里空荡荡的。
拐过一条很少人的楼道,几个平日里傲慢娇惯的贵族男生聚在那里,他们金发碧眼,腿很长,信步慢慢走着,像一群白色的鹮。
罗莎撞见这几个不良少年,转身就走。
一只手臂用力把她搂过去。
海茵揪着她的书包不给她,质问道:“见了我躲什么呀。”
他手指很好看,动作帅气地夹着烟,烟味就像从少年身体流出来的。
所以他们是在这里聚众吸烟吗?难怪跟干坏事一样。
罗莎跟海茵拉扯书包,长廊那头发出由远及近的拐杖敲击声响。
听到有人来,海茵把刚点着的烟塞罗莎嘴里,罗莎被呛了下,但还是本能地用牙咬住了。
白胡子校监站在他们身前,罗莎风中凋零。
“小罗莎,你怎么也跟着他们不学好了,这么小就抽烟,真是乖猫先上灶啊!”校监拄着拐杖不停敲击地面,气得要炸毛了。
“我没有。”罗莎小声说。
校监年纪大了,没听清她的解释,只是听到两声格外尖锐的动静。
“你口袋里装着什么呢?”他扶了扶鼻梁上的老花镜。
没等罗莎想好回答,几声咕呱声叫出来,她掏了掏口袋,一只绿皮青蛙蹦到校监脸上。
男生们捂着嘴偷偷笑。
校监这下更愤怒了,白胡子都竖起来:“一个淑女的兜里怎么会装青蛙?”
一定是海茵刚刚恶作剧偷偷放的,罗莎感到难为情。
校监气得捶胸顿足,罗莎挨了一顿批,耷拉着脑袋,被罚要写检讨书,第二天就得交上来。
海茵拽拽的,不屑道:“谁愿意写这种东西啊,喂,罗莎,给我写一份。”
“我也要一份。”
“不要,我讨厌死你们了,你们真的好过分。”罗莎头一次被老师批评,真的又痛又难过。
男生们吊儿郎当的:“不就是被训了两句吗,有什么关系呀。”
“处分严重会扣学分的,我拿不到奖学金就会被休学的。”罗莎委屈得抓起书包跑开了。
几个男生默默望了一眼,摸着鼻子都觉得了,没去再纠缠她。
当晚的检讨书,几门功课的作业任务,再加上私下里接的几份论文明天要交了,罗莎放学后忙得焦头烂额。
何塞今天过来了,坐在床边读报纸,半张脸蒙在阴影里,表情看不出什么,但罗莎隐约觉得他有几分不满。
“抱歉,我还没弄好。”她着急地下意识啃了下手指,害怕惹怒他。
何塞走过来,扣了扣桌子:“很重要么,这个?”
“明天要交的。”
“哦,优等生写起检讨书了,是因为什么啊?”何塞罩住她的身体,歪过头细看,“抽烟?口袋里装青蛙?”
罗莎赶紧捂着不让他看。
他闻了闻她的脖子,眼神幽幽,没再追问。
已至深夜,罗莎还在那里苦思冥想,她第一次写这种东西,每一行字编得尤其困难,尤其不擅长写书面类型。
到最后实在撑不住,她困得睡过去了。
在梦里有什么东西在黏黏糊糊舔自己,她蹭了蹭腿,迷迷糊糊抱到什么,感觉自己在抱一片巨大多汁的饱满树叶子,紧贴得皮肤沁凉肆意。
醒来时天已经亮了,何塞那张脸近在眼前,她被看进了对方的眼睛,那里一片冰凉。
海浪翻滚,停顿抽空的声音。
罗莎感觉一瞬间心好像不是自己的,她爬起来,也不知道自己这样被看了多久,有些慌张地想起来:“我的检讨书呢?”
还没写好,可今天就要交了。
“在桌上。”她跳下床去找,何塞也跟过来了。
罗莎下意识跟他隔开距离,这引起了他的不悦。
“你离我那么远做什么?”像他要吃了她一样。
“没有。”
他往前一步,她退后一步,围着蝴蝶桌转,
罗莎发现自己控製不了肢体,看到他就腿肚子打颤。
何塞抬着下巴,看起来高傲而性感,那阴柔的神态像只古怪名贵的猫,动作迅速,一下子把她抓住了。
他把她抱到书桌前,让她看。
检讨书的字迹跟她几乎一模一样,是他模仿她的作业拟写的,已经写好了。
“亲爱的老师,我深刻认识到了我的错误”
整整五页长,言辞之恳切,谎话之连篇,罗莎看得都不好意思了。
“你是什么时候”
“你睡着的时候。”
“谢谢你。”
“嗯,怎么谢?”
罗莎感觉身后他紧贴的位置很烫。
他慢慢咬住她的耳垂。
外面天湿
乎乎的,窗帘吹拂飞舞,墙上油画里的人像睁着眼睛,几百年来孤独的人,雨声听在耳里几分可爱。
布料摩擦的声响回归平静。
“这样不算干涉你的学业吧?”
当罗莎穿好衣服把检讨书放进包里时,何塞冷不丁问。
罗莎尴尬道:“不算的”
“嗯,接放学就算,写检讨不算。”
他斜斜看来一眼,那眼神,说不出的烟视媚行。
罗莎吓得赶紧背上包跑出了房间。
她心有余悸地认为,在这件事上他们达到了和解。
∽
几个奢侈品设计师拿着量尺在罗莎身上量来量去。
不一会,白色剪纸一样的鸢尾花苞裙的草图呈现出来,何塞很满意,这件衣服将在三天后出现在新衣柜里。
原先的几顶柜子已经满了,何塞又定做了一批新的,还有各种梳妆柜珠宝柜,他总是送给她一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现在整栋宅邸的风格跟之前大相径庭,很多东西重新置办,地毯、家具、壁炉、花枝吊灯、花瓶、种种金银器,卧室的墙纸都换成了东方丝绸,增添了清麗柔美气息。
“你喜欢这个吗?”何塞给她看服装设计图纸。
罗莎讷讷点头,她不知道要这么多衣服有什么用,在学校里她只会老老实实穿製服。
“你没有再给费德麗卡做模特吧?”
“没有了。”罗莎其实不太喜欢那份工作,她这样的性格也不适合,写论文的收益渐渐丰厚,便向费德麗卡提出了辞职。
前两天两人见面时,费德麗卡还很不爽地跟她吐槽社交季最后一晚发生的事。
那晚之后,费德丽卡是在异端审判所醒来的,她下床,推门而出,看到洛爾迦在花园里浇鸢尾花,花和叶子爬到他的腿上,仿佛一片蓝紫绿色的舌头在吮吸,他穿一身缀有纯金纽扣的黑色常服,领口佩戴黑色喉結罩,浑身肃穆压抑,神情淡漠地提着水壶从这边洒到那边。
费德丽卡光着脚到处找高跟鞋。
听到声音,洛爾迦转过身,那双近乎透明的星辰眼眸,是他浑身唯一一处柔和的地方。
她于是问他:“我怎么在你这里?”
“你昨晚发酒疯,弄脏了我。”洛爾迦看她时眼睛里仿佛有暗流。
费德丽卡懵了。
绝对不可能,她那么厌恶洛尔迦,闻到他身上的奉香味道就想吐,怎么可能睡了他呢?
她意识到此地不能久留,想跑开,结果有一堆小神侍围过来,把作为物证的常服呈上,对费德丽卡发出严肃指责。
哦,原来只是弄脏了他的衣服呀。
心惊一场,费德丽卡看着那脏兮兮的圣袍,点点头,的确是她喝醉了能做出来的事。
神侍们显得极度愤慨:“你玷污了神官大人纯洁伟大的身体。”
“喂你们不要说这种让人误会的话。”明明她只是吐了他一下而已,又不是睡了他。
他们又开始说她对神官不敬,说她在用肮脏的语言侵犯神官大人。
真是越描越黑。
如今整个世界都被异端审判所吓坏了,面对一群神职人员的声讨,那架势费德丽卡有点顶不住。
她撇撇嘴,退了一步,答应了洛尔迦提出的条件,拿着那团华贵袍服离开。
“你知道他让我做什么吗?他让我给他洗衣服!”费德丽卡越说越气,对着空气划拉她那又尖又长无比闪耀的指甲:“我刚做的蓝宝石美甲呀。”
因为冲撞了神官,为了表达虔诚的忏悔,费德丽卡被勒令必须亲自给洛尔迦洗衣服。
至于那天晚上的事她已经记不清了,只是认为自己有错在先。
罗莎记得很清楚,但她不敢说。
费德丽卡当时喝醉了,动作缓慢,她吐的那一下洛尔迦明明可以躲开的。
但他没有。
而且,也不是她冲撞他,明明是他一直不出声跟着她。
罗莎眼神担忧。
费德丽卡描述完这诡异的后续,见罗莎神色有异,询问一切都好吗?
罗莎低下头吸果汁,说都好。
“哦,真好,你的生活也终于能回归正常了。”
她由衷为罗莎感到高兴。
回归正常么?
罗莎看了眼身前的何塞,眸光黯淡。
何塞低下头看她:“前天中午在罗曼尼庄园,费德丽卡跟你见面说了什么?”
罗莎有些惊讶,他怎么知道自己在那里见了费德丽卡?
她低声答:“是那晚她冲撞的神官的事。”
“嗯,以后外出能跟我报备吗?”
何塞并不关心她们说了什么,他只是不喜欢自己的所属物到处乱跑。
罗莎应下了。
他高高在上俯视一切,越过时间,纵横空间,而她在他面前没有过去,没有隐私。无所遁形。
当他询问她关于对费德丽卡品牌事业的看法时,罗莎说她个人认为费德丽卡设计的衣服很好看。
“衣服?哦,那原来是衣服么,我以为费德丽卡的工作是在给几根绳子打结。”
好毒的一张嘴。
罗莎默默感叹。
礼拜天或者节假日,何塞一般是不允许罗莎外出的,在家里,她穿松松垮垮的雪白色睡衣,很有质感的本白色面料,极其稀疏地用线勾勒着一些鲜红小蔷薇,华丽安静。
罗莎在客厅的沙发上写作业,就在何塞的眼皮子底下,后者在另一头看书。
他贴过来,摆弄她的衣服,摸了摸:“你的裙子上有好多花。”
“嗯?是的。”罗莎也注意到了,裙子是佣人准备好的,衣柜里的衣服定期更换得太频繁了,她也认不全。
何塞认出这并不是新定制的那些,皱起眉问道:“有几朵花?”
“我也不知道。”罗莎觉得他问的问题很无聊。
何塞在她身上闻了闻,那种淡淡的味道比千万朵花还香。
他缠绵的热气喷吐在她脖颈,雪白的皮肤染上羞涩的粉。
“你要看书吗?”罗莎慌忙问他。
天还亮着呢,宅邸里佣人来回走动,她感到难为情。
“你念书给我听吧。”何塞倚靠在她怀里闭目养神,很好脾气的样子。
罗莎捧起那本两百年前的书,去读给他听,好像两百年前的故事重新活了一遍。
何塞揉着太阳穴,连日来的疲劳消解很多,听到她在念:“
你们看见玫瑰,就说美丽,看见蛇,就说恶心。你们不知道,这个世界,玫瑰和蛇本是亲密的朋友。到了夜晚,它们互相转化,蛇面颊鲜红,玫瑰鳞片闪闪。
你们看见兔子说可爱,看见狮子说可怕。你们不知道,暴风雨之夜,它们是如何流血,如何相爱。”
“很美的句子不是么?”他张张嘴。
“嗯。”罗莎看了看书的简介,分不清这是一本情欲小说还是恋爱小说。
“恋爱是美好的,也是丑陋的,你觉得呢?”
“我不懂,我没谈过恋爱。”
“没谈过恋爱。”何塞笑了,有点古怪。
罗莎紧张起来。
“我惹你不开心了吗?”
“你关心我不开心吗?”
“当然。”他不开心砍她脑袋怎么办。
何塞沉默了会:“换本书吧。”
罗莎换了本学术性的,那是何塞最近常看的,绿色的封面都磨白了。
书的内容简明概要,资本控国,游资对冲等等,在过去几十年里,第一区游资就是这么洗劫其他大区的,顷刻间,贫瘠地区辛辛苦苦积攒几十年的财富化为乌有。
“富人最大的财富不是金钱,是穷人,愚弄底层是上层最大的乐趣,而愚民们不会懂得——忍耐不是美德,愤怒才是。”
字里行间,震撼且恐怖的极权思维,罗莎感觉很不舒服,她的声音都点抖 。
何塞注意到了。
“你不喜欢这本书?”
“它的内容很残忍。”
“这不是很日常的么,类似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且发生了千百年,人类的历史就是这样的,重复,循环。”
他的声音没有情绪,节制、冷硬、客观,好像在说哪里下了毛毛雨。
没有负罪,没有道德,只有利益。
罗莎怀疑他的胸膛里没长心脏。
“这是你的政治主张吗?”她问道。
罗莎想起了梅尔议员,作为被遗弃的傀儡,他前段时间已经被贬到第六区挖煤了。
“孩子,政治主张不过是制度的延伸。”
何塞用那张美到敌我难分的脸平淡说道:“我不关心谁的主义,我只在乎让国家平稳运行,经济需要呵护,集体的秩序需要遵从。
远比弱肉强食更残酷的是,包裹着文明外衣的弱肉强食,从出生起便教育什么是善与恶,什么该服从与抵制,这样看起来,它的外衣天衣无缝,逻辑完美无缺,思考者也只是基于此基础上的思考,哲理这只是变异出的哲理。
很可怕的体系,不是么?
比如想让一个帝国覆灭,让一套制度消亡,最简单的方法是让它在内部分裂,这就像是播种细菌,一旦蔓延,摧枯拉朽。
为什么没有永恒的帝国,因为人性就起这样的,盛极而衰,猜疑总会从中作梗。”
罗莎不完全同意他的看法,她认为总会有一种边际收益递增的东西会让人类共同认同追求,团结一致。
“团结?据我所知,人类在不团结这方面是最团结的。”
在他缜密的政治逻辑下,她的反驳充满裂缝。
罗莎胸腔里有股气,她眼睫垂下,字里行间地翻动,却得不到答案。
“难道人类的未来是灭绝人性吗?”她质问道。
她的颖悟很强。
何塞没忍住,她念着念着,他忽然掰过她的头亲吻,唇齿间一股很涩的味道,越来越不够,直接抱她来到了卧室,匍匐在她身上,双腿滑进去。
粗重喘息声响起。
身下有隐隐的恳求声,他把头埋在她肩上,颤了颤,告一段落。
何塞穿戴好衣服:“你还要再睡会吗?”
罗莎感觉很累,直不起腰。
“你应该锻炼好身体,体力太差了。”何塞的话意有所指,有点淡淡的埋怨。
罗莎躲在被子里,红透了脸。
花园里长满了虔诚如晚钟的白色加百列,深邃的无花果树丛里,杜鹃花鼠尾草和鸢尾丛缭乱掩映着,风一吹,海岸边就会传来隐隐松涛声,松木的气味在咸涩波浪中虚虚漂浮,那是她记忆里木厂的味道。
何塞公务很忙,并不经常出现,这令罗莎心里的担忧降了降。
在他到来时,往往独自不紧不慢地待在爬满花藤的花架下看雨,手里拿着经书一样的书籍,整齐地摆放在菱花卷草纹方桌上。
多年来,他习惯了一个人安静坐着待着,看很长时间的书,但自从罗莎到来后,这项铁律被打破了。
海面上起了大雾,随风下起雨,紊乱充沛的强对流雨水飘来,整个花园仿佛长满了雾气。
“最近饭还合口么?”何塞在卧室穿一件紫色长袍,雍容华贵。
罗莎点头。
“那为什么没长肉呢。”他摸了下她的腮,她畏惧地把头别过了。
他冲她勾勾手:“过来。”
罗莎努力克服恐惧,坐在他身边,在他的要求下汇报吃了什么,听到她说吃了橘子,何塞问她:“是什么味的?”
罗莎不明所以,但还是描述:“酸酸甜甜的。”
“酸?”
何塞牵着她的手下楼,摇铃叫来管家:“这个孩子吃的橘子是酸的。”
这个一向见了罗莎就面露鄙夷的中年男人,惶恐地跪在地上。
何塞把今天剩下的橘子掰了瓣放自己嘴里:“真是酸的?”
他轻微地笑了笑,言语在就像在说一个稀奇之物:“怎么负责采办的?这么酸的东西给她吃?哦,之前还给她穿旧衣服?”
管家惊骇得话已经说不出来了,只是拼命磕头认错。
何塞视若无睹,生杀予夺的权力带来了光荣与虚幻,他的眉梢萦绕着欲望的倦怠,一股淡淡的烦躁感。
他声音温和地让管家把所有佣人召集过来,罗莎后知后觉私邸里有庞大的几十位佣人,平日里他们像影子一样穿梭,走路无声无息。
平日里她单独住在这里时贴身佣人时常怠慢,他们私下里趾高气扬地议论她,称呼她为爬床小贱人。
佣人群体比他们的主人更坚决地维护等级制度,认可主人的尊贵,即是认可自己作为佣人的尊贵,强悍的阶级制度总是与复杂而根深蒂固的人性相得益彰。
下层对下层的鄙视往往更真情实意,因此他们打心眼里蔑视罗莎,不愿意侍奉一个第七区贱民。
窗外雨声越来越大,猛烈的暴雨敲击世界。
何塞把橘子扔在地上,轻飘飘的,甚至看不出发怒,一堆佣人黑压压跪在地上,战战兢兢。
气氛像日蚀,带有毁灭般的严峻,因为一个酸橘子,大片人要问责。
罗莎当面看着管家被用最原始的方式乱棍打死,血水染红厅前的大理石地板,满地血污,她暗暗掐着自己手掌肉,全程没发出一丝声音。
佣人们在几分钟内飞速清理完管家尸体,城堡恢复寂静,何塞不动声色吃午饭,神色平淡冷静,没有半点狠戾,他环着罗莎的腰,对任命的新管家吩咐道:“这种事不要有下次。”
管家工整严格地退下了。
“吓到你了么?”何塞偏过头问她。
“没有。”
“哦,那继续看书吧。”
客厅又冷又凉,两人都沉默寡言,整栋宅邸虽然有他们的存在,却像空了一样。
罗莎坐在沙发上,神色专注地写作业,她用最原始的方法记笔记,比起电子更信赖纸笔,笔尖与纸张摩擦,不间断地发出细小的刷刷声。
一只胳膊抱住了她的腰,她假装没看到,接着那只手突兀地放在她腰间揉捏,她强忍着想闪躲的冲动,但被弄痒了还是忍不住往外挪动,那只手不知厌烦地反复搭上,手的主人似乎觉得这是个很好玩的游戏。
最后何塞漫不经心稍用力,把她抱到怀里,他的身体是潮冷的禁地。
“你在写什么笔记?”
“最近那个竞赛比赛,可以拿奖金。”
罗莎认真研究了比赛的报名条件,目前没有限制第七区参加。
这项竞赛规格很高,难度极大,在遇到比较难解的问题时,她就咬着下嘴唇。
何塞看了下她论文的草稿,只一眼,必定会拿奖的程度。
“你给我讲讲吧。”他离开大学好多年了,觉得她的课题很有意思。
“这是一种无损能量传递的边缘态,利用超冷钠原子云代替电子,使原子在材料边缘内流动,实现无损能量传输。”
“无损?”
“嗯,没有摩擦力和减速。”
“听上去有点不现实呢。”
“我会创建一个实验装置反复实验的,目前只是猜想,但是量子霍尔效应可以重现,这点我很确定。”
罗莎翻阅过资料,相关领域并不是空白,一百年前核战争前,有科学家研究过,但后来人类核战争爆发,世界分崩离析,科学进程被迫中止。
何塞若有所思:“这就像是一种没有电阻的新型材料,就像人的不老不死。”
罗莎摇头:“人的不老不死比这个研究要难得多,碳基生物无法达到永生的状态,不管是磨损与修复,除非改变生命体形态构造,而我这个研究则是有很大概率发生的。”
何塞让她继续说着思路,他手指长长的,指过那些实验段落的地方,然后指梢滑下去,摸她的腿,又冰又凉。
她盯住他,他神色坦然。
“可以吗?”他询问她。
“我作业还没写完。”罗莎声音很冷
静,但脸唰地一下粉红了。
何塞觉得她的反应很有趣,手指在她膝窝打着圈,又麻又痒,忽然,他在她脖子上咬了一口:“啊Rosa”
罗莎手里的作业本掉地上,他怎么可以那样喘。
雨季电闪雷鸣,暴雨顺着树叶向下滴水,那些闪电的火光明晃晃的一道道劈下,金色银色的弧光像水流那样被击碎,白花花一瞬过后,又寂寂融化在黑夜里,滚向遥远的大地深处,炸毁在地平线之外的地方。
闪电的光芒映在何塞眼中,像浓浓的火光,他抱着她上楼,雨声把卧室隔成另外一个世界,在床上他动作剧烈,花园里不停歇地传来雨打树叶的声音,花落了,亿万朵花顺水流浩浩荡荡漂下,遗落在如茵绿草间。
一夜水声未停,时间仿佛沉在树雾里。
他们共同度过了夜晚。
罗莎勾住何塞的脖子,伏在他肩上静谧喘息。
何塞给她清理完身体,面色清冷地起身更衣,他对着卧室里那面巨大的衣冠镜,衬衣的衣领扣上最后一粒扣子,恢复冰冷,方才的情欲已经消散殆尽,脸上神情变幻莫测,带有未知的意味。
罗莎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美好的青春年华,和她身体的当权者。
她在他身边,即便是四肢自由的,但依然是受缚的感觉。
第二天,沉沉昏睡又醒来后的雨后清晨,湿漉漉的叶片垂下吧嗒吧嗒的水声。
打开窗户,空气清新湿润,天地万物都喝饱了水,墙角的青苔疯狂生长,富有生命的绿色在潮湿蔓延。
何塞开始频繁出入这里,这是最坏的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