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果很快就有了怀疑对象。
她从办公楼那边回到班里,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一道目光落在她身上,抬眼看过去,是王新麦。
王新麦的视线带着探究观察丁果的神色,见她一脸平静,眼里微不可查的流露出一丝不可置信,看丁果朝她看来,忙收回视线把头低了下去。
班主任没批评丁果?
丁果微微挑了挑眉,顺便看了眼后台,王新麦的名字蹦跶了出来。
王新麦不是头一次出现在她后台,之前也出现过几次,但那点贡献微乎其微,耗子看不上,连给她报告的念头都没有,平平的看着名字滑过。
对这个结果,丁果意外又不意外。
她这几年的大学生活里并未得罪过什么
人。
学习成绩好,私下里有同学找她讨论问题她也乐意分享自己的理解。
只不过跟部分同学比起来她算不上太合群,而不合群的情况丁果也不是个例,在学校这种地方大有人在,算不上多大的缺点。
唯一跟她有别扭的就是舍友王新麦。
王新麦这人很怪,丁果很确定自己根本没得罪这人,突然就不跟她说话了。
丁果也就自然的不再理会对方,哪怕在宿舍跟其他舍友聊天,两人也是默契的互不理会的状态。
宋燕几个私下里还问过她跟王新麦是不是闹过别扭。
丁果哪儿知道跟对方闹过什么别扭,她倒是觉得这人有点搞笑,莫名不理会她,后来突然又开始跟她说话,冷不丁的问她请假去做什么,丁果又不是犯贱,想跟她说话她就得回应,那自然是装听不见的。
王新麦得了个没脸,也不死心,后来又问,见丁果还不想搭理的样子,就公事公办的说她是以班干部的身份了解同班同学的情况,请假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丁果也不吃她这一套,翻了个白眼,让她有这个精力关心班里其他真正生活有困难的同学去。
王新麦是宣传委员又不是生活委员,人家生活委员每天除了忙课业,就是积极帮助班里真正有困难的同学,帮他们跟校方申请打杂类的兼职赚点微薄的生活费补贴自己,调节班里同学之间的矛盾。
今年的暑假,丁大柱的培训班继续开办,生活委员不知道从哪儿知道了这事,还找丁果给班里同学争取了一个名额。
去年参加的那两个舍友,今年也参加了。
这种真正帮同学解决实际困难的事上也没见王新麦去帮忙,她除了跟其他班里的宣传委员一起在宣传栏张贴从报纸上剪下来的关于时事新闻的报道,开班会时慷慨激昂的宣读几篇报纸上的新闻,就是专心忙自己的学业。
被丁果怼了,当时王新麦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两人又重新恢复了互不搭理的状态。
后来又有两个同学先后找到她,跟她打听她请假的原因,丁果随便应付了过去。
那两个同学跟王新麦的关系虽不是每日形影不离,但相对也是不错的,不难猜出是受王新麦的嘱托来打听她的事。
一直得不到结果,把她憋坏了吧。
所以如今知道她私下做买卖的事,也联想到了之前的请假原因,就把她举报了?
不过对于丁果请假的原因只是猜测,没有证据,举报内容里没提这茬,她就着重抓丁果是在校学生的身份做生意,说她不务正业,怕带歪学校学生风气。
有怀疑丁果就打算证实,不需要等实际的
证据。
于是,丁果直接走到重新埋下头看书的王新麦面前,对她使用了话筒道具,冷不丁问出:“王新麦,我被举报上学期间做生意,是你干的吧?”
话筒这个道具,丁果还真没用在跟自己有大仇以外的人身上。
但王新麦背地里使阴招,丁果也没打算给她留面子。
王新麦这会儿心里正有些烦躁,不明白丁果怎么能一脸平静的回来,本身就有点不在状态,再有话筒道具的加持,下意识便脱口而出承认了丁果的质问:“是我!”
丁果撤回道具,王新麦抬头,眼里有一闪而逝的慌张。
她自己倒是没怀疑其他,也以为是自己下意识的承认,慌张过后,脸色又马上一板,语气凛然的为自己的行为渲染上正义的一面,微昂着下巴,道:“我觉得你的行为不合理,举报有什么不对吗?”
全班一片哗然。
宋燕和高玉萍忙走了过来,不可置信地看向王新麦:“你把丁果举报了?”
宋燕脸色有些发白,她去丁果弟弟的培训班当过两次老师了,她会不会也要被举报?
以前怎么不知道王新麦这人这么可怕。
高玉萍也想到了这点,她虽然没去丁果弟弟的培训班,但她不觉得这是坏事,还替舍友高兴能赚一点补贴。
现在王新麦这样,以后谁还敢跟她接触?
两人同时还有些不解。
虽然一直没弄明白王新麦和丁果之间闹了什么矛盾,两人平时也是互将对方当不存在的状态,但应该也没有特别大的仇恨吧,王新麦怎么会搞举报的手段?
周围响起其他同学的议论声。
“举报?”
“王新麦举报丁果干啥?”
“做生意咋了?国家不都开始提倡个体经营了么?”
“是啊,丁果同学上着学还有精力一边做生意是人家的本事,好好的举报人家干嘛?”
“人家没耽误学习,也没妨碍着我们,干嘛要举报啊!”
“王新麦居然还有这个癖好?”
举报是这个时代最显著的特色手段,也是最有效的手段,不否认这种手段有正向的一面,可也成为了一部分人用来对付他人的手段,所以大部分人对其又爱又恨。
若此事能一直瞒下去还好,一旦被周围和被举报的人知道,事情就会变成一把双刃剑,在伤害别人的同时,也会在某些形式上伤害了自己。
比如此刻,周围的同学看王新麦的眼神都不对了,好几个挨着她坐的同学也下意识拉开了距离。
多大的仇恨要去举报同班同学。
听着班里同学的议论,王新麦有些慌张,她站起来大声道:“丁果是学生,我认为学生就该有学生的样子,专心学习,而不是学那些小商小贩做买卖,这是给我们大学生丢人。”
丁果清冷的声音响起:“哪条政策明确规定不允许在校学生兼职赚钱?我是在国家允许的情况下,工商局的批准下做买卖,我给国家交税,国家未来的发展有我贡献的一份力量,这是很丢人的事吗?我们学习是为了什么?也是为报效国家积蓄力量,我在还没有毕业的前提下就开始贡献我的一份力量,你瞧不起我这份力量?还有,你瞧不起小商小贩?他们凭本事和劳动赚钱,怎么到你嘴里像有了阶级划分,让你这么嗤之以鼻!还给你丢人,丢人的前提是你首先得是个人。”
丁果说自己交税也脸不红气不喘,政策下来前生意都藏着掖着,更别谈其他了。但拿到证后,她属实本本分分入账,交税这方面没耍过任何手段,还特意嘱咐过大勇和蚊子,不在这上头钻空子,赚国家便宜,他们已经赚了不少便宜了。
现在国家给了他们政策,让他们正大光明的赚钱,自然也到了他们回馈国家的时候。
王新麦没想到丁果嘴巴这么毒,又羞又慌,脸色涨红,急忙道:“你别胡说八道,我没那么想。我、我…我就是觉得不合规矩,学生就该专心学习。”
丁果冷笑:“你觉得?你算老几?你作为班里的宣传委员不紧跟时事,不帮着宣传国家推出的政策,却在这里搞破坏,对得起同学们给你投的票吗?”
王新麦气的眼泪在眼圈里打转,却又不知道怎么反驳。
她就是看丁果不顺眼很久了,好不容易才让她抓到能让丁果吃瘪的事。
国家的政策她当然是知道的,可知道是一回事,有没有用心揣摩研究是一回事,哪怕看过最新政策,她的思想也没有完全跟上,下意识觉得丁果是在搞以前的投机倒把那套,容易带坏学校风气。
她觉得,学校应该会支持她的这种举动,一定会批评处分丁果,都没细想根本没有明确规定不允许在校学生做生意。
更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揭穿她举报的事。
是班主任跟丁果说的吗?
不对,她是匿名写的举报信,还特意用了左手,丁果是怎么知道是她的?
难道仅凭两人之间的不对付就猜测到是她?
那真是太恐怖了。
王新麦有点后悔自己刚才嘴太快,想也没想就承认了这事。
这时有个同学道:“照王新麦这个说法,不让大学生搞兼职,我们这些家里困难的学生就没活路了啊!”
班里好几个在兼职的同学都反应了过来,愤怒的瞪着的王新麦。
这时候他们已经不去考虑王新麦举报的只是丁果做买卖的事了,而是满心里都在担忧学校会不会禁止学生兼职。
要是真让她举报成功,学校开始管控此类情况,那他们以后的收入来源就断了啊。
“不、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说兼职不行!”
眼见要引起众怒,王新麦也慌了,连连辩解。
有个男同学道:“做生意不也是兼职的一种吗?学校要禁止,那肯定是要全面禁止的呀。你想害死我们?”
“就这还宣传委员呢,表面上宣传国家的最新政策,背地里却搞过去举报那一套,你作为宣传委员,到底有没有学习先进思想?”
“就是,思想这么落后的人是怎么搞的宣传工作?”
“下台,下台,我们不需要这样的班干部!”不知道是谁语气愤怒地带头喊了一句,引来一片响应。
“下台,王新麦,下台!”
“干不好就滚下去!”
几个好不容易才在生活委员的帮助下找到兼职的同学十分激愤,纷纷抗议指责。
王新麦哭着拨开人群冲出了教室,还撞到了来上课的老师。
闹哄哄中,谁也没听到上课铃早就响了。
这事儿闹到了班主任面前。
班主任也没想到前脚才找丁果谈话,后脚她就把举报她的人挖出来了。
也有些震惊举报人是王新麦,班里的宣传委员,丁果的舍友。
作为宣传委员,她不知道当下的政策吗?
即便没有关于在校学生做买卖的规定,可同样也没有禁止的相关文件啊。
收到举报信的时候,他还以为是那些思想古板,不爱接受新鲜事物,不肯跟着大环境进步的同学呢。
居然是班里的宣传委员,就觉得有点荒谬。
学校对这份举报也是不认可的。
他们的学生在不耽误学习的情况下能紧抓时事,响应国家号召,利用自己的能力和头脑赚钱,这事儿不丢人,更没有违背政策。
当然,也不会捂嘴所有人,不允许有人持不同意见。可有不同意见就明着提出嘛,不要动不动就搞背后举报这一套。
尤其是学校里许多老师就是‘举报’的受害者,所以对于这类方式很是憎恶。
如此情况下,即便面上不显,心里的天平也是偏向丁果这一方的。
最后,班主任让王新麦在全班同学面前给丁果道歉,并撤掉了她班干部的职务。
这结果看起来似乎有点不痛不痒。
可这是王新麦最在乎的事,面子里子都丢了个干净。
每学期她都在积极争取竞选班干部。
她最想竞选的是班长,不过她成绩虽然不错,但不是最突出的,平时的表现也不算亮眼,别说班长,副班长都有比她更合适的人选。
学习委员也竞选不上。
但她竞选态度积极,所以倒是让她把宣传委员这职位一直连任了下来,这一学期还是刚把位子保住,没坐热乎就狼狈的被撤了职。
王新麦低估了丁果的尖锐,恨死了她处理这事的手段太刚硬,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揭开这事儿。
有疑问难道就不能私下里问她吗?
而这事传开后,不光他们班,就连其他班,甚至别的系里生活困难,一直在努力竞争学校里为数不多的兼职的同学也把她当做仇人,走到哪儿都有人对她冷嘲热讽。
“丁果太狠了,我不就跟班主任反映了一下她不该做买卖嘛,她凭什么这么对我!”
王新麦在宿舍里大哭,十分不平。
以往她在宿舍抱怨这抱怨那,还会有人响应,现在几个舍友都装听不见的。
宋燕翻了个白眼。
说丁果狠,她自己不狠?
也就是学校风气活跃开放,老师们不认死理,要不然谁也想不到丁果会有遭遇什么后果。
王新麦哭了半天,悻悻收场,愤愤道:“怪不得亲妈挨打都能冷眼在旁边看着,学校里招生也不看品性……”
“王新麦,不知全貌不予置评。你知道果果经历过什么你就这么断定一个人的品性?”高玉萍听不下去了,无语的道。
王爱花冷嗤道:“你举报自己的舍友和同学,你品性有多好?”
她跟王新麦不一个班,但这事儿闹的厉害,传播速度也快,知道王新麦居然举报丁果做生意后,心里也是又气又怕。
她跟宋燕都是去丁果弟弟那儿赚过补贴的人,丁大柱同学人很和善,给他们发补贴特别痛快,还诚恳的感谢他们对培训班工作的支持,王爱花都打定主意了,要是明年那个班继续举办,她还会继续参加。
现在知道自己宿舍里有个搞举报的人,能不害怕吗?
王新麦气的不行:“你们、你们都帮着丁果说话,是看她做生意赚了钱想巴结她……”
“真好笑!”宋燕打的嘲讽道,“你发表不同的意见就是在表达正义,我们持不同看法,不顺着你的话就是想巴结丁果,你这人行事都是两种标准吗?人家都是严以律己,宽以待人,到你这儿是不是严以律人,宽以待己?”
王
新麦说不过几人,气得哭着跑了出去。
丁果不知道宿舍里几个舍友还为她跟王新麦起了争执,她正被好几个同学围着,有人跟她请教做生意的经验,有人问她店里招不招兼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