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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章 春落秦在水由衷为她高兴


    [月光、晚风、操场,即便世界末日我也愿意。]-


    学校的操场很大,夜色幽蓝如墨,远处偶尔几颗寒星闪烁。


    还没到晚自习的时间,跑道上散步的人很多,还有不少躲在暗处悄悄牵手亲密的小情侣。


    黄色的路灯凝结在夜幕下,并不能照亮全场,反而显得视野昏暗模糊。


    春好走在秦在水身边,她手插在口袋里,不知道他嘴里的“聊聊”是指聊什么。


    正想着,秦在水已经随意开口:“你现在好像很怕我?”


    “……没。”


    春好盯着黑绿的草坪:“你有什么好怕的。”她声音有些低,但又有某种胜负欲,于是加了一句,“我要连你都怕,那我还怎么活。”


    秦在水牵牵嘴角。


    春好抿唇:“你到底要聊什么?”


    秦在水:“你上课听MP3?”


    春好:“……”


    她哑口一瞬,终于忍不住,抬起头为自己正名:“我真没听,我是在修。我MP3进水了。”


    秦在水意外:“你还会修东西?”


    “对啊。”春好看着城市夜空上幽幽的光线,“之前暑假在批发市场打工,看过人修摩托;后来又在网吧当网管,也看过别人修电脑。看多了,自己也能试试。”


    秦在水眼睛看向她:“卡里的钱不够用么?要去打工?”


    春好:“够用的。”


    即便在和他失联的时候,她卡上的钱也有定时定点打过来,支撑她日常的学杂开支。但她总不能全用上面的钱吧,总得自己额外赚一点。


    秦在水瞧她埋着脑袋,思索半刻,“你不会是为了买MP3去打的工吧?”


    春好:“……”


    完蛋。


    她双肩一缩,在他锐利的注视下不知道去看哪。


    秦在水本来只


    是想逗逗她,但瞧她这心虚的样儿,不想还说中了:“还真是为了MP3去打的工?”


    春好嘴硬:“没有。”


    她转过身不看他了,继续往前走,耳边的短发随风轻拂,她揣在兜里的手紧紧捏成拳。


    秦在水看了她两秒,跟上来,“你不要告诉我你不仅打工,还省吃俭用几个月才攒的钱。”


    “……”


    春好差点一脚崴下去,她诧异转回头。


    这人有通天眼吧?


    “我是为了学英语!”她脸颊烧红,头一次在他面前撒谎。


    她不能告诉他自己是为了听歌,因为那歌和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秦在水问:“多少钱买的?”


    “五百。”她飞快答。


    秦在水幽幽看着她。


    春好怂了,默默加回去:“……八百。”


    说着,头也耷拉下去,像个营养不良的小水母。


    她索性全交代:“但我只用了一个月,前几天进水死机了,今天早上我想修一下,就被李主任没收了。”


    秦在水这才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好似轻嘲:“你的MP3值不值我不知道,但这教训买得值。”


    “……”


    春好苦脸,她最怕他这个样子,就像那次他审视她数学试卷一样。他一旦认真起来,明明也不凶悍,但总有与温和相去甚远的气场。


    她不怕她爸的殴打,却怕他锐利的目光。


    风儿有些安静。操场上同学陆续散去,估计是快上晚自习了。


    两人又往前走了一段。


    “不过,你在这里就好了。”秦在水忽而说。


    “嗯?”


    春好眨眨眼,她抬起头,重新看向他。


    “我说,你在这里上学,我很放心。”


    秦在水在昏暗里停住脚步,两人面对着面。


    他想起两年前她念初中的时候还没有这么高,在西村的时候甚至还够不到自己胸口,那样瘦那样小,浑身是伤,连得了疟疾都无法及时发现。但现在,她已经超过了他的肩头。


    看来她有在茁壮成长。


    秦在水由衷为她高兴。


    春好看见他清澈的眼睛以及弯起的嘴角,晚风冰凉,不知为何,她有些鼻酸。


    她手指背在身后,发烫地绞在一起。可那些不纯粹的心思,又让她萌生出更愧疚的情绪。


    春好咬着唇,正想说话。


    “叮咚——”


    教学区已经打铃了。


    秦在水看了眼腕表:“得回去上课了。”


    春好心弦一松,把话咽了回去-


    走回教学楼。


    黑夜里,每间教室灯火煌煌,安静而闪耀。


    春好以为他会走,没想到他又跟着她走回教室门口。


    教室里开了热空调,前后门都是关的,春好在走廊上停住脚步,回头看他。


    秦在水却往教室抬抬下巴:“拿本你的书过来。随便什么书。”


    春好心里疑惑,但还是照做,她进去从抽屉里随便抽了本书。


    重新推门出来,秦在水仍站在原地。


    春好把书递给他。


    他接过,又从口袋里拿出钱夹,压了一摞钞票在她书本里。


    他已经体贴到这种程度,怕她拿这么多钱回去被同学问东问西,干脆夹在课本里给她。


    春好睁大眼,想阻止:“你……”


    秦在水挑眉:“不是为了学英语?”


    他合上书本递还给她,“我是你的资助人,学习用品本来就该我负责。”


    春好心口微热,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那是她胡诌的啊。他不是听不出来。


    可既然听出来了,那为什么还要给她补这个窟窿?


    秦在水见她不说话,又多说一句:“以后别再出去打工,嗯?”


    他微扬的“嗯”字飘飘落在她心上。


    春好伸手接过书,她紧紧抱在怀里,点了点头。


    秦在水看她乖乖的模样,终于一笑。


    兜里手机响了,是蒋一鸣,他已经把车开出来了,停在学校机动车道上等他。


    秦在水说“好”。


    挂断电话,春好却一把扑上去抓住他衣袖,脱口而出:“你这次又要去哪里?”


    秦在水被她拽得人微晃了一下,他看见她紧张执拗的眼睛,神情微讶。


    春好意识到自己暴露了什么,她瞬间清醒,像被烫到一样甩开手缩回原位。


    秦在水瞧着她,一时无声。


    空气安静极了。


    春好额头冒汗,大气不敢出。


    他说:“我不去哪里,只是回酒店。”


    春好嗡嗡点头,只想逃离:“……嗯,好,那个,我回班了——”


    刚转身,秦在水却叫住她:“春好。”


    他声音安静,春好连脊背都是僵的。


    她太冲动太应激了,一看见他接电话就想起那晚,他也只是接了个电话,然后两年她都没能再见到他。


    春好肩膀微微发抖。


    秦在水却道:“你放心,我后面还会在武汉待一阵。”


    他说,“我把我电话给你留一个?”


    春好顷刻抬头。


    她脸颊懵懂而发热,好在夜幕可以替她伪装,只是紧绷的身体让她看起来愣愣的。


    秦在水问:“你们学校有打电话的地方吧?”


    “……有、有的。”


    “我把号码写给你。”他说,“有笔吗?”


    春好深吸口气。


    秦在水:“笔?”


    “我去拿!”她如蒙大赦,心脏都快承受不住,立马推门进教室。


    坐在后门边做题的同学烦躁地“啧”一声,为她频繁进出感到不满。


    春好放轻脚步跑到自己座位上拿笔。


    黄诗吟听见动静,也微微抬头,却只看见她被短发挡住一截的,通红的小脸。


    春好把夹着钱的书放进书包,拿了笔和便利贴出来。


    秦在水接过,他拔下笔盖,借着走廊上教室门窗透出来的光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


    春好甚至都要掐一把自己是不是真的。


    前一秒怕心思曝光的恐慌消退下去,变成此刻激动的内心。


    她看着他握笔的手,白色便利贴的反光倒映在男人眼底,像那一年摇摇晃晃的春水。


    春好恍然如梦,身体又疼又喜。


    秦在水写完,将纸笔递还给她,“高中时间紧,你有事情就给我打电话。”


    他在走廊的夜幕里,说:“打不通就多打几次,我会接的。”


    春好接过便利贴,看着上面一串数字以及他习惯性的遒劲的签名。


    她胸腔彻底被填满,嘴角也忍不住扬起。


    秦在水莞尔,“这回开心了?”


    “嗯!”春好奋力点点头,像一个失而复得的小孩子。


    “走了。”


    他说着,又回头看她一眼,目光交触,转身离开了。


    春好手里捧着便利贴,她跟着他往前走几步,而后站定。


    校园昏暗,寒夜却清透闪烁。


    她在风里眨眨模糊的眼,破涕为笑-


    华师一的晚自习没有老师上课。


    春好在座位上把那张便利贴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才平复心境下来做题。


    终于捱到第一节晚自习下课,课间有二十分钟,她和黄诗吟去外面活动。


    黄诗吟憋了一个半小时,终于能问她了:“好好快说,是不是有什么新进展?”


    春好抿着嘴憋笑,却又不说话。


    黄诗吟着急,晃她胳膊:“快说呀!”


    春好眼睛光芒闪闪:“诗吟,我有他电话了!”


    “真的?!”


    春好激动点头。


    身后有人拍了她一下,许驰从她后面冒出来,笑嘻嘻:“什么电话呀?把你乐成这样?”


    黄诗吟一把将他推开:“女孩子的事少打听。”


    许驰瞪大眼:“喂!你们两个怎么还搞小团体啊,拖出去,破坏三角关系!”而后他凑到春好身边,“我也要听,到底什么电话啊?”


    黄诗吟笑:“就不告诉你。没你的份儿。”


    许驰“嘿”一声,“我回头就告诉你班主任你每天偷偷化妆。”


    黄诗吟脸顷刻涨红,追出去打他:“许驰你敢!”


    春好顾不上他们俩打闹。


    她哈口气,站在原地踮踮脚,头一次觉得冬天的夜晚也没有那么冷。


    ——“对了!”


    许驰又跑回来,在


    春好面前刹住脚;黄诗吟跟在后面,一时没收住,撞在少年冰凉硬朗的校服后背上,她脸瞬间热了。


    “诗吟,好好,”许驰对她们比了个耶,“今天的世界末日,恭喜你们,活下来了。”


    黄诗吟心跳躲闪,言不由衷:“……我、我才不信世界末日呢。”


    春好却说:“我信。”


    她弯眉一笑,手插进校服口袋里,抬起下巴感受冰冷的晚风,操场上寒星闪烁。


    这一刻,MP3、合唱、失约……她都不在意了。


    甚至今天是不是世界末日都无所谓,只要他还好好的;


    只要她还有机会能和他见面。


    即便时机未到,但也缘分未尽。


    这就足够了。


    第18章 春落“我要见你们最大的那个老板!”……


    [如果我有幸能成为更好的我自己,我会感谢你,同时感谢我自己。]-


    第二日,学校还没打起床铃,春好自己先起了。


    室内幽暗,舍友的鼾声此起彼伏。窗外天是黑色,楼下路灯彻夜明亮,喧嚣忙碌的白天还没有开始。


    万籁俱寂,她像是醒在整个天地的前面。


    春好分辨不出时间,一抬手,摸到床头的便利贴。


    黑暗里一串数字。


    她盯着看了会儿,脑海里又想起昨晚——秦在水低头写字,他眼底清黑,又映着灯,站在走廊的冷风里,却又给她无与伦比的安定与宁静。


    春好忍不住扬扬嘴角,脸热地钻进被子,露出一双弯成月牙的眼睛。


    又躺了会儿,她揉揉脸,起身下床洗漱。


    楼下的清洁车已经开起来了,保洁阿姨独自一人在深蓝的过道上扫着落叶。


    磨砂玻璃外竟有布谷鸟在叫,寒冷的清晨,灰雀儿扑棱着翅膀在树上跳来跳去,和阿姨扫地的声音叠在一起。


    “叮咚——”学校打起床铃了。


    慢慢,对面宿舍楼亮起灯光,陆续,所有窗户挨个苏醒,点亮的玻璃在夜空下煜煜生辉;水声、人声、脚步声,而后是自己宿舍里各式各样的手机闹铃。


    春好刷着牙,从卫生间的窗户里望着这些动静。


    高中课业紧张,两眼一挣就是读书,她压抑、痛苦、思念,不得纾解却又不敢懈怠,怕辜负村伯伯,更怕辜负他。


    但此刻深吸一口清晨的空气,她感觉好像一切也没那么遭。


    春好看回镜子里的自己。


    里面的人唇红齿白,巴掌脸,一嘴的泡沫,短发柔顺黑亮。


    良久,她冲自己大大地一笑。


    从卫生间出来,黄诗吟正从梯子上跳下来。


    “你起这么早?”她惊讶。


    春好:“有点睡不着,醒了就起了。”


    “你是高兴得睡不着吧?”黄诗吟指一下她脸,“嘴角都笑得能挂衣服了。”


    春好一吓,赶紧摸了摸自己嘴角。


    黄诗吟拿上牙刷水杯,回头一笑:“逗你的,上当了吧。”


    “……”春好说,“你怎么现在越来越和许驰一样了?”


    黄诗吟一惊,还好她已经走去卫生间,可以当没听见这句话。门关上,她长舒一口气。


    中午下课的时候,春好去了一趟级部主任办公室。


    她没再执着要回MP3,只是把自己写的检讨交给李主任。


    李主任对她良好的认错态度感到欣慰:“这才对。学生就该有学生的样子,像这种给学习分心的事,以后莫要搞了。”


    春好点点头。


    “老师也提醒你一句。你既然是吃补助的贫困生,又买一些和学习无关的电子产品,别个一举报一个准。”李主任说,“不要以为学校里都是同学就不会有人举报你,人性是最经不起考验的。你这要是被举报,明年助学金和奖学金还拿得到吗?这么大人了,凡事要往深处想一想。”


    春好心头一震。


    “而且高一期末就要分文理了,争取分个好班,考个好大学,比什么都重要。”


    春好重视起来,认真点头:“嗯。我知道了。”-


    一月中旬,期末结束后,武汉下雪了。


    雾茫茫的天色里,整座城市湿白起来,下雪总比下雨让人感觉有盼头。


    这日,学校出成绩。


    班上热火朝天,大家各自凑一起聊天玩游戏,老师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春好看着成绩条,她在班上排17,堪堪属于中上游的尾巴。


    华师一是省重点学校,每个年级三十个班,基本上是武汉本地以及周边各市县的尖子生。如果说之前在宜城她还能靠着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名列前茅,但来到这里,她那点小聪明就不够看了。


    后桌的黄诗吟拍了她一下,从抽屉里拿出手机:“好好,许驰说麦当劳出新品了,一会儿我们一起去?”


    春好看眼她和许驰的聊天界面,摇摇头:“不行,我一会儿还要去白沙洲那边。陶姐说今天有个急单。”


    白沙洲是她打零工的地方。之前夏天她刚来武汉的时候就在那边的大市场给人搬货,本来只是想开学前找点活儿干,没想到一做就做到了现在。


    “又去白沙洲啊?好好你别太辛苦了,”黄诗吟担心她,“女孩子总搬货好危险的,受伤了多不好。”


    春好笑:“没事儿。我结实着呢,不会受伤的。”


    黄诗吟还是心疼她,抱住她嗷呜一声:“好好,一起去嘛,放假前最后一餐了!”


    “你又不回宜城,哪里就最后一餐了,”春好摸摸下巴,“不过和许驰确实是最后一餐。”


    “你居然这么舍不得他。”春好无意识地说。


    黄诗吟有些僵硬,怕被看出什么,面上的笑容都不敢变化。


    春好:“但我十二点就得走,不然通勤时间不够。”


    黄诗吟见她没发觉,松口气,点了点头:“好,那我们快点吃。”


    十一点左右,学校放学了。寒假正式开始。


    高一高二的学生跟撒了欢一样跑出教室,春好背上包,和黄诗吟手牵手走在人群里。


    许驰他们国际班早放学了,他带着个墨镜,穿了个黑色长羽绒服站在花坛前。春好简直幻视一个黑色的米其林轮胎。


    他边上还有个梳高马尾的女生,穿着百褶裙和丝袜,正甜笑着和许驰说话。估计是他国际班的同学,春好眼熟但不认识。


    许驰目光一直看着教学楼门口,见她们俩出来,立刻朝她们招手:“诗吟!好好!”


    那女生笑容僵硬了一下。


    黄诗吟拉着她过去,“你大冬天干嘛戴墨镜啊?”


    “帅吗?”许驰笑。


    “帅!”黄诗吟脸蛋红扑扑,很给面子。


    春好不懂他的审美:“你不觉得很像拉二泉映月的吗?”


    许驰气死:“小短发,你夸我一句不行?”


    春好眉头纠结了好几秒,妥协:“……帅。”


    许驰享受地“哎”了一声。


    春好受不了了,拉着黄诗吟就走:“算了,我们俩去吃吧,别管他了。”


    “别啊!等等我!”许驰看她言不由衷的样儿,偷偷一笑,赶忙跟上去-


    “你也不回宜城?”


    春好端着餐盘过来的时候,许驰正和黄诗吟说着寒假补习的事。


    “对啊。”许驰说。


    他们仨坐的是小圆桌的三人位,许驰把餐盘往边上挪了挪,给她腾位子。


    “我妈要我寒假去补课,她说我成绩太丢人了。”他说到这,很不服气,“我还是校园十佳歌手呢。怎么就丢人了。”


    春好坐下,把吸管插-进可乐里:“我们年级总共一千四五百人,你排一千三,阿姨觉得不丢人才怪。”


    “我这不忙着写歌嘛。”许驰说,“到时候唱给你听啊。”


    他看过来,眼睛笑着,明亮干净。


    春好愣了下,挪开眼喝了口冰可乐。


    黄诗吟:“我妈也给我报了补习班。在武大那边,路程都好远。还得上到除夕前一天。”


    许驰抬头:“你也在武大那?我们不会是同


    一个吧?”


    黄诗吟眨眨眼,她坐直身,小心翼翼和他对了暗号。


    “还真是!”许驰笑,“你在的话那我就放心了。”


    黄诗吟耳朵一红,眼睛却是藏不住地光芒闪闪。


    可乐杯壁沁出水珠,里面冰块闷闷作响。


    春好透过玻璃门望向对面的高楼大厦,几个工人垂钓在空中擦玻璃,下面是呼啸而过的沙尘与马路。


    她看着那些芝麻大小的人,有些放空。


    “好好。”黄诗吟推推她。


    “啊?”她回神。


    “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补课?”黄诗吟说,“你不是想考北京的大学嘛。”


    许驰微讶,盯住她:“你想去北京?”


    “我还没定呢。”春好没把话说满。


    “补习班有很多高考资讯的。”黄诗吟说,“你补补课,成绩很快就上去了。”


    春好小脑袋瓜歪了歪,不太信:“真那么神?”


    “对呀。”黄诗吟说,“你看我,上这么多补习班,还是有用的。而且你那么聪明,就是基础差一点,去补补课,肯定有效果。”


    黄诗吟从小就被她妈妈逼着上补习班,而她成绩也确实稳定,这次期末班级前五,年级里也排上两三百了。在华师一,这个名次能考一个非常不错的985211。


    春好:“多少钱?”


    “三千五一个假期,一共二十个课时。”


    春好沉默一会儿,咬着可乐吸管:“让我想一想。”-


    十二点,春好告别了黄诗吟和许驰,提前离开。


    这几天武汉天气不好,雪后的冬风湿冷砭骨,雾霾重得跟棉被一样,只有路灯上挂的红灯笼给城市添了那么一点色彩。


    快要过年了呢。


    不一会儿,公交来了。


    从这里到白沙洲还有段路,她找了窗边的位置坐,从包里拿出单词书开始背单词。


    这书是学校二手市场淘的,两块钱,上面还有前几个学生做的笔记,除了破损点外,没别的缺点。


    春好看着书页上花花绿绿的荧光笔标注的重点,有点静不下心。


    毕竟以她现在的名次,想考去秦在水工作的北京大学,甚至北大周边的一些学校,都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不是她不努力,而是她没有这个底子,也无法和周围从小在学习氛围里成长起来的孩子相提并论。她只能硬学。


    那也去上补习班?


    公交穿过高架桥底,光线微暗,玻璃上倒映出她的短发和脸庞。


    三千五呢。


    除非她会分身,一天打三份工,不然她哪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


    春好在心里吐口气。


    一个半小时后,公交到站了。


    她没再多想,背上书包下车。


    走过天桥,到达长江边的白沙洲批发市场。


    下午一点半,大市场里仍旧热火朝天,摩托、三轮,人来人往,大货车飞沙走石;抬头望去,一排排五颜六色的门面,“宏盛水产”“卤味调料”“李记粮油”等招牌挨个排开,赤橙黄绿的藜麦豆子在编织袋里堆成山丘;蓝色波浪形的塑料棚盖在屋顶上,积水流进凹槽,滴落在冬日的尘嚣里。


    春好跳过几个水坑,走到自己干活的“高端酒水专卖公司”前。


    很大的铺面,几乎一个教室那么大,划成了两个房间,里面堆满各种货箱。


    陶姐在里面点货:“小好来了?正好,一会儿和司机去送货。”


    陶姐是个壮实的中年妇女,负责仓库每日的货物进出。


    “好。”春好放下包,走进去接替她清点。


    陶姐把货单塞给她,坐到桌后面算账去了。


    这里说是公司,但早已用作仓库,里面封装的都是大几千上万的酒水,客户也是本地经营酒店会所的大老板。


    春好的工作就是核对清单,再把箱子搬上货车;送货的时候就跟着货车满城跑,给人把酒水搬到里面去。


    虽然辛苦,但工资比大学城那边的兼职高,一个小时十五块,一天就有一百二。而且还没监控,得闲了她还能背背单词,陶姐看见也不会说什么。


    陶姐摁着计算器,抬头:“对了小好,下午那个临时要货的地方是个星级酒店,要办慈善晚会的,你五点前得送到,别迟了啊。”


    春好在货单上打下一个勾,应声:“知道了。”


    外面,司机开车过来了。


    发动机突突作响,春好把几十个箱子挨个搬上去。走之前,她还是没忍住,对陶姐说:“陶姐,要是还有活儿,你给我留着。”


    陶姐笑:“缺钱了?”


    “……嗯。”


    “行。有散活我都给你留着。”


    “谢谢陶姐。”春好把背包往货车副驾驶上一扔,一只脚踩上踏板,上车出发-


    市区兜兜转转几个小时。


    送完其他客户的酒水,只剩最后那个办慈善晚会的酒店。


    春好看着路况:“师傅,我们得快点了,陶姐说五点要送到。”


    “没得事,来得及。”司机师傅看眼后视镜,“马上过桥了,高架上跑起来快。”


    春好点点头。


    她又从包里拿出单词书。


    窗外。


    车经过琴台音乐厅,熟悉的建筑映在余光里。


    春好一愣,直起身板去看。


    她想起秦在水。


    仿佛回到那年合唱大雨里,又好似回到更近的冬夜校园。


    春好恍惚,他还在武汉吗?还是回北京了?北京是什么样子的?


    车拐弯,音乐厅看不见了。


    其实她可以试着给他打个电话。


    春好脑子里乱七八糟,她把额头抵在玻璃上狠狠摩擦:“欲盖弥彰。”


    过了长江,酒店很快到了。


    春好给安保看了运货单,升降杆升起,车开了进去。里面天光云影,翠竹流水,看起来尤为气派。


    酒店主楼前聚集了很多车辆。春好看见了红毯以及海报上“慈善晚宴”四个字。


    司机师傅不太淡定:“妈的,老子也穷,哪个来给老子做做慈善。”


    车弯到后门,停稳,春好跳下车。


    “来送酒水的是吗?”一个酒店主管模样的人走过来。


    “对。”春好把货单递给他看。


    “怎么现在才来,都迟到了,要是耽误了算谁的?”主管蹙眉,“我要跟你老板反应。”


    春好见怪不怪:“你们临时要货,我们只能送完其他地方再过来。约定的时间是五点,现在也才四点五十。”


    主管噎了噎,看眼手表,确实没过五点。


    “你搬进来吧。”他不太耐烦,看看货车,又看她一个小女孩儿,“你这破车赶紧开走,停在这里影响美观,还挡路。”


    春好看眼货车,确实和周遭美景格格不入。


    “行。”她又问,“东西要搬到哪?储藏室吗?”


    主管有些嫌弃,给她指了个方向:“你别进里面去了,放走廊的推车上就行。动作快点,马上晚宴开始就禁止大车进出了,按理说你们是不能进来的。”


    说完,经理离开了。


    后面司机看见,破口大骂:“个婊-子养的,在这里当太监脸还他妈摆天上克了。”


    春好没管,不参与也不附和,只拿钥匙把货车门打开,套上防护手套开始干活。


    司机骂完人,回车上抽烟了。偌大的后门,只剩她一个人跑前跑后,脚步声哒哒轻快。


    忽地,冷风吹来,她手和耳朵痒得很,刺得她扯下手套挠了两道。


    也不知是什么缘故,她这几天耳朵和手总是不舒服,又热又痒,估计是这边气候的原因。


    春好没管,继续干活了-


    楼上,秦在水从会议厅出来,身后跟着蒋一鸣。


    一般慈善晚宴开始前,都有这样一个小会议,大家捐多少、怎么捐、用作什么,一目了然。这是他的规矩。


    这家星级酒店遍布各大省会城市,但仍是他名下产业里并不起眼的一个。大哥秦问东接手集团房地产、教育等板块,剩余的金融、酒店文旅就分


    到了他这里,两人也算是平分家业。可究竟谁主谁次,秦老爷子没有明说。


    这次慈善晚宴规模不大,社会公益性质的,但来头都不小,捧的是秦家的场。


    会议厅到晚宴大厅,衔接的金色旋转扶梯蜿蜒而下。秦在水下去的时候,周边的人侧身避让,多喊“秦总”,也有一些喊“秦教授”。


    秦在水微一点头,从人群里走出去,再从晚宴大厅坐电梯去一楼。


    钟栎从后面叫住他:“你走的?还有个晚宴呢,不参加了?”


    秦在水摇头,后面的晚宴不过走个过场,他不喜欢:“会都开完了,我先走了。”


    “你是不喜欢被人献红围巾吧?”钟栎笑。


    “……”秦在水嘴角动了下,没理这茬。


    红围巾是慈善晚会不可或缺的一个环节,他一定会在这个环节之前溜掉。


    “至少媒体前露个脸啊,不然又是你大哥占你名头。”他说,“每次都这样,钱你出,名声他得,多不划算。”


    电梯到了,秦在水走进去,钟栎也跟进来,“正好没事儿,送你下去。”


    秦在水摁了一楼。


    他回了他方才的话:“反正都姓秦,名声谁得都一样。”


    即便他和秦问东不是一母所生,但他重视家族名誉,是唯结果论的人,只会在意一些事情有没有做成,以及捐出去的钱有没有用在该用的人身上。


    至于那些可有可无的虚名,他并不挂心。


    电梯门阖上,数字开始下降。


    钟栎说起正事:“对了,秦问东最近引入的几个项目,杠杆拉得太高了,很多机构已经在注意了。”


    秦家在北京声名显赫,甚至有专门的家族办公室;不像钟家就他一个独苗苗,他爸对他的要求只有不败家即可。


    “万一资金链什么时候一断……”钟栎没往下说,“总之,你要注意。你大哥要是出了事,收拾烂摊子的还是你。到时候你又忙北大扶贫研究院那边,又要顾你大哥,你顾得来吗?”


    秦在水听他绕了这么一大圈:“所以?”


    “所以不如干脆回集团做事。老爷子不是还没定你和你大哥谁接班嘛。”钟栎耸耸肩,“反正你又不走仕途。以你的能力,接手集团只是时间问题。而且,也更名正言顺。”


    秦在水有一会儿没说话。


    电梯到了。


    “我有打算。”他走出去,神色很淡,回头道,“你上去吧。有事再聊。”


    得,赶人了。


    钟栎知道他不爱听这些,但他又确实不想他再回山区,之前被西村村民举报的事还吃了闷头亏呢。


    “行。”钟栎说,“那个,一鸣,你带他从后门走,前门估计还有人在入场,撞上就不好了。”


    蒋一鸣得令:“明白,钟总。”


    秦在水转身往后去了。


    后门是运货的,门一天到晚开着,因而暖气不强。蒋一鸣将大衣递给他,又给司机发消息,要车来后门接。


    外面天已经黑了,秦在水套上大衣,挨个扣好扣子。


    忽地,他听见不远处清脆的声线,极有辨识度——


    “你工作失误凭什么要我负责?”


    秦在水微微一讶,目光往声源处看。


    后门门口聚集了不少酒店员工,有戴厨师帽的,有穿侍应生服装的;旁边是一个报废的推车,前轮的轮子不翼而飞,因为板面倾斜,上面垒起来的箱子倒了一半,其中几个泡沫箱被拆开,里面的红酒瓶已经碎了,酒液浸湿纸箱,走廊的地毯脏了一大块,还有一些大的玻璃片散落在地上。


    蒋一鸣意外极了:“那不是……”


    秦在水停住脚步。


    春好一头短发,正和一个主管模样的人理论。


    她巴掌大的脸,眼睛却亮;身形在重重围住的人影里削薄如纸,却又执拗地据理力争。


    经理出来打圆场,商量道:“要不这样小姑娘,你赔一半,我们这边也赔一半。毕竟是你搬进来的酒砸了,不可能你一分钱不出吧?”


    春好:“我不出。”


    她有理有据,“酒是我搬进来的,但东西放哪儿是他说了算。”她指一下躲在经理身后的主管,“是你们的人工作不负责。我哪知道这个推车有故障,东西放多了散架?”


    主管脸色难看:“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只要没在货单上签字,那就是你的问题。”


    而后他转向经理,小声说,“叔,真不是我。”


    经理给他使了个眼色,要他别出声,而后看向春好:“你一个小姑娘家家,嘴巴还蛮拐*。让你老板来跟我们谈。”


    春好却不上套,她摇摇头说:“你要见我老板,好,那我也要见你老板。你先把你老板喊来,我再喊我的。”


    她下巴一扬,一步不退:“而且我要见最大的那个老板!”


    秦在水眉梢微动,他被她点到名,嘴角竟浅浅动了动:“……”


    第19章 春落他对她安抚地点了下头


    [在遇见他之前,我从来不知道,只对视那一眼也是会死心踏地的。]-


    “而且我要见你们最大的那个老板!”


    她这话放出来,空气安静数秒。


    “噗——”


    对面的主管突然笑了,周围一圈酒店的工作人员也跟着笑,仿佛她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小丑。


    春好不懂这有什么好笑的。


    经理不欲再僵持,这里虽是后门,但终归有人经过,让人看见影响不好。


    他说:“算了小姑娘,我们老板不是你想见就能见的。你又是学生,等我们定完损,你老老实实赔钱,不然我们要是报警,你有案底了当心以后大学都考不到。”


    春好被这话吓唬住,面色微微变白。


    她其实不信这话,可万一呢?


    经理看她态度动摇,赶人:“走走走,别在这挡道。”


    春好不肯,固执地守在报废的推车边,目光死死盯着对方。


    推车上的箱子一半已经倒了,还有一半歪七扭八高高摞着,摇摇欲坠。


    周边经过的人越来越多。


    今天是酒店的慈善晚宴,来的人非富即贵,一些刚从前门走红毯进来的人频频往这边看,也有远处的媒体掉转摄像头看过来。


    经理怕闹大,骂道:“你个女伢好话歹话都不听啊!你到底想哪样?!”


    他说着,上前推了一下春好肩膀;春好来不及躲,被搡得往后撞上货箱。


    箱子重心一歪,瞬间跟多米诺骨牌似的往她脑袋砸下来。


    春好惊慌,正要伸手去挡,一股大力掐住她胳膊,将她从箱子下扯了出来。


    秦在水身形高大,春好一头撞进他怀中。


    “哗啦——”


    所有货箱应声倒地,跟轮子一样闷闷翻滚,几个箱子被撞开,里面酒瓶跌出来,玻璃渣飞溅,酒液四处横流。


    周边人惊呼一声,纷纷后退几步,拍照的、围观的,走廊瞬间凌乱不堪。


    春好紧闭着眼,半张脸压在他胸膛里,坚硬而温热,呼吸间,还有熟悉的檀木香气。


    她头皮一麻,反应过来是谁,登时抬头。


    秦在水眼睛盯着前方,下颌轻微绷着。


    春好回头看了眼。一地的狼藉,酒瓶碎片七零八落。她不由胆寒,要是这些都砸她身上,她得在医院躺多久啊,她身体再结实也顶不住的。


    秦在水面色十分难看,干脆利落地往后吩咐:“一鸣,报警。”


    “是。”蒋一鸣掏出电话。


    “不行!”经理听见“报警”这两个字,大喊,“谁要报警?!”


    秦在水目光无视过他,随便点了个侍应生:“把你们值班副总叫来。”


    他气场太强,周遭安静下来。那个侍应生犹豫两下,他不认识秦在水,但今天慈善晚会到场的哪个不是大人物,他扭头跑去喊人了。


    春好这时才站直身,看向秦在水。


    男人面锐利,不似寻常友善,往下,他还紧紧抓着自己的小臂;春好呼吸微停,仿佛连心脏也被他一并栓住。


    经理见这架势,赶紧给主管使个眼色,跨过中间的玻璃碎片和纸盒来到秦在水跟前。


    秦在水把春好拉到自己身后。


    “这位先生,报警就算了吧?”经理态度顷刻和蔼,“您和这位姑娘认识是吗?正好,我们坐下来好好商议,这又不是刑事,警察也管不了的呀。”


    秦在水说:“她既然是供应酒水的,怎么也是酒店的供应商,出了事儿要见你们老板,你几番推脱不肯喊人,也不调监控定责,是想反咬一口讹人了?”


    经理瞬间语塞,他摸不准秦在水的来路,尴尬赔笑:“怎么会。您言重了。”


    一旁,蒋一鸣说:“派出所接警了,五分钟之内到。”


    主管没想到他来真的,慌张地摇摇经理的手臂:“叔,怎么办啊!”


    经理也满头大汗,只能抱希望一会儿副总来能帮他们说说话。


    春好站在秦在水身后,她忍不住伸手抓住秦在水的袖子:“一定要报警吗?”


    秦在水:“嗯?”


    春好揪着手指,有些不安:“这个经理说警察来了我会考不了大学。”


    秦在水立刻蹙眉看向经理。


    经理:“……”


    “他还说了什么?”秦在水问。


    “他要我赔钱。”春好说,“可明明是他们要我把箱子放在这个推车上的。我放完后,这推车轮子就散了,然后箱子就都倒了。”


    经理心虚,指着春好鼻子:“这事还没定呢,等我们副总和警察来了再说。你少他妈血口喷人!”


    春好:“你才血口喷人!”


    秦在水又将她拉到身后,微微一笑,说:“好啊,要是等警察来查出是你们全责,今天围观的还这么多人,到时候你不仅赔偿供应商损失,酒店后续的维修费、名誉费你照样出钱。”


    他声音轻而定。提到赔钱,经理心慌了,才又闭上嘴。


    不一会儿,警车来了,副总也从楼上下来,还有钟栎,也一并来到一楼后门。


    副总先给围在周边看热闹的人道了歉,引导大家有序离开后才走过来。


    经理抢先告状:“副总,真不是我们……”


    还没说完,副总已厉声呵斥:“自己做错事还敢怪供应商?!”


    经理和主管瞬间噤声,身后那些看热闹的酒店厨师、侍应生也都一愣,默默退后几步拉开关系,各自干活去了。


    副总斥责完,越过他们,走到秦在水面前鞠了一躬:“秦总,实在不好意思,今晚是我失职,没有管理好下属,还要让您亲自来处理这种事。”


    秦总?春好脑袋转向他,有些懵懂。


    秦在水后面没再说话。


    两个警察上前来,一个去问经理和主管,另一个来询问春好。


    春好又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警察调了走廊和后门的几个监控,录像里,主管给春好指了推车的方向,而那辆推车早报废了,主管一直是知情的。


    事情很快盖章定论。主管和经理欺压供应商,承担主要责任,并且支付酒店一定的修缮费用。


    写完笔录,警察先递给经理和主管签字。那两人看眼立在不远处的秦在水,哪想得到这位就是刚接手酒店集团的秦总。


    经理签完名,还不死心,又求救地转向副总,副总没接茬,他只好认命签字。


    最后笔录传到春好手上,春好看向秦在水。


    他仍在原地。


    两人眼神相触,秦在水站在人群之外,身形淡淡,却有一种难以替代的安全感。他对她安抚地点了下头。


    春好内心一酸,她朝他一笑,认认真真签下自己的名字-


    事情解决,警察收工了。


    周边看热闹的顾客也都散去。


    副总又让经理和主管给春好赔礼道歉。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主管和经理都一蹶不振。


    “对不起。”他们两人低头。


    副总客客气气地说:“我们和平解决,姑娘你看行吗?”


    春好没答应,但好像不答应也没办法。


    正要开口,秦在水却已走过来:“今天参与这事儿的人全部辞了。”他说,“欺软怕硬,还做什么服务业。”


    他这话音量不高,却已一锤定音。


    副总心一沉:“是,秦总。后面我一定加强员工管理。”


    秦在水没再发难。


    春好:“还有——”


    她转身走到边上那堆狼藉里,似乎在寻找什么。


    随后,她眼睛一亮,伸手拨开箱子,去碰地上的玻璃渣。


    秦在水眼疾手快捉住她手腕:“你做什么?”


    他手心是温热的,春好声音都不稳:“噢,我的运货单掉在那儿……他们还没签字呢。”


    秦在水一愣,说:“我给你拿。”


    他松开她手,往乱糟糟的箱子里走去。


    春好看着他干净的背影,又摸摸自己的手腕,仿佛上面还有他的余温。


    前面,秦在水捡开几块玻璃,把蹂躏得不成样子的运货单拎了出来。因为被酒液浸湿,单子的一角还滴着水。


    春好:“……”


    这还能写字吗?她苦脸


    秦在水也思考了两秒,然后把单子递给了副总:“签字。”


    “诶!”副总反应过来,掏出笔塞给经理和主管,“快签快签。”


    春好目光跟着秦在水,他手垂在裤腿边,手指脏湿了。


    她从兜里翻出纸巾给他:“给你纸巾。”


    她每天都会把卷筒纸一节节叠好放兜里,以备不时之需,可等她拿出来举到秦在水面前时,才发现纸巾早已皱巴巴了。


    春好脸颊一窘,觉得有些拿不出手。


    秦在水却接过去:“多谢。”


    经理和主管签完字,将货单递还给春好后,灰溜溜离开了。


    一旁,钟栎看完了全程,饶有兴致地走向秦在水。


    他往春好的方向抬抬下巴:“这就是你点名要亲自资助的那个小乞丐?都长这么大了,差点没认出来。小姑娘还挺漂亮。”


    秦在水将擦手的纸揉成团扔进垃圾篓:“少说两句。”


    钟栎笑了,知道他不喜欢自己那句“小乞丐”:“没办法,毕竟这些年找你要钱的小孩还少吗?”


    秦在水没言语。


    他目光看向春好,她正仔细给运货单擦着水,小身板吭哧吭哧的,一副很要紧的样子;短发挡住了她的脸,后颈却显得修长,在灯光下散发着皎洁的白光。


    明明人长大了许多,但远远看,还是像一只小水母。


    “我倒希望她是那种小孩儿。”秦在水说。


    若她真和其他被资助的学生一样伸手要钱,她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也不会差点被箱子砸到。


    钟栎无所谓,他正要走,又想起来:“对了,辜小玥刚刚到了,在前边儿走红毯呢。你不去看看?”他说,“听说,秦老爷子已经给你定了辜家?”


    秦在水:“你从哪听的,我倒没听他老人家提。”


    “还不就那些闲话。你要真结婚,圈里跟你门当户对的又有几个?”钟栎说,“走了。你早点回吧。后面又是扶贫又是给集团做事的,有你忙的。”


    走廊彻底安静了,只剩远处清洁车打磨地毯的嗡嗡声。


    秦在水瞧着前方的地板出了会儿神。


    ——“诶诶诶!”


    前面,春好手不够用了,抬起一只腿放包,两只手伸进包里,不知在找什么。


    她单脚站立重心不稳,时不时蹦跶两下,整个人忙手忙脚的。


    秦在水看见,提步过去。


    他扶了一下她肩膀,而后朝她递出手。


    “给我吧。”他高大的身躯


    洒下一点阴影。


    春好微怔,看见他靠近的目光:“没事,我自己来就行……”


    秦在水却已把包从她悬空的腿上拿下来,两只手拎住拉链开口,把口袋给她撑开。


    春好忍不住又看他一眼,他面容瞧不出异样,但不知为何,她觉得他此刻好像不太高兴。


    春好:“那你帮我拿一会儿,我找个东西。”


    她换了只手拿运货单,另一只手伸进去摸索,脑袋也低下去看。


    背包里一览无余,破旧的单词书、两个旺旺仙贝、脏兮兮的安全手套、大号的透明胶带,甚至还有一把卷尺和铝合金美工刀……东西就这么零散地堆在一起。


    春好不想被他看见这幅乱象,怕他以为自己是个多么不爱整洁的女孩子。


    她从背包的角落里找到固体胶,把几张因为遇水而散开的货单粘到一起。


    她小声:“其实我平常包里没这么乱,是今天带的东西太多了才这样的。”


    秦在水嘴角微动,算作回应。


    春好却觉得他这回应里起码七分不信,两分懒得计较,一分才在听她说话。


    “是真的!你别不相信。”她坚持说。


    秦在水终是被她逗笑了:“没不信你。”


    他笑容抽开,温和而清澈,春好晃了下眼,挪开目光不吱声了。


    她注意力回到自己手上,仔仔细细把货单对齐,挨个抚平翘角粘好。


    秦在水说:“这单子这么要紧?”


    “是呀。”春好不假思索,“我要拿工资的,当然得给人弄好了。”


    说到这,她又一激灵,想起上次在学校分开的时候,她答应过他不再去打工的,现在一个月都不到就被他撞见。


    秦在水无声“哦”了下,春好则有些心虚。


    她数着货单,可慢慢,目光又不由自主瞥向他脚下;他小腿包裹在西装裤里,笔直有力,轻微的外八字,显得人清贵端正。


    春好耳朵一热,三两下弄完,她火速把包从他手里夺了回来:“那个,今天谢谢你。”


    秦在水看着她,手落回大衣兜里,却问:“那如果我今天没在这儿,你准备怎么办?”


    春好轻哼,绝不吃亏的模样:“那我也报警。”


    秦在水点点头:“现在不怕报警后考不了大学了?”


    春好噎住,惊讶抬头:“……”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人说话这么会冷嘲热讽。


    秦在水看见她瞪得大大的眼睛,不知为何,他又淡笑了那么一道。


    春好也不知他笑什么,她一鼻子灰,心脏却又咚咚跳动。


    秦在水身影在她身上罩了一下,越过她往前边走去。


    “好了,走吧。我送你回学校。”


    第20章 春落人不人鬼不鬼


    [乱晃的不是手电筒,是我的脚步,以及,雀跃的心。]-


    走出酒店大楼,天已经黑了,高楼大厦的灯光代替了星星,低调地悬挂在夜幕里。


    寒风吹来,春好缩住脖子。她抬眸看了眼冷风里秦在水的背影,搓搓手,埋头往前跑了两步,紧紧跟上他。


    黑色轿车停在路边,后面是酒店的草坪,一方方竹影配着灯带,幽暗雅致。前面是灯火辉煌的红毯入口。


    两人还没走过去,身后又响起声音。


    “秦二。”一个微胖的男人喊住了他。


    那人站在后门门口,声音惊喜,扔下女伴过来了:“我刚瞧钟栎从这后边儿上去,就猜是你在。”


    秦在水停下脚步:“朱总。”


    春好也回头,抱着背包好奇地看向他。


    “别,多生分。”朱煊笑容不减,往春好的方向递了个眼神,“这位是?”


    他觉得她不像秦家的晚辈,也不像他的女人,何况秦在水身边何时有过女人。


    秦在水神色如常:“有事直说。”


    “还是上回西南那项目的事儿,我想再找你谈谈。”他放低身段,好言道,“秦二,既然你大哥都说没问题,你就把资金拨给我吧。”


    秦在水:“既然是秦问东说的,你去找他。”


    朱煊为难:“可这事儿最后是你拍板呀。秦二,我怎么说也算是你半个表弟,何况这项目成了对秦家也有好处,总不能我前面打点好了,你临门一脚把我踹开吧。”


    提到秦家,秦在水终于没再回绝,他转向春好,微微低头:“你先上车,在车里等我。”


    春好正专心致志偷听呢,被他点到名,下意识站直,“喔。”


    她一步一回头地走去车边。


    秦在水还和朱煊站在原地,夜色照在他发上,不知是不是在谈工作的缘故,他五官更加严肃,总之,和她印象里那个在西村顶着大太阳,穿白色短袖衬衫的清朗男人不太一样。


    春好收回视线,又看见站在后门口的两个小姐姐。


    一月的武汉,天黑后就零度了,她们却只穿薄薄一条亮片长裙,即便裹了披肩,看起来也并不保暖。只因朱煊还在和秦在水说话,她们只能在门口吹风候着。


    车里,蒋一鸣降下副驾驶的车窗,朝她招手:“春好小朋友,快上来呀。车里有暖气,外面太冷了。”


    春好见是他,拉开后座车门上去。


    车里暖烘烘的,她忍不住说:“我已经不是小朋友了。”


    蒋一鸣在前边敲电脑,听见这话,微愣一笑:“那是我叫习惯了,毕竟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太小了。”


    春好:“那你今年多少岁?”


    “我?我26。”


    大她九岁。春好看向窗外的秦在水,“那……那他呢?”


    “谁?”蒋一鸣回头,“你问秦教授?”


    “嗯。”她声若蚊蝇。


    “秦老师30了。”


    大她十三岁。


    春好拿指甲掐着手上发痒的地方,一时没有言语。


    她目光落到门口那两个小姐姐身上,又问:“那个男的,是有两个女朋友吗?”


    蒋一鸣顺着她的目光看见了朱煊,差点呛住:“呃……可能吧?”


    他一头黑线,他跟着秦在水有几年了,二代圈里那些离谱事也听说过,这位朱总喜欢双胞胎,后来可能看一样的脸看腻了,又换成两个不一样的。


    但这话怎么能对小孩子说,他打着哈哈混了过去。


    不一会儿,秦在水谈完事过来了。


    司机下车去给他开车门。


    风涌了一道,秦在水坐进来。


    他面色不太舒缓:“一鸣,后面西南的项目把朱总名字加上。”


    蒋一鸣讶异:“可之前我们不是怀疑朱总财务状况有问题,给划掉了吗?”


    “你也说了,只是怀疑,没有证据。”秦在水看向窗外,“先把他加回去,钱也照给,其他的后面再说。”


    “是。”


    轿车缓缓启动,司机往酒店前门开。


    秦在水没再说话,副驾的蒋一鸣也沉默下去。车内没开灯,静悄悄的,隔绝外面的风吹哨子声。


    空气里有他身上还没消散的霜寒气息,以及淡淡的檀木松香味。春好也不知他是在想事情,还是在出神。


    车绕过酒店的雕塑、喷泉,来到前面走红毯的地方。


    光影辉煌起来,明星的加入,让慈善晚宴变成了一场盛大的嘉年华。


    春好被吸引着看过去。


    红毯很长,一直铺到尽头的海报下,粉丝挤在外围,媒体托着长枪短炮,闪光灯仿佛要照亮黑夜。


    忽地,外面响起呼声,一个穿白色珍珠抹胸长裙的明星开始走红毯了。


    寒风里,她却肤如凝脂,后背裸-露成“v”字,发丝拂过肩头,像一抹从天而降的雪花。她走到一半,红唇微勾,回头冲大家微笑。


    春好被这一幕冲击了一下。


    她怔愣而遥远地看着那处,眨了眨眼。


    秦在水察觉到她的动静:“看什么呢?”


    春好趴在五彩斑斓的车窗上:“那个人好漂亮。”


    她下意识说,“比刚刚那两个小姐姐还漂亮。比学校里所有人都漂亮。”


    秦在水往后看了眼,但车拐出


    酒店,红毯看不见了。


    车厢又恢复最开始的昏暗。


    春好转回头。


    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失神,明明她和这个明星素不相识,偏偏对视的那一瞬,她竟觉得难过。


    秦在水手撑在扶手上,他还在想朱煊说的事,余光却逐渐被春好吸引。她似乎安静得有些过头了。


    他转过脸,就见她毛茸茸的短发垂着,目光也空茫地落在前方。


    可没过几秒,她又“噌”一下坐起来,用力甩了甩脑袋,把自己拉回现实。


    秦在水微一挑眉。


    春好想起还没做完的工作,抬眸,对上他视线:“秦在水,你能送我去趟白沙洲吗?我得把签了字的货单送回去。”


    他点头:“行。”-


    夜晚江风涌动。


    车停在大市场门口。


    这一块儿夜景萧条,也算是房价洼地了。从大门往里望,漆黑一片,只有零星商铺还亮着灯,人影寂寂,店家在里面点账。


    春好拿上包:“我自己进去就行。”


    可刚推门,脚沾上地,就见秦在水那边的车门也开了。


    他道:“太黑了,我陪你去。”


    说着,手里关上门。


    春好没有拒绝。


    门卫已经下班了,闸机是关的。


    春好把棉袄往上拉了拉,跷腿跨过半人高的挡板。


    秦在水看见她这熟稔得不行的、越狱一般的操作:“……”


    他面色不自然起来:“我也要跨吗?”


    “你不用,我给你开。”她大手一挥,跑到门亭边,熟稔至极地踏上路牙子,拉开玻璃,在里面摸了摸,摁了个开关。


    挡板吱呀开了。


    她跳下来,利落地把头发拨去耳后:“进来吧。”


    “对了。这里水坑多,溅裤子上就麻烦了。”春好感觉他那裤子看起来挺贵的。


    秦在水依言答应:“好。”


    大市场里光线稀疏,老式带罩路灯绑在电线杆上,洒下模糊的琥珀一样的光影。


    经过一路的平复,春好心里那点落差早已抛去脑后。


    她走几步蹦跶一下,想起一会儿就能结工钱了,她嘴角微扬,背影也轻快起来。


    秦在水落后她几步看着,稍感意外,尽管他不知她刚刚因什么而难过,但这姑娘前一秒还垂头丧气的,这时又满血复活了。


    “你快点呀。”春好在前面的灯下回头,路灯将她拉长,像一只风里飘摇成长的小树苗,“前面得绕好几个弯,你别跟丢了。”


    秦在水牵牵嘴角,他跟上她:“来了。”


    又回到酒水专卖店前。


    陶姐还在里面清货,灯光照亮一隅,卷帘已经放下二分之一,是要关门的征兆。


    春好感觉这卷帘好像比自己身高还要低,她有些犹豫:“里面挺乱的,要不你在外面等我?”


    “没事。”


    秦在水说着,跟着她弯腰进去,他站在一边,也不打扰,只目光打量里面的物件。


    陶姐抬头:“小好回来啦。”


    春好走到柜台前,把包里签了字的运货单拿出来。


    陶姐接过来检查,边问:“听说今天你在酒店那边出了事啊,连警察都来了?”


    春好一愣:“陶姐你怎么知道的?”


    她当时死都不愿给陶姐打电话就是怕她知道了会扣工钱。


    陶姐:“酒店的副总给我打电话了。”她责怪道,“好惊险哟,说送过去的酒都摔坏了,你还差点受伤。还好不用赔钱。你说你跟客户犟么子,也不怕真出事……”


    春好回头瞅眼秦在水,他还站在门口,眸色清黑,正看着她。


    春好有些窘,她被上级训了,还是当着他的面。她觉得他肯定听见这些话了。


    “对了,我给你找了几个散活,你下午不是说缺钱……”陶姐说完,又讲起她缺钱的事。


    “陶姐!”春好赶紧打断,秦在水还在这呢,她可不想他知道,“我们……我们明天再聊这个。”


    陶姐也不多说,从抽屉里给她数了工钱,“两点到八点,六个小时,九十块,钱拿好啊。”


    “诶。”春好接过。


    两人原路返回。


    周边一些店灯已经灭了,视线更加昏暗,春好从包里掏出小手电,照亮两人前面的路。


    她仍旧开心,只因工作结束,并拿到了相应的报酬。


    秦在水:“你经常在这打工?”


    “对。”春好点头。


    “你缺钱?”他问。


    “不、不缺啊。”她含糊道。


    秦在水眼风扫过来:“那你来这工作?我们上次见面的时候,你不是答应不会再打工了?”


    春好脚步磕了一下,就知道逃不过问话:“是答应过你。但……”


    她抬头望望夜空,因为食言,她有些不好意思:“但我感觉我就算真辞掉工作,过不了几天,还是会来找活干的。”


    秦在水瞧她一眼,她这次倒说的实话。


    他又环视一圈大市场,黑黢黢的,是白日喧嚣后的寂静:“你每天都来这儿?”


    “怎么可能每天。我还要上课的。”春好盯着前面被手电筒照亮的路,“上课的时候一周来一次,放假就每天来。”


    秦在水蹙眉:“你又要上学,又要打工,不辛苦么?”


    “辛苦……”春好念出这两个字,摇摇头,“再辛苦也比从前好呀。”


    她安静少许,瘦削的肩膀塌了些,但又支棱起来:“可能,人总有一段时间是辛苦的吧?以后就好了。”


    她说着,不知是什么驱使,忽地问:“秦在水,你不辛苦么?”


    她侧头看向他,目光竟有些清滢,像装了什么东西。


    秦在水看着她的眼睛,有一会儿没作声。


    风儿静默冰凉。


    良久,他挪开视线,抬抬下巴:“这儿打工安全么?”


    “安全的。今天在酒店是意外,我平常也就搬搬东西,然后跟着司机满城跑,还能看风景。这里很规范,有政府管,工人多、活儿也多。”


    她话赶话的,本意是想他放心,但说着说着,春好更感觉自己在自爆。


    因为从他的角度,她似乎更像一个拿着他资助不好好学习,贪财好玩的人。


    “不过我也有努力学习的!”


    她举着手电筒“嗖”一下跳到他面前。


    秦在水被她弄得脚步一顿。


    “我没耽误过上课,都是周末写完作业才来。”她还在解释。


    她手里手电筒的光源晃来晃去,从下往上,照出她脸蛋的轮廓。小姑娘眼睛圆溜,黑发也被照亮,衬得她更像一只闪闪发光的小水母。


    还是成精了会笑会闹、咋咋呼呼说人话的那种。


    秦在水看了她一会儿,忽而伸手攥住她小臂,带着她把手电筒挪开。


    她的脸重回黑暗,只有眼底晶莹。


    她看着同在黑暗的他,心突地一缩,眨巴眨巴眼。


    大市场里太安静了,只有他们两人,连马路的声音都听不见。


    秦在水还捉着她的手。


    春好有些腿软。


    “别拿光乱晃,照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还伤眼睛。”他说着,终于松了手,还顺带拿走了她手里的手电筒,往前走去,“走吧,时候不早了。”


    春好手里空掉,胸腔却还在震颤,她目光往前,落到他挺拔的后颈上。


    这一晚,他牵了她三次了。


    明明不带任何意义,她却惊涛骇浪,大气不敢出。


    秦在水走出几步,发现她没跟上来,他在前面回头。


    她一激灵,赶紧跟上他,心里只有一个疑问——她人不人鬼不鬼吗?


    那她在他心里是什么?


    春好不知道-


    再次上车、下车,终于到了学校。


    春好还没推开车门,就已经从车窗里看见校门口的黄诗吟和许驰,甚至还有学校的门卫。


    他们俩都拿着手机,正和门卫说着什么。


    车停稳,春好立马下去了。


    黄诗吟最先看见她,微微一愣,


    跑过来:“好好!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她很担心:“吓死我了!你还没手机,我完全联系不上你。”


    许驰也跟来,他还穿着白天那个米其林轮胎的羽绒服,一脸没好气:“你再迟回来一点,我都要以为你被人贩子拐走了。”


    秦在水从他那头下车,听见这话,抬眸往声源处瞧了眼。


    他阖上车门,走过去。


    春好理亏,道歉说:“没被拐走,遇到点小麻烦,但已经解决了。让你们担心了。”


    许驰撇撇嘴,他心里的气还没撒完,正想冷嘲热讽一番,却瞧见了她身后的秦在水。


    “……”他猛地一怔,面色僵硬起来。


    黄诗吟还在和春好说话:“你下次要是不能按时回来,记得找地方给我打电话。”


    春好赶紧答应:“嗯!”


    “哦对了,”她迫不及待和她说,“我下午去补课的时候给你问了学费的事……”


    “诗吟!”春好连忙出声制止。


    今天是怎么了,怎么所有人都要在秦在水面前揭她的台。


    “我还没讲完呢——”黄诗吟反过来打断她,“那个老师说,学员推荐是可以拿回扣的,有五百呢!我全给你。你再去讲讲价,兴许只要两千多就能去补课了。”


    她倒豆子似的全说完了。


    春好:“……”


    黄诗吟晃她肩:“好好?好不好呀?”


    春好被她摇得晕晕乎乎,不知该点头摇头。


    秦在水听完这话,出声:“春好。”


    黄诗吟一愣,松掉她肩膀,她回头看看秦在水,又看看春好,意识到自己好像是话说快了:“……”


    秦在水对他们微微一笑:“抱歉,我还有些话要和她说。”


    而后他扫了眼春好,“你来。”


    许驰蹙眉:“好好……”


    黄诗吟拿胳膊肘撞了他一下。


    许驰被她打断,不太高兴:“你干嘛?”


    黄诗吟则不接他眼神。


    秦在水走回车边,他身影寻常,手抄在大衣兜里等她。


    春好放弃挣扎,耷拉着头过去了。


    秦在水看了她一会儿,拉开车门拎出她的东西:“包也能忘?”


    春好接过:“刚刚下车太着急了。”


    “想去补课?没听你提过。”他说。


    春好不知怎么答。


    她当然知道只要自己开口他一定会出钱,可……可他又不是她的提款机。哪有受人资助,还吃了碗里看锅里的?


    “补课又不在资助的项目里。你明明只负责我的学费和生活费。”她声音越说越小。


    秦在水扯扯嘴角:“你这一天赚几十块的,准备攒到明年去?”


    春好一听,赶紧证明:“不用到明年的。一天一百,半个月就够了,我还是有点存款的。就是时间上来不及,那时候寒假补习班已经过半了……”


    她还给他算起账来了。


    秦在水愣了一愣,发现她是真听不懂反话。


    他语气微沉:“春好。”


    春好还拨着指头算钱呢,被他打断,抬起头看向他:“啊?”


    这里已经不是白沙洲,路灯密集而明亮,两人对视几乎毫无阻挡。他眉眼依旧干净,目光里却满是懵懂青涩的她。


    秦在水有些匪夷所思。


    他还准备说什么,但想起她这一路走来并不容易,他力度尽失,没说出口。


    车另一边,蒋一鸣探出头:“秦老师,我们得回酒店了,您忘了,晚上还有个院里的电话会呢。”


    秦在水往后:“知道了。”


    春好明白他要走,也不算账了,乖乖闭上嘴,略显拘谨地把手插进口袋里。


    秦在水拉开车门,一手扶住,身体再次转过来:“你补习班什么时候报名?”


    “诶?”春好眼皮一跳,几分意料之外。


    车里的暖气溢出来,丝丝缠绕在她身上。


    秦在水却问:“还记得我的电话吗?”


    “记得。”她小鸡啄米点头。


    他脸色松缓了些:“明天早上起床后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


    “接、接我?”春好肩膀一激,不懂他要做什么。


    “你就当,原本就是我想把你送去上补习班。”


    秦在水说着,抬头看了眼天空,而后目光转向她,背对着夜色与灯光:“只是我们恰好想到了一块儿,这样总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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