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第121章高烧


    本以为没有人的地方突然出现了一双眼睛,那双眼睛还一直幽幽地盯着自己,应哲熙被吓了一跳。


    在和他对视的一瞬间,那人便看到青年眼眸睁圆,本能地朝雨幕中退了两步,又被从天上冲刷而下的水珠砸得一个激灵。


    应哲熙又狼狈地从瓢泼大雨中躲回屋檐下,将再次黏到脸上的发丝拨开。


    “你好?”稍微和窗户离得近了些,应哲熙试探性说道。


    话音落下,周遭就又只剩下哗啦啦的落雨声。那人依旧用认真的眼神看着应哲熙,似是窥探,又似是好奇。


    等了一段时间,就在应哲熙怀疑那人是不是不会说话时,才听到一句沙哑的“你好”响起。


    应哲熙犹豫许久,才小心翼翼地询问道:“你……你多久没喝水了?”


    那人不再回答,只是缓慢地对他眨了两下浅紫色的眼睛。


    应哲熙走上前,认真地观察了一番那扇窗户。


    窗户是封死的,玻璃显赃物浑浊,且开口大小根本无法容许一个成年男性通过,更别说窗户前还挡着坚固的金属栅栏。


    这人是谁?他为什么会被关在里面?纵然应哲熙有很多问题,但在当前场景下,他无法问出口。


    “嗯……”无言的寂静再次弥散开来,应哲熙蓦地感到尴尬,他总觉得自己当下应该说些什么,张了张口,却大脑空白。


    倒也不是因为应哲熙没有临场应变的能力,或者口才不行,而是因为他脑中能记得的事情确实寥寥无几。过去的记忆就像是被人删除,干净到令人恐慌,现在的应哲熙除了自己的名字和一些生活常识,什么都不记得。


    他既不知道至极所在的位置,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庄园之外。


    正当应哲熙冥思苦想应对方法时,身后传来了雨滴撞击伞面,和脚踩进水洼中的声音。


    回头看去,一个人正撑着一把伞朝这处小屋走来。应哲熙能辨认出来对方身上穿的衣服,像是贵族家里佣人的穿着,来人大概是庄园内的佣人。


    所以我为什么会认识佣人穿的衣服?应哲熙再一次陷入迷茫。


    佣人与应哲熙擦肩而过,像是完全没把人放在眼里。他走到屋檐下,将伞收起放在墙边,转而从口袋中掏出一把深棕色的钥匙。


    随着锁芯弹开,厚重的金属门吱呀着被佣人推开,他走进屋内。


    见佣人对自己视而不见,应哲熙也好奇地跟了进去。


    小屋内的空气潮湿又浑浊,整个屋内漆黑一片,什么家具都没有。小屋内唯一能看到外界的地方,就只有那扇小窗,空旷到不可思议。


    佣人只往屋内走了两步,抱着臂,用一种令应哲熙惊讶的、高傲不屑的语气命令道:“好了,现在滚出来,老公爵要见你。”


    屋内静悄悄的,站在窗户边的模糊人影没有动弹。但应哲熙能感觉到,沉默中,有一道视线直直地落在了站在佣人身后的他身上。


    与此同时,应哲熙发现了佣人对于自己的不对劲。


    这态度可不像是面对一个陌生人,更像是在面对空气。


    这个佣人是不是没看见他?可他当时明明就站在对方面前。


    佣人以为屋内的人看的是他,不耐地暗骂一声,朝窗边快步走去,粗鲁地抓住对方的胳膊便往门口带。


    那人被扯得一个踉跄,几乎半是被拖拽地来到门边。


    离门近了,应哲熙才能凭借着外界微弱的亮光,看清楚了对方的模样。


    他有着一头漂亮的长长银发,只不过这银发披散着,稍显凌乱。


    “灾星”、“废物”之类的词汇响起,佣人边走边骂,肆无忌惮地发泄着自己的恶意,指甲尖锐地扎进那人的手臂。


    最后,佣人将人往门口的地上一甩。要不是应哲熙拉了对方一把,他指不定就会被这股力道摔在地上。


    当下的情况莫名其妙,应哲熙几乎快要被问号所淹没。


    “你那是什么眼神?”


    应哲熙一愣,扭头看向自己拉着的人。那双浅紫色的眼眸死死地盯着佣人的脸,和之前看他的好奇与冷静不同,现在这双眼睛里充满了仇恨。


    佣人不屑道:“也就是老公爵仁慈,只饿了你两天。就你做的那些大逆不道的事情,要是是我,让你直接死都是轻的。”


    他没有对佣人的话做出回应,依然狠狠瞪视着佣人。


    浅浅分析了一通当下的状况,应哲熙还是选择相信自己直觉的判断,松开了拉着他的手。


    “要不要我帮你一把?”


    青年的声音响起,他怔住了,好半晌,才犹豫地点了点头。


    佣人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正朝两人的方向走来,“行了,老公爵要见你,快点跟我走。”


    仗着佣人看不见自己,应哲熙眼疾手快地将对方口袋中的钥匙抽出,并绊了他一跤。


    在佣人的视角,地上明明没有东西,却像是碰到了什么,使他平衡失控,猛地朝前扑去。


    而那人反应很快,猛地窜到佣人身边,拎起佣人的衣领便往屋内拽着,然后狠狠扔过去。


    没想到对方饿了两天都还有力气反抗,佣人大惊,慌乱间想要反击,又被一脚踹在了胸口,“砰”一声摔进屋内。


    那人眉眼间透着狠戾,若不是实在身体不适,他几乎是想把佣人往死里踹。


    应哲熙眼疾手快地关上门,将锁扣了回去。


    房间内传来佣人的怒骂声,房门也被冲撞得砰砰作响。但门的坚固从肉眼便能看出,佣人也不过是无能狂怒,屋外的两人便都当作了没听见。


    “原来他真的看不到我啊……”应哲熙伸出自己的手,对着光看了又看,又将视线转向面无表情的男人,“你能看到我,对吗?”


    说着,应哲熙还在他眼前近距离挥了挥手,“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那人的话不多,说完之后,周遭再次陷入沉默。


    或许也没有难么沉默,毕竟作为背景音的佣人骂声还是很吵闹的。


    “啊,这样吗……”应哲熙垂下头,若有所思。


    但应哲熙的沉默被那人当作了失望,他脸色僵硬了一瞬,思虑再三,还是开了口:“我真的没有名字,只有一个‘五’的编号。”


    语气很冷,却是在和应哲熙认真地解释。


    因为长时间未进水,说话的时候,他的喉咙间不可避免地弥漫起血腥味。


    “哦,那我叫你小五吧。”应哲熙仰起脸,冲五号露出一个温暖的微笑。这个表情似乎是他曾经经常使用的,应哲熙只觉得熟练。


    应哲熙回头看了眼正在被佣人敲打的金属门,突然意识到:“这样会不会给你带来麻烦?”


    说着,他将钥匙递给了五号。


    青年的皮肤白皙细腻,手指修长,五号盯着看了一会,觉得那把劣质的钥匙不应该躺在对方手心。


    五号绷着脸,将那把钥匙拿过,感受着指尖一闪而过的温软触觉,“没关系,就算不这么做,老公爵也不会放过我。”


    “老公爵和你是什么关系,你们有仇吗?”应哲熙好奇询问道。


    他不是很害怕面前站着的男人,因为直觉告诉他,对方并不会是个坏人。


    虽然五号大概也不会是个好人,应哲熙快速地瞥过五号的侧脸,发现他的神色变得更冷了。


    “有,”五号捡起那把伞撑开,将应哲熙也罩了进去,“他在做禁忌实验,拿我当作实验材料。”


    五号的表情并不丰富,此刻嘴角却突然咧开一抹冰冷恶意的弧度,“所以,即便我重伤了他,他也不敢真正杀了我。至于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你是五号的话,那岂不是还有一二三四号?老公爵这么坏吗?”


    “他向来备受尊敬,”五号的表情又冷了回去,“禁忌实验都是在私底下做的,且因为实验方向的特殊性,他的实验材料向来是他的亲生孩子,外界并不了解。”


    “一共有十一个编号,只不过他们都死了,现在活着的,就只剩下我一个。”


    “我现在要去庄园中心的建筑,老公爵就在里面,你现在离开还来得及。”五号淡淡垂眸,看向一旁的人。青年像是被他刚刚所说的一番话吓到了,正抿着唇,秀气的眉毛微微蹙起。


    他整个人都湿漉漉的,发梢衣角都仍旧在滴着水,看起来干净又无辜,惹人怜爱。


    五号突然停下了脚步,撑着一把伞,平静地站在瓢泼大雨中,等待应哲熙的选择。


    大颗大颗的水珠重重砸在伞面上,巨大的冲击力将水珠砸碎成更小颗的透明圆球,也给持伞的人带来压力。


    五号神色未变,露出来的一截胳膊上带着淤青,依旧稳稳地拿着那把伞。


    “你如果想要离开,可以把这把伞带走。”五号接着说道,将伞面朝应哲熙倾斜,自己的身后则被厚重的雨幕沾湿。


    他实在不是个爱心泛滥的人,只不过……五号眼底的颜色变得更深了,紧紧盯着青年柔软的侧脸。


    只不过,他真的很少遇到会对他产生同情心的人,除了将伞送给对方,他没有报答的能力。


    庄园内的腌臜事可不止这么一件,老公爵能用自己的孩子做这种事,足以证明对方不是个好人了,正常人都会选择现在离开。


    当然,青年做出正确选择的前提,是相信他,五号带着阴暗地想。


    “你不跟我走吗?”


    “不了。”五号将衣领向下扒了一段,露出胸口的印记,“老公爵在我身上下了追踪。”


    “那就算了,”应哲熙动作自然地搂住了五号的手臂,眉眼含笑,“我跟着你去看看,传说中邪恶的老公爵长成什么样?更何况,我也想知道别人是不是真的看不见我。”


    除此之外,应哲熙还有其他顾虑。他现在什么也不记得,当前所在的庄园里,可能会有让他恢复记忆的契机。


    即便淋了雨水,青年的体温依旧温暖,五号只觉得两人相接触到的地方几乎发起烫来。


    五号感觉不是很自在,却又不舍得推开对方,手臂僵硬着,低声“嗯”了一句。


    *


    应哲熙在庄园内大大方方地晃了一圈,发现只要不触碰到别人,他们就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


    哪怕应哲熙在那些人面前蹦来蹦去,或者将地板踩得咚咚作响,都不会被五号之外的人注意到。


    应哲熙甚至故意在佣人面前推到几样东西,愉快地看着他们受惊的模样。


    五号将应哲熙带回了自己的房间——他在庄园内还是有属于自己的住处的,只不过处处受到佣人的监管,甚至有几个佣人专门负责守在他门前。


    和老公爵周旋了一番,五号用着和以往相同的不耐态度,倒是没让老公爵起疑。


    他去厨房拿了一整个托盘的食物,没有佣人来阻拦,毕竟老公爵一般不会在这种方面亏待他,更别说他确实足有两天没有进食,那些人应该害怕他会饿死。


    佣人的冷嘲热讽毫无新意,依旧非常无聊,五号端着托盘,面无表情地穿过长廊,无视了站在他房间门口的佣人,径直推门而入。


    应哲熙已经将湿透的换了下来,身上穿着的衣服是他最常穿的那几件之一,正趴在他的床上,已经陷入了睡眠。


    看到这一幕时,五号的心突然软了下来。


    可应哲熙的脸颊红扑扑的,露在外面的其他皮肤都浸润着粉意,漂亮至极,也让五号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


    来不及多想,五号将托盘匆匆放到桌面上,来到床边,将手背贴到了对方额头上。


    这回手背上传来的烫意已经不是错觉,五号的心脏重重一跳。


    大雨当时将他整个人淋得湿透,即便是现在,应哲熙的头发都还没完全干透——他发烧了。


    也从未有哪一场高烧,让五号如此慌乱。


    可他甚至无法为对方叫来医生。


    五号猛抬起头,匆忙环顾四周,寻找能用的东西。


    应哲熙却在他看不到的角度,轻轻勾唇,又很快恢复了那副脆弱的模样。


    第122章 第122章星星升起来啦


    “哗啦——”


    毛巾被一双手从水中捞出,五号绷着脸,认真又生疏地给应哲熙擦拭着额头与脸颊。


    浅淡的水珠落在青年的脸上,又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干涸,五号用湿毛巾再次擦过。


    他从前未曾做过这种事,以往生病,除非在生死一线,老公爵只会让他一个人熬过去。


    他也习惯了独自承受身体的不适。


    但是……五号垂下眼眸,紧紧盯着烧得迷糊的人,半晌,试探性地用指尖戳了戳对方的脸颊。


    这还是他第一次遇到如此“特殊”的人。


    这个人是首个主动给予他善意的人,而且更重要的是,只有自己能看见他。


    换而言之,这个人是只属于他的。


    五号从前并没有拥有的概念,也对所有的事物不抱有渴望。


    在很小的时候,他也曾希望过拥有属于自己的东西。


    那是六岁的某天,他在庄园的某处角落发现了一株白花。花朵含苞待放,似是盛开之日将近。


    出于微弱的好奇心和喜爱,他悄悄抽出时间,每天都去给那朵花浇水。可即便他再怎么小心,老公爵还是发现了。


    花朵被铲除,而老公爵又将放在他身上的实验提前,他终是没有机会看到那朵花盛开。


    等他找到那朵花时,它已经被人踩踏进泥土,白皙的花瓣上伤痕累累,染上了罪孽的脏污。


    让他看见这一幕,自然也是老公爵的授意。


    小小的孩子沉默着,徒手抛出一个坑,将那朵花安葬。


    从此以后,他再也没有幻想过属于自己的东西,直到刚刚。


    指尖下传来的触感温润细腻,又因为发热,皮肤上覆着一层薄汗,滑溜溜的,是生命的质感。


    这个人不会被其他人看见,尤其不会被老公爵看见,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五号眸色微深,这个事实在他心中被反复强调着。


    我的。


    我的。


    我的。


    ……


    盯着那张漂亮到不似真人的脸蛋看了许久,五号迟缓地、生涩地扬起唇角,然后角度扩得越来越大。


    我的,五号心想。


    虽然没有睁开眼睛,应哲熙依旧能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那道视线正变得越来越危险。


    高烧确实让他的思绪慢了一拍,应哲熙好一会才想明白,不能让对方再这么看下去了。


    应哲熙挣开了朦胧的双眼,视野模糊一片,许久才对上焦。


    他的脸颊通红,眼睛里蓄着浓重的水雾,像是被粼粼水波冲刷过的宝石,整个人看起来虚弱又迷茫,纯良又无害。


    五号想到了那朵花曾经被他浇过水的样子。


    “难受。”他小声地哼哼着,主动用脸颊蹭了蹭五号落在他身边的掌心。


    此刻五号的体温比他低许多,贴在脸上,带来冰凉的触感。


    应哲熙抓着他的手往下拽,将对方的小臂抱在怀里。


    因为这个动作,五号原本坐在床边的姿势变了,他不得已俯身地更近,也离青年的脸更近了。


    要保持这个姿势有些费力,五号犹豫了一会,还是没强行将手臂抽出。


    但他的手臂很快也被传递上了对方的体温,变得灼热起来。


    发烧到迷糊的应哲熙翻脸不认人,哼哼唧唧地将手臂从怀里扔了出去。


    “不舒服。”他的声音微弱,像是在撒娇。


    五号的心中升起了一丝莫名的愉悦,即便现在的他辨别不了这样的情感。


    他是我的,他也只能依赖我,五号小心翼翼地捧住应哲熙的脸颊,脸上浮现出病态的微笑。


    *


    应哲熙毫不客气地在五号房间内住下了,并每晚都毫不客气地占领大半床铺,然后在睡着之后滚到五号怀中。


    时间久了,应哲熙喜欢上了五号的怀抱,到后来即便没有睡着,也会在五号上床的第一时间,滚进对方怀中。


    五号也总会温柔地搂住他。


    白天的时候,应哲熙都会出去探索庄园。


    仗着别人都看不见自己的优势,他对庄园的地形以及人员了解逐渐加深,最后了如指掌。


    应哲熙甚至敢说,现在的他对庄园的熟悉程度要高于五号。


    但不幸的是,他在庄园内没有发现任何关于自己记忆的线索。


    和应哲熙平日的轻松相反,老公爵做的实验似乎有了进展,五号每天要承受的伤痛与日俱增。


    在这期间,五号也一直没有放弃反击过老公爵,但对方用血脉对他下过诅咒,总是能在最关键的时刻阻止他。


    “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地方吗?”应哲熙看着魔法阵内遍体鳞伤的人,既忧心又心疼。


    老公爵还站在一旁,五号便没有抬头,只是微弱地摇了摇头。


    先前,应哲熙不是没有尝试给老公爵使点绊子。


    可老公爵有着超出常人的敏锐,只一次,就能意识到不对劲,五号便勒令不让他靠近老公爵了。


    这天晚上,应哲熙帮忙给五号的伤口伤药,动作轻柔又小心,“那老头到底在进行什么实验?”


    “置换实验。”五号的神色很冷淡,即便应哲熙确实不太会照顾人,沾了酒精的棉签总是会不小心地稍大力怼在伤口上,他也没什么特殊反应。


    他已经习惯了疼痛。


    “啊,什么实验?”应哲熙没有听懂,疑惑间,手上的动作不由自主地大了一些。


    脆弱的伤口被纱布用力一绞,五号神色未变,应哲熙倒是吓了一跳,忙不迭将纱布撤了下来*,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没事。”五号看着应哲熙,眼底是他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温柔。


    距离他遇见应哲熙已经过去了三个月。


    这三个月来,应哲熙在他心中的分量越来越重,甚至使他多了些暂时看不分明的情绪。


    五号接着解释道:“今天找到了老公爵遗漏的记录,他想通过一定的置换实验,窃取部分神明权能,甚至狂妄地想要取而代之。”


    “神?”应哲熙疑惑,即便失忆,他对这个世界仍旧能保持一定的理解,却没有对这个词汇的特殊概念。


    虽然这个世界存在魔法,可所谓神明,难道不是人们的幻想吗?


    不对,他又为什么会有“这个世界是魔法世界”的概念?


    关键词被触发,许多不符合常识的知识点涌进脑海。


    应哲熙再一次陷入繁杂思绪,眼神逐渐迷茫起来,动作也不自觉慢了下来,最后停下不动。


    五号等了一会,依旧没能等到应哲熙接下去动作,他缓缓启唇,冰冷地吐出一个字:“疼。”


    语气毫无信服力,却让应哲熙猛地回神,连忙接着上药。


    五号接着解释道:“老公爵从年轻的时候就已经达到了权力的顶点,就连国王都要忌惮他三分,所以他换了一个人生目标。他渴望着更强大的权力。”


    “幸运又不幸的是,他真的找到了有关神明的踪迹。在藏书室的一处架子上,摆放着他祖先的手记。”


    “里面清楚地记录着,曾经有过一个神明的存在。他做了很多事,最后沉眠在一座小岛上。祖先曾经受到过神明许多恩惠,家族才得以保留壮大,便也忠实地跟随到这里,在湖的岸边建立起庄园。”


    “那段时间距今,起码有三百年了。神明的事情被一代代人逐渐遗忘,那本手记也被灰尘掩埋,却被那个老不死翻到了。”


    听了五号长长的一段叙述,应哲熙目瞪口呆,再次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你是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老公爵不是一直瞒着你吗?”


    五号神色淡淡,“我在庄园内待了二十几年,再加上老公爵的实验总是离不开我,总不能对此一无所知。”


    “不过能将所有的信息串联起来,也就是今天的事情。”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应哲熙用纱布将五号胸口的伤层层缠绕起来,并恶趣味地打了一个标准的蝴蝶结。


    那头柔顺的长长银发也被应哲熙编成两组大辫子,拨到了一旁,防止碰到伤口。


    五号愉悦地眯起眼睛,带着浓稠的恶意,“他筹谋了大半生,若是功亏一篑……”


    应哲熙愣了愣,也跟着他愉快地笑了起来。


    *


    在小岛上,几人看不见被浓雾笼罩的地方,更别说进去了。


    在靠近这处地方的时候,几人都能清楚地感受到异于别处的蓬勃生命力,看似短小的空间难以走到头,就连时间和风都变得格外缓慢——在手记中记载,只有神明才有此种层面的权限。


    老公爵格外兴奋,花费了三天时间,终于来到了浓雾边缘,再也不能前进一步,而传说中的神明就长眠于此。


    他很快便进行了他谋划了一辈子的事情。


    老公爵没法看到应哲熙,也就不知道自己向来对他无能为力的实验品多了一个帮手,仅是一处失误,便能导致他的计划全线崩盘。


    而应哲熙要做的,仅仅只是将放在阵法中的材料,临时替换掉一份。


    剩下的绊子,则由五号亲自筹划并行动。


    阵法无法正常运行,以至于对老公爵产生了反噬。


    “哇”的一声,他猛地吐出一大口黑血,趴在地上,仰头看向同样变得虚弱的五号。


    五号脸色苍白,却能好整以暇地站着,居高临下地对他投来视线。


    两人对视了很久,谁都没有开口说话,眼神的交锋已经能将事实说清。


    应哲熙安静地站在一旁,耐心等待着五号将这些年来受的苦画上一个句号。


    他看得分明,即便没有他,凭借着五号的行动能力和仇恨动力,哪怕会更困难一些,五号依旧能复仇成功。


    良久,老公爵笑了,他笑得越来越大声,越来越癫狂。


    他说:“真不愧是我的儿子。”


    在生命的最后,老公爵承认了五号和他的亲情关系。他甚至和颜悦色起来,就像一个好父亲,安排着自己的遗产,“我所有实验记录,就在二楼最边上的上锁房间内,只要你获得了它,就能置换到神明的权能。我……”


    五号冷静地看着几乎快要笑得背气过去的老公爵,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我不会接着你的实验,相反,我会将你的实验记录,你所研究的成果付之一炬。这只是宣告,我对这种恶心的东西不感兴趣。”


    “你最后还是没有成功啊,失败者。”五号深知老公爵的执念,也知道要如何击垮对方的精神,毫不留情道。


    他对神明没有任何想法,甚至厌恶对方的存在——那是他这些年来痛苦的根源。


    老公爵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气急攻心间,他再次呕出了一口鲜血,逐渐没了声息。


    如此庞大的、需要长时间研究的魔法阵,能够轻易带走贪婪者的性命。


    长达二十五年的仇恨,也终于在今日落下帷幕。


    五号的情感一向不丰富,还是感受到了足够强烈的复杂情绪,堵塞在胸口,令他难以言语。


    他转身,看向乖巧站在一旁的人。


    应哲熙微笑着,冲他张开了双臂。


    那人就站在那里,鲜明真实,是天地间唯一的一抹亮色,直接烫进了五号眼底。


    五号三两步冲了过去,将人牢牢锁进怀中,他贪婪地将脸埋进青年颈窝,用鼻尖反复磨蹭着,感受着独属于对方的体温。


    先前的仇恨已尘埃落定,但往后的他不再一无所有,他还有只属于他、只能被他看见的人。


    靠近神明沉睡的区域,时间不徐不急,却也已走过去许久。


    长久地沉浸在这个怀抱中,应哲熙无意间抬眼,映入眼底的是意料之外的美景。


    天地宽广,星辰绚烂,闪着光的天体沿着既定轨道前行。


    他拍拍五号的肩膀,温声道:“你看,星星升起来了。”


    *


    朱笑浔牵着爱丽丝的手,在庄园内闲逛,花前月下,谈情说爱。


    但朱笑浔总是能感受到一丝违和,她琢磨了很久,终于琢磨出来了问题所在。


    咦,我什么时候成为的女同?她琢磨出来的问题,却正好是最无关紧要的一个。


    爱丽丝笑得明媚张扬,伸手搂住了朱笑浔的手。


    近距离面对则会爱丽丝的美貌,朱笑浔很快将疑虑抛之脑后,接着和她谈天说低,情话一句接着一句。


    但在某个瞬间,异变骤生。


    老公爵突然出现,手臂化作一道看着就危险的藤蔓朝两人甩来,首当其冲的正是爱丽丝。


    只要朱笑浔愿意,她就能将爱丽丝推到一旁,不过这样做,受到伤害的人便变成了她。


    我能从老公爵的攻击下活下来吗?我真的有这么爱爱丽丝吗?


    朱笑浔犹豫了,也就是这么一瞬,藤蔓穿透了爱丽丝的胸口,她倒在了朱笑浔面前。


    被溅了一身温热的血液,朱笑浔此刻却出奇地冷静。


    她想,她只是个没有任何能力的普通人而已,再说了,她似乎也没那么喜欢爱丽丝。


    老公爵停下了攻击,冷漠地瞥了她一眼,评价道:“毫无诚意的真心,花肥一位。”


    下一秒,朱笑浔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玩家-朱笑浔,通关失败,轮回路模块加载中……】


    谢莹这边也遇到了相似的问题,但与朱笑浔相反的是,从一开始,她就没搭理爱丽丝。


    无论爱丽丝如何使出浑身解数勾引她,谢莹都当作没看见,沉静在自己的世界中。


    她在思考,她丢失的记忆去了哪里。


    她在疑惑,她怎么可能喜欢爱丽丝,到底是谁在误导她?


    老公爵出现时,谢莹几乎是眼前一亮,一脚踹开了深情挡在她身前的爱丽丝,自己迎了上去。


    谢莹成功反杀了老公爵。


    魔法阵的判断卡顿了一瞬,但爱丽丝没有死,它吱嘎吱嘎地运作了半天,得出的结论是——完美纯粹的真心。


    虽然谢莹对爱丽丝完美纯粹的没有心。


    游戏继续。


    *


    “成功了,真的成功了!”


    应哲熙还没从刚刚看到极美星空的震撼中回过神来,甫一站稳,就听到了老公爵近乎癫狂的话语。


    他眨眨眼睛,看清楚了当前的场景,失落的记忆一股脑地往大脑中窜,导致他的脑袋微微发疼。


    五号给他的既视感……正好也是他的那些男朋友。


    或者说,五号是他男朋友更完整的版本。


    应哲熙能感受到对方更加鲜活立体的情绪,比他从前任何一个男朋友更盛。


    应哲熙能在五号身上找到他所有男朋友的影子。


    回过神来,应哲熙朝地上看去。


    在阵法成功筛选出“纯粹的真心”后,作为血缘传导媒介,爱丽丝的身影正逐渐变淡,最后消失在原地。


    老公爵从未有过如此失态的表现,他近乎手舞足蹈了,看起来比起范进尤过之而无不及。


    老公爵甚至有闲心和应哲熙解释:“我就知道,你对文森的感情不一般!”


    说着,他嘎嘎笑了起来,“文森消散的时间,比爱丽丝还要快。奇怪的是,总是和你待在一起的那两个客人也消失了。”


    “研究成功了,这都是小事。”


    消失了?


    应哲熙愣了愣,回想起五号鲜明又复杂的性格,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他们不会是一键合并了吧。


    直觉肯定了应哲熙的猜想,他便没再多想。


    从刚刚在幻境中遇到的情况来看,对方和游戏的关系绝对匪浅,并且他已经有了确切的证据,确实没必要担心对方的安危。


    又有一个人显现出了身形,也是应哲熙的熟人,是谢莹。


    老公爵高兴地眉飞色舞起来,“又来一个!”


    应哲熙:……


    总感觉这个老公爵格调没有幻境中的那个高,是不是有人夹带私货了?


    地上的阵法已经莹莹亮起,老公爵脸上不要钱般地狂笑着,用小刀划破了自己的手指。


    血液滴下,补上了阵法的空缺,骤然间,光芒大盛!


    时间紧迫,应哲熙迅速扫视着周围,寻找有没有能派上用场的物品,并无意识地摸了摸口袋。


    动作倏忽一滞,应哲熙在口袋中摸到了硬质的物品——是那把匕首的鞘。


    第123章 第123章正文完结


    应哲熙在进入幻境时还是早上,现在却已明月高悬,洁白月光清粼粼地洒在地上,将身侧照得一片洁白。


    洁白的,或许不只是月光。


    应哲熙低头看去,周边长满了白花,风一吹过,花朵摇曳不止。


    这种密集程度的白花应哲熙曾远远见过,是月影岛上的景色。


    再向外望去,应哲熙能看到不远处的湖水星星点点,水面上亮起一条通路,似是被月光所照亮,又似是水波自身在发光。


    这条通路连接着岸边和小岛,大抵是老公爵上到月影岛的路线。


    整个魔法阵的攻击方向正对着月影岛中心,也就是浓雾深处。而这浓雾,和应哲熙在幻境中见到的如出一辙。


    传说中,神明于此沉睡。神明无言,却引来了心怀不轨之人的觊觎。


    应哲熙从口袋中,掏出了那把匕首,尖锐锋利的刀刃似乎也被莹莹月光点亮,晃得刺眼。


    现在阵法已经启动,而老公爵站在阵法之外,想要突破阵法攻击到对方是不现实的,但游戏不会设置死局,一定还会有其他办法。


    应哲熙将匕首转了个方向,向下握在手中,视线则沿着地上魔法阵的纹路前行游走,寻找着破局的可能。


    魔法阵是由人血绘制而成,浓重的血腥味被肆意泼洒在长满白花的地面上。


    有不少白花被血液玷污,花蕊的位置乘着血液,花瓣则微微倾倒,猩红液体顺着重力滴滴答答地往下坠落。


    可血液流尽之后,花瓣依旧洁白,纤尘不染。


    应哲熙的瞳孔微微一缩,他突然想起,这种白花在副本中,对老公爵的产物有着天然克制作用。


    老公爵不可能不知道这些花的威胁性,但他并没有将其拔光一片用于绘制法阵,而是直接在长满花的地上绘制,总不能是因为他想让自己的计划承受更多的风险。


    幻境之中有的信息也很多,就比如,改变关键部位阵法纹路的走向,就能使魔法阵不能成功启动,甚至反噬使用者自身。


    可幻境中并没有这种白花的存在,五号成功扳倒老公爵的过程并不是那么容易,现下副本的情况更像是五号经历的艺术加工……


    这里是需要闯过的副本,是玩家回到现实世界的最后一个“鬼门关”,但与此同时,也是游戏。


    游戏之中,开发者大多会兼顾游戏平衡性,讲究可玩性、逻辑与方法。


    思及此,应哲熙没有犹豫,利索地蹲了下来,用匕首切下一朵白花,将其戳在潮湿地面的血迹纹路上,用力朝边上一划!


    如同碰到了天敌,地上的纹路被擦弯,扭到了一边。


    魔法阵被成功改变了一角,应哲熙眼眸微亮。


    站在一旁的谢莹沉沉盯了应哲熙许久,见此法有用,也蹲下摩擦起法阵纹路来。


    里面的一切,站在外面的老公爵看得分明。


    “住手!”他惊慌地叫喊着,着急忙慌地挥着手,试图用言语阻止两人的动作。


    但法阵的运行是公平的,阻止了其内之人的出来,也阻止了老公爵的进入。


    原本优美的线条被摩擦得扭曲,本不该交错的纹路相接到一起,魔力流的走向被改错,阵法却在逐步亮起——一旦开启阵法,它就会一步步向下运行,难被阻止。


    “可以了。”应哲熙扔下了手里的花,站起身,走向了老公爵所在的方位。


    阵法也在这几步路中亮到鼎盛,巨大的魔力流汇聚成一股,于阵法中蓄势待发,却因为法阵的出口被堵住,渐渐紊乱起来。


    紊乱的结果,必定是反噬其使用者。在流窜片刻过后,魔法阵再也留存不住如此庞大且混乱的力量,将其朝另一个方向喷洒而出!


    要替换所谓未知的神明权柄,老公爵自是将法阵一遍遍改良,使其威力巨大。即便老公爵再如何努力地在外维持法阵的平衡,也终究是被蓄到极致的力量反噬。


    而作为“祭品”的两人,因阵法被改变而被排除在力量之外,反倒是幸免于难。


    或者从更贴合游戏的说法来看,玩家能在这个副本中活到现在,已经足够证明他们的能力,只要最后能想到破局的关键,剩下的不过是走个过场。


    应哲熙不由自主地分析起游戏创造者的心思来。


    他握着匕首,走到了奄奄一息的老公爵身边,将刀刃送到对方心口。


    和五号不同,应哲熙和老公爵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也对老公爵的忏悔不感兴趣,所以省去了说话的环节。


    *


    【恭喜玩家-应哲熙通关副本月影庄园!】


    【恭喜玩家-谢莹通关副本月影庄园!】


    【通关奖励加载中……】


    【加载成功!】


    离开游戏的选项跳到眼前,谢莹第一时间选择了离开游戏,应哲熙反倒犹豫了。


    他站在花丛中间,指尖悬在离开的界面上,犹豫不决,久久没有动作。


    应哲熙回想起当初黎景思和他说过的话:


    “我们真的还能再见面吗?”


    “你真的会来找我?”


    从幻境中便能得知,他的男朋友和游戏的关系匪浅,对方甚至能拥有编纂游戏剧情的能力。


    指尖对准离开的选项,迟迟未落。


    许久过后,应哲熙放下了手,他突然发现,自己还能在游戏中移动,而没被强制弹出。


    即便已经通关,副本却没有像从前那样直接关闭,仍旧在运行。


    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因为游戏的boss彻底死亡,且能作为老公爵后继之人的爱丽丝也消失了,副本有概率不会再次开启。


    月沉如水,静静为下方的人们提供光亮,却与应哲熙在幻境中的经历不同,周围没有星星点缀。


    应哲熙回头,望向那片传说中有神明沉睡的浓雾,看了许久。


    穿过一片花丛,花朵摇曳不止,露水沾湿来人的小腿,白皙的皮肤蜿蜒而下一道水流。


    站定在浓雾边缘,应哲熙缓慢地伸出手,尝试去触碰其内。


    在幻境中,他就已经做过尝试,理所当然地被浓雾挡在外面。


    这次手却穿进了浓雾,没受到任何阻拦,他摸了个空。


    应哲熙踏入浓雾,来到了月影岛的中央。里面依然有着大片花海,最中央有一道身影,正躺在花海中央。


    心脏骤然快速跳动起来,应哲熙意识到了什么,他瞪大了眼睛,快速跑了过去。


    很快,应哲熙对上了一张熟悉的脸,呼吸一滞。


    *


    老公爵的不断尝试,睡在月影岛中央的存在真的对此一无所知吗?


    应哲熙很早就被老公爵的一系列举动吵醒了。


    因为睡得太久,他躺在草丛中迷茫地看了很久的星星,才渐渐清醒过来。


    无聊地数了数星星,没得出结论,他便突发奇想想去最近的那座庄园看看。


    应哲熙的离开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月影岛浓雾尤在,风景依旧。


    *


    应哲熙没有第一时间前往庄园,而是在庄园附近的小镇逛了两圈,买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和居民打听一番庄园的口碑。


    老公爵在庄园附近的口碑不错,甚至有吟游诗人传唱有关老公爵的事迹。


    将自己收拾好之后,应哲熙自行推开了庄园的大门。


    大抵是倒霉吧,应哲熙甫一进入庄园,天空就降下了大雨。


    为了不影响自己在人世间的体验,应哲熙的原则向来是非必要不使用神力,就连身体素质都调整到了普通人的程度。


    于是,他被大雨浇透,狼狈地跑到了庄园内离出口最近一座建筑的屋檐下。


    就在他拧干衣服之际,应哲熙感受到了一股来自阴暗处的幽幽目光,他惊讶回头,和室内的人对上了视线。


    可按理来说,他没有可以显现出身形,一般人是看不到他的,应哲熙主动凑到窗前,笑着和那个人接着对视。


    或许是应哲熙的目光太过直白与好奇,那人最先忍不住,几乎是仓促地移开视线。


    “你看得见我?”应哲熙出声确认。


    “嗯。”那人低地地回应了他一声,声音沙哑,像是许久没喝过水。


    事实也确实如此。


    应哲熙对里面的人很感兴趣,他在对方身上看到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痕迹。


    还想和这人再进行交流,那隔着他们的窗户便显得不甚友好,应哲熙兴致勃勃地想打开门进去,却发现上面挂了一把坚固的大锁。


    思索片刻,应哲熙没去找钥匙,反而想起不久前在镇子中看到的“民间手艺”,兴致勃勃地掏出一根铁丝,开始在锁孔内鼓捣。


    从小窗能看到的范围有限,五号看不到门口的情形,直觉性地感到不安,又只能被动地听着门锁处传来的响动,对应哲熙的举动无能为力。


    “啪嗒。”


    轻响过后,五号便再也听不到门锁的动静,心中的不安进一步发酵。


    那个青年还在吗?他是不是走了?五号猜测着。


    许久之后,门外传来了应哲熙带着歉意的声音,“对不起……”


    “什么?”五号只觉得,今天的情感是他有生之年最丰富的一次,他耐心询问道。


    “那个,不好意思……”应哲熙拿着手中断掉的铁丝回到窗边,脸上满是心虚,“铁丝断在里面了……”


    要不到时候再回小镇拜师学艺一次?应哲熙的思绪直接跃出了庄园。


    五号:……


    佣人过来开门的时候发现了这一点,他怒骂起来。


    “到底是谁这么缺德!”


    应哲熙歉疚地堵上了耳朵,全当作没有听见。


    看着还在心虚眨巴着眼睛的青年,五号耳边仿佛剥离了佣人让人烦躁的声音,那是他第一次对人和事产生了恨意之外的情绪。


    很神奇,又美好得让人上瘾。


    *


    应哲熙仗着别人看不见自己,堂而皇之地跟着五号回了房间,并快乐地吃掉了属于对方的部分晚饭。


    五号没有拒绝,只是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仅能被自己所看见的人。


    “你不吃吗?”应哲熙晃着腿,眼睛幸福地眯起,见五号久久未动,他主动将手中的东西塞进对方嘴里,“尝尝看嘛……”


    青年说话的时候,尾音会不自觉地拉长,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仿佛是在和五号撒娇。


    被塞了一嘴事物,五号愣愣地嚼了两下,却没尝到任何来自食物的味道,全身的注意力都放在应哲熙身上,胸口翻涌起复杂情绪。


    当天晚上,某个将体质调整成普通人的家伙发起了高烧,还要某个处境凄惨的人照顾到后半夜。


    *


    应哲熙并没有过多干预五号的复仇行动。


    他不是没有征询过五号的意见,但对方说,这种事要自己做才有意义。


    于是,应哲熙每天唯一的工作,就是在夜晚时给五号上药。


    但应哲熙确实不太会照顾人,他连照顾自己都够呛,更别说照顾他人了。


    五号被他粗糙的包扎手法弄得够呛,却也还是坚持让应哲熙动手。


    每天都能沐浴在应哲熙担忧心疼的视线中,对五号来说,远比一点小的疼痛更加重要,他享受着应哲熙带给他的一切。


    不过,不直接干涉五号的计划,并不代表应哲熙就什么都不去做了。


    每到晚上的时候,五号都会安静地坐着,听应哲熙兴致勃勃地汇报自己的恶作剧成果。


    “我在老公爵今天的晚饭里倒了一整罐盐。”应哲熙得意哼哼,笑得恶劣愉快,眼眸明亮,像是只翘着尾巴的嚣张小猫。


    五号也跟着笑了笑,却垂下眼睫,盖住了其中日渐浓郁的占有欲。


    这个人是我的,五号心想。


    *


    老公爵的计谋破败。


    五号完成复仇,于空旷天地间紧紧搂住了应哲熙,用力至极,像是想将人融入骨血。


    “我的。”他无声地动了动唇。


    应哲熙没注意到五号的动作,宽慰般地拍拍他的肩,示意他向天上看去,“你看。”


    时间像是被突然加速,日月转换,皎白的月亮升起的同时,也点亮了漫天繁星。


    “星星升起来了。”


    五号的表情怔怔的,似是突然傻了般。良久,他才低低“嗯”了一声。


    “你给我起个名字吧。”他请求道。


    ……


    应哲熙的身份,星升在成功复仇的三个月后才知晓。


    “你怎么不说?”星升眼里没有对神明的尊重,而是满满的别样情绪。他掐起应哲熙的下巴,强迫对方仰头看向他。


    星升很不爽,非常不爽。他把应哲熙划为自己所有已经很久了,没想到对方还瞒着他一个大的。


    应哲熙满是无辜地眨眨眼,“你也没问啊?”


    星升:……


    “而且,”应哲熙稍稍鼓了鼓脸颊,又将自己的脸往星升手中送了送,任由他捏着,“你不是说不喜欢我嘛。”


    “我什么时候……”星升的怒火瞬间中断,本能地辩解,又回想起曾经连带着怨怼过神明,说话的声音骤然小了下去,“没有,我不会讨厌你。”


    “不讨厌,那就是喜欢喽?”应哲熙眼睛弯起,故意歪了歪脑袋。


    星升没有回答,不自在地偏过脸。


    *


    应哲熙是这个世界孕育出的神明,天生地养,负责帮助除去来自世界之外的、会干扰本世界进程的有害因素。


    说是如此,应哲熙遇到事情的频率非常低,有时候整个世界都轮回了一遍,都遇不上一次这样的事。


    他很无聊。


    当初和星升初遇时,应哲熙特意隐去了身形,却还是能被对方看到,就足够证明星升的不平凡——他绝对不是这个世界的原生产物。


    他便故意接近,获取对方的信任后观察了很多年,确定星升对世界不具有危害性,便放松了对星升的监视。


    但这在星升这里,则是应哲熙疏远他的表现。


    “我有哪里做的不好吗?”在某次被“无视”后,星升将应哲熙堵在了角落。


    “啊?”应哲熙疑惑。


    星升低下头,认真地盯着青年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你最近是不是在躲我?”


    “呃,这个……”应哲熙心虚一瞬,灵机一动般扬了扬手上的纸条,“我最近……最近在思考要不要接另外一个世界发来的求助!”


    不同世界的运行模式是不同的,现在距离他们最近的那个世界出了问题,暂时没办法自我解决,只能向外求助。


    那个世界分为阴阳两界,生命死亡之后会化作亡魂,被引渡到阴界,然后再次转化为生灵,回到生者的世界。


    但是前不久,连接两界的桥梁出现了断裂,导致大量生魂滞留,世界平衡被打破。


    而应哲熙这边的世界正好刚刚经历完一个大的轮回,旧的一切彻底消亡,新的事物尚未出现。


    刚过去的世界是个魔法世界,应哲熙尚在考虑下一个世界的类型,就接到了求助。


    “现在可行的做法是,让我们这边作为连接对方阴阳两界的桥梁,引导滞留的生魂前往阴界,作为一个过渡的地带。”


    应哲熙将几个可行的参考方案指给星升看,“但现在的问题就是,引渡不属于本身世界亡魂能量消耗巨大。”


    “我这里有一个想法,参考游戏的形式,收集那些生灵身上的情绪……”


    “你就是自己想玩了,对吧?”星升沉默许久,狠狠揉了一把对方浅粉色的头发。


    ……


    应哲熙将世界分割成一个个小的世界,小世界运行逻辑不完全,但是足够短暂来到这里的玩家进行副本闯关。


    为了小世界原住民的身心健康,玩家视角的消耗性、或者过于邪恶的npc,实际上不是真人,而是有着特定运行程序的人偶/怪物皮套。


    当然,游戏通关能够回到世界的奖励并不是一个骗局。但想要获得复活机会不是那么容易的,玩家总会遇到更高难度的关卡,遇到更多更致命的危险。


    游戏做到一半,应哲熙就封印记忆跑去另一个世界玩了,并美名其曰测试游戏。只留下星升一个人任劳任怨、兢兢业业地维持着游戏的运转。


    也幸好星升似乎找回了部分原先属于自己的能力,才能胜任这项工作。


    为了更好地管理整个游戏,星升还分出了许多分身来,用不同的身份融入游戏。


    某天,星升观察到了一个特殊的亡魂。


    那个亡魂,或者说玩家,名叫谢莹。她因为那场异变,在阳界平白滞留了三年。


    虽然玩家进入游戏之后就会忘记自己已经死亡的事实,但三年的非人生活还是对她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最好的处理方法,就是等她在游戏中“死亡”的一瞬间就进行捕捉,让她插队前去轮回。


    但谢莹虽然行为举止怪异,却一路形似过关斩将,玩家等级蹭蹭向上升。


    星升不能直接干涉对方的行动,但为了出了事情能够更快地处理,他再次分出了一个作为玩家的分身跟着对方,起名为黎景思。


    结果,他就在那个副本中,遇到了某个半途跑路的人。


    没有记忆的他被应哲熙非常轻易地吸引,甚至没有一个过渡的过程,自然而然地贴了上去。


    与此同时,星升意识到,原来自己对应哲熙的感情不是简单的占有欲,而是更深层次的爱意。


    但更让他欣喜的是应哲熙本能的情感回馈。


    发现自己有机会的星升安排了一个又一个分身接近对方,一遍遍确认自己成功的可能性。


    他还发现了应哲熙身上带着的小系统,是应哲熙跑路之前给自己鼓捣的小东西。这个系统比起实用性,陪伴的效果更大。


    在游戏副本末尾等待着对方来到的时间,足够星升想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以及往后的计划如何。


    他就站在副本的最后,等待着某人的归来。


    *


    躺在花丛中的人带着一抹恬静的微笑,脸颊泛起桃粉,安静地睡着,身侧是洁白的花海。


    应哲熙蹲了下去,好奇地掐了一把这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颊,颇觉新鲜。


    在看清楚这张脸的一瞬间,被封印的记忆瞬间回笼,除了震撼之外,他还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另外,应哲熙的心虚感也一个劲地往上涌。


    虽然也是为了测试游戏的可行性,但他把一个运行模式复杂的游戏全权扔给星升管理也是事实。


    想了想,蹲着的玩家身形逐渐消散,躺在地上的人挣开了眼睛。


    “好久不见。”应哲熙心虚地将视*线从突然出现的人身上错开。


    星升看起来并不是很生气,他蹲了下来,长长的银发落到到地上,在花瓣间沾染上露水。


    “好久不见。”星升浅浅勾起唇。


    应哲熙还是为自己不靠谱的所作所为付出了代价。


    他刚刚坐起身来,就被星升一脸斯文地推回了花丛。


    ……


    月亮无言,周围泛蓝的夜空中,逐渐有星星亮起。


    刚刚结束一个漫长的吻,应哲熙喘着气,泪眼朦胧,“你……你不要太过分了。”


    在这处时间比外面慢一倍的情况下,月亮都已经第二次升起来了!


    “到底是谁更过分一点呢?”星升慢条斯理地拨开应哲熙脸上被泪水黏住的头发,“比如,是游戏做到一半半途跑路的老板,还是兢兢业业替他收尾的员工?”


    应哲熙自知理亏,沉默良久偏开了视线,小声抱怨道:“我都被你种的这些花腌入味了。”


    他离开这处世界的时候,身边绝对没有这些花!


    在馥郁的花香中睡了这么多年,难怪身上会有只能被星升闻到的香味。


    星升笑得危险,动作幅度更大了。他凑在应哲熙耳边,询问道:“你不是能调整自己的身体素质吗?”


    应哲熙知道对方问的是什么,泪水顺着脸颊划下,砸入下方的草叶。


    “是可以,可你不就是喜欢看我这副样子吗?”蓄满了水雾的漂亮杏眼狠狠瞪了星升一眼,青年脸颊通红,眼波流转,暧昧横生,带着红印的白皙皮肤和周围纯白的花朵相得益彰。


    星升的唇再一次覆了上去,和应哲熙交换了一个绵长的吻。


    “是的,我喜欢。”


    至于系统,它找到自家宿主的时间,又被某人硬生生推迟了几天。


    [正文完结]


    第124章 路边的男人你不要捡(一)从天而降……


    应哲熙蹲在一处小溪边上,将手中的灵药原材浸入水中,百无聊赖地清洗着。


    因为他不走心的动作,灵药植株泡在溪水中像是水草那般晃荡着,时而粗暴地被揉搓两下。


    若是又万人看见,势必要惊呼青年的暴殄天物。要知道此等稀有药材,要是落在别人手里,哪一个不会细心对待,生怕不甚损伤分毫,或是被水流带走部分附着在植株表面的药力。


    但应哲熙随意地将灵药焯完水,又随意地扔到储物袋中,和另外的植株堆叠在一块。


    就在应哲熙擦完手准备离开时,一个穿着黑衣服的人从天而降,直直地落入他面前的小溪,发出巨大的声响。


    “噗通!”


    这人大概是从上方的悬崖掉下来的,如若不是,也不会溅起如此猛烈的水花,几乎是扑腾起五米高,随后泼洒了他一身。


    浑身湿透的应哲熙:……


    不知名黑衣男子脸朝下卧在水中,像是失去了意识,猩红的血液从他身上淌出,将这一带的溪水染上色彩。


    即便溪水不会和男子计较,但汩汩前进的溪流依旧向前,推动着男人向下游前进。


    大概是再不伸出手救援,这人就要被溪水冲走了。


    应哲熙站在岸上看了一会,才认清事实般叹了口气,下水将人捞起。


    作为一名能力还算不错的医修,应哲熙只一眼便能看出对方身上的伤势虽然严重,却全无性命之虞。


    很明显,此人虽受人袭击身负重伤,但聪明地护住了要害,身上还有不少天材地宝帮忙修复着伤势,显然身世显赫。


    即便他被水冲走,也大概只是从上游免费摆渡到下游的过程,中间还省了票钱。


    可作为一个没有靠山岌岌无名的小医修,他要是想要救人,只会被卷入这些大人物的争斗之中,大概率得不偿失。


    所以在正常情况下,应哲熙不救人也不会违背他本人的原则。因为这并不是见死不救,这人自己就能活。


    但现在显然不是正常情况,此人不知为何,是以脸朝下的姿势浮在水面上的。


    那人陷入了昏迷,大概也没法自己翻身,若是应哲熙不帮忙,这人能把自己活活憋死在水里。


    应哲熙也不知该对其做出何等评价,大概只能说倒霉吧。


    现在是深冬,应哲熙身上并没有什么防寒的防御性法器,甫一沾水,身体就被冻得一个激灵。


    艰难地跨过溪流,应哲熙先将男人翻了个身,再揪着他肩膀处的衣服将人往岸上拖。


    但应哲熙不知道的是,此人虽然看起来已经陷入昏迷,但意识被法器支撑着,并没有堕入黑暗。


    等上了岸,沾湿了的衣服被冷风一吹,应哲熙打了个喷嚏,有些无奈地看着被他扔在地上的人。


    他的修为不过三境,尚且不能靠自身抵御自然的寒风,但地上这个人显然不止于此。至少一时半会,应哲熙没法穿过层层法器的遮掩看清这个人的境界。


    这更加说明对方大概是某个大势力的人。


    应哲熙把他带上来了,这就产生了联系。


    若是他直接将人扔在这里,说不定追杀此人的另一批势力很快就会追到此处,反而会让对方陷入险境。


    掉进溪水漂向下游,说不定是对方计策中的一环。现在被他贸然打破,要是此人命丧于此,对方背后的势力肯定要追查,肯定会影响到他。


    反之,若是此男子被他带走,按照应哲熙对那些“大人物”的刻板印象,他大概还是会惹上一身的麻烦。


    这黑衣人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应哲熙叹了口气,他就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平平无奇普通人,为什么要让他遇上这么麻烦的事情。


    这么思考着,衣服又正在湿哒哒地往下滴水,应哲熙只觉得身上更冷了。


    定定地盯着地上的人看了一会,应哲熙才蹲下来,拨开他脸上沾着的头发,终于看清楚男人的脸。


    长得还不错,应哲熙点点头。


    更重要的是,在他触碰到男人时,能够感受到即便对方在冷水里泡过,身上温度却依旧可观。应哲熙用自己冰凉的手碰上去,甚至能感受到一丝灼热。


    男人大概是个火系修士,若是再晾干一些,说不定是个合格的热源。


    从储物袋里掏出一个在矿区捡来的手推车,应哲熙将对方的身体放进去,便推着人往自己的临时居所走去。


    手推车并不大,是矿区用来转运刚被挖下来的矿石的,男人的脑袋无力地垂着,修长的手脚落在车斗外,时不时和地面摩擦两下。


    实际上还醒着的黎景思:……


    在最开始察觉到有人靠近自己的时候,黎景思是警惕的,可重伤状态下,他也并不能做什么。


    对方把他翻了个身,让他能够自主呼吸,而不至于浪费法器里存储的所剩不多的灵气时,黎景思是感激的。


    所以,黎景思允许对方把他身上的法器拿走几个作为报酬,毕竟他是个火系修士,暂时在冷水里泡泡也不会有事。


    但若是那人起了杀人夺宝的心思,在对方动手的瞬间,他身上的防御法器便会启动,释放一道连十境修士都难以抵抗的剑气。


    结果对方只是蹲下来摸了摸他的脸。


    黎景思:……?


    只不过,在那人将手伸过来的一瞬间,黎景思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甜香,夹杂着今日寒冬的凛冽,又带着点草药的清香。


    黎景思瞬间愣住了,他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看看对方,无奈伤势过重,他的身体已经陷入休眠。


    可对方要是就这么走了怎么办?


    就在黎景思着急间,他感受到自己的身体被抱起,放进了一个狭小的敞口容器内,随后响起的就是车轮滚动的声音。


    矿区使用的手推车,黎景思还是见过的。


    黎景思:……也行。


    *


    临时住处是应哲熙前不久在某处自行搭建的小木屋。小木屋看似单薄简陋,似乎被风一吹就倒,却能在寒风呼啸中稳稳立住,就连屋外简单插着的篱笆都不曾倒下。


    将男人像倒矿石那样把人倒在席子上,应哲熙先回头查看了一下在房屋中心位置的金丝玄木,确认其能够稳固整个小屋后,才去一旁的箱子里翻出绷带和丹药


    等抱了一堆可能要用的东西回来后,应哲熙伸手扯了扯地上之人的衣带。


    要是他没看错,这人的衣服也是高级法器,上面还坠了不少阵法作为辅助。应哲熙先前在水里拽过对方的衣领,衣服却没有丝毫凌乱之意。


    若是非要形容的话,这人大概是给自己的衣襟和腰带上了锁……应哲熙不理解,但他选择尊重。


    如果实在脱不下他的衣服,应哲熙便决定先自己休息。反正这人放在这里,他也会自己自愈,无非是好得慢一点罢了。


    等对方身上的水分被火灵力烘干之后,就可以发挥他抱枕的作用了!应哲熙乐观地想。


    但在应哲熙碰上衣襟的一瞬间,男人的领口便温顺地打开,里面潜藏的好身形一览无余。


    黎景思废了好大的劲,才在身体尚在昏迷时,夺下了法衣的控制权。衣领几乎是谄媚地自动打开,应哲熙反倒像是被衣服碰瓷了。


    应哲熙有些疑惑,手上还是兢兢业业履行着医师的职责,帮助昏迷的人上药包扎。


    在应哲熙碰到他的一瞬间,黎景思又闻到了那股清香,带着丝丝甜意。草药的气息反而是外来的,两种香气混杂在一起,倒是让人多了些难以言明的心绪。


    更让黎景思惊讶的是,对方竟然愿意拿出高等级药材出来给他疗伤!


    应哲熙把几颗自己练手时做出来的疗伤丹药塞进黎景思嘴里,蹲在他面前观察着药效。


    确认药效良好后,应哲熙拿了另一个瓶子倒出药丸,再将其细细研磨成粉,折了几段万象草放进去,均匀涂抹在那人身上,再缠好绷带。


    应哲熙做这些事的时候心中毫无杂念,但对被照顾的黎景思来可不是这样。


    黎景思感受到一只又轻又软的手在他身上游移不定,温柔细致……这下黎景思庆幸于自己的身体尚在昏迷了,否则指不定会出现什么出丑的反应来。


    但没过多久,黎景思就察觉到了对方敷在他身上的药材都是些难以寻找的天才地宝。


    伤口被迅速修复着,因为受伤失去的生机也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回升,只怕是不久,他身上的伤就会消失殆尽。


    黎景思本想警惕的,能拿出这么好的药材给陌生人治疗本极为可疑,但那股扰乱他心神的香气仍旧存在,时不时飘向他的脸。


    他几乎快要溺毙在这甜香之中。


    应哲熙满意地看着已经在生效的药物,默默夸赞了自己一句,便不再管男人,转而脱起了自己湿透的衣服。


    给男人治伤的原因也非常单纯,他可不想抱着一个带着血腥味的抱枕睡觉,只能快点将伤口清除了。


    在超乎寻常的药效下,黎景思很快便醒来了,一睁眼,便看到了难以忘却的一幕。


    青年正背对着他脱下湿透的上衣,修长的手指拢了拢湿透的长发,将其拨到一边。


    随着青年的动作,蝴蝶骨便像是真正的蝴蝶那般,清秀优美,展翅欲飞。腰线流畅自然,腰身也不过盈盈一握,甚至还能看到带着粉意的腰窝,漂亮得紧。


    青年下面的长裤也湿透了,白色的布料紧贴着皮肤,透出些许皮肤的颜色来,同雾里看花,半遮半掩间,暧昧尽显。


    黎景思还没来得及坐起,鼻腔便留下了两道热流,一抹便看到了鲜红。


    这足以证明应哲熙给他用药的质量,刚刚还仍在昏迷的人,现在已然气血充足。


    但黎景思无法转移视线,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青年弯下腰,动作不徐不急地脱下长裤,露出里面修长匀称的双腿,上面还有水珠在顺着肌肉曲线向下流淌。


    黎景思只觉得丢人,尤其时在心上人面前丢人,狼狈地捂住鼻子,就看到青年回头看向他。


    应哲熙闻到新出现的血腥味,回头一望,却是他救回来的那人仓皇地抹着鼻子,想让鼻血止住。


    显然他的鼻子不听他的,鲜血流得欢畅,还让他平白抹上一脸血,看起来略显恐怖。


    应哲熙:……


    补过头了?


    不对吧?按理来说,他的医术在这个世界上都是数一数二的。


    出于对病人的关心和对自己医术的怀疑,应哲熙随意地披了一件干净的外衣,就快步走到黎景思面前蹲下。


    “你还好吗?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应哲熙问道。


    黎景思还没做好准备,便正面对上了自己救命恩人的脸。


    那双干净到不带有一丝杂质的杏眼,像是有谁在湖水中撒上星点,澄明且透亮,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他。


    那眼中满是担忧和疑惑,单纯到一眼便能看到底。


    因为刚刚受了寒,漂亮的眼尾还带着湿润的红意,如同春日的艳色,为青年画上最为动人的妆。


    在近距离的美貌冲击下,黎景思只能盯着那双唇张张合合,说着动人的话语。他实际上听不清对方说的话了,心神被冲击得零落。


    “……”


    应哲熙皱眉,伸手想要去触碰男人的身体,准备给他检查一番。


    他应该没有用伤害神智的药物啊?那种草药都好好地放在储物袋里,是他准备炼制之后用来阴人的东西,不会被弄混的。


    “能听得到我说话吗?”


    黎景思这才从刚刚被迷住的状态脱离出来,慌乱地向后退,怕做出更丢人的举动,将视线强行从青年脸上移下。


    “能、能。”黎景思小声回答。


    应哲熙秀气的眉却皱得更深了,他强行拉过黎景思的手腕,伸出另一只手给人把脉。


    这样一动,那本就没有腰封束缚的外衣直接散了开来。在黎景思的角度,他能直接顺着白皙的脖颈,再到精致伶仃的锁骨,直接看到衣服松松散散罩着的内部风光。


    刚刚强行用堵塞筋脉的方法止住的鼻血再一次汹涌,黎景思:……


    丢人丢大发了。


    *


    折腾许久后,黎景思先是去洗了个澡,把身上的血迹和已经失效的草药洗净,再用火灵力将自己烘干,乖乖地躺到了小木屋内唯一的床上。


    作为赔罪和报酬,应哲熙要求他做一段时间的抱枕。


    这对黎景思来说不是什么有难度的事情,甚至可以说是捡到了便宜,唯一需要注意的点反而是不能再流鼻血。


    回想到自己手忙脚乱的模样,丢脸至极,黎景思默默捂住了自己的脸。


    强行住了脑,黎景思不再回想,只安心地躺在床上做一个暖床抱枕该做的事。


    但床褥散发着的气息都来自青年,淡淡的花香将他包围,无论如何也静不下心来。


    就在他闭目调整状态时,被子被人掀开,身侧贴上一具微凉的身体。


    青年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短上衫,修长的大腿裸露在外,毫无顾忌地放在黎景思小腿上。


    胸膛上忽地一重,黎景思向下看去,就看到一个毛茸茸的发顶。长长的发丝铺展开来,有几缕还搁在黎景思脖颈上,带来些许痒意。


    但黎景思完全不敢动,连呼吸都放缓了。


    应哲熙稍微蹭了两下,调整好姿势,便闭上了眼睛。


    他很快便睡着了,只留下黎景思一个睁着眼睛,独自难挨到天明。


    *


    自此以后,黎景思便在这件小屋住下了。


    应哲熙没告诉黎景思,这只是他暂时居住的小屋。


    等春天到来,他便会独自启程,前往从未去到过的地方。


    他不知道黎景思的想法,只以为两人的相逢即是有缘,但也仅仅只限于有缘。


    “你到底是什么身份?”应哲熙懒洋洋地晒着太阳,眯起眼看着正在打磨金丝玄木的人。


    黎景思没有正面回答,卖了个关子,“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小屋本就建造得潦草,能在狂风中苦苦支撑主要靠的是阵法,而金丝玄木便是支撑着整个阵法的阵眼。


    不过今日天气正好,阵法不会被触发,黎景思便将那快金丝玄木拿出来细细打磨,使其形状更加规整合理,以更好地承受住阵法运行的压力。


    越是打磨,黎景思对应哲熙的猜想便越是被肯定。


    金丝玄木是难得一见的珍贵材料,就算放在拍卖会都会是压轴出场的珍品。


    而应哲熙就用这种质量的金丝玄木用来支撑一个抵御风雨的小阵法,且用的还不是边角料,是非常完整的一块,若是让其他阵法师或者炼器师看到,指不定会起杀人夺宝的心思。


    应哲熙说不定是某个大家族偷偷溜出来的门内子弟,身上的好东西很多,人却格外单纯善良,大概是从前都生活在长辈的羽翼下,从未见过修真界的另外一面。


    “你喜欢这个?”应哲熙凑到黎景思身前,好奇地看着一块粗糙得像是直接从枝干上掰下的木头,被他逐渐打磨成圆润的形状,上面还添加了轨迹漂亮的刻痕,一整块木头直接变了样。


    看着对方因为好奇睁得圆圆的眼睛,黎景思心中一暖,将打磨完成的金丝玄木放到应哲熙手心。


    应哲熙捧着那块熟悉又陌生的木头看了好一会,才放回阵法中,对黎景思夸赞道:“你的手艺真不错,你难道是炼器师?或者修的是阵法?”


    黎景思摇摇头,还没等他开口说话,就听到应哲熙又说了一句话,语气随意。


    “你要是喜欢这个木头的话,我可以送你一些,反正我还有很多。”


    黎景思有些错愕,连他都拿不出这么大一块金丝玄木,对方居然还有很多?


    他无奈地扶住额头,告诫道:“下次不要在别人面前说这话。”


    但凡站在应哲熙面前的不是他,凭对方只是一个三境小医修的能力,说不定就会招惹上不小的麻烦。


    “哦。”应哲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像是完全没往心里去。


    黎景思心中一堵,恨不得把人抓在身边,时时刻刻盯着。


    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气也在逐渐回暖,终于在某日,达到了一个平稳舒适的温度。


    在这期间,黎景思已经联系上了下属,派人去寻找伤了他的那个人,并且计划着怎样将应哲熙顺理成章地拐回宗门。


    黎景思一直没告诉对方自己的真实身份,只待有朝一日给他一个惊喜。


    但黎景思还没等到坦诚的那一日,却先一步发现了青年的离去。


    他将他们所在的山谷找了个遍,最后才在小木屋的桌上看到了那块金丝玄木,以及其下压着的一张纸。


    “承蒙阁下相助,此物相赠。识君之幸,缘至则将再聚。”


    字迹自由洒脱,却有锋芒暗敛,正如其人性格。


    落款正是应哲熙。


    黎景思看着这张纸,面无表情,久久无言。


    就这么站了很久,黎景思才缓缓将纸与玄木收好,拿出传音符箓给下属发了一条信息。


    “帮我找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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