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她到底喜不喜欢李牧迁的这件事,宋思听想了好几天,一直没得出结论。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的呢?
她忍不住想起,之前和班上有暗恋对象的女生聊过的天。
晚读课上,别人正在背书,她和一个女生借着这个时间说小闲话,朗朗读书声中,她红着脸,半是害羞半是紧张地同宋思听小声道,反正就是看见他会心跳加速,和他对视会脸红,看不见他的时候会忍不住想他,看见他和异性接触会很难受……种种,类似的。
但是这些,宋思听仔细想了想,拿到她和李牧迁身上对比。
——看见他心跳加速?没有。和他对视会脸红?也没有。他不在的时候想他?好像也没有。
至于看见他和异性接触会难受?宋思听回忆了一下,好像只有那次在KTV门口,看见他同异性说过话,当时她难受吗?
好像也没有,除开讨厌他外加看戏外,也没有什么别的心情。
这样来看,那她应该是不喜欢他的。
应该吧……
好在,李牧迁在之后也没有再提过这件事,他们都心照不宣地将此事揭过,照常上课。
“听听,我出去一趟,在家好好写作业。”
杨翠兰拿着背篓,隔着门厅,看着宋思听正伏在桌前算数的背影,扬声道。
扭头看了一眼,见杨翠兰拿着采山的工具,宋思听拧眉,放下笔走出来,问:“是要去山上吗?”
“对,春饼店那边又要了一点货,我去多找点。”
杨翠兰将背篓背上肩,理了理肩带,看见宋思听站在门边,目光触及她身上单薄的毛衣,杨翠兰将她往屋里推:“进去写作业吧,我天黑之前就回来。”
有些担忧地看着她,宋思听抿了抿唇,点头说:“那你早点回来,我写完作业去春饼店接你。”
“用不着,安生看家就行。”
杨翠兰呵呵笑着,拽着背带转过身,出了院门。
看着她身影消失不见,宋思听转身回到桌前,拿起笔,笔尖摩擦纸张的速度加快了些。虽然杨翠兰拒绝了,但她到底还是打算去一趟。
毕竟她些天,好像往山上跑的频率越来越多,宋思听到底放心不下。
电话那头,李牧迁听见动静,在她停笔思考的时候问她:“奶奶又去山上了吗?”
“嗯,”宋思听应了一声,“我打算待会去找她,今天早点结束?”
李牧迁没什么异议,轻声说好。
又讲了几道题,算着时间,宋思听挂断电话。
抬头看窗外,残阳落在远处丘边,红灿灿的,染红一地萧瑟的白。
将近日暮时分,杨翠兰还没回来。
起身套了棉袄,带上帽子和围巾,宋思听做好保暖防护,带上门锁出了门,往春饼店走。
从山那边过来春饼店有好几条路,杨翠兰一般会顺着她下山的那条过去,每次都不固定,怕路上和她错过,宋思听打算直接去春饼店等她。
夕阳时分转瞬即逝,踩着雪转过春饼店的路口,天色就进入了日落后的那几分的蓝调时刻,抬头往天上看,稀疏的星星已经悄然挂上。
目光从头顶天空收回,感觉到空气中泛着森然冷意,宋思听拽高围巾遮住口鼻,步伐加快了点。
远远看见招牌下的店门口亮着黄晕的光,她刚要走过去,在看见自春饼店内推门而出的几个人时,脚步蓦然停住。
隔着一段距离,她将目光放在他们身上。
大概是刚从店里出来,还不算太冷,那几个人的口罩围巾帽子全都拿在手里,露出脸来,停在门口聊天。
或蹲或站,将春饼店的门堵了个严严实实,没有要挪走的意思。
其中几个人的脸侧对着她,溺在门口的光里,很容易就看清晰。
她很熟悉,都是之前宋拜山厂里的员工。
树倒猢狲散,宋拜山死后,雪中送碳的人没有,落井下石的倒是很多。
因着厂子倒闭失业的人不少,即使杨翠兰已经给了大部分人遣散费,但是对于一些人来说,还是不满。
之前去给一些还没有拿到遣散费的人汇款时,就遇见了这些浑水摸鱼的人过来骚扰,不过只局限于在滨湖苑还有银行附近。
他们不知道宋拜山在道乡的这处房产,但是现在却出现在了这里……
很难不多想,但是现在也不是纠结的时间。
在与其中一人不小心对视上的那一秒,宋思听不动声色地拉高了围巾上缘。
她穿得很厚,帽子围巾将脸严严实实遮住,仅靠着她这边昏暗的天光看她一双眼,那些人认不出来她。
应该吧。
在那人移开视线时,宋思听转过身,将将要迈出步子,倏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她在那里!”
心里咯噔一声,身体反应快过脑子,她拔腿就跑-
张裘那一行人在前面车速放得很快,径直往山里冲,车身后面雪粒飞扬,扑了满身满脸。
紧紧抱着李牧迁的腰身,宋思听从他身侧探出头,目光锁着张裘的方向,两人紧咬着他们的车身往前。
在身后,三个领航员也跨上车追来。
三拨人穿梭在林间,沿着路不断往深处走,一拨追着一拨。
后面领航员似乎在喊着什么,但是全都被摩托的轰鸣声盖过去。
雪地摩托的时速并不高,毕竟只是游玩项目,肯定不会做得太刺激危及人身安全,不过车把拧到底,速度也比正常行车快上那么一些。
风声如猎,行车带出刀子一样的风刃刮得脸生疼。
雪粒迷了眼,宋思听闭上眼,躲回李牧迁身后,再探身出去看,前面路上蓦然出现两个人,张裘的车尾近在咫尺。 !!
刚要惊呼,下一秒,李牧迁握住车把紧急刹停。
车头离前车的车尾就差一公分。
缓了口气,见张裘一行人下了车,宋思听也跟着跳下车,往那两人走去。
是两个女生,大学生模样,两个人,旁边却停了三辆车。
见有人过来,她们两人焦急迎上来,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宋思听身后,那三个追上来的领航员也下了车跑过来。
开口便呵:“你们五个啥情况,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出了事我们景区概不负责啊。”
话音落下,走上前来,看见那两个女生,其中一个人愣了愣,冲她们问道:“你们领航员呢?”
联系起在停车场那边他们的对话,那么此时这个人口中的领航员应该就是他们口中的三顺了。
想起来张裘几人就是因为听见这个人名便急切开车过来……宋思听目光落向张裘几人,冥冥之中感觉自己即将要接近什么。
“我们领航员,他把我们带到这里,就,就弃车往山里去了,”其中一个女生开口,声音有点哆哆嗦嗦,应该是被冻的,她说,“我们两个人车还陷进雪堆里,开不出来,而且回去的路,也不知道……”
弃车往山里去?
宋思听捕捉到这个关键词,刚要开口问,张裘率先她一步,拧眉环视一圈:“往哪个方向去了?”
“那里,说是要去办点事。”
女生转身,指了一条林路。
凝目一看,平整雪面上,确实有着深深浅浅的脚印。
张裘和身边两人使了个眼神,他们会意,跟上。
领航员见他们要走,伸手欲拦,却见张裘直接递出警察证:“办案。”
他一愣,眯着眼看清上面的照片和字样,讪讪着把手放下。
张裘三人沿着那串脚印往里走。
领航员收回视线,相互对视几眼,低声商量着:“这……咋就来了警察啊。”
“是不是要往上面报一下。”
“这是我们这出了什么事,还是三顺那边?”
“这三顺做事也忒不实诚,把两个大姑娘就扔在这路上……”
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边说,边合力把那两人陷进雪里的车抬出来。
检查了一下发动机,看还能用,其中一人招呼着她们上车:“不管怎么说,先把他们送回去,然后再给老板打个电话什么的。”
说着,将要跨上车,扭头一看,李牧迁却顺着张裘三人离开的脚步往那里去。
“唉,你?”
一个领航员抬手,要给他喊住,却见宋思听跟在他身后,朝着他们这边扬了扬手,道:“一起的。”
一起的啊……那应该也是警察。
想起来他们过来坐的就是一辆车,领航员没什么疑问,看着他们的背影渐渐消失,扭头调弯,留了一个人在这边看着,剩下两人带着那俩姑娘赶回去。
骑车的路上,看着雪粒飞
起,他心中暗暗琢磨着人真不可貌相:那三个男的五大三粗说是警察倒是符合刻板印象,但后面那俩,那个斯斯文文的男的和那个看起来瘦瘦的女的竟然也是。
不过转念一想,管他呢,说不定是文员,因为什么特殊情况过来……
但是,他们这里,会常出现什么特殊情况呢?
警察为什么会过来呢?
想到这里,车把不自觉地拧紧了许多,车速提上来了些许。
要赶紧回去打个报告才是。
第92章 锈雪.13“枪响为证。”
身后凌乱的脚步声急匆匆,春饼店门口的那些人全部都反应过来,追上来。
宋思听不敢回头,拼命往前跑着。
慌不择路,昏暗夜色中,还差点被绊摔。
踉跄一步,慌忙稳住身形,听见身后人的叫喊,没敢停,慌乱中躲进一个小院。
借着半开的院门挡住身体,她听见外面的脚步声急匆匆过来,又急匆匆地离开,径直往前去。
埋在围巾下的口鼻因为方才的剧烈运动拼命缓着呼吸,但不敢让人发现,宋思听隔着围巾捂着嘴巴压着抽气声。
慢吞吞地探出身子,她从院门冒出个头,往外看。
路上没有人影,只留杂乱的脚步,往前面延伸,直到消失在路的尽头。
松了口气,宋思听放下心,走出院门。
暂时甩掉了他们,但是道乡就那么大,稍微打听一下,迟早被找到。
心中涌出浓浓不安,她沿着他们脚步的反方向,往春饼店赶——眼下,还是先和杨翠兰汇合。
不知道她有没有回来,有没有遇见那波人……但愿没有。
但事与愿违。
折返回春饼店的路上,宋思听一路小心谨慎,提防着那伙人忽然冒出来,一路上倒是没什么动静,身后,他们也没有折返。
她一路上提心吊胆地,右眼皮总是在跳。
好不容易接近了店门,却见杨翠兰挎着背篓,站在门口与人争执。
宋思听细看了一眼,对面的是春饼店的老板,正伸手攘着她,把她往外面推。
见杨翠兰有些踉跄,她紧忙迎上去,搀着她的胳膊,将其稳住。
瞅着宋思听突然出现,那老板也对她眼熟,再加上刚刚门口闹的那一出,自然认出来:“你问她,是不是,刚刚她还遭人撵呢。”
话落,反应过来,探头看了看她身后的路:“那些人没追过来吧。”
宋思听冷冷看他一眼,不说话。
倒是杨翠兰闻言,目光转到她身上,上下将她打量一圈:“刚刚那伙人追你了?有没有哪里伤到了?”
“我没事奶奶。”
收回视线,宋思听垂眸,说道。
眼瞅着路上空无一人,老板暂时放下心来,但是唯恐那些人再折返,于是推着两人,将她们往外赶:“没过来就赶紧走吧,免得他们又上我这来闹。”
“不好意思啊,我们也是没料到……但是您看这东西我都带过来……”
杨翠兰没动,依旧站在门口,将手上篮子往前递着。
老板眼都不瞥一眼,扭头摆手:“不要了不要了,你这些东西还不够他们来闹一通我赔的。”
闻言,宋思听抬眼,视线隔着玻璃门看向屋内:半开的门帘内,桌子椅子几乎都打翻,地面洒着菜汤,几个大姨正拿着苕帚拖布清扫整理。
默默收回目光,她抿唇,往前一步,站在杨翠兰身前,拽着老板衣角,在他要进门前拦住他。
“干啥?”
老板斜着眼看她,目光往下瞥了瞥,示意她松手。
“多少钱,我赔,但是订的货大老远背下来,该收还是得收。”
她盯着他,一字一顿。
老板还是收了货,也没要宋思听的钱,就拿货款抵了。
清点完,挥挥手,让她俩赶紧走。
挎着空了的背篓,宋思听搀着杨翠兰往家走。
一路上,两人都很沉默。
眼下,经过那些人一闹,靠着卖农产品给饭店供货的路子已经行不通了。
春饼店老板念在这么些年的交情,没有过度追究闹事的这件事,但是刚刚收货的时候,话也说得很清楚,是不会再欢迎她们过来了。
一条来钱的门道吹了,在面对仍有欠款的情况下,举步维艰。
杨翠兰一个老人,她一个学生,想要短时间筹到那么多钱,无异于是天方夜谭。
“奶奶,”宋思听深吸一口冷空气,呛进肺里,她眼前有点花,模模糊糊辛辣着的直烧着鼻尖,她缓缓道,“要不然我们走吧。”
“离开道乡,离开鹤城,离开东北,去哪都行,找个暖和的地方,我打工,刷盘子卖衣服都行,我们不要在这里呆了好不好,我给你养老,我们去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她盯着脚下的雪地,踩上去的每一脚都咯吱咯吱的。
宋拜山去世了,她在这里的亲人也只有杨翠兰一个人了,杨翠兰也只有她。
她们两个在哪里不都能活,在哪里不都是家。
一切重头再来,去哪都是新的开始,去哪都比再留在这里好。
这样想着,这种逃离的欲望更加强烈,见杨翠兰不应声,她转过头看她,又重复了一遍:“奶奶,我们走吧。”
“走什么走,走了你上学咋办?”
杨翠兰拍了一下她的脑袋:“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
“可是……”
“没啥可是不可是的,”杨翠兰打断她的话,“你好好上学,我咽气前唯一的愿望就是看着你能好好的。”
“……”
宋思听收回视线,依旧往前走,但是脚步沉了许多。
她轻声问:“那我怎么样,才是好好的。”
没有得到回答,因为往前,折弯处,将到家门,倏然从阴影中窜出几道人影。
凝目一看,正是在春饼店门口追她的那几个。
宋思听拧眉,拉着杨翠兰正要走,一转身,身后的小路处也不知什么时候堵了两个人。
“可让我们好找,”身后,站在最前的那个缓缓靠近,语气不善,“还钱!”-
“李牧迁,李牧迁,”宋思听追着他的脚步往前走,“你等等我。”
闻言,李牧迁停下来,扭头看她。
“跟过来做什么?”
他问道。
“你跟着警察要干什么?”
宋思听小跑到他身侧,微微仰头,问道。
话落,余光瞥见张裘他们即将消失在路的尽头,收回视线,抬步往那个方向走。
目光在她背影上顿了顿,李牧迁淡敛着眸,缓缓,又睁开,踩着她的脚步,接着往前。
三顺的脚印消失在山坡林前,躲入树丛,消失不见。
张裘一行人在山前止步,仰头看看眼前坡势低缓的小山,拧眉犯了难。
“这……还追吗?”
一名便衣站在旁边,目测了一下可能逃窜的范围,有点不确定地问道。
看着眼前被白雪覆盖的山路,平整雪面上,只留下一串脚印深深浅浅,逐渐消失。
往山上走,能躲的地方那就太多了,更别提雪地上的脚印还可以人为覆盖。
这要上哪找去。
张裘也拿不定主意。
思忖间,身后传来脚步声,他扭头,看着宋思听走过来,还有她身后的李牧迁。
挑了挑眉,张裘语气微微扬着,质问:“你们怎么……”
“分头找吧。”
李牧迁走到山路前,视线停在那串脚印上,没回他,自顾自地说道。
话落,正要往前迈步。
“等等,”张裘伸手虚拦,他跨步上前,移到他面前,“你们怎么跟过来的?””
看张警官急匆匆地,想要帮忙。”
宋思听站在一边,见李牧迁没应声,她插话,补充道。
张裘眉心折得更紧:“警察办案,你们凑什么热闹?”
“都在这等着,我叫人过来,先回去。”
他说着,拿出手机,只是按了半晌,电话拨不出去。
举着手机左右找了一圈信号,一格都搜不到。 ???
奇了怪了,在集装箱那里信号还是满格。
扭头看向另外两人,张裘正要让他们也看看自己的手机,和山下的人联系,李牧迁在这时开口:“这一片都没信号,被屏蔽了。”
话落,几人都看向他。
他则是盯着眼前的脚印,目光缓缓上移,视线落在整个山头。
宋思听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里,蜿蜒的脚印线逐渐消失,白茫茫地枯萎一片。
“你怎么知道?”
张裘眸中带着点狐疑。
“说来话长。”
李牧迁顿了顿,收回视线,目光微微垂着,看着他:“不过张警官不是要抓三顺吗?他现在应该就在山里跑不远,要是再等等,那就说不准了。”
张裘闻言,回身往山林看了一眼。
沉吟片刻,他下了决定:“进山,分头找,谁找到了,枪响为证。”
说着,他从外套盖着的腰侧掏出配枪来。
冷硬的黑色金属在这冰天雪地中倒是很突兀。
另外两名便衣闻言,点点头,应了声是,也跟着拿出配枪。
拧着眉,看着他们手中的物件,宋思听右眼皮又在隐隐地跳,不知道是今天的第几回了,跟抽筋了一样。
不过没有时间计较这些,见李牧迁抬步,她也跟着上前,却被张裘拦下:“两位,山上危险,还是在这里等吧。”
“一份人一份力,我们如果找见了,也会想办法通知警官。”李牧迁说道。
张裘没说话,给其中一位便衣使了个眼色。
便衣领会,走到宋思听与李牧迁面前,伸手隔开他俩与张裘的距离:“二位还是在这里稍等一会,我会负责陪着二位的。”
看着他手上的枪,宋思听微微抬眉,哑言。
张裘顾不得这边,带着另一位便衣沿着那串脚步往山上走。
目光从张裘的背影上收回,宋思听侧目,看向李牧迁。
他正盯着山上的另一个方向,目光长久凝视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93章 锈雪.14鲜血还温热的,刚从人体流……
宋思听护着杨翠兰,缓缓往后退,没挪几公分,周围人围上来,包围圈越缩越小。
直至退无可退,她脸色冷硬:“该还的我们差不多已经还了,剩下的一些人的下岗费我们也会想办法凑,又不欠你的钱,你来堵我们,算什么?”
“老子辛辛苦苦在厂里干了十来年,上有老下有小全靠厂子里这点工资养活,”为首的人闻言,冷哼一声,显然是不服她的话,“当初他宋拜山说跟他一起干,不说大富大贵,但也不愁吃穿,现在呢,厂子倒了。”
“他是死了一了百了,但是我们一群兄弟都要工作,要养家。当初好好的南下时期,就是因为听了他的保证,没有去,现在一把年纪了,老胳膊老腿的,南边形式也不好了,工作机会早就被抢完,你说现在咋办,我们一群人浪费的时间,一群人的就业,谁来管?”
他说得振振有词,旁边一群人也跟着喊着,七嘴八舌地附和道。
宋思听冷眼环看一圈,入眼几个都是个个人高马大的,说出的却净都是些无赖话。
“去哪里,难道不是你们自己的选择吗?我爸当时是求着你们进厂的吗?”
她开口,冷着声,一连两个问题,将那群人问住。
眼见着他们一时沉默,她径直接着道:“该一些人的钱没还,我们会想办法凑,但是再多的,类似于浑水摸鱼想从我们手上敲两笔的,很抱歉,没有一分钱能给你们。”
说着,感受到身后的杨翠兰拽了拽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太过。
宋思听没管,感觉到她要插话拦她,她伸出手,反握住杨翠兰的,指尖在她掌心轻拍,安抚着。
话音落下,见他们面色难看地愣在原地,她收回目光,拉着杨翠兰挤过人群缝隙:“麻烦让让,几位慢走不送。”
但那群人既然选择过来堵她们,自然不是三言两语说两句就能劝走,也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一群人反应过来,互相对视一眼,脸皮不要。
见宋思听她俩越过他们往院里走,领头的人啐了一口,大跨两步上前,一把扯着院门拦着,将门上薄薄铁皮弄得哗哗作响。
“说那么多,不就是明摆着赖账,老子不管你说啥,我们就一个诉求,”他粗着声音,扯着嗓子,道,“还钱!”
宋思听不理,从内推着门呵他松手,那人朝身后使了个眼色,身后几人撞上来,力道之大,直接将门撞得脱开她的手,一下子砸在围墙上,嘭地一声。
手被铁皮边缘划了个口子,宋思听往身后踉跄了两步,感受到手侧汩汩往外流着的血,她拿另只手捂着,指缝里溢出连绵的血丝。
杨翠兰见状,连忙扯过她的胳膊察看着伤势。
也顾不得那群人进了院,见两公分深的口子,杨翠兰急得脸侧涨红,拽着宋思听胳膊要把她往屋里拉,嘴里念叨着:“这得赶紧处理。”
“奶奶,我没事,”宋思听视线不移那群人,挣开杨翠兰的手,拦着他们不叫往里进,“你们这是要干什么,私闯民宅,再不走我就报警了!”
报警的说辞一出来,肉眼可见地,他身后的那群人面上带着犹豫,但还是杵在原地,没有往出退的意思。
依旧是领头那个先发话,表了态。
他没退,反而还又往里迈了一步:“你报警也是我们有理,欠钱不还,我们吃不了穿不了的,只是过来要个钱。欠债还钱本来就是天经地义,报警叫警察来也是让你们还钱,少说那么多,快点!还钱!”
说着,左右看了一圈,直接一脚踹翻了院子角落里堆着的白菜垛子。
也就是这一下,令他身后的人都有了胆,一个二个开始在院子内又打又砸,叫嚷着还钱。
混乱中,杨翠兰想要扯着苕帚驱赶,但是不知道被谁拽了一把,一下子跌坐在地。
宋思听赶紧上前扶,才弯下腰,被人扯着头发拽起身。
“还钱!”
“我们是真没钱,还完欠款身无分文。”
宋思听忍着头皮都要被撕裂的疼痛,拧着眉道。
那些人根本不听,见她们不松口,一把攘开她,冲着里屋的门去。
她一个女生的力气自然不敌他们几个男的,被这力道推得摔倒在地,尾椎骨直直磕上地面的冰,疼得呲牙咧嘴。
顾不得去缓口气,宋思听紧忙手脚并用,到杨翠兰身边,忙看她有没有伤到哪里。
杨翠兰看见那伙人撞开里屋的门,动静越闹越大,顾不得回宋思听了,她急得扶着地面爬起来,踉踉跄跄要往屋里去,嘴里同宋思听念叨着:“报警,快报警!”
见状,知道她们双拳难敌四手,宋思听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机。
才点开通话界面,听见屋里猛然一声什么摔碎的声音,她一颤,手指按在屏幕上,不知道点开了哪条通话记录自动拨出。
刚要挂断,电话攥在手里,微微震着伤口,电话那头传来李牧迁的声音:“喂?怎么了?”
宋思听很少会在这个时间给他打电话,李牧迁眉心微微一跳,接通后,手机贴着耳边,听见她那边嘈杂的动静。
他眸色一凛,认出来其中有男性的叫骂声,他急忙站起身,又唤她:“宋思听?你在哪?”
话音刚落,没等到她的回答,反而是另一道声音从听筒传来:“要报警是吧!”
然后,一道剧烈的声响,电话自动挂断。
听见那边传来两声
忙音的嘟嘟声,李牧迁又回拨过去,等待接听的时间脚步一直在屋里徘徊,从未有过的急躁和恐惧。
直到电话那头语音播报:“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李牧迁脚步一顿,拎起外套匆匆出了门。
电话被抢走,用力一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报警,我让你报!”
那些人表面上义愤填膺,狠狠将残碎的手机部件往外踢。
同时,手上围巾手套往地上一摔,撸起袖子指着她:“报啊!现在赶紧再报啊!”
宋思听强撑着镇定,目光环视一圈,眼看着包围圈越来越小,她无路可退。
余光瞥见大开的门内,几人那些人将客厅搜挂完,即将往旁侧的房间去。
屋里有钱,一点点而已,一千块现金,是她们两个人这一个冬天的各项生活费用所包含。
那些人暴力拉开柜子,看见这一千,搜刮了个干净,非但没有收手,还更加暴戾,大声嚷着:“我就说有,这俩搁这藏一千,别的地方肯定还有,搜!”
闻言,宋思听浑身一颤,隔着围着她的人,看向杨翠兰的方向,她坡着脚闯进屋,猛地扑过去,伸手去抢那一千块。
“不行,我们俩浑身上下就这么些钱了,开学还要给大姑娘交书本费,别的真的没钱了,求求你们……”她喃喃着,魔怔一般,盯着为首的男人攥在手里的几张纸钞,“求你,可怜可怜我们吧,该你们的钱我们会想办法凑,但是我家这姑娘上学的钱真的不能动。”
她说着,要跪下,宋思听见状,喊了一声奶奶,想要挣开人群冲过去,但是身前的人紧紧将她拦着。
“可怜你俩,那谁来可怜我们?”
男人说着,看着杨翠兰扒着他胳膊的手,甩了甩,呵她松开:“苦肉计谁不会,我现在只认钱,你说啥都没用,赶紧松手!”
哪知杨翠兰虽然看着瘦弱,干枯着皮肉的手却像鹰爪一样,紧紧攥着他的袖子不松。
越甩,她扒得越紧,嘴里一直念叨着求求你们,吵得他耳朵痛。
越说越烦,男人逐渐失去耐心,几次推攘无果后,在杨翠兰伸手拽他手时,他一个用力,重重的推着她的肩,将她推翻在地。
终于甩开这个烦人的婆子,男人也因为惯性后退几步,他收了纸钞进口袋,打算回头接着搜屋时,倏然,听见一声凄厉的哭叫。
一愣,他循声看去,宋思听喊了一声奶奶,接着,她撞开身前因为怔愣疏加阻塞的人群,急急忙忙跑过来。
而顺着视线向下,杨翠兰因为他那个推搡,跌出门外,直直往下滚了三级台阶,头磕到坚硬水泥边角上,此时此刻,正闭着眼,悄无声息。
而其额角触阶的地方,鲜血正顺着地面,缓缓,流淌在院内被冰雪盖着的砖地。
鲜血还温热的,刚从人体流出,带着灼热的体温,微微融化着一点点的雪渍-
等了一会,山上彻底没了动静,细细听着,只见风声。
这里冬天的风割人,只是在原地站着什么都没动,裸露在外的皮肤就已经失去知觉。
方才你追我赶的脚步未停,稍微有点活动量,现在只是在原地站着,宋思听有点抗不住,缩缩脖子。
李牧迁注意到,走过来,靠近,问她怎么了。
宋思听没说话,但是他应该也能猜到,思忖一秒,摘下背包。
那位便衣看见,拿枪指过来:“干嘛!”
“拿个暖贴。”
李牧迁说着,拉开背包拉链。
见他真的就是拿个暖贴出来,没有突然整出个武器什么的,便衣放下枪口,盯着他,还是警告了一句:“老实点。”
没再应他的话,李牧迁拆开暖贴对折,做了个简易的暖手宝,递给宋思听:“揣兜里捂一会。”
接过来,宋思听依言,手揣进口袋。
等了一会,暖贴渐渐开始发热,她看着山上依旧没有任何的动静,收回视线。
口鼻埋在围巾里,只露出双眼,她看着李牧迁被冻着的鼻尖和双手,微微泛着点红,她问:“你要不要也暖暖,不冷嘛?”
李牧迁一怔,看着她,隔着镜片,他眸光在她身上顿了一瞬,接着,他摇头,轻声说了句还好,不用。
哦了一声,宋思听看向便衣:“警察同志呢?”
便衣盯着她,没说话。
宋思听自讨了个没趣,收回视线,不再言语。
但一直站在原地等也不是个办法,见两人都八风不动地注意着山上,她有点无趣地在周围这一小片平地左右晃了晃,活动着被冻僵了的四肢。
第N次,徘徊过后,她实在忍不住,重新走到便衣面前,提议着:“要不我们先……”
她想说要不先下去集装箱那边,一直在这冻着也不是个办法。
只是话还没说完,到了一半,她静静住了口。
同时,便衣打着手势示意她闭嘴,而李牧迁那边,也若有所思地从山上移开视线。
倏然的安静中,刚刚微弱的声音在此时此刻逐渐清晰。
踩雪的咯吱声,伴随着粗重的呼吸……并一点点,越来越近。
有人过来!
第94章 锈雪.15“别怕了,一切都解决了。……
心中倏然咯噔一声,宋思听屏住呼吸,与李牧迁对视一眼,他冲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着。
两人没有说话,那名便衣掏出枪来,也跟着缄默。
缓缓,听着声音越发接近,几人听声辨位,认出来来自于另侧山路那边的小坡。
那个方向……不是三顺离开的地方,也不是山下集装箱那边上来的地方。
整个山头,冬季鲜有人迹,不是这两拨人,那会是谁呢……
宋思听不知怎么,想起来之前偶然听闻过的一些新闻。
龙江这个地方靠近西伯利亚,西伯利亚虎到了东北地界,就成了东北虎,早年间,不乏有乡镇里的居民目击过东北虎。
不过那都是早期,不知道是现在实在没有,还是她这几年一直不在东北不了解当地新闻,现在的野生东北虎很少,都被保护起来了。
道乡有个东北虎林园,就是专门负责饲养培育东北虎。
之前宋思听也去逛过,刷着虎纹样式装着防护栏的观光大巴深入林区,能看见雪地上,橙黑花纹的一条大猫。
隔着防护看,倒是憨态可掬,但也仅限于隔着防护栏,伤不到人的基础上。
目前陡然在这荒郊野岭听见这样的动静,在了解到没什么人会过来的基础上,宋思听不可避免地
往这方面想。
或许今天真就那么“幸运”叫他们遇见一次。
视线凝着传出声音那一点,宋思听想到这些,她忽然就有种不安感,目光轻转了转,盯着那名便衣持枪的背影,他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站在原地。
宋思听没动,看着便衣压着步子缓缓上前,臃肿棉服套出的背影,也可看见肌肉隐隐绷紧,拿着枪的胳膊竖举在胸前,摘了手套的手就这片刻被冻得通红,搭在坚硬玄铁上,微微颤着。
他也在紧张。
这种情形下,没法不紧张。
不动声色地调整着自己有点急促的呼吸,宋思听稳了稳心神,想看李牧迁是什么反应,转过视线,却瞥见他的目光不在有动静的那处,而是微微侧着身,看向身后,山上。
顺着看去,张裘两人的脚印在山路上蜿蜒。
这是……
疑惑刚浮起,未深想,陡然却被便衣那边的动静拉去注意力。
转过头去看,他已经即将接近那处缓坡,即将迈过去时,坡上头,蓦然升起一双眼。
头脸都被毛线帽和棉口罩紧紧包着,就只剩双眼还清晰,睫上眉上挂着浅浅的霜,眼锋锐利。
那人是缓缓自坡下爬上来的,看他手套和膝上沾着的雪便可得知一二。
越过坡,突然打了个照面,便衣和那男人皆是一怔。
风卷着雪粒过了一秒,万籁俱寂中,谁都没有料到这一景象。
蓦的一瞬,彼此上下打量一秒,那男人视线由便衣的脸,转过他手上握着的枪。
下一秒,他一扭身,眼疾手快沿坡下滚,半缓半急的坡撑着他的身影极速下坠。
而也就在这一瞬,便衣反应过来,吼了一句:“别动!”
急急忙忙要顺着坡往下。
身影消失前,还不忘扭头,冲着宋思听他们喊了一声:“你俩在这待着,别乱跑。”
接着,身影彻底消失,只听纷杂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定了定心神,宋思听小跑过去,站在坡边,看着那个男人的身影连滚带爬地到了一小小路,站起身,奔着一端拔腿飞奔。
而便衣紧随其后,端着枪,一边呵令他站住,一边紧紧追着他的身影,直至两人消失在她视线之内。
那是谁?
难不成就是三顺?
心上疑虑翻腾,宋思听不知道此时是走是留,回头想着同李牧迁商量一下,却在转过视线时,看见他一步一步,往山上走。
追着张裘两人的脚步。
见状,宋思听喊了他一声:“你去干嘛?”
没应声,他脚步没有丝毫停顿,踩上积雪,雪粒粘在小腿裤脚布料成斑。
“李牧迁,”宋思听见他身影逐渐远去,咬咬牙,她也急匆匆跟上去,深一脚浅一脚踩着及膝的积雪,伸手去够他的衣角,“你去哪?”
她手指紧紧拽着他,站在原地不动,李牧迁被她制停,他停下来,目光盯着正前停了一瞬,而后,泛冷的眸光静静,落在她的眉眼。
他说:“我去看看。”
“看什么?”宋思听没松手,明显是不满意他这样模糊的回答,她蹙眉,“你今天很奇怪。”
谜语人一样的言语和行动。
她终于忍不住,要个确切的答案:“你有什么没告诉我?”
李牧迁看着她,神色虽有些松动,但还是依旧缄默着。
宋思听见他这副模样,这次没有得过且过,她攥着他衣角,盯着他,没松手。
两相无言,都执拗站着,等着个结果。
呼吸间浅浅溢出白色雾气,将对方的面容隐隐模糊。
但就在这模糊的一瞬间,她看见李牧迁浅浅叹了口气,张张唇,似乎正要开口。
只是一个音节还未吐出时。
倏然,枪响。
轰然一声,在谁都没有预料到的情况。
一个激灵,宋思听反激起一身寒毛,下意识往枪声响起的地方看去——就是便衣消失的那个缓坡处。
心中陡然一寒,她意识到可能出了什么事,只是还未来得及反应,下一秒,山上一处,另一声枪响紧随其后。
想起来张裘走的时候说的那句枪响为号。
这是……找着了?
目光略去,眉心紧紧蹙起,她看着山上,辨着位置。
而李牧迁则是当机立断,挣开她的手,往山上跑去。
来不及犹豫,宋思听在被他挣开的一瞬间,也跟着,急匆匆往山上去-
好在,虽然杨翠兰血流得吓人,但好在,受伤不严重。
送去医院看,医生说只是有点轻微脑震荡,没有危及性命。
头没什么大事,但是腿却折了,再加上杨翠兰年事已高,需要住院观察静养。
宋思听得知这个诊断结果,悬了一路的心恍然放下。
医生开了诊断单,要她下去缴费处缴费拿药。
回了神,她伸手,想要接过,身边站着的李牧迁先她一步,拿走单子。
视线转过去,他立在身侧,垂眼看着单子上的列项,点点头:“好的,知道了。”
“还有你这个手,最好也挂个号,要处理一下,不然容易感染。”
医生没管他俩谁接的单子,视线回正,瞥见宋思听布满血迹的手和掌侧微微外翻的伤口,拧着眉提醒道。
闻言,宋思听顺着她视线落去,往回缩了缩手,她闷着声应着,缓缓点头,出了诊室。
背手关上门,李牧迁让她在这等一会,他拿着单子正要下楼。
宋思听叫住他:“谢谢啊……钱的事,我会……”
顿了一瞬,她抿了抿唇,想说钱她会想办法还,但是话将要说出口,想到自己没有一点来钱的办法,又讪讪语塞。
脸侧涨红,有点尴尬,她不敢看他,低头沉默。
“没事,钱的事情慢慢来,”李牧迁盯着她的发顶,放缓语气,沉声说。视线瞥见她的手,他微微折起眉,叮嘱,“你先在这等一会,我下去给你挂个号,有什么事等包扎完了再说。”
说完,没等她回,他急匆匆转身,消失在弥漫着消毒水味的走廊。
宋思听盯着脚下,见他的影走远,才敢抬头看。
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她张张口,怔然。
被一瞬间的疲惫包裹着,宋思听木然柔顺着一双眼,贴着墙边微微有点锈的连排椅坐下。
从绝望中抽出身,思绪还受着当时强烈的冲击,恍恍惚惚。
李牧迁是在那群人惊恐着要离开时出现的。
眼见着见了血,那些人饶是再嚣张,目的也只是过来要钱,谁都没想着闹出人命。
看见杨翠兰倒地不起,一群人慌了,纷纷停下动作,面色惊恐。
推杨翠兰的那个领头的男人尤甚,站在门内,不断往后推,嘴里嗫嚅着:“不是我……我没想着,是她自己……”
慌乱着撇着关系,只是苍白无力。
一群人围着杨翠兰,但是不敢围太紧,在她血迹蔓延的地方之外,人压着人,自动圈出一个隔离带,慌张地,担忧地,惊恐地,紧张地,看着宋思听扑上去,跪坐在杨翠兰身侧。
十几个人将这小院塞满,默默无言,只有宋思听的哭声,在苍白与血红交织的这片空地上,漫散开。
看着杨翠兰额头止不住的血,和她紧闭的眼,宋思听环视一圈,一个个求:“帮我打个120好不好,救救我奶奶,求求了……”
她哭着,眼泪迷蒙着视线,见他们一个二个没有动作,想上去抢手机,但却被推开,挣扎着,跌倒在地。
“这……打吗?”
那群人也没个主意,要是打了120,问起来怎么受的伤,算谁的?
一时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个动作。
所有人视线都聚在那个领头的人身上,等着他拿主意,他也慌着神,面色惨白。
宋思听见他们都不为所动,等着他定夺,跑去拉他衣服,求他:“其他事先放放,我奶奶不能死,先帮忙打个电话好不好,或者去找医生也行,你们不能见死不救,求求了……”
那人闻言,看着宋思听满脸的泪和满手的鲜血,怔了一瞬,旋即一个激灵,将她甩开,他慌了神,张张口,却说不出一个字。
事关人命,谁都不想背锅坐牢。
眸光几个飘忽间,他咬牙,下了决心:“走!先撤!”
反正这里没监控,没有绝对的证据指控他就是推杨翠兰的人,只要把嘴闭严实点,应该就应付过去。
至少比叫了救护车,等着警察过来强。
他不能坐牢。
这样想着,狠下心,他朝周围人都使了个眼色。
那些人很快明白过来,见他拿了主意,纷纷一哄而散,争先恐后从院门往出跑。
宋思听见状,想去拦,一个二个都将她推开,
有些擦过她手上的伤口,重新将其挣开,火辣辣地疼。
最后一个急匆匆跑出去的就是那个领头的,他路过她身边,看了一眼她涣散的眼,狠心不言,脚步匆匆。
出了院门,仿佛将院子甩开,方才的一切都好似没发生过一样。
只是才往出几步,还没走出院子在的那条小路,就见前面的人堵在路上,站着不动。
“杵着干嘛!快走啊!”
他站在后面,隔着人群垫脚,催最前面的人。
还没从攒杂的人头间看出什么状况来,人群缓缓分开。
而最前面,一队穿着制服的警察,显在眼前,在他们前面,则是一个颀长的影。
李牧迁带着警察过来,好几辆警车停在路上,居民纷纷探头看。
警察抓了人,分别压上车,又空出来一辆,将杨翠兰送去医院。
宋思听心神不定,顾不得李牧迁是怎么赶过来的了,只恍然,被他拉着,带着一起往医院去。
好在,万幸中的万幸,杨翠兰没有什么大事。
心脏被吊起,在经历一路的担忧、害怕、恐惧,到了刚才,听见医生的诊断结果时,已经彻彻底底地降落,缓缓,回了原地。
坐在诊室外面,想起方才李牧迁镇定身影,缓缓,后知后觉,在她心底反刍出一阵心安。
手摊在膝盖上,盯着手上的伤口,和狼狈的,还沾着血和水渍的衣服面料,宋思听眼眶渐渐温热,眼泪一颗一颗,滴落。
无声的哭泣,带着今晚无数的委屈和后怕。
逐渐,泪水模糊了一切,瓷砖地面上反着的光影在她眼内斑驳。
因此,直到一条影,缓缓停在她身前时,她才反应过来,顺着裤脚往上看。
李牧迁站在她面前,不知道是她视线太过模糊还是确有此意,她看见李牧迁的眉眼间蕴着一丝心疼,缓缓,蹲下身。
目光随着他的动作往下,与他平视,宋思听看着他一双眼,眼中的泪止不住,沿着眼眶漫出。
“别怕了,一切都解决了,”李牧迁看着她哭花了的脸,轻声说。见宋思听呆坐着,他从兜里掏出面巾纸,一点点,沿着她的泪痕,顺着擦去,“没事的,他们不会再来找你麻烦了,不用怕了。”
不会再来……
宋思听消化着他话里的意思。
还没想清楚,就听他接着道:“我已经将欠的这些钱给他们了。”
“以后你和奶奶,不用担心钱的事情,都由我来负责,好不好?”
他看着她,神色认真,一字一顿,轻声道。
第95章 锈雪.16谁会在山里挖一座地窖?
雪被盖了满山,这里自从雪后便人迹罕至——也许雪前也没有。
所以放眼望去,白皑皑的一片,雪面平整,最上面薄薄的一层晶化,反出点点碎光。
光秃棕白的树干就从这茫茫一片白中孳出来,或密或疏零散站着,能够叫人有个参照,勉强辨认方向。
贴着张裘二人还有三顺的脚步走着,直到一人脚印随着凌乱雪堆消失,另两串脚印也停下来,徘徊在雪面上,杂乱分析着。
李牧迁在这堆脚印前站住,后又沿着杂乱中揪出的新的两串脚印,向着一个方向看去。
跟在他身后,宋思听自然也看见这一场面,顺着那两串脚印跋涉的地方遥指,她说:“张警官他们应该是往这边去了。”
点点头,李牧迁浅浅嗯了一声,但却收回视线,没随着那个方向去,而是转了个向,走上没有脚印的雪面。
“你去哪?”
宋思听问他。
“帮忙找人。”
李牧迁言简意赅。
“张警官他们去了这边。”宋思听站在那两行脚印前,重复一遍,提醒着。
话音落下,见他的背影缓缓停住,接着转过身来,看着她,道:“他们回来的时候应该会顺着原路返回,你可以呆在这里,和他们一起下去。”
他话不对题,宋思听忍不住蹙眉。
还没说些什么,李牧迁却收回目光,接着往前去。
“我不走,”见状,宋思听小跑两步,跟上他,“我和你一起。”
“……”
李牧迁到底没拒绝,他一言不发,沉默着往前走,时不时停下,辨着方向。
不像是上来帮忙找三顺,倒像是……
宋思听忍不住问他:“你这样,能找到他吗?”
“……不知道,看情况吧。”
李牧迁说。
张张口,宋思听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冻得脸和手都失去知觉,刺痛的。
她拉紧了羽绒外套的连帽,缄默不言。
山里一片素白,即使有树木在其间穿插着,也容易迷失方向。
走着走着,身体慢慢失温,宋思听感觉身上开始冷热不清,逐渐有点撑不住了,脚步迟缓了许多。
或许是听见她步调不一样的动静,李牧迁缓缓停下,转身过来,看见她脸上不正常红,他伸手,摸着她的脸,探着温度。
宋思听静静看着他,半晌,问:“还要多久能找到。”
这样长时间在外的冻法,让她想起东北一句形容人的俗话——虎逼哨子。
她觉得他俩现在这样漫无目的地在山上乱逛,就很像。
但是她可能是漫无目的,至于李牧迁,他有没有什么目的,她就不得而知了。
察觉到她脸上一片灼热,李牧迁收回手,眉心紧了又紧。
他视线环视一圈,看着周围的雪,又看了看两人过来时模糊的脚印。
他说:“山上应该有采山的屋子,可以先找找看。”
“这地那么久没人来,早被拆……”了吧。
话还没说完,她被带着他体温的外套裹住,闻见上面淡淡的松木味道,宋思听噤了声。
看见他身上不算太厚的羽绒内胆和毛衣,宋思听扯了扯正被他往她身上裹着的外套,语气有点迟疑:“你这是……”
“先暂时保个暖,”李牧迁把拉链拉好,看裹着两层棉服还身型有些瘦弱的人,不免蹙了蹙眉。他顿了顿,拉起她的手在掌心握着,一边暖着她一边接着往山上走,“没人来应该还不会被拆,这个位置,应该也离得不远。”
宋思听将信将疑。
没说话,跟着往前。
不知道多久,视线的一片雪白内,闯进一座木屋。
她掀了掀眉——还真有。
有的采山人和守山的人会临时在山上扎脚,所以一般来说,山上是会出现那么一两个临时屋子,供人歇息。
没有床,也没有家具,通常就只有一个小屋子,立在山里某处,门上不挂锁,需要暂缓的自然进来。
之前宋思听跟着杨翠兰往山上跑的时候,也见过这种小木房子,不过一直没往里进过,只在外面探头看一眼。
小小的窗锁起来的窄窄屋内,遍着木头的潮湿气味。
李牧迁领着她推开门,门没锁。
这个小木屋比她之前见过的面积更大一点,二十几平,甚至还有地毯和简易的柜子,铺在砖平着的地面上,尽管地毯已经脏污到不成样子,辨不清上面的花色,但也算是比较奢侈一点的环境。
走进去,关了门,即使屋内没暖气,但把外面的风一挡,也算稍稍回了点温。
宋思听当即把他的衣服脱下来还他,伸手接过时,她还趁机摸了一下他的手试了一下-体温,冰凉的……也或许是她的手也冰。
李牧迁理了一小块地面出来,问她要打火机。
——早上她站在门口抽烟,他看见了的。
宋思听翻出打火机,试了一下火,递给他。
左右环视一圈屋内,看不见可燃物,虽然柜子是木头的,但总不能把人家唯二的家具拆了。
正思忖着,李牧迁接过打火机也下意识试了一下火,揣进口袋里抬眼看她:“在这稍微待一会,我去找点干柴。”
现在外面雪封着,真有什么枯的树枝被雪一裹,化了后也是湿的,不太能燃起来。
果然,等了一会,见李牧迁抱了一小点碎枝进来。
他在地毯裸在外面的
一片砖地将碎枝摊开,宋思听蹲在一边帮他分拣。
手一摸,冰凉的带着雪碴子。
好在现在屋里也足够冷,雪粒都没化开,抖抖就掉了,但是凉得像铁一样的枝子,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轻易点着的。
“这个应该点不太着。”
宋思听看着他把碎枝在地面搭成堆,轻声提醒道。
嗯了一声,李牧迁点点头。
他也知道。
所以下一秒,他脱下外套,将羽绒服连着帽檐上的毛领拆掉:“这个可以。”
“……”
宋思听沉默一瞬,也跟着脱外套,她也有个毛领。
拉链才拉下,李牧迁看见她的动作,放下手里的活伸手过来给她又把拉链拉上了。
“不用,一条足够了,只是助燃。”
说着,他把她的拉链拉到顶,牢牢将她裹住后,他打开背包,找出点纸,和毛领绒毛混在一起,搓着,拿打火机点了。
火苗窜起一束小小的光,暖黄色的,跳动的影浮在他的眉眼,照出一枚氤氲的亮的团。
点点的热度,微小的,但也明显。
宋思听蹲在他对面,盯着这团小小的火攀上绒毛一点,吞吃着纸巾碎屑,然后爬上树枝,一瞬间生长起来。
火堆成功燃起,烤着脸侧一点,刺痛的。
李牧迁站起身,去把小窗打开通风,顺便将门掩上,不叫外面的寒意大片泄进来。
盯着火堆看了一会,宋思听敛目,看着脚下踩着的地毯边沿,也跟着站起来。
地毯离得稍微有点近,怕引着,想将它往反方向挪挪。
厚重的一张,拖得有点吃力,李牧迁过来搭把手,与她一起弯腰掀着地毯一角,往外抽。
地毯下盖着的青灰色砖面露出来,灰积在缝里,随着他们的动作扬起一点,又落下。
见边沿和火堆的距离合适,宋思听刚想放下手,视线瞥见一点,却迟疑着,又往后拉了一点。
“怎么?”
李牧迁见她目光盯着边沿一处,也跟着看去。
一块黑色的铁皮显露在视野里。
凝了凝眉,宋思听放下手,踩着地毯走过去,弯下-身看清了,铁皮是嵌在地面上的。
不薄,目测很厚,坚硬的。
李牧迁也走过来,他视线沿着铁皮被盖住的地方,伸手掀开那部分的地毯。
掀了一点,看不见头,索性将这半边都折了过去。
这下看清全貌了,四四方方的,大概有着四平的面积,严丝合缝地卡在砖缝里,做了内嵌的提手,边上是一个小小的锁眼。
“这个是……地窖?”
宋思听看着这个分明是一扇门的样子,不由地蹙眉沉思。
谁会在山里挖一座地窖?
李牧迁扯了一下那个内嵌的提手,铁门纹丝不动。
“被锁住了。”
他蹲下身,指尖摸过锁眼,敛目细思。
宋思听也跟着试了一下,确实是拉不开。
看着那个锁眼,她想起来之前在老宅:“你学过撬锁,这个能打开吗?”
不怪她好奇,主要是现在在这个地方,出现这么一座地窖,属实可疑。
话音落下,她扭头,看着李牧迁,等待他的动作。
却见他摇摇头,沉声道:“打不开,这种锁不是常规的那种,要么有钥匙,要么就只能暴力拆。”
暴力拆……宋思听环视一圈屋内,没有合适的工具。
但又不忍就这么放弃,她俯下身,细细看着锁眼:“要不你试试?”
说完,再次扭过头,看他。
李牧迁的侧颜近在咫尺,他垂着眼,眼下一层薄薄的影,盖住眸中思绪。
好半晌,他一言不发,起身,从背包里翻出一根铁丝,弯折几下,对着锁眼插进去。
抿着唇,宋思听忍不住目光紧紧随着他的动作,也看着那枚锁眼。
捣鼓一回,铁丝卡住,李牧迁将其抽出,摇摇头:“不行。”
有点泄气地往地上一坐,也不管脏不脏了,宋思听抱着膝盖,看着那扇铁门沉思。
既然打不开,也不白费力气了,门后的景象被锁住,但是她的好奇心和种种疑虑却不断翻腾着往外冒。
开闸泄洪般,头脑风暴。
这座山,山里的小屋,屋子里的地窖,逃跑的三顺,远道而来的警察,还有老宅被翻……
种种迹象联系在一起,其实很好猜,稍微联想一下似乎就能得出答案。
但是,宋思听蹙眉。
——也只是猜测和联想,动机呢,证据呢?
她想不明白。
第96章 锈雪.17他们现在该怎么办。
缴完费,处理完伤口,宋思听随着李牧迁一起往住院部走,去看看需要给杨翠兰准备什么住院的东西。
手上裹着纱布,厚厚一层,圈着整个手掌,要合掌都甚为艰难。
医生说好几天都不能碰水,等一个疗程过手上敷着的药药效过掉,再过来拆纱布换药。
宋思听当时听着恍恍惚惚,只记得酒精棉球擦过伤口,蛰得生疼。
她眼泪不断往下落,医生看见,笑着打趣让一旁的李牧迁哄哄。
话音落下,但见两人都很沉默。
医生察觉到不算太轻松的氛围,也有眼力见地住了口。
盯着棉球沾血又换掉,泠泠的金属碰撞声在沉寂的诊室内回荡,宋思听另只手抹了抹眼泪,几番过后,一张面巾纸被递到她手边。
不用看,就知道是谁递过来的。
但她没接。
李牧迁的好意她受得够多了,先是无偿补课,然后再是帮忙还清欠款,现在又和她说,以后她和奶奶他来负责。
先不说他就只比她大上一岁,目前还在读,自己也是个学生,该怎么来承担她们家的欠款,还有就是,她也不想欠他什么。
或者说,不大想让他看见她的这些不堪。
钱财的纠缠,生活的困苦,她都不想展现在他面前,不想露怯,起码要和他是平等的。
所以,走在医院廊桥上,看着李牧迁的背影,她停下来,嗫嚅着,不知道如何开口。
和他说不用管她们吗,但是目前欠款是他还的,住院费也是他交的。
自然接受吗,但是凭什么,他凭什么帮忙,她凭什么接受。
李牧迁在前面跟她轻声说着待会要给奶奶买什么,之前他妈妈住院,他有陪护的经验,他告诉宋思听说不要怕,医生都说了,奶奶很快就能好。
说着说着,感觉到身后没了动静,他转过头,看见宋思听落在不远不近的身后,静静看来。
“怎……”
“就到这吧。”
他一句话没问完,就被宋思听打断,她说着,示意他停下,别再往前。
暖廊暖气很足,身上微微冒着汗,但是宋思听手脚却有点发寒,她深呼吸一口气,抬眼,对上他的目光:“很感谢你,不知道怎么报答,也不好意思再麻烦你,所以,就到这吧,治疗费和欠你的那些钱,我……我会想办法还的,只不过可能没那么快。”
“……”
“如果只用物质的交换就可以简单将我们摘清,那就好了。”
话音落下,沉默片刻,她见李牧迁开口。
两人有着一定距离,他声音又很轻,近乎呢喃。
宋思听没有听清,但是看见他垂下眼下的影,又没有勇气再一次开口 。
两人悄然无言。
透过暖廊的窗,她余光瞥见外面细枝张狂的树影轻轻晃着。
转头看去,她静静想着,应该是起风了。
鹤城风大,这点反复提及,是因着冬天的风确实不太好受。
凛冽大风吹得冷更冷,冬更冬。
这样的天气,吹在人身上的风,肌肤触感是从刺痛到麻木。
即使现在站在暖廊里,还是能依稀回忆。
“麻烦你了,现在也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缩了缩脖子,宋思听视线从窗外收回,但也没再看李牧迁,只盯着脚尖阴影遮着的一小块地面,闷声道。
言语打破沉默,话音落下时,又归于沉默。
半晌,她看见视线范围内,细长的影缓缓接近。
李牧迁站在她身前,盯着她垂下的发顶,淡声应了一声嗯:“那我先回去,你和奶奶也早点休息,有事给我打电话。”
说完,影子移开,自她身侧擦过。
站在原地停了很久,直到脚步声渐渐转小,遥远,最后消失不见。
宋思听抬眼,走到窗边。
这个位置能看见医院的大门。矗立在寂静夜色里,门旁立着一盏暖灯。
她算着时间,不知过了多久。
修长的,漆黑的影出现,慢慢没入灯下,是李牧迁。孤寂的背影同脚下的影连成一条线,然后影子被灯照得转了向,他的肩也落上一层暖黄的光。
李牧迁走了。
确实,目前的情况,他们好像都需要缓和。
……
找到杨翠兰的病房,十张床位不紧不松地放着,住满了人,旁边也挤满了陪护的家属。
这样拥挤的空间内,却格外安静,只有医疗仪器时不时的响动。
杨翠兰的床位在窗边,玻璃是凉的,但是窗下墙面的暖气管又烘着。不算冷,但是宋思听走过去的时候,还是下意识替杨翠兰拉了拉被角,盖住她的肩。
一点点的动静,原本正闭着眼的人睁开眼,扭过头来看她。
床头依稀的灯光照得杨翠兰布满皱纹沟壑的脸更加明暗分明,一双盖在眉骨轮廓阴影下的眼满是疲惫。
“奶奶……”宋思听小心翼翼地扯过旁边的陪护椅坐下,看着她,喃喃开口。
杨翠兰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开,看向她身后,而后,又转向病房门口。
知道她在找谁,宋思听垂眸,低声道:“他回家了,太晚了,我让他先回去休息。”
闻言,杨翠兰叹了口气,气口很长,似是放松,似是烦闷。
宋思听坐在一边,等她悠悠转回视线,低声劝道:“你不用担心了,早点休息,好好养伤。”
“听听……”
杨翠兰闻言,没有睡下。她看着宋思听,往上坐了坐身,正视着她,轻声开口唤着。
嗯了一声,宋思听见她似乎是有话要说,耐心等着她接着开口。
杨翠兰却只得哑言,只看着她,欲言又止。
半晌,她又叹了口气,无奈说了句:“那个谁,他明天有空吗,他家在哪,我明天出院想和他谈谈。”
“可是你的伤……”宋思听一怔,听她说出院,视线落到杨翠兰额头包着的伤口上。
杨翠兰摇摇手:“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这点小伤,磕着碰着,不算什么。”
话落,她紧接着道:“但是你,还年轻着,现在这样,欠着钱又……唉,也不是办法。”
“明天我还是去见见他吧,他如果忙,也可以另外约个时间。”
杨翠兰坚持道。
宋思听沉默许久,终究,点点头:“我问问吧。”
说完,她扶着杨翠兰躺下:“你先早点睡。”
伤情虽不重,但是看在杨翠兰年事已高,还是需要静养,再加上老年人本来基础病就多,杨翠兰自己也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状况,没再坚持,确定好了这件事后,便顺着躺下去,闭上眼。
走出病房,宋思听轻轻带上门。
站在走廊上,她靠着墙,盯着地面上光洁瓷砖反着的影,陷入沉思。
事情走到这一步忙,她和李牧迁之前的牵扯,好似黏着着的细密丝线,牵扯不断。
欠他的够多,他给予的也足够多,绝不是之前简单的帮忙补课的交情就可以一言概之的。
那么,所以现在,他和她,算作什么呢?-
日光渐渐下沉,趁着天黑之前,李牧迁又出去找了一些干柴,宋思听跟着一起,也抱了点沾雪的碎枝回来。
屋里小小的火堆在烧着,最开始引燃的枝条已经烧得焦黑,成了烬。
为了通风防止一氧化碳中毒,木屋开着小窗,虽然有火堆烤着,但也不是很保暖,只是保证基础的体温。
这一点点火,绝对坚持不了一晚。
起码现在宋思听已经感觉自己的双脚被冻得没了什么知觉。
地上铺了李牧迁棉服里面的一层羊绒开衫,隔着脏,两人坐在这一方小小空间,肩挨着肩,面前跳动着的火光在沉默的眉宇间跳跃。
天黑得早,要是下山,走半路就要抹黑赶路,雪天里要是在野外迷路,不是闹着玩的。
但是待着这里一晚上,大概率也会失温而死。
手机早就在上来前被冻得没电自动关机。
眼见着窗外的日头渐渐落下去,两人守着火堆和一个打不开的地窖沉默。
沉重铁门下,到底是什么,引起宋思听好奇,思来想去,想不清楚,还不如先担心一下自己的处境。
她有问李牧迁,他们现在该怎么办。
毕竟现在,一直待在这里是等死,主动下去也是找死。
横竖都死,到头来反正莫名其妙看淡,李牧迁气定神闲,她也心态平和,只抱着膝盖安静感受自己已经麻木的四肢。
李牧迁往火堆里填着柴,挑了一点火,跃动在枝条尖细的顶,他盯着火舌慢慢爬下,在即将烧到手的时候将其丢回火堆。
他淡声道:“之前枪响,张警官他们应该已经找见三顺了,沿着脚印回去,能看见我们的路线,现在没下雪,脚印深,一路顺着,能找到我们。”
张裘他们不会见死不救,但是……
宋思听忍不住看他,盯着他的侧颜看了半晌,她侧脸枕在自己的膝盖上,终究还是忍不住说:“没想到你还有会这样给别人添麻烦的一天。”
毕竟从认识他开始,就好像经常是她给他“添麻烦”,习惯了之后,他给她一种什么都能解决的感觉。
这次,张裘他们虽然会上来救,但是要支配多余的警力,但是到底,也是给他们添了不少麻烦。
话音落下,李牧迁抿了抿唇,默默添了一根柴,没说话。
话都说到这里,宋思听索性借着这个机会一起问了,没有管他的沉默,她接着开口:“所以,莫名其妙上来,是为什么?”
说话的同时,她伸手,捏着他的下巴,微微使力,令他视线转向自己。
似乎是没想到宋思听会直接上手,李牧迁眸光很明显染上一丝诧异。
不过很快,就被沉思着的幽深盖住。
他看着她,对上她的眼。
宋思听看得很清楚,他神色停顿的这个空隙分明在说诉说着迟疑。
迟疑,就代表考虑,考虑,就说明或许愿意开口。
于是,她又将问题重复一遍,末了,她又补了一句:“到这份上,就不要对我说谎了。”
沉吟片刻,李牧迁垂眸,主动切断两人目光的链接。
他伸手,握着她正掐着他下巴的手,拉在掌心,合拢。
攥着她的手,李牧迁感受到指尖处的冰凉,又紧了紧手指,用手心一点微弱的温度帮她暖着。
盯着两人手指交握时相贴的手指纹路,他开口:“是为了找这间屋子。”
“证实一些猜测,”他顿了顿,说,“而现在,基本可以确定。”
第97章 锈雪.18有点眼熟……
找这间屋子?
宋思听闻言,目光从他脸上移开,环视一圈,最后定在地窖口上。
是找这间屋子,还是……
毕竟屋子只是普通的屋子,唯一的疑点只有这个地窖。
视线顿了顿,她问他:“所以你在过来前,你就知道会有这个地窖?那你刚刚还……”
还有点惊讶。
说话时,宋思听的目光顺着看回他,还没说完,便见他摇头,纠正道:“不是,我也不知道。”
“我只是猜到这里或许会有个可供人住的地方。”李牧迁轻声道,说着,又往火堆里添了一根柴。
供人住?供谁住?
宋思听看着他,张张口,刚想接着往下问去,视线内,却见他突然抬眼,目光往小木屋的门口看去。
顺着他的目光
,宋思听也转头,瞥见窄窄的一条门缝外,天色已然全黑,浓到化不开的夜色里,有着那么一点点的,依稀的,白色光点。
是张裘他们?
脑中蹦出这个猜测,宋思听连忙随着李牧迁站起身。
大概是坐得有点久,再加上失温症状,膝盖以下都没什么知觉,一片麻木。
身形有点晃,李牧迁注意到,伸手扶着她的胳膊。
缓和一会,宋思听方感受到双腿的存在,撒开他的手,刚想迎出去,李牧迁却将她拦住:“先等一下。”
顺着面前横档的手臂看向他的脸,宋思听微诧:“怎么了吗?”
“先把这个归回原位。”
李牧迁视线转去那张被他们拖开的地毯。
说着,脚步急匆匆,走到地毯边,弯腰掀起一角。
宋思听见状,目光在那个地窖口和小木屋的门徘徊几瞬,脑中纠结一个来回,还是走上前去帮忙。
贴着之前地毯边沿积的灰的那一线,两人严丝合缝地将地毯扯回原来的位置,脏污的毛面盖住地窖门,隐盖了这间屋子的疑点,表面看上去平凡普通。
做好这一切,拍拍手上的灰重新走回火堆前,门外的踩雪声已经清晰可闻,还伴着强光手电筒的光一晃一晃地,有人在外面喊着他们两人两人的名字。
顾不得问李牧迁一切的原因了,宋思听和他对视一眼,快步走到门边,敛起思绪,拉开门。
门大开的那一秒,外面的风雪和一道光柱一起扑过来,宋思听下意识伸手挡住,偏头闭上眼。
但就这一瞬间,也足够来人认出她。
她听见一道熟悉声音唤她:“宋小姐。”
而后,顿了顿,又道了一声:“李先生。”
手电筒的光照往下照了点,宋思听适应了眼前光线,睁开眼,看回门外的同时,余光瞥见李牧迁也走了过来,站在她身后斜侧。
而外面,脚步声又往前一点,张裘掌着灯走在最前,身后跟着三个人。
他上下扫了她和李牧迁两眼,看见他们无碍,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但是下一秒,眉目间又升起厉色,语气也不太和善:“两位真是让人好找。”
“我们……”
宋思听张张口,刚说两个字,身后,李牧迁截话道:“不好意思,给大家添麻烦了。”
顿了顿,宋思听便也顺着他的话接了句:“不好意思。”
张裘抿着唇,没有回答,很明显,心情不大好。
也确实,冰天雪地里走那么久找人,任谁都不会开心。
很识趣地,宋思听不再多言,根据之前李牧迁的行为,她也将地窖的事情吞在肚子里。
收拾了东西,拿雪灭了火堆,张裘身后的警察发给他们两人一人一支手电,张罗着抓紧下去。
这期间,张裘倒是进了木屋环视一圈,但见没什么特别的,又退了出去,在外面点了支烟。
余光注意到他这一举动,宋思听看了李牧迁一眼,他垂着眸,缄默不言。
打着手电,踩着一路的脚印和标记下了山,之前他们等着的空地上,此时此刻有点拥挤。
几个警察,还有集装箱房那边的领航员和挺多辆雪地摩托。
看见他们下来,几个人迎上来,宋思听认出之前在山下看着他们之后又去追人的那个警察也在其中。
见他无碍,宋思听不由地好奇,三顺和那个突然出现的人有没有抓住。
不过现在不是问问题的时间。
雪地摩托一辆接着一辆,将他们载回集装箱那边。
还是之前载他们过来的那辆面包车,但是司机换成了警方这边自己的人,和之前一样的座位安排,带着他们往民宿园载。
黑夜中,只有车前大灯遥遥指着路,车内光线昏暗,张裘在打电话的声音清晰可闻,宋思听即使没有故意听,但也能通过他的只言片语,应该是在安排工作。
坐在窗边,她视线顿在车窗上自己的一层浅浅的影,缄默着。
过了好半晌,张裘那边电话打完,没了动静。
车内陷入沉寂。
原以为就会这么沉默着直到回去,等车子不知道转了几个弯后,张裘却倏然开口:“二位为什么要上山?”
来了。
宋思听回头看了一眼,与李牧迁对视一眼。
还是问了,该躲的躲不过。
“帮忙找人。”
“有点害怕。”
几乎是同时,她和李牧迁脱口而出。
张裘声音染上一丝狐疑:“到底是找人还是还是害怕?”
宋思听抿唇,顿了顿,解释道:“都有。”
“当时那位警官去追人,我们怕那个地方还会跳出来人,毕竟我们手无寸铁,怕出什么意外,打算跟着张警官你们的脚印上去躲躲。然后看见地上的脚印,想着来都来了,就帮忙找找,谁知道……”
说到这,她语气诚恳:“再次给你们说声抱歉,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
话音落下,李牧迁也随着补了句道歉。
张裘冷哼一声,没说话,但是也没接着追问。
毕竟宋思听给出的这个理由也确实合乎情理,眼下见两人没出什么意外便是好事。
他沉默的这个空档,宋思听眼见话头打开,半是好奇,半是为了揭过话题,紧着问道:“对了,张警官,三顺和那个突然出现的人,抓到没有?”
“嗯,”张裘在后座点点头,“抓到了。”
话音落下,一串手机铃声响起,张裘接起电话,没有再多说。
目的已经达到,宋思听暗暗松了口气,闭上嘴,不再多言。
车子驶回民宿园,停在之前那个接待处房子前。
大晚上的,这里分外热闹,还没进去,便能透过玻璃看见里面来回走动的憧憧人影。
推开门掀开棉帘,张裘带着他们走进去,屋内的暖气一瞬间包裹上来,冻了那么久陡然感受到热度,宋思听感觉全身的血肉都密密麻麻地刺痒。
几乎是他们进去的一瞬间,屋内原本的聊天声便戛然而止,掉针可闻。
不过只有几秒,紧接着,一道声音打破沉默:“听听。”
宋思听循声看去,是穆淼。
她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来,一脸焦急地扯过她,上下扫视着:“没事吧。”
顺着她这声,屋内其余人也反应过来,纷纷围过来。
张裘他们被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拉到一边。
顾不得看过去,宋思听迎着穆淼的视线,任由她将自己浑身上下扫过。
眼见她没看出什么大碍,缓了口气,宋思听安抚笑笑:“我没事。”
“吓死我了,”穆淼一把抱住她,“怎么就失踪了呢?”
身子因为她这一忽然的动作有点僵硬,宋思听想拍拍她的肩以表安慰,但是看看她身上白色的皮草,再看看自己沾着灰的手,还是蜷蜷手指,悬空着:“这个……”
她顿了顿,视线越过穆淼的肩头,看向李牧迁。
见他轻轻摇头,宋思听收回目光,打算搪塞过去:“这个说来话长,不过我确实没事。”
“没事就行,没事就太好了。”
穆淼松开她,显然也不打算追问。
缓了口气,越过这一茬,宋思听环视一圈屋内的人——有穆淼团队的那些,还有一堆工作人员,然后就是之前在张裘身边
见过的那几个便衣,和几位前两天没见到的穿着制服的警察。
应该是这边分部的警察或者是刚从张裘在的警局调过来的警察。
此时此刻,除开穆淼,绝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随着张裘落到屋内一角,那边被几个警察重重围住,人和人组成的人墙,明显是在防着什么。
心中有个大致确定的猜测,但是宋思听还是轻声问着穆淼:“那边是怎么了?”
穆淼顺着她目光看过去,在她身侧压着声解释着:“天还没黑的时候,警察铐了两个男的过来,看到现在。”
“两个男的,是谁啊?”
宋思听问道。
“这就不知道了,我也没看见脸,警察围在旁边我也不敢过去看,”穆淼说,“当时好像就是要押他们走还是要做什么,不过有消息说你失踪了,大部分警察就出去找你们了,现在都回来了,应该要给那两个人押走了吧。”
宋思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样啊。”
那这两个人应该就是三顺和那个突然出现的人。
看样子是顺利抓到了。
就是不知道抓他们干嘛,和林德飞的案子有没有关联。
但是现在看张裘和那边的警察低声交谈着,应该也不是去问事的时机。
歇下心思,宋思听静声观察着,看着张裘和几名警察聊着些什么,然后,就是那几个围着的警察让开空来,露出其身后挡着的沙发和沙发上坐着的两个人影。
宋思听还想看两眼,那些警察在张裘走过去后,又组成人墙围上。
距离有点远,听不见那边的交谈。
见实在得不到什么信息,宋思听敛回目光,后知后觉满身疲惫。
正想着找个位置坐下歇会,忽然,感受到身后的玻璃窗外闪过一线红光,她扭过头看去。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门口,驾驶座门打开,司机下来,拉开后座车门。
紧接着,车内下来一个黑色人影,站在门口灯下,依稀辨认出是一个中年男人。
有点……
宋思听眯起眼,目光停在他脸上,心中划过一丝异样。
有点眼熟。
她在看他的同时,那个男人也注意到她的视线,微微扭过头,与她隔着玻璃窗对上视线。
这一瞬间,宋思听从久远的记忆中找出一张面孔来,与眼前的这号人对上。
她心中咯噔一下。
第98章 锈雪.19“谢谢你啊,李牧迁。”……
手机在小院的时候被摔坏,现在开不了机,肯定是不能用了,但是宋思听记得李牧迁的电话号码。
站在走廊缓了一会,她问旁边陪护的家属借了手机,给他发了条短线留言。
大意是传达杨翠兰的意思,念在用的是陌生人的号码,她在结尾又补了一句:「不用回复,如果明天你有空愿意过来的话,我在一楼大厅等你。」
发完短信,宋思听把手机还回去,回了病房,杨翠兰的病床前。
或许是轻微的声响惊动,也或许她现在也有着无法入眠的心事,总之,那么久了,杨翠兰还没有睡着,感受到宋思听回来,睁开眼睛看向她。
医院不算是太舒适的环境,看见她一脸疲色,杨翠兰支她回去休息。
——这家医院离滨湖苑很近,倒是可以过去凑合一晚,但是……
宋思听摇摇头,催杨翠兰早点睡,自己只道:“不用了,我在这看着你也方便,在学校趴着睡惯了,在床边趴一会就行。”
话落,给她掖了掖被角。
凌晨这个点,本就是老年人的熬夜极限,何况此时还伤着,杨翠兰累极,也不再争执,往另边挪了挪,说了一句:“要是实在不舒服,上来和我一起挤挤。”
说完,她闭上眼,不消几息,沉沉睡去。
听见杨翠兰匀长的呼吸,宋思听视线从她身上收回,抽开旁边的椅子坐下。
闭上眼,她趴在杨翠兰手边,侧枕着自己的胳膊。
掌心轻轻盖在她的手背上,感受到她手上松弛枯萎着的皮肉,宋思听盯着她的手,手指轻轻握住,摸见她掌心深深浅浅的纹路,还有粗糙坚硬的老茧,厚实,却又瘦小。
肉眼可见的苍老,本是安享晚年的年纪,却痛失骨肉,负了那么多债,还要再拖着一个她。
手指轻轻描摹着杨翠兰掌心的纹路,宋思听呼吸逐渐带着点潮热。
她闭上眼,双眼酸胀。
在黑暗中无声地静默流着泪,因为侧枕着,自眼角流出的泪水在山根侧旁积成浅浅一个小洼,眼泪在此萦聚。
是泪水的重量。
压得宋思听喘不过气,她咬着嘴唇,竭尽全力,无声地大口喘息。
所以呢,她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呢?拖油瓶?麻烦精?
……
一夜未眠,总是半梦半醒,坐久了腰也痛。
快到天亮的时候,宋思听轻手轻脚地起身,去到走廊站了一会,揉着酸胀的脑袋,总感觉精神有点衰弱。
不确定今天李牧迁会不会过来,她先回了滨湖苑洗了个洗漱,换了身衣服。
外面的风吹得脑袋愈发疼,等她再回到医院时,天光大亮,推开病房的门,杨翠兰也已经起床,靠坐在床头,正和身旁站着的人说话。
目光触及那人的背影,宋思听定在门口哑言。
片刻,杨翠兰余光瞥见她,微微一愣,住了口,转头看来。
“听听,去哪了?”她问道。
话音落下时,她身侧那个人也转过头来,与目光正定在他身上的宋思听对上视线。
——是李牧迁。
稍微停顿了一两秒,看清他的眉眼,宋思听垂下眼,移开目光,走进门,轻声应着杨翠兰:“回滨湖苑换了身衣服。”
说着,站到病床边,她注意到床头柜上新放着一份包装精致的果篮。
他那么早过来,还带了水果?
眼见她目光放在果篮上,杨翠兰顿了顿,伸手去够。
李牧迁注意到,帮她拿起来,放到她手边。
拆开果篮上的塑封膜,从里捡出两个苹果,杨翠兰递给宋思听:“听听,去洗一下,分给你小李老师一个。”
愣愣地接过来,宋思听看了看两人,明白过来这是要说些什么她不能听的话。
抿了抿唇,她点点头,一言不发地接过苹果来,出了门。
问了护士洗漱间的位置,宋思听走过去把两个苹果仔仔细细地洗了。
不急着回病房,她找了走廊空着的长椅坐下,擦了擦苹果上的水珠,拿起一个啃了起来。
冬天,没什么应季的水果,苹果这样老实不出错的水果吃起来也不是滋味。
面面的,甜味很少,还泛着淡淡的苦。
不过宋思听还是目光空泛地盯着面前的地面,一点点啃着。
昨晚没吃饭,今早睡醒也没吃任何东西,肚子里空空荡荡,需要填填。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硕大的苹果吃完,不见李牧迁从病房出来。
盯着病房门犹豫一会,歇下进去催促的心思,宋思听站起身,去把果核扔掉,再洗了手,重新折回位置,揣着另一个苹果静静等着。
终于,良久,病房门拉开。
听见动静,宋思听扭头,与他对视一眼,往他身后看。
李牧迁背手关上门:“奶奶睡觉了。”
说着,他走过来,站在她面前。
有点尴尬地站起身,宋思听点点头:“那……”
她开了个头,但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停了一秒,又无声。
李牧迁只认真看着她。
察觉到她垂下的,躲闪的,不自然的视线,他眸中盖过一丝无声地疏落,他也随着垂眸,看向她手中拿着的苹果,轻声问道:“饿了吗,去不去吃早饭?”
“没,”宋思听摇摇头,“没饿。”
话音落下,刻意与她作对似的,肚子传来一小声低低的鸣叫。
明显是在同她的话唱反调。
李牧迁淡哂一声。
脸瞬间烧起来,宋思听头埋得更低,手指紧了紧,这才注意到手上的那个苹果。
她连忙错开话题,把苹果递给他,但依旧不看他,闷声道:“这个给你洗的。”
看着她仍低着的头,李牧迁抬手,手指悬在她发顶,指尖蜷了蜷,却没有落下去。
敛去眸中浅浅的笑意,他拿过她手上那个苹果,在手中轻轻抛着转身,示意她跟上:“我饿了,走吧,就当作是陪我一起吃点。”
这个时间早市快收摊,没太多人。
李牧迁带她到家清真烧麦店,不挤,裹头巾店员边擦着上桌客人坐过的桌子,边问道:“吃啥?”
点了两屉烧麦,还有羊汤,热乎乎的刚出锅还冒着热气地端上来,
摆了满满一桌。
拆开筷子磨了磨毛刺,李牧迁将其递到宋思听手边:“吃吧。”
犹犹豫豫地接过来,宋思听抿着唇,看着眼前正缓缓飘着淡白烟的羊汤,熏得眼疼,她闷声道了声:“谢谢啊。”
李牧迁看她动作,嗯了一声,没接着说话。
一顿早饭就在门外早市由闹转静中渐渐吃完。宋思听放下筷子时抬头看了看,视线越过玻璃门,看见外面寂寥,却还带着未散烟火味的大街,心中想说些什么打破沉默,但也不知道从哪找话,突然开口也过于突兀,因此又默然。
直到李牧迁也吃完,站起身的时候,椅子在地上带起轻微的拖拽声。
宋思听回神,视线从门外收回,也跟着站起来:“走吧。”
“等一会,”李牧迁说着,抬手看了眼腕表时间,“回去不一会也到中午,奶奶应该也没吃东西,给她带点回去?”
宋思听闻言,下意识想掏手机看眼时间,但是手刚碰到兜,意识过来手机坏了还没去修,甚至其残骸还躺在小院地上,估计也是修不好了。
不动声色地收回手,她面上佯装自然,环视屋内,看向墙上挂钟,时间显示十点半。
点点头,她说:“确实差不多,我马上回医院路上给她买点带回去。”
说完,宋思听扭头看他:“你呢,你是不是还有事要忙?”
李牧迁抬眼,静静看着她。
微微顿了一顿,他摇摇头,又点点头:“确实还有点事,但不着急,先送你回医院。”
“……不用了,你要是忙的话就……”
“给奶奶也带羊汤烧麦好不好?不过她现在好像是不是吃不了发物。”
她刚想拒绝,李牧迁却已经自顾自的参谋着要给杨翠兰打包什么吃的回去。
“……”
最后选了一家粥店,顾念着老年人受伤应该吃不了太杂的,买了大碴粥还有一些面点,拿保温袋装着,李牧迁提着走在她旁边,两人回了医院。
住院部一楼,宋思听停下,说什么都不肯麻烦他再往上送。
接过给杨翠兰打包的饭,她抱在怀里,还是热的。
低头看了一眼,宋思听说道:“就送到这里吧,你有事先忙,已经很麻烦你了。”
“不麻烦。”
李牧迁摇头。
宋思听没有再客套,她主动作结:“那我先上去了,路上滑,你回去的时候小心一些。”
说着,她将要转身,却被李牧迁伸手拦住。
“怎么了?”
有点疑惑,宋思听抬头看他。
李牧迁拉开羽绒服的胸兜拉链,伸手进去,拿出个手机,在宋思听还愣着的时候,拉开她的手,放到她手里。
“这个是之前你给我的,我用不到,现在还给你。”
感受到冰凉的触感,宋思听错愕地看着手里忽然被塞进的这部手机,听见他的话,忽然意识过来。
——这不就是之前为了给他报酬,宋拜山给他买的那部新手机。
此时此刻,依旧崭新的,锁屏界面的原始界面都没换。
见她僵在原地没有动作,李牧迁的视线也随着她落去,接着说道:“里面存了我的号码,你可以给我设成紧急联系人,有什么事情……比如昨天那样的,可以及时联系上我。”
“何况这手机本来就是你的,”李牧迁说着,目光从手机屏幕移到她垂着的眉眼,“现在也是物归原主。”
“我……”
宋思听把手机递给他,喃喃道:“当时送你,就是你的,不用还我。”
“那我现在把它送给你,收着吧。”
李牧迁说着,拿过来,趁她不注意,塞到她口袋里。
直到他重新往后退了一步,站到社交距离之外,宋思听才缓过神。
她捂着口袋,纠结一瞬,还是没把手机再拿出来。
她现在确实需要这部手机,不然以她和奶奶的钱,再买一部有点吃力……
没有再推,宋思听轻声说了句:“谢谢你,李牧迁。”
李牧迁嘴角扯起浅浅的笑,摇摇头:“不用跟我客气,本来也就是你的东西,物归原主而已。”
不,不是的。
她说的不是这个谢谢。
宋思听抬头,看着他的双眼,沉默地同他对视。
她是想说,谢谢你陪我,谢谢你愿意帮我,谢谢你愿意维护我可怜的自尊,谢谢你愿意拉我一把……
种种。
蓦然,宋思听轻笑。
她摇摇头,上前两步,单手轻轻环抱他一下。
在感受到李牧迁明显一瞬的僵硬和错愕后,她松开手,想往后退,但是腰上被他后知后觉的手轻轻带着,保持在这个怀抱。
她也愣了一瞬,回抱回去。
“谢谢你啊,李牧迁。”
呼吸着他身上淡淡的松木气息,她轻声再诉。
第99章 锈雪.20“有人,有人要杀我。”……
眸色沉了些,宋思听看见玻璃外那个男人面色如常移开视线。
大堂的门推开,外面的风卷着冷空气进来,门开人进门关,搅动屋内混杂的气流,一瞬间,屋内哑言,原本说话的不说话的,都向门口看去。
好几束目光定在来人身上。
宋思听虽认出他来,但没说话出声问好,只跟着沉默哑言,余光瞥见李牧迁立在她身侧,也是看着他,眸光沉静。
一瞬的沉默间,前台从台后绕出,迎上去,道了声:“黄总。”
能在这个时候在这出现的黄总,只有一个人……屋内大部分人了然了他的身份:这个度假园区的创办者,真正管事——黄炎。
黄炎环视一圈屋内,目光在张裘为首那一群警察,还有宋思听这个方向停了停,看回前台,问她:“现在什么情况。”
“都找回来了,雪地摩托那边也被暂时封起来……”
“我知道,我刚从那边过来。”黄炎抬手,截断她的话,淡声道。
放下手时,他抬步,向着张裘那边走去:“你好,警察同志,我是这里的负责人黄炎,有什么事可以和我沟通。”
张裘不着痕迹地上下扫了他一眼。
目光落在他伸出的那只手上,张裘浅握了一下松开:“你好,张裘。”
“最近这段时间因为一些私事一直呆在鹤城市区,没有往这边来过,今天听说发生游客失踪那么大的事,当即就赶过来,没想到晚了一步,去山上的时候那边的人告诉我人找到了,现在都在这边,所以就往这边赶了。”
黄炎收回手,微微蹙眉解释道,说完,还四下张望了一下:“那两位失踪的游客现在……?”
眼下大堂内因为他的到来万分安静,掉针可闻。
两人声音也没有刻意压低,正常的音量传遍整个大堂。
此话一出,有员工下意识往宋思听那边看了一眼,黄炎看见,也随着看去。
“是……这两位?”
黄炎说话时打量着宋思听,目光停在她脸上,讶然:“二位看起来很眼熟。”
闻言,宋思听与李牧迁对视一眼。
思忖一瞬,她看回黄炎,迎着他的目光走上前,道了一声:“黄叔叔。”
叔叔。
这个称呼一出来,黄炎眸色中闪过一丝迟疑,盯着她的眼,接
着恍然:“你是……老宋那个?”
“对,宋拜山的闺女,宋思听。”
宋思听点点头,停在他面前:“黄叔叔好久不见。”
离得近了,黄炎眸中的惊讶更甚,他张张口,目光凝在宋思听面上,沉默良久,缓缓道:“这,那么些年不见,都长那么大了啊。”
听见他俩的对话,站在一边的张裘目光在两人之间徘徊着,微微眯起的眼眸中带着几分怀疑,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二位认识?”
“认识,认识,”黄炎点头,看回张裘,轻轻叹了口气状似感慨,“老宋家的闺女,小时候见过,老宋还没……我和老宋经常一起喝酒来着。”
闻言,张裘目光扫向宋思听,看她反应。
宋思听点点头。
张裘见状,拧了拧眉。
只是不待他开口,黄炎那边感慨完,紧接着转口道:“不过这现在说来也巧,想不到那失踪的游客就是你们,万幸的是现在救回来,没出什么好歹,不然以后等我下去了,还不知道怎么向老宋交代。”
“今天多亏了你了,”话音落下,黄炎转而面向张裘,双手重新拉起他的手,微微弯腰,“张警官,要不是有你们警察在,今天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为表谢意,你们又什么要求尽管提,能满足你们的,我黄某一定竭尽全力满足。”
三言两语,就把今天这件事的重心从警察卧底抓人转移到救失踪旅客上面。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
张裘细细度量着黄炎的表情,妄图从其中找寻什么蛛丝马迹。
但是看过去,只见他眉目间神色尽是真挚,没有丝毫的端倪。
沉吟一声,张裘收起心中疑虑,轻咳一声道:“这也是我们的责任,不用什么谢不谢的,主要今天也是我们连累了宋小姐他们。”
他说着,把话题引入正题。
眼见黄炎微微挑眉,目光似带有浅浅问询,张裘侧身,示意身后人也让开,自他身侧闪出一道空来。
视线转过去现在没有人墙挡着的沙发处,将目光放在其上背靠背坐着的两个男的身上,张裘眸色泛出一丝冷意:“不知道黄老板认不认识这两位。”
“这……两位是?”
黄炎闻言,拧眉。说着,他抬起步子。
将要迈出时,被张裘伸手拦下:“黄老板止步,就站这辨认就行。”
见这情景,宋思听也不免好奇,站在黄炎身后不远处,微微往旁移了一步,视线遮挡更少,更方便看清。
那两个男人目测都比她大点,三十岁左右,穿黑灰色系棉衣裤,模样也普普通通,属于那种往人堆里一扔,很容易找不见的类型。
但是想起来他们出现的位置……可不是人堆。
因此,也分外显眼。
目光向下扫了扫,注意到他们的鞋子,宋思听轻讶,侧过身,手掩在唇边,低声示意李牧迁看:“他们鞋底绑的那个,是不是冰爪?”
李牧迁垂眸凑近,视线随着她的指向看去,在那两人鞋底绑着的铁链上顿了顿,轻轻点头,嗯了一声。
冬天水流上冻,冰面滑到几乎站不起人。
为了方便在冰面走动,有些人会在鞋底绑上细密的钉子,上面用铁链固定在鞋面,钉尖钉在冰上,牢牢实实。
这种东西,不同地方叫法不一样,宋思听家乡这边一般叫它冰爪,顾名思义,能够在冰面行走的爪子。
不过虽然其在冰面上可以防滑,但要遇见雪地,就不会穿它了。
因着细密齿钉间有着空隙,在雪地上走两步就会被雪粒塞满,架平与钉尖。
到时候整个鞋底塞满雪,走在雪地上更滑,还不如不穿。
所以这种玩意,一般也只有在走冰面的时候才能用得到。
不过仔细回想一下,从雪地摩托那边再到山上,其间都是雪地,没有冰冻的湖或者河,自然的,也就没有冰供他们行走。
所以……他们穿着冰爪,是要去哪呢?
疑虑堵在心里,越想越可疑。
“张警官,”思绪翻涌时,黄炎出声,拉回了她的注意力。宋思听暂时放下这一回事,站直身体,视线转去黄炎身上,听他说话,“这两位客人我确实没见过,不知道这是……”
辨认片刻,黄炎神色带上些许不解,看回张裘,问道:“出了什么事?”
“黄老板自己手下的员工,怎么会不认识,”张裘闻言,也不同他卖关子了,他背手,示意警察再围上。
直到那两人又消失在众人视野内,黄炎才缓缓开口。
面对着张裘明显不大相信的语气,他显得更为无辜:“这是哪里话,这园区的员工那么多,很多员工还是底下的人招进来的,我要是一个个都记着,那要记到哪去。”
张裘笑了笑,背着手点点头:“黄老板说得也是。”
“这样吧,所里还有事,这样待着也不是个办法,”说着,他倏然切了话题,似乎不愿意再扯皮下去,“这两个人是不是黄老板您的人,我们之后会审问,白的黑不了黑的白不了,我们就先带着他们回所里了。”
“至于之后,要是有什么进展,我们会再通知您的,黄老板。”张裘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扭头对身后的一名警察耳语着什么。
黄炎点点头:“那是自然,要是有什么要我配合的,我一定听警察同志指挥。”
“再说吧。”张裘淡笑,往外走着,示意身后的人跟上。
往旁边侧了侧步,黄炎为他们让出一条路来。
宋思听也拉着李牧迁往旁边站了站。
警察夹着那两个人从他们身边经过。
因着刚刚的发现,宋思听忍不住往那两人脚上瞥。
人影重叠,警察的前后缝隙里,还是能看见那两人的双腿和衣角。
正仔细想着,忽然。
其中一人停了下来,脚步就蓦然顿在原地。
宋思听下意识顺着裤脚往上看去,视线经过他有些微微弧度的棉裤膝盖,往上再是挡着他的警察的配着枪的腰部,再往上,她越过警察的肩头,看见其中一人的双眼。
他正扭过脸,看着她这边。
不……好像不是她这边。
虽然是面向着她,但是眼神落点位置有点偏移,不在她身上。
沿着视线延伸的线路,宋思听忍不住扭头,随着他一起看去,目光落在……
她身侧的,李牧迁身上?
似乎是察觉到她在看,李牧迁微微侧过来脸,视线与她对上,轻挑眉稍:“怎么了?”
宋思听张张口,刚想回答,却听见一声趔趄的脚步声。
她下意识看过去,那个男的早已收回视线,被身侧的警察推了一把,接着往外走。
眼看着他们一行人推开大厅的门,陆陆续续从门口走出,直到最后一个人侧身从外带上门,宋思听方收回视线,回李牧迁刚刚的问题。
“刚刚那个人为什么看你?”她问他。
李牧迁转身,向着一侧沙发那边走去,去拿他方才进屋后搁在上面的背包,淡声回着:“看我?什么时候?”
说着,他单手将一侧包带挎上肩,提醒她:“不早了,我们也该早点回去休息了。”
宋思听眸色凉了半分,但见他不承认,知道问不出什么结果,也就不打算接着问下去。
点点头,她走去穆淼助理那边,问她要自己放在她那让帮忙充电的手机。
手机才拿到手,有点微烫,才按下开机键,却听有人叫她:“小宋丫头。”
循声抬眼看去,黄炎带着助理走过来。
“这样叫你可以吧,毕竟我和你爸之前是旧友,看你还跟看小孩一样,”黄炎笑呵呵地开口,“什么时候回来的鹤城?”
一副打算叙旧的样子。
宋思听将手机揣进兜里,扯出点笑:“黄叔叔叫我听听就行,我是前不久回来的,在鹤城待了一个月差不多。”
“一个月?”
黄炎微微挑眉,算着时间:“那就差不多是……嘶,你这不会是因为那件事?”
他拧眉,目光带着一丝不悦。
眼见着宋思听点头,他语气中的不赞同更甚:“这多危险啊,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这……”
“黄叔叔,”宋思听知道他想接着说什么,赶在他出声前打断他,“其实我过来道乡,也是为了这件事,正好我在这边发现了……借一步说话。”
她没多客套,直奔主题。
说着说着,左右扫了一眼,拉着黄炎到了一个离屋内众人都比较远的位置,压低声音,将她和李牧迁在老宅的发现简明扼要地告诉了他。
最后,她表明她的想法:“道乡最近一直都是您在管,所以我想知道,您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李牧迁在之前和她说过,道乡现在几乎所有的房子都被黄炎买走,这里都是他的人,他或许也确实知道些什么内情。
抱着这一线希望,宋思听问道。
“这个……”
黄炎沉默片刻。
表情浮过一丝纠结。
宋思听紧紧盯着他,心中一喜——纠结就代表他确实是掌握着些什么。
这样想着,她思绪疯狂转动,开始思考着要是黄炎拒绝告知,她该怎么往下劝。
眼见着黄炎表情有点松动,她的心跳逐渐加快,手心攥出点点薄汗。
而就在黄炎开口的前一秒,倏然。
手机铃声响起。
突兀的,有些闷的,大声的。
宋思听被吓了一条,后知后觉,感受到腰侧的震动,才发现是她揣在兜里的手机。
本来想着直接挂断,但是拿出来手机,看见上面
的来电人,她一瞬间变了表情。
低声说了声抱歉,宋思听走到一旁接听电话。
电话那头,是刻意压低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有人,有人要杀我。”
第100章 锈雪.21“呀,找到你了。”……
“冉冉,”周曼茹的声音隔着门传来,有点闷,“我出门办个事,把门开着通风,你出来坐堂厅写吧。”
林冉扯过草稿纸,上面密密麻麻的计算公式,她翻了翻,找出空白的地方落笔,扬声随口回了个嗯。
脚步声走远,门外,她听见周曼茹嘀嘀咕咕的声音:“奇了怪了,到底是哪沤坏了,这么味呢……”
腐烂,发酵,变质,类似于这样的气味,近日里隐隐漫在她们家。
虽然不是太过刺鼻,不至于让人生活不下去,但是这样的若有似无的味道,也让人不大舒服。
排查了好几个可疑的源头,厨房,厕所,下水道……还去楼上楼下找过邻居询问,硬是找不出臭味发散的根源。
上报给物业,物业也不见管。
催了好多次,让人来看,只说让通通风,买个空气净化器放家里,或者退而求其次,买个空气清新剂什么的。
反正折腾来折腾去,最后给出的结果是,暂时出不了什么问题,就这么将就着住吧。
老小区,连电梯都没有的低矮居民楼,街边商铺成堆地开,物业本就是个摆设,也不指望他们能够给出什么好的解决办法。
不过现在大冬天的,屋内暖气本就不大热,再开窗通风把屋里变成个冰窖也不大现实,成日里就在家里有人的时候开开门,也能散出去一些味道。
林冉觉得可能是管道里死了老鼠,建议找管道工来看看。
周曼茹总说再等等,家里堆了那么多东西,动管道要一番收拾,她也腾不出空来,还是等开春大扫除的时候弄。
医院工作丢了,眼下又将近年关,正经的单位都不招人,倒是餐馆之类的地方忙着准备年尾的大活,招些杂工。
周曼茹就到附近的酒楼干保洁,每天早出晚归,虽然工资少了点,但好歹也算是一份工作。
日子得过且过,今天正好休息,午饭吃完睡了一会,下午又看着林冉写了会作业。
临近傍晚的时候,她收拾收拾准备出门。
年货还没买。
因着林德飞去世,对联什么的虽然不用贴,但是其余的该置办的年货还是要意思意思。
前两天刚预支了这个月的工资,能有钱过个年。
周曼茹想着,留了门下了楼。
手边最后一道导数题解出答案,林冉放下笔,伸了个懒腰。
活动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她打开手机关掉计时器,打开Q-群群聊对着答案。
红笔一道道画完,核算下来分数,136。
还算可以,但是达不到预期。
把错的题目摘下来,林冉整理了一个错题集,能自己解决的解决了,不能解决的回头找个统一的时间去问问李老师。
李老师,李牧迁……
林冉想到他,脑中浮现的却是另一张脸。
伸手拉开抽屉,一支钢笔安安安静地躺在本子上,依旧崭新的。
盯着笔身顿了几秒,她拿过来日历数着日子。
还有不久就是小年,小年一过没多少日子就紧接着是除夕。
除夕夜,团圆夜。
也不知道小宋姐姐她……
沉默一阵,林冉翻出手机,打开微信,往下翻着聊天框。
她微信不怎么用,也没加多少人,聊过天的就更少,一眼就翻到头。
但是拉到底,不见和宋思听的聊天框。
嗯?被删了吗?
林冉心中划过一丝异样,紧忙打开联系人界面,还能搜到宋思听的账号,但是点进去对话框,一片空白。
之前的几条聊天丢失,但是林冉记得,她自己并没有删聊天记录的习惯。
为了试验是不是手机问题,她还点开与别人的聊天框,看和别人的聊天记录安然无恙地躺在对话框里,林冉这才说服自己相信——有人动了她的手机,还把她同小宋姐的聊天记录删掉了。
坐在原地抿唇沉思半晌,林冉划拉着屏幕,打算等周曼茹回来后问问。
想起她临走前的嘱托,林冉带着单词本出了卧室门,窝在沙发上看着家门背单词。
顺便看了眼时间,已经过去半个小时。
手机捏在手里,单词却一个也背不下去,呆呆念着不进脑。
背完一页翻过去,上页背的什么没有丝毫印象。
林冉盯着漆黑的屏幕,脑中除开疑虑聊天记录被删的事情,还有一部分是在纠结,要不要给小宋姐发个消息。
说句新年快乐什么的。
但她现在也不知道宋思听在不在鹤城,贸然发消息,会不会有点打扰。
攥着手机思忖一阵,林冉盯着聊天界面沉默。
小区隔音不是很好,尤其现在开着入户门,外面说话声,上楼下楼的动静,还有谁家炒菜时老旧油烟机轰鸣都听得一清二楚。
外面时不时有人走动,楼上楼下的,在她门口经过,应该是在抬着什么东西,还是个重物,不断说着小心点,沉重的粗喘荡在楼梯间。
在楼梯间停留的时间有点长,林冉站在房门口探头看了一眼,是在搬沙发,估计是楼上有人处理旧物或者是在搬家。
收回视线,把门掩上了点,林冉缩回沙发,不再想关于宋思听的事情,整理好思绪接着背英语小本。
又背了几个单词,闻着屋里几乎闻不见臭味了,她放下册子,喝了口水,准备站起身,去把门关上。
一直开着也不是个办法,屋里暖气都快被泄没了。
杯底才搁上玻璃茶几,林冉面色一僵,起身的动作蓦然顿住。
几乎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她下意识屏住呼吸,目光向一侧房门转去。
那是周曼茹的房间,房门严丝合缝地关着,从外表看,没有什么异状。
有些僵硬地站起身,林冉放轻脚步,拖鞋踩在瓷砖地面上,一步一小挪,拖着走,没发出一点声音。
站在门前,她咽了一下唾沫,喉间干涩。
接着,微微俯身,侧脸,一侧耳朵贴在门边,静静听着。
一秒,两秒……
只有空噪的气流声,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动静。
不对,不对……
刚刚她明明听见了。
她确定她就是听见了!
她刚刚放下杯子的同时,与杯底磕在桌面的声音一起传来的,是一声细微的,东西掉落的声音。
而声音源头,就在这扇门后。
周曼茹还没回来,屋里没有人,冬天窗户都关着,也不大可能是风刮掉的。
想到这里,林冉手脚发寒,掌心不知不觉起了一层薄薄的冷汗,她深呼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
在衣摆上擦了擦手心的汗,林冉缓慢地握上门把手,手指捏紧又松。
不断重复几次,就在她终于下定决心要握着门把下压的时候。
“林冉。”
一道声音倏然在她身后响起,叫着她的名字。
登时被吓得一激灵,林冉心脏跳漏一拍,松开门把手回头,是周曼茹回来了,手上拎着两个大袋子站在玄关换鞋。
看见林冉站在她的房门前,周曼茹走进来,把手上的袋子顺手放在茶几边,问她:“怎么了吗?”
说完,她鼻尖抽了抽,细细闻了闻屋里的味道,自言自语:“好像是不臭了。”
周曼茹转过身,刚要折回去关上入户门,林冉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手腕,冲她摇摇头。
面色还是有点紧张,林冉示意她附耳过来,凑到她耳边,小声道:“你房间刚刚有动静。”
闻言,周曼茹眉心蹙了蹙,她狐疑:“有动静,什么动静?”
说话的同时,她伸手,打开房门。
一声别还没说出口,林冉扭头,看着空无一人的屋内,目光扫去,讶然。
视线再扫过屋内地面,整洁的,也没任何掉落的杂物。
周曼茹松了口气,她揉揉林冉发顶,语气有点
疲惫:“是不是听错了?”
听她这么说,林冉又环视一圈屋内,恍恍点点头,含糊道:“可能吧……”
“最近学习压力也别太大,我也不逼你,半年后,能考啥样就考啥样,别把自己累太狠了,”说着,周曼茹边拉着自己身上羽绒服的拉链边往衣柜边走,“饿了吧,我买了排骨,这个天熬点排骨汤喝暖……”
衣柜……
林冉脑中猝然闪过一丝异状,下意识张张口,她刚想说些什么,却见周曼茹拉开柜门后,身子一瞬间僵硬。
一只手从柜子中捅出来,手上握着的短刀半截没入周曼茹的胸口。
就在短短一瞬间,短到林冉甚至还没看清刀把延伸的那条胳膊裹着什么颜色的衣服。
周曼茹垂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口的鲜血汩汩涌出,洇湿内搭的米色毛衣。
下意识,她开口,喉管也呛出血来,拼尽力气喊来一声:“快跑!”
扭过头,看见林冉还站在原地,周曼茹察觉到身前躲在衣柜的那个人想拔刀的趋势,往前两步,用身体堵着柜门,又喊了一声:“跑啊!”
逃生的本能一瞬间将思维全部占据,林冉双腿都软了,慌不择路跑出门,喊着救命,快报警,整栋楼的楼道全因着这动静亮起。
等到回过神,缩在一角大口喘息时,才发现自己只穿着单薄的卫衣卫裤,冽冽的风每往肺里灌一口都是刀子割一般疼痛,泛出辛甜的,血液的味道。
缓了一会,呼吸逐渐平复,林冉后知后觉,自己竟然跑到了天台。
孤零零的黑夜,天台边外的灯火看着都像天边的星那么远。
天台的门没有锁,就是普通的木门板子,脆弱的像纸一样薄,林冉走到门边掀开一条小缝往楼道看,听见缓缓的脚步声。
逐渐远去。
看样子,那个人应该是往楼下走了。
正常反应确实是往楼下追。
这样想着,林冉再次拉开门,心中挂念着周曼茹,想要往家回,但是打开门,看着黑漆漆的楼梯间,忽然又听见一道脚步声,逐渐清晰。
心中咯噔一声,连忙往后折了好几步,林冉躲到天台水井水泥台的折角后,蹲下身,借着低矮的墙体掩着自己。
报警,先报警。
林冉打开一直攥在手里的手机,调低亮度,还没退出之前没关闭的微信界面,手一抖,拨通了微信电话。
手机铃声突兀响起,她猛地按着音量键,手抖到都要拿不住手机。
声音刚调小,那边接通电话,随着一声喂,从电话那头传来,林冉霎时间压不住眼泪,她声音带着颤,小声地道:“有人,有人要杀我。”
“林冉?你现在在哪?”
宋思听声音冷肃起来,她在那边问道。
“在,在我家天……”林冉刚说出口,声音忽然止住。
与此同时,天台门板被推开时老化的金属合页的吱呀声分外清晰。
脚步声,很清晰的脚步声,向着这边接近,一下,一下,像是踩在她心上。
挂断电话,林冉紧紧捂住嘴,逼迫自己一点呼吸声都不要有。
但是心脏在胸膛剧烈跳动,一下,一下。
在她耳膜旁边不断鼓动。
倏然一瞬,脚步声停下来,她的心跳也停了一瞬。
这一瞬无限漫长。
时间仿佛凝滞。
直到……
她听见一道声音,仿佛近在耳语。
“呀,找到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