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园门口。
宋思听下了车,站在雪雕的大雪人旁边,等李牧迁去停车场停车。
门口的游览牌很是显眼,趁着这个空档,她站在下面,将其大致浏览了一遍,了解了冰花公园的构造。
公园占地面积很大,分了好几个功能区。
以东北特色冬景为主要设计特点,有专门的雪场,雪雕冰雕景别,还有屯里或者采山的那种农家乐专区……之类,等等。
看完一遍,李牧迁正好走过来。
他站在她身侧,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目光也停在游览牌上。
注意到身侧的脚步声,宋思听转头看他。
对上视线的那一秒,李牧迁牵起她的手,带着她从门口步道往里进。
“想先逛逛还是直接过去?”他轻声问道。
路上是特意没铲的或松或紧实的冻雪,宋思听听着踩雪声响,思考一瞬,摇摇头:“有点冷,不想逛,直接过去吧。”
虽然现在确实对这个公园有点兴趣,但是刚才看完游览牌,也算明白了整体布局。
园区那么大,不同区域之间路程有点远,看过一遍大致概览图就当是去过。毕竟这次过来,是要干正事的。
想到这一茬,宋思听回头,往身后大门处看了看,问道:“洗浴的老板什么时候到啊?”
紧了紧掌心包裹着的,她微凉的手指,李牧迁拉着她的手放进自己口袋,传递热度。
闻言,他抬起另只手看了看腕表,算着时间:“应该还要一个小时左右,我们来得比较早,大部分人还没到。”
说着话同时,他带着宋思听走到大门附近的观光车站旁。整齐停放的一列观光车旁边有个小木屋,亮着灯。
李牧迁走过去,停在门口,敲了敲门边的一扇小窗。隔了几秒,就从木屋里面出来一个戴着白胡子的大叔。
“圣诞老人?”
宋思听盯着他脸上挂着的逼真白胡子,还有他身上那标志性的红色绒衣,脑海中突然就蹦出这个形象,脱口而出。
此话一出,两人目光都转向她。
李牧迁率先反应过来,笑了笑,点头。
“对!悄悄的,对其他客人保密哦,我晚上还要去送礼物呢,”大叔挠挠头,笑呵呵的。说着,不知道从哪拿出一个水晶纸扎的苹果,递给宋思听,“今天平安夜,吃个平安果,平平安安。”
看看他的白胡子,再看看他手上那个平安果,宋思听一时有些怔然。
不过还是很快缓过神来。
她伸手接下,道了声谢谢。
圆嘟嘟的苹果拿在手心里,有点重量,沉甸甸的,还带点凉意。
仔细算算,她来冰城那天是二十二号,第二天见的李逢秋,今天来饭局,正巧就是二十四号,撞上了平安夜。
平安夜啊……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宋思听的视线有些飘忽。
李牧迁注意到,说了声:“走了。”
领着她跟着大叔上了观光车,借着这一动作,不着痕迹地拉回了她的思绪-
直到进到警察局,坐在张裘办公室里的那一刻,穆淼和祝驰周都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怎么找个人,忽然就被带过来问话了呢?
互相对视一眼,他们看了看走到对面坐下的张裘,还有他身边拿电脑记录的刑警,没说话。
“是这样,不是审问,就是有点问题想问问二位,”张裘拉好椅子调整了一下坐姿,双手搭在桌面,尽量把姿态摆得和蔼闲适一点,他说,“二位怎么称呼?”
“穆淼。”
“祝驰周。”
张裘点了点头:“穆小姐,祝先生。你们好,我姓张,随二位怎么叫都可以。”
说着,见面前两人不说话,他笑了笑,清清
嗓子,开始正题:“这样的,二位来鹤城,是来旅游还是……”
“……旅游。”扭头看了一眼祝驰周,见他没有说话的意思,穆淼就自己答了。
张裘顿了顿,点点头:“旅游好哇,去湿地了没,吃烤肉了吗?不知道去哪玩的话,可以咨询在本地的朋友哈哈哈。”
说的全是废话,叫他们过来就为了说这些?
祝驰周抱臂,拧了拧眉。
微微坐直了身体,他懒得回张裘,能接着坐在这里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耐心。
感觉到他的不耐烦,张裘不置可否,视线转向穆淼,问她:“穆小姐和朋友去湿地玩了吗?”
“玩了,玩了,还挺有意思的。”穆淼不明白他的意思,但下意识感觉到有点奇怪,只想下意识敷衍过去。
闻言,张裘转过头,低声对身侧的刑警说了声什么。
刑警点点头,站起身,转头走到办公室门边,把本来半敞的门关上,落了锁。
“什么意思?”
看见他的动作,祝驰周放下手臂,径直站起身,问道。
“祝先生不用那么紧张,请坐,”张裘伸手,拍了拍他的肩,示意着,“只是问点问题。”
话音落下,祝驰周的视线从门边收回,看向他。
停顿半晌,他眉心蹙得更深,抿了抿唇,但没有多言,狐疑地坐下。
“二位既然是来旅游,是住的酒店?”
“延华酒店。”穆淼点点头。
反正警察肯定也能查到他们的住址,因此,也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
于是顺着张裘的话说道。
“那既然是来旅游,住的还是酒店,”张裘闻言,眼眸半眯着,停顿一下,问出,“为什么会出现在居民小区里面,还跟踪警察的车子?”
“这……”
穆淼不知道该不该把来找宋思听的事情说出来。
她有点自己的考量:首先,宋思听回来这件事匆忙,他们去问,也只得到了她模模糊糊的回答,只说句回老家有事。
要知道,宋思听之前从来没有提过关于老家的事情,穆淼也没有问过,两人对自己的过去都是闭口不谈,现今能让她放下工作如此匆忙回家,应该是出了什么特别紧要的事情。
再然后,跟着祝驰周过来的时候,穆淼提前在手机搜了鹤城,除开一溜烟的烤肉推荐外,还在一堆点赞量几万左右的帖子里发现一条点赞量不高的视频——鹤城冰尸。
看发布时间,正巧是宋思听回去的前两天。
将那条视频和其评论区翻完,她发现底下除开发布当天的评论外,还蹦出了一些前几天的新增评论,点开来看,是另一起在嫩江沿岸发现的冰尸案。
宋思听回来这个时间段附近,连着发生两起差不多的案件,其中一起,还是在她住的地方附近。
所以方才看见警车开进小区里,穆淼才下意识将宋思听和冰尸案联系在一起,虽然只是猜测,但是或许是第六感作祟,她隐隐约约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如今看见警察这样问,看似关怀,实际套话的样子。所以她在思考,究竟要不要把他们和宋思听认识,并且还是单门过来找她的事情说出来。
毕竟怕就怕还真有什么关联,他们别坏了什么事。
心中思绪百转千回,穆淼拿不定主意,起了个话头就没有了下文。
眼见张裘眸色深了点,她张了张口,视线半移,正要往祝驰周的方向看去,就听身侧的人蓦然开口。
祝驰周接了话:“我们就在门口的东湖逛,看见警车开进小区,想吃个瓜,就跟过去看看。”
“怎么,这也有问题了吗?还不许看个热闹了?当时看热闹的人好像不止我们两人,怎么单单就只抓了我俩过来问话,看我们是外地人?好欺负?”
他语气有点冷,语调半扬不扬,恹恹的,还带点半死不活的不耐。
呵呵笑了两声,张裘没说话,只是朝旁边递了个眼神。
刑警会意,在键盘上点了几下,适时将电脑转过来,屏幕对向穆淼和祝驰周二位。
屏幕上,显示的是监控画面,是滨湖苑门口的监控,能看见大门一角,门口的路,以及……他们两人。
“仅仅只是凑个热闹,那怎么解释……”张裘说到这里,停顿一下。刑警在键盘上一点,画面又跳,是另几张监控截图,右下角时间不一样,但是依旧是滨湖苑门口,他们的身影依旧,“这接连几天,二位都等在这里呢?”
视线停在两人面上,张裘看着他们微变的神色,伸手,按盖了笔记本电脑的屏幕,将他们的目光切断,引到自己身上。
“现在,说说吧。”
“你们两个人过来的真实目的。”-
李牧迁说得没错,他们现在来得确实算早了点,进到综合楼里,一路上到顶楼餐厅,都不见几个人。
今天大概是做了清场,一栋楼里只有工作人员和几个赴约的合作方,没有游客之类的。
都是过来谈合作的,大家互不认识,顶楼饭局还没开,大部分人在一楼的多功能咖啡厅里坐着,三三两两。
上去简要看了一眼餐厅布局,见现在入座太早,宋思听拉着李牧迁下到一楼,也到咖啡厅寻了一角先坐一会。
随便点了杯拿铁,临窗而坐,看着窗外白雪皑皑的天地,她一时感慨,叹了一声。
“怎么了?”
将刚端上来,还冒着热气的咖啡推到她面前,李牧迁目光随她看去,见她看着窗外雪景失神,淡声开口,问道。
眸中思绪流转片刻,宋思听闭上眼,缓了一会,才收回视线,摇摇头。
“没事,就是感觉,时间过得真快。”
她说。
“嗯?”李牧迁闻言,眸色半沉,转过头来看向她。
两人目光接触的那一秒,他微微抬眉,询问着。
手指推着被她随手放在桌边的那个平安果,宋思听把它摆到桌子中间:“平安夜来了,一年又快要过去了,什么都还没做,时间就没了。”
李牧迁垂目,看着平安果外包的玻璃纸折出的细碎光,静静点头。
隔了一会,他抬头看她:“确实。”
“正好七年。”
“什么?”
他的话说得莫名,宋思听一时没明白,下意识问出声。
视线在她双眼中,收拢,又飘远,似乎在细细注视,又似乎是在透过她的双眼回忆着什么。
李牧迁看着她,说:“仔细算算,从你离开,到今天,正好是七年整。”
第62章 第三十二滴血“没什么值得开心的。”……
闻言,宋思听免不得回忆起自己七年前离开的日子。
好像确实是平安夜,大雪天。
原本被搁在心底的记忆又翻出,她盯着李牧迁的双眼恍惚了一阵,不知道该怎么回。
心中不可避免地,酝出一抹愧疚。
错开视线,宋思听看着窗外,状似感慨回了一句:“好像确实。”
“过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变化,但是现在看看,一切都大变样。”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又将目光移回:“但是你好像没怎么变。”
李牧迁垂下眼,淡淡地勾起一抹笑:“有吗?”
“有啊,”和着咖啡店里舒缓的轻音乐,宋思听微微弯了弯眉眼,“依旧没表情,冷张脸。”
“没什么值得开心的。”
听见她这样说,李牧迁思考了一下,缓声说道。
宋思听将桌上的咖啡移到一边,手肘压上桌面,倾身看他:“那现在呢?你开心吗?”
“……
还好。”
沉吟片刻,他这样回道。
“我也觉得还好,”宋思听凝视着他的双眸,借机把她的选择说出,“所以,我觉得我们就像现在这样,挺好的。”
昨晚听完李牧迁在江边对她说的那些话后,其实宋思听也认真思考了很久,再加上李牧迁这些天的行为,话语……几乎都可以称之为明示了。
——他想要和她重新开始。
他甚至还说要和她一起离开这里,或许只等她同意过后,便可动身。
这不得不让宋思听开始思考关于以后。
她还喜欢他,是肯定的,她没有一刻否认过。但是这份喜欢足不足以支撑她再去和他重新开始,宋思听觉得,是单薄的。
不是年少气盛的时候,只光是喜欢,就可以跨越千山万水。说爱就爱,说离开就离开。不计代价,不考虑未来。
或许是在快节奏的地方呆久了,宋思听觉得,她也渐渐地,开始计算成本、生活、得失,比如一件事开始前,她也会想,是否值得投入,是否可以考虑开始。
以后会怎么办,不见乐观。
而且她年龄也大了,关于爱情试错,还能有心力熬几年呢?
宋思听觉得就现在这样,挺好。
带着一点过去的模糊爱意,将就着,不计得失、以后、未来的暧昧相处,挺好。
虽然自私,但是总比真要让李牧迁放弃这边的一切同她一同南下的好。
李牧迁没有回她。
似乎也在思考,但是宋思听觉得,他那么聪明,是会明白她的意思的。
早在很久之前她就知道,自己在他面前瞒不住什么,无处遁形。
所以也就没有隐瞒,按着心中的想法,说了,做了。
重新坐直身体,她端起杯子,静静抿了一口,算是结束了这个话题。
乐声还在继续,他们两人之间,倒是有着片刻的安静。
过了片刻,一杯咖啡见底,放下杯子的时候,宋思听听见他说了声:“知道了。”
只是知道了。
没说自己之后还会不会再继续。
但是她这边表示了自己的想法,也算是给了回应。
心中缓缓松了口气,宋思听没有再多言-
送走祝驰周和穆淼两人后,张裘前脚刚返回自己办公室的门,后脚,负责探查陈辉军联络网的刑警就急急忙忙找过来。
连门都顾不得敲,她拿着份文件,风风火火。
“张队,”站在办公桌面前,她将报告给他翻开,示意他看上面的内容,“我从陈辉军的联络人里发现一点蹊跷。”
“你看,他隔三差五,就会接到这样没有备注的号码,归属地都是冰城。我试着回拨过去,都是空号,然后我查了一下号码拨过来的规律,发现……”
一口气说到这,她停了一下,喘口气。
张裘拧眉看着报告,问她:“什么规律?”
“发现没有规律。”
“……”
“但是,”她话锋一转,“我又试着把陈辉军行动轨迹和接到电话的时候结合,发现一件事。”
这次,张裘没有急着询问,翻了一页报告,他等着她接着补充。
“之前调查陈辉军职业背景的时候不是说他是职业游民吗?没有正经工作,但是吃喝玩乐上却挺大方,隔三差五去打牌,打牌手气还臭。之前张队让我们查他的经济来源,我就留了个心眼,拿他花钱最大手大脚的时期和接电话的时间作对比,发现陈辉军每次都是在接完电话后的第二至三天,变得阔绰起来。”
“这还不止,我又去查了陈辉军出事之前的录像,也和电话做对比,发现,他在出现在林德飞家的小区那天,正巧就接到了电话。”
看见张裘神色绷起来,刑警顿了顿,说出自己的猜测:“张队,我觉得陈辉军在做灰-产,而可能就是和林德飞一案有关的灰产,您的方向,是正确的。”
摸着下巴思索良久,张裘看着刑警递上来的报告,是陈辉军的通话记录,还有他在监控里的截图,后面还将两份线索合在一起,做了一份文字版的分析。
手上纸页不断翻动,良久,张裘视线锁在通话记录上被用红笔勾画出来的那几条号码上,问道:“号码那里查到什么吗?”
“暂时没有。”
刑警摇摇头。
合上报告,张裘将报告放在桌面上:“顺着这条线索再往下查吧。”
“知道了。”-
在咖啡厅又坐了会,两人聊了些别的,多是闲聊一点生活上的琐碎事情,谁都没有再提起方才的话题。
宋思听不想提,李牧迁也默契地没有再谈。
算是把它暂时揭了过去。
期间,顾念着时间还早,宋思听还把桌子上的平安果拆开来吃,想着提前垫垫胃。
原以为只是普通的苹果,但是包装纸打开,她看见的是一个红彤彤的糖苹果,像是圣诞树上的彩灯。
红色糖衣外壳,里面包着在室外自然温度下冰冻的水果,和她小时候爱吃的糖葫芦有点像,只不过这个是一整个苹果,很大一颗。
这边天气冷,水果放在外面冻上,就成了天然的果味雪糕,再裹一层糖衣外壳,冰凉的,甜的,就是有点硬,难啃。
冬天的糖葫芦在她印象里就是这样,小时候常吃这种,等到了暖和一点的地方,吃的都是普通常温水果裹上糖壳的版本,总感觉不是那个味道。
找服务员帮忙把这个糖苹果切分了成了小份的,分成两个盘子装。
宋思听端起其中的一个,放到李牧迁面前:“虽然可能有点迷信,但是讨个好彩头,平平安安。”
“平平安安。”
李牧迁看着被摆在面前的糖苹果,轻声回道。
时间快到,林林总总的,也从大门进来不少人。
感觉人流量变多,算着时间掐着点,两人离开咖啡厅,重新回到顶楼餐厅。
这次上去,就热闹许多。
三三两两闲闲站着,应酬,交谈。
李逢秋不知道什么时候到的,站在场地中间的台子边上,看样子,应该在和工作人员调试音响设备。
他们这次过来,是捏造的身份,伪造的报告案。
毕竟目的只是为了从洗浴老板那里套话,其他的也自然都是次要的。
所以也就只在台下站着,没有上去同李逢秋打个招呼,要当作不认识。
站在人群后面等了一会。
算着时间,饭局开始。
灯光打在台面上,李逢秋整理了下衣服,上台。
“欢迎各位百忙之中莅临我们冰花公园,也感谢各位赏脸,今天来了那么多人……”
环视台下一圈,他开口,说了些客套话。
站在下面,宋思听跟着周围人一起鼓掌。
侧目看去,身边的人却安安静静。
李牧迁单手抄着兜,另一只手上还拎着没吃完的打包好了的糖苹果的袋子,闲闲站着,身形硕长就那么立着,整个人周围气场都是平淡的。
微微凑身过去,宋思听小声道:“你怎么不鼓掌啊。”
他的目光移来,在她脸上顿了顿。
李牧迁半掀起眼眸,看向台上的李逢秋,抬起手,象征性地鼓了两下。
待到掌声响过,李逢秋清清嗓子,再次开口,引入正题:“这次大家过来啊,不用拘束,就当是自己家一样。我们这边呢,也为大家准备了客房和餐厅的消费券……”
借此,他开始介绍起冰花公园。
宋思听想着自己还答应了李逢秋拍摄的活,因此,认真听着,并在脑中构思该拍哪些东西。
正入神呢,忽然,耳廓拂上一抹呼吸,浅浅淡淡,有点痒意。
她下意识颤了一下,侧脸看去。
就见李牧迁那张棱角分明的侧颜凑近放大了很多,他微微弯下腰,见宋思听转目望来,他抬眸,看进她眼中。
“三点钟方向,黑色羽绒服戴着格纹围巾,旁边站着个穿白貂的女人,就是你要找的洗浴老板,陈禅,旁边那位是他妻子。”
他嗓音压低了很多,带着点气声,轻浅低醇。
宋思听愣了几秒钟,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顺着侧目看去,根据他的描述,目光锁在陈禅身后。
陈禅这个名字确实是网上登记的老板不假,但是网上搜不到照片,李牧迁又怎么把人对上的?
但是转念一想,李逢秋毕竟要和陈禅有合作,兴许之前接触时,李牧迁见过,也说不定。
这样想着,宋思
听抛下心中疑惑,收回视线。
确定了是哪号人,但是怎么接触?怎么从他嘴里套话?是个问题。
她微微拧眉。
第63章 第三十三滴血她在无形中,被人监视。……
台上,李逢秋的客套话结束,转而开始介绍这次饭局的大致流程。
宋思听敛起心神,目光从陈禅二人身上移开,看身侧的李牧迁认真听着,她也跟着凝神。
除去招商会这个噱头,也就是个普通饭局,各位来参会的商家早在饭局开始前就把自己的报告交给工作人员,再经由公园的融资股东进行商榷,留出一些感兴趣的,在饭后,会召集那些商家进会议室再进一步洽谈。
饭局是半自助模式,入座可以点餐,也可以去拿点甜品水果之类的,座位也是固定,在他们入座前,就已经在桌上摆了名字名牌。
经过一些特意安排,宋思听和李牧迁的位置被安排在了陈禅对面。六人桌,除开他们和陈禅夫妻俩,还有另外两位单独过来的商家。
现在这个时候,对于商家来说,只需等待,纯吃即可,他们的重点放在饭后。
但是对于宋思听来说,这正是和陈禅两位接触的好时机。
这样想着,她端了一点水果,走向自己的位置旁。
“我看那边的火龙果蛮新鲜,应该挺甜,拿了一点过来。”
话落,她将盘子放在桌面中间,扯开椅子坐下。
她看着李牧迁手中端着的小金桔,接过来,也放在桌子中间,挨着她放的火龙果:“大家尝尝。”
同坐一桌,即使大家萍水相逢互不认识,但作为天南地北都兄弟的热情东北人,这样的客套行为也没什么稀奇,桌上其余人道了声谢,捧场地各拿一个。
陈禅也随着伸手拿了一个。
看在眼中,宋思听不着痕迹将视线移回。
饭局开始,李牧迁在旁边帮她点了餐,等餐上的这一阵里,宋思听借着和李牧迁说闲话打掩饰,目光四下扫去,观察着周围的人。
有意向的合作商家是在饭后公布,因此,现在无异于在现场批阅。
入目看去,就有好些人坐不住,并不安稳。视线有意无意地,往餐厅一角看,那里合着的会议室门内,正是李逢秋他们现在正在审阅方案的地方。
宋思听顺着看过去,心中了然,又将目光放到桌上。
点的菜上桌,看见桌上剩余的那两人都没什么心思,没动几口筷子便说了下桌,出去透气。
倒是陈禅不动如山,面色沉稳如常,他身侧他的妻子也不见半分异状,甚至还和宋思听搭了几句话,询问她有没有吃出桌上菜式原料。
说着,还将一盘咕咾肉往她的方向推了推:“这个好吃,做得正宗,你尝尝。”
“谢谢。”
宋思听礼貌应声。
筷子落下,不止给自己夹了一筷,还往身侧李牧迁没怎么动的盘子中添了一点。
李牧迁垂下眼,顺着她的动作看看眼前的盘子,复又抬眼看她。
感受到他的视线,宋思听桌下轻轻拍了他一下:“别看我,吃饭。”
今天的李牧迁,哦不对,最近好几天的李牧迁都不是那么在状态,整个人恹恹的,衬得原本冷冽的气质更加冷,他坐在这里,让桌上的气压都低了几分。
宋思听觉得,刚刚那两个人离开或许也有着这一分原因。
为了不让气氛冷掉,好为之后的话题开场,宋思听不得不“提醒”了他一下。
谈话的动作落在对面的陈禅眼中,他和妻子对视一眼,笑了笑,问道:“小兄弟这是……不合胃口?”
“没,”李牧迁端起水杯喝了口水,轻声道,“来之前不知道有饭局,吃过了,有点撑。”
宋思听看着他,想起他这一整天,先是早上联系人修暖气,后又准备方案书,哪里有时间吃饭。
但是既然他这样说,肯定有其原因,她收回目光,跟着点点头,没说话。
“谈事肯定是有饭局啊,”女人温声说着,“看二位不像是做生意的人,这是第一次……”
来了,话口。
闻言,宋思听脑海中酝酿着之后的说辞,看向她,先接了她的话:“确实,之前也不懂,闹了笑话。”
“创业啊,职场什么的弯弯绕绕太多,我和老陈一开始也不懂,闹好大笑话,不过二位都能来参会了,应该也是做出了点成绩。”
女人顺着她的话说完,没有就此打住,反而主动递话。
宋思听心中隐隐觉得有点不大对劲,但是心中细细复盘,没发现有什么明显的破绽。
沉默的时间有几秒,为了不叫话空下来,她将心尖这点疑惑暂时压下,回忆着自己从李牧迁方案中看见的拟造信息,跟着点点头:“在市区开了几家书咖,小打小闹,要是……”
她顿了顿。
女人仿佛知道她下句要说什么,适时补上一声:“我姓黄。”
“要是黄老板有时间,可以来我们店里坐坐。”还没来得及开口,身侧,李牧迁倒是主动将话补上。
说着,还从兜里掏出一张名片,不知道什么时候准备的。
他将名片递过去。
黄老板接来,举在眼前:“李老板。”
李牧迁微微颔首。
黄老板视线转过来,宋思听与她对视那一秒,也跟着介绍了自己:“姓穆。”
李是大姓,姓李的人很多,而且李牧迁和之前那两起案件都几乎没有关联,所以他介绍自己,也不用避讳。
但是宋思听不一样,她和她爸一个姓,更是当年的直接关系人。再加上宋不是什么冷门姓氏,但是身边人姓这个的也不怎么多,所以为了避免陈禅他们真的有什么不对劲以至于发现蹊跷,宋思听还是捏了个假名来介绍自己。
“穆老板,”女人朝她点了点头,算是问好,说着,她视线转过去自己身侧,“这是我们家老陈,开了个洗浴。”
顺着她的话看过去,宋思听和陈禅目光相触的那一秒,打了声招呼。
陈禅笑呵呵回了一个,气质依旧内敛。
几个来回,宋思听看出来了,虽然陈禅的洗浴会所法人代表填的是他本人,但是真正拿事的,还是这个黄老板。
如果要想问出点什么来,显然,能在这位黄老板身上挖出不少秘密。
“你看我这出来也没带名片,不过二位要是之后有时间,可以来我们这边的洗浴体验一下,就说是我朋友,不要钱。”黄老板介绍完陈禅,又看回宋思听,说道。
顿了顿,她接着报了个洗浴名字。
原本在心中打好的腹稿顺着黄老板报出的名称又被压回去,宋思听听清楚她的话,心尖一跳,微愣。
不对,不是……
哪里出了错?
在她愣神的这一秒,李牧迁在身侧,自然接话道:“有机会一定去,不过就不需要黄老板破费了。”
闻言,宋思听迅速拉回神色,跟着点点头。
只不过目光落在对面女人面上那抹笑容上时,怎么看,怎么讳莫如深-
剩下就没怎么聊了,饭局快结束,陈禅和黄老板被服务生领着,叫进会议室。
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会议室门口,宋思听盯着重新关上的门板,目光复杂。
复盘着从今天开始看见陈禅两人,直到刚刚,她都想不起来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心中思绪愈发深重,宋思听拧眉。
听见身侧轻微的碗碟碰撞声,她收回目光,看向现在才开始动筷的李牧迁,想起他方才自然的
接话,心中起疑,压低了声音,小声问他:“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看出什么?”
李牧迁问她。
“看出那个黄老板知道我们是假的。”
宋思听声音更压了一点,盯着他淡然的侧脸,问道。
黄老板刚刚给的洗浴的名称不是他们调查的那家,甚至都不知道是否存在。
她查过,陈禅名下就只有那一家连锁的洗浴。
登记在案,所以不会错。
再加上方才黄老板介绍陈禅的名讳,也证明着她们没有认错人。
那既然人名能对得上,但是洗浴名称对不上,那就意味着,黄老板在对他们说谎。
但是以他们这种萍水相交的关系,还都出席这个会,回头在与会名单上一查,也自然能明白陈禅他们的身份,所以犯不得作假。
可偏偏,就是报了个假名出来。
那可能性就只有一个——他们也看出来她和李牧迁是假的了,所以报了假的名称,是揭穿,也是提醒。
可双方之前也没见过,而且饭桌上简简单单几句话,也没时间去调查,或者是推测。
所以,他们是怎么看出来的?
现在,宋思听能想到的唯一可能,就是黄老板也提前调查过他们,或者说,提前调查过她。
毕竟李牧迁给的是真名,能被拆穿的伪装,自然就出现在她这处。
想到这里,宋思听心中一阵发寒,手心忍不住冒虚汗。
如果真的是她推测这般,那么岂不是说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人的监视中?
压下有些慌乱的心跳,她环顾了一圈宴会厅内,此时此刻,看谁都有点不对劲。
视线收回,掠过李牧迁依旧漫然的神情中,想起他还没回答她的问题。
正要张口同他说自己的推测,就见李牧迁似乎是注意到她的目光,悠悠放下筷子,往她这里看来。
两人对上视线。
李牧迁顿了顿,眼眸下垂,思考一瞬,又抬起,重新看回她,他说:“我觉得,她可能在我们看见她之前,就知道了。”
听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宋思听内心又一沉。
和她的猜测一样。
虽然不愿意相信,但这是最可能的结果。
——她在无形中,被人监视。
第64章 第三十四滴血她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
心中思虑更加凝重,心脏像是突然落了空。
下一瞬,垂在腿面上的手,感受到一抹温热。
宋思听抬眼,顺着搭在她手背上的手看去,对上李牧迁的视线,看清他眼中的宽慰。
“不用担心,往好的方面想,这也正侧面证明了,他们确实知道点什么,说不定,就有你想要的答案。”
他说得不错,如果陈禅黄老板他们确实清白,和之前的案子没有关系的话,那么他们也不会点她。
而且……
往深处想,他们知道她是伪装来接近的,没有选择装傻充愣地遮掩,反而还隐隐撕破脸,也无异于是一种挑衅。
这样想着,宋思听一边感受着他掌心里源源不断传来的热度,一边缓慢调整着心绪。
渐渐平复方才的紧张与慌乱。
既然决定了要回来查案,她就做好了可能要直面危险的准备。只是刚刚才发现自己可能被监视被跟踪时,有股隐隐的后怕。
现在心中紧绷的状态被她消化,宋思听靠在椅背上,思绪沉下来,往更深层次的去思考。
黄老板既然选择这么做,其背后的目的呢?
挑衅的理由?是有恃无恐吗?还是为了提醒她点什么?
这样想着,宋思听掏出手机,在地图上搜索了刚刚黄老板说出的那个洗浴的名字。
显示一片空白。
事实肯定不会那么简单,所以也不是她现在一时半会就可以单独想清的。
宋思听看了看会议室的方向,盘算着挑个时机,主动问问-
饭局进入尾声,服务员过来,给与会的客人都发了园区酒店的住宿券,无论合作与否,都可以在这里留宿一夜。
从黄老板和陈禅进去后,会议室的门就不见打开过。
李牧迁找人去问过,得知黄老板和陈禅有今晚留宿的打算。
毕竟与他们的合作意向确实不小,因为李逢秋打算在园区内部盖一个温泉会所,陈禅的洗浴会所作为冰城屹立多少年的老洗浴品牌,自然是首先意向的合作对象。
这种级别的项目也肯定一时半会不会谈下来,所以陈禅和黄老板应该会在这里多呆几天。
知道了这一情况,宋思听不急今晚这一晚,也打算跟着留几天,见机行事。
李牧迁似乎早有准备,知道她的计划后,趁着饭局没散时出去了一趟,从停车场带回来一个行李包。
“怕散场时间太晚,天黑路滑,不好开车。”
见到宋思听停在行李包上的视线,他似乎是知道她想说些什么,还没等她问出口,便主动解释道。
理由很充分。
宋思听了然点头,没有再纠结。
跟着散场的人群走出,坐园区摆渡车一路去到园区酒店。
酒店在园区角落,依半山而建,因此这一路过去,几乎是穿越了大半个园区。
进来的时候是从大门直达综合楼,再加上当时记挂着饭局上该怎么和陈禅搭话,所以没顾得细看。
现在从综合楼再去到酒店,车速不快,透过玻璃窗子往外看,白雪皑皑,木头质感的特色建筑看似杂乱,实际有序排列,再加上路上漫步的一两只驯鹿,还有喜气洋洋的圣诞软装……
时间慢下来,仿佛进入了圣诞老人所居住的极地冰雪小镇。
一切都慢慢悠悠。
好巧不巧的一件事,他们坐的这辆车,驾驶的那个圣诞老人正好就是他们从园区进来时撞见的那个。
两人坐上车的时候他率先打了个招呼,目光在宋思听手上扫了一圈,没看见平安果的踪迹,他笑呵呵地,同她说:“吃了平安果,来年一年平平安安。”
思绪从方才的饭局上拉回来,想到了自己或许已经进入到了谎言中心,宋思听感觉到之后这段时间,可能不会太顺利。
现在能被暗中调查,之后或许会发生什么,她也不清楚。
左不过一句美好祝愿,就跟见面经常说的恭喜发财一样,说了那么多年,也不会成真。但是身处这个氛围中,宋思听也希望来年能够平平安安,至少,先平安渡过这个冬天。
宋思听和李牧迁对视一眼,也跟着笑了笑:“平平安安。”
一路到了酒店,这里的圣诞氛围更加浓厚,门口立着一个几米高的大圣诞树,彩灯缠绕,金碧辉煌的。
今晚留宿的人不多不少,前台手续办理得很快,不一会就拿到了房卡。
她和李牧迁一个房间,但好在,是套房。
上楼放行李,这个房间的位置很好,站在客厅落地窗前,能够鸟瞰整个园区。
时间还早,李牧迁简要收拾了一下带来的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品,挽着袖子走过来,和她一起站到落地窗前,问她:“要不要出去过个平安夜?”
“在这里?”
宋思听目光从窗外收回,问他。
现在园区虽然各种设施都比较完善,但是可能是因为没有游客的原因,看起来也比较冷清。
方想拒绝,但是转念一想,现在也睡不着,与其在房间里闷着,还不如出去溜达一转。
“那就麻烦李老师带路了。”-
“陈老板,”李逢秋从背后叫住陈禅,“现在时间也不早了,二位先回去休息,详细的,那就等明天?”
他笑眯眯地说着。
陈禅面上也是和蔼,跟着点点头:“那明天,再电话联系?”
“电话联系。”
李逢秋说着,招招手,拿出一张房卡,递给陈禅:“这是今晚给二位准备的房间,好好休息。”
黄芸之接过来,随手揣进外套衣兜:“李老板破费了。”
二人转身离开会议室。
大门关上,陈禅脸上的笑一瞬间掉下来,衬得原本沾了点笑意的双眸诡异了许多。
黄芸之看着走过来引他们出去的服务生,不动声色地用盖在外套下的手拍了他一下。
出了楼,坐着摆渡车去酒店,一路上,陈禅的面色阴晴不定,好几次看看
黄芸之,欲言又止。
但是黄芸之只是看着窗外,示意他不要说话。
前台帮忙办了入住,上楼时,他们还遇见了刚从楼上下来的宋思听和李牧迁二人。
猝不及防的相见,双方皆是有点意外,倒是宋思听率先反应过来,同他们两人打了个招呼。
黄芸之脸上挂着笑,也客客气气回了一个。
宋思听和李牧迁出了电梯,看见他们离开的身影,黄芸之方想拽着陈禅进电梯。
倏然,又听见宋思听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黄老板,刚刚在饭局上您是不是记错了啊,我顺着你给我的名字去搜地址,没搜见。”
“是嘛,可能就是记错了吧。”
黄芸之扭过头,看向宋思听,顺着她的话佯装思考一瞬,解释道。
说着,感觉到身侧的人好像要说话,黄芸之赶忙又接了一句:“不是那个的话,那就是辰泉洗浴会所,去总店就行。”
陈禅咳嗽了一声。
视线扫过去,在他身上停了一瞬,宋思听又将目光移回黄芸之,语气热情:“那离我的咖啡店不算远,赶明黄老板也可以来坐坐。”
“好,回市里一定去给穆老板捧场。”
客套话作结。
电梯门关上。
宋思听站在原地没动,看着楼层数一层层跳转,最后停在17楼,静止不动。
“1703,他们的房间号,”李牧迁站在旁边,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淡声问,“要把房间调他们隔壁吗?”
摇摇头,宋思听转身,半挽着他的胳膊往外走:“不用了,走吧。”
……
刷卡进门,房间门关上。
从在会议室开始就憋了一肚子火终于可以发泄,陈禅直接将手上外套往地上一摔,踹了一脚茶几,嘴里骂道:“摆明了不打算合作,这又是问我们要方案,又是让我们进来参观的,还摆那么大架子,给谁看呢?”
力道之大,把大理石的茶几都踹地移了位,桌脚在地面拖拽,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黄芸之走过来,把他扔在地上的外套捡起来,拍拍上面可能会沾上的灰,整齐地挂在衣架上。
腆着脸看她这副模样,陈禅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想起她今天的奇怪举动,心里又窝了一团火,问她:“还有你吃饭的时候,包括刚刚在下面,看见那两个人什么来头,又演又装的,弄哪一出?”
黄芸之没说话,只是把身上的貂皮大衣脱下来,顺了顺毛,也一并挂在衣架上,动作闲适。
她不说,陈禅倒是猜出来几分,他反应过来,冷笑道:“我警告你啊黄芸之,你家那点破事,你最好少管。”
“我家那点破事?”黄芸之冷笑一声,目光转过来,看他,“要不是我家干那点破事,能有你今天?你当时一穷二白的,怎么起来的自己不知道吗?”
“再说,你拿不到合作机会,是你自己没本事,现在又把事怪我身上,我告诉你啊,我手上一堆事还没忙完,你现在又怪我耽误你?”
此话一出,陈禅喉头一哽,脸色更加涨红。
他哼哧哼哧憋了半晌,憋出一句:“不是我方案做得不行,是那李逢秋本来就定好了人,就是拉我过来溜溜,一堆人竞争,给他定好的合作方铺路呢。”
黄芸之倏然笑出声。
陈禅不解,看着她:“你笑什么?”
“那个李逢秋,你觉得他真能想出来这么个法子?”
李逢秋是突然在冰城起家的,大部分对他的了解也仅限于知道他老家是鹤城。
现在看见黄芸之这样说,想起黄芸之老家也是鹤城的,陈禅心中琢磨过来一丝不对劲。
“一个小职工,没那么多野心,也没那么大的能力,”黄芸之眯起眼,脑海中掠过一个身影——那个一直在宋思听身侧一眼不发的,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的男人,“但是他有个儿子,还挺聪明。”
“所以就是他儿子让李逢秋召那么多人过来,让我们给他们早就内定好的合作方垫背,顺便套我们手上的方案?”
结合黄芸之的前言后语,陈禅感觉自己隐隐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黄芸之闻言,只是笑笑,不置可否。
想起哥哥告诉她的那些,她眸色在笑意掩饰中沉了几分。
恐怕不是。
召那么多人是障眼法,合作也是障眼法,套方案是更不可能。
而那么大费周章地叫他们过来,其目的,或许只是为了见陈禅。
或者说是辰泉洗浴的老板,或者说是当时给林德飞工作岗位的人。
也就是——她。
黄芸之心中隐隐有点不详预感。
第65章 第三十五滴血“生日快乐。”……
没走几步,又下雪了。
今年回来后,好像看了很多场雪,大的小的,下得深深浅浅。但是放在今天,平安夜落雪,总感觉更有氛围感。
宋思听感受到凉意,慢眨了眨眼,仰脸看去,看着看着,伸出手,掌心向上,去接天上悠悠飘落的雪花。
这里的冬天很干燥,北风裹着雪花卷成小团,倾斜着,呼啸着,平时撞见的雪都是直白刺骨——蛮不讲理的顽童,哭喊着撞了满怀。
但是今天晚上的雪安安静静,不飘不扬,在木桩围着的一尾窄窄的小道上垂直下落。
她往前走着,指尖碰见了雪花,轻飘飘的。隔了一会,才感觉到微凉的温度,融化在皮肤上,凝成一点水痕。
肩上落了雪,掸下去,复又重新盖上。
“看来出来的不是个好时候,要不要回去?”
宋思听停住脚,看头顶自空寂之处漫然飘落的星星点点,落在眼睛里,凉凉的,带点惆怅与酸涩的失落。
她问着他。
但紧接着下一秒,头顶盖上一隅黑色的天空。
细看,是黑色的伞布,细棱棱的伞骨支在底下,绷着,隔离出来一小块屏障,笼着两人。
沿伞骨顺着看去,目光触及,李牧迁微敛眉目,眸色平平:“出来的时候看了眼天气预报。”
“李老师依旧那么细心。”
雪花被挡在伞布上,没有接着往身上沾。宋思听趁着刚刚落下的一点积雪还没融化在发间,伸手抚掉。
在此同时,还不忘随口奉承一句。
李牧迁没回,他只静静立在她身侧,看她动作。眸中似乎含了笑,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只是安静看着。
末了,在她不经意时,伸出手,轻轻摘去她发尾的一片雪粒子。
化在指尖,肌肤那样柔软。
“走吧。”
指腹摩挲,李牧迁收回手,目光落在前头,轻声道。
两人并肩,挨着左右两侧还带着树皮的细枝捆的栅栏往前走,头顶那把伞隔开黑白两色。
伞面向宋思听那侧倾斜,他半个肩膀露在黑色外面,是白的。
“不过,你不觉得奇怪吗?”
静默一会,宋思听开口,感觉要说些什么。她在思绪中挑挑拣拣,拉出来方才在大堂的事情来说:“总觉得黄老板和陈禅的表情不大对,黄老板还好,陈禅脸色看着有点黑。”
“谈崩了这是?”
她猜测着。
李牧迁嗯了一声,点点头:“大概吧。”
“大概的意思?”
宋思听微微侧目看他,揣测着。
不怪她好奇,毕竟,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心中这样想着,她视线又转了点,目光完全罩着他的侧脸,眸光擦过驼峰似的
高挺鼻梁,顺着落在他的侧肩。
询问着的同时,宋思听握上他擎着的伞把,往他那侧倒了倒。
动作很自然。
李牧迁倒是脚步微顿了点,和她对视一眼,没怎么显露出来,他接着同她往前走着:“其实之前这个项目就不打算交给外人来做。”
外人,指的就是陈禅吧。
不打算交给他们做,但还煞有介事地请他们过来……宋思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忍不住往更深的层次想。
没打算卖关子,李牧迁说完,趁她还没多加思考,便接着道:“请他们过来,一是,为了借机问关于林德飞的事情。二是,为了探探底。”
“探什么底?”
前者很明显是关于案子,后者感觉有点和生意上的事情有关。
话问出口,想到这点,宋思听在心底有了猜测。到底不大好问,所以移开视线,换了个话题道:“那这样的话,他们岂不是明天就走?”
“没撕破脸,还会再谈,应该还要几天。”
李牧迁摇摇头,回了一句,接着,他没略过她前面问的,继续补充道:“陈禅妻子,黄芸之,名下有家酒店。是家连锁,在冰城和鹤城都有分店,小道消息,听说之后会和鹤城的一个民宿园区合作。”
“所以你是想探那个民宿园区的底。”宋思听一下子就找到了他话中的重点,说道。
明白了这点,她住了口,没有往下接着问。
毕竟是事关他们的商业事项,她也不好过多打听,并且这些她也不感兴趣。
李牧迁嗯了一声,点点头。
下一瞬,看见前面道路折弯,他轻声提醒:“到了。”
“到哪了……”这一声比较突然,话题切得太快,宋思听没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但还是下意识回着。
同时,随他一起转过路口,穿过树影漫漶处,眼前蓦然劈出一大片空地来。
积雪松散,铺在地上,凹凸不平的雪白,从上面长出一株比酒店门口那棵还高还繁华的圣诞树。
圣诞树用的是真树,两人合抱的松木,针叶树盖上的金灿彩灯安静亮着,缓慢闪烁的光照在她眼中,带出一抹晶亮。
往下看,圣诞树脚下,堆着许多礼品纸包的盒子和大大小小的冰块,凌乱却不显得杂乱拥塞,排列分布很像前几天在江边的采冰场。
不一样的是,现在冰块里面封存着一簇一簇的玫瑰,红白粉各色。
“……这是?”
宋思听走上前,伸手碰了一下松针,针尖细细密密,扎在手上,传递到心。她声音放得有点轻,问他:“你们公园的哪个设施?刚才在导览图上没看见,还挺好看,就是对于游客来说,是不是有点偏,也没个路牌什么的……”
看着眼前的景象,她意识到了什么,但是不愿相信,一口气说了很多其他的,语调状似轻松。
李牧迁撑着伞,也跟着上前,站在她身后。
听她说完,他顿了一下,回她:“不是。”
“这些,都是给你准备的。”
话音落下,宋思听喉间一哽,缓缓,她转过身,面对他:“别开玩笑了。”
“没有。”
李牧迁垂下眼,伞下盖出的阴影笼着两人,他的目光微垂着看来时,罩在暗色中,带着几分柔软和淡淡的郁沉。
“什么时候?”
“我们来冰城的第一晚。”
细想一下,也就两三天的时间。
短短几天,匆忙中,要赶出这种场面,怪不得最近他对什么都有点心不在焉。
宋思听张张口,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心中五味杂陈的,即使鼻尖被冻得有点僵硬,依旧感觉到一抹酸涩。
她错开眼,偏过头深呼吸了一口气。
半晌,她看回来,语气尽量放得无所谓:“没必要这样做。”
“有必要。”
李牧迁说。
话音落下,几声响炸开。
宋思听下意识顺着声音抬头看去,李牧迁顺势移开伞。
空旷夜空,烟花布散开成金色一团,尾焰拖拽出流星轨迹。
不断绽开又渐渐消散的焰火在她眼中闪烁。
李牧迁没有抬头,他依旧在看着她,透过她的眼睛看头顶的烟花。
片刻,最后一缕尾焰要散开时,他抬起手腕,看了眼腕表。
时针分针在十二点的刻度上重合,李牧迁抬眼,轻声唤她:“宋思听。”
“生日快乐。”-
零点,祝驰周躺在床上,看着手机里依旧没有消息的对话框,发出去一句:“生日快乐。”
没有退出,他看着手机界面,安静等着。
等了半晌,手机自动熄屏。
蹙眉,他松开手,手机屏幕砸在平躺的胸膛上,发出一声闷响。
啧了一声,祝驰周看着头顶的黑暗,唯余一片空寂。
半晌,他缓缓叹了口气。
气尾还没呼出,倏然,听见一声消息提醒音,又硬生生地卡在喉咙。
他一下子坐起身,捡起手机打开来看。
是微信消息提示,但不是宋思听。
发信的是穆淼:“睡没?”
眉心折紧了一点,祝驰周看着屏幕,没回。
下一秒,穆淼没磨叽,又发来一条:“我从警局回来之后特地去那小区附近问了一下,听听住的那户,还有个……”
“还有个什么?”
她这句话发完,聊天框上头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闪了半天,不见她来个下文。
祝驰周等得有点不耐,发了个消息过去,问了问。
与此同时,穆淼的消息也发过来。
“还有个男人在住。”
“或者说这本来也就是他住的地,然后我又打听了一下,是附近高中的老师,叫李牧迁。”
目光紧紧锁着消息界面,祝驰周没说话,坐在床边,将这几个字看了又看。
最后,手指戳到那个人名上,他口中溢出一声无意识的轻呵。
“我就又去查了一下,这个李牧迁是五年前入职,然后他对外都说有女友,但是其他人却一直没见过。”
发完这句,穆淼看着消息框,对面安安静静的,祝驰周一直没有回。
但她知道,他肯定看到了。
顿了一下,穆淼缓缓,敲上键盘,发出最后一句直戳心窝的话:“人家谈那么久,这次回来估计早就旧情复燃了,你没机会了。”
祝驰周盯着屏幕,紧盯着穆淼的消息,再切出去,点进依旧没有任何新消息进来的宋思听的聊天框,在这两个对话框里来回切换。
他调出键盘,想发些什么,但是手指停在屏幕上半晌,依旧没按出半个字。
“砰——”的一声巨响。
手机砸出去,撞在墙面,又滚落至墙角。
屏幕向上,躺在地面上不断闪烁,最后,直接熄屏。
屋内的最后一丝光亮灭掉,又归于黑暗。
祝驰周的眉眼在黑暗中渐渐沉下去。
艹。
第66章 第三十六滴血“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十二月,地球即将公转完最后一圈。
一年的结尾,冰天雪地里,旧的一年在这个月份收尾,酝酿新的一年。
人们庆祝十二月的节日有很多:中国传统的冬至,西方传来的平安夜圣诞节,都是热热闹闹的,团聚在月尾。
之前,还没从东北离开时,宋思听对每一个节日都特别看重。
虽然年年都会过,但是用她的话来说,每一年都不一样。自然地,就都要一视同仁,认真对待。
往常,一到了十二月,她就开始张罗着准备。
和李牧迁在大学附近租的小出租屋里,洋溢过节的气氛:客厅一角放上圣诞树,阳台要挂红灯笼,还要预备冬至包饺子的肉馅的面皮——尽管她不会包。
但是依旧用她的话来说,起码要有个过节的样子。
宋拜山和奶奶相继死后,宋思听留在世上,孑然一人。圣诞节,她的生日,变成了宋拜山的忌日,奶奶死在了元旦那天。
一连两个特殊的日子,放着不过,去空想,就会被过去的回忆扯出悲伤。
或许是为了逃避,总之,她每年年底都会特别隆重地对待这些日子。
不止是她隆重,宋思听还拉着李牧迁和她一起,认真预备着。
因为她的生日和圣诞节是同一天,索性一起过。到了那天,蹭着圣诞的热闹,送礼物的方式也是别出心裁:放在圣诞树下,混在一大堆礼物包装盒里,她和李牧迁围坐在旁边互相挑着拆开……
记忆恍如隔天。
眨眼间,现在都已经过了快十年。
离开鹤城后的这些年,生活重担越来越多,相对的,过节的热情也就是逐渐变淡。虽然每年朋友还会张罗着过,但总是少了点味道,就只是那天意思一下聚在一起吃个饭。
送着不出错的礼物,之后还要计算着价格还回去。
逐渐,也就在麻木中忘了之前因为节日的开
心,也逐渐忘记了之前强忍着藏起来的,因为忌日到来的悲伤记忆。
而现在,此时此刻。
烟火散尽,高耸圣诞树下,一地冰雪间,宋思听听见那声生日快乐,忽然就想起来了一切。
回忆涌进脑海,各色的,甜的苦的,悲伤的,酸涩的。
种种记忆拼接,隔了那么久,时光重现,从前存留在回忆中的节日模样又回到了她的面前。
只不过不同的是,之前狭小温馨的出租屋变成现在广阔园区,之前比她还矮上一点的圣诞树现在长成几米高,之前她满怀期待迎接节日,现在变成一句感叹:“那么快啊,又老了一岁。”
李牧迁站在她面前,目光凝着她。
仔仔细细看过她的眉眼,半晌,风吹过,他声音正肃:“是长大,不是老去。”
“行了,都27了,还能怎么长,就是老了。”
凛冽风过眼,有点干,吹得她想哭。宋思听微微仰头,连眨了几下眼,压住泪意。
她转身,仰头看着圣诞树上的彩灯,语气重新放得轻松:“不过还是谢谢你啊,谢谢你给我过生日。”
旋即,她垂下眼,看着树下冰封玫瑰丛中散落着的礼物盒,接着道:“圣诞树,烟花,生日祝福,这些就足够了,礼物我就不拆了。”
“……”
雪依旧静静落下。
宋思听最后看了一眼圣诞树:“走吧,回去吧,时间不早了。”
说着,她收回视线。
“是补偿。”
李牧迁蓦然开口,这句话拦住了她。
宋思听脚步微微停顿,下一秒,腕上扣上他的手,稍一用力,扯回了她。
一个趔趄,她栽进李牧迁的怀里。
下意识挣扎了一下,宋思听便感觉到他的手臂拦在她的背后。
小臂圈着她,他的另只手紧紧握住她的肩,将宋思听禁锢在自己怀中。
李牧迁低头,鼻尖轻轻擦过她的脸侧,他在她颈侧俯首:“收下吧,这些是这些年我不在你身边的补偿。”
“每一年生日的。”
他的声音有点低,被风一吹,余音颤抖着,平白添了几分脆弱颜色。
将脑中这一闪而过的想法抹去,宋思听回神,感受到他的温度,他的气息,他的力道……
有些累了。
深呼吸一口气,让凛冽寒风过肺,带起有些疼的彻骨凉意,直到将她的语气都染上了一层霜:“我觉得我今晚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李牧迁,我们以后没可能的,你这样做只不过就是白费力气,不要把精力浪费在我这个旧人身上了。”
她说:“这些年谢谢你没有怨恨我,也很感激你还喜欢我。但真的,我给不了你什么以后,所以不需要你这样对我,我也还不起,没有结果的事情,就不要再去做了。”
“不需要你还,你也什么都不用做,”
李牧迁的手臂圈得更紧,“我做这些,不是在奢求什么。”
那是为了什么?
宋思听张张口,没敢问。
她也清楚。
缓了好一会,她说:“你这样,要我怎么办呢?”
语气有点无措。
算了。
叹了一口气,宋思听伸出手,圈住他的腰,缓缓回抱。
“圣诞快乐,李牧迁。”
话音落下,感受到他的发微微擦过自己的耳廓,宋思听清楚,他是在转头看她。
将下巴抵在他的肩上,宋思听顿了顿,没有看他,只是盯着视线正前方一点,漫漶树影中的一片叶:“估计是我们能在一起过的最后一个圣诞了,不想吵架,所以,圣诞快乐。”
“谢谢你,李牧迁。”
她又重复一遍。
感受到环抱着自己的怀抱冷却,从柔软,变僵硬。
宋思听闭上眼,憋住眼泪。
下一秒,手臂松开。
再睁眼,他站在几步开外的位置,看着她。
镜片后眸色暗淡,李牧迁就这么静静看来,蓦然,嘴角勾起一点点的弧度,像是在自嘲,他说:“不用谢。”
“本就是我应该的。”
怎么会是呢?宋思听觉得不是这样的。
他应该的样子不是这样的。
他要么怨恨,要么生气,要么对她置之不理,不应该像是现在这样特意准备了那么多,结果到头来,被她泼冷水。
不应该这样的。
他不应该,他们之间,也不应该。
但到底是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呢?
宋思听看着他的双眼,感觉自己从回来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错了。
或许就不该再接着见面的。
强扯出一抹笑,她没说话。
李牧迁移开视线。
他走到树下,弯腰捡起一个礼盒,拂去上面的积雪,将其递到她手中:“但我还是想换你一个尝试的机会。”
垂眸看着他伸过来的手,手指攥着的那个礼盒单薄。
抿了抿唇,宋思听犹豫着,迟迟没有伸手。
他也没有催,只静静等着她。
半晌,风过雪停。
宋思听看了看他沉静的双眸,再看看他手上拿着的那个礼盒。
顿了顿,还是伸出手来接过。
沿边角撕开外包装的色纸,内里,一个扁平的飞机盒。
打开来看,里面躺着一份文件。
“这是……”
宋思听拿出那份文件,翻开来看上面的内容。
——股权转让书。
“这座园区的百分之七十的股份。”
李牧迁的目光顺着她的视线,随之落到那份文件上,说道:“剩下百分之三十在我爸和几个合伙的朋友那里,我手上只有百分之七十。”
看清上面标注的原始投入资金和这一年园区的盈利财报,一长串的数字让宋思听有些缓不过神来。
目光在转让人的那一栏上面停了很久,宋思听深呼吸一口气,重新抬眼,看向他:“你疯了吗。”
“没有,我知道我在做什么,这些都不重要,况且,”李牧迁从兜里拿出来一支钢笔,旋开,递给她,“这里,本就是为了你建的。”
宋思听没接他递过来的笔,反而将那份协议书放回飞机盒里,盖上盖子。
“太贵重了,我不能收。”将那份文件重新递还给他,宋思听想起上面的数字,心脏仿佛还残留着方才的激烈跳动。
疯了,他真的疯了。
从前也隐隐察觉到其实李牧迁不是表面上那么理性的人,有时做事也会比较偏执……但像现在这样孤注一掷不计后果,还真的没有见过。
宋思听忍不住细细打量他,想在他的神情中看见一些玩笑意味。
但是没有。
他立在原地,身上,肩上,发上落了轻飘飘的雪粒,眉眼如墨,衬得更加冷冽。默然望来时,眼中含着一抹不见底的暗色。
李牧迁仍拿着那支钢笔,保持着递来的姿势,再一次开口:“不算什么,如果你想要,我可以给你更多,房子,车子,或者流动现金。”
宋思听忍不住蹙眉:“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但这是我能给你保障的最
快的方式,“李牧迁看着她,声音传进她的耳中,带着点失落,“至少我希望,有关我们的未来,你能稍微安心一点。这是我的诚意,也是我的弥补,弥补这七年。”
这是李牧迁第一次主动提起他们分别的这些年,他说:“之前,是我没能保护好你,虽然现在说这些确实很晚,但是,宋思听。”
“可不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
“一切,你所担忧的,你会害怕的,会阻碍你我未来的一切障碍,我都会扫清。我只是想,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正式地,郑重地,我想再一次向你请求。”
——“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第67章 第三十七滴血只要你想,就一直作数(……
夜晚很漫长,直到早上天光大亮时,已经是八点。
风雪一夜,不知道在凌晨的哪个时刻收了尾。宋思听醒来,拉开窗帘向外看时,窗外雪地平整一片。
门口步道上已经有着拎着铲斗扫雪的工作人员,推着雪块,缓慢往路旁堆,逐渐开出宽敞的路来。清扫过的地面只有浅浅一层白色雪粒子,但是目光转远,窥见无人处的积雪,已经到膝深。
静静看了一会,她拉开窗户。
冷风裹着一点空中未散的雪粒灌进,冰凉刺骨地直白卷在周身。
几乎是瞬间,宋思听清醒过来。
下意识抱着胳膊,她转而又将窗缝拉得更大了点。迎着风,深呼吸几口凛冽的空气,直到感觉喉间干涩。
宋思听搓了搓手臂,缓缓将窗户合上,锁好。
拉开套间门走出去,原以为李牧迁会在,但是此时,门外小客厅安安静静,不见人影。
下意识往对面李牧迁的房门处看去,屋内整洁,床单铺得一丝不苟。
很明显,他已经出门了。
边回忆着自己睡眠中有没有听见什么开关门的动静,宋思听边走去沙发前,给自己倒了杯水。
思索未果,坐下时,余光瞥见茶几桌面上放着的那份股权转让的文件,她动作顿住。
昨晚李牧迁给她的,回来之后,她随手把它放在这里,过了一夜,此时依旧安安静静躺着。
放下杯子,宋思听重新拿起那份文件,翻到最后一页,目光停在最后的签字栏上,只有李牧迁的名字空落落地呆在那里。
思绪忍不住被拉回她拿到合同后……她到底是没签。
——其实也不应该签,这份礼物太过沉重。
但是其后,关于李牧迁在之后和她说的重新开始这件事。
宋思听答应了。
合上文件,将其重新放回茶几桌角,宋思听轻轻抿了一口水,眸色散淡,思绪飘忽。
这些人事纠葛之类的,其实她回来的时候就明白会面对,毕竟重回故地,接触旧人,确实是避免不掉。
之前她是感觉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当她真正面对李牧迁,面对他对她显露出来些许的感情,还是陡然失措。
昨晚,她站在树下。
雪线连绵不断,切分出视线的细碎光栅,李牧迁就站在雪地里,在她眼中缓缓拼凑出过往的模样。
雪夜,旧人。
比过往更浓烈且更沉着的爱意,情绪。
……处在那种氛围下,很难不重新心动。即使她不再喜欢他,或许也会因为那个时候带给她的回忆而恍惚,从而一时冲动答应。
更何况是还有感觉。
但是答应归答应。
答应以后,关于未来,怎么重新开始,回到哪个感情阶段,以后要怎么办,全然未知。
本身也就是在赌吧,虽然人生越过越短,但是现在的未来比从前的未来还更加飘忽不定。
所以她只是答应,却不知道怎么做。
走一步看一步吧。
这样想着,一杯水也慢慢喝完。
宋思听看了眼时间,八点半。
昨晚从外面回来后很晚,原本宋思听是想着都复合了,还身处同一屋檐下,按照恋爱正常流程来说,也应该做些什么……
不可否认,回来路上,她做好了准备。
但是她太累,李牧迁或许也看出来了她的疲惫,帮她整理好行李后,道了声晚安,便很有分寸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睡觉之前,宋思听脑袋里自动回想着这一整天,总感觉很恍惚。
她一时还没适应两人关系的进一步转变,有点忐忑,但是也有一点说不出来的感觉。像是兴奋,又像是迷茫。
原本打算将这些思虑暂时放放,今天早上再和他慢慢谈谈的。但是现在起床出来寻,李牧迁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看了一眼套房的门,宋思听打算着回自己房间拿手机给他发个消息问问。
才刚起身,下一秒,就见门把手轻轻转动,门开,李牧迁从外面回来。
“去哪了?”
宋思听站着,看着他问道。
同时目光下意识转绕,环视他周身一圈。
今天李牧迁穿着一身加厚的夹克,干净利落。应该是刚从外面回来,他的肩上还沾上一点细碎雪花,正因着室温缓缓融化。
闻言,他脱下外套,随手搭在门边衣架。和她对视一眼,他边挽着毛衣袖子边走过来应声。
说话时,随着走动,碎发下银色细边眼镜框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帮忙去扫了雪。”
听他这样说,宋思听视线落到他的手上,目光触及李牧迁微微泛红的指节,她顿了顿,坐下身重新倒了杯热水,放到他手边:“暖暖手。”
“谢谢。”
李牧迁垂眸,将水杯圈在掌心,氤氲水蒸气缓缓蒸腾。
干巴巴地说了声不客气,宋思听目光从他身上移开。一时沉默,她也不知道现在该说些什么,但一直盯着他又有点奇怪。
因此,目光随意落去,正巧就落在了那份被她放在桌角的股份转让书。
李牧迁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停了一瞬,复又抬眼看她:“没签吗?”
“……我觉得。”
宋思听慢吞吞地开口,转回目光。
“嗯?”
李牧迁淡声应着,微微垂眉,对上她的视线,询问着。
他的目光经过镜片镀化得柔和,就那么落在她眼中,安静的。
“没必要,”话音落下的同时,看见李牧迁眸色微变,宋思听赶紧补上解释,“就是,你的心意我明白,我也知道你是认真的。但是这份礼物对我来说到底还是太贵重了,你没有必要在我身上浪费那么多,毕竟以后能不能……”
能不能一直走下去都是问题。
只不过这后半句被她咽在肚子里,没有说出口。
说完后,沉默一阵。
接着,她听见杯底和茶几桌面一声细微碰撞声。下一秒,她垂在身侧的手被带着,握进他的掌心。
他的手才被热水温过,再加上现在室内的暖气也充足,所以很快就褪去了从外面带回来的寒冷。
温暖干燥,指节清晰的,扣着她的腕骨。
“给你的,不管结果怎么样,都不是浪费,”他说,“要是现在有压力,可以先放放,合同就在你那放着,只要你想,就一直作数。”
只要你想,就一直作数……
宋思听回味着他这句话,感觉掌心热度顺着肘关攀升,直到肢体链接的躯干,通过血液过渡到心脏。
没有再接着推让关于合同的问题。
既然现在已经说开,李牧迁也留给了她充足的选择权利,所以宋思听将那份合同妥善收好,也算是揭过了这个难题。
以后分手了,还能原封不动地把这个还回去。
起码宋思听是这样想的,她觉得,如果真的要重新开始,就要做好分开时彻底断干净的准备。
不过这都是之后才要考虑的。
眼下,一时没有适应陡然转变的身份,面对李牧迁,共处一室,她竟然还有了些从前刚在一起的羞涩不自在感。
不过到底已经不是之前的青涩年纪,宋思听很快掩饰好了这一分不自然,转而问起正事来:“陈禅今天是不是还要再和叔叔谈生意?”
“是,”李牧迁闻言,点点头,看了眼腕表,也跟着她一起切了话题,“约的是上午十点,现在还没到时间。”
听出了宋思听话中的意思,他放下手,抬眼看她,问道:“要找机会去见见吗?因为他们今晚估计不会留宿,可能谈完事后下午就走。”
要是回了冰城市区,要见到陈禅他们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听他这么说,大概是已经有了能偶遇见面的办法,宋思听点点头:“打算再去探探口风,我觉得他们应该是知道些什么的。如果实在问不出什么,等回了市区我再去辰泉一趟。”
不过那样的话,或许更是发现不了什么。
其实查到现在,宋思听也意识到:想要去追寻一个相隔那么多年的真相,无异于痴人说梦。
来之前,她就已经
做好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准备,但是每当快到因为找不到线索止步的时候,就会有什么来推着她往前走。冥冥之中出现的助力,在暗处为她伸出的一个线头,其背后牵着什么……
这样想着,宋思听看了李牧迁一眼。
他坐在另侧沙发上,侧对着她,正垂下眼,拿手机发着消息。
似乎是感觉到宋思听的视线,李牧迁抬眼,顺着她方才的话,说道:“行,问过了,陈禅他们预定了餐厅的早餐,九点钟的,现在过去正好能撞上。”
闻言,宋思听看了眼时间,九点零几,还真的是正好。
盯着李牧迁,她很想问问——他到底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不然怎么连这种时间上的小事都是如此巧合。
不过转念一想。
李牧迁也知道她肯定要再去找陈禅夫妇,再加上他和李逢秋的关系,想要安排一下时间,也顺理成章。
看的时间有些久了,李牧迁察觉到,微微抬眉,看着她:“怎么了?”
“没怎么。”
宋思听摇摇头,终是没有问出口。
压下心中的好奇,她收回视线起身,向屋内走去换衣服:“事不宜迟,走吧。”
第68章 第三十八滴血想起来了。
餐厅在二楼,一整层的面积都是,用餐的位置很多。
他们下来的时间早不早午不午的,因此餐厅大堂内没多少人,只开了寥寥几桌。
有些空荡荡的室内,便一眼就能看见陈禅和黄芸之二人。
同时,他们也注意到了刚走进来的他俩。
视线不可避免地交错,面对着他们的陈禅目光淡淡的,依稀是打算轻飘飘略过。
宋思听见状,便率先扬手打了招呼:“黄老板,陈老板,好巧啊。”
闻言,背对着他们的黄芸之看了一眼陈禅。旋即,她放下筷子,扭头朝身后看去,面上挂着笑。迎着宋思听的招呼,她回了一个:“好巧。”
“黄老板什么时候过来的?”
宋思听说着,挨着他们旁边坐下。
静静看着她和李牧迁将手上餐盘放到桌面,陈禅面色微动。
那边,黄芸之倒是喜怒不惊,她笑了一下,目光从宋思听手上移开,与她对上视线:“也是刚来。”
只是回答,没有主动抛话,也没有留话口,显然就是不想多说的样子。
于是说完,黄芸之垂下眼,重新掂起筷子,动作提示就是在明示不打算再继续聊下去。
但是宋思听显然读不懂她话中的潜在意思,坐在位置上,身体还向黄芸之那侧微微转了点,她问道:“黄老板今天什么安排啊。”
明知故问。
黄芸之脸上的表情有些挂不住。
她和陈禅对视一眼,重新看向宋思听:“打算再逛逛园区,然后回市区,毕竟那边生意比较忙……”
说完,她对上宋思听的视线,停了一秒,主动问出:“你们呢,也是打算今天回去吗?”
“我们不急着走,再留几天。”宋思听说。
黄芸之点点头:“挺好的,这边风景好,多留两天玩玩也清闲。”
弯唇笑了笑,宋思听语气谦逊:“主要是市区生意不太忙,小店,关几天也不碍事。”
“辰泉那种规模的店,确实要更忙一点。”话落,宋思听顿了顿,主动将话题引到了辰泉。
闻言,陈禅没有什么反应,随口应了句还好。
黄芸之则是看着宋思听不说话,眸色深了点。看得稍微久了点,她也点点头,跟着陈禅一起说了声还可以,说完,还接了句:“穆老板之后回市区,可以过来玩玩。”
“实不相瞒,其实之前我也经常去辰泉,体验感很好,”宋思听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像这样开了那么多年的老店,口碑还那么不错,陈老板管理有方啊。”
夸自己的话,自是怎么都听不腻。
陈禅虽然笑着说着哪里哪里不过都是运气好之类的云云,但是脸色到底是轻微松弛了一点。
黄芸之随着笑笑,没接话,只是眸色更沉了点。
借着重新夹菜的动作掩盖神情,只是她刚伸出筷子,就听旁侧,宋思听接着道:“陈老板不必如此谦虚,之前我家亲戚在辰泉工作过一段时间,日日夸辰泉待遇好,老板也好。”
啪嗒一声,筷子头没夹住,一个刚被夹起的烧卖又滚回盘中。
“不好意思。”黄芸之目光停在那个歪倒的烧卖上,重新并了下筷子头,将其夹起,旋即轻声道。
宋思听看向她,目光不移。
直直地:“不知道陈老板有没有印象,我家那亲戚叫林德飞,之前在辰泉总店当过两年大堂经理。”
“林德飞啊……”陈禅闻言,拧眉回忆。
总感觉有点耳熟,可能是在哪有点印象,但他又说不出是在哪里。
思索一瞬,他摸着下巴,抬眼看向对面的黄芸之,想看看她还记不记得,但是话还没出口,就见她面色依稀有点不大对。
将疑问吞回肚里,陈禅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老林啊,有印象,哈哈哈哈哈他最近身体还好吗?怎么样?”
“死了。”
宋思听淡声开口。
原以为宋思听会回个还健康或者是有点小毛病。陈禅都打算见招拆招,做好了准备。哪知宋思听张口而出的,就是一声轻飘飘的死了。
预想之外的情况,陈禅哑然,末了,低声说了句:“节哀。”
想赶紧错开话题。
于是陈禅说完,去看黄芸之,指望她也说些什么,但目光触及,只见她脸色现在变得比方才更加差了一点。
轻轻咳嗽了一声,想要不动声色地提醒她注意一下。哪知下一秒,却见黄芸之竟直接站起身,下了桌:“不好意思,去个洗手间。”
顺着她离开的方向收回目光,宋思听看向陈禅,对上他有点复杂的脸色,抿唇笑了笑。
只离开了黄芸之一人,气氛却瞬间冷下来,在她走后,话题自然切断,宋思听没有再重新提,陈禅更不会主动续上。
因此,就只是默默低头用餐。
等了一会,椅子腿在地面推拉的声音响起,宋思听站起身,轻声对李牧迁说道:“去一下洗手间。”
声音压得虽低,但正正好好,能让注意到动静朝这边看来的陈禅听见。
他只粗略一扫,便将视线转开,又接着向餐厅门看去,忍不住凝眉——黄芸之还没回来-
出了餐厅门,宋思听没有着急向洗手间的方向拐去,而是靠在墙面,点开手机里和李牧迁的聊天框。
弹出两张照片。
是五分钟前的监控画面,一张拍到黄芸之走出餐厅,一张拍到她拐进二楼的消防通道入口。
收起手机,宋思听抬头看了一眼指示牌。
厕所和消防通道是两个方向。
坐电梯上三楼,一路直奔消防通道,站在门口停了一瞬,宋思听握上防火门的门把手,小心翼翼将其推开。
沉重门扉缓开了一条缝,她没有走进去,只是在门口站着,侧耳从这条缝里听楼道里的动静。
这个时候,几乎没人走消防通道,安安静静,只留排风口微弱气流声通过回声放大,回旋。
宋思听静静听了一会,没听见说话声。
黄芸之这是走了?
心中泛起点点疑惑,她垂眼按亮手机确认了一下:李牧迁那边没有消息过来。
而就在这一秒的同时,她听见人声窸窣。
压低的说话声混着一点回音,听不大真切:“那怎么……办,她已经……我觉得……”
心中咯噔一声,宋思听轻轻将门缝推得更大了点,侧耳细听。
就是黄芸之的声音不会错。
她应该是在打电话,说一句停半句的。因为声音压得有点低,再加上一层楼的距离,还有些回声影响,她说的内容听在宋思听耳中,糊成一团。
怕被发现,宋思听压下心中想要再凑近点的想法,细细凝神分辨。
“……我哪知道她手上有没有……你怎么不自己……不清楚……”
“她”说的是她吗?宋思听脑中疑问浮现。
“手上有没有”有什么?
“哥,你之前……为什么……那个时候就应该。”
哥?宋思听眸中闪过一丝骇然。
黄芸之说的这个哥是谁?家人?认的哥?她认不认识?和案子有什么关联?
还没来得及思考,紧接着,黄芸之说了声:“最好别扯上我。”
说着,不见她再出声,只留防盗门打开又合上的声音在楼道回旋,电话就到这里。
宋思听只听见了模模糊糊的这两句。
但仅仅是这两句,便已经带出了无数的疑点。
她关上防火门,没有急着坐电梯下楼回去,只是站在原地,打开手机备忘录将那两句话记上去。
文字呈现在屏幕上,疑点摆出清晰。
摸着下巴,宋思听看着这两行字,拧眉思考:首先,她手上或许是有着什么东西,或者是黄芸之和电话那头的人认为她手上有什么东西。
其次,电话那头是谁尚且未知,黄芸之叫那人哥,莫非是黄芸之的哥哥?
但是东北这边哥啊姐啊什么的是惯称,除开叫亲戚,遇见别的人也会叫上一声哥或姐,所以这个人的身份先按下不表。
宋思听看着屏幕,指尖点在“那个时候就应该。”这几个字上。
那个时候是哪个时候,案发的时候?应该什么?应该对她下手?
黄芸之说了之前,或许她和这个神秘人见过面?或者这个人见过她?或者说是案发的之前?
之前……之前……之前会是什么时候呢?
宋思听忍不住回忆她回到鹤城开始,直到现在,翻找或许会遇见危机的情况。
她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被人盯上的。
正想着,手机震动一下。
点开来看,李牧迁给她发消息:「她回来了。」
「一会下去。」
宋思听边回着他,边往电梯口走去。
按下电梯按钮,她退出和他的聊天界面,脑中闪过一缕思绪。
顿了一瞬,她手指在通讯界面里迅速下滑,翻找着什么。
最后,点进一处聊天框。
界面上,林冉的备注顶在最上头。
想起来了。
去林冉家的那天,不正巧在卧室听见了一些异常动静吗?不过那个时候,得知周曼茹受了伤,她俩急急忙忙往医院赶,没有过多查看。
虽然当时宋思听开门看了一眼,但也只是草草扫了一圈,并没有百分百确定那个时候卧室内没有人。
赛在脑海犄角旮旯的记忆被重新翻出,细细想来,宋思听手心隐隐有点发寒。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宋思听压下心中一点恐慌——或许也不是那个时候,只是自己想多。
思绪又转去翻找别的记忆,这个时候电梯到达三楼,门缓缓打开。
宋思听下意识迈步,刚想进去。
忽地抬眼,看见轿厢门里站着的人,对上视线的那一秒,她动作停在原地。
第69章 第三十九滴血终于笑了。(修,补13……
“李总。”
宋思听回过神,看着轿厢里半满的人,打了个招呼,便往后退了一步。
电梯里的人正是李逢秋。
他身旁,还有几个比较眼熟的面孔,看样子,应该是昨晚站在他身边的那几个与会人员。
顾念着避嫌,宋思听只唤了声李总。
倒是李逢秋热情了很多,看见宋思听站在电梯外面不进来,还招手同她示意:“要下去吗?跟着一起吧。”
没什么推脱的理由,宋思听走进去,伸手按了二楼的按钮。
李逢秋看见,笑了笑:“去餐厅吃饭吗?”
“对,”宋思听点点头,“李总这是去……?”
“开会。”
他说着。
落音落下时,他身侧跟着的人皆看了一眼宋思听。
就一层楼的距离,很快,电梯门在二楼打开,宋思听礼貌地告了个别,便走了出去。
电梯门合上,有人忍不住,试探性地询问道:“那位是?”
“大股东。”
李逢秋不咸不淡地回了声,言简意赅。
但是仅仅这三个字,便让一些人变了脸色。
左右看了看,交换了一个眼神,见李逢秋没有要多说的意思,便生生忍住,没有多问。
大股东?能让李逢秋说是大股东的,手上份额该有多少?-
回到饭厅的时候,陈禅和黄芸之已经消失不见。
走回位置上,看见已经撤下餐盘,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桌面,宋思听不由地有点好奇:“他们什么时候走的?”
“几分钟前,”李牧迁看了看腕表上的时间,淡声道。说着,放下手,将一份粥盅放到她面前的桌面,“趁热喝。”
掀开盖碗一看,是一份还冒着热气的瘦肉粥。
之前她上大学时,学校周边经常有摆摊卖早饭的,大一的时候,还没搬出去租房子住,早八起来迟,就和室友一起在那买早饭,通常就是一杯瘦肉粥一个蛋堡。
后来搬出去和李牧迁一起住,早饭是他去早市给她买,虽然选择更多,但是大部分时间,宋思听还是让他帮忙带这两样。
也分不清是爱吃还是习惯。
只知道后来出去在外面,南北饮食文化差异巨大,她花了挺久才改过来。
“谢谢啊。”
接过他递过来的勺子,宋思听垂眸,回过神来,轻轻应了一声。
饭后,她打算在园区随便溜达一下。
陈禅和黄芸之那边去开会,短时间接触不到,闲着也是闲着,宋思听打算把之前答应李逢秋的宣传片给拍了。
虽然这短短半天肯定是拍不完的,但是她可以趁着这个时间把园区大致逛一下,找找灵感。
这样想着,把这个想法和李牧迁一提,他也配合,打电话叫了一辆摆渡车过来。
等待的时间,宋思听上楼取了相机。
摊开行李箱挑选镜头时,她顿了顿,看见被她塞在角落里的拍立得,思考一瞬,也还是取了过来。
坐上车,见司机不是昨晚那个圣诞老人大叔,宋思听还隐隐有点失落,不过没让别人看出来。
司机问他们去哪?
宋思听回忆着昨天看见的门口游览牌,记忆模模糊糊,一时间也不知道去哪,就让李牧迁拿主意。
“去麋鹿园吧。”
他看向司机,报了个位置。
顾名思义,宋思听听名字知道了大概是什么地,有了点兴趣:“养麋鹿的地方吗?”
“对,可以进去喂,如果麋鹿愿意,还能上手摸一下。”李牧迁点点头,解释道。
麋鹿啊……宋思听想起自己小时候住在道乡,倒是见过有家养的那种麋鹿,用来驼物。那种体型的动物,对于当时还是个小孩的她来说,就是庞然大物。
不敢靠近,但是实在好奇。
每次见到,就远远躲在远处,看着踩得夯实的土路上,麋鹿带着铃铛,走得缓缓悠悠,脖脸旁牵根红绳,在白灰色的冬天,分外显眼也分外吸引人。
不过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后来大了点,搬到城里,就没见过这种好像只是存在于童话中的生物了。
“真的能摸吗?”
“如果它们愿意的话。”李牧迁看着她,眸中蕴起点点笑意。
摆渡车停在麋鹿园门口。
和园区大部分地方一样的木质栅栏围住了很大一篇,站在门口草草一看,和她想象中那样围
一片简陋平地的样子不大一样,因为其内还种了松树。
疏密的树林里,蓄着白胡的大角麋鹿在里面悠悠踱步。有些鹿注意到动静,黑葡萄般眼睛沉默地向这边注视。
和一只麋鹿对上视线,宋思听下了车,远远迎着它的目光走过去,隔着栏杆与它对视。
它就静静站在那里。
“要喂一下吗?”李牧迁拿了她的相机包跟着下了车,站在她身后。
见一人一鹿对视上,微微扬了扬眉,看着她的背影问道。
“能喂它们什么啊?”
宋思听想伸手摸一下它,但是手方举起来,不知道落在哪里,又犹豫着缩回。
注意到她这一小动作,李牧迁上前,站到她身侧。
察觉动静,宋思听侧目看他。
下一秒,放下落下的手又被握着手背重新抬起,李牧迁握着她的手,轻轻放在麋鹿的角上。
入手,是坚硬的,很神奇的触感,像是木头。
那只鹿不反抗,反而还低了点头,任由宋思听将掌心搭在它的角上。
“鹿很温顺,它不躲你,就可以摸一下试试。”
李牧迁握着她的手,轻轻沿着鹿角往下,滑到鹿的头顶。
掌心接触到的是麋鹿的毛发柔软顺滑,带着它的体温,暖暖的。
而手背,盖着他的手心,也是温热的,带着干燥和有点粗糙的皮肤触感,还有李牧迁的体温,熟悉的。
被他握着的手有点僵硬,宋思听心跳也隐隐有点快,分不清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看着掌心下的毛发,她分出心神,视线未移,提醒他:“李老师好像还没说能喂它们什么呢?饲料吗?”
“饲料会有工作人员定点喂,游客过来,可以在门口检票处买草料,一种蕨类植物,算是它们的零食。”
听他这么说,宋思听将目光从鹿身上移开,看向大门方向。
还未来得及看清售票处在哪,李牧迁便牵着她的手,带着她走过去。
到了一幢小木屋门口,售货人员见有人来,远远就拉开窗户:“要进去喂麋鹿吗?”
“是,要两份草料。”
李牧迁付了款,工作人员将两个小铁盆叠着从窗口递出来。
他没接。
也对,一手拿着相机包,一手牵着她,空不出手来。
宋思听见状,试探性地往外拽了拽手,才微微用了点力,便被他在掌心握得更紧。
看了一眼他握住自己的手,再看了一眼他,与他对上视线的那一秒,看着他云淡风轻的眼神,宋思听既想笑又有点无奈,收回目光,她主动伸手接过。
饲料盆很轻,几乎没什么重量。
工作人员为两人拉开小木门放行。
走进去后,去掉在外面篱笆阻挡,宋思听这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不止有松树,树下,还有一些木头做的小房子,到她腰的大小。不仅如此,甚至还做了仿真的树窝,一些鹿窝在里面,垫着蓬蓬的黄草,模样惬意。
站在树下,宋思听看见朝她——准确来说是朝她手中饲料走来的麋鹿,忽然有种误入童话中圣诞老人的营地的奇幻感。
不过下一秒,看见那只麋鹿直接低下头,张开口就将上面那个小盆里的草料全部叼走,只剩个空荡荡的盆给她便扬长而去的时候,宋思听就不这么觉得了。
目光扫见其余几只蠢蠢欲语缓踏着步靠近的鹿,她将剩下的草料盆往怀里塞了塞,还用另只手挡住,对它们说:“等等,一个一个喂,哪有一口全吃完的啊。”
全然不知李牧迁握住她的手是什么时候松开的了。
伸手从另一个盆里拿了一点出来,举在手里,宋思听递给凑得最近的一只:“这才乖。”
她的注意力一时间全放在喂麋鹿上,顺便在麋鹿吃得专心时,用另只手趁乱摸了几下鹿的角,或者是脑袋。
麋鹿只是埋头苦吃。
微微低头时,肩上披着的发滑下来几缕,她也不去管。
李牧迁就站在旁边看着,看着她。
看见她垂下来的那几缕发丝,看见她白皙的肌肤,被冻得微微泛红,看见她眉眼处蕴着浅浅的柔和笑意。
……终于笑了。
看着看着,记起上车前她塞进他手里让他帮忙拿一下的拍立得,于是从相机包里翻出来。
“这个怎么用。”
他注视着宋思听,在她正专心致志喂着鹿的空档,出声叫她。
“什么?”
宋思听没抽出来神分辨他说的是什么,话音落下,她抬起头。
听见咔嚓一声快门声响。
李牧迁的双眸从取景框中转出,看着她的双眼,说了一声:“知道了。”
看见他手上的拍立得正在缓缓往外吐着相纸,宋思听喂完最后一口草料小跑过去:“怎么不说一声,我做个准备。”
说着,她凑近了,看着他手上那张正在慢慢显像的相纸:“肯定好丑。”
温度很低,相纸显像慢,她等不急,拿着相纸合在掌心,用体温加速进度。
“……好像。”
举起相纸与视线平齐,宋思听仔细观察着,忍不住以一名摄影师的眼光去审视这张照片,采光,构图……都不是太优秀。
但是莫名的,看着相纸中自己的模样,宋思听缓缓给了个评价:“挺好看。”
“但主要还是我好看。”
她对上李牧迁的视线,硬着声又补了一句。
李牧迁顺着她的手,看向她拿着的那张相纸,点点头,认真接话:“是。”
听他还真的应了,宋思听倒有些不好意思。
她咳了一声,将相纸认真收起来,接过他手上的相机:“我给你拍一张。”
李牧迁张张口,没等他拒绝,宋思听便已经举着拍立得后退,找着角度。
见状,李牧迁没有说什么。
看着镜头,他少见的,有点不大自然。
找到合适的角度和位置,宋思听按下快门。
一张新的相纸缓缓滑出。
拿着相纸走过去,她对李牧迁说:“让你见识一下合作过众多大网红的摄影师拍人像的实力。”
她盯着手心的相纸慢慢等它呈像。
李牧迁勾起唇角,垂眼看着她认真的双眸,轻轻应了一声:“好。”
等了一会,相纸上慢慢浮现李牧迁的身影,随着视线描绘,他的轮廓,眉目,更加清晰。
他的身后就是树,苍凉的树皮将他围着,暗色的调,衬出他气质很沉。
拍立得的像素不算太好,但是他的五官轮廓清晰,眉眼颜色很深,看起来沉郁又带点凉薄,鼻梁上眼镜的微微反光却柔和了这一点。
还有,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感觉,他应该是笑着的。
但是透过相纸看不清他的情绪,所以宋思听又抬头看他,撞进他眼里。
对视的一瞬间,她感觉被包裹着。
顿了顿,宋思听把相纸塞进他手里:“你的,给你。”
李牧迁没接,他目光向下,看着她的一侧兜:“我比较想要你的那一张。”
“那是我的。”
“我拍的。”
“……”
宋思听有点不大情愿地将相纸拿出来,放到他手里。
看见他拿出钱夹,将她的那张照片放进夹层内侧,宋思听心中有点胀胀的。
忽地,她重新举起拍立得,把镜头反过来对准自己,凑到他身边,肩并着肩:“要不要一起拍一张。”
李牧迁动作一顿,愣了一两秒,他把钱夹重新收回外套兜里,看了看镜头,他侧过脸,看着身侧她的发顶,轻轻应了声:“好。”
“那你看镜头,”宋思听没看他,盯着镜头提醒道,“我要拍了。”
“好。”
快门响起。
新的相纸滑出。
宋思听依旧如法炮制,合在掌心成像:“看不见取景框的自拍,也不知道角度怎么样,拍立得就是这点不大好,不方便自拍。”
她说着,等了一会,打开手,跟开盲盒一样,有点紧张的把相纸翻过来,去看上面的画面。
“你怎么没看镜头?”
照片中,她和李牧迁凑得很近,小小的画幅装着两人,她目光柔柔,看着镜头方向。而李牧迁……他微微侧着脸,眉眼垂下的视线落处,是她的侧颜。
宋思听呼吸一窒,有点不大自然地扭头看他,问道。
“我觉得挺好。”
“你觉得好就给你吧,反正我觉得不好,重拍一张。”
宋思听说着,把这张相纸放到他手里。
李牧迁接过来,低头看着。
看了半晌,才缓缓将这张相片同方才那张收在一起,郑重的。
这次举起相机前,宋
思听对他提醒了三四遍:“一定要看镜头,别看我,表情不要那么严肃。”
“好。”
李牧迁点头。
见状,宋思听将信将疑,方要举起相机。
忽地,手机铃声响起。
反应了一会,发现是李牧迁的来电铃声。
拿出来手机,他本是想着顺手挂断,但是视线触及来电人,面色倏然有了点变化。
连她都看出来了。
心中隐隐有了点不好的预感,宋思听问他:“怎么了?”
说着,视线忍不住向他手机屏幕上落去。
“没事,我先去接个电话。”
李牧迁摇摇头,说着没事,脚步却向着麋鹿园门口去。
站在原地,看着他边走边接起电话的身影,宋思听缓缓,蹙眉。
第70章 第四十滴血“李牧迁,我不想你骗我。……
直到李牧迁的背影消失在围栏另侧,宋思听方才移回视线。目光所至,看见一只麋鹿低头啃食自白雪里生长出来的地衣草尖。
她走过去,把手中饲料盆放到它面前。
盆底还剩下浅浅一点,麋鹿鼻尖动了动,凑过来舔舐盆底。
蹲下身,宋思听伸手摸了摸它的鬃毛,沉默地看着它舔完,又抬起头,嗅嗅别侧。
“没有了,”将小盆重新拿起来,宋思听倒扣着展示干干净净的盆底,不管它听不听得懂,对它说,“不是我不给你,是我只有那么多,没了也就没了……”
说着,她沉默。
就见听客麋鹿踏着步子悠悠离开,去别的地方散步。
走得绝情。
真是只冷血的麋鹿,都不等她把话说完。
站起身,收好盆子走到门口。
宋思听把空的盆还回售票处的时候,李牧迁也正好打完电话,从大门的另一侧走过来。
雪地反射出一片白来,宋思听眯起眼遥遥看他。
“逛完了?要再买几份饲料吗?”
李牧迁过来牵她的手,问道。
往后稍微躲了一下,宋思听没回他的问题,反问道:“什么电话啊。”
手指悬空,李牧迁看着落空了的掌心,淡敛着眸光,收回手。
“说是那边开会要结束了。”
他抬头,对上她的眸光。
宋思听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半信半疑。
总感觉如果只是这点事不至于引得他……方才那副模样。
她抬头,再次和他对视。
看着李牧迁的双眼,她停了一瞬,思考片刻,说:“李牧迁,我不想你骗我。”
“是真的。”他说-
很冷,冷得有点恍惚。
穆淼裹着助理给她披上的羽绒外套,还是不暖和。冻得发抖,总感觉四肢都不像是自己的了。
对面,团队带的摄影师拿暖宝宝暖着被冻得通红的手,正低着头眯眼,看刚刚拍出的照片。
“不错啊,就是表情有点僵硬,淼淼姐,要不咱放松点,再来几张?”
还来……
穆淼只穿着毛衣套大衣,一个上午将这一套反反复复拍了无数遍。虽然有暖贴护身,但是在这种气温里一站一那么久,也还是冻得够呛。
外套刚暖热一点体温,她不愿意脱下羽绒服。没有着急答应,她慢吞吞走过去,看摄影师的相机,浏览刚刚拍的照片。
哪只有点僵硬。
——照片里,她整个面部都像是被冻住了一样,还要按摄影师要求得那样摆出一副忧伤却又明媚的氛围感,哭不哭笑不笑的。
因此,照片上的她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唉,要我说,”穆淼不想再往下看,把相机还给他,“就非要穿个大衣拍吗?”
“淼淼姐看过情书没,咱就是复刻那种氛围感,你没看你那条视频热评吗?”
说着,摄影师收起相机,搓搓手,从兜里掏出手机,点开相册截图,翻出情书那张经典海报,再翻出她视频底下的评论区,指给她看:“你看,说这的雪像北海道,那可不是要蹭一波。”
穆淼接过来看了一眼,很眼熟,是她拍风景底下点赞量第一高的热评。
“你怎么现在才和我说是要蹭这个评论的热度?”有点不悦地蹙眉,穆淼抬头看他,质问道。
她记得那个评论下面褒贬不一。
有赞同说有那种氛围感的,有一些在怼说一点都不一样的,她还记得有IP在黑龙江或者东北别的省份的解释这里是鹤城。
穆淼当时还给那个解释说是鹤城的评论点了个赞。
关于地点平替,尤其还是拿这边和北海道平替……本能地,她不大喜欢蹭这种热度。
“不想拍了,换一个主题拍。”
推开摄影师拿手机的手,穆淼裹紧了外套,往路边车旁走去。
见她突然摆脸,摄影师也有点意外,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穆淼却已经走远。
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两三秒,摄影师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拍完了?”
听见开车门的动静,坐在驾驶座上假寐的祝驰周睁开眼,懒懒散散看过来,问道。
穆淼拉开副驾驶车门坐进去,被车里的暖气包裹着,脸上手上一阵麻麻的刺痛。
她急忙掏出镜子细细检查着自己的面部,谨防被冻伤,闻言,抽了点空来回他:“没,不想拍了。”
“怎么了?”
祝驰周看了她一眼,伸手把车内空调温度调高了点。
脸颊有点发烫,粉底液下盖着的肌肤还有点微微泛红。穆淼把镜子拿得更近了点,但是具体的,还要等卸了妆才能仔细分辨出来。
有点烦躁了,她蹙眉把镜子塞回包里:“没怎么,就是不想拍了。”
“和团队的人闹矛盾了?”
祝驰周看着她这副模样,了然。
顿了顿,他重新靠回椅背:“不行就解约呗,换个公司签。”
“解约费那么贵。”
“你又不是掏不起。”
“……”
穆淼沉默一瞬,说道:“再忍忍吧。”
得,虽然是朋友,但到底是别人的事,祝驰周没再接着劝。
轻轻叹了口气,他坐直身体,拧开车钥匙:“不拍了,去吃饭?”
“好啊,正好我也饿了。”
穆淼说完,扯过安全带系好,往椅背一躺。
她今天拍摄的地在鹤城近郊,也不知道团队在哪找的地方。
这里几近荒芜人烟,街上都几乎是上世纪的老旧建筑,还有很多危房,足够荒凉也足够破败。
过路时,她还看见一个废弃的工厂,矗立在街旁,院内高大的冷凝烟囱几乎已经锈迹斑斑。
查了一下导航,这里是昂区。
早上过来的时候,她看见那个工厂,以为是要去那里拍,拍些重工业时期的旧址。
但后来,团队的人说不是,然后就给她整了这么一出。
想到这里,穆淼心中气不打一处来,回去的路上还越想越气。
她一开始红就是靠着照片还有氛围感视频出圈,那些全都是出自宋思听的手。
后来她粉丝不多的时候就有MCN找她私信过要签她,但是因为各种,她一直没签。再然后,涨到差不多几十万粉的时候,现在这家MCN公司找上门。
公司给的条件待遇都很好,就是有一条,她视频的内容都要按着公司给的方案走。
那个时候她和宋思听都是各自有了差不多的事业,渐渐合作也少了。看着下滑的流量,还有继续用钱的困境,穆淼就和现在的公司签约了。
有了团队把控,她的粉丝涨得飞快,一两年的时间,也成了坐拥几百万粉丝的大博主。
但是现在,和公司的分歧越来越多。
公司给的内容涨得快的原因是一味追求流量,追求爆点,很多次视频的内容都在隐晦地吃人-血-馒头。
也有粉丝提出过质疑,又被公关团队刷下去,但是好几次,也确确实实就是快到了被骂的风口浪尖。
穆淼不大喜欢这样。
她和公司的分歧不是一天两天了,今天只是其中之一而已。
看着窗外川流而过的街景,她叹了
口气,喃喃道:“其实如果可以,我想跳槽去听听的公司。”
话音落下,一个急刹,身体因为惯性往前。
护住差一点就磕到的额头,穆淼转头看向祝驰周,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
瞥见祝驰周冰冷的神色,她讪讪地闭上口,道歉的话停在嘴边。
蓦然停在路中间,得亏现在路上车少,才没有发生什么事故。
祝驰周一言不发,重新发动车子,接着往前开。
此时此刻,车内的气氛忽然就降至冰点。
小心翼翼侧目看了看祝驰周,目光触及他微微抿紧的唇角,穆淼思考了良久,才问他:“所以,你什么时候回去啊。”
昨晚,她把问到的消息发给祝驰周后,隔了一会,就听见隔壁房间一声巨响。
今早出来看,才知道他昨晚把手机摔了,现在还没去补新的。
——追了那么久的人,现在人家和前任应该是旧情复燃了,祝驰周大概也已经歇下了心思。
……应该吧。
早上看见他的时候,穆淼很克制地没有多问,也没有提关于宋思听的事情。
更没有说昨晚其实宋思听回了她的消息,先是谢谢她的生日祝福,两人还聊了两句。穆淼问起她现在在哪,宋思听说是在冰城。
不过这些,穆淼没和祝驰周说。
看来,好像也没什么说的必要。
既然彻底没可能,那祝驰周接着留在这里怕是没有什么必要了。毕竟昨晚,她听宋思听说,或许过几天就会回鹤城。
穆淼怕她和祝驰周撞上。
“暂时不走,”祝驰周双手把着方向盘,看着前方的路淡声回道。说着,慢慢悠悠过了个路口,顺便从后视镜看她一眼,“你不是还没回嘛,我在这呆一阵也没什么。”
“我这是有工作。”
穆淼沉默一瞬,如是说。
淡笑一声,祝驰周答得无所谓:“那我留这陪你工作。”
侧目看了他一眼。
穆淼顿了顿,没有再多说什么-
没有了再逛的心思,再加上李牧迁说的,李逢秋那边的会议快结束了。
听说他们开完会后,会在一起聚个午饭。
不过看开会前陈禅夫妻俩已经吃完早饭了,估计不会留下来一起,所以宋思听打算现在过去。
摆渡车停在昨晚举办饭局的综合楼底下,下车的时候,正好看见玻璃墙内,一行人沿着步梯缓缓往下走。
目光停在那些人身上,宋思听一眼就锁定了走在中间和李逢秋说话的陈禅与黄芸之二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