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着昨天的记忆,宋思听站到陈伟所住的单元楼底下,坐在小广场的健身器材上往上看。
数着楼层,她的目光锁定陈伟家的房间窗户,是关着的。
大白天,屋内不开灯,因此,也无法判断此时到底有没有人在家。
没有急着上去,她静静坐在原地,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从单元楼门口进进出出的各色人。
虽然她不知道陈伟的具体样貌,但是差不多有个大概的描绘形象。
五六十岁的男人,应该偏瘦,或许还有些驼背。
一栋楼的住客就那么多,坐着看了会,进出的人中,符合条件的就只有三个人。
一个穿暗红色羽绒马甲配棉服,一个穿全黑色棉袄。
还有一个,宋思听多看了一眼。
他穿一身军大衣,外套裹得很紧,一手插着兜,一手拎着个垃圾袋。
看样子,那人应该是下楼来扔垃圾的,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但是他神色却分外飘忽,扔完垃圾后,还站在单元楼门口左右张望了几眼。
不知道在看什么。
宋思听暗暗留意了一下。
等这三人分别进楼,宋思听估算着步行爬楼的时间,扬起头,一层层去看楼道窗户闪出的感应灯光。
暗红马甲那个进楼后,感应灯在四楼停了,往上没有再亮。
排除。
全黑色棉袄那个,感应灯停在六楼。
排除。
军大衣那个,感应灯倒是在七楼停了一阵,可转眼,七楼灯灭后,八楼灯又亮起。
排除……
宋思听收回视线,看看手机上的时间,不算早了。
站起身,她打算就这样直接上楼。
不管陈伟在不在家,先碰碰运气再说。
刚站起身,下意识地,宋思听又朝窗户看去,发现楼道的灯正在一层层往下亮。
最后从单元楼内出来一位年轻人。
微微挑了挑眉,看着那个人离开的步幅,估算着他从八楼下来的时间。
宋思听发现,刚刚好。
那或许可以合理推测,那个军大衣的大爷,应该就住在七楼。
703门口。
宋思听看了一眼手机上记的门牌号,最后对比了一下,敲敲门。
等了几秒,没听见门内的动静,宋思听又抬手敲了敲门板,用的力道稍重。
静静侧耳听了一会,门内才传出一点细微脚步声,她听见有个稍微沙哑的女声问:“谁啊?”
脚步声接近门边停下,下一秒,门打开,防盗门内显出一张皱褶的脸。
是个佝偻着背的女人,满头白发,身材有些瘦削,但是眸光锐利,满是精明。
她手拉着门把手,一副随时关门的架势。
将宋思听上下都扫了一眼,她折眉开口:“你找谁?”
“我找陈伟,有些事情想来拜访他一下,这是他家对吧。”
宋思听端着笑,语气温和。
女人闻言,眼睛又眯起一些,直直地看着她的双眼,似乎是在打量。
没用片刻,她语气毫不客气地说道:“找错了。”
说着,她收回手,手指紧握着门
把手带着门,想要将其关上。
却在半道,感觉被一阵力道截停。
抬眼看去,宋思听面上仍挂着温和的笑,但是手上力道却没有半点温和。
她一手撑着门边,逆着那女人的力,将门缝又推大了点。
面对那女人不虞的视线,宋思听权当看不见。
目光越过她的发顶,在她身后的客厅绕了一圈,最后将目光停在沙发边搭着的一件眼熟的外套上。
“你这是干什么?不松手我报警了。”
女人到底瘦小,且年纪大了,手上的力道拗不过宋思听。
见关不上门,她语气更加冷了些,威胁道。
“请便。”宋思听笑了笑。
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她将目光从那件外套上收回,重新看向女人:“不过警察过来还需要点时间,在此之前,我想问一下陈伟叔一些问题。”
见那女人将欲开口说些什么,宋思听又打断她:“我知道他现在在家,我看见他进来了。刚刚他是不是下楼扔了个垃圾,还穿着那件军大衣。”
说着,她手指隔空一指,指尖落在在沙发上搭着的那件外套。
随着她的话扭头看去,目光在外套上停了几秒,女人知道瞒不住,又转回视线盯着她看。
好半晌,她才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要问什么赶紧问。”
说着,她缓缓松开手,侧身让开进门的位置。
“打扰了。”宋思听走进去。
女人在她身后探出头,左右看了一眼,关上门。
门板合上的那一秒,客厅尽头,一扇门推开,应该是卧房。
陈伟穿着一件起了球的破旧棉毛衫,从那里走出。
暗暗打量着他,宋思听确定了,就是她在楼下看见的那人。
应该是听见了她们在门口的对话,陈伟的脸色也有点不好看。
但是与女人的强势不同,他的视线有点躲闪,看见宋思听,陈伟有些紧张地在衣服上搓搓手。
明明是在他自己家里,可他站在那里,宋思听却能够发现他明显的局促。
见状,还是那女人拿了主意,让两人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
两人落座。
她走到陈伟身边,拍拍他的背,附耳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接着,从厨房端过来一杯水,放到陈伟面前。
看举止关系,那女人应该是陈伟的老婆。
宋思听坐在原地,静静看着陈伟老婆给他端水,试温,拿药,盯着他一粒粒吃药。
整个过程很安静,只有陈伟吞咽药粒的声音。
见他一口水咽完,在沙发上坐了足足有五分钟没说话的宋思听才开口。
她挑了挑眉,看陈伟老婆把水杯收起,这才问道:“陈叔这是?”
“本来老了就多病,再因为前几天那件事一吓,经常发神经,开了药吃点,但还是没啥用。”
女人说道,语气中带了些嗔怪。
摆明了是说给宋思听听的。
但宋思听权当没察觉她语气上的不满,笑了笑,视线从陈伟老婆身上离开,看向陈伟。
看着他疲累的一双眼,宋思听也不做铺垫了,伸手从兜里拿出一叠照片,摊开向上,摆到他面前的茶几桌面上。
“陈叔,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宋思听,是宋拜山的闺女。您应该也能猜到我来的目的,所以我就直说了,”说着,看见陈伟的目光落在照片上,她的指尖点着正中一张,示意他看去,“我来,是想问问,关于我爸当年的死。”
那张照片拍的是宋拜山坠落在的那块地面,从他栽下的平台位置,俯拍,正好能够照见平台和地面。
仿佛是站在平台上目睹了这场命案的第一视角。
陈伟看清楚照片内容,呼吸声很明显地停了一瞬。
目光追随着他的视线,转而又去看他面上的神情。
见他已经看完了这几张照片,宋思听又紧接着加码,掏出一张复印的白纸,展开来,压着照片,摆到他面前:“这是,当时陈叔您的笔录。”
陈伟目光掠过上面的字迹,瞳孔猛地收缩。
宋思听盯着他的双眼,没说话。
等了好一会,陈伟才平复眼中的情绪。
伸手推开面前的照片和纸张,陈伟目光转向她:“你想问什么?”
“我想知道,当时您,看见了什么?”
宋思听说。
陈伟指了指笔录:“你不是看见了吗?都写着呢。”
说着,他瞥了一眼笔录纸。
宋思听目光未移,仍停在他面上:“可能陈叔您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既然能在笔录上知道,我何必跑来打扰您一趟。”
她微微倾身,将声音压得更低:“我是想问,您有没有看见,有人当时推了我爸……”
“或者说,你有没有看见,林德飞当时,做了什么?”
宋思听会这样问,不是凭空想象。
这些天,将宋拜山的死和林德飞失踪以及死亡的三个案子放在一起看,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关联,但是其背后,总感觉有一道看不清说不明的隐约丝线,细细吊着这三起案子。
既然打算查,那就彻底放开了去猜测,去找。
按照此时宋思听手上所能掌握的信息来看,这种猜测,虽然没有切实的依据,但是却是唯一一个能把三起案子串在一起的理由。
不管是否正确,但这是宋思听手里唯一的线索。
而能够侧面作证这个猜测的,也只有当时的目击者。
用猜测来提问,总比让目击者自己去回想现场来得好。
所以这也正是宋思听在看完笔录后,还是打算来找一趟陈伟的理由。
意料之中,但是也在意料之外。
此话一出,陈伟有了反应。
他面上神情微变,在宋思听的视线里移开自己的目光,偏向别处。
眼中神色明显有些躲闪。
见状,宋思听眯起眼,接着追问:“您看见了,对吧?”
“林德飞当时是不是推了我爸?”
“他怎么和你说的,让你保守秘密?”
“林德飞失踪是不是和这件事有关?”
“陈叔您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
一连串的问题下来,陈伟一个都没有回答,只是将视线垂得更低。
呼吸错乱到连带着身体都有些颤抖。
陈伟老婆见状,连忙放下一直拿在手里的水杯,走上前,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
她转过来视线看她,语气没有半点客气:“问完了吗?”
宋思听没理她,她的目光死死盯着陈伟,沉默着,等着他的回答。
见他迟迟没说话,宋思听目光闪烁了一分,开口,一字一顿。
问出她心中的最后一个问题:“林德飞,是您发现的吧。”
话音落下,就见陈伟倏然转头,看向她。
宋思听迎着他错愕的视线,神色未动,接着道:“他的尸体冻在湖里,怎么那么巧,被您发现。”
“陈叔,您是看见了凶杀现场?还是说,是您,杀了他吗?”
第42章 第十二滴血无事,他们没证据……
“滚出去!”
宋思听话音落下的下一秒,还未等陈伟开口,陈伟老婆就上前一步,拦在他面前,用身体切断着宋思听看向他的视线。
女人双眼圆睁,眸中带了浓浓的不耐,厉声呵道。
确实,宋思听问的那些问题实在有些冒犯。
但是……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女人,宋思听眸光顿了顿,站起身。
她本就比陈伟老婆高一点,即使女人再怎么挡着陈伟,宋思听的目光还是能越过她的肩膀,落向瘫坐在原地怔怔失神的陈伟身上。
“陈叔,”宋思听无视着身前人将她往外推的双手,她在原地趔趄了一步,又很快站稳。看着陈伟,宋思听径直说道,“我想要一个答案。”
陈伟依旧没有回答。
他垂着眼,双目无神,只呆滞看着面前放着的那个水杯。
耳边女人的声音吵吵嚷嚷,面前的陈伟也不像是要给她个答复的意思。
宋思听忍不住拧眉。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这样想着,她上前一步。
她想要伸手去拉他,让他正面对着自己,好
回答她的问题。
手却在还未伸出时被截停——肩上蓦然传来一道大力,推得宋思听向后栽坐在沙发上。
“别碰他!”
女人说完,见宋思听有着再要起身的趋势,她又直直冲上去,按住宋思听的肩膀,将她牢牢按倒在沙发靠背上。
她的手指紧紧扣住宋思听的肩骨。
即使隔着那么厚的棉服和里衣,宋思听还是能感受到女人干瘦的手指。
铁钳一般,以指尖隔着衣服陷进骨肉。
一时吃痛,宋思听下意识伸出手去推她,却换来女人用以全身的力道压住她的腿。
紧紧贴着,用四肢禁锢她的动作。
场面一时混乱。
沙发布都在两人纠缠中扯皱,挪了位置。
拉扯间,变故就在这一瞬发生。
起先是听见一声脆响。
玻璃碎裂的声音引起错开了两人的注意力,宋思听和女人都像是被按了暂停键般停了动作。
齐齐扭头看去。
那边,陈伟不知道想到什么,慌慌张张地站起身。由于动作幅度太大,起身时,衣角带翻了放在茶几桌沿的水杯。
“陈……”宋思听见状,眸中泛起疑色。
方想喊住他,开口刚发出一个音节时,就见陈伟闪到角落里,抱头蹲下。
不知道是因为看见什么还是想到了什么,陈伟全身都在剧烈发颤,嘴唇嗫嚅着,不断重复着同一句话,模模糊糊。
陈伟老婆见状,连忙从宋思听身前跳下来,几步小跑到他身边。
她跪下身,一手搂着他,一手拍着他的背,貌似为他顺气,也像安抚。
这是,怎么一回事?
宋思听看着不断发抖乃至缩成一团的陈伟,再看看一旁抱着他,眸光确实看向她的女人,倏然明白了点什么。
“这是?”她站起身,问,“发病了?”
“你别过来,就站在那。”
陈伟老婆令道。
看着垂着脑袋还在低声嗫嚅着难掩哭腔的陈伟,宋思听这次站在原地,没有再往前一步。
见她没有要过来的意思,女人非但没有松下气,语气反而还愈发紧绷。
她说:“你也看见了,我们家老陈受不了这些刺激,为了避免他出什么好歹,你最好赶紧走。”
“你问的那些东西,我们一概不知,唯一能告诉你的就是,林德飞的尸体是我们家老陈发现的,但也仅此而已,林德飞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是不是我们家老陈杀的,一概未知。”
“我们家老陈因为这事受了刺激,变成了这个样子,你怎么查案与我们无关,我们能说的就只有这些。所以请回吧,我们真的不知道,还请以后不要再来打扰了。”
宋思听静静盯着她,听她说完这一番话。
话音落下,她一时没有动作。
看清楚女人满脸的疲惫,宋思听若有所思,再看看她怀中仍旧不断颤抖着反复嗫嚅的陈伟,她陷入良久沉默。
她的目光在陈伟身上停了很久。
听清楚他重复着的话:“不是我,别杀我……”-
警局。
张裘坐在监控室,看着最后一个人从审讯室离开,这才将视线从监视器上收回。
仰躺在椅子上闭眼叹了口气,他揉揉眉心,有些疲惫。
“张队,”民警拿着笔录报告敲了敲门,“整理出来了,他们最后一次见到陈辉军都是在麻将馆,我们调了麻将馆的监控,确实是有不在场证明。”
张裘睁开眼睛坐起身,朝着民警伸手,民警会意,将笔录报告递到他手上。
掀开上面的几页纸草草扫了一遍,张裘边看边喃喃:“杠子……”
“是陈辉军的绰号,他们都这么叫他。”民警解释道。
“他去麻将馆之前呢?有没有监控拍到他去了哪里?”笔录报告没什么收获,张裘将其合上,放到手边台面,摸着下巴思索着,问道。
民警点点头:“有,去了太阳洗浴。”
闻言,张裘忍不住拧了眉。
“洗浴?有查到和谁闹矛盾没?”
陈辉军的资料张裘简单看了一遍,简要概之——社会混混一个。
这种人,张裘见多了,几乎每年都有混混彼此之间闹矛盾,继而上升到恶性杀人的行为上去。
而闹事的场所,大多都是洗浴、台球厅、网吧……之类。
如今听见民警提起洗浴中心,张裘很难不往这方面想。
民警闻言,摇摇头:“没,我们也调了太阳洗浴的监控,也去问了工作人员,当天没有发现有人有口角摩擦。而且……”
说着,他看了一眼张裘。
意识到这民警可能还有话要说,张裘微微蹙了眉:“有线索就快说,别磨磨唧唧的。”
“只是我无意间发现的,不知道能不能作为线索,不过既然这样,那我就直说了,”民警松了口气,有些尴尬地挠挠头,“我去调监控的时候,顺便调了陈辉军去洗浴之前的监控,发现他最开始,是在林道路那块出现。”
“林道路?”张裘感觉这个路名有点耳熟。
民警递出一张报告纸来,边缘夹页痕迹未消,一看就是从某个案件报告上拆下来的。
见张裘接过去,垂眼翻看,他适时补充道:“周曼茹家就在林道路。”
“张队,您今早说,这个陈辉军的死状和林德飞一样,所以我就留意了一下,”民警道,“虽然可能只是巧合,但是……要不要往这方面查查?”
张裘看着报告纸上被用笔标注出来的一行黑字——林道路安和小区九栋一单元302室。
“周曼茹的联系方式还有吗?”
“有,记着呢,”民警点点头,“要传唤吗?”
张裘摸着下巴点点头。
倏尔,又摇摇头。
他撑着椅子扶手站起身:“不用,我们走一趟。”-
十二月末,快到寒假时间,也意味着期末考将要来临。
高三的最后一次期末考,学校领导和各科老师都比较重视,有人的小道消息称是请了省会的专家组来命题,一切按照高考规格。
这样一看,也算是一次模拟。
因此,学生也都认真准备着对待。
连前段时间因为林德飞尸体出现一事而状态欠佳的林冉在最近都打起了精神。
考试前一天,没有晚自习,下午下了课就给学生们放假,放松一下心情。
林冉感觉最近有点退步,问李牧迁要了两张练习卷带回去,打算回家吃完晚饭后练习巩固一下。
办公室。
李牧迁从立式书柜里抽了套试卷本出来,翻开来从中拣了两张出来,放进复印机。
打印机带着嗡嗡声缓慢地在白纸涂上油墨,李牧迁把手上教辅搁在桌面,微微弯下腰,拿过来复印好的试卷,垂眸拧笔,圈了几道题出来。
“练这些就够。”他说着,将笔帽重新拧上,把勾画好的复印试卷递给林冉。
林冉接过来,看了一眼,赛进书包里:“谢谢李老师。”
“不用谢,”李牧迁收拾着桌面资料,没抬眼,淡声道,“好好复习,不要被别的事情影响。”
林冉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经过这段时间,她也确实调整好了。
闻言,她笑笑:“好多了,谢谢李老师。”
嗯了一声,李牧迁点点头。
“那我就先回去了,”林冉背好书包,摆摆手,“李老师再见。”
“再见。”
关门声响起的同时,李牧迁也整理好桌面的资料。
将其分门别类地放回立式书柜里,李牧迁合上柜门,重新回到桌边,拿起一直到扣在桌面的手机。
消息源源不断地涌出,那边似乎是很急,给他发消息都连加了几个叹号。
李牧迁解锁点进消息栏,从新消息的最上开始往下看。
「警察去调了监控,不过没关系,我前几天已经处理好了,把咱们的画面都删了。」
「他们应该能发现杠子去过林德飞家,监控有显示他从林道路走,不过他跟踪宋小姐的那段我也给删了。」
「但是如果警察去周曼茹家问,就能知道杠子在林德飞家附近的时候,宋小姐也去过了啊。」
看到这里,李牧迁微微挑了挑眉。
拉过来椅子坐下,他单手敲在桌面,接着往下看。
「要不要顺便一起删了?」
「算了,删了痕迹就太明显了。」
倒是不笨。
李牧迁心中掠过这一想法。
「我接着在林德飞家楼下蹲蹲,我觉得警察应该会来。」
「嘿,说啥来啥,还真的来了。」
「来了俩,有那个张裘。」
「他们上去了!」
「周曼茹在家,我要不要上去想办法听一下。」
「不行,太危险了。」
「万一警察开始查宋小姐,接而怀疑到我们,该怎么办?!!」
往下划,划不动,消息最新就是这一条。
李牧迁眉宇松弛,不咸不淡地敲下一句回复:
「无事,他们没证据。」
第43章 第十三滴血“小宋姐可以作证。”……
因为暂时没有发现周曼茹同杠子这件案子的直接关联,再加上周曼茹家里只有她和一个闺女,警察贸然上门,说不定有些闲话。
顾及着这些,下班后张裘换下警服,穿着便装,拽上一个队里的刑警,开自己的私家车过去。
之前因为林德飞案子和周曼茹接触,也见过很多次,但是基本也都是传唤她到警局见面。
至于周曼茹的家,张裘还真的没去过。
寻着手机上记着的地址导航到地,车子慢慢悠悠停在小区门口的林荫道上。
待到停稳后,张裘没有急着下车,他摇下车窗玻璃,探出头往外看。
天黑得早,即使刚下班,现在夜色也已经很深。
路灯闪着黄晕的光,给四周昏沉街道镀上一层稠密的蜜色。
环视着四周景象,张裘眯起眼,掏出手机看警察从监控拍到的杠子那张照片,仔细对比着。
“应该是这地吧?”他拧着眉坐回副驾,伸出手歪头给驾驶座上的刑警看照片。
刑警也歪过头来,两人脑袋凑到手机屏幕前仔细分辨半晌,末了,收回视线时,他也降下车窗,视线伸出车外对比着。
确定了一些比较标志性的路面特征,他点点头:“好像是的。”
“应该是从那出来,”他伸出手,指向小区大门,“然后从这条人行道拐到下个路口的。”
闻言,张裘推开车门下了车,拢紧身上外套,他的目光在小区大门四周搜寻一转:“大门监控没拍到?”
“问过了,说是监控坏了,”刑警见状,拉上手刹熄火,跟着下了车。甩上车门,他绕过车头站到张裘身侧,叉着腰,随张裘的目光一齐看过去,“老小区,物业也不咋管,监控设备好久没换了,再加上这天寒地冻的,可能冻坏了。”
啧了一声,张裘蹙紧眉:“赶回头,让他们赶紧修修,监控这么重要的证据都能坏。”
“已经在催了。”
点点头,张裘没再说什么。
毕竟坏了就是坏了,总不能硬让时间倒流,再回到案件发生之前把它修好吧。
虽然深知是这个理,但张裘还是有点烦躁。因此,他面色稍沉了点,一言不发地向前走,往地址中周曼茹家的方向去。
刑警小跑着跟在他身后:“按照之前的观察,周曼茹这个时候在家,只是……张队,确定不用先打个电话通知一下?”
毕竟是去询问情况,不是抓犯人。
张裘抄着兜摇摇头:“都走到这了,要打早就打了。”
“暂时不用。”他闷哼一声,若有所思地说道-
林冉回家后,周曼茹正打算开始做饭。
自从上次周曼茹在医院摔倒后,医院那边以让她好好养伤为由,将她劝辞了。
其实说让她好好养伤是假,医院不敢承担之后的责任是真。
毕竟适合做清洁工岗位的人那么多,不愁找不到。再留下周曼茹的话,之后她要是再出什么意外,医院那边也怕麻烦。
虽然她这次也只是轻微的脑震荡,但是保不齐之后再摔一次,或许就是什么别的病了。
医院这边给她垫付了药费,说是让她好好养着,工作的事情不急。
所以周曼茹现在也算闲了下来。
反正之前攒的钱还够用一段时间,正好林冉也快高考了,所以她一时半会也不急着出去找工作。
待业在家,一边养伤,一边好好照看着林冉。
白天做做家务,晚上做个晚饭,看着林冉早点睡觉,还算轻松。
林冉开门的时候,正好就看见周曼茹系着围裙往厨房进。
“今天怎么回来那么早?”周曼茹看见她,有些诧异地挑挑眉,又转头看看墙上的挂钟。
林冉撑着鞋柜换鞋,闷声道:“明天开始期末考,所以今天没晚自习。”
哦了一声,周曼茹点点头,没再过问,倒是走进厨房之前,又想起了什么,对她说道:“期末考完是不是就放寒假了,寒假我带你回一趟老家……”
“不知道,再说吧。”
林冉表情淡淡,拽着书包带子往自己房间走。
话还没说完就被她打断,周曼茹张张口,还是将剩下的话咽进喉咙。
看见林冉的房门打开又合上,周曼茹怔怔地盯着紧合的门板看了一会,才如梦初醒般,在围裙上擦擦手,转身回了厨房。
林冉对她有些疏远了,周曼茹能够很清楚地感受到。
但是却不大清楚这份感觉是因何而来。
自从林德飞失踪后,母女俩一直相伴着生活。
过了那么些年,随着林冉的年纪越来越大,其实母女俩之间的共同话语也在渐渐减少,但是都没有这种刻意疏远的感觉。
但是最近……好像是林德飞的尸体重新出现后,林冉就有些刻意地,同她保持距离。
或许是知道父亲的死讯对她的打击太大?
周曼茹淘着米,水流哗哗,她思绪漫然,这样想着。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要找个时候和林冉好好聊聊……但是林冉高考在即,聊这些说不定会让她分心……
还是说要不要再等高考后再说这件事呢?
敲门声拉回了她的思绪。
周曼茹回过神来,仔细判断了一下,敲的好像是她家的门。
拧关了水龙头,把电饭煲内胆搁回电饭煲里按了煮饭,周曼茹在围裙上擦擦手上的水,往门口走:“谁啊?”
说着,她凑近了猫眼,眯起一只眼向外看。
楼道内的声控灯因着外面的敲门声亮起。
年久失修的灯泡一闪一闪的,投下的光也不算太亮,但是在明暗交织中,周曼茹还是看清了门口站着的人的脸。
张裘,那个警察。
他来干什么?
后背上瞬间起了层薄汗,周曼茹莫名觉得嗓子很干,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搭在门把手上将要开门的手指有点颤抖,周曼茹缓缓将其收回,屏住呼吸,一步一步,压着声音向后撤步。
门外的人因为长时间没有得到回应,又敲了敲门。
张裘有些不耐,挑了挑眉,将力道放重了点,敲门的声音在楼道内轻微回响。
“张队,”身边的刑警见状,试探性地开口问道,“是不是不在家啊?”
“没听见刚刚的说话声吗?”张裘盯着面前依旧紧合门板,心中起疑。
他抬手,边敲着门边说:“你好,是我,张裘。”
老旧小区,隔音做得不好,隔着一块门板,那边张裘的声音很轻易就能传进周曼茹耳中,甚至,还让在屋内写作业的林冉听见。
外面的敲门声一直在响,林冉推开房间的门,向外看。
目光触及一直站在门边,却没有要开门的意思的周曼茹。
她又看看还在被不断敲响的大门,问道:“妈,外面是谁?不开门吗?”
话音落下,张裘的声音传进来。
林德飞的案子一直都是周曼茹在跑
警局,林冉没有接触过,因此,也就不知道张裘这号人,不过看周曼茹的态度,应该是认识的。
“不认识,你先回房间吧。”周曼茹没回头,还是看着大门,对林冉说着。
声音放得很低。
林冉心中疑惑更深,没听她的,直接走上前去,越过周曼茹,打开了门。
“别……”看见她的动作,周曼茹刚想拉住她,话才出口一个字,就看门开了。
门框里框住张裘和他身旁一位看起来有些陌生的男子。
周曼茹剩下的话卡在嗓子里,不上不下,倒是张裘先开了口:“周大姐,原来您在家啊,刚才看没人,我差点走了。”
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周曼茹不大自然地在围裙上搓搓手:“刚刚在做饭,油烟机声音太大,没听见。”
“这样啊……”
张裘笑笑,没有接着往下说。
他目光转向给自己开门的林冉,看见她身上还没脱下的校服外套,说:“这位应该就是林冉对吧。”
虽是看着林冉,但是确实在问周曼茹。
迎着他的的话点点头,周曼茹回过神来,伸手把林冉往后拉了几步,让出进门的位置。
“张警官这次过来,是因为?”把林冉挡在身后,周曼茹背着手不着痕迹地轻轻推了她一下,示意她回房。
林冉向后微微撤了一步,但是没走,依旧站在原地,拧眉看着张裘二人。
“是这样,”张裘说着,视线在楼道里左右扫了一下,压着声音进了门,“这次过来,不是因为林德飞的案子,你大可放心。”
刑警跟在他身后,会意,跟着一起进门,反手将大门从身后带上。
听见门板合上的声音,张裘这才恢复正常音量:“这次过来,是想问你,见没见过这个人。”
他停在门口的玄关处,没有往里进。
手伸进口袋,将手机拿出来,翻到杠子那张照片,递给周曼茹。
心中紧了一瞬,周曼茹面上端着镇静,伸手接过来。
细细看了几分钟,末了,她摇摇头,将手机还回去:“没见过。”
“是吗?”张裘眯了眯眼,试探性开口道,“监控拍到他一直在你小区徘徊,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或者说,你最近有没有感觉到,有人在偷窥,或者跟踪你?”
“张警官,这小区住几千号人,你说他一直在小区附近徘徊,一定确定他就是来找我的吗?”
周曼茹说完,顿了顿,接着回他下个问题:“还有,最近我和我闺女一直挺太平,没发现有什么可疑的……”
“妈。”
还没说完,身后林冉的声音倏然响起。
张裘目光从周曼茹的身上移到她面上。
周曼茹也因为这声,下意识回头看去。
“有可疑的人的,”林冉走上前一步,说,“我之前有次回家,就感觉有人在跟踪我。”
话音落下,身边周曼茹的手就在背后掐了她一下。
忍着疼痛,林冉面色未变,再上前一步,对张裘说道:“之前还有一次,家里好像还有人。”
“有人?是谁?”张裘注意到这点,问她。
“不知道,但是就是有人进来了,”林冉说,“这点,小宋姐可以做证,当时她也在。”
“小宋姐?”
这个姓有点耳熟,张裘低喃着重复了一遍。
林冉说:“是宋思听。”
第44章 第十四滴血越想越蹊跷(捉虫)
“宋思听?”
张裘听见这个名字,和身边的刑警对视一眼。
“她来过你家?什么时候?”
重新看向林冉,这次张裘的眼中带了点精光,问道。
林冉手臂在身后不动声色地甩了甩,挣开了周曼茹拉着自己的手,对张裘说:“前一阵子,小宋姐想要来我家找我妈,问问关于我爸的事情,但是当时……”
她同张裘细细复述那天房里的异常。
当说到开门的时候发现屋里空无一人的时候,张裘挑眉,问:“既然没有看见人,那你为什么会确定当时屋内有人?”
“因为确实听见了异响,而且屋里确实有可以躲人的地方,”林冉语气沉稳,“当时我们走得急,没有来得及好好找,但不代表着当时没人。”
张裘闻言,笑了笑:“小妹妹,办案要讲证据,可不是就靠着猜测来判断的。”
说着,他将目光转向一直站在旁边没有怎么开口的周曼茹:“周大姐,方便让我们看看您和您女儿的房间吗?”
“这……”周曼茹有些嗫嚅着张张口,她抬眼,看见张裘略带着压迫感的眼神,有些颤抖地收回视线,点点头,“可以。”
话音落下,她微微侧过身,让出身侧位置。
“打扰了。”张裘说着,给旁边的刑警递了个眼色,接着,迈开步子往屋里走。
周曼茹的房间门开着,站在门口就能看见屋内的格局。
一张床,一个落地大衣柜,还有许多零零碎碎的杂物,堆在角落里。房间里很拥挤,下脚的地方几乎就那么几寸。
张裘环视一圈,确实发现几个可以藏人的地方。
“不介意我开柜子看一眼吧。”
张裘嘴上这样说着,手却已经拉开了那个大衣柜。
柜门打开,里面零散挂着些冬衣外套,下面没有格挡的板子,直通到底。
目光在衣柜底部扫了几眼,张裘若有所思地合上柜门。
转身的时候,俯身趴下,弯腰去看床底。
床底空旷,拿手估算了地面和床板的高差,张裘伸出手:“手电。”
刑警调出自己的手机手电筒,递给张裘。
借着这束光,张裘床板下的地面上积的一层灰,有了判断。
撑着地站起身,张裘拍了拍手:“不排除是有这种可能,但现在还不好下结论。”
他对周曼茹说。
看着他方才拉开的衣柜门,周曼茹的眸光有一瞬闪烁,但很快,又恢复如常:“麻烦张警官了。”
张裘没看见她那一瞬的异状,转而折出门,又看了看另一边敞开的门板。
是林冉的房间。
“小妹妹,”张裘朝屋内瞥了一眼,旋即收回目光,看向林冉,说道,“不介意我们去你房间看看吧。”
“不介意,”林冉站在房间门口,摇摇头,话音落下,将门板往里推得更大了点,让出进门的路,“请便。”
张裘进去大致看了两眼。
她的房间比周曼茹的房间大一点,内里和周曼茹的房间一样,有一张床和衣柜落地衣柜,只是多加了一个写作业的书桌。
和方才一样,张裘一一看过去。
没什么异状。
从床边站起来,立在床尾的书桌旁,他敛去眼中神色,垂下头看着书桌上摊开的试卷。
上面的解题步骤还没写完,草稿纸压在上面,列着复杂绕眼的公式。
“在写作业啊。”
张裘翻着试卷,随口说道。
林冉看见他手边还没有收起来的试卷,走上前来,将草稿纸拿到一边,点点头:“嗯,明天要考试了,今天练练题。”
嗯了一声,张裘说:“好好考,不用紧张。”
说着,打算放下试卷离开。
试卷才碰到桌面,他心中划过一丝异状,又把试卷拿起来看。
见他神色有变,门边站着的刑警和周曼茹察觉到一点不对劲,走过来。
“张警官,怎么了吗?”
林冉循着他的视线看去,看见张裘盯着试卷分数栏下方,她不由地蹙眉,问道。
张裘在看那个位置写的出卷人姓名。
这套试卷是附中数学年级组自己出的练习卷,题头标注了。张裘也清楚,这些出卷人,应该就是附中的老师。
只是……
上面有个名字,怎么那么眼熟?
“李牧迁……”张裘念叨出声,指着上面的印着的墨字,问林冉,“这个人是你们学校的老师吗?”
林冉看了一眼他手上的试卷,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踌躇了片刻,她还是点点头:“是,是我的数学
老师。”
有什么问题吗……
剩下半句她咽在肚子里,没有说出口。
因为她清楚看见,就在她话音落下时,张裘的眉心,深深蹙起-
在陈伟家不但没什么收获,还因为看见他发病的场景,最后被他老婆赶出来。
这一趟可以说已经彻底断掉了陈伟这边的线索。
慢慢顺着楼梯往下走,宋思听出了陈伟所在的单元楼,有点烦躁。
深吸了一口气,她看着外面已经转黑的沉闷天色,心情更加低落。
不想回家。
她索性就顺着脚下的路往小区外面走。
路上,陈伟的异状一直盘旋在脑海。
他的老婆说,陈伟是因为看见了林德飞冻在湖里的尸体,所以才成了这幅模样。
宋思听还是比较相信的。
毕竟谁在那样的环境下莫名看见一具尸体都会被吓一跳,更别提那具尸体还是自己认识的人。
不过……
可以理解陈伟对死人的恐惧,但是即使是恐惧,也不至于会在精神失常的时候说出“别杀我……”之类的话吧。
他得罪了什么人吗?
还是说他知道林德飞得罪了什么人吗?
杀死林德飞的人也会去杀他吗?
他知道林德飞是自杀的吗?
……
种种疑问在宋思听心中盘旋。
直觉告诉他,陈伟说不定是知道什么隐情。
可是他那副样子……肯定是什么都问不出来的。
早不失常晚不失常,偏偏在自己问出关于过去的时候失常。
看当时他看见工厂照片的那副模样,如果要说他不知道什么,宋思听打死都不信。
但是要是再直接去问,保不齐他再失常一次,更何况……
宋思听想到这里,靠在栏杆上点了支烟。
烟气在喉肺里过了一遍,她才稍稍缓解一点烦躁,闷闷地想:
更何况闹今天这一出,陈伟老婆已经不欢迎她再进他们家的门。
要怎么从陈伟口中问出来点东西呢?
宋思听眨眨眼,抖落指尖烟灰,思索着。
不知不觉,一根烟燃尽。
热度烧到手指,产生一股灼烫,宋思听才缓缓回神。
在栏杆上按熄了烟,她将思绪从陈伟这件事上收回,才恍然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又来到了湖边。
撑着湖边的围栏,宋思听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去林德飞尸体被发现的那个位置。
站在现场看,比她白天在楼上李牧迁的房间看得更真切一点。
心中的那个猜想又冒出来。
宋思听左右看了一眼,确定湖边步道无人后,又寻到了下去的台阶,走上湖面。
站在湖边浅滩,她低下头,数着步子,一步一步,慢慢走向那处浅坑。
停在坑边,她转过头,回看自己走来的那段路,依照一步八十厘米,估算着之间的距离。
大约一百米。
根据从周曼茹那里得知的尸检结果来看,林德飞的死亡时间是发现尸体的一周之前。
那个时候湖水早就上冻,冰层也并不薄。
盯着脚下的那个浅坑,宋思听摸着下巴思索着。
要是自杀的话,那么应该选择离岸边较远的湖中间的位置,那里的冰层会比岸附近的薄,也节省体力。
但是却选在这里。
陈伟发现尸体报警的那天,从发布到网上的录像来看,没记错的话,警察过来好像是拿着电锯,才锯开的冰面,将林德飞的尸体从冰层中取出来。
而林德飞他只有一个人,不借助工具,是怎么进去的冰湖?
宋思听想不明白这点。
如果他是砸开了湖中央冰面较薄的位置,跳了下去,可在湖水大部分都结冰的情况下,他的尸体又是怎么飘到这边,还在冰层中间?
越想越蹊跷。
不知道张裘那边想没想到这一层面。
如果想到了,他们又是怎么解释的,然后给林德飞下了个自杀的定论呢?
她觉得有必要再去警局一趟。
宋思听不想放过任何一个翻案的机会。
那就明天?
这样想着,宋思听抄着兜,重新走回岸边。
脚下的积雪和冰层换成了岸边浅滩崎岖的碎石,宋思听有了点安全感。
在冰面上走,即使知道冰层足够承重,但还是唯恐自己会不慎掉下去。
下意识松了点呼吸,她方要往上去的台阶处走,却看见地上碎石上有一道修长的影子。
像是立着个人。
抬眼看去,面前岸边的平台处还真站着个人。
那人立在路灯下,一只戴着手套的手松松搭在栏杆上,微微垂着眼,向她的方向看来。
不知道站了多久。
迎着他的视线,察觉他镜片后的眸光带着的凉意时,宋思听站在原地,只感觉嗓子有点干涩。
——是李牧迁。
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
昨晚她才因为在湖面上呆得时间有些久,把自己冻发烧了。
经过他的照顾,一晚上好不容易退烧,现在余病没退,又下来走一遭,简直就是明摆着和他作对。
站在岸边,宋思听仰着头,仔细观察他盖在路灯逆光下的面色,好像没什么异状。
察觉到这点,她有意揭过去这件事,冲着他扬了扬手:“好巧。”
她的话音落下,李牧迁却没说话,只盯着她的脸,看了好半晌。
看得宋思听心中都有点发毛。
正想着他是不是没听见,要不要再说个什么时,视线中,就见李牧迁转过身,离开了湖边步道。
没说一句话。
真生气了?
想起昨晚李牧迁耐心喂她吃药,给她一遍遍擦身子的情景,宋思听有些讪讪地收回手。
沿着湖边台阶上到步道,找见李牧迁踏进林荫路的背影。
她小跑着追上去。
第45章 第十五滴血“是吗?多喝热水。”……
“李牧迁?”
“李牧迁。”
直到进了家门,都不见李牧迁分给她半个眼神,宋思听盯着他回自己房间的背影,喊了两声。
最后一声尾调上扬,带着隐隐的试探。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语气中的这一丝变化,李牧迁停在房间门口。
良久,在宋思听的视线中,他缓缓转身,凉薄的眸光看过来,不带任何情绪。
“你生气了。”这次宋思听用的是肯定句。
不会错的,和李牧迁在一起那么久,他什么心情会是什么模样,她再清楚不过了。
现在这种状态,摆明了就是在生气。
猜到他生气的理由,虽然宋思听自己都有些不解,但是莫名的,心尖升起一抹灼热。
忽略这一丝异状,宋思听整理好思绪,问他:“你今天怎么下班那么早?”
她有意引起别的话题。
“明天考试,今天没有晚自习。”
李牧迁静静地看着她的双眼,在她话音落下后,停了一会,才说。
没有留给她接话的话头,他自行结了尾。
得到回答,宋思听哦了一声,见他还是冷着一张脸,心知这事好像不是那么容易插科打诨揭过去的。
但是真的要因为她病还没好就又跑到湖上的这件事和他道歉的话,总感觉……怪怪的。
他又不是她的谁。
所以一句对不起犹犹豫豫地,一直说不出口。
李牧迁看着她站在原地装聋作哑,眉宇间染上一抹无奈。
他垂眼,长睫遮盖了眸中的神色,转过身,他从她面上移开视线。
“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回……”
“我错了。”
两句话同时从两人口中说出,字数少的那个先说完。
宋思听低下头,小声地喃喃着道歉。
音量不算高。
但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屋内,也能够让李牧迁清晰听见。
没说完的话卡在喉中,李牧迁回房的动作一顿,站在原地,一时间静默。
没听见他的回答,也没有听见他接着说他方才没说完的话。
看不见他的表情,宋思听搞不清楚他是什么样的状况,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要不要继续往下说。
就在这时,李牧迁的声音传过来,语气淡然:“你没错,不用道歉。”
“那你还生气,就是心口不一……”宋思听小声说着。
话音还未完全落下,就见李牧迁转过身来,眸光似笑非笑,微微扬着一边的眉尾,看着她。
“那你说说,我怎么就生气了。”他有些松垮地靠在身侧的门边上,抱臂看过来,等着她回答。
这次换宋思听不说话了。
她学着他方才的样子,冷着脸看他。
默不作声。
此时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李牧迁的视线拢在她身上,触及双目,转而又落到她抿着的唇角。
看清楚她眼中神色后,他倒是很罕见地,微微勾唇笑了一声。
宋思听不明白他这声笑的意思,但见李牧迁态度缓和了很多,因此也就放下了一点脾气。
冷哼了一声,她说道:“因为我病还没好,就又跑到湖上,浪费你昨晚一整晚的照顾,对不起。”
“只对了前半句,”李牧迁闻言,垂眸闲闲放下手臂,走过来,站在她身前,“比起我自己,其实……”
他的话没说完,便停住了。
宋思听微微扬起头,对上他的双目,问他:“其实什么?”
“没什么。”李牧迁轻轻拍了下她的发顶。
指尖擦过发丝,虚虚拢拢,酥麻的触感。
缩了缩脖子,宋思听躲开他的手:“不生气了?”
“没生过气。”
李牧迁说。
哦了一声,宋思听摆明了不相信,但是也不打算反驳他。
“去不去吃晚饭?你这个时候下班,是不是还没吃饭?”
提起别的话题,宋思听主动略过这件事。
李牧迁这次倒挺配合,看着她点点头。
“想吃什么?”他问道。
“想吃火锅。”-
冬天,体感温度过于寒冷,就总想着吃点热乎的。
从前还和李牧迁在一起的时候,他们两个就总是会在家里煮火锅吃。
两个人,一个小锅,买些丸子肉卷,香料在锅里咕噜咕噜地滚着,开着投影仪看电视,锅中升腾的白色蒸汽染就一片氤氲温暖的氛围。
宋思听无辣不欢,李牧迁吃不了辣,但他也顺着她的口味,煮辣锅。
每每,他不怎么动筷,总是陪宋思听窝在沙发边,和她一起看综艺,在她自己聚精会神忘了往锅里添菜的时候给她煮东西。
时间正好,食材不老也不生,他总是在她几乎看见的细节里无微不至。
和他在一起生活,几乎不需要宋思听做些什么。
因此,刚离开他的那一年,宋思听在外面处处碰壁,是裸-露的花蕾失去苞片,在风吹雨打里日渐长出新的外壳。
不想去回忆这些了……
小区楼下有个新开的火锅店,宋思听这几天回家的时候路过几次,看招牌上写的地道巴蜀味,倒也记在心里。
李牧迁问她要吃什么,她第一时间想到这里。
晚饭的点,还开在民居附近,再加上刚开业酬宾,优惠力度不算小,因此来吃饭的客人很多。
宋思听拉着李牧迁过来时,刚刚好,坐上了最后一桌。
靠窗,外面就是东湖雪景。
辛辣味和升腾的油烟气荡在店内,伴着左右几桌嘈杂的人声,李牧迁落座时,不动声色地折了折眉。
抬眼,看见宋思听脱了外套,柔着眉目翻看服务员递过来的菜单,似乎还是饶有兴致的模样。
顿了顿,李牧迁没有说什么,抽出几张纸,擦了擦自己还有宋思听面前的桌面。
没有抬头,宋思听的目光黏在菜单上,对着他说了声谢谢。
“要一份辣锅,然后这几个肉,还有毛肚……”宋思听指着菜单,对旁侧的服务员说道。
从菜单还有店内飘来的味道来看,这家店感觉还挺正宗,确实是巴蜀风味。
这些年,她,穆淼,还有祝驰周经常一起约火锅吃,常点的那几样菜这里都有,因此,下意识点了下来。
说完,她抬眼,看向李牧迁:“你看看这些可以吗?你有什么想吃的可以再加,随便点,我请客。”
说着,将手上的菜单递给他。
扫了一眼菜单,他没接:“我都行。”
反手将菜单递给服务员,宋思听的视线从李牧迁身上移开:“那就这些。”
“好的,小料自取。辣锅为了增香,底料里有花生,二位有对花生过敏的吗?”
“有,不要。谢谢。”
服务员带着菜单离开。
一时间,桌上陷入沉默,与隔壁那么多桌热闹的聊天格格不入。
李牧迁拿热水烫着碗筷,控干水,摆到她面前一副。
看着他慢条斯理的动作,宋思听思索着要不要找点话题,不然等菜上齐的这个空档,还怪尴尬。
可是还没等她开口,就听对面李牧迁冷不丁地说了一句:“你花生过敏?什么时候的事?”
下意识摇摇头,宋思听面上带了点疑惑:“不过敏啊。”
话音落下,后知后觉到什么,猛然反应过来——李牧迁对花生也不过敏。
是祝驰周过敏。
“……”
祝驰周对一切坚果类的食物过敏,碰了一点就会全身起红疹,呼吸困难。
之前在南城,她和他出去吃饭的时候,沙拉酱里有一点坚果粉,祝驰周不小心吃下去,然后就直接进了医院。
之后宋思听再和他一起出去吃饭,都会记得这点,提醒一下,久而久之,形成了下意识的记忆。
现在虽然知道面前和她一起吃饭的是李牧迁,但是这两年的习惯,令她下意识就规避了这一点。
莫名有些心虚,她看着李牧迁,张了张口,憋不出一句解释来。
总不能和他说,我把你和我朋友搞混了吧。
但是她不说,李牧迁应该也能清楚。
果然,就见他淡然地点点头,说了声:“知道了。”
话音落下,拿起面前的水杯放在唇边抿了一口,视线没有看她,转向外面的雪景。
眉宇间似乎带着点冷意。
但以现在宋思听有些心虚的心态来看,或许也只是她误以为。
不过见李牧迁没有要追问的意思,倒是让宋思听放下了解释的心思。
误会就误会吧……
锅底上得很快,等了五分钟,炒好的红油躺在铁锅里,被端上桌面。
服务员弯下腰,打算调开火。
看着一锅红彤彤的底料,宋思听反应过来。
李牧迁不能吃辣。
……
赶在服务员按开开关前开了口,宋思听看了一眼李牧迁,问服务员:“能不能换个锅底?”
手指停在半空,服务员怔怔看着她,点点头:“没开锅前是可以的。”
“那帮我换个鸳鸯锅吧,”感受到李牧迁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宋思听心中心虚感更重,刻意扬了一点点声,说道,“一半红油的,一半清汤的。”
服务员又端着锅底走开。
迎着李牧迁带着点探究的视线,宋思听干巴巴地解释道:“最近上火,不能吃太辣的。”
李牧迁闻言,垂下眼,拿过来她面前的水杯,倒了杯温开水,推到她面前。
“是吗?多喝热水。”
第46章 第十六滴血“他知道你在这里有个男友……
“谢、谢谢。”
宋思听咳了一声,接过来。
为了掩饰尴尬,她端着水杯掩唇,小口小口抿着。
动作的表达的潜在话语就是说:我现在在喝水,没嘴说话,识相点就什么也别接着往下问了。
但是一贯敏锐的李牧迁这次好像看不懂她的意思,见她视线不大自然地移开,他目光却停在她脸上,观察着她的神色。
视线似乎带着温度,有些灼人,宋思听无法忽视。
他不说话,她也不知道他心中在想些什么。
自然也就不知道怎么去解释,这种时候,说多错多。
“你经常和他一起吃饭吗?”
倏然,沉默了半晌的李牧迁开口,他将手上的水杯搁在桌面上,手指绕着杯口外围浅浅转着。
收回视线没有看她,李牧迁闲闲地将目光放在自己指尖方向,这样问道。
语气是听不出情绪的淡然。
虽然从他的
话中能听出来的情绪应该没有别的意思,但是这冷不丁的一声,还是让宋思听一时间晃了神。
他还是问了。
毕竟两人都不过敏的情况下,过敏的,只能是宋思听搞错了的那个人。
明白他话中问的那个“他”是谁,但是现在她却不知道怎么回答。
说不是吧,怎么就忽然习惯性地脱口而出,这需要长期的相处培养。
但要说是吧……
试探地组织了一下语言,宋思听发现,怎么说都是个错。
索性不回答。
李牧迁见她没有说话,自嘲般勾了勾唇角。
没有再说话。
菜在沉默中上齐,新换的锅底也已经烧开,小泡泡咕噜咕噜地升起,炸破,再涌起新的一轮。
带着辛辣味道的油雾遮在两人之间,像在桌子正中拉起一道烟白纱帐,朦胧了视线。
吃,真的是一项伟大的运动。
食物占据口腔,可以让原本不想说的话佐以合适的借口咽进喉中。
一顿饭结束,两人之间的交流只有寥寥几句。
“帮我递一下勺子。”
“这个你还吃吗?”
“吃饱了吗?”
“吃饱了。”
所幸,李牧迁没有再提关于谁过敏的事情。
宋思听方觉得这事算是暂时揭过去了。
后半程,她吃得还算尽兴。
这家店很好吃,以后要是再有时间,还要再过来吃……
但就不知道是哪个以后了-
见桌面上大部分碟子都空了,只有一两道还留了一点,一顿饭进入尾声。
宋思听一直在吃辣锅,因此喝了很多水,现在站起身,感觉肚子里有水在晃。
她看着早已经停筷的李牧迁,拿着手机对他说道:“我先去个洗手间,等我一下。”
李牧迁轻轻点头。
这家店的店面不算小,还分了上下两层。
厕所在一楼的拐角尽头,旁边临着上楼的楼梯。
因为是店内厕所,因此也只有一个男厕和一个女厕。
里面门锁着,有人在用。
宋思听站在楼梯口静静等着。
站了两分钟,她看了眼手机时间,感觉里面那人应该要一会才出来。
正思索着是先走,等回家,还是给李牧迁发个消息,让他坐在那再等一会。
宋思听调出微信,点开和李牧迁的聊天框,才输入一个字符,就听一道熟悉的声音模模糊糊地飘进耳中。
“马上直接回酒店还是再找找?”
是一道女声。
听见这个声音,宋思听心中咯噔一声。
一丝不大好的预感在心中隐隐划过。
就听下一秒,一道也同样熟悉的男声开口,回道:“你要是累了就自己打车回去,我再在附近逛逛。”
这道声音比方才那道近了点。
说话的二人是从楼梯走下来,往一楼下。
大概是宋思听就站在楼梯口的原因,因此,即使是在人声嘈杂的店内,还是能依稀听见两人的对话。
“我陪你一起吧,回酒店也不知道要干嘛。”
“这边都没有夜生活吗?商场那么早关门,还没有夜市。”
“有的,就是前两天去的早市,不过晚上冷,没人出来,所以夜市只在天热的时候开。”
“你打探得那么清楚啊……”
声音越来越近,两道细长的影子在楼梯转角冒出,同时脚步声也逐渐清晰。
那两人只要再往下走两步,就能看见站在楼梯口的宋思听。
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态,宋思听匆忙转身,正打算跑开。
但是那两人看样子是要往大门去,她的桌子离大门也不远,只要扫一眼,就能看见她。
如果这个时候拽着李牧迁走的话,在门口也会被碰上。
想到这里,她又住了脚。
身后的脚步声近了些许,似乎就踩着她的心跳鼓点,一下一下。
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但留给她犹豫的时间不多。
正巧这时。
门开了。
随着一声冲水声响,厕所的门被推开,一个年轻女人甩着手上的水出了门。
顾不得等她走下台阶,宋思听连忙上前,一把拽过门板闪了进去,擦身时,肩侧不小心撞了那个女人一下。
匆匆留下一句不好意思,宋思听甩上门,利落上锁。
女人反应过来的同时,楼上那两人也正好下到了楼梯口。
伴随着女人一声:“那么急啊……”的感慨,那两人的脚步声也随之停下。
这动静,让站在门口静静听着的宋思听发觉。
他们怎么停下了?不会是被发现了吧?
手指捏着门把手,宋思听心跳频率更加急促。
“我想先上个厕所。”
那道熟悉的女声说。
“嗯。”
男声回她,脚步声没移开,似乎就站在原地,陪她等。
坏了。
宋思听捏着手机欲哭无泪。
她的视线在厕所内环视一圈,打算看看有没有什么侧门可以溜走。
但厕所里面哪来的侧门?
唯一通向外面的口子就是墙角一个四方的通风口,A4纸大小,压根不可能容一个成年人通身。
但听外面那两人的对话,似乎就在等着她出来。
一瞬间,宋思听简直是在怀疑外面那两人是不是认出她在里面了。
毕竟刚才在楼梯口,离他们能彼此看清之间,只错开了那一秒钟,一个身位。
但是转念一想,要是认出了,那两人就估计就不是在外面等着她出去那么简单了。
可能就直接拍门逼她出来了。
以穆淼和祝驰周的性格,还真的干得出这样的事。
没错,现在站在门口就是他俩。
宋思听不清楚原本在两千公里外的两人怎么就忽然跑来了鹤城,还出现在她小区下的火锅店。
总不能是这家火锅店的开业广告打到了两千多公里外,他俩为了尝一口,特地跑过来只为了吃这一顿火锅。
联合方才听见的只言片语,他们来的目的,也就明摆着了。
——是来找她的。
不过,找她干嘛?
虽然不明白两人的目的,但是在他们没有和自己说一声便突然跑过来的情况下,宋思听不是那么想叫他们找到自己。
如果他们找见她了,一时半会肯定不会走的。
她这边的案子还没查清楚,他们在的话,也会发现关于案子,关于她的过去。
宋思听不想在不相干的人面前揭自己的伤疤。
七年前,她从鹤城离开后。
就代表着她的过去,一切的人和事,都被她抛弃在了这片黑土地上,封在了长久不化的积雪里。
在那之后,再遇见的事,再相处的人,都是崭新的一页,她不想其和她的过去有任何勾连。
拼命想着一个两全的对策,宋思听站在门内,紧张得手都在微微发抖。
这时,手机铃声突兀响起。
宋思听吓了一跳,忙低头看去。
是李牧迁给她发了消息:「遇见麻烦了吗?」
算算时
间,离开已经十几分钟了。
一缕思绪在脑海中飞快划过,宋思听调出键盘,噼里啪啦打字:「对!快来救我!」
……
门口,见厕所内的人一直不出来,穆淼等得有些烦了。
侧眼看去,一旁靠墙站着的祝驰周眉宇间也染上点不耐,他垂下眼,手上一个火机在指尖闲闲转着,拨开盖子,又擦着火合上,如此往复,火苗和小巧的银质打火机在手指间盘旋。
啧了一声,穆淼收回视线,上前两步,敲了敲锁着的厕所门:“您好,好了吗?还要多久?”
话音落下,没听见门内的动静。
穆淼轻蹙眉,抬手再敲了一道。
这次听见说话声了。
不过不是从门内,而是从她身后传来。
“不好意思,借过一下。”
清润带点冷淡的腔调,没什么情绪,语调都是淡淡的,但却分外抓人。
穆淼回头看去。
就见原本在墙边懒懒散散靠着的祝驰周直起了身,给那人让出身侧的位置。
是个男人。
穿毛衣西裤,柔软挺括的布料衬出修长身型,服装的休闲感柔和了气场上的一些锋芒。
鼻梁上架着一副细边的金属眼镜,适时中和掉一部分眉眼间带出的冷冽。
很好看的男人。
和网上特效滤镜加持的流水线氛围感网红帅哥不一样,这个人光是随意往那一站,便叫人一眼注目。
他往前走,往女厕门口这个方向来。
穆淼下意识往后退了退,侧身给他让了位置。
接着,就见他停在女厕那个紧锁着的门前,敲了敲门。
“这是……”
一句提醒的话没说完,就听那男人伴随着敲门声开口:“宝宝,卫生巾给你买来了。”
穆淼这才注意到,男人手上提着一个塑料袋,草草扫了一眼,里面装着卫生巾和一包纸,还有湿巾之类的清理工具。
门打开一条小缝,一只雪白的手伸了出来,手指捏上男人递过去的袋子提手。
穆淼了然,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
她转身,拽着祝驰周离开:“走吧,估计里面那人应该还要一会。”
从门缝中瞥见两人离开的背影,宋思听方才松了一口气。
但是还是不敢放下警惕,她站在门内,等脚步声彻底离开,估算着两人应该已经走远,她才拉开门,走了出去。
还没等脚跟站稳,她一抬眼,就看见了站在不远处抱臂看着她的李牧迁。
他的视线在她手上原封不懂提着的袋子处扫了一眼。
接着,又看了看她身后被她带上的厕所门板,然后,视线在两人离开的方向转了一圈,再落回到她身上。
他挑挑眉,目光带着点兴味。
“宝宝……”
李牧迁轻声念着方才宋思听在消息中给他发来的,让他叫的这个称呼。
这两个字本就带了点特殊意味,此时,在他故意拖长又清浅的咬字中,变得更加暧昧。
话音在尾调半扬中落下,李牧迁看着宋思听涨红了的脸色,倏然轻笑了一声。
笑意不达眼底。
目光轻瞥祝驰周两人离开的方向,他问她:“那个花生?”
“他知道你在这里,有个男友吗?”见宋思听不说话,他又问道。
第47章 第十七滴血“我想出去住。”……
“……就只是普通朋友。”
意识到李牧迁可能误会了什么,宋思听也不想过多解释,但是不回也说不过去,索性就这样含糊敷衍,算是给了回答。
只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这句普通朋友在她口中,可以是祝驰周,也可以是李牧迁。
唇角笑意渐渐隐去,李牧迁垂眸,视线从她身上移开。
“普通朋友……”
低声喃着这几个字,他声音很轻-
回到桌前,原本想着穿上外套去前台结账,但是却被告知李牧迁已经先结过了。
问收银员要了张发票,宋思听出了门,按着上面的数字,又加了一百,给李牧迁转过去。
毕竟那包用做借口的卫生巾还在她手里提着。
虽然现在她暂时不用,但是想着李牧迁特地出门给她买这一趟,也确实是辛苦他了。
催促了一声,让李牧迁确认收款,宋思听把手机揣进兜,出了店门。
时间不早,再加上方才遇见祝驰周二人,让她没什么兴致再在附近乱逛,只想早点回家。
冬风凌烈。
鹤城的风几乎不见停,当地有个玩笑话:鹤城一年只刮两场风,上半年一场,下半年一场。
离开这里后,宋思听见过许多个冬天,却总感觉这里的冬更冷点。
真奇怪,明明都是冬天。
宋思听拉高内衬的高领毛衣,用领子挡住口鼻,慢慢往家的方向走,好不让鼻腔吸入太多冷空气,干得发疼。
呼吸中带着点水汽,顺着鼻尖顶起的缝隙往上升腾,遇见冷空气时,其内的水汽凝结成冰,在眉毛和睫毛上挂上一层浅浅冰粒。
走到家时,冰粒融化。
屋内开着暖气,仿如夏季。
脱下外套,宋思听拢着头发,在脑后随意盘起。
看了身后跟着进门的李牧迁一眼,她指了指浴室,问他:“你先洗还是我先洗?”
“都行。”李牧迁没看她。
单手解开外套扣子,他将手中的长袄搭在臂弯,往自己的房间走,淡声道。
两人之间因为昨晚和她的道歉而拉近的距离,好像隐隐约约的,随着方才那顿饭,和饭后的插曲而重新变得疏离。
方才在回来的路上,他们也没怎么说话,只沉默着,一前一后往家走。
像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那我先。”
宋思听收回视线,带着睡衣进了浴室。
不甚清晰的哗哗水声响起同时,李牧迁站在床边,修长手指一颗一颗,自下而上地扣着家居服的纽扣。
他浅淡的眸光定在面前的床上,看见上面不甚平整的微小褶皱,呼吸有着一瞬不易察觉的停顿。
眸色渐渐转深,李牧迁闭上眼,再重新睁开,目光恢复清明。
只是感受到指尖触感的一丝异状,他垂下眼看去,有一颗纽扣扣错了位。
面无表情,他解开那颗扣错了的扣子,再慢条斯理地,把扣子扣到上面最后一颗。
……
宋思听洗完后,走出浴室,看见李牧迁坐在客厅沙发上处理工作。
膝上放着一台笔记本,他有些松散地靠在靠垫上,鼻梁上的镜片反着苍白冷光。
一呼一吸间,脖颈处白皙的肌肤连同泛青的血管都在微微起伏。
拿毛巾擦着头发,宋思听站在原地看了他一会。
应该是学校那边的工作,因为她注意到他身侧的沙发上还摆着几张试卷。
而李牧迁时不时就会拿起来,翻看一页,接着在键盘上敲着什么。
或许是她注视的时间有些久,也或许是他已经处理完成了。
合上电脑,李牧迁揉了下眉心,朝她这边看来:“有什么事吗?”
“我洗完了,你进去洗吧。”
宋思听说着,穿着睡衣坐在就近的沙发边沿,移开视线拿毛巾揉着头发。
将电脑放在茶几上,李牧迁站起身,路过她身侧时,瞥见她的动作,在她面前停下:“浴室抽屉里有吹风机。”
“我知道,”或许是毛巾盖着脑袋,她的声音隔了一层布料,传出来有点闷,“不想用,伤头发。”
点点头没再说什么,李牧迁视线从她的发顶移开。
才刚进了浴室门,宋思听的声音就在他身后响起,依旧有点闷:“和你商量个事情呗?”
“什么事。”手指搭在门把手上,李牧迁转过身,看着她问道。
宋思听依旧在拿毛巾擦头发,目光没有落在他身上,向下看着。
因此,虽说是商量,但她这个状态,明显是告知的模样,不带一丝商量意味:“我想出去住。”
想着出去住,其实不
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其实从来到这里的那一天开始,宋思听便动了这个念头。
这边的房价很便宜,短租的话,她也能负担到一套不怎么贵的房子。
自己住方便,不用配合另一个人的作息时间——即使现在两人同住在一个房子里也是在各过各的。
但家里有人和家里没人,终归是不一样的。
之前因为答应了李牧迁,且住这边临着东湖比较方便,再加上不用交房费,两人相处还算融洽,所以宋思听没有提过要搬走的意思。
但是今晚……
察觉到李牧迁注视着自己久久无言,宋思听深吸一口气,扯掉头上的毛巾,目光一瞬间撞见他眼中。
幽深的,带着她读不懂的情绪。
不去猜想他平静外表下或许会有着什么样的心理,宋思听见他不说话,自顾自的接着道:“住在一起确实不大方便,毕竟我们现在的关系……总的来说,这段时间麻烦你了。”
李牧迁没有说话。
他松开门把手,转过身,走到宋思听膝前停下。
突然的接近,他站她坐,带点了高差的压迫感,一时间让她有些不适应。
低下头,宋思听撑着身后的沙发坐垫,下意识想要往后挪一点。
比她手指动作更快的,是李牧迁的手。
微微躬身,李牧迁指尖落在她肩上,轻微又不容抗拒的力道将她按坐在原地。
肩头吊带颤颤巍巍勾着,空白肌肤骤然接触到他的指腹温度,宋思听不自觉地颤了一下。
“怎……”她张张口,一句话还没说完,下巴蓦然被捏住。
视线被迫着抬起,固定,和他对视。
或许是因为要去洗澡,李牧迁在起身时就摘下了眼睛。
眸光失去镜片缓和出的那一分柔意,此时此刻,静静落进她的双眼,是让人无法参悟的深邃。
“前天晚上的电话,今天的花生,刚刚在店里遇见的那个男人,”他开口,原本清冽的声线有点哑,语调带着点点沉意,“你搬出去,是因为他,对吗。因为他来找你了,所以你不想让他知道你和我一起住,是吗。”
明明是疑问句,但却是肯定的语气。
问完话,李牧迁抿唇,等着她的回答。
宋思听喉间哽了一下,她扭头,想错开视线不去看他,但是下巴处的手指力道加重,牢牢钳制。
想垂眼,却在睫毛微微闪动一瞬时,又被带着下巴,扬了一点视线。
他很少以这种比较强硬的态度来要求她什么,今天是第一次。
“我在店里的时候说了,只是普通朋友。”
宋思听眼见避不开,索性就直直看着他,道。
“是吗……”
李牧迁轻笑一声,垂眼,又抬眸,看着她。这次,眼中的沉静消失不见,他眸色更深:“听听。”
他叫她小名,在她重新回来鹤城那么多天来,第一次。
李牧迁凑近了些,另只按在她肩上的手移开,转而,落到她鬓边。
然后,细细挽着她还有些微潮的碎发:“你知道吗?你说谎的时候,眨眼的频率会加快,呼吸会变轻,语速也会比平时快一点。”
说话时,他的目光从她的双眼移开,轻轻擦过她的耳畔,落到她的肩颈。
湿缠的黑发黏在皮肤上,蜿蜒出醒目的墨色线条。
听见他毫不留情地戳破自己敷衍的谎话,宋思听一时哑了言。
其实李牧迁说的……都是对的。
住在这里不方便是假,祝驰周只是普通朋友也是假。
她要搬出去是因为,不想让祝驰周撞破她和李牧迁住在一起的这件事,是真的。
从火锅店回来路上,包括刚才在洗澡的时候,她就一直在思考,祝驰周和穆淼为什么会来这里。
结合他们的性格,还有前几天和祝驰周通的那几通电话,宋思听很清楚地明白,他们过来,应该是来找她。
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查出来的,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刻意的,反正,在小区楼下遇见他们,是已经发生了的事情。
那么近的距离,很难不怀疑,或许就在之后的某天,就能在家门口,看见祝驰周和穆淼两人。
为了不被发现,也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解释和误会,她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搬出这里住。
联系她今晚和现在的种种行为,李牧迁猜她和祝驰周或许有点暧昧关系也不奇怪,但是具体的,她也不想和李牧迁过多解释。
是一种很复杂的心态。
李牧迁和鹤城,祝驰周和穆淼,分别分属于她的过去和未来。
不想让新的生活还留有过去的疤痕,也不想让之前的人再在她的以后留有什么痕迹。
再加上她和李牧迁,祝驰周和她,说实话,见面就是修罗场,更别说让祝驰周看见她和李牧迁同居。
多余的解释太过无力。
正思索着合适且清晰的说辞,蓦然,宋思听感到脖颈处传来一道带着点麻痒的刺痛。
她忍不住蹙眉,伸出手,想推开身前的人,却被他单手抓住她的两个手腕,禁锢在身前。
齿关微微用力,摩挲着细嫩肌肤,李牧迁垂眸,看见红痕留在她颈间,分外显眼。
耳畔擦过他轻柔的吐息,带起似麻似痒,带起宋思听轻微的颤粟。
脖颈上敏-感的皮肤印上不轻不重的两个吻,她想躲,却被下巴处的手指制住,动弹不得。
她听见李牧迁模模糊糊的声音,带着点冷意,随着一下一下的轻吻印上她肩颈:“我不允许。”
第48章 第十八滴血“你去哪里,我都能找见你……
“……李牧迁。”
宋思听扬着下巴,感受到脖颈处灼热的呼吸,她视线放空在头顶天花板的一隅,低喃着他的名字。
她说:“以我们之间的关系,你决定不了我的去留。”
腕骨上覆盖着的指尖力道加重,骨头和骨头的摩擦,有点疼。
宋思听忍不住蹙了眉。
但还是接着道:“我已经拿定主意了,明天我就搬出去,这段时间,谢谢你。”
话音落下,脖颈处传来点点痛感。
忍不住闷哼一声,宋思听下意识偏过头,这一瞬,李牧迁也松开了禁锢着她的手。
她撑着沙发坐垫往后挪了一点,与他拉开距离:“你冷静一点。”
说完,伸出手,抚上李牧迁方才吻过的地方,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我很冷静。”李牧迁的视线落在她脖子上泛着红印的浅浅齿痕,声线不见起伏,缓缓说道。
说着,他抬眸,看进她眼中:“既然你已经决定好了,可以。”
闻言,宋思听一愣。
那么爽快?
原本准备好的说辞卡在喉中,她静静看着他,一时沉默。
不知道为何,李牧迁答应得那么爽快,她反而心口有点堵得慌。
不去纠结这种情绪从何而来,宋思听垂眼,点点头:“既然这样……”
一句话还没说完,蓦然,又被他接下来的话打断。
“我和你一起搬出去,”看见宋思听猛地抬头看过来的目光,李牧迁神色未变,依旧盯着她,接着往下道,“你一个人住在外面,很危险,你如果不想叫那个人撞见你住在这里,我可以和你一起搬出去。”
“我的顾虑不是这个。”
过了好半晌,宋思听才开口,轻声回他。
“那是什么?”
李牧迁仿若不明白她的意思,他伸出手,手指落在她鬓边,一下一下,顺着脸侧轮廓,帮她整理偶尔翘起那么一两根的发丝。
他淡声道:“你去哪里,我都能找见你。”
“乖,”眼见最后一根发丝被挽到耳后,李牧迁轻轻拍了拍她的发顶,“不早了,早点休息。”
“……”
盯着他,一秒,两秒。
他眼中神色无异,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谈论今天的天气。
宋思听没有说话,错开视线,她点点头,说:“好。”
模模糊糊的,也不知道应的是他说的哪句。
李牧迁直
起身,往后退了一步:“明天我要去学校监考,白天不在家,不过下午应该不会回来得太晚,房子我来找。”
“今晚好好休息,白天可以收拾一下行李,我下班过后回来接你。”
他说。
宋思听没回,从沙发上起身,她推开他,径直回了自己房间。
房门带上,发出不重不轻的关门声响。
李牧迁站在原地,顿了半晌。视线从门板上收回,他静静走到茶几前,捡起桌上的手机,点开,调出一个对话框。
发送消息:「这两天是不是有人在跟踪,在我家附近。」
下一秒,那边的消息秒回:「你怎么知道?刚打算和你说。」
「不过我也不确定,之前有几个人确实有点可疑,我怀疑是那边发现异常了,但是没有确切证据。不过除开那几个外,还有一男一女,这个是确定的。」
「是遇见什么状况了吗?」
李牧迁看见那边传来的消息,没急着回。
指尖敲在屏幕上,细细捻眉思索了一瞬,他说:「暂时没有,但是要换地方住了。」-
靠在门板上平复了一下呼吸,宋思听手指盖在脖子上的齿痕,走到梳妆台前。
弯下腰,她将肩上披着的发拢到一侧,微微侧过脸,去看自己脖子上的痕迹。
深深浅浅的红,印在还透着点血管颜色的白皙肌肤上,分外显眼。
其中,当属最醒目的,是其上还泛着点嫣红的齿痕。
许久不见,都不曾发现,李牧迁还会咬人。
不算疼,但是要消下去,应该要费上几天的功夫。
这样想着,宋思听站直,目光从镜子上移开,将头发重新披到肩上。
微微盖住一点脖子上的痕迹。
枕着毛巾躺回床上,她拿过来手机,打开租房软件,切换了定位,一一翻看着。
她没有答应李牧迁要一起住。
鹤城不大,但也不小。
茫茫人海,千家万户千万盏灯,她还真不信李牧迁能够第一时间找到她。
浏览完几个房源,宋思听截屏记下房东电话,打算明早起来打个电话问问,合适的话,明天李牧迁没回来前她就搬出去。
即使一时找不到,也可以先在酒店过渡几天。反正总归是要走的,在李牧迁明天回来之前。
……
惦念着明天要早起收拾行李,因此,在浴室水声停止前,宋思听沉沉睡去。
李牧迁从浴室出来时,没有什么响动,整个屋内都很安静。
那边发来消息,说是帮他找好了房子,动作很快。
关上客厅的灯,李牧迁站在一片黑暗中,只余点亮的手机屏幕的一抹幽静的光。
照在眉眼上,起伏的眉骨划出明暗分明的轮廓线。
回了句谢谢,李牧迁收起手机,回了自己房间。
开门前,他略微停顿一瞬,转过身,看着对面宋思听依旧紧合的门板。
视线停留片刻-
天光透过忘记关掉的窗帘照进来,宋思听被手机闹钟声吵醒。
关掉闹铃,她坐起身,看看屏幕时间,早上九点。
这个时间,家里就她一个人。
推开房间门看了一眼,确定李牧迁不在家后,宋思听给昨晚截图保存的几个电话一一拨过去。
几个房东都依次聊完,她最后敲定了一家今天可以入住的。
一室一厅一卫,离东湖也不远,隔两条马路。
之前是租给附近大学的考研党,如今研究生初试要开始,那学生要去外地考试,正好要今天退租。
说来也赶巧,房东昨天才挂上招租信息,今天就接到了宋思听的电话。
下午房东正好要去打扫房子,和宋思听约定了那个时候去看房。
要是看了房后没什么问题,就可以交房租和押金,晚上就能入住。
由于面积小,再加上主要目标客户就是学生党,因此房租也便宜,一个月八百。
确定好了约见的具体时间和地点,宋思听关掉手机。
起床,洗漱,换衣服。
最后坐在床沿,拉开她过来的时候带的那个大行李箱摊在地上,将自己带过来的东西一件一件往里塞。
其实也不多,再加上这些年她走南闯北,收拾行李收拾出了经验,因此,一个小时不到,行李箱装满了东西,合上。
立起来拉直,宋思听将其放到客厅沙发旁。
翻出一个不大不小的挎包,她接着收拾手机充电器之类的随身带着的零碎物件。
分门别类装好,站在门口,宋思听环视一圈屋内,仔细查找着还有没有什么遗漏的。
回来的时候一个箱子一个人,走的时候还是一个箱子一个人。
其实不应该会有什么落下的。
但就是心里有些不安,总感觉空了一块,折磨着自己。
深呼吸一口气,宋思听顺着门边一一看去。
衣柜,她带过来的衣服都装回了行李箱。
床,床单铺好,被子叠好,枕头理放好。
书柜,梳妆台……
没漏没……嗯?
好像漏了一个。
走到柜子前,宋思听抽出一个本子。
是她之前拿来理案件思路的本子,由于本子是在这里现找的,因此,方才收拾的时候差点给它落下。
上面的笔迹停在两天前,她去丹顶鹤基地之前。
翻开来看,陈伟几人的名字还被她画了圈框起来。
想起昨天看见的陈伟的样子,宋思听捧着本子坐在梳妆台前。将本子放在桌面上,她随手抽出一支笔,在陈伟的名字上画了个叉。
他这边的线索就算是断了。
叹了口气,她目光转去剩下几个人,打算从他们身上入手。
但是目前连剩下几人在哪都不大清楚……
有点郁闷地闭上眼,宋思听整理好思绪,才将目光从那几个人名上移开。想了想,又顿在林德飞的名字上,将自己昨晚在湖边的猜想记下去。
但也只是猜想,没有确凿的证据,依照尸体发现的位置和估算的冰层厚度来断言林德飞或许不是自杀的可能性非常低。
宋思听自己也明白这一点。
所以最后一个字收笔时,她合上笔帽,又从头开始看这些日子记下来的思路和线索。
好像……也没什么头绪。
从林德飞身亡一案来入手的话,目前只能猜测他或许不是自杀这个消息,但是怎么去证实,却让宋思听犯了难,还是没有线索。
但要是从宋拜山当年的案子入手的话……目击证人那边,因为陈伟的发病也问不出什么,其余的人,一时半会也不知所踪。
这样想着,好像现在唯一的线索还是陈伟。
将目光又绕回那个名字上,宋思听拧着眉,盯着它沉思。
但是陈伟昨天发病的状况她也看见了,他好像对这些问题非常抵触,以至于产生应激行为,这样也无法从他嘴里套出来什么。
看见他上楼的时候还好好的,在家里状态也还可以,就偏偏宋思听问问题的时候发病……巧到有点像装的。
等等。
电光火石间,宋思听脑袋里冒出这个想法。
捕捉到这缕思绪,她微微眯起眼,看着本子上陈伟的名字,目光中带了点兴味。
如果,或许,大概,真就有那么种可能,他就是演的呢?
为了避免回答她的问题,为了掩盖什么。
是不是就代表着,他确实知道点什么?
摸着下巴,宋思听怀揣着最后一点希望,这般想着。
最后一次。
是不是演的,去试验一下便知。
第49章 第十九滴血那里,抵着一把雪白的水果……
“吃药。”
洗好了盘子,陈伟老婆在围裙上擦干手上的水,走出厨房。
抬头看了一眼客厅的挂钟,算着时间,她去接了杯温水,试了试温度,端到茶几上。
杯底碰到桌面,一声闷响。
她弯下腰,从储物格里翻出一个装着各种药盒的小塑料袋,拆出几粒放在手心,对沙发上坐着的陈伟说道。
拧着眉毛,陈伟手肘支在沙发扶手上,靠坐沉
思。
他视线瞥过搁在桌上的水杯,摇头叹了口气:“等一会,现在没心情。”
“吃个药还挑心情好赖,我看你就是闲的。”
女人直接抽了张纸,摊在茶几上,把手心的药粒放上去,挨着杯子旁。
“快点吃,这药贵着呢,一盒大几百的,”说完,她转过身,去收拾别的家务,同时不忘叮嘱,“快点的,别忘了哈。”
陈伟视线停在药粒上,顿了顿,拿起杯子来一口气送服了。
听见咽水的动静,女人弯着腰,正将衣服拿进洗衣机,盖上盖板的时候,她借着运行前叮的一声来盖住自己不易察觉的叹气声。
拎着洗衣篮,她重新走回客厅,路过陈伟身边时停下,问:“要不要去休息一……”
话音还未落下,传来一道敲门声。
说话声蓦然被这道声音打断,女人动作一顿,和陈伟对视一眼,沉默片刻,没有动作。
敲门声停下,隔了几秒钟,见没有人应,又紧接着响起。
“是谁?”陈伟目光从她的双眼移开,看看大门,又看回她,张了张口,用气声问道。
女人摇摇头,没说话,但目光中带了点复杂。
她轻放下手中的洗衣篮,仔细着没发出声音。轻压着脚步声,缓缓走到门前,她屏住呼吸,眯缝起一只眼,从猫眼处往外看。
一个男人,她认出来是物业的管理,从他套在羽绒服外面,略显臃肿的马甲来看,现在是他的上班时间。
正看着,那物业又敲敲门,这次带了句话:“你好,开下门,下面的邻居反应你家厕所漏水。”
原本从沙发上站起来的陈伟听见这话,缓了口气,又坐回沙发上,拍拍心口顺气。
女人也放下了紧张,说了声来了,紧接着拉开了门。
“不好意思,刚才在收拾东西,没听见,”陈伟老婆面上带了点歉意的笑,看着那物业,对他说道,“漏水很严重吗,没有淋着……”
话说一半,看见从一侧楼梯上走下来的人,她的话说到一半,又卡在喉间。
对上宋思听的双目的一瞬间,女人眼神立马变了样,带着一丝惊慌,同时,放在门把上的手下意识往里收,想要带上门。
宋思听动作比她快点,她伸出手,五指握住门边,将快要带上的门截停,又往外推了一点。
“陈叔在家吗?”她笑着问,“我想找他聊聊。”
说着,没等女人回答,她转过头,对物业说道:“麻烦您了。”
一瞬间,陈伟老婆明白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但还是没有说话,盯着物业转身下楼,身影消失在楼梯间里。
看清她的视线,宋思听语气带着歉意:“我知道你们不欢迎我,所以,找了个借口。”
“知道不欢迎你还来?”将视线收回,重新落到她身上,女人冷冷开口,没好气道。
“我来看看陈叔怎么样了。”宋思听仿佛没有听出她语气中的不虞,笑着扬了扬手上拎着的果篮。
话音落下,没等女人再说话,她径直侧身,擦过女人的身侧,挤着进了屋子。
“好巧啊,陈叔您今天也在家,”宋思听看见在沙发上坐着的陈伟,笑了笑,她走到茶几前,将手上的果篮放在桌面上,开口打着招呼,“看样子您今天的精神状态还不错。”
陈伟手指搭在腿上,看看她,又看看果篮,张了张口,一时无言。
视线越过宋思听的肩膀,陈伟向她身后看去,与女人对视上,目光中带着点询问。
女人站在原地关了门,轻轻对他点了点头。
陈伟会意,有些紧张地收回视线,垂着眼,几不可察地咽了咽唾沫。
宋思听注意里都放在陈伟身上,仔细观察着他的动作,自然是发觉了他这一丝的无措。
心中思量着,她另一只放在兜里的手不易察觉地暗暗收紧了一瞬。
“我们不吃果篮,你的心意就心领了,请回吧。”女人走过来,说道。
话音落下,她站在陈伟身前,半边身体挡着他,切断了宋思听看过来的探究眸光。
“多吃水果,补充维生素,对身体好,”听着女人明显赶客的话,宋思听没有反应,而是绕过茶几,在一侧的沙发上坐下,昨天的那个位置。对上女人又带上了点不耐的视线,她自顾自地接着说道,“这不是,我今天看着,陈叔倒是好多了。”
闻言,女人向后转了转头,和陈伟对视一眼,有点摸不清宋思听这次的路数。
余光看见茶几上还没有喝完的半杯水,和昨天一样。
应该也是刚吃完药。
微微挑了挑眉,宋思听转了话题:“我这次过来,还是为了昨天……”
来了。
心中划过这缕思绪,女人背过手,在宋思听看不见的地方冲身后的陈伟打着手势。
陈伟会意,视线转到宋思听身上,听着她说话,观察着时机。
“昨天我鲁莽了一点,不清楚陈叔您身体不好,也是我太急,所以问问题没个把门,惹您不舒服,我再次道歉。”
宋思听目光停在陈伟身上,语气带着歉意,诚恳说道:“但是这件事你也清楚,事关我爸的死,还关乎我之前的案子,所以我不得不重视,因此才这样,也请陈叔您见谅。”
“昨晚我回去之后,也想了很多,也忏悔了很多,毕竟当时的事情我们谁都不知道,我贸然指控陈叔您,对您来说,也是一种不公平。但是说句不好听的,陈叔您当时有那么大反应,是不是也知道些什么?”
目光捕捉到陈伟表情的一瞬间变化,宋思听心中咯噔一声。
看样子还真的是知道什么。
面上不显,她语气照旧,按着自己排练好的说辞,接着往下:“当时我爸死的时候您在场,林叔的尸体,也是您发现的,包括您昨天……说的别杀我……这些,很难不让人多想。”
“当年我爸在世的时候,没有缺待过厂子里的任何工人,这您应该比我清楚,”宋思听说着,微微抬起头,环视着屋内,“这套房子,在当年,房价也不算低。”
她话中意有所指:“这一点,陈叔您应该比我清楚。”
目光顺着她的视线一起看了眼屋内,陈伟垂下眼,含含糊糊点了点头。
明白宋思听可能要打感情牌,陈伟即使想要反驳,但是她说的这些也没有办法否认。
宋拜山当年给他们的福利,确实很丰厚,不少厂子里的高级工,都靠着工资奖金买了房。
但是要是顺着宋思听的话承认,也就顺了她的心思,那么……
陈伟心中衡量着轻重,接着沉默,没接宋思听的话。
看见陈伟不上套,宋思听心中更加笃定自己的猜想。
知道之后再说什么陈伟都不会应声,她索性也不扯些杂七杂八的了,反正陈伟到底在藏着什么,马上一试便知。
这样想着,宋思听略微停顿一瞬,紧着,说出自己过来的主要目的:“所以陈叔,念在之前我爸的份上,就把你知道的,告诉我吧。”
此话一出,话音落下时,屋内重新陷入沉默。
宋思听直直盯着陈伟,等着他的回答。而陈伟低着头,几次犹豫着张张口,却哑了声,身体又似昨天那般抖动,仿佛是崩溃的前兆。
见状,宋思听眯了眯眼。
见两人彼此僵持着,一直站在一旁的陈伟老婆此时此刻上前一步:“我觉得我昨天说得已经很明确了。”
她说:“我们家老陈什么都不知道,唯一可以告知的,都在当时的笔录上写的,宋厂长的事情,我们真的很抱歉,也很惋惜,但是无论是当年他的死,还是之后林组长的事情,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无论你再怎么问,我们也没法给你凭空变出什么信息来,如果你要再来打扰的话……”
看着宋思听,她缓缓说道。
同时,一手在身后,打了个手势。
因为是背着手,动作幅度很小,宋思听也看不见她的动作。
而陈伟因为一直观察着她,所以很快捕捉到了。
垂下的目光带着一丝犹豫,但还是咬着牙,陈伟心一横,全身开始抖动。
接着,是和昨天一样的发病症状。
颤抖着,抱着头,仿佛遇见了什么很可怕的事情,低喃着,整个人像是陷入梦魇。
陈伟老婆第一时间发现异状,她停下还没说完的话,转过身,拍着他的背安抚着顺气。
在和昨天同样的吵闹声中,她看着宋思听:“请回吧。”
冷眼看着眼前
的一切,宋思听没有说话。
顺着女人的话站起身,她一眼不发。
眼见她转身转得那么容易,女人的眼中浮现一丝疑惑。
但还没等反应过来,变故就在一瞬间发生。
就见原本转过身,绕过茶几向门口走去的宋思听蓦然转过身,向着他们的方向冲过来。
瞬间,接近陈伟的另一侧身侧。
而就在她站定的同时,陈伟也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般,停止住了一切的异状。
他颤抖着手,缓缓摸向自己的脖子。
那里,抵着一把雪白的水果刀,刀柄正被宋思听紧紧握在手心里。
而刀刃与皮肤接触的地方,鲜血顺着刀身的痕迹,缓缓往下流淌。
汇成一线。
瞪着双眼,陈伟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你……”
第50章 第二十滴血无人接听。
刚说出一个字,声带振动的同时带着脖颈处的皮肤微微翕动。
宋思听没动,但是刀身挨着脖子,又往里进了一分。
感受到血液挣涌出伤口,陈伟闭上嘴,颤抖着呼吸,不敢乱动。
“快松手!”
女人回过神来,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宋思听手上的刀子,也跟着紧张起来。
她伸出手,想要推开宋思听,但是看那把刀稳稳架在陈伟脖子上,害怕自己的动作会误伤到陈伟,女人一时间也不敢动作,手指悬在空中,将触未触的。
微微抬眼睨了她一眼,宋思听没有理会女人的话。
又将视线转回战战兢兢的陈伟,她扬了扬眉,看着陈伟蓦然笑道:“陈叔,怎么不接着演了。”
此话一出,女人和陈伟都瞬间反应过来,露馅了。
但现在不是计较在哪里漏出马脚的时候,眼看陈伟伤口处血流不止,女人是真怕宋思听整出什么好歹出来,登时心提到嗓子眼,放软了语气:“有什么话,可以好好说。”
虽然语调平缓,但是声线中的颤抖,还是掩盖不住她的紧张。
陈伟闻言,也跟着嗯了一声,下意识想点头,但顾念着脖子上还架着一把刀,因此动作小心翼翼,语气比之女人的更显紧张。
他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对,对!有话可以好好说。”
“陈叔,您早这样说,也不用装疯卖傻,流这些血了,”宋思听这才将刀子往外移了几分,但是没有完全拿走,依旧停在陈伟的脖子前,“我问你,我爸当年的死,是不是有什么秘密?当初你有没有看见有人推他?林德飞又与这件事情有没有关联。”
“当年,当年……”陈伟嗫嚅着开口,语气犹犹豫豫,不知道是在回忆还是在斟酌。
宋思听等了他几秒,见他还是答不出个所以然出来,于是她将手中的刀子又往前送了送,意味很明显。
“别,我说,我说,”陈伟见状,连忙向后靠,但是刀子紧紧贴着,紧随其后,见状,他忙改了口,“当年我是真没看见有谁推了宋厂长,因为那个台子上人确实多,站得又挤,人挤人也就只能看见脑袋,即使我站得再近,但是谁在底下有个什么小动作,我也不知道啊。”
话音落下,他瞥眼看着宋思听,揣度着她的脸色。
女人也随之看来,两人探寻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宋思听不为所动。
她神色未变,没有急着应声,示意着陈伟接着说。
“至于林德飞……”陈伟说到这里,和女人对视一眼,似乎是在斟酌着,该不该说。
宋思听看清楚他的动作,心中也跟着紧张起来——果然,陈伟当真知道些什么。
“虽然当年宋厂长的死被判定为意外,但是我们厂子里的职工也跟着合计了一下,我们也觉得,有点蹊跷。”
陈伟咬着牙,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开口说道。
眼见他将话题从林德飞身上又转到宋拜山的案子,宋思听隐隐有了点猜测,等着他接着往下说。
“当年,闹事是几个高级职工一起组织的,宋厂长一死,我们从……”说到这里,陈伟声音转小,意识到什么,又赶忙去看宋思听的脸色,见她神色平平,没有打断,这才接着道,“拿到的钱,其实也就三个月的工资,加起来没有多少,还找不到工作。”
“但是,”他话锋一转,“林德飞却在宋拜山死后还清房贷,还找了个工资更高的好工作,不止他,连当初和他一起闹事的人,也都过得滋滋润润。”
心中咯噔一声,宋思听从这句话里读出了点异常。
“是先找工作,还是先还的房贷?”她问道。
这两件事的前后关系,还是很重要的。
陈伟也清楚她问的意思:“是先还清的房贷。”
“不仅如此,他找到的工作,还和焊接无关,是去冰城当了个经理,可气派可清闲。你想想看,那种事少钱多的活,没个关系……怎么拿到手,他告诉我们是亲戚介绍的,但要是真是亲戚介绍,早不过去干,还非等厂子倒了之后……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他话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宋思听挑了挑眉:“背后有人?”
恐怕不止有人那么简单。
但是陈伟只点点头:“我们只是这样猜,但是……”
言下之意,多的他也不知道了。
不管陈伟到底有没有说全,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但是现在的消息,也算是给宋思听递上一截乱麻之中的线头。
等着她去扯动。
原以为相互独立的两个案子似乎隐隐有着要联系到一起的趋势,背后冰雪下,似乎有着什么,在悄然露头。
宋思听很好奇,当初在她看不见的背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刚刚说,冰城?”她整理好思绪,抓住这点,问陈伟。
看见他点头,她收了刀子。
拽过一张纸擦擦上面的血迹,宋思听将其重新收回口袋,一切做完,才抬眼,看着陈伟,接着问道:“那他当年在哪当经理……”
“您还记得吗?”-
收卷铃响。
视线从窗外夕阳移开,李牧迁抬起手腕,垂眼对了下腕表上的时间。
“考试结束,停笔,再动笔的人分数作废。”说完,他再抬眼,底下学生纷纷放下笔,坐在座位上活动手腕。
和同考场另一位监考老师确定了收卷顺序,李牧迁走下讲台,沿着门边开始,一列列将答题卡收齐。
送到考务处,再由考务处扫描答题卡,分给各老师负责的题目,往后几天改出成绩,然后这一学期算是彻底结束。
按理说,今晚考完试后,各科老师都要留下,开会研讨判卷规则,还有给学生的寒假安排,以及高三最后一学期的冲刺复习应该怎么去带。
但是李牧迁已经提前请好了假,所以一收完答题卡,便回了自己办公室,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送完考卷才刚下到一楼,便看见自己办公室前立着一个人,很明显是在等他。
动作稍微顿了顿,李牧迁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走过去:“有什么事吗?”
“李老师。”
等他的是林冉,见他走来,先是问了声好,然后,有些顾虑地左右看了一眼。
邻近不乏有来往的学生和老师,李牧迁眉目稍沉,但依旧站在原地,淡声开口:“有什么但说无妨。”
“是这样的……”闻言,林冉才试探着开口,将声音压得比较低,斟酌着,“昨天,有警察来我家了。”
说着,她将张裘二人过来的事情一一同李牧迁复述。
李牧迁静静听着,在听见她提起宋思听时,眉心不易察觉地,折了一瞬。
林冉没有注意,接着往下说。
在说到警察看见她的试卷,后注意到李牧迁这个名字时,她住了嘴。
抬起眼,她有些犹豫地看向他:“这个,没什么关系吗?”
明白她的意思,也清楚她话中的顾虑,无非就是怕牵连上他和宋思听,所以想着来提前告知一声。
想起那天收到的短信,李牧迁淡哂。
“没什么事,不用担心。”
他说。
林冉走后,李牧迁敛眉,推开办公室的门,走到桌前。
将手上的备份试卷和和监考证随手搁在桌面,他轻轻靠在桌角,打开手机。
「怎么样了?」他问。
「一切妥当。」那边回。
挑了挑眉,李牧迁退出短信界面,点开微信找到宋思听的头像,一棵枯树的剪影。
进聊天框,他发过去消息:「我现在回家。」
天黑得很早。
黑色宝马与夜色融为一体,缓缓驶进小区,迎面一辆乍眼的银白色跑车从小区开出。
车子开着近光灯,会车时,李牧迁朝着车窗外面瞥了一眼。
茶褐色的玻璃隔绝一切视线,看不清车内的人。
车子开到楼下,停稳。
李牧迁熄火,推开车门下车。正要往楼道进的时候,他又蓦然停住。
接着,脚尖转向,撤出楼道门口的位置。他站在车旁,抬眼向上看。
他家的玻璃窗内,是和外面一样,化不开的夜色。
目光顿在窗户上,停了几秒。
李牧迁垂眼,盖住眸中神色,重新迈开步子,向楼上走去。
站在门前,掏出钥匙开门。
锁扣拧开的声音在寂静的楼道里回旋。
打开门的前一秒,他不知想到了什么,手上动作微微停顿。
但是旋即,还是推开了门。
“宋思听。”
站在门口,看着眼前没有开灯的室内,李牧迁反手带上门,轻声开口。
……
回应他的,是一片寂静。
一如七年前一样。
凭着记忆走到她的卧室前,李牧迁按开灯。一时间,刺眼的白织灯光闪起眼前的一片模糊。
待到双眼适应明亮。
他站在门边,静静环视屋内。
床铺整理好;打开的衣柜门里面少了一些衣服;桌子上她的杂物也消失不见;原本门边立着的那个大行李箱也随着主人的离开而消失在原地。
关上灯,李牧迁转过身,又去打开客厅,厨房,卫生间……
总之,家里的一切地方,她这些天接触到的角落。
肉眼可见的,没有任何她还在这里的痕迹。
看见浴室的盥洗台上她的瓶瓶罐罐不在原地,李牧迁转身回到客厅,关掉最后一盏灯。
坐在沙发上,他打开手机,点开微信,最新一条,还是聊天框里她还没回复的那条消息。
在这个界面盯着看了半晌。
李牧迁给她打了一个电话。
无人接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