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不得生悲(中)“你怎么不去死!”……


    孟青榕护在阿吀身前,陈侧也躲到了此处。


    阿吀将银杏护在身后,她精神紧绷到额头都暴起了青筋。事已至此,她只能兵行险着,诈陆裴一诈。否则等他露出破绽,她们这些人都得死!


    “顾涯!给我把房顶劈开!”


    顾涯闻声而动,剑光肆虐,宝顶也随之四分五裂,露出冷冽月光。雪花裹挟着寒意顷刻就将屋内暖意吞噬,夜风刺骨刮得人面发凉。


    阿吀踹了一脚陈侧:“江大人!还不快放信号!陆裴要造反了!”


    “陈侧”啊了一声,阿吀毫不客气地伸手撕了他的易。容。面。具。


    陆裴那副伪君子姿态在此刻才显了意外,可他很快镇定。仍坐在原地,只不过不再是跪地而坐,成了一腿盘坐,一腿单膝曲起。


    他笑眯眯地看着江晏手忙脚乱要拿信号的模样,浅声道:“江大人何时同反贼一处?你的前途性命不要便罢,江家荣辱你也不要了?你为顾涯父亲翻案,你可知其母”


    阿吀就知道,她就知道陆裴这厮一定会拿顾涯娘亲说事儿!


    她迅速拿了手边酒壶砸了过去,阻止了陆裴话茬,几乎是跳起来怒骂:“你个贱人!你还好意思提反贼二字!你以为我来麓山别馆一点准备都没有是吗!你娘温芷凝是西丘皇妃!你爹慕容壑是西丘皇帝!冯斯年冯大人此刻已面见皇帝将你身世告知!一会儿宋大将军就要来捉你归案,你还敢提反贼!”


    阿吀此话一落,江晏也终于拿出了信号烟花要放。陆裴武功不高对付他们却是足够,一杯子带了内力扫过来就打断了江晏动作。


    他这才收起谈笑风之态,缓缓起身,站在阿吀不远处负手而立:“我真的很好奇,你是何时发现我有问题的?”


    陆裴说了这句,顺势扭转了房柱上机关:“不过那已不再重要,今夜你们都得死在此处。”


    上钩了。


    阿吀紧急之中又踹了一脚孟青榕,孟青榕不得不腾开手,飞身跃空躲闪之际,终于赶在机关发动之前将信号放了出去。


    烟花乍起,转瞬即逝。


    无人相护,没有武功的阿吀、银杏、大理寺少卿江晏逃走动作再快也抵不了机关速度,青石板挪动间,三人齐齐落入了水牢之中。


    陆裴垂眸盯着水中三人,笑意浅淡:“只要你死,顾涯何惧?既你不愿一人担下这许多,非要拉无辜之人同你陪葬,那就如你愿。”


    “还有银杏,你着实教我失望。”


    他不再多言,机关再次拧动。


    “阿吀————”


    她听到了这声撕心裂肺的呼喊,可她甚至都来不及与顾涯遥遥相望一眼。她想让他小心,可一张口就被水侵蚀,视线也被水淹没。


    黑暗里,是银杏在水淹没之前还记得屏息,也是她还记得留意机关。


    她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夜明珠,借着微弱光亮,朝着机关图所描绘之地游了过去。


    终是在气息快要不足时,摸到了一凹坑,水压之下她根本摁不动,也不止是哪里来的气力,银杏狠狠拿着夜明珠凿了上去。


    见血时,机关才动。


    银杏想去水面换气,姿势却见缓慢,最终她还是被阿吀捞了起来。等气息再次呼出,银杏才发现水牢边缘处有用来绑住铁链的钢勾,江晏便是借此没被水冲走。


    水势褪得缓慢,照这功夫,还得半盏茶时候。


    许是苦中作乐,江晏抹了一把脸问:“明媚姑娘是如何怀疑到陆大人身上的?所有证据都不足,他还一直都是那么个神仙模样,就是想怀疑都怀疑不到他。还有银杏姑娘,你又是如何知晓这处机关所在?”


    阿吀拽着那一点生机,言语迅速:“第一次知晓他是谁的时候就怀疑了,我曾在金陵见过他,一个有洁癖,还挑剔喜静的人,不可能在除夕夜那么热闹的时候出现在大街上,遑论他那相貌还会引起人群骚动。不过我之所以怀疑到他的身世,是因为银杏。”


    银杏接话,说得朴实:“主要是初遇陆大人时正好在湖边,竹叶帮着清理鱼等食材。大宁有湖无海,处理鱼鳞都是从头向尾刮,可竹叶却是从尾向头,那是海边渔民才有的习惯,我当时问了,竹叶道是家乡一向如此。后来相处他又给我饭菜香料用,那一摸就是用铁碾滚压制成,江大人或许有所不知,咱们大宁都是用石臼舂香料的,我钻营厨艺,姑娘又挑食,这些慢慢也就精通了。”


    “而这机关”银杏声音低了下去:“是竹叶消失之前给了我麓山别馆的机关图,他怕有朝一日桑甜会被捉,他不想让桑甜有何危险。”


    阿吀问她:“竹叶呢?”


    银杏摇摇头,言语落寞:“我不知晓,不过看他如此绝情,竹叶凶多吉少。”


    江晏还问:“既银杏姑娘怀疑了陆大人,为何还会留在他身边?”


    银杏眼眶一红,没什么避讳地啜泣出声:“一半为了姑娘与公子,一半是因了爱慕。”她哭得倔强,还有些不服气,“我也想不通,明明他平日里对我那般温柔照顾,为何到了这时,连个心软的神情都没有,就教我去死。”


    阿吀瞪着她,此刻回想仍有些郁闷:“要不是你当时收拾行李,同我说你打算,我还真以为你被他那张脸迷得找不到北。这种人脑子里都是各种算计,他没利用你做点什么都算烧高香了,你还能多想要什么东西,死了心吧。”


    银杏是真的伤心,她哭着,虽不至于肝肠寸断,但也是被伤得心如刀绞。她擦了擦脸上的泪,语含坦荡:“我不后悔,预料到的最差结局也就是眼下这情景了,我承担得起。”


    阿吀不应这话。


    江晏感慨:“姑娘是个敢爱敢恨的性情中人。”


    得益于银杏这大半年蛰伏,阿吀和江晏才没在这里被淹死。


    砰地一声。


    又接连三四声。


    水势快褪尽之时,地面处又听震动不停。


    本以为是有人在与陆裴等人争抢机关处,没想到随着一道强劲内力,头顶几寸厚的青石板竟应声而裂。


    光亮一进来,阿吀还未曾看清楚是个什么场景,天旋地转间,她已是被顾涯推到了青羽身侧。她晃晃脑袋,看向顾涯虎口处,还好,不至于说见血。


    再一侧头她就见到了青羽还有秋水宫的人。她也是没出息,张嘴就听哭腔:“青羽!快救银杏和江大人!”


    青羽正在拽人,冰霜脸上全是焦急:“这边九个高手竟然能和顾涯和孟青榕打个平手!整个别馆也到处都是机关,我们被困在这出不去了!”


    “有银杏在,不用担心这个!陆裴人呢?”阿吀四处张望:“不能让陆裴跑了!”


    只见镜水食庐宝顶已空,青石板处也被顾涯内力镇开显现一片骇然空洞;左侧顾涯与同竹青为首的侍卫激战,右侧孟青榕与其他几名高手对决不停。


    中间这处,以青羽为首的秋水宫人,将阿吀、银杏、江晏围护在中间,守护她们安危。


    虚空里,又传来陆裴清冷之声:“明媚,此局与汝对弈,权作平局。若天假汝年,得以存活,吾于西丘静候。”


    与此同时,四方异动。


    一为九大高手齐齐飞身后退,掩护竹青不再恋战竟是逃走之态。顾涯孟青榕紧跟其后,势要将人逼杀。


    二为竹青闪躲之际,一个旋身,手中黑绫卷住了银杏腰身儿,竟将人给掳走。青羽武功不及竹青,被黑绫尾端铁球击中心口,动作被阻。


    三为轰隆巨响声中,麓山别馆开始摇摇欲坠,继而缓缓塌陷。银杏或许背下了此馆机关图,可她想不到此馆建造之初,竟有自毁机关。


    刹那间,地动山摇,轰隆连绵不绝,似要将天地震碎。


    狂风飞雪。


    阿吀双目惊恐,面色几欲癫狂,她拼尽全力嘶哑呼喊:“快逃!会雪崩!”


    这一声呼喊被淹没在这恐怖的轰鸣中,却又带着无尽的恐惧与焦急,在这岌岌可危的山谷间回荡。


    顾涯在此呼唤里,不得不放弃对陆裴等人的追杀,他回身欲救阿吀,却在回首里见到了让他心魂将碎的一景。


    谁也没想到,那自称是阿吀娘亲的周矜兰,会在这动荡里奔向食庐这几人。江晏堪堪要去扶欲跌倒的妇人,却被推开。


    周矜兰如同恶鬼附身,死死掐住了阿吀的脖子。


    狰狞,狂躁。


    “你怎么不去死!”


    “你早就该死!”


    “何苦再出现连累你老子娘!”


    前世今生重叠一处,同一张脸,做着相同的动作,说着几乎相同的话,都是盼着她去死。


    阿吀躯体里对母亲的爱恨坍缩成灰烬,她已看不到其他,听不到其他,她脑海里对母亲的所有记忆都在此景里灰飞烟灭。她只能体会到脖颈处的窒息,一如前世二十四岁时候体会到的一样。


    她甚至如同面对上一次死亡一般,没有挣扎。


    阿吀只是想问问老天爷,一个已经杀过她一次的人,以为已经用死亡前世今生彻底斩断了血脉的人,为何还能以母亲身份站立在她面前?


    割裂得像是对因果的践踏,也像是命运对她的捉弄。


    阿吀没能体会到更深的痛苦,是顾涯将其从死亡边缘里解救了出来。


    一剑封喉,周矜兰都来不及收起脸上可怖神态,头颅就已滚落到了塌陷之中,被塌陷灰烬湮灭。


    阿吀眼神变得空洞至极,有些痴呆地愣神。


    顾涯抱着她,飞身逃离。


    只见山巅积雪迫不及待撕开山体这一层禁锢,轰鸣不断中,如同千万头冰骨巨兽挣脱锁链,掀起白色海啸。


    暴虐瞬间席卷天地。


    逃无可逃。


    第72章 不得生悲(下)“不要害怕,有我爱你……


    咚。


    咚。


    咚。


    一声一声徘徊在耳边,不觉疲倦地将她的意识从扭曲深渊里拉扯了出来。


    阿吀知晓这是顾涯的心跳声,她被他抱着,被冰雪覆盖竟也不觉得冷。


    她想问你还好吗?可惜没有力气。


    雪崩的速度力道,以及积雪的厚度,即便是绝顶高手,也无法轻易脱身。


    何况他还护着自己。


    阿吀没猜错的话,他恐怕已是受了外伤,或有骨折,就看她二人被埋得有多深。


    如果厚度超过两米,许是这次她和顾涯就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她以为按照敌人习惯,麓山别馆必然会有机关,只要机关暴露,陆裴难以辩驳,所以才会特地选在此地发作。谁知陆裴建造麓山别馆之初,就没打算让发现机关的人活下来。且还借由地势与冬雪,将她们这些人来了个一网打尽。


    她以为陆裴不舍得放弃大宁这么多年所经营的基业,也不舍得陆氏全族。谁知他冷心冷情,怕是在白简之身死之后就已经做出了割舍。他不是着急诱她入京,是万事已安排妥当,想试试能不能杀了她。


    无论能否,他都没有什么损失。


    阿吀自认输得彻底,还连累了江晏、青羽、孟青榕等人。好在最后她还是扳回了一成,没有迂腐得非要等什么破绽才放出信号。那不尘同宋大将军那处应会及时赶到,这些人都有武功,想来不会那么容易死。


    夏时月那处呢?有没有顺利将桑甜带出来?


    银杏怎么办?陆裴为何还要掳走她?


    还有好多好多事情,可阿吀已疲惫得什么都没办法再去想再去做了。她像是被挖空,只剩一副躯壳空荡荡地晃动。


    她的能力只有那么多,绞尽脑汁也不过做到这种境地。心里那点儿想要超越自己弟弟明煦的欲望,被肖似母亲的妇人粉碎得连渣都不剩。


    阿吀不得不承认,她的母亲无论如何都不会爱她。前世得不到,今生自欺欺人,也得不到。


    她也不想要了。


    如今陆裴算是被连根拔起,虽逃之夭夭,但当年冤案也总算有了个说法。


    应该够了吧?


    她好累,累到只想睡觉。


    阿吀气息很浅,浅到心跳都慢了下来。她想伸手去摸一摸顾涯的脸,可她做不到,她只能张口去唤他。


    “顾涯…”


    “顾涯…”


    “顾涯…”


    “我尽力了…”


    “对不起…”


    “没能帮你报仇…”


    她不知晓自己声音已经是微弱到无法捕捉。


    顾涯肋骨被雪崩的冲击力冲撞得几乎欲断,他能感受到自己体温的迅速流失,也能感受到怀中人生机的消散。


    他强撑着内力真气还在源源不断暖着她的身子,至于她嘴巴里说得那些他一句也没听到。


    顾涯心里燃烧了无穷恨意。如若说当年爹娘冤案,他尚且不知去恨谁人,那恨有力量却难以凝聚成刀,可眼睁睁看着陆裴对阿吀的所作所为,他只想将此人碎尸万段。


    他靠着这股怒气,愣是清醒着扛到了援救。


    从雪里被挖出来,顾涯顾不上自己伤势,拍了拍阿吀的脸,确认她还有气息,当即就要横抱了人走。


    顾涯强弩之末,站起那一瞬,身子一软就同阿吀双双倒在了雪中。


    这一场雪崩,撞断了顾涯两根肋骨。


    害得秋水宫一十二名弟子,死的死,伤得伤。青羽被宋大将军挖出来时,右手骨折,脸色都发了紫冒了死气。如若不是夏时月带着桑甜及时赶到,青羽也要一命呜呼。


    孟青榕更惨,他在塌陷之时为了救秋水宫弟子,被巨大碎石撞到左臂。他这只手,往后若想如常,怕是难了。


    江晏江大人幸运些,只有脚掌被碎木穿透。


    这一场雪崩,也将陆裴踪影掩盖了个彻彻底底,丝毫追踪不到他离去的痕迹。


    不仅如此,陆裴手下所有叫得上名号的人早在半月前就已统统被其以各种借口支使出了京城。


    可怜陆家陆裴这一脉,从上到下尽数入狱。


    陆家老太太,急病暴毙而亡。


    百年世家,真要崩塌也不过一朝一夕。


    朝堂掀起腥风血雨,江湖也不太平。


    大理寺与继任九格司的冯斯年冯大人一层一层梳理案件之后,发现凌云阁在与陆家关系密切的这十几年里,所抓所有恶徒皆被秘密转送到了西丘。


    财,凌云阁宝库与好几家富商被洗劫而空。


    人,蛊山上下与御雷山庄不知所踪,还有大批量恶徒消失得蹊跷。


    物,粮草,炸药,竟也被囤积了不少秘密转移了出去。


    目的为何,不言而喻。


    朝堂为了战与不战激烈争吵;江湖几大门派却是迅速聚集了大批高手,准备前往西丘救人。


    半个月后。


    秋水宫以青羽为首,在腊月二十五这天启程西丘,她要为死去那两个师妹报仇。


    同行的自然还有夏时月、桑甜、不尘、孟青榕、林雀、以及顾涯。


    唯有阿吀,一蹶不振。


    她整日待在马车里,根本不露面。好不容易养好的精气神儿,都显了灰白。


    她甚至不见除了顾涯以外的任何人,像是回到了当初顾涯刚救下她那时一样,本能地抗拒所有人事物。


    这天夜里,顾涯端着林雀做好的吃食,端进了马车里去喂她。


    阿吀披头散发地窝在角落里,双目无神,听到动静才木木地侧了头。


    顾涯摸了摸她的脸,先道了句:“林雀今儿做了酸口的鱼,你胃口不好,瞧瞧吃这味道的可能多用些。”


    他面上忍着苦楚,语气也忍着心疼,故作从容:“多少用些,不欢喜明日再教林雀做其他的。”


    阿吀没有拒绝,乖乖用了半碗。


    等顾涯又拎了水壶,给她擦脸擦手游擦身后要下马车,阿吀拽着他袖子,不安道:“你会走吗?”


    自打她醒来之后,她问过许多遍这种话。


    顾涯当作鼻尖的酸意是被晚食酸到,他还笑:“我能去哪?你若怕我走,可要同我一起?”


    阿吀这才松开他。


    于是在外的众人便见着顾涯跟后面有老虎追似的,竟用了轻功来回,铜盆都放不好,就又飞进了马车里。


    车内四壁被包裹得很好,黑狐褥子被阿吀裹在身上,还有两个汤婆子偎在她脚边儿,冷是丝毫不冷,可她露出来的手还是冰冰凉。


    顾涯摸到那凉以后,将她手塞进了自己胸膛处。他做这动作做得习惯又理所当然。


    阿吀眼眶发红地往他怀里钻,语气很是仓皇失措:“你真的不怪我吗?你不会丢下我吗?我没做好,我没能帮你报仇,你不会不爱我吗?”


    她像个被人抛弃过好几次的小兽,生怕失去了捕猎的本事就被驱逐。像是不能给谁带来利益,她就不值得被在意,不值得被人珍惜,就该被人弃如敝履。


    顾涯搂着她,五指穿过她的青丝,他心有不忍,却也不得不挑破她的脓疮:“我是将你视作比我性命还重要的顾涯。我不是那个不在意你,还因为明煦之死杀了你的娘亲。”


    他早已从阿吀的只言片语里,拼凑出了她的过往,他不觉荒诞不经,也不觉如何匪夷所思。借尸还魂也好,还是什么妖精鬼怪也好,他不管她这幅躯壳之下到底是什么,他只明白,她是明媚,这便足够。


    阿吀愣住,咬紧牙关不让眼泪流出来。她哭着攀附到了顾涯脖颈处,咬在了他肩膀上。是发泄还是什么她说不清楚,当她难以接受的事实轻易被人这么说出来,她就想让他体会跟自己一样的痛。


    顾涯扶着她的后脑勺,怕她力气不足,还帮她续上了内力真气。


    直至肩头都渗血,阿吀才低声地哭了出来。


    顾涯去吻她的眼泪,面对面躺下来后,他又箍住了她的脑袋去亲吻她。


    唇舌交缠里他没有掩饰他对她的渴求。


    一遍一遍地重复去安抚。


    “不要害怕,你什么都不做也可以,剩下的都交给我。”顾涯说出这句,又去哄她:“将你放在心尖尖上的人,也不只有我一个,还有桑甜,还有林雀。”


    “阿吀,你太好了,好到上穷碧落下黄泉也再寻不出第二个如你一般的人。”顾涯吻遍她,将她含在嘴里,用欲望去驱逐她的惶恐。


    他又在她动情时去勾了她的舌头,将她自己都嫌弃自己的那点意思都消磨在这缱绻一吻里。


    阿吀哭泣不止,身子都发出震颤。她才发觉自己太匮乏了,匮乏到只会献祭自己,用此去表达自己很在意对方这件事。匮乏到很多事情她都不会做,连此时此刻被顾涯温柔对待,她的第一反应还是,这个好终究是会消散。


    外间人太多,顾涯没办法身体力行地告诉她他在想什么,他本想用别的办法安抚她,阿吀却起身坐到了他身上。


    阿吀一双眼流着泪望着顾涯,她什么也不说,一双大眼睛含泪带怯地就那么望着你。


    道是可怜又可人。


    顾涯被她柔软细腻绞得心都似碎,他紧紧地拥抱住她,再顾不得什么体面地凑到她耳边道:“不要害怕,有我爱你。”


    恍惚间,阿吀觉得或许她求而不得的母爱父爱与顾涯给她的陪伴,从来都不是两个维度的东西。


    顾涯体会到她的走神,他俯身吻住她,又重复:“往后,都交给我,你只管做你自己就好。”


    破天荒头一次,阿吀脑子里冒出了可以试试原谅顾涯的念头。试着原谅他当初在锦城对自己的那些所作所为。


    第73章 除夕散“那你跟他走。”


    阿吀用作休憩的马车离众人生火堆的地方并不近,可也绝对算不上远。若有心,还是能注意到那微微晃动的弧度以及细微声响。


    孟青榕便注意到了,以致于身旁桑甜要给他换了药膏都没听到。


    桑甜又推了他一下:“孟大哥,你左臂要小心着更换的,次次耽误不得,这样才能恢复如初。”


    孟青榕回神,嗯了一声,抬了胳膊由着桑甜给他处理。


    好在那日桑甜被夏时月带着及时赶到,有她的医术在,孟青榕这左臂才得以保全。


    青羽坐在一侧烤火,视线在马车那处和孟青榕身上游移。待顾涯从马车里下来,又拿着铜盆铜壶要来烧了热水,青羽才收回了视线。


    顾涯衣领有些凌乱,高马尾都不齐整。他鼻尖上不知是热还是如何,冒了细密汗珠,盯着那铜壶眼神坚定得教人都发笑。


    孟青榕侧了头,开口语气古怪得很:“明媚姑娘可好些了?她连着数日都不出来透个气,你也不劝着?”


    顾涯蹙眉,他不想理会他言语,并不回了这话。


    “她本就心神不稳,此行去西丘,你不该带她。”孟青榕放下衣袖盖住被包扎好的胳膊,又道:“你身上冤案已了,已是为父正名。接下来路太凶险,如果我是你,我会将其送回逍遥山,再去西丘。她不会武功,为你到如此境地还不够?”


    桑甜没想到孟青榕会突然发作,她本想说你不了解姐姐性子,可被青羽眼神制止。不但制止了她言语,还将她带离了火堆,只让顾涯同孟青榕两人一处说事儿。


    孟青榕还在说:“锦城她为了你差点儿命丧黄泉;这回京城,她又是为了你差点儿被雪活埋。顾涯,如果没有她,这遭你能翻案?你能在城府深不可测的陆裴手里活下来?最起码我出现之后,我瞧见的全是她为了你如何如何,你毫无作为。你既无能,靠她到这份上,也该是够了。”


    火苗晃动,烤得人脸发红发热。


    那光亮在顾涯双眼中闪动,他安静听孟青榕说完,仍旧沉默。直到铜壶里水开,他抬手将铜壶拿了下来,放置一旁让水凉些,这才侧了身子面对孟青榕。


    他道:“如果没有阿吀,你寻觅师伯之事也不知要到猴年马月。既我智谋不显,我便尊重阿吀行事。她愿与我同甘共苦,我便不会打着为她好的名义,阻她去做她想做要做之事。你不了解她,她只是不会武功而已,却从不是弱女子。”


    顾涯起身,临走留给孟青榕一句:“你若嫉妒,且忍着。”


    躺在马车里的人,还不知道外头发生了这么一档子捻酸吃醋的言语交锋。


    阿吀松松拢着褥子,目光空空望着马车顶。她是睡不着,被顾涯伺候着干净了身子后,往人怀里缩。


    要求顾涯哄着她,才愿意闭眼。


    如此,日子到了除夕,阿吀终于愿意露个脸。


    一大帮子人也行到了磐岩镇,此镇依山而建,靠山而活,四周皆是巍峨大山。景色是无,可自下而上望去,在此巍峨之下自觉人太渺小。


    尤其是经历过雪崩之后,众人见此仍心有惶惶。


    阿吀从马车上下来,见镇子萧条,客栈太破,忍着不适才踏了进去。等她坐到那所谓最好的屋子里,她头皮都发麻,换了褥子都觉得屋子里有一股霉味儿。


    她不愿意往床上躺,整个人就挂到了顾涯背上。顾涯也依着她,左手托着人,右手还能理了东西。


    等饭菜香气传来,阿吀还拦着顾涯不让他动。


    顾涯是好笑,抬手拍了拍她跨着的腿:“平日里就算了,今儿估计都等着你一起用饭。”


    因着是除夕,是以林雀从半下午一进客栈就开始忙活晚食。还得给不尘这个和尚单独做两道斋饭,托她的福气,一路众人都吃得很好。


    尤其是夏时月,平日里瞧着冷静自持的人,没想到口腹之欲极强,自打同行之后她几乎日日围着林雀转。


    此刻正当酉时,一楼堂厅里最大的那张桌子已被菜式铺满。夏时月坐在一侧,时不时就抬头望一望阿吀屋子方向。


    桑甜觉着好笑,正准备喊人,就见着屋子开了门。


    阿吀其实是内心羞耻,一想到麓山别馆差点儿害得这群人死掉,她就觉得愧疚,这也是她一直不愿意露面的原因之一。可顾涯每日在她耳边夸赞,她那愧疚便渐渐消散了些。


    她有些扭捏地落座,也不言语,就动了筷子。


    桑甜坐在不尘边上,故意吃着大鱼大肉;不尘摸摸自己光滑脑袋,只管吃了自己面前那两道斋菜。


    夏时月胃口很好,并不与谁搭话,只管一筷子一筷子往嘴里塞。青羽和秋水宫七位弟子,碍于青羽冷漠性子,也没人敢搭腔说话。


    孟青榕隔着林雀的位子,坐在阿吀左手边儿,看着顾涯给阿吀夹菜。


    说是人多,却吃得一点都不热闹。


    阿吀捧着碗,吃了两道菜,竟自顾自地哭了起来。她先忍着哭,眼泪两滴还没人注意到,等嘴里咬着东西吞不下去,又被这一桌子安静惹得张嘴就哇哇嚎哭了起来。


    众人被她哭得一愣。


    她嘴里饭还含着,这么哭容易呛到,顾涯皱着眉头短叹两下就伸手去接她嘴边的饭。


    林雀动作利落,立马将阿吀跟前儿的两道菜式推远了些。


    孟青榕碍于身份不合,坐在一旁伸手又收回。


    阿吀看不到这些,越哭声音越大,哭腔喊着:“你们是不是都怪我,怪我没能抓到陆裴,怪我没能晓得那些失踪的人在哪里,你们才不说话的啊。”


    “平时你们赶路,路上都不聊天,憋得我根本不敢看你们。”阿吀说来心里忐忑:“你们怪我就怪我吧,是我害得秋水宫和孟大哥遭了难,如若我预料到他会借雪崩害人就好了。”


    阿吀哭了就停不下来,眼泪大颗大颗往下落。哪怕顾涯在旁手不停地给其擦眼泪,她还是被泪水模糊得什么都看不见。


    “我原本想着,你们可以先走一步去西丘也可以的。总归那些人目标都是我和顾涯,分开走对你们安危也好些。可我不知晓要去哪,我也不知晓要你们去哪。”阿吀抹了一把脸上眼泪:“如今局势看似明朗,实则还是敌在暗我们在明,西丘无人熟悉地形,我们这么多人都不一定能进西丘国都。”


    顾涯在侧,拿着帕子给阿吀擦着脸,他没看向众人,开口言语却将众人事儿给安排好了:“我也正有此意,我们一处走,人数太多,最好兵分三路。青羽你带着秋水宫先行一步,乔装打扮了先入西丘。夏时月与不尘断后走小路,孟青榕因左臂伤势就仍与我们一处,我们分批入西丘,先行打探着,商量商量四月末找个地方汇合最为稳妥。”


    阿吀哭着补充:“蛊山和江湖上被关押的那些人,大概率都是在边境军营周围,不如定在四月最后一日黑城汇合。”


    青羽点了点头:“待吃完这顿,我们秋水宫就先行启程。”


    阿吀则被这句话惹得又嚎哭起来:“你连年都不过了吗?”


    “年年都有年过,不差这一年,可报仇若差了时机,就再也报不成仇。”青羽吃完碗里最后一口饭,撂下筷子冲着秋水宫其他人道:“吃快些,走了。”


    几个师妹不敢不听,一时碗筷相接声此起彼伏。


    青羽起身离开经过阿吀身旁时,抬手拍了拍她脑袋,似不习惯安慰人,只留下一句生硬的:“你别哭了,没人怪你。”后,就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去。


    她像一阵风来去,搞得阿吀都没反应过来。


    夏时月望着一桌子大鱼大肉,又望了望不尘面前那两道斋菜,她难得纠结道:“我能不能同你们一处行路?”


    不尘摸了摸脑袋,道了句:“那我自己走?”


    阿吀被不尘那样子逗得又笑出来,嗔怪地来了句:“也没那么着急。”


    夏时月顿松一口气,继续专心吃她的饭。


    孟青榕全程一言不发,到后面林雀又拿了酒来,他干干饮了两壶,像是做了个极难的决定一般,他道:“我左臂后续只需换了药膏而已,等桑甜姑娘多为我准备些,我与不尘师父同路便是。西丘凶险,不多方打探恐后事难为。”


    他说着望向阿吀,眼神复杂:“明媚姑娘,我不想你再身陷险境了。”


    这一句,说得阿吀心头一跳,她为此动容,言语就多了舍不得:“孟大哥,是我对不住你。”


    “是我对不住他。”顾涯说着闷头喝了一杯酒,他起身和林雀换了个位置,同孟青榕面对面地给他倒酒:“喝吧。”


    孟青榕一口干了。


    两人就这么你一杯我一杯的莫名其妙拼起了酒。


    搞到最后好好一顿除夕饭吃成了散伙饭。


    正月初三,孟青榕与不尘第二拨走。


    阿吀当时还在客栈门口抹泪,她哭道:“其实和孟大哥试试也不错,多好一个人啊。”


    顾涯忍了许久,终是气不过,来了句:“那你跟他走。”


    第74章 吵吵吵“你都不认真陪我玩!”……


    阿吀眼泪都还在眼角挂着,闻言不可置信地看向顾涯,那眼神大有你怎么能这么说我的意思。她心里那火一下子就冒了起来,上前推了他一把,一开口委屈得不行:“我说都不能说了吗!”


    顾涯不是没脾气,他自认已为了阿吀改了许多。孟青榕日日夜夜无时无刻不在他面前叫嚣,他忍了没杀人,没断他胳膊。


    孟青榕又在他面前摆什么心机那一套,他也忍了,还要他如何?


    顾涯被阿吀推了两次,他纹丝不动。


    还在门口,也不好挡着人客栈做生意。


    桑甜拉着阿吀往屋子里去。


    夏时月是完全不懂这些拉着林雀又要做吃食。


    顾涯则在门口站到孟青榕与不尘的背影完全望不到为止才转身进了客栈里头。


    阿吀坐在屋子里哭哭啼啼。她眼泪变得极多,雪崩之后整个人那股劲儿都跟泄掉了一样,吃喝拉撒睡基本都要教人哄着。她是觉得顾涯耐心不足,哄了才半个多月就哄不住了。


    她见人进来,哭腔不止,埋冤他:“你要是嫌我烦,你就早说,没必要给我什么脸色看。”


    “我心还没宽到你和我说要和别的男子试一试,我还能做到无动于衷的程度。”顾涯上前,坐到阿吀面前,见她别过脸不看他,他就将人脸给掰正。


    逼着她与自己四目相对。


    “你今日想跟孟青榕试一试,明日呢?后日呢?此生还长,青年才俊更多,难不成你都要试一试不成!”


    顾涯说到最后半句,都有些咬牙切齿。


    阿吀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你你你你!你过分!我告诉你顾涯!孟大哥胳膊还没好,是因为你一天天吃醋他才退了一步和不尘同行!人家都做成这样了我念他的好怎么了!我什么都没干我说还不能说了吗!”


    “不能。”顾涯恨不得堵上她这张气人的嘴,堵不住,也想让她知晓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他反问:“你这些话伤人,你是从不顾我死活,若我将这些反过来说与你听,你可受得了?”


    阿吀哽着脖子,硬接了这句话:“我才不像你小肚鸡肠!我才不会一天到晚泡在醋坛子里!你根本就是不信任我!”


    顾涯冷笑,索性起身不再言语什么。


    他作势要走,阿吀哭着就上前抱了他后腰,整张脸都埋在他后背处,声音都颤颤巍巍:“前几日怎不见你发脾气?今儿孟大哥走了你就发脾气,你是有恃无恐,不就仗着我欢喜你。”


    他气性不减,说出口的话半步也不退:“你什么时候不喊他孟大哥,你再同我言语,这一点我若让了你,保不齐你往后会做什么更过分的事儿来气我。”


    顾涯掰开阿吀的手,阿吀就再贴上去。


    往复两次,顾涯也不打算出门了,就坐在屋子里看着阿吀哭。


    阿吀先是抱着他掉眼泪,见人没反应不心疼她,就坐到地上哭。


    顾涯小腿被他抱着,裤腿都被抹了鼻涕眼泪。他硬生生不动,就那么冷眼瞧着。


    阿吀状似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趴倒在他大腿边儿。那样子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顾涯却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的又问她:“你以后还喊不喊他孟大哥?还想不想和他试试?”


    阿吀嘴硬:“就喊就喊!就试就试!”


    顾涯深吸一口气,忍了心里那股子火,挤出一句:“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阿吀不服气,抬头一副作态地看着他,语气更为矫情:“我刚都说了你是仗着我欢喜你你才有恃无恐,现在你又问一遍,原来我说话你都听不进耳朵里了是吗?你这样我俩不如分手。”


    到如今这种时候,经历生死两遭,她竟还能说出分手两个字。


    顾涯觉得,他如果不好好掰一掰她这个毛病,迟早有一天她要么就是对自己不屑一顾的走,要么就是被人勾走。


    眼下孟青榕不在,身边都是女子。


    顾涯盯着她,盯得阿吀都有些发毛,她嘴巴一瘪,眼泪又往下滴,啪嗒啪嗒一颗又一颗。


    有时候你也搞不懂,这个人怎么能哭得那么干脆,哭得那么漂亮。


    顾涯将原本要说的话忍住了,再不理她,只管出了屋子去收拾了行李。


    阿吀拦他不住,就自个儿趴在床上哭了一会儿,后来哭不下去就在那里自言自语地躺着。她心里多少感受到了顾涯爱她爱得不行,既明白这点,她也没什么害怕,缩着又睡了个回笼觉。


    到了午食,顾涯端着吃食进来,瞧她没心没肺睡得那样子,心里就又好笑。她是难受劲儿过了,真当自己是小孩子就再什么也不管。


    他既爱她这模样,又恨她蹬鼻子上脸。


    真正有恃无恐的人,一直都是她。


    阿吀睡得迷糊被喊醒,还不高兴,东西也不吃翻身就要继续睡。被顾涯提了领子,她靠在床柱子边儿脑子都不清醒就瞪着他。


    “你现在是连觉都不让我睡…”


    顾涯不听她说什么,一口菜就着饭就顺着调羹塞到了她嘴里。


    阿吀含糊不清咬着,又说他:“顾少侠真是好大的架子,都不拿我当…”


    顾涯又喂了一口进去。


    等一碗饭见底,他拿着帕子将人嘴一抹,也不管她说什么就又出了屋子。


    恨得阿吀在床边踢被子踢个不停。


    夜里阿吀洗漱好守在床边,将床幔放下,拦着左右不让顾涯上床,她自己露出个脑袋,数落顾涯数落个不停:“刚上路的时候你还说爱我,你就是这么爱我的吗?你一天到晚也不管我,也不陪我说话,还把我惹哭,你也不给我擦眼泪,你根本就不爱我!”


    顾涯一双脚还泡在脚盆里,他目不斜视,待水凉了些才擦净了脚将水倒了去。


    阿吀不厌其烦地守在床边,像是她真能守得住一样。顾涯双手还没用力气,轻轻一推,阿吀后脑勺就磕到了床里头的墙壁处。


    这下她是真难过了。


    顾涯嘴角含着一抹笑意地爬上床,伸手将人拉到了跟前儿,大手揉着她脑袋,不乏调侃道:“你说你一天天闹个什么,水做的吗?见天的哭,哪里来的那么多眼泪。”


    “你根本就不爱我!”阿吀揪着他寝衣边缘,难受得很:“你都不认真陪我玩!”


    “有些东西能玩,有些东西玩不了。”顾涯不管她犯毛病,继而又道:“你和我之间如何都行,掺合了别人便是如何都不行。我纵着你,是让你念着我心疼你,好不拿乱七八糟的事儿气我,不是让你借梯子往上爬。”


    “你少说这种屁话,你教育我?我最烦别人教育我!”


    “你是欠管教。”顾涯收了手,顺势扯了她头上发带就将人手腕给绑到了床头,他绑得结实,还低首亲在她嘴边,语气甚是柔和:“既我舍不得打骂你,只好棍棒上头好好管教管教你了。”


    阿吀咬着下唇,抬腿就要踹他。


    右脚脚腕被他拿住,换了左脚踢了过去。


    顾涯将她左右脚用床幔也绑了个结实。


    这下阿吀有些怕,语气却又遗漏了一点兴奋:“你要做什么!你不怕我和你没完吗!”她大眼睛眨个不停,不信顾涯真敢这么欺负她。


    事实证明,顾涯不但敢,还非常敢。


    后来阿吀嘴也被布条绑住,嘴里话不成句,若断若续,连她自己都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


    当攀至顶峰之时,顾涯也不放过她,在其耳边三令五申地提醒:“你是人和你的心都是我的,不要妄想其他。”


    阿吀脑子发白,什么都不知道,只能嗯啊回应。


    她长发如瀑地铺在这简陋床铺上,深深喘息的动作让其胸口起伏不断。她这与初见时候大不相同的样子和鲜活,让顾涯内心软了个一塌糊涂。


    说是管教,结果又成了他伺候她。


    顾涯抱着人入眠之时,心中难免问自己,难道这辈子就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就要纵得她不知天高地厚了吗?


    那他不在怎么办?她该如何?


    西丘一路,凶多吉少,顾涯无法真正安心。


    第二日启程赶路,顾涯没让人坐马车,而是逼迫阿吀与他共乘一骑,还让她握着缰绳,学会控马。


    他语气认真:“踏星对你已是熟悉,从今日起你要学会骑马,日后有何危险,踏星还能带你逃走。”


    阿吀不愿意学,死活都要去坐马车,身子软下来直接是个没骨头的样子。


    也是当真不怕自己摔下去,四仰八叉就蹬人。


    她耍赖,没个正经样:“你说过让我做自己的,你骗人,学什么骑马,我才不学,我爹妈当年砸了那么多钱让我学我都不学,你算哪根葱!”


    顾涯没生气,听她嘴里随意提了爹娘,他反而有些高兴。似乎烙印在她身体里最深处的那份血脉之痛,真的在雪崩那日他割下周矜兰头颅之时,也一起被他斩断了。


    他又心软,无奈地将人抱着放到了马车里,抬手捏了捏她脸:“今日放过你,明日必须得学。”


    阿吀别过头哼了一下,她才不管,想让她学骑马,下辈子吧!


    学骑马的事儿暂撂一边,两人还掰扯博弈不清楚,却是先遇到了一故人。


    还是在类似的湖边。


    还是一样的互不顺眼。


    阿吀从马车上下来,见到红叶就在不远处,还朝着她走过来,她当即那白眼都要飞到天上去了。


    红叶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她原本不信江湖传闻,没想到顾涯真是见色起意忘了本儿,为了美人抛弃了讨人厌的明媚。


    那顾涯与旁的男子还有何区别?


    第75章 你恶毒“顾涯你不是人!你骗我!”……


    冬景湖光沉闷萧索,来人一袭红衣在这山色之间格外引人注目。


    阿吀坐在车舆处也不打算再动,摸着右侧辫子,扬着下巴盯着红叶越走越近。


    她心里明白红叶绝对不是无缘无故出现在此处。要么就是听闻了什么消息特意追着他们踪迹来寻人,要么就是在这附近有何图谋。


    赤霞山庄在阿吀眼里,可从来就没干净过。


    顾涯翻身下马,他并未在意故人出现,而是牵着踏星走到了阿吀跟前儿,他被她这幅不善良的样子逗了趣儿,憋着笑意道:“别看了,跟我去喂马,你得学着怎么同踏星相处。”


    阿吀从鼻腔里哼出一声,都不带搭理他的。


    恰好红叶已到跟前儿。


    四年多未见,传闻中被火烧了半边身子的红叶大小姐,左侧脖颈处的确有着烧伤疤痕。那疤痕被刺青掩盖了痕迹,呈现出如其名的叶子图案,不突兀地恰到好处显了女子柔美。


    她的脸也是,褪去了当年圆润,下巴变得尖削,许是常年在外奔波,脸模样儿被晒成了小麦色,竟意外动人。


    红叶见这陌生女子盯着她看,她不屑地翻了个白眼,如兴师问罪一般地冲着顾涯道:“你就是为了这么个庸脂俗粉抛弃了明媚那丑八怪?”


    什么叫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这就是了。阿吀觉着真是没人再比红叶能更具体地表现出来这句话。


    她都搞不懂这个人现在都是庄主了,不远处还一帮子手下瞧着呢,她竟然就这么堂而皇之跑来说这种狗屁话。这会儿手里是没糖栗子,不然她真想扔红叶脸上。


    阿吀顺势抢了顾涯手里的马鞭挥了一下,语气不善:“睁大你的狗眼给我看清楚!我就是明媚!”


    顾涯抬手拦着她,不赞同地又将马鞭拿回来,他眼神都没从阿吀身上错开过,开口含着哄的意思:“不用理她,你跟我去喂马。”


    阿吀不愿意,她拍开顾涯的手,朝着红叶大声道:“这回你要再惹我!我就让顾涯把你头发拔了!”


    红叶眼珠子在阿吀身上来回转了三圈,心里一边意外她变化,一边又是说不出嫉妒还是如何的情绪,她不再纠结,回骂了句:“换了皮你还是一样粗俗。”


    她挪开视线,朝着顾涯开门见山地道明来意:“我是追你踪迹而来,我知道蛊御雷山庄还有蛊山的人在何处,可我进不去,我需要你们帮我。”


    “我对你丝毫信任也无,不可能听你行事犯险。”顾涯语气甚至都有些讥讽:“赤霞山庄不干净,我是没有证据,否则必然不会还让你还担着庄主名头行走江湖。”


    他说的绝情,红叶以为她当初好歹用九龙冰丹救过明媚,他就算与自己不熟稔也不至于如此。


    桑甜本在旁翻弄药草,这会儿也防备地看着她。


    红叶脸色渐渐冷了下来,忽觉自己自作多情异想天开。她有她的自尊骄傲,既送上门的消息别人不信,她也不打算强求。


    要重振赤霞山庄威严,她这点骨气还是要有。


    阿吀见红叶转身欲走,切了一声,她不是很想理她,可还是不情不愿地问出了口:“你告诉我,你这些年是不是一直在找你爹。”


    红叶抿唇不言。


    阿吀扭身去牵踏星的缰绳,微微侧头看了一眼顾涯,意思让他别说话,才又道:“你和我们同行就是,按着你说的我们去探一探,若你敢骗人,就不是断胳膊断腿了,后果你晓得的。还有这一路你得离我远点儿,我是看见你就烦。”


    红叶冷哼一声:“我也盼着你死…”


    顾涯扫了她一眼,红叶便没再继续说下去。她是怕他,怕归怕,可眼神还是流连在他与阿吀牵马的背影之中一时忘记收回。


    湖边干草一片,枯萎的芦苇荡茎秆随风摇曳。


    顾涯一手牵马,一手牵人,他开口话里虽无责怪,但也含着不认同:“你何需给她机会,她父亲生死不明说不定还在为西丘办事,她是红渊的女儿,难道能干净了?信她一回代价太大,我不想赌。”


    “要人人都如你这般想法,咱们翻案路上哪里会这么顺利。”


    顾涯闻言竟无法反驳。


    阿吀百无聊赖地拿手扫着手边的芦苇,无所谓道:“人家眼巴巴的送了消息想和你套近乎,不然那么多门派都往西丘去,找谁不行干嘛非得找你。还不是看上你了,要助你成就一波威名。”


    “什么乱七八糟的。”顾涯捉了人手,将缰绳塞到她手里,认真道:“事已至此,红叶的事我不与你多说什么,一桩桩来,你先学会骑马。”


    阿吀想甩开他,甩了一遍没甩开;她又要耍赖往地上躺,被顾涯提前揽了腰身儿动不了:她又要念经,被顾涯堵着嘴亲了半天。


    她哼哼唧唧:“我不学!不学!”


    顾涯不管她矫情,脑袋退后一些,舔了舔嘴唇,见她愁苦那德行,忍俊不禁地又亲了亲她嘴角:“不学也得学。”


    言必,单手就将人送到了踏星背上。


    顾涯了解阿吀,她是仗着他在,所以在什么地方都敢瘫了身子,于是先她一步用了轻功飞远。


    阿吀下意识抓着缰绳,匍匐在踏星背上,等着眼睛就开骂:“顾涯你不是人!你骗我!”


    “我不学!我恐高!”阿吀呜呜啊啊喊了好几遍都不见顾涯来管她,她是怕这高度,心里没底得很,抱着踏星脖子根本不敢动弹。


    踏星被她吵得发烦,后腿一颠就要拱人下去。


    顾涯站在前头远处,教着阿吀怎么安抚踏星,可惜人是一句听不进去。


    后面又被吓哭。


    阿吀哭哭啼啼地暂也顾不上骂顾涯了,倒是拿手不住地去抚摸踏星脖子:“祖宗,我错了,你别颠我了,我真害怕啊。”


    一声马儿嘶鸣,踏星前蹄跃起。


    阿吀手里没劲儿,身子一仰就被甩了出去。


    也是可怜,被踏星挡着顾涯没来得及接住人,阿吀就这么四仰八叉地被甩到了芦苇滩里。


    手都被擦破了皮。


    屁股疼得她都发懵。


    阿吀哭着躺在草堆里,披风垫着裹着她都觉得自己人生凄凉得不能再凄凉。眼里窜进顾涯慌神的面容她也撒不起来娇了,抬手一爪子就挠了过去。


    顾涯却没像往常一样任由她挠,右手直接抓了她手腕,将人扶起又上下左右前后的查看一番,确认人只是手被擦破了点,心里那慌乱才下去了。


    阿吀发脾气发不出去,屁股又疼着,两手一甩就捶地痛哭。


    话里话外那意思无非就是顾涯不把她当人,非要逼她学什么骑马。


    顾涯被她哭叫得脑瓜子嗡嗡响,他很怀疑如果他和阿吀真有了子嗣,是不是幼童也会如阿吀一般的难以约束难以管教。


    学骑马而已,何需如此?!


    “闭嘴!”


    “不许哭!”


    阿吀被顾涯凶得一愣,这还是他头一次凶自己,大眼睛来回眨了两次,知道坐地上乱哭这招不管用了。她索性抹了一把脸,自己站了起来,边走边踢芦苇荡撒气。


    “学骑马,骑什么马,学什么骑,骑个屁!”阿吀碎碎念:“不学不学不学,我就不学!”


    顾涯跟在后面拉她胳膊,阿吀头也不回地甩开他,疾步往前走:“我都摔了你都不心疼我,在我身上玩什么霸道爹味那一套!我告诉你!我不吃这一套!你不哄我你还逼我!你根本就不爱我!不爱我的人才会逼我骑马!你简直就是恶鬼!你这个人太恶毒了!我不喜欢恶毒的人!得恶毒成什么样啊才会逼着我骑马!不可置信!不可理喻!无法无天!天下大乱啦!”


    先还铁了心要让她学会,被这么几句念得顾涯是忍不住笑,他憋不住,笑出声索性就去扯了人。


    拽得阿吀身子一旋就与他面对面。


    顾涯抬手抚了人后脑勺,手上一用力就迫得阿吀到了他身前,他笑意下不去,情不自禁地亲了亲她额头。


    他是被阿吀这样子吃得死死的,摸了摸人脑袋,开口就是妥协意味:“刚出生的小猫儿都没你可人。”


    阿吀莫须有的尾巴翘得非常高,她撅嘴哼了一声:“你要真觉得我可爱你就不会让我学什么骑马,可见你嘴把式,纯骗人!”


    “不学就不学了吧。”顾涯去给她理鬓角被风吹乱的发丝,有些怅然:“有我在你身边你一辈子如孩童也无不可,可我不在呢?”


    “那三年你不在我不一样活得好好的。”阿吀挺有自信:“明明是你害怕是你有压力还非逼我做我不喜欢的事儿,你狭隘!”


    顾涯没将阿吀这话听进耳朵里,有恃无恐的顽童说再多苦心教导也是无用,她不会明白。


    只盼着此行顺利,这样他就能长长久久的守着她。


    他像是沉稳了不少,有些变化又不知变化在何处。喉结随着他言语上下滚动,下颌贴在她头顶一侧,不远不近的距离,让阿吀的心跳快了些。


    她都不明白为何会在此时此刻心动。


    阿吀嘿嘿傻乐,伸手揽了他脖颈,卖了个乖:“你真要怕我过得不好你就把你银子全部都给我,这样你死了我还能去养几个男宠,到时候你在地府看我过得那么快乐你也会替我高兴的吧?这下叫爱嘛!”


    顾涯拉开她胳膊,甩开她不让她碰,脸色难看的转身就走,要去找踏星。


    这下又换成阿吀跟在他屁股后面去追,她步子小,拉开了几丈远后,不得不大声喊道:“你这个人不但恶毒!你还小心眼儿!你至于吗!”


    然后这夜,阿吀自以为顾涯不晓得的那份私房钱,被顾涯没收了。


    第76章 私房钱“给银子吗?”


    本来那私房钱是被阿吀藏在一首饰盒里,银票卷成了一叠,扣起来放在马车里的妆奁和其他玉簪发簪放在一处。


    她自认藏东西藏得谨慎,觉得顾涯肯定发现不了,压根儿没想过他脾气上来会拿私房钱治她。


    晚上顾涯还因为芦苇荡里那些话生气一直不理人,吃过晚食他就先爬进了马车。


    阿吀作怪,就在外面儿和夏时月桑甜林雀说说闲话,困了才往马车里回。


    结果她一推开双开门,撩开帘子就见顾涯靠在角落里一张一张点着那银票。


    顾涯并未因双开门处阿吀的动静显得慌乱,他越往后点,眉眼越发舒展,点到最后一张银票时,侧头挑眉朝着气急败坏正往里爬的阿吀道:“两千七百两?那些字画能值这么多?”


    阿吀生扑上去,抬手就要去抢。


    顾涯手一扬,她根本够不着。


    “按着你的开销,两千七百两是不够你用多久,就这样你还想养男宠?”


    阿吀哎呀了一声,左右手齐动的去捞,她嘴里卖可怜:“我就这么点儿!你干嘛呀!你都有你师父产业的一成利润,我这算什么!好不容易攒的!你快给我!”


    顾涯嫌她闹腾,点了她穴道让其动弹不得。他用银票拍了拍阿吀的脸,说得调侃:“你这人身上一分钱都不能留,你太容易学坏。”


    “我哪里学坏了!我连赌都不赌了!”阿吀讨饶:“你把银子还我嘛,好不好?求求你了。”


    顾涯将银票揣到自己身上,凑首去亲她的脸:“你最近乖些,我便思量思量何时还你。你若是见天儿的想着养什么男宠或者喊别人喊得多亲热,不但你这份我不给你,以后我给你花银子的用度也要往下降。”


    打蛇打七寸,旁的地方管教这人,她就活脱脱是个赖皮,一点用没有,唯独花销,她装都会装一装。


    阿吀不说话了,大眼睛一眨一眨看着顾涯,跟自己多可怜多苦一样。


    顾涯右手捧着她脸,左手拆了她发间钗环,五指从其散下来的发丝扣住了她的后脑勺儿。他是欢喜她这可怜样儿,每次她露出这幅神态,他心里都会跟猫抓一样的痒。


    痒起来能如何?


    顾涯手不规矩地在阿吀身上点火。面对面一处唇舌交缠,搞得冬夜倒比夏日还暖。


    第二日,阿吀起得早,一睁眼就先钻到了褥子里。张嘴含得顾涯睁开眼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他双眼迷蒙着,都还来不及动,阿吀已是又一轮伺候着他。


    “我这算不算乖?银子能不能还我?”


    顾涯垂了眉眼睨着她动作,并未回应她的言语,只从口里溢出清浅吐息。


    阿吀是卖了力气,一遍遍念着银子银子。


    殊不知她越是如此,顾涯越不想把银子还给她。


    等天色大亮,顾涯神清气爽地跳下马车。他发髻有些散乱,衣衫还算齐整,望着湖面,心里体会出过日子的高兴来。再挑水烧水帮着阿吀擦洗洗漱,伺候的人活都掩不住他脸上那光彩熠熠。


    湖心两边长得望不到头,早间儿晨雾夹杂着霜寒之气在水面上袅袅浮动,又听山鸟啼鸣,野景自别有一番不经雕琢的美感。


    左处林雀桑甜夏时月三人在折腾早饭,等弄好了就要喊了阿吀顾涯一起来吃;右侧以红叶为首的赤霞山庄等人,就没左边儿这么舒服了,只不过是就着烧热的水啃着干粮而已。


    待道辰时三刻,阿吀被顾涯编了满头辫子,一前一后的下了马车。


    她就跟故意去刺红叶眼一样,也穿了身儿红色衣裳。其实她一直嫌弃红色太艳丽,这种颜色图新鲜才留了一匹,正好儿做的就是冬日的样式。


    顾涯虽不觉得红色独属红叶,但也觉得阿吀是故意挑着人家在的时候去撩拨挑衅,这举措够没个正形。他眼里阿吀就跟那毛色好看的花猫儿一样,骄傲美丽,扬着下巴翘着尾巴就去其他猫儿面前嘚瑟,殊不知人家猫儿一爪子就能揍得她满地找牙。


    他也不拦她,含着笑意就看她臭显摆,骂不过打不过她还是得跑他跟前哭。


    阿吀拢着袍子,扭着身子探头探脑先瞥了一眼红叶吃什么,瞧清楚了之后,她面上儿一喜,舀了一盅鱼粥连小菜都配好,转身就要给红叶去送。


    桑甜劝了句:“姐姐你是要送给红叶吗?大小姐不一定领情,姐姐你还是别去了。”


    顾涯喝着自己那碗,因能预料到一会儿可能要发生什么,是以脸上那笑透露了几分坏,他道:“难得你好性儿,你去就是。”


    吃亏得了教训,你下次才能学乖。


    这句话顾涯隐着没说,阿吀还真以为顾涯赞同呢,她哼了声,矫情神态:“我给她改善伙食还不好啊,她不得谢谢我啊。”


    桑甜都想说你换身儿是衣裳这话还有可信度,穿着红衣是怎么个说法?她变了个意思道:“姐姐,你是不是赶路赶得太没劲了啊?”


    说得林雀都笑出了声,夏时月也微笑不语。


    阿吀诶了一声,也不管了,抱着小食盅往红叶那处小跑过去。她是日子过得有些无聊无错,也是真心想要给红叶改善改善伙食,不过她看红叶也是真的没有那么顺眼,不膈应膈应她她心里就不痛快。


    她也能猜到红叶可能会做什么,可自己扮可怜是顾涯不信,一大早那么卖乖他都不松口,那她只能借由别人装一装,这才有可信度嘛。


    为了拿回私房钱,不丢人。


    于是就见阿吀跟只红蝴蝶样儿,往人面前去。去了那嘴还没张开说两句话,红叶就把她手里东西一剑鞘扫到了地上,那热气隔这么远都能瞧见。


    又见红叶上手推了阿吀一下,推得人坐到了地上,那名贵的红衣料子扫到了地上那滩粥上。


    当着如此也够了,红叶却又一剑扫出,剑鞘滑动,微微露出半截的剑刃断了阿吀一截头发,她怒道:“你别以为有顾涯护着你就可以随意侮辱我!你再惹我试试!”


    阿吀胸口起伏,她要不是为了拿回私房钱何苦受这气:“活该你瘦得脸都黄,浪费粮食你死了阎王爷都不会放过你的!”


    这就是连自己都诅咒上了。


    红叶懒得理会她这无知之言,冷哼着转身离去。


    阿吀被气得哭不出来,酝酿了一会儿才坐起来,拍拍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呜呜啊啊地往顾涯身边跑。


    顾涯早站在踏星旁,双手环胸笑瞧着阿吀在那里丢丑,见人往他这里跑,浅笑着先张开了胳膊,好让阿吀能扑个满怀。


    等抱了个满怀,他忍不住挑眉,心忖你果然得跑到我这里哭,嘴巴上倒还安慰着:“你说你非得惹人家作甚?好好的衣裳都脏了。”


    阿吀先是缩在他怀里哭,然后又仰头瘪着嘴,眼泪恰如其分地刚好从眼眶里被挤出来:“呜呜,她欺负我,我头发都断了。”


    顾涯抬手给她那一缕发丝理了理,认真道:“你以前同是银杏做的小蝴蝶呢?我帮你绑上。”


    “我就是这一身红衣,你得给我从新买啊。”


    顾涯擦了擦她脸颊,点了点头:“马上要到泉城,到时从新挑一匹。”


    阿吀踩着这句话道:“你把银子给我,我跟桑甜她们去,夏时月也要买衣裳啊,你看她一直就那么三套来回换,多可怜啊。”


    顾涯哑然失笑。


    她是抱他抱得紧,仰面湿润了的眼睫扑闪扑闪,嘴角向下嘟着唇,眼泪如断线珠子。


    顾涯不置可否地继续给她擦眼泪,他悠悠道:“好,等到了泉城再说。”


    阿吀晓得不能操之过急,不然目的就太明显了些。她还黏着顾涯,跟离不开他一样:“我太委屈了,我都害怕了,一会儿我不做马车,我和你一起骑马好不好?”


    连好不好三个字都说得出口。


    太阳打西边出来,从遇见她到今日头一遭。


    顾涯嗯了一声,这种小事就随她去。


    此行前去泉城,还需两日。


    这两日阿吀是早间儿伺候,白日黏人,黏人黏得是连顾涯打猎她都要挂在他背上。


    顾涯是盼着阿吀能学会骑马,她不愿意学,就又想教她射箭。总归是希望她能在他不在之时有保命傍身的本事。


    阿吀全然不知是顾涯这念头,还兴奋地东指西指。她语气欢快道:“野鸡!能闷个鸡锅子!”


    顾涯一箭穿其颈。


    “兔子兔子!辣兔腿!”


    顾涯一箭破其身。


    阿吀指什么,顾涯都能一箭射中,后面她整邪的,让顾涯射叶子射树干。


    顾涯借长箭,用了轻功带着阿吀跃到了大树枝叉上,他将人放下来踩在枝干处,语含诱惑地指着前方鸟儿道:“想不想学?你这般聪慧,说不定一箭就能射中。”


    “给银子吗?”阿吀问得郑重。


    顾涯嘿然不应,半晌后他才默默将弓箭塞到了阿吀手里:“一箭一两,你看你能射多少。”


    阿吀面上五官都欣喜地展开,眼睛一下子明亮起来,当真捏紧了手里弓,在顾涯教导下练起了箭。


    等打猎回去,趁着林雀做午食的功夫,顾涯示意阿吀往踏星方向看,他道:“你练一次马,二两。”


    阿吀也不管桑甜她们还在旁边,侧头问顾涯问得相当严肃:“那我陪你睡觉一次多少两啊?”


    第77章 上元节“让我去求她我不如直接去死!……


    这一句听得顾涯脸色瞬间就冷了下来,内里却血气上涌。


    论气人的本事,她是一流。


    顾涯冷言冷语:“算了,你不要学,银子自还是由我管着。”


    阿吀马上不敢就这话继续说,她忙伸手拉了顾涯胳膊:“诶呀!你这人怎么经不起开玩笑呢,真的是,逗你玩都不行了啊。”


    “不爱听你说自辱言语。”顾涯甩开她,换他严肃道:“你我间,你不许掺了这些乱七八糟的。”


    阿吀小声嗫嚅:“银子才不是乱七八糟的。”她也会得寸进尺讨价还价,“你能不能涨价啊,骑马好歹十两一回。”


    顾涯一副没得商量的眼神,阿吀也就不再说了。


    聪明人想学什么东西,除非不愿意花了功夫学,真要用了精力,学起来并不费劲。最起码在骑马一事上,阿吀学得并不吃力,她就是不信任踏星,觉得这么个庞然大物,凭什么听她的?


    至于射箭,她力气小的可怜,弓都拉不开。


    顾涯也不勉强她,趁着午后空当不着急赶路,便带着阿吀去寻了木材,准备按着她手和力气大小,专门为她造一副弓箭。


    阿吀没太所谓地跟在顾涯身后,她当散步聊闲天来的。一脚一脚踩在是枯叶上,低头视线从顾涯脚腕扫到他小腿再到他腰身儿,他腰带将腰掐出来,宽肩宽背的


    她吐了吐舌头,从背后将人抱住,撒娇:“今儿这么暖和,你非得搞这些东西吗?你不如和我先到泉城去泡温泉呢?最近赶路,我可都没好好泡上一回澡,不舒服啊。”


    顾涯习惯性地蹲下,手一抬,就将她背了起来。


    他手指顺势拍了拍她腿:“剩下的路途半日赶不到,没什么好急,你身子骨也受不了那么长时候的颠簸。且红叶口中山脉就在黑城附近,我不信任她,路上慢些,等后续其他人那里可有什么消息再做打算稳妥些。”


    阿吀哦了一声。


    自打雪崩之后她就不太愿意动脑子,表面上瞧着比之以前跳脱些,也似那事儿没在她心里留下更多痕迹。


    可顾涯晓得,她心里那股心气,是泻了个干干净净。


    她像是认命一般,不再想去证明自己如何;不再捏着自己也可以过得很好的念头,看似更依赖他,其实和初初遇见那时相同,是放弃了而已;她也再没说过想要子嗣的话。


    别人以为的,阿吀精气神儿很好,其实相反,她从没痊愈过。


    脑海里最后在云城那几日,她兴致勃勃地描绘她和自己孩子会如何如何的模样仍历历在目。那时还有变好的机会,却被恶毒妇人毁了个彻底,变得更坏。


    虽子嗣从不会有,但顾涯宁愿阿吀是知晓自己身子不行,也不想她是因为“母亲”才消散了这欲望。


    她年纪渐长倒愈发稚气的背后,隐匿着过于悲情的伤口。


    顾涯思绪绕到这里,鼻腔便发酸。他是期盼她放心依赖自己,可绝对不是以她放弃自己为代价。


    阿吀性子强势些也没什么不好,日子还不是这般吵吵闹闹过。


    “你说话呀,我问你话呢,弓箭上是刻我名字还是雕个图案呀?”


    “自是写你名字,明媚明媚,多好。”


    阿吀趴在他背上,打了个哈欠,眼角因为困都挤出了一颗眼泪:“我还是不喜欢别人喊我大名。”


    “我好困,我睡会儿,你动作轻些,把我吵醒你就得给我二百两。”


    顾涯安抚地拍了拍她腿:“睡吧。”


    午后日光暖得人犯懒,顾涯寻不到合适的木材,便作罢。他背着人从林子里出去,如珍如宝地走到了马车前头,将人放在马车里后,才去帮着林雀磨了做吃食要用的香料。


    远处红叶看顾涯落单,走了过来。


    顾涯正用是小石杵磨着东西,他并没抬头,被红衣遮挡了光亮也只不过是挪动了下身子:“你要说什么。”


    红叶自认自己这回追着顾涯一行人来,无丝毫私心的意思,可得到的反应却不是那么回事儿:“你们能不能不要小家子气?我都说了我知晓那些人在何处,你们为何赶路还如此墨迹?难道不知晓晚一日蛊山的人就可能多一份危险吗?”


    “相信你难道不是也多一份危险吗?”顾涯语气讥讽:“照眼下看来你爹生死不明,是不是隐在暗处当了主谋也不清楚。万一你父女二人设下陷阱,引我们入局该当如何?你到现在只说了个地名,阿吀信你是她心善,我没对你动手就算我耐力强。”


    他每说一个字,石杵便随之动作数下。


    “想知晓更多不会问吗!”


    红叶成长许多,实则性子还是火爆,她一剑就要扫开那烦死人的石杵,被人躲开后,声音大了许多:“那外面都是阵法机关!若不是你们一行破解了御雷山庄机关,我就是死也不可能来找你和明媚!”


    “破解了机关的人是阿吀不是我,你若求也该是求她。”顾涯忽想到什么,面色语气都软了些:“你若能劝动阿吀愿意日夜兼程前往幽嵯岭,我不会阻拦。”


    “让我去求她我不如直接去死!”


    红叶撂下这句话,恨恨地走了。


    顾涯也不生气,继续杵着香料。


    隔天,正好是正月十五上元节。阿吀特意打扮了自己,将五织坊送的淡青鎏金云纱料子做成的衣裙穿在了身上,配成一套的玉石头面儿都翻了出来。


    赶在申时进泉城之前,让林雀重新给她梳了发髻,一整套齐整了才满意地下了马车。


    越往西丘方向去,气候越暖,泉城便是如此。正月里城内暖若初春,又处处可见温泉,许是地广人稀,是以客栈都同其他城不一样,不是两层或三层楼的格局,而是平地一片。


    城内最大的璃玉客栈上等房位置靠里,一屋约等一院,圈一温泉,还都是活水,新奇得很。


    阿吀同顾涯住一间,挑好了屋子,一进去就被开阔的视野惹得哇呼出声。窗棂雕砌都是泉族人特有的图腾,显了特别之外,让人还想去探索其中人文。


    她推开里处房门,就见屋后温泉池,四周围木墙,顶上为空。


    “露天的诶。”阿吀高兴地屋内屋外来回转了好几圈。


    顾涯一边听着她咋呼,一边理着包袱,眉眼带笑道:“你慢些,小心发髻散了一会儿还得教林雀帮你重新梳。”


    阿吀不理会这话,小跑到他面前亢奋地去扯了他手里东西,眼中光亮很甚:“不要收拾了,我们先去吃些好吃的吧,我看路上很多店家的东西我都没见过啊,今儿又是上元节,好热闹呀。”


    这种小事,顾涯自不会拘着她。说来两人一处这许久,还没有一次好好过过这上元节,先前不是闹脾气就是在路上,多少可惜。


    “你是眼大肚皮小,回回点菜点了许多,真让你吃吃不了多少,最后都是我来。”


    “哼!”阿吀叉着腰:“给你吃好吃的就不错了,你还埋冤我!”


    顾涯瞧她那样子,心里无端冒出娇娇儿三字。长臂一伸,揽着人就到了身前,他东西也不收拾了,手穿过人腋下,就将阿吀提到了脚踏处站着。


    两人视线对齐之时,顾涯亲了亲她嘴角,声音都低了许多:“你这衣裳领子哪里来的巧思,教我这般顺手?特意为我做的吗?”


    他右手从一侧窜进去,并不亲吻,只隔着些微距离去瞧阿吀反应。


    阿吀忍不住吞噎了口水,她也不阻止,望着顾涯一副正经模样,眼神都似澄澈,她就欲望翻涌,身子发软。


    淡青料子将白肤衬得更白,因他动作而有形状变幻的心口都似在等他品尝。


    阿吀觉着顾涯神态明明难觅情思,不知是不是认真做了这件事儿,他面竟峻肃之感,可举止是完全相反。


    越是如此,她越动情。


    他太了解她,五指都没用什么力气就让阿吀吐息混乱,叹吟不止。


    顾涯低头去吃,总归是要吃饱个差不多才有力气出门去吃旁的不是?最后搞得两边都被他吃了个心满意足,他才不舍地退开身子。


    他见阿吀俩颊飞了粉红,领子大开着搭在肩上,微笑道:“可还有力气出门?”


    阿吀什么都没做,力气当然是有,她是不满足地揽着顾涯脖颈,贴着他耳边道:“怎么办?又想吃好吃的,又想吃你。”


    有时候顾涯会被她一些惊世骇俗的话惹得心波骤起,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骨子里就肮脏下流,怎每每都会为粗俗言语心动难抑呢?


    “都能吃,先出去吃,再回来吃。”


    阿吀捂嘴偷偷笑:“还可以进进出出地一直吃。”


    顾涯捏她脸:“瞎说什么污糟话,小姑娘家家的。”


    “我可不小!”阿吀骄傲地挺胸。


    再不能就此说下去,否则今儿这门就真出不去了。


    酉时二刻,顾涯同阿吀从客栈正门一前一后走出来。大街上此时此刻已是张灯结彩,那花灯同其他地方很是不一样,除却外观更为夸张以外,上头所绘制的灯图也不是常见的山水花鸟树木美人兔儿等,更像是一种面具图。


    阿吀老生常谈:“我去是猜灯谜,猜中一个你给我多少两吧?”


    “那你这不叫过节,你这叫做生意。”顾涯牵着她往前走:“不如换你和我比,按输赢,你输了给我十两,我输了给你二十两。”


    阿吀笑得嘴巴都咧开,她想那顾涯又没她聪明岂不是要倾家荡产?


    第78章 银被偷“屋内有人。”


    因着带了赌约,是以晚食的时候,她都催得急切。像是上菜慢些那些灯谜就要被人猜走轮不到她一样。


    顾涯好笑她如此,给她斟茶,瞧着人喝了,抿嘴笑道:“你点了十八道菜式,一样尝一口你是不是就饱了?什么时候能改掉铺张浪费的毛病?”


    阿吀歪头,不甚在意:“那说明我命好。”


    这话顾涯自不会反驳。待菜一道一道呈上来,望着一桌子花花绿绿的菜,他似无奈似认命地动了筷子。


    她是命好,他是命如饕餮。


    阿吀没个正形儿,吃东西吃得都摇头晃脑。


    顾涯扫了她一眼:“以后你同我回逍遥山,坐上食桌万万不能如此,会被婆婆斥责。”


    “你自己看不惯就你自己看不惯,拿旁人说个什么事儿。”阿吀切了一声:“我心里高兴,我喜欢泉城,我就摇头晃脑你能拿我怎么样呀?我要在这里住半个月再走!”


    顾涯半指责半宠溺地斜睨了她一眼:“也好,拖半月等等消息,幽嵯岭那处不急于一时。”


    “这山名儿听着就危险得很,又是幽又是嵯的,别我去了被泥石流给淹了。上次是雪崩还能捡一条命回来,真碰上泥石流菩萨保佑都无用了。”


    顾涯蹙眉不言,默默吃着这一桌子菜。


    二人所处雅间儿正临街,此刻窗户大开,能听见外间吆喝。说是嘈杂,可周遭低处偶有闲聊之声,更衬出此处的闲适,让人心里都跟着惬意不少。


    贪恋这种安宁,自然也对前路越发抗拒。


    顾涯眉眼柔和,抬手给阿吀夹菜倒水,难为他手脚利索,不然他怕是连口热菜都吃不上。


    酒足饭饱后已是戌时,顾涯拉着阿吀从食肆出来。


    从石阶处望向长街,摊贩鳞次栉比,凡是铺子门口都是高高悬挂花灯,各色灯火柔和照映在青石板上。


    人群是比肩接踵,瞧着都头皮发麻。


    远处鞭炮不断,还有舞龙舞狮队伍浩浩荡荡走来。


    顾涯胳膊护着阿吀,挡了人群往前走了一段儿,视野才开阔了一些。这么久来,因为阿吀不大爱出门,所以他也很少见识到这种热闹,此刻被吵得挤得发烦,心思又都放在她身上,自己身边便没注意。


    好不容易到了泉城最大一处猜灯谜之地,竟是要付银子买一盏花灯才能玩了这乐事。


    阿吀不在意这点儿银子,催着顾涯赶紧付了。她见顾涯摸向怀里,又摸了袖子,眉头都皱了起来,语气已是三分怒气:“你什么意思?你别说你忘带银子了!”


    她知晓他武功高得离谱,都没想过他也会被扒手扒。


    顾涯脸色也难看起来,刚刚人太多,挤得他失了觉知,竟何时被人偷了银钱都全然不晓得。且他念着阿吀要买了红色布匹之事,所带银票是足有五百两之多。


    如今银钱是宽裕了不少,可不意味着失了五百两就不难受。


    阿吀难得有兴致逛了上元节,他身上竟然没银子!


    顾涯庆幸好在是没带荷包,那里头的东西丢了他能懊悔一辈子。这事儿太丢人,让他生躁,以致于他脸颊都因愤怒而微微泛红,开口声音很低:“被偷了。”


    阿吀惊讶地张口,一副瞠目结舌之态:“你搞什么啊!你故意的是不是啊!我八百年逛一次上元节!然后你和我说你被偷了?”


    她也说不下去了,转头看向管事的,想着能不能她先玩,让顾涯回去讨银子也行啊。


    可人太多,别人根本顾不上她这处。还有其他百姓见她二人不动,使劲儿往前挤,没两下她和顾涯就被挤了出去。


    阿吀当场眼泪就出来了,恨恨地踩了一脚顾涯:“你就是故意的!明年你我都不一定活着了,说不定就是最后一次过了上元节!你给我整这出!”


    顾涯想说他也不是故意的,可被阿吀说得没脸,又听她说这么多不吉利的话,他心里也不舒服就没提这话。若不是处处盯着她,那银子哪不至于被人偷走,这算是他错吗?


    他被她骂得起了脾气,索性道了句:“如此扫兴不逛便罢,你说两句还不够?非要当着这么多人一直数落我?”


    阿吀又怨又气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就往客栈方向回。她走得极快,袖摆裙摆都随其动作拂动飘荡,刚过来时她还好像被人挤得动不了,这会儿在人群里左闪右躲走得倒很是敏捷麻利。


    长街迎面来了花车游街,开道面具人手中长鞭挥舞,阿吀浑然不知,还往前冲。


    顾涯在后面憋着气,又被人肢体挡得寸步难行。他身量高,见打铁花的都要从花车前扫出,可那小祖宗都不怕似的,都不知晓往道路两边走。


    他心急切,内力一动用了轻功飞身跃起,身形闪动间,赶在铁花绽放之前,鞭子快要挥到她身上之时,将人抱起跃至到半空。


    人群惊呼出声,哇声一片。


    恰好铁花于空中荡开,蔓延至四周,以烟花之态迸发,又以群星璀璨之光亮在眼中盛开。


    打铁花的手艺人在呼喊之中一挥更比一挥高。


    阿吀被这声场景迷了心神,恍惚错觉里,以为自己是被银河托举在空中飘荡。她一抬头,见顾涯脸色绷紧,也不生气了,一下子又开心起来,伸了脖子去亲了亲他下巴:“你别飞啦,就带我在房顶上看热闹好了呀。”


    随后片刻,两人落至长街酒楼房顶处。


    顾涯站在右侧,绷着脸看天看地看人看花车,唯独不看身边人。阿吀哎呀了一声,弯了身子拽着他胳膊探头到他面前。


    她往前眨了眨她那双大眼睛,顾涯脑袋就去看了虚空;她往左露傻笑,顾涯脑袋就往右去瞧有些孩童在街尾放孔明灯;她往右哼哼撒娇,他紧抿的嘴角就散了些怒气。


    阿吀注意到,笑着去晃了晃他袖子:“你这人真是一点是不经说,你也不想想你是下一任天下第一诶,你说你被人偷了银子,我那哪里是生气呀,我是以为你撒谎呢。”


    顾涯脸色又好看了一些。


    阿吀继续哄着他:“那这回算你输,你被偷了多少,那些都得赔给我。”


    “我没有输。”顾涯推开她:“也就没所谓赔与不赔。”


    阿吀脸拉了下来,瞪着他再不言语。


    此刻花车正游到街心,几丈高的顶处有一扮作神女的花魁正随是锣鼓萧声起舞,她婉转身子,一双美目便注意到了房顶上的顾涯。


    只见美人双臂处披帛随风欲飞,其手中花束在其舞姿之中,就往顾涯方向抛了过来。美人臂力不错,那花束正落顾涯怀中,他脑子还没清楚如何,手就已经将花束接住。


    鼓乐齐鸣,音调顿时变得情意绵绵。


    阿吀呵笑一声,抢了那花束就扔到了脚边,她毫无惜花之心,猛踩上去,那脚上力气都恨不得把花儿碾成粉尘。踩烂了还不解气,手一抓那花束狠狠往花车上一丢。


    她大喊:“你当我是死的啊!你就丢!你要不要脸!”


    美人恍若未闻,眉眼秋波隔空朝着顾涯如哭如泣。


    阿吀也不管自己在不在房顶上了,转身就往前走。这破节是一点意思也无了,再没什么好逛。顾涯这种不给她银子花的男人也没什么好要,她不如去找孟青榕,哪里要受这份罪。


    她走的速度快,走得发髻上钗环铃铛作响。


    顾涯板着一张脸,并不出声阻止,只在后面跟着。他不喜什么事儿她都要扯了银子,像是将两人之间情谊都比作成可用银子置换的东西。


    也不喜她在外不顾他面子。


    他尚且时时刻刻顾及她的脸面,究其缘由不就是因了爱她之心。有些事儿深想不得,每一深想,顾涯便觉阿吀心里无他。


    顾涯不欲在这嘈杂里多待,疾步上千横抱起人便往客栈飞了回去。落脚屋院之内,他听着怀中人叫嚣不止,说是心怒,不如说是一股子怨气无地可发。


    既是被这小祖宗惹毛,无地可发也只能发泄到她身上。


    阿吀被丢到床上,她视线还没看清楚什么东西,顾涯就扑了上来。她是伸脚就踹:“我告诉你顾涯!你别一不痛快就来这招!我不吃你这套!”


    “是你自己选的人,你自受着。”顾涯双腿压制住她乱动的下半身,一手撑在她头顶上方,一手扯了自己腰带盘扣。


    阿吀心跳快了些,竟然觉察出自己又心动了。怎么顾涯这么发毛的时候,就这么帅呢?有点刺激怎么回事?难不成自己有受虐倾向?


    “我好喜欢你啊,顾涯。”


    这是相识近五年来,她第一次完整说出这句话。顾涯蹙眉,怨气更甚,他是觉着阿吀太过可恶,可恶到为了少受些罪连这种话张口就来!


    “那你还要什么银子,何时你不要银子,我才信你。”


    他说着低首就在其脖子处啃了一口。


    “你有病啊!”阿吀被咬痛嚎呜出声,心里都无语,这种时候他竟然能说出这么不解风情的话来。


    顾涯正要扯其衣裳,动作忽然停了。


    阿吀被他亲得迷离,嘟囔道:“你怎么不动了啊?”


    顾涯跪身起来,双手将其领子扯好,低声道:“屋内有人。”


    第79章 险未离“你有没有幻想过别人啊?”……


    话音刚落,连阿吀都听到了动静。她舔舔唇坐起来,并不慌乱,按着这一路再无刺客,都可知晓陆裴那处已是放弃了武力抹杀。


    顾涯顺着动静,直奔衣柜而去。他没靠近,右手催动内力,柜门应他举措而开。


    待看清了里面的人之后,他与阿吀皆是一惊。


    阿吀竟一时不知说什么只走到了顾涯身旁,顾涯则是蹲身上前查看。


    眼前竹叶气息微弱地靠在柜子一侧,他闭着眼睛意识还不清醒。衣衫还算整齐没到衣衫褴褛的程度,可他琵琶骨处是两道伤口未曾痊愈,血迹透了布料,瞧着也是凄惨。


    顾涯摸上他脉搏,一句他武功已被废。阿吀头皮发麻连带着怒气就先去寻了桑甜。


    等桑甜来,同样被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竹叶琵琶骨处伤口属于外伤,没什么难治;武功被废得彻底再不用想能恢复;更为教人难言的是他舌头被割了。


    桑甜待看清楚他口中境况,眼睛竟是一酸。


    阿吀拍了拍桑甜肩膀,语气有些幽深道:“陆裴对他这个侍卫估摸有些情谊,所以才没要了他的命。将他送来这里,能圆了竹叶心愿,又能震慑我们。”


    “姐姐,你说我该不该救他?”桑甜咬着嘴角,问得忐忑。


    “自然要救,他”阿吀看了一眼是不省人事躺在床铺上的竹叶,才继续道:“他也不容易,家国天下什么的太过宏大,从来也不是非要谁去背负。国与国之间也是如此,终有一日会天下大同,学医是救人性命,无关乎种族其他。往小了说,竹叶对我们做得那些事儿,以他的武功与舌头作为代价,也够了。”


    桑甜哭着脸,嗯了一声。她心里怕,怕师父怪罪她为何要救西丘人,又为何要救坑害了蛊山的帮凶,可她心里对竹叶并无怨恨,得了阿吀的话,她便不再犹豫。


    顾涯同店家小二将人挪至是另一间屋子,夜里他就由桑甜照顾医治。


    阿吀坐在后院温泉处,听着水声潺潺,望着夜空月朗星稀,她摸着手边酒壶,喝得静默。


    身后传来声响时,阿吀仍是没动,一口一口喝着。她是心里难过,事到如今,看似局势明朗,实则这一大帮子人都被迫牵扯进了国仇家恨里。


    她从没想过自己再为人一遭要面对这般高度的难题。她是没做好,没能在自己立场里,打败陆裴,才有了后续这一大堆麻烦。


    顾涯从背后单膝跪在她身侧,将人搂进怀里:“想什么呢?可是为了竹叶唏嘘?”


    阿吀摇摇头:“不是唏嘘,是难过。我想着,竹叶初初想要的,或许也不过是阖家团圆这种小愿望,功成名就自也是要的,可他遇到了桑甜,最后是情与忠难两全,便落了这么个下场。做人好难啊,我心里怕,怕最后银杏会不会如此。”


    我也怕,怕你知晓自己身世以后,下场也不会好。


    这一句,阿吀隐下没说,她靠在顾涯肩膀上,语气落寞:“其实红叶也是,她只当自己是赤霞山庄的继承人,为了山庄的荣耀,为了父亲的名声,辗转江湖。可她面对变故之时,也才十五六岁不是吗?骄纵任性的人,被逼着背负起责任,如果她晓得自己父亲很有可能是西丘人,那她现在坚持的,成了什么?太多身不由己,我是厌恶她,我心里也怜惜她,都太难了。”


    顾涯拍了拍她后背以示安抚。他的心比她的小很多,装不下也操心不了那许多人,他只关心她,只怜惜她而已。


    阿吀说到最后,安静地流了眼泪,沐浴之后被顾涯抱到床铺上躺下,她的眼泪依然止不住。抬手抹了一把脸,她道:“等竹叶能赶路,我们继续往幽嵯岭去吧。我是怕面对,生怕再害死谁,青羽死去的两个师妹,是我的过错。”


    屋内昏黄,映衬她脸色明明如瓷釉,可因她神情过于凄惶,是以显得太可怜。


    顾涯能切身体会到她的悲苦,凑首去亲她的脸:“如你所言,这些事儿从不该是谁非要背负,竹叶是,你也是,我也是。这遭将人救出之后,无论外界再如何,我们也不再掺合,更大的事就让朝廷去解决,我们不用再管。”


    “这是可以的吗?这是被允许的吗?”


    她语气不安,听得顾涯胸口发闷。


    “自然可以,当然被允许。”他说着跟哄小孩儿一样,拍着阿吀胳膊,唱着小曲儿,哄人入睡。


    隔天,竹叶醒了,他的反应不若预料中的欣喜,反而是极度抗拒。他拒绝见桑甜,也拒绝被医治,饭也不吃,水也不喝,死志强烈。


    阿吀知晓后要去劝劝,顾涯没让:“我去就是,你在屋里歇着,你脸都苍白,我去处理你不用管。”


    他一说就要出了屋子,阿吀没坚持,打算趁着闲隙泡一泡温泉,可当顾涯人一出去,她就改主意了。


    这会儿找了银子不是正好?身上没银子是真的没底气,竹叶的事儿把昨儿吵架那事儿撂下了,阿吀想起来还是打算继续要银子的。


    她先是翻了包裹,又去翻顾涯的褡裢,银子没翻到,却翻出个被藏到最里头的荷包。


    阿吀好奇,皱着眉头就将荷包给打开了,里面是什么贵重东西也无,只有个沾了血迹的布料。她先开始还没在意,随手塞回去放放好怕顾涯发现她翻过。


    等她光着身子泡在水里,诶了一声反应了过来。那一小块布料难不成是两人第一次那回褥子上的?这样的话那血迹岂不就是…


    怪不得他那天死活都要自己去洗那什么破被子!


    阿吀当即就感觉被冒犯到了,合着顾涯要拿做纪念?那她要不是处子他要如何?不爱她了呗?是这意思没错吧?


    温泉水将她包裹,该是温暖,阿吀却气得手都发抖。她觉得顾涯爱她这事儿背后有了太多条件,搞什么啊!那种东西还留着!恶心谁!


    阿吀囫囵泡了一会儿,就要爬身起来打算将那荷包给烧了。


    她刚爬起来,松松套了件儿寝衣就要再去找,恰好顾涯回来,他还浑然不知,见阿吀头发都被抓到了头顶处,只用一根簪子随意簪着,这模样新鲜,他心头一热伸手就要去抱她。


    阿吀狠狠甩开他:“你别碰我。”


    “我也没去太久,你可气什么?昨夜不是还为他难过呢吗?”


    阿吀反身就将人推开,吼他吼得大声:“我就问你!我要不是处子你还爱不爱我!不是你就不爱了是不是!”


    顾涯疑惑她为何有此一问,先是捉了她发着抖的手凑到嘴边亲了亲,眉眼里都是好笑道:“你同我一处时,就是处子不是吗?做这种如果有何意义?”


    “我呸!”阿吀恨不得喷死他:“你少放屁!你少顾左右而言他!你回答我!”


    顾涯稍稍设想一下那场景,还没细理清楚那种境况下他的情绪,心里就先生了气:“不可能。”


    阿吀哇哇地张嘴就哭了起来,往地上一坐,任顾涯在旁边怎么转她都不理他。


    “小祖宗,你到底是怎的了?问这么个没来由的怎么还把自己气哭了。”顾涯伸手给她抹眼泪,被人拍开也不恼,握着人手腕不让她动。


    他抱着人就又到了后院,将人往里一丢,溅起水花一片里,他已是褪去了衣裳走到了她身后。


    顾涯双手手很快地握住了她心口,将人抵到温泉壁处,全然不顾怀中人的哭泣叫骂,在她耳边轻轻呢喃道:“你到底何时才能被我睡服?别天天找茬儿气我行不行?嗯?”


    这一声“嗯”尾调拉得略长,加上他的动作,就显得调侃十足。


    阿吀觉得男子与女子想法真是天差地别,她是正儿八经在生气,这人偏偏还以为她在跟他调情。气不过索性放开了说:“你无耻!你下流!我第一次流的血你为什么要收起来!你要不要脸!如果我不是你绝对不会爱我!你就是封建社会的奴隶!”


    “少和我说这些。”顾涯一口咬在她耳朵处:“我是爱重你,你我初次我自留着的宝贝和你有何干系?你尊重我就不会乱翻我的珍藏,还以此数落。”


    他哼笑:“你是许多事上只允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所以无耻的是你不是我。”


    “你歪理!”


    “这三个字再还给你。”顾涯在她耳边念了几句荤话,说得怀里人身子就软了下来。


    动情时候,顾涯撑身在其上方,手指塞进阿吀嘴里,眼神迷离时候,含着吐息道:“你每每如此,让我怀疑你只不过是想带些怨与怒做了这事儿而已。”


    阿吀舌头卷着他的手指,勾得顾涯尾椎骨都泛了痒。这般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事儿,她居然还想着和别人,顾涯愈发用了力气,她是他的,如珍如宝的人谁也不能肖想觊觎。


    一遭又似不够,顾涯抱着人去了窗户边儿,从背后拥着她,拿捏着她。半下午的光景,外面一片明亮,不似夜里瞧不太清晰,此时此刻他是将她的模样尽数收入了眼中。


    每一寸,没入;每一次,抽离。


    顾涯伸手捏了她的下巴,强迫阿吀以扭曲姿势别了脑袋与他亲吻,至生至死地抵缠,销魂又恍惚地恣意享受。


    阿吀飘飘然的时候道了句:“你和我一起做此的时候,你有没有幻想过别人啊?”


    顾涯在这句话里没克制住,他用了狠力气掐了她的心口,咬牙切齿问:“你是想过谁?”


    这下他没了怜香惜玉之心,折磨得阿吀最后绷紧了身子一直讨饶。整个半日都在这荒唐里度过,两人身上印迹自是不少。


    以致于红叶登门想要去找阿吀尽快赶路之时,先瞧见的就是阿吀后脖颈处以及她耳后的吻痕。


    她视线一挪,就望见顾涯在后院温泉里洗着衣裳的顾涯。他手里的衣裳颜色,明显就是女子所着。


    当初顾涯因某人流泪,今又是为某人洗衣。


    桩桩件件都在突破她脑中寻常。


    红叶脸色发冷,再去看阿吀,她真的不明白凭什么这个人就能得了顾涯青睐?这个人凭什么毁了赤霞山庄还能这么逍遥的活着?她能去死吗?


    第80章 闹闹闹“你是狗来的吧。”


    时辰临近黄昏,暮色苍茫间,阿吀也不知怎的,望着站立在篱笆处的红叶,竟从她身上瞧出了孤寒来。


    那红都不热烈了似的。


    因着这份心绪,是以阿吀脸色好了些,嘴角挂着一抹浅笑请了人到屋子里坐下,同时语调温和道:“故人莫名出现,前往幽嵯岭好歹要等他伤势差不多,我们才能出发。”


    红叶目不斜视,紧盯阿吀:“你骑马,受伤之人坐马车不就行了?早一日到,消失的江湖中人就少一份危险,蛊山待你不薄,你就是这么报恩的?”


    她其实更想说的是,你就是这么对待我这个救命恩人的?


    阿吀还真的从来没担忧过蛊山上下安危,缘由也简单,她们身上有西丘想要的医术还是御虫之术,就同武当那位长老一样,有着大用处。


    她与顾涯不到还好,真凑到一起,反倒是送上门被敌人拿捏威胁,得不偿失。


    这才墨迹到今日都不着急。


    她也在等,等合适的时候。


    阿吀没将心里这番琢磨说出口,只言语回骂:“你搞搞清楚,现在是你有事儿找我办,你这么理所当然干嘛!你会不会客气点!”


    “江湖盛传,明媚姑娘一阻武林大会惨剧,二破御雷山庄机关,三翻顾寒舟冤案,四搅西丘大宁两国风云。”红叶语气没一点夸的意思:“可没人知晓你是个刁蛮无耻的小人,当年救你那颗九龙冰丹的帐,你是全然揭过丝毫不提。”


    “你现在和我说这个?”阿吀都被气笑了:“你搞搞清楚好哇!我之所以会差点儿死了,是因为你们赤霞山庄不干人事儿好不好!我不和你算账就不错了,放过你们山庄你还真当自己清白是吧?我就明着告诉你,江湖人失踪这事儿和你爹脱不了干系!红渊绝对没死!”


    “你胡扯!我爹不可能是异族!”红叶声量提高,拍了桌子起身:“如果我爹是异族!怎会有面具人拿我爹来威胁我!”


    阿吀一息就切中要害道:“那面具人说不定就是你爹!”


    红叶不干了,手一抓就扯了阿吀头发,扯得人啊了一声尖叫起来!


    “你有病啊!”阿吀反手就抓了回去。


    后院顾涯听到动静,暂管不上什么衣裳不衣裳。他手在衣袍处擦了一下袖子都没来得及放下,就急忙从后门进了屋里。


    红叶同阿吀撕扯打架,与苏凛冬那会儿完全不同,她手上用了内力,阿吀在其手下根本只有吃亏的份儿。


    眼见着她薅了一小撮儿阿吀的头发下来,薅得人都嗷嗷乱叫。


    顾涯闪身近前,一掌不过一成功力还不到,便逼得红叶后退倒地。


    她退得狼狈,不至于多严重,可也足够教人生恨。


    这已经是第二次顾涯为了阿吀伤到了她。面前他还紧张不安地替人检查发丝衣裳,生怕她伤到她一根汗毛的样子。


    红叶连呼痛都没有,迅速站起来,她眉眼低垂着没再看面前这两人,冷静道:“就等你们那所谓的故人伤势好些再走。”随即拾起一旁自己的配剑,绕过两人就出了屋子。


    没人知晓她在想什么。


    阿吀揉着自己头皮,揪着自己那一撮儿断发,气急败坏地冲红叶背影喊:“你个神经病不许再近我身!我欠你的啊!回回被你欺负!”


    “你非理她作甚?可怜见的。”


    顾涯这句让红叶步子阻滞了片刻,她身子僵硬着就这么穿过了篱笆。


    “烦死了,本来心情就不好,一个两个三个还都惹我!”阿吀拍开顾涯胳膊,自己坐到了梳妆台前扒着头发看看有没有伤到头皮,嘴里还问:“你去劝竹叶劝得如何?他怎么说?”


    “忘了,他现在不能说话了。”阿吀烦躁得梳着头发,刺激得脸都发红:“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安生下来!我真的受不了了!不是这个就是那个!就不能不找事儿吗!”


    她说是这么说,晚食过后还是准备亲自去竹叶屋子一趟。她倒没打算再劝,这种还需心药医的病,旁人再劝也无法。


    阿吀都没进去,只在窗户外头默默站了一会儿。她看桑甜在旁边喂药,竹叶虽躲着,但好歹是让人照顾了。那或许要不了多久他就能好。


    顾涯在旁想去捏捏她手安慰她,阿吀阻了他的动作,自顾自地又回了自己那处。


    到了快安寝时候,顾涯要上床,阿吀拦着不让,更大放厥词:“你把那荷包烧了,我就让你上床睡。”


    “不可理喻,你能拦得住我?”顾涯睨着她,多少有些瞧不起她那点儿力气的意思:“你乖些,就能少了许多事。”


    “说这种狗屁话,我…”


    顾涯抿着笑意,伸了食指在她脸颊戳了一下。她再说,他就再戳,反复好几次,阿吀蹦起来自己下床就要去找出那荷包。


    人也由着她。


    阿吀边翻边喊:“你猥琐死了,搞这种东西…荷包呢!”


    “说你聪慧,在这种小事儿上你却犯傻,你明说了不喜,我怎么可能再放在原地?”顾涯先躺到了床铺上,还将里头给占了,身子一裹,被子被他占了个全。


    阿吀再趿拉软鞋往回,气得拿枕头就要捂死他。顾涯双手掐住了她腰身儿,就将人抬到了身前,坐到了自己身上。


    他是惯她,随便她怎么动手捂他也好,那拳头锤他也好,还是张口咬在他脖子肩颈处,都好,他都不生气。


    顾涯是摸清楚阿吀在这上面的习惯,她闹累了,气性儿过了,自己就会睡着。遇到境况好的时候,说不定自己就把自己给哄好了。


    他起了笑意,拿开软枕,见她发髻散乱,眉头还皱着,脸色因为用力都泛红。连折腾人都折腾不明白搞得像折腾自己。


    “累不累?”顾涯说着,胳膊一动就揽着她翻身躺了下来,怕她冷到,被子将其裹上。


    他也不听她埋冤,凑近抱着她,将脑袋埋进了颈窝心口处蹭了蹭。


    阿吀下意识就摸了摸他后脑勺:“你是狗来的吧。”


    每次说完这句,她就会想起来他真的属狗这事儿,搞得这句话一点攻击力都没有。阿吀索性两手胳膊收紧,想憋死他。


    柔软细腻触感就在面前,顾涯不介意在临睡前再品尝品尝,他张口咬了上去,隔着一层布料,咬得阿吀身子一松。


    一点濡湿,浸润入心头。


    阿吀忽然想起来,上一次顾涯类似这动作还是在武林大会之前,那时他和自己远远没有交心,可对自己已是足够好。


    还是具有偶然性,换做如今的顾涯,想来不会救她。


    阿吀想到此,开口将这话问了出来。


    顾涯还沉溺在她的绵软里,回答得含糊:“这辈子我绝不会再捡第二个人回来养。”


    “为什么啊?”


    “太麻烦了。”


    阿吀一个白眼,推开人就翻了个身,她还使劲拽被子:“你少和我盖一床,嫌我麻烦你还和我盖一床干嘛!我告诉你顾涯!我讨厌你!”


    “你这种话我都听了多少遍了,我倒是没听烦,你说烦了不?”顾涯并不痴缠,从背后抱住她:“睡吧,我有内功护体,无需被褥。”


    恼得人又翻来覆去地去推他。


    顾涯抬腿,压住乱动的人,逗弄道:“下辈子,换你做男子,你就可以欺负我了,这辈子最起码力气上你不要想着再赢过我。”


    阿吀稍稍幻想一下,瞬间整个人都不好了。换她是男子,还这么作,事儿还特别多,还挑剔,还花钱如流水,总不能整日里跟着老婆屁股后面要抱抱吧?她一阵恶寒,觉得还是当女子好,单单这幅躯体之美就是男子比不上的。


    “哼,我才不当男的,臭男人臭男人,男的都臭!”


    “十六时候我许是有些,但自打与你一处以后,我日日洗夜夜洗,一个大男人我还得用什么香胰子,连头发都是香气,哪里臭?”顾涯说着伸手凑到阿吀耳边:“不信你闻。”


    被阿吀拍开手以后,顾涯笑着又伸胳膊过去,后又将人翻过来让她闻脖子。


    “香不香?”顾涯去闹她,“我身上气味和你身上一样,你要说我臭,那你就是说你自己也臭。”


    “哎呀你烦不烦啊!”阿吀扭着身子:“不臭不臭!行了吧!别烦我了!”


    “那你记好,以后不许用这种话来说我。旁人是旁人,我是我。”顾涯咬了口她的脖子:“可记到心里去了?”


    阿吀闭着眼装做很困,敷衍地嗯嗯两声。


    顾涯用了力气又啃了她一口:“这两日闲着,想去哪里?我带你走一走,泉城山多,潭多,意趣自也多的。”


    “我想去青楼看花魁。”阿吀脑子里划过上元节时候,那在花车上扭来扭去的花魁,除却那人看上顾涯让她生恼以外,美是真的美。


    “你当我没提过。”顾涯利索地闭了眼。


    阿吀要说话,嘴被他大手堵住;她又要乱动,被顾涯腿压制住;她伸舌头去舔他手心,痒得顾涯哧哧笑出声。


    “你别想这事儿了,下辈子瞧瞧有没有可能,你也别想着自己私下里偷偷去。”他去捏她心口:“你若敢,我就带你去逍遥山三年不出。”


图片    【星座小说】xinGzuoXs.COM【星座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