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后,暮雨纷纷,寒意渐渐,花草尚未破土,宋玉府中却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常傅身披灰色斗篷,衣襟已沾湿数分,步入府内时,发丝亦带着些潮湿。他入门后缓缓解下斗篷,随手搁于屏风一侧,面色有些沉重。
他这些日来已连番数次修书于自家公子,又暗中遣人来寻,奈何宋玉却闭门不出,连信亦未曾回过一封。眼见期限将至,实在无计可施,他这才来府中寻公子。
常傅觉得自家公子什么都好,就是过于在乎情爱。
“梧君,梧夫。”他朝梧清和宋玉一拜,之后看了一眼坐在他身旁的梧清,目光停顿了一瞬,好似在示意公子先让梧清回避。
宋玉手中书卷未合上,指尖轻抚书页,眉眼温润。
他看了一眼常傅,心知他意,却并未顺从,而是将手中书册合上,对着常傅说道:“有话直言便是。”
言下之意便是,不论所谈为何,梧清都可在旁聆听,无须避讳。
常傅神色微动,轻咳一声,也只好作罢:“公梧夫,蛊虫换血一事,已经不能再拖下去了。而且夫人忌日也快到了,于情于理,你也该回一趟南疆,家主已派人来接。”
说好听些是‘接’,说难听点便是强行把他带回去。
常傅语罢,府内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在听到蛊虫换血时,梧清的手在书册上微微停顿片刻,可她面色依旧平淡如水,没有刻意去打听二人的对话。
宋玉垂眸,手指于膝上缓缓收紧,似是在想着什么。他没有立刻答话,只是微微偏过头,安静地看着梧清,眸光中带着难得的犹豫。
自林庇一事之后,他也不再满足于现下的力量。
他想要变得更强。
如此一来,便不得不回到玉门给蛊王换血。
他以前一拖再拖,是因为蛊虫换血风险极高,稍有不慎便会满盘皆输,这也是玉门为何有将近百年都无人换血成功的原因。
可若是换成功,便会让内力暴涨,且他体内是百蛊之王,一旦成功,也便意味着玉门之人全都要听命于他。
当年,他不肯冒险,只因那时他尚未寻得师姐。
当时他执意要来京城,祖父说他想来,可以,他不会拦他。但自此之后,同样的,祖父也不会借玉门的一兵一卒给他。
要么乖乖待在玉门完成换血一事后,让玉门上下的人不得不听命于他,要么离开玉门,靠自己的力量去获得想要的东西,亦或者死在外头。
他未曾依仗玉门之力来寻师姐,自离开南疆那日起,他便弃了‘玉鹤衍’之名,改随亡母之姓,唤作‘宋玉’。
如今,她就在他身侧。
她在时,往昔所有的生死离乱、血火恩仇,好似都不重要了。
有她,便足矣。
梧清垂眸,感觉到他有些紧张的动作后,抬眸看他。
宋玉从未与她提及过生母的事,如今常傅言语中所称的夫人,多半便是他在南疆的那位生母。
他不提,她亦不会追问。
静了片刻,好似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梧清轻声道:“需要我陪你一同回去吗?”
宋玉的长睫轻轻颤了颤:“可以吗?可是这次回去,可能会有些久。”
他原是担心的,因为师姐说过不让他出府门,若是他提的话,师姐会不会生气?
可就算师姐同意了,她近日公务繁重,若是抽不开身,那该如何是好?
他此次前去,少则一年,多则无归期。
可他不想独自离去。他好像越来越离不开师姐了,就连此刻相依相坐时,也要同她指尖紧紧相扣着。
梧清看着他忐忑不安的神情,点点头:“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夫郎,你若需要,我自当同你前往。”
她心中早有打算,此次正是她探查南疆玉门的好时机,自然不能错过。
从常傅方才的神色和措辞来看,宋玉在其中的身份不低,这也便说明,她可以借此窥得南疆更深的秘密。
常傅闻言,轻咳一声,似是想要再劝公子一番。
宋玉却看着她,眼尾轻扬,唇角带着一抹笑意:“我如今已是妻主的人,自然不能瞒着妻主行事。”
玉门向来不与外族通婚,既因族内蛊虫一事神秘,又因玉门之人血脉特殊,极易养蛊。
如今他竟要将婚配一事公之于众,自非小事。
见自家公子执意要在玉门公开此事,常傅也还是收了声色,未再劝阻。
自家公子认定的事,谁都无法改变。
更何况,如果梧清不在他身边,就算他回到玉门,也未必会安分换血
翌日清晨,一只白羽信鸽穿过重重云层,停在宋玉府中。
梧清取下竹筒,打开一看,是掌门亲笔所书。
信中字里行间未提宋玉一事,只提及到需要她即刻返回千绝山。
就算掌门没有传信,梧清心中也早有打算。
此番随宋玉南行,事关了解南疆玉门一事,而千绝山那边,真正的阴兰也不可再藏着,她必须在出发前将其亲手交给掌门。
梧清并未第一时间告知宋玉此事。
她知他性子黏人,若早些开口,只怕他定要百般纠缠,绞尽脑汁寻些由头与她同行。
于是,在出发前一晚,她才同宋玉说道:“此次前去南疆不知何时归来,我需要在启程前回千绝山一趟,将真的阴兰交给掌门。”
话语刚落,宋玉便拉了拉她的衣角,声音里满是急切不舍:“玉同妻主一起。”
“我去去便回,你留在家中等我。”梧清说道。
他却越发缠人,整个人开始黏上她,想要诱惑她答应:“妻主,让玉同你一起去,好不好?求求你”
“不行。”梧清直接拒绝,并说道:“我不希望你离开我们的家。”
那句我们的家轻轻一落,宋玉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一般。他微微一愣,低下头,眼角微微泛红,泪意涌上,好似轻而易举便为这一句简单的话而感动。
师姐第一次说,我们的家。
“你先前不是说,让我每月与你共绘一幅画吗?我答应你,这月便起笔,你乖乖在府中等我。”
她话语一转,看着他,继续说道:“况且常傅不是也说了,你近来需闭关调整体内经脉,好配合换血之事,为了我们更快回来,你便努力些,安安静静待着。”
宋玉抿抿唇,睫毛一颤,落了一滴泪:“那你会准时回来吗?”
“”梧清伸手替他拭去眼角那滴泪,指尖带着温度,轻声叹道:“怎么这般爱哭?”
宋玉忽而一把将她抱住,动作有些急,有些紧,像是怕一松手,她便会消失不见。
“我也不知道。”他低声轻笑着,声音带着些哽咽:“就是一想到要同妻主分开,心里便闷得慌,喘不过气”
说着,他语气一转,随口说道:“妻主,你一定要准时回来,不然玉会死掉的。”
“好。”
得到她亲口允诺后,宋玉这才慢慢平静了下来,变乖了些。他没有紧紧缠着她不放,而是替她整理好衣襟,又絮絮叮嘱她路上小心、莫要劳累,最后目
送她上了马车
千绝山上,云雾缭绕,清风徐徐。
车马方停,便见一人自山道快步而来,白衣如雪,眉目清俊,正是程七。
他长身一拜,恭声道:“师姐回来了。”
梧清轻轻颔首,未作多言,边步入山门,边平声问道:“掌门在何处?”
“在清心洞。”程七快步跟上:“掌门特意交代,若是师姐回来,可前往清心洞与他详谈。”
“师姐,程七还有一些事,便先告退。”程七再次朝梧清一拜。
梧清轻轻颔首,转身入洞。
山洞静幽,洞壁冰寒,冷意如扑面而来。
她才刚踏入洞口,一道森冷杀意便猛地从前方袭来!
黑影自暗处一闪而过,剑锋逼面,杀意满满——
梧清反应极快,身形一侧,脚尖轻点石壁,快速避开招招杀意。
在躲避时,她已经从气息中分辨出攻击她的那人,是那夜潜伏于房梁处想刺杀宋玉的男子。
她心神微凝,识得此人与她同为无情道一脉。如今又现身于千绝山,且出手狠辣,来意昭然。唯一的解释便是,掌门今日唤她入洞,所谋并非是宋玉,而是她,梧清。
脑海思虑间,又一道强劲掌力袭来,气势磅礴。洞中昏暗,那劲力袭来时,狂风一卷,火烛顷刻间扑灭几盏。
梧清眸色一沉。那是大掌门的掌力。
梧清深吸一口气,提气迎上,双掌分别一抬,硬生生接下二人的掌力!
双掌接触,一对两人,强大冲劲下,洞壁震撼,她唇角流出一丝血迹,片刻后,她身子在那股排山倒海的力量中被震退数步,脚步微微一乱,被逼至角落。
那黑影紧随而至,迅速朝她袭来,杀机更甚,不容喘息!
梧清手腕一翻,暗器朝他飞出,然而那黑影反应极快,身型一扭便避开,先一步压下杀招。随后,他内力暴涌,掌力正快速蓄满,准备朝梧清袭来。
感受到那黑影也听令于掌门,梧清看了掌门一眼,冷声道:“你当真要杀我?”
“梧清,你啊,都快死了,还是这么硬气。”大掌门无奈摇摇头,倒有些可惜,像是长者对一个误入歧途弟子的劝慰,轻叹道:“你太聪明了,梧清,活不长。”
话语落下,杀招逼近,狂风卷起,衣袖翻飞。
梧清抵挡片刻,对方力道一浪强过一浪。
她没有看林庇,而是微微倾身,看着掌门。
掌门一直站在一旁,含笑着看着一切,像是要看着,她还是当年一般,身陷囚境,被迫低头之时,无力抗衡自己的命运,就这样被折磨至死
他很得意,未突破最后一层剑道的她,又怎会是突破无情道最后一层之人的对手呢?哪怕对方神志已失,单凭本能而动,她亦非其敌。
梧清眸色沉了几分,她看着掌门,袖中指尖微动。
或许,努力多年,她还是难逃一死。
心中这般平静,已经没有多年前的恨。
她可以死。
但在她死前。
她定会让他,先她一步,归黄泉——
第82章 真羡慕你的夫郎选前夫,还是选现夫?
梧清指尖一抬,就在刻意压制的内力即将暴涨之时,一把长剑横穿而过,挡住一瞬杀机后,梧清眸色一动,收回暴涨之力,借着这一瞬,快速退至另一个角落,微微喘息。
她随手擦拭唇角的血迹,抬眸一看,只见洞口之处,一道青衣身影缓缓而入。他带着面具,墨发束起,身姿修长挺拔,如高山青竹。
是他
梧清长睫一颤,已经认出此人是那夜差点死于她掌下的男子。
而他,此时亦在看着她,眸色在面具掩盖下深沉难测。
梧清眉头微微蹙起,心中闪过一丝狐疑。此人应是与掌门一方才对,怎么会突然出手救下她?更何况他当时还差点被她杀了。
见杀招被阻,掌门面色一沉,冷冷扫了贺知清一眼:“老夫的耐心是有限的。既然你三番两次阻我,执迷不悟,老夫不介意让你今日与她共葬此地。”
大掌门正要出招,梧清突然快步上前,半跪于地,低首抱拳,拱手行礼道:“掌门,弟子还有用处。”
她知晓,她对大掌门唯一的用处便是力量。从前他因为力量而对她有所顾忌,因而留着她,利用她。
如今他身边有了突破无情剑道最后一层的人,他自然也不再需要她,甚至要除了她这个威胁。
掌门觉得她同玉楼阁宋三公子一起,已是有了反抗之心。于是他故意试探她,让她杀了宋玉。他也知道,她不会动手,于是将她单独喊到千绝山来,便是笃定她不会让宋玉跟过来。
未等掌门说话,梧清直入主题,道出自己的价值:“弟子此前未曾杀宋玉,是因为他身份特殊。”
她未作试探,也不留半分弯转,而是直接说道:“这段时日,依弟子所察,玉楼阁宋三公子与南疆玉门关系匪浅。”
提到南疆玉门时,掌门脸色微微一变。南疆玉门,蛊术世家,世代以血养蛊。修习此道者,无不知晓玉门之名。
梧清见他神色略微松动,没有方才浓重杀意时,她趁势再道:“他心悦弟子,愿意携弟子同归玉门。弟子本想借着此次机会探寻玉门,说不定可以趁势替掌门夺到南行令。”
话语至此,她语气更加诚恳:“弟子此次前来,正是为此一事。”
南行令一出,掌门神色顿时缓和不少。那是进入南疆最深处的信物,也是旁人求之不得的通关之钥。
为了作证所言非虚,梧清取出一个匣子,双手奉上,递到掌门面前:“此前三公子所献之兰乃是仿品,此一株,才是真正的阴兰。”
掌门眉头微挑,接过匣子一掀,一株阴兰淡香飘来。
他细细一看,果然不同。
指腹一触,兰叶柔韧,与他先前所得那株相较,倒是能感受到不同的差异。不止是颜色气息连那一丝蛊毒之韵都隐隐若现。
掌门眸中闪过一抹冷光。他先前并未察觉那株有何异常,可见对方仿造手段高超,若非精通蛊道,断难以如此乱真。更何况此人竟还知晓阴兰之名。
若无玉门背景,绝无可能。
他指间微顿,收起阴兰,眼神从杀意转为深思。
梧清早已捕捉到他神情的转变,眸中一闪,复又开口:“弟子追随陛下多年,事事亲力亲为,从未有半分怠慢。他待我恩重如山,弟子自是想与掌门一道,真心待之。”
话音刚落,掌门低笑一声,讥讽道:“呵,梧清,你修习无情道,却口口声声谈真心,急功近利的样子未免太过可笑。”
他眼神一沉,语气含有逼迫之意:“你迟迟未破最后一层,不就是还恨着老夫么?”
梧清不明所以,摇摇头,直接否认:“是爱,并非恨。”
她垂眸,睫羽轻颤,似有未尽之言难以出口。片刻后,她抬眸看向掌门,带着自责:“早年弟子确实心怀怨恨,方才一时迷失,行刺掌门。可这些年掌门对弟子的教养恩情,弟子早已铭心刻骨。那份恨,早便化作敬爱。”
她一字一句道:“弟子早已将掌门视如如父辈,愿倾尽忠诚相报。”
她顿了一瞬,想到凤宴,又道:“还有陛下。”
“如果弟子无法突破剑道是因为恨,那弟子根本不可能会将真的阴兰送回。”梧清抬眸,眸含坚定,看着大掌门,再次强调道:“所以,是因为爱。”
“事实不会骗人。”
大掌门沉默片刻,冷呵一声,将阴兰收入袖中,面色微沉:“梧清,你最好死了那让他为你解蛊的念头。此蛊,天下只有老夫有解药。”
言下之意,便是今日不打算杀她了。
她还有时间。
梧清勾唇,深深一揖,言辞不改:“弟子从未想过让他为我解蛊。弟子接近他,全部都是为了掌门。掌门救我养我,弟子自知不应背叛。
若蛊毒能让掌门安心,弟子甘愿终生受控于此,毫无怨言。”
随后,她低下眼眸,掩盖眸中一闪而逝的薄凉。
掌门似有所感,冷哼一声,衣袖一甩,冷声道:“你最好记得你今日说过的话。否则,老夫自有千百种法子,让你生不如死。”
语罢,他和林庇转过身,离开清水洞。
待掌门离去,背影没入林雾后,梧清方才回眸,见身旁的青衣男子未曾离去,便向他抱拳一揖:“方才,多谢公子出手相助。”
见她并未唤他的名字,贺知清心中微微一愣。
他本以为宋玉会将他的身份告诉梧清。可从梧清的反应看去,她似乎并不知晓他是何人。
贺知清点点头,沉默片刻,未出口言语,只是伸手比出几式手语,以作回应:不必言谢。
他知她通晓手语,故未出声。
梧清见青衣男子正用手语应和,误以为他不会言语,便微微点头,并未多问,而是转身准备离去。
他目光微动,随即缓缓上前两步,继续抬手,在她眼前比出:“天色已晚,姑娘劳顿,不若暂歇一宿,再启程如何?”
梧清摇摇头:“方才耽搁已久,我还需要快些赶回京城。”
贺知清一愣,便再伸手用手语比划,那手势里似问:“是因为夫郎吗?”
梧清轻轻点头。想到自己若是晚归,不知那人夜里又会为此絮絮叨叨多久,满眼含怨,委屈一整夜,严重时还会掉眼泪。
她轻揉额间:“嗯,和他约定好了归期。”
听罢,贺知清心中微微一抽。这句定好了时间,不知是指一起南行,还是夫妻之间的承诺。
想到她从未同自己定好归期,贺知清苦笑,比划道:“真羡慕你的夫郎”
羡慕那人得她相伴左右。
得她温言在耳。
得她回家赴约。
贺知清想到,第一次和宋玉见面时,那人明眸如月,很骄傲地对他说:梧清爱我,是会明媒正娶,风风光光赢取我的那种爱。
宋玉问他,你呢,你的妻主有说过爱你吗?
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贺知清垂下眼眸。
没有。
她从未说过爱他。
宋玉问,你的妻主有八抬大轿迎娶你吗?
没有。
宋玉说,你很嫉妒吧?
是,他很嫉妒。
嫉妒那个能光明正大握住她手的人,嫉妒那个能让她不顾一切赶回去的人。
贺知清垂眸,轻声道:“或许,正如林芸所言,只有争取之时,方能倍加珍惜。不争取时,你便不知何时何日才会多看我一眼。”
他记得还做她夫郎之时,曾在暗处随她外出,亲眼看见一名世家公子借机靠近,甚至大胆亲吻她。
那时的他心中满是怒意和不屑。当时,他觉得,世家公子不过如此,轻薄无礼,不知廉耻。
明知女子有了夫郎,还要不择手段靠近她。
当年他对此等行为很是鄙夷。
可此刻。
贺知清抬眸,看着她的背影,心中终是无法否定那扭曲的内心。
此刻啊,他想变成当年被他鄙夷的自己
梧清准备下山时,贺知清突然出现在她身旁,伸手轻轻勾住她的袖袍。
梧清停住脚步,回过头。
在她回眸一瞬,贺知清伸出修长的指尖,在她面前比划了二字。
“殿下。”
梧清,看贺知清。
看他。
他的手语刚落下,下一瞬,便被她狠狠掐住了脖颈。
她的眸中,是他从未见过的无情狠辣。
梧清指尖按住他颈侧,身形前倾,隔着面具,看着他的双眸,好似下一瞬便能生生将他掐死。
她冷声道:“你究竟是谁?”
她心中,其实已隐隐有答案。
这等时机下,半道截杀后又出手相救的陌生人,且偏偏用她熟悉的手语。
许是情急之下失了理智,想要掩盖什么,反而暴露了什么。
贺知清被她掐得喘不过气,微微弯身,发丝从肩上垂落,遮了半边面具。
他并未挣扎,只是轻咳几声,面具下脸色泛白,气息微乱。
他没有躲避她的眸光,而是伸出手,缓缓在她面前比划。
“今夜小谈。”
或许,他只是单纯想要有足够的时间同她详谈。
又或者说,让她做选择。
她,是要转身下山,去赴那个约好时辰、应当此刻正等她归家的夫郎。还是,留下来,从他口中打探她未曾知晓的事。
第83章 前夫哥的诱惑妻主真贪心啊
风吹过山林,松枝微动,远处鸟儿似被惊醒,在林间乱叶中扑棱而去。
梧清指尖一松,青衣男子往后退了几步,一只手按在胸旁,低低咳了几声,
她看着他,眸中还带着冷意,冷声道:“说罢。”
贺知清微微垂眸,待气息稍稳,方才缓缓抬眸看向她。
她没有走,他便知道,她选择了留下来听他说话。
面具下,贺知清微微勾唇。
可惜,妻主啊,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他喘息片刻,伸出手来,比划两个字:“今夜。”
停顿片刻,他又继续比划数下:“掌门夜里练蛊,你来我房里,正好适合谈话。”
修长指尖未停,补充比划道:“你对千绝山这么熟,夜里区区几名弟子眼线,应该不在话下罢?”
“”
语落,山风适时拂来,掀起她的袖角,微微飘动。
梧清沉默一瞬。
方才在洞内,掌门对青衣男子的出现好似很意外,甚至带着怒气,不像伪装。当时想杀她,也再无试探她的必要。
既无必要再设局试探她,青衣男子的身份,或许的确另有其因。
可她仍不能掉以轻心,退万步而言,哪怕这局真为试探,她也可将之反用成一场试探。
她抬眸,看了贺知清一眼:“我会来找你。”
想到宋玉对气味极其敏感后,梧清补充道:“不要点任何香,有劳。”
语罢,她转身离去。
看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贺知清微微一笑。
“宋玉。”贺知清理了理凌乱的衣袍,眸底幽深:“你不是说,无人可取代你吗?”
他顿了顿,眉眼微挑,指尖掸去肩头的一片落叶,轻声道:“我便是要同她旧情复燃,你又能如何?”
夜色渐深,月隐云后,千绝山夜雨歇下,清风吹过竹影。
梧清找到青衣男子给的位置后,悄无声息从他留好的窗位翻过。
她环顾四周,没有闻到燃香的味道,屋内只点了几盏烛火,有些昏暗,不见青衣男子身影,耳边倒是传来沐浴的水声。
许是还在沐浴罢。
她未催促,而是在屋中寻了一处位置落座,静静等待。
没过多久,水声渐渐停下。
门被推开,一阵热气伴着淡淡的草药味,贺知清走了出来。
他一身白色里衣,未曾束发,乌发披散,发丝未干,水珠顺着发梢滴落,沾湿胸口处。
他的里衣有些松散,好似用力一拉便可落下。锁骨处若隐若现,水珠自脖颈滑落,没入半掩的衣襟之下,身形修长。
看到梧清时,他脚步轻轻一顿,似是没想到她会此时过来,便用手比划道:“失礼了,不知你会这时到,方才在沐浴,不曾来得及更衣。让你久等了罢?”
照理来说,男女有别,此时君子应该会移开视线,可梧清非但没有移开视线,眸光反倒还故意在他锁骨处停留一瞬,以及遮掩面容的面具。
他既还戴着面具,便知晓她会这时候来。
许是见多了这些手段,青衣男子的动作对她而言倒显得有些不熟练的笨拙。
他在勾引她。
被梧清这么直白地看着,贺知清心中一紧,许是知晓被她猜中自己的心思时,他指尖微微颤动。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尴尬。
她就算看出来,也没有主动再进一步,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像是上位者在欣赏猎物怎么表演一般。
贺知清一时之间羞得有些泄气,许是觉得自己魅力不足,想要立刻拿起外袍披上,可心中另一个声音又一直告诉他。
不要穿,再敞开一些,让她看。
就这么呆楞片刻后,他并未故意敞开,也没有披上外袍,而是任由余下的水珠沾湿里衣,凶前两点隐隐若现。
贺知清走到她身旁,低头烹茶。
不知是否有意为之,茶叶放在梧清身侧。他并未开口让她帮他取来,而是微微起身,指尖轻抬,取她身旁的茶叶。
就在微微倾身时,那敞开的胸口正好落在梧清的视线处,一路下滑,肌肤白皙。
虽未燃香,可在他微微退去
时,青丝的清香隐隐飘来,恰到好处。
茶香缓缓散开,在两人之间缠绕。
梧清看着他的动作,很熟练,每个人的泡茶方式不同。可若是在一些普遍行为上还不同的话,刻意由简入繁的话,倒像是在掩盖着什么。
越是有心掩盖,越是暴露越多。
她心中已经确定了一个答案。
就在贺知清朝她递茶的一瞬,梧清突然伸手,朝他面上探去。
贺知清眼底微动,手中茶盏险些倾倒,身形却未动分毫。
他迅速抬起另一只手,稳稳挡住了她的动作。两人稳坐,不露声色,唯有那双手的动作越来越快,你来我往。
梧清并未强攻,似是点到即止,又步步紧逼。贺知清带着谨慎,将她的动作解开。
掌心相贴,数息之间已过了三五招。梧清食指灵活一探,借着一记回扣直袭面具下沿,却被贺知清再次挡下。
再往后,贺知清的指尖微微发颤,终是慢了一息。梧清趁势,五指一拢,覆盖在他的面具上,未曾摘下。
他眼底一闪,指节紧紧扣住她的手腕,手心有些发凉。
四目相对时,感受到那扣在她手腕上的手心轻轻颤抖着,梧清问道:“怎么,公子很紧张吗?”
“”贺知清心跳得越来越快。他还并未做好准备。
梧清继续道:“公子若是想要诚心交易,以真容示人,不难罢?”
贺知清抿抿唇,见她并未强硬摘下后,他缓缓放下另一只手端着的茶盏,用手语比划道:“我自有足够的诚意。”
梧清摇了摇头:“公子,你我都不是孩童了。”
她抬眸,用手指轻打着面具,发出一些声响。
“若有诚意,便直接摆出来罢。”
那敲打面具的轻响,像是蛊惑着他一般,贺知清指间微顿,从袖中取出一枚古色令牌。
他将手伸到她面前,缓缓张开五指后,一枚乌木所制的令牌垂落。
梧清眸光一动,目光略停顿于那令牌之上。
是,西行令
她轻轻勾唇。对方确实很有诚意。
“久仰大名,原来是贺二公子。”
贺知清未答,只是继续用手比出一个‘七’字。
梧清微微一愣,反问道:“贺七?”
贺家七公子?她一向对贺家之子有所耳闻,唯独对这位并无印象。印象中,贺家二公子乃是西行令的持有者,这枚令牌为何会到了贺七手中?
不过,若是牵涉到千绝山大掌门,便也没什么好稀奇的事了。
贺知清手指一动,又比了一句:“殿下,这份诚意,够不够?”
梧清唇角勾起浅浅一笑,目光未曾移开令牌,语气亦柔和了许多,轻声应道:“够了。”
她准备将手抽回时,见状,贺知清握住她手腕的力道微微一松。可就在放松的一瞬,梧清以退为进,迅速向前,指尖一挑,将他的面具摘下。
是怎么样的一张脸呢?
还是如记忆中一般,眉目如画,骨相如高山之雪不可亵玩。公子如玉,鼻梁高挺,唯独那双向来带着淡漠的眸子,多了一分剪不断的情意。
反应过来时,他伸手想阻拦,却还是慢了一步。
面具落下之时,他体会到了心旁是如何忘记跳动的。
指间微动,梧清将面具缓缓放下,轻声笑道:“别来无恙,徐清。”
他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吸了一口气,神情一愣,眼底闪过一丝复杂。
果然
久别重逢,她看着他时,对于他的‘死而复生’,她好似一点都不意外。
亦或者,是从未有过在乎。
他垂下双眸,虽说她的反应也在他的预料之中,可真的面对这一瞬时,纵然心中做了万千准备,他还是掩饰不住眼底中的失落,以至于明知道答案,还是忍不住一次次询问。
“你好似一点也不意外。”
她淡声应道:“嗯。”
“你知道的,修习无情一道,本就无喜无悲。”
许是气氛一时有些尴尬,不适谈情,她亦不擅谈情,便转了话头,以适谈情。
“若我反应很大的话,公子便要担心交易如何进行下去,此人莫不是修了假的剑道罢?”
贺知清微愣,被她突如其来的打趣逗笑,唇角扯出一抹浅笑,轻声道:“别来无恙,妻主。”
他虽知他已不是她的夫郎,可习惯使然,他见到她时,只想唤她妻主。
他顿了顿,将茶盏双手奉上,又问道:“妻主是如何认出我的?”
她接过茶盏,轻抿一口,低声道:“素未相识,你知我会手语的那一刻。”
贺知清沉默半瞬,而后轻笑道:“原来如此。”
他心知自己再小心也还是露了破绽,尤其在心上人面前。
轻风再次吹过,淡淡月色透过薄窗,落在她的肩头。
梧清再次抬起茶盏,轻啜一瞬时,抬眸看向窗外。
其实不止有这些,但她不想详谈这些无意义的话。
若是说得快,或许还能赶回去
她放下茶盏,回过眸光,看向贺知清:“长话短说罢。”
“”
闻言,贺知清住汤时,指尖一顿,面色微微僵了一瞬。
他抬眸,看向她。
他又岂会不知,她的意思便是,今夜既想同他谈话,又想回去赴夫郎之约。
贺知清垂下眼眸,看着手中平静无波的茶面。
妻主,你真贪心啊
他并未立即回答,而是拂袖掩面品茶,薄唇碰到茶盏沿边的一瞬,一滴清泪滑下,沾湿有些苍白的手背。
他微微一愣,不知自己为何会落泪。
是难过吗?还是嫉妒。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不想让她回去赴夫郎的约,哪怕使用下贱的手段也好,成为自己以前最憎恨的模样也罢。
放下袖袍一瞬,他用指腹轻轻拂过泪痕,看着她,好似在回忆一般,眸光似有若无地看向床榻间,轻声道:“我还记得,以前妻主归家亦或离家之时,一言未语,缠着我很紧。”
他放下茶盏,眸光看向她:“我突然想知道,同妻主于榻间交谈是何感受。”
贺知清,你也没什么不同。
遇到欢喜之人,为了挽留她时,也会像其他世家子弟般,明知对方有夫郎,还是会不择手段。
他指尖一动,原就松垮的里衣在她面前滑落。
“我今夜并未燃香。”
“他不会知道。”
第84章 你无意我有心
夜冷星沉,屋内烛火晃动,淡黄的光晕洒在他白皙露裸的肩背上,宽肩窄臀,腰身紧致,较之初见时,精壮许多。
贺知清放下衣物,双膝跪地,似是窗外寒意袭来,他的身形微微一颤。
他没有立刻靠近,只是那般跪着,抬眼看着她。
烛火下,她的面容依旧清冷,眉目如昔,好似风吹不起涟漪的清水。可在那清水深处,有一条青鱼轻轻摇晃鱼尾。
她还是欢喜看他这张脸的。
贺知清的手指慢慢收紧,手背紧绷,心跳得越是快,动作越发慢。
他慢慢一步一步地朝她爬了过来。
不同于宋玉那般天生魅骨、举手投足皆妩媚成性,徐清的靠近是带着笨拙拘谨的勇气,就像雪岭中初醒的白狐,怯生生地探
出身来,本能地讨好,带着紧张、羞涩、满是渴望地,一步步走入她的世界。
他好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克制心中的羞耻,爬到她的身边。
“从前,是我不会服侍你。”他声音很低,带着些沙哑,又似掺着一点苦意。
“我也知道,想服侍你的人很多。”
他说着,低头、张开薄唇,伸出舌尖,就这么在她面前,轻轻舔了一口她靴尖上的尘土,随后抬眸看向她。
“我会改的。”
他微微抬起脸,那一滴泪从眼角滑落,冰雪消融,带着卑微,将最后一丝体面抛之脑后,恳求道:“妻主,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我不会再像木头一般,扰了你的兴致”
话语落下,千绝山的风不知何时停歇,而在京城内,月华朗朗,星光似霜。
宋玉一早便起了身,天还未亮,他便将府中打理得纤尘不染。
炉火烧得很旺,如同他的心境一般。
他亲手熬了一桌她最爱吃的菜肴,又温好了一壶桃花酿。
他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好似再过不久,他的心上人便会推门而入,然后轻唤他的名字。
一切准备好后,他先去沐浴了一番。将全身洗净后,他便换上那件,她曾说过好看的月白色长袍,之后坐在镜前细细梳了发。
他有很多首饰珍宝,可自从她送他那支玉茗簪后,他便再未戴过旁的。
今日自然也不例外。他轻轻将簪子别入发间。哪怕它同今日穿着不搭,他还是满心欢喜,爱不释手。
梳妆整齐后,他一直站在府门后,等她。
一辆马车从府外驶过,他立刻扬起笑容,快步走到门前,直到看清车中之人不是她时,他笑容僵在脸上,又慢慢退回原位。
他一遍又一遍地看着,每当马车驶过,他的身子都会不由自主地向前倾去,心中带着满满的期待。
可每一次,等来的,都不是她。
等待的过程很难熬,可一想到很快便要见到她时,等待的每一秒都有了意义,那些难熬,便也算不得什么。
他就这样等着,像从前在船上那样,从黎明守到午后,从日落盼到弯月升空。
他的眉眼也由最初的期待,一点一点垂下来,好似一盏点亮的灯,在无人归来的夜色中,逐渐熄灭。
那粥冷了,他也并未尝一口。
宋玉一直站着,双眼无神空洞,看着前方。
街道其实并不长,明明有尽头。可在这一刻,街道无边无际,延伸至看不见的黑夜。
午夜子时,远处铜锣声响起。
她,没有回来
她失约了。
宋玉垂下双眸,从这一刻起,他才开始去想,她为何会失约。
师姐出事了吗?
照理来说,他已经在她的体内种了蛊,她若是出事的话,他不可能会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
那她为何会失约呢?
她会像从前一般,在哄着其他男子吗?
他是不是做错了什么,让她厌烦了?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他心脏便猛地一缩,胸腔像是被一剑刺过般,喘不过气。
他的唇止不住地微微颤抖,指尖亦有些发凉。
师姐不在他的身边时,他总是控制不住自己胡思乱想。
尤其是当那个承诺被打破时,满心的期待变成熊熊烈火,一点一点吞噬着他。
杀人的不是刀,而是那句没有兑现的“我会回来。”
他的胸口起伏越发剧烈,呼吸不知何时变得艰难起来,面色苍白着扶着身侧的门柱方才站稳。
大口喘着气间,他垂下眼眸,将眸光从无边无际的街道移向有尽头的脚尖。
他心中默念着她的名字。
梧清,不要背叛他。
不要像他的父君一样背叛他的母君。
不要将他,一个人,永远丢在这里。
他转身,步履艰难,提剑欲出。可脚步正要跨过府中的门槛时,耳边响起了分别时她说的话。
“宋玉,我不希望你离开我们的家。”
“宋玉,你要听话。”
“”
他垂眸,手指紧握着剑柄,忽然觉得那柄剑沉重得不像话。
那原本可轻易跨出的门槛,变成了无形的囚笼,四面八方皆是束缚,将他困在没有她的屋中。
她没有回来。
她说过的她说过的!
骗子。
忽而,一阵清风吹向他的面颊,似在温柔抚慰,拂过他眼角不知何时沾湿的泪光,最后吹向千绝山竹林,透过薄窗,将一盏烛火吹灭。
梧清看着那盏黯灭的烛,眸光一动。
她缓缓起身,取过一旁的外袍,将其轻轻披在贺知清身上,像是披在他丢弃的体面上,将其包裹住。
他的身子因寒意微微颤抖着,方被衣袍覆上时才缓了几分。
梧清蹲下身,指腹轻触他唇畔,指尖探入舌尖,拭去那一点湿意。他舌尖微缩,像是一时之间受了惊,却又舍不得躲避。
“我今夜留在这便是,你不必如此。”
她本是想今夜赶回去,可若是因为匆忙让对方无心相谈,那不若停留于此,也不急于那一刻。
她想着,回去时给宋玉带些小礼物,哄哄他,听他念叨几夜便好。
话语刚落,梧清便起身,取了另一盏烛火,将方才熄灭的烛火点上时,房内亮了许多。
可当她回身,准备将话题引入正题时,眸光微微一顿。
贺知清不知何时,又解下那件外袍,墨发散落。下一瞬,他在她面前缓缓服下一枚药丸。
“”
梧清认得那药丸,是最烈的春药。无药可解,唯有春风一度。
那药香微甜,带着逼人的热意。他垂眸吞咽下去,药性方入腹不过片刻,便见他面颊泛红,气息渐乱。
他蜷缩于地,双臂抱膝,像是极力压制着体内不断乱窜的燥热,呼吸急促,不断从喉间发出隐忍难耐的轻吟。
可越是压抑,便越是如火灼身。
梧清站在原地,指尖微动。她低头看着他,眸光渐沉,似是有些无奈和不解:“我无心羞辱你,你这又是何必。”
她实在不明白,贺知清为何执意要她今夜留下。若是留在此间才能换得他的信任和坦白,她自会答应,他已将姿态放得如此之低,何至于如此以伤己逼她?
听到这些话时,贺知清忽而失笑出声,笑中带着些哽咽。
或许是药性已经攻心,又或许是意识渐渐涣散,他再也压抑不住那一腔欲念,顺着体内灼烧的热意,将心底最隐秘的渴望缓缓道出。
他缓缓抬眸,眼中带着着水雾,泪光微微颤动。
他哑声道:“是”
“你无心。”
那一身燥热将他点燃,叫他忍不住想靠近那抹冷意。他缓缓挪动身子,一点一点爬至她脚下,艰难起身,微微颤着手,握住她的袖角。
“可我”
“我有意。”
他说着,大口喘着气,再不顾一切地抱住她的腿,缓缓滑落,脸颊贴着她的靴面。
“是我有意勾引你。”
“我想你像从前一样哪怕我是木头,哪怕我一言不语”他顿了顿,像是隐忍了很久般,崩溃着说道:“你也也会狠狠地要我。”
他抬起头,泪珠从眼尾滑落,低落在靴面上。
“可我不一样了。”他看着她,声音颤抖得厉害:“我不一样了。”
他低下头,唇瓣轻颤,舔了一口她的靴尖:“我和从前不一样了我不会再像个木头,我会说话了我会舔你我会好好服侍你”
“妻主”他轻声唤着,泪低落得越来越多。
“徐清,一定是个很无趣的人罢?”
“他无权无势,又不能像那些小公子一样,带给你鲜活有趣的事物。”
他吸了吸鼻子,笑中带泣,自嘲道:“他只会,一夜又一夜,一次又一次,在家中等你归来”
他伸手胡乱抹去眼泪,可泪水越抹
越多,也早已沾湿他的睫毛。
他不停地吻着她靴边,每当她后退一步,他便紧跟一步,如影随形,像被丢弃的小犬,苦苦追逐着她。
“可贺知清不一样。”
“贺知清如今已有权有势,再不是从前那个木头人。
“贺知清也能给你带来鲜活”
他看着她,如风中残烛。
“你知道的”他颤声道:“若是你今晚不要贺知清,贺知清会死的。”
“你想知道的,也会随着我一起,永远成为秘密。”
风越来越大,方点上的烛火再次被熄灭,微启的窗户也在风中发出一声闷响,便重重闭合
如同紧闭的窗,宋玉缓缓关上府门,回到二人的寝屋内。
这里还残留着她的气息。披风上的竹叶清香,皆还在。
他便这样站在黑暗中,任由黑暗将他吞没。
不知过了多久,他从怀中取出一枚小瓷瓶,取出一枚药丸。
是幻毒丸。
在南疆,对于命不久矣的人,在临死前会服用幻毒丸,以减轻对死亡的恐惧,随后以一生最留恋的美梦结束一生。
他并未点燃烛火,只是在淡淡月色下,将那枚药丸含入口中,轻轻咬碎。
“这一次,我听你的话,乖乖的。”
“我说过,你不回来的话,我会死的。”
“我可以死。”
“可是,你不能不回来”
他躺在榻上,蜷在她惯常歇息的那一侧,枕着她的枕,缓缓阖上双目。
屋内寂静无声,万物沉眠。
片刻之后,他像是做了一个很短的梦。他缓缓睁眼,迷迷糊糊,好似今日正是她与他约定归期的一日。
他起身,再次将府中打理一遍。
将角落的灰尘拭去。
将那株她碰过的兰花移到更显眼的位置。
他再次做一遍她喜欢的菜肴,仔细温了一壶酒,酒盏摆在她那侧的席位上。
他的眉眼温柔,扬起笑容,带着浅浅的酒窝。
准备好一切后,他缓缓起身,去沐浴更衣。
他选了她比较喜欢的白色长袍,熏以檀香,之后又照着铜镜轻描妆容,描过眉目,温柔如画。
只是,待一切就绪后,他伸手去取那根她亲手为他雕刻的玉茗簪时。
却,找不到了
他微微一愣,停在原地。
下一刻,他开始翻箱倒柜,从床榻至书架,一处一处地寻,一遍一遍地找。手指被书角划破也不自知,衣摆沾染尘土也全然不顾。
可就是没有。
那根玉茗簪,好似从人世间消失了一般。
归期马上就要到了,他愣愣地站着,唇角微微颤抖,眼神空茫。
他好像做错了什么。
他怎么能弄丢呢?那可是她亲手给他做的。
他要怎么和妻主认错
妻主,会生气吗?
他垂下眸,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不再翻找,只是难得地安静下来,乖乖地坐在庭院处,她给他打造的秋千上,安安静静地等着妻主归家。
直到铜锣声敲响,听到声音后,宋玉眸光一亮。
他快步奔向前院,在那扇熟悉的门前停住脚步。
可他并未跨过门槛。
他轻轻将门推开,熟悉身影回过身,身上是他做的长袍,衣角带着山中清风的味道,眉间清冷,唇边柔光淡淡,一如过往。
她站在门前,眼中带笑,轻声道:“宋玉,我回来了。”
宋玉愣在原地,眼中泪水止不住涌出。
好奇怪,明明该高兴才对。
他张了张口,哑声唤着她。
“妻主。”
第85章 你想将金丝雀关起来又不准时回来看他……
翌日,天色阴沉。
常傅原本想写信给自家公子,将他要查的事告知,顺带劝几句他家公子莫再日日守门。
信纸摊开许久,他提着的笔,迟迟未落。
常傅突然想到,宋玉守门已有数日,且从未收过信,也未回过音,想来此信十有八九也会石沉大海。倒不如亲自走一趟,说不定还能劝得动些。
念及此处,常傅搁下笔墨,轻叹一声,亲自登门拜访。
他在门外敲了许久,声声恭敬,亦声声无应。
府门紧闭,连寻常叽叽喳喳的小鸟也不知去了何处,凉风阵阵,吹得他有些发冷。
他抬手敲门,一声又一声,耐心地等,等了半炷香,府内依旧无人应答。
再等片刻,仍无回应。他迟疑片刻,终是决定冒失翻墙而入,心中想着事后再跪着请罪也罢。
院内几株桃树,枝头还挂着零落残花,可惜无风花亦不动,像是死在枝上似的。那种死寂,并非寻常的安静,倒像是生命的停止。
常傅快步穿过府中,直入正堂,书室
屋内整洁如常,空无一人。他推门入寝,又唤了几声公子,仍无人应。
他微微蹙眉,心中生出几分疑惑:公子莫不是外出了?
若是外出,他便过几日后再来罢。
这么想着,他准备翻身而出时,突然看到案几上摆着很多菜肴。
这些菜肴一看便是出自自家公子的手艺,连酒都温好了,碗筷齐整,干干净净,无人动过。
每一道皆做了双份,且好似放了一整夜,色泽已凉,香气未散
不对
以自家公子的性子,怎么会离府?
常傅心中猛地一紧,心中升起一阵阵寒意和荒凉感。
他开始四处找人,从前院寻到后堂,从书房寻到内室,每走过一处,心便更沉一分。
空。
全是空的。
他开始翻找,屋中每一个角落都不肯放过,边找边大声唤道:“公子?公子!梧夫!”
无人应答。
常傅步伐渐乱,气息也因慌乱而紊乱起来,全身微微颤抖。
想到什么后,他又折回寝屋,目光扫过书案,墨迹未干,像是昨日才写,今日便弃。
「我想你。」
「宋玉,很想师姐。」
「我爱你。」
「别丢下我。」
「这里好黑,师姐。」
常傅从案几上移开眼,止步于一扇衣柜前。
那柜原是梧清所用,理应紧闭起来,如今微微敞开了一条缝。
他心头猛地一跳,不知为何,一股阴冷寒意自脚底爬上脊背。
他轻轻走近,伸手将衣柜门缓缓推开时,一股寒意扑面而来,是那种死气沉沉的冷。
柜内,梧清平日所有的衣物凌乱地散着。
常傅的手指颤了颤,迟疑片刻,缓缓蹲下身,掀开那一层层衣袍
下一瞬,他眼前猛地一暗,倒吸一口凉气。
角落里,一片黑暗中,竟蜷着一个人,被厚重的衣物层层裹住。
他长发凌乱,面色苍白得渗人,像是已死之人,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怀中紧紧抱着梧爱玉。
衣柜中堆满她穿过的衣裳,淡淡的香气似乎还残留在布料间,他就那样将自己藏在她的气息中,好似那是唯一能给予他些许温度的存在。
他的呼吸很轻很浅,好似随时都会停下来
“公子——”
常傅瞳孔猛地一缩,他的手指触碰到宋玉的面颊,冷得如同冰玉一般。
“宋玉,宋玉,你醒醒!”
他的声音响彻于宅邸之中,带着惊恐同哽咽,一遍一遍回荡着。
“玉鹤衍,玉鹤衍!”
常傅双眸赤红,急得双手都在抖,哑声唤着,双手探他鼻息,拍他的面颊。
他也未曾想过,那个九死一生都不甘认命的三公子,会在这么平静的一夜自我了结。
“不要睡”
窗外,小雨渐起。
梧清猛地睁开眼,呼吸微微一顿,心间方才有一跳,异常快。
她伸手,覆在胸口上,慢慢感受时,心跳如常,好似方才的一跳只是一场梦。
她深深呼出一口气,转眸看向窗外。
天色未亮,她准备起身。
下一瞬,一双手自背后伸出,将她缓缓拥住。
贺知清的声音带着晨起和情欲未散的沙哑,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外有小雨妻主不若再多歇息一会儿,以免赶路匆匆,染上风寒。”
梧清指尖覆上他的双手,将其缓缓拉开:“不必。我该走了。”
她正要起身时,身后的人突然缠了上来,再次抱住她。
他抬眸,在她颈肩落下一吻。双唇贴近脖颈时,他正想微微用力吸吮,便被她捏住下巴,指腹轻轻抵住他的唇瓣,将那欲行的动作按了下来。
贺知清微微一愣,雨色落在他的眼中,像被风雨打落的花瓣般凄凉。
他的喉结轻轻滚动:“妻主就这般害怕让他知道吗?”
昨夜,就算行至高处,她亦不
让他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梧清未应,只是淡声道:“下次不要再擅自服用那种药。”
不知是否是情欲期日未至的原因,她对欢爱一事,兴致不高。照理来说,同他欢爱至天明并非难事,可越到后面,她越无兴致。
和徐清欢爱,感觉比以前少了很多。
不像同宋玉时越做越停不下来。
不知为何,总感觉静静看着贺知清服药时表露出的绝色,都比同他欢爱有趣许多。
语罢,她起身穿衣。
贺知清坐在榻上,长发披散,看着她的背影,指尖在身侧慢慢收紧,有些微凉。
她并未正面回答他,算是承认吗?
如若是的话,那他呢?
他算什么?
她可曾想过,她回来时,他看着她身上有着别人不明显的痕迹时,失眠日日夜夜。
也是,她不会知道的。
因为她从来不问。
他垂下双眸,眼中再次闪过泪光,可心中的倔强未让其落下。
药性已过,他再也说不出那些荒唐的话。所有的妄念与羞辱,在清醒之后,烟消云散。
窗外,小雨还在,一滴滴,化作嫉妒,在风中坠落,滴进他的心中。
贺知清同她一起起身。在她挽起青丝时,他故作弯身拾衣,可就在弯身一瞬,他的指尖轻轻划过腹部,沾上一点白液,随后探入她随身携带的香囊中
小雨慢慢,滴落在梧清的披风上。
贺知清带上面具,在雨中,看着她,用手语比划道:“我等你从南疆归来。”
梧清点点头,策马而去。
雨声渐密,昨夜,贺知清同他说,鲜少人知,贺家早已分裂,掌门与贺二谈拢不合,便找上他。
他虽有西行令,可大掌门已经替换很多心腹,单单一个令牌,可能不足以号令所有势力。
她也并未看中令牌其后的势力,而是借以令牌,先正名。
正名之后,有了合适的身份,她自会处置那些暴动的势力。
她让贺知清先将令牌给她,日后她会扶持他,除掉贺二。
贺知清说,待她从南疆回来后。若是现下给她,此去一别,不知何时相见。若是在期间掌门需要,他拿不出手,倒会引起他的怀疑
不知不觉间,京城遥遥在望之时,雨声已停。
马蹄踏入长街,泥水四溅,梧清跨身下马。
她刚落地,便感觉到一阵杀意袭来。
剑光一闪,长剑直直朝她袭来。梧清眸光微沉,身形一侧,衣袍轻甩,避开杀招。
她抬眸,来人一身褐色长袍,双眸赤红。
她认得此人,是经常跟在宋玉身边的男子,名唤常傅。
起初,她并未打算真的对他动手,可对方好似失了智般,再次朝她袭来。
梧清微微蹙眉,眼神一冷,微微侧身,抬腿狠狠一踢,直直将那身影踢飞,撞在府门之上时,力道之大,竟生生将府门踢开。
常傅咳出一口鲜血。
府门敞开时,一股很重的药味扑鼻而来。
梧清身形修长,看着地上的常傅,声音清冷:“发生了何事?”
常傅缓缓抬起头,看着她,那双眼中,带着一丝恨意。
若非他那日去寻公子,今日她归来,恐怕见到的便是一具发臭的尸身。
“若是做不到。”常傅并未回话,而是缓缓站起身,擦点嘴角的血迹,一字一句道:“便不要答应公子。”
他对上她的冷眸,轻声笑道:“你接近他,不就是为了利用他么?”
“你当真以为他不知道吗?他只是喜欢自己骗自己罢了。修习无情一道,何来欢喜?”
“他这么心甘情愿给你利用,死了的话,你还怎么利用啊?”
许是提到死字,常傅又想起推开柜门时,那个曾经心高气傲、不可一世的三公子,就想这样如此狼狈破碎地结束自己的一生时,他双眸又再次湿润了起来。
许是冷静下来后,他语气不再像方才那般强硬。
“他和你在外边随便招惹的男子不同。”
“他有病,异于常人。你若答应了,便要做到。因为他真的会为了有关于你的‘小事’自寻短见。”
说罢,他拍了拍肩上的尘土,双眼下的乌青越来越明显。他朝梧清行了个礼,低声道:“见过梧君。”
梧清沉默一瞬。
他因为她晚归,便自寻短见了吗?
「你会准时回来吗?」
「我一想到要同你分开,便喘不过气。」
「妻主,你一定要准时回来。」
「不然,玉会死掉的。」
她垂下双眸。宋玉随口说的死,并非玩笑话。
那他为何没有来寻她?
梧清双眸看向门槛。是因为她随口说的话,他当真了吗?
两人一同入府,梧清准备推开寝门时,常傅突然出声道:“梧夫方从鬼门关回来,若是醒来后,语言激动了些,还清梧君不要同他一般见识。”
梧清侧目看了他一眼,轻轻颔首。
常傅将几包药材递与她,低声道:“那属下先行回阁内理些事务,明日再来。”
梧清再次点头,应下。
待常傅离开后,她才推门而入。
寝屋很静,未燃烛火,他安安静静地躺在榻上,呼吸很轻,面色苍白得像是将要融化的残雪。
他的墨发已被人细细梳过,衣衫整洁干净,犹如白玉。
她忽然明白,常傅方才那句从鬼门关回来,并非夸言。
雨还在下,直至入夜,榻上之人睫毛轻轻动了一下,缓缓睁开眼。
宋玉的眼神有些空,睁开第一眼,看到不远处有熟悉的身影时,他的瞳孔不可置信地缩了一下,像是怕这一眼只是错觉。
像是害怕美梦惊醒,他屏住了呼吸。
感受到那浅浅的气息消失时,梧清一愣,转头向榻上后,方才看见他醒了。
她缓步走到榻边,坐在他身旁,轻声问道:“有哪里不舒服?”
他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她,一动不动。
见他还是屏住呼吸,梧清轻声唤他:“宋玉,呼吸。”
再次听到她的声音后,宋玉这才小心翼翼地吸了一口气。
他轻轻眨了眨眼,唇角动了动,声音很沙哑:“师姐。”
“嗯。”
他又唤:“师姐”
“我在。”
她温声回应着,指尖落在他微凉的额上,轻轻抚过。
宋玉双眸突然泛起水雾,泪珠一颗颗滑出,许是想到了什么,情绪一时过于激动,忍不住轻咳着,面色越来越苍白。
她指尖划过他的眼角,温柔地替他擦拭着眼泪:“别哭。”
他轻咳了几声,整个人很虚弱,断断续续地说道:“师姐,对不起咳咳我把簪子咳咳,弄,弄丢了”
“咳咳你以后,是不是再也不会给我做了?”
梧清继续帮他擦拭着眼泪,先应声道:“会给你做。”
她垂眸看向他枕边的簪子,拿起,放在他眼前:“在这儿,你没弄丢。”
他睁大眼,眼里带着些许迟疑和迷茫,微微张开薄唇,似是不敢相信玉茗簪突然出现在面前。
梧清将簪子轻轻放在榻旁,俯身,吻了吻他的眼角:“不哭了,好不好?就算哪日真的不见了,我也会再给
你做的。”
宋玉长睫上还带着泪光,他轻咳几声,轻声问她:“真的?”
她点头:“真的。”
他的眼睛仍泛着红,小声问道:“师姐咳咳你可以抱抱我吗?”
他整个人脆弱得好似下一刻便要死去,梧清将他扶起,抱住他。
许是过于虚弱,他的力道不似从前那般紧紧抱着他。
“师姐。”
“嗯?”
“我是不是快死掉了?”
她温声耐心问道:“为何这么说?”
宋玉将头埋在她的颈窝处,贪婪地闻着她的味道。
“因为玉现在的梦咳咳好幸福。”
他好似还以为自己在梦中。
梧清轻轻吻了他的唇。
“不是梦。”
宋玉眨了眨眼,有些不解:“嗯?”
“我回来了,宋玉。”
“”
他愣了一瞬。
不是梦吗?不是梦的话,为何他会这么幸福?
看着他发呆的模样,梧清轻声道:“先喝些温粥。”
她准备起身拿起一旁的小碗时,突然被宋玉抱住。
宋玉抱着她,再次将头埋在她的颈窝处,一点一点地闻着她的味道。
好熟悉,好似真的不是梦
师姐真的回来了。
想到不是梦后,他有些委屈,想开口问她为何今日才回来时,话到嘴边,突然顿住。
他在她的身上,闻到了既陌生又熟悉的味道。
是一股很淡,很淡的麝香味。
若不是他对她的气味和自身的檀香极为敏感,且方才全身专注于她身上的味道的话,他可能会错过这陌生、隐隐若现的麝香。
他眸色一冷,垂眸,一寸又一寸地扫过她的肌肤。
没有任何痕迹
那为何?为何会有麝香?!
是他的错觉吗?
他再次亲吻着她的脖颈,闭上双眸,全神贯注地去捕捉那个味道。
片刻后,他抬眸,看向他给她的香囊,已经大致确认那味道是从那处飘出的,混在他的檀香中
他靠在她怀中,面上依旧是一副乖顺的模样,可心间好似在流血。
像锈蚀的钩子,生生将他的心脏剜开一块,钩在血肉最深处,慢慢拽,慢慢扯,带着血淋淋的痛。
他闭着眼,深吸了一口气,檀香与麝香交缠,在鼻息间徘徊,久久不去。
他不愿信,不愿将那个恐怖的念头从心底挖出。可越是不想,它就越是凶狠地膨胀,在他脑中长出钩爪,扯断理智。
她又将其他的味道,带回,他和她的家了。
她去了哪里?
要了何人?
是谁,靠得离她那样近,近到能让那味道混入他亲手为她缝的香囊里。
所以,他快死的时候。
她在同别人欢爱。
对吗?
她现在抱着他,他却觉得全身很冷,寒意爬满四肢,像是躺在冰棺中,好像,无法在被她捂热了
骗子。
她也是个骗子。
说什么她会准时回来。
骗子。
说什么会做他的簪。
骗子。
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
许是难过绝望濒临死亡时,崩溃无法再说话,只有眼泪不受控制,服从意识本能,夺眶而出。
无数痛苦在胃中肆意翻涌,他终是忍不住,弯下腰,肩膀轻轻一颤,嘴唇僵硬地张开。
恶心。
恶心得想剜掉胃,剜掉鼻腔,剜掉所有知道她身上麝香气息的地方。
他干呕出声。
许是一日未用膳,他什么都吐不出来,只是空空的,像是整个躯壳都被掏空了,只剩一副皮囊。
他想说,我不要了。
可他舍不得。
他想说,你走吧。
可他离不开。
于是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干呕,把心一点一点地,往外吐。
师姐,他好疼
梧清扶着他,看他突然反应如此大,面色苍白扭曲,痛苦不堪的模样,她轻轻拍着他的背,替他顺气,轻声道:“我去找常傅。”
她刚起身,便被他扯住袖角。
青丝墨发遮住他半边苍白的面颊,另半边被泪水染湿。
看着他紧紧捂住心旁,想说话却说不出,吞吞吐吐,喉间溢出的全是哭咽时,梧清有那么一瞬觉得,好似他紧紧捂着的,是她的心旁。
行动上,她紧紧抱住他,好似要将他融为一体。可心中,还是与往日一般,平淡无波,甚至会不合时宜地欣赏着他这一瞬,将要死去凋谢时的面貌。
好美。
她以为,只有鲜活的他,才会让她无法移开眼。
可当他凋零,要死去的时候,也好美。
是不一样的美。
他被她紧紧抱着,不知过了多久,那颤抖的身体才缓缓停下。
他一直看着她,没有说话。
她便一直让他看着。
看到月垂如梦,星隐似息。
看到夜色将近,黎明踟蹰。
他突然抱住她,垂下双眸,无力地靠在她的肩上。
“你想将金丝雀关起来,又不准时回来看他。”
他慢慢伸出指尖,隔着些许距离,一点一点描绘着她的眉眼,像是最后一面,想要好好记下她。
“你可知,你的一瞬,是金丝雀的四季。”
“或许,它死了,你也不会在乎。”
他垂下双眸,突然轻笑道:“也是,再换一只便好了。”
梧清薄唇轻启时,他突然将指尖轻轻压在她的唇上,不让她出声。
他看着她,眉眼轻轻弯起,扬起笑容,露出两个很浅的酒窝。
“梧清,我想你了。”
“很想。”
他缠着她,欢爱之后,她准备抱着他入睡时,却被他轻轻推开。
他没有像从前生闷气一般退到墙角,而是看着她,很平静,轻声说道:“我今夜,想自己睡。”
“还在生气吗?”
他若是说没有,她不会信的罢。
宋玉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想让我不生气吗?”
“嗯。”
“那你答应我十件事,我便不生气了。”
“好。”
“第一件,每年的成亲纪念日,我想你做饭给我吃。”
“好。”
“第二件,每年的成亲纪念日,要亲手做一根簪子给我。”
“好。”
“第三件,每年的成亲纪念日,你要一直陪着我。”
“好。”
他一直说着,直至第九件。
看到她一直应好,他的唇角轻轻勾起:“第九件,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许拆了我的祭堂。”
“好。”
像是被满足的孩子,他轻轻一笑,抱住她。
“我不生气了。”
“梧清,我爱你。”
在她准备回抱他时,他松开手,眨了眨疲惫的双眸,轻声道:“我有些累了,很困。”
“第十件,今夜我想自己睡。”
“明日,等我气消了,我们便一同睡,好吗?”
明日,当他死后,便会化作不会嫉妒的恶鬼,一直陪着她。
梧清看着他,没有像之前应声得那么快。
她好似想从他眼眸中看出什么。
可他表现得很正常,像是往日寻常生气一般,哄哄便好了。
“好。”
梧清起身,替他盖好锦被,随后转身离去。
今夜,辗转反侧,不知为何,无法入眠。
脑海中,一直是宋玉捂住心旁的画面。
她伸出手,覆在自己的心旁上。
她很确定,心中很安静,可不知为何,有什么温热的液体从眼角滑落。
她用指尖轻轻一擦,抬到面前时,发现是泪。
她不知,为何她会流泪。
像是感应到了告别一般,心中有什么,在哭泣。
她翻身下榻,披上外袍,不知不觉,走到庭院的秋千上。
她坐在秋千上,冷风拂过之时,她抬眸,远远看着紧闭着寝屋。
「师姐,好疼。」
「师姐,救救我。」
「师姐,哄哄我。」
「师姐,好冷,抱抱我。」
「师姐,这里好黑,我看不见你。」
「师姐,不要丢下我自己一个人在这里。」
梧清捂住心旁,不知为何,她快步走到寝屋。
接近寝屋时,她便已闻到浓浓的血腥味。
“”
梧清指尖微微颤抖,推开寝屋时,发现他安安静静躺在榻上,锦被不知何时被染红。
他的手腕,还在流着血。
“师姐,你把我推倒,手擦在地上,破皮了,好疼呀。”
“你怜怜我,帮我吹吹,好不好?”
一个这么怕疼,一直撒娇担心她看不到,让她怜惜的人,在夜里,默默给自己划了一个大口,悄无声息。
第86章 你明明快死了而我,
只想同你欢爱……
推开门的一瞬,看到这一幕时,梧清没有说话,也没有立刻上前。
她就这样站在门口,目光穿过半掩的帷帐,落在榻上的人影,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宋玉躺在榻上,微微侧着头,双眸已经闭上,唇色苍白,呼吸轻弱。青丝滑落遮住半边面颊,白衣沾血,覆于肤,白与红在冷月的淡光下结合。
他的手腕垂在身侧,鲜血仍在缓慢地流出。
这时,她才慢慢走进,像是不忍惊醒画中之人一般,站在他身侧,垂眸看着他。
她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她该去取药,止血,唤人,或者至少,握住他的手,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
可她只是站着。
像一个置身事外的人,静静地看着他死亡。
她记得,她曾在某本古籍中,见过有关于夭美的描写。
少年郎,肤胜雪,卧病榻间,残红玉面
而宋玉,活成了这般模样。
血是他的妆,死是他的香。
这一刻,他不再哭着喊她师姐,不再歇斯底里。
她知道,他还未死。
他只是在那道门前,徘徊。
可她没有拉他回来。
她只是低头看着他,心中欲念再起。
若他此刻香消玉殒,便是此地、此夜,死于她眼前,带着这副美得惊心动魄的模样死去,化作艳鬼,她这一生,便再也无法将他从记忆里剥离。
那会是他留给她的,最盛大的一场祭奠。
她坐在他身旁,指尖探向他手腕,轻轻按上那片还有余温的肌肤,感受着脉搏轻轻的跳动。
鲜血从指缝滑过,染红她的指节。
血的气味很浓,她向来不喜欢鏉味般的血腥味。可此刻,这些味道,成为了催动情欲的最好香。
她缓缓俯身,鼻尖贴近他侧脸,带着那缕沾了血的青丝,触碰着他的面颊。
那皮肤冰凉,倒还未至僵冷的地步。
她的呼吸渐渐慢了下来,唇轻轻靠近,隔着半寸的距离不落下,就那样停留着,像是迟迟不肯扑火的飞蛾,贪恋着似火的温度。
许是火光太过诱人,她的唇瓣轻轻蹭过他的。
不是吻,是很缓慢的摩。擦,蜻蜓点水。
唇瓣擦过他唇角的一瞬,好似将心中的火点燃,却又未及平息。
她闭了闭眼,再度俯身,唇与唇之间轻轻贴上一瞬,又很快地离开,像是在克制着。
可这等浅尝辄止的撩拨,反倒让她心中的欲念愈发汹涌。
那冷白如玉的美娇郎,静卧不动,濒死时,偏偏让她生出一种病态的占有,情欲越发敏感。
她终是忍不住,覆唇而上,含住了他的下唇,轻轻地咬了一下。
随后是舔舐,温柔地舔,慢慢地吮吸,啃咬着,好似与一具温热的尸首缠绵,舔舐着倾城佳人的死亡芬香。
他的唇一动不动,毫无反应,任由她亲吻吮吸。
她吻得更深,舌尖强硬地探入他口中,卷住他那不曾回应的舌,辗转交缠,越是冰冷,越要紧贴。
他太安静了,像是真的变成了一具尸。体。
衣摆轻轻扫过地面,发丝垂落在他颈侧。欲望并不像她想象中那般平息下来。
远远不够。
她的身体开始发热,气息浅喘。
哪怕是用一种残忍、原始的方式
她盯着他的唇,又一次俯身覆上。
许是那温度太过灼人,亦或者吻得太过用力,宋玉缓缓睁开眼。
他原本坠落于冰冷的九泉,可不知何时,九泉变成温暖的汤泉,让他不忍挣脱,舒服到想睁开眼。
好暖,好暖是熟悉的气息紧紧将他包裹住,围绕着他,带着轻颤的喘息。
眼前的模糊渐渐清晰,他感受到脖颈处的温软湿润,随后那触感一路上滑,覆上他的唇瓣,带着熟悉的微微喘息时,他看到了那向来清冷的双眸,全是欲念
温暖的汤泉,是师姐
宋玉微微一愣。
他在做梦吗?
她的眼眸,怎么可能会全部都是他
他瞳孔轻轻一颤,不可置信地一直看着,不敢眨眼,像是害怕自己看错了什么。
察觉到他醒来之后,梧清轻轻喘着息,微微抬眸看着他。
她缓缓伸出手,轻轻覆盖在他的双眸之上,遮住他的视线,不让他看着她。
那双炯炯有神的丹凤眸,这么看着她时,只会让她更加控制不住自己,会真的让他死在她的身下。
她继续吻着他,许是另一只手不小心触碰到他的手腕时,他的身体轻轻颤动了一下。
就这轻轻一颤,才让梧清想起来,他还在流血。
可她不想停。
她吻得愈发疯狂,唇齿缠绵间,他微微仰起头,喉结滚动,发出细细碎碎的喘息,好似一枝被风雨吹残的梅花,在寒夜中一片一片地落瓣。
情到深处之时,梧清的指尖穿过他耳畔的青丝。
他的发丝因血而微微湿卷,梧清靠在他的耳旁,声音带着情迷未褪的轻哑。
“宋玉,你恨我吗?”
“你明明快死了,而我,只想同你欢爱。”
“”
听到这句话时,宋玉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此前那停下的心脏,又再次剧烈、疯狂地跳动起来。
在他濒临死亡的时候,他亲口听到师姐对他说,只想同他欢爱。
好幸福
那种对他的喜欢凌驾于他生命之上的感觉
好幸福啊。
掌心下忽然带着一片湿意,梧清低头,看见他眼角缓缓滑落的泪珠,划过苍白的面颊,落入她的手中。
他在哭。
梧清微微一愣。
嗯这一次,宋玉确实该哭。
许是全身无力,他薄唇微微张开,气息不稳,说不出话,只能发出细细的轻咳声
她轻轻吻了吻他的泪水,又很温柔地吻他。
“我知道你恨我。”她边吻着他,边说道:“可我好想要你。”
“给我,好吗?宋玉。”
她不喜欢强迫人,也从未强迫过人,所以她会问他的意愿。
可若是他拒绝,他会成为她生平第一次强迫的人。
“”
他的长睫再次轻轻颤动着。
师姐说,好想要他。
师姐,想要他。
师姐让他,给她
若此刻是梦,那也太过逼真。可若是死前幻觉,那也太温柔罢?
师姐,能不能直接强上他?
他想说,他从未恨过她。
虽然说,有时候他会说恨她,可他从始至终,恨的只有自己罢了。恨自己不够好,不能得到她的独宠。
他也想。
也想要她。
好。
好
给你,都给你。
他用尽所有的力气,微微张开薄唇,想要回应她,可就是说不出话。
梧清看着他的唇形,微微呈半圆状。
于是她猜道:“坏?”
“”宋玉眼眸微微一动,带着些许慌乱。
不是!
才不是坏
是好。
好!
她迟迟未动作,宋玉以为她真的误会他的意思,害怕她真的不要他了,情急之下,他的眼泪代替了动作和声音先行涌出,越掉越多。
感受到手心
越来越湿润,梧清微微一愣,靠近他,再次轻轻吻了他,像是想用亲吻哄他答应。
温热的呼吸洒在他的脖颈处,她慢慢靠近他的耳旁,轻声道:“你第一次认识我吗?”
“我有多坏,三公子,难道不知道吗?”
她慢慢在举罢,加重力气,血肉下的脉搏跳动,贴在她的指腹。
被她握住命脉时,宋玉忍不住溢出声,断断续续,没有一句完整。
被她的温暖哄着,他好似,慢慢感受不到手腕上的疼痛。
哪怕她误会了他口型中的好,以为他说的是坏,师姐也没有走
师姐还亲他,愿意哄着他,没有离开他。
就这样在他身旁,愿意以这样的方式安抚他、容纳他,没有厌恶他这副狼狈的模样。
那一刻,他的泪再也止不住,像断了线的珍珠,混着破碎的喘息,低低的哭音带着细微的呜咽,惹人怜惜。
见他哭的越发厉害了起来,梧清作动轻了些。她缓缓移开遮住他双眸的手,温柔地亲着他的眉眼。
“莫哭了,好不好?”
她轻声说这,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温柔。
“梧夫”
他的身子轻轻一颤,像被这两个字从魂魄深处唤回。原本因失血过多到苍白透明的肤色,在情欲和爱人的温声细语下,生出了几分红润。
没有因为疼痛而亡,反倒是快要因那人间欢乐而死,他半阖着双眼,双眸通红,带着满满的爱意看着她。
只可惜,梧清看不懂这双眼。
看不懂,他眸中满满的爱意。
给她。
给
看着她时,他想说出这个字。
无论她要什么,他都会给她。
看着他再次张开薄唇,可他没有力气,每次只能张到一半,又像失力般回到原位。
梧清望着他这反复无声的唇动,眉头轻轻蹙起,似是揣测,低声问道:“滚?”
不是
不是!
笨蛋师姐。
平时这么会猜,特别是猜别的男子。
怎么一猜他时,就猜不到
他怎么会对师姐说滚?
宋玉心下一急,眼泪愈发止不住,那副残破模样竟平添一分绝美。
“咳咳咳”
他断断续续咳了几声,像要挣扎着发出哪怕一个字,哪怕是含糊不清的回应。
梧清垂眸,看着他,声音很温柔,可话语却带着残忍。
“可我不想滚。”
她牵起他的手腕,轻轻亲了亲那伤口处,慢慢舔着他的血。
淡淡月光下,她的眸光明明很无情冰冷,可在他看来,她越来越动人。
看着宋玉脆弱苍白的模样,好似下一刻便会被这些刺激冲晕过去时,梧清淡声说道:“我想要你,宋玉。”
“所以,你再坚持一下。”
她的唇色很淡,和她一样。
他记得,师姐极少施脂敷粉,哪怕是成亲之日。寻常日子里,她也只是带了几盒胭脂回家,说是给他的。
可此刻,是他的血将她的唇色染成嫣红,他的血,慢慢从她唇角滴落
她的上面,含着他的血液,下面亦是
“乖。”
那麝香味不知何时被血腥味替代,当她说出哪怕他死,她也想要他时,他便不再在乎此前发生了什么。
他会一直相信师姐。
哪怕师姐骗他,他也会相信师姐,他甘之如饴。
他想要活下去。
他要活着,生生世世陪在师姐的身边。
没有任何人,可以拆散他和师姐。
如果有人想拆散,他便会让那人,生不如死,永世不得超生。
他要活下去,杀了那个胆敢将麝香放在师姐香囊的人。
若不是那人有意勾引,师姐才不会晚归家。
师姐不会晚归家,就不会失约。
所以,都怪那贱人。
第87章 我想入肉你将他翻过身
看着他因失血而愈发苍白的面颊,又因情欲而泛起的一抹薄红,听着他带着哭腔的细碎喘息,梧清只觉得体内的情欲越发高涨。
她动作愈发疯狂,甚至不想去看他留着泪的双眸。
她只想顺从自己的私欲,要他一遍又一遍。
梧清将他翻过身,看着他白皙的脖颈。
他的肩上,还带着伤,像是伤口结痂后便被他弄下来,刻意不让伤口愈合。
像他这样不容许自己身体留下任何疤痕的人,甚至因唇上不明显的小伤口就会郁结于心,竟会容忍,不,应该说是爱惜这一伤口,不让它愈合,不让它消失。
梧清眸色微微一动,这伤口,是上一次在藏宝阁,他想让她吃了他,随后她醒过来后,将那一块血肉吐出来的位置
梧清撩开他的青丝,将那伤口暴露更多,随后她俯下身,一口咬住他的脖颈,牙尖慢慢穿进他的血肉中,舌尖像品尝甘露般,一点一点舔着他的血液。
“唔”
突如其来的刺痛,使他本能地低喘出声。他已经没有力气再睁开眼,只能闭着,强撑着让自己不昏睡过去,可正是因为如此,那些被放大的触感,变得越发敏感起来。
师姐留下的伤口,被师姐咬着。
师姐厌弃的血肉,被师姐舔着。
身体纵然再痛苦,也抵不上内心的满足,精神上的快感让他流出的眼泪越来越多,不受控制地,伴随动作哭出声。
下一瞬,他的唇,便被她修长的指尖,强硬伸入,轻轻按在他的舌尖上,不让他说出话。
“嗯”
他的牙齿失去控制,只能无力地压在她的指尖上,越陷入越深。
喜欢。
喜欢师姐。
喜欢师姐强上他
他用尽力气,用舌尖,轻轻蜷住她的指尖,轻轻含着,像是想要告诉她,他不讨厌。
他愿意。
甘之如饴。
下一瞬,她便轻轻吻了吻他的眉眼,抽出指尖,吻上他的唇,用舌尖轻点着他,最后包裹着他。
宋玉身子一颤,喉中发出一声低吟,那种深入骨髓的欢愉让他忍不住微微翻了白眼。
同师姐接吻,舌尖缠绕的感觉,好舒服
想全部给师姐。
感受到他身体轻轻一颤时,梧清抽开唇身,按住他,不让他从榻上出来。
“唔”
那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许是因为太过难受,又开始流了出来。
到最后,他的神志开始模糊,快承受不住那些刺激,好几次差点晕了过去。
梧清手指轻轻滑过他手腕的伤口,一路上滑,最后同他十指紧扣。
他身体的温热渐渐散去,开始变得有些冰冷,可她还是没有停下。
“疼”
就在这时,他口中不知溢出的是低喘声还是疼后,便晕了过去。
梧清回过神,眸色复杂,微微喘着息
半月之后,宋玉醒来时,发现夜色已深,手腕处好似已经不怎么疼了。
他好像被人抱着,暖暖的,全身也有了些力气
他垂眸,看着圈住自己腰身,那双熟悉、修长的指尖,将他紧紧抱着。
四周都是她的味道,好舒服舒服到他忍不住再次闭上双眸,
再次沉睡过去。
不同的是,枯萎的花,好似被用心养着,慢慢长回了骨肉。
宋玉第二次醒来时,窗外月明星稀,似又是半月光阴流过。
还是熟悉的手,温暖的怀抱,纠缠不分的青丝。
他紧紧盯着腰间上的那双手,耳旁是她轻轻的呼吸声。
他的心跳得越来越快。
在他走不出来,在他连自己都迷路时,师姐用她的方法,带着他找到了方向。
他和师姐,自是天生一对的。
他需要很多很多的爱,他也知道,师姐没有爱。
所以他想要师姐只对他一人产生情欲。
他的视线从她的指尖,移到前方二人纠缠在一起的墨发上,最后又落在自己的手臂上。
连手臂都有着她情动时的吻痕,可想而知她对他的情欲有多炽烈、缠绵至何处。
会不会在他睡着时,还在要着他
想到此处,宋玉微微勾唇,将头轻轻移动了一下,贪婪地吸着她呼出来的气息。
他眸色在月色下渐渐深沉。
「师姐,宋玉也同你一样坏。」
「你也不是第一次认识宋玉了。」
「你知道你为何会控制不住自己,发疯似的,停不下来要玉吗?」
「因为玉给您种了欲蛊。」
欲蛊之妙,首在共情。
可他知晓,师姐无情无心,情之一字,于她而言是荒谬。那共情的程度,谁也无法预料。
反正从这几次他痛苦得快死掉时,她还是面无表情的模样,他便觉得这点在无情道之人身上还是没有作用。
而第二个作用,才是他最渴望的。
那便是,独欲。
顾名思义,被种欲蛊的人,自此之后,情欲只系于种蛊一人。欢爱越多,依赖越深,到最后,唯有与种蛊之人交合,方能感受欢愉。其他人,皆不入目,亦不得情动。
就如她那无情道需以七情补六欲一般,欲蛊则将她欢爱的快感,全数集中于一人之身。
她的欢愉,只能与他共。
无情重欲那便让师姐只对他一个人有情欲。
只对他有感觉,怎么不算一种爱呢?
在追逐权势的南疆,从未有人敢用此蛊,除却成功率低、死亡率高之外,更可怖的是对种蛊者的约束。
种欲蛊者,身体需要绝对纯净,只能与被种蛊之人交合。种蛊者一旦有过旁人,或种蛊前、或种蛊后,一经触犯,立刻暴毙身亡,毫无余地。
更甚者,若是被种蛊之人身死,种蛊者也将一并陪葬。
可若种蛊者死了,被种蛊之人却不会身亡。
宋玉眨了眨眼,听起来倒像是限制种蛊之人的蛊
可于他而言,这分明就是奖励。
是证明他清白最好的证据!
他恨不得将那欲蛊的烙印贴在额上,昭告四方:
他是干净的,他生生世世,只有师姐,只会给师姐上,也只会进入师姐。
宋玉苍白的面上,双眸带着阴翳。
他不会让任何人,将她从他身边夺走
他微微侧过身,看着她熟睡的容颜。
师姐第一次,睡得这般沉。
宋玉伸出手,想触碰她,可又怕吵醒她,于是便在空中,一点一点描绘她的眉眼。
描着描着,他便落了泪。
她的眼下,好似有着淡淡的乌青。
是因为最近一直在照顾他吗?
他好似很矛盾,他想要师姐疼他爱他,想要师姐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陪着他,可看到师姐眼下淡淡的乌青时,他又想师姐不要管他了。
他不值得。
许是他的目光太过灼人,梧清长睫微微一动。
见状,宋玉心中一紧,立刻收回指尖,闭上双眸,装出好似还未醒过来的模样。
“”
梧清一睁眼,便看到睫毛上还挂着眼泪的梧夫。
明明醒了,怎么在装睡?
她看了他一瞬后,慢慢闭上双眸。
在她闭上双眸的时候,宋玉微微睁开一小条缝隙,悄悄看她。
确认她好似又睡回去时,他才把眼睛缓缓睁开。
可他刚睁开一瞬,又看到她睫毛一动,他又立刻闭了回去。
“”
梧清看到他睫毛轻轻颤动着,微微勾唇。
三公子的演技,何时这般拙劣了?
于是,她再次闭上眼,可刚闭上,便立刻睁开,正巧与他偷偷睁开的眼眸撞个正着。
他像是做贼心虚般,立刻转过身,身子往榻里微微一缩。
见状,梧清往榻内侧挪了挪身,伸臂将他圈入怀中。
他又像往常生闷气般,一点一点往角落里缩,但又不敢缩太多,怕她对他不耐烦。
她一点一点逼近,下一瞬,忽然一用力,将他整个人揽进怀中,手臂收紧。
她将下巴搁他的肩上,闻着他身上淡淡的药香味,在他耳旁低声说道:“梧君的梧夫还在生闷气吗?”
“!”
宋玉面容很快红烫了起来。
什么梧君的梧夫将他说得,说得又有反应了。
坏师姐
他垂下眼眸,突然眼前落入一物,吸引着他的视线。
宋玉抬眸看去,是一根血色通透的玉兰簪,温润如脂,带着妖冶的纯净感
“你睡着的这段时日,我给你做的。”她顿了顿,继续道:“用我们的血。”
“”
听到这句话,宋玉心脏漏了一拍,面色通红得不像话,连耳尖也开始红了起来。
在南疆,血是极为珍贵的,也有着特殊的寓意。
师姐方才说得那句,用我们的血,打造的簪子。
对于南疆之人,这句话好似在榻上,无异于,对着他说着欢爱时的粗话
「宋玉,我想入肉你。」
「你要了簪子的话,给我入肉,好不好?」
「我想用簪子换你的身体。」
宋玉看着那根簪子。
可是,他好想要。
梧清垂眸,看着他绯红的耳尖,以为他不喜欢,亦或者是被这话冒犯到了,不愿接纳,于是她缓缓抬手,欲将簪子收回。
他因失血过多差点死去,又被她按着行欢,现在又拿着他的血做簪子。
嗯好似没有比她更无情的人了。
她手指才一动,那玉兰簪刚被挪开半寸,宋玉的眸光顿时慌了。
好似想要通过水镜去捉月的猫,突然间月亮消失不见般,他心下一急,声音沙哑,还未完全从虚弱中回过神时,便已经一把握住她手中那根簪子。
“我我给你入肉。”
一根簪子怎么能换到玉楼阁宋三公子的身体呢?
可若是对方是她的话。
那也不是,不可以
“”
梧清看着他,眸色微微一动:“宋玉,你在想什么?”
被她这么看着,宋玉面色红润更甚,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说了什么粗话!
他薄唇微微张开,像是想解释什么,可又无从开口,第一次羞得不敢看她的眼。
他低垂着头,手指悄悄将簪子从她指尖接了过来,试图转移话题。
“妻主,疼”
梧清别开视线,没有看他,指尖微微提力,压制住又开始冒些小头的情欲。
她执起他骨节分明的手,放在自己面庞,轻轻吻了一下。
“我给你吹吹,就不疼了,好吗?”
宋玉眨了眨眼,很乖地轻点头:“好”
梧清往他手腕处轻轻吹了几下,温热的气息洒在肌肤上,痒痒的,让他骨头有些酥麻。
她亲了亲他,低声道:“宋玉,我们的家会一直在。并不是说你跨出门槛了,它便不在了。”
“我不关着金丝雀,它想飞去哪儿,就飞去哪儿。”
宋玉眼眸一酸,眼眶慢慢泛红,抱住她,轻声道:“若它想一直在你身边呢?”
“妻主,没有你在的地方,都是囚笼。”
“有你在的地方,便不是囚笼,而是家。”
“我想时时刻刻都黏着你,在你身旁。”
“你以后去哪儿,都带着玉,好不好?”他收紧力气,紧紧抱住她:“你带着玉,玉就会听话了。”
梧清用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好。”
一月之后,茶桂阁内,几位男子围坐于角落,案几上茶盏半满,谈笑之间,带着积分艳羡。
“你们可曾听闻?司法大人出行之际,竟将她那夫郎寸步不离地带在身旁。这等事,当真是闻所未闻!”
“是啊是啊,世间女子多是薄情,哪像司法大人这般深情专一?两人之间恩爱如斯,连我听了都感动得不行。若我家妻主也肯事事带我同行,我便不
用日日守着空院,提心吊胆她是否又被外头的狐狸精勾去了魂。”
“哎,当真羡慕那位宋三公子,能得司法大人如此宠爱。司法大人不但品学皆优,行事果决,能力更是冠绝一方。若是我有幸与她有半点瓜葛,哪怕只是做个提鞋斟茶的小侍,也甘之如饴。”
“这话说得轻巧,你也不照照镜子,哪一点比得上她的夫郎?这辈子别说提鞋了,就算想靠近半步都难。司法大人从不收男侍,你倒是可以沾个命案,说不定等人报官之后,她便亲自来捉你了。”
“呸呸呸!”那男子翻了个白眼,话头一转:“你们觉得司法大人更喜欢徐清多一些,还是宋玉多一些?”
众人顿时噤声半刻,随后有一人低声笑道:“这还用问?自然是宋三公子。你瞧那模样,那身段,啧,只有我们男子看得出来有多么处心积虑。”
“”
屏风之后,执白玉杯的青衣男子手指一颤,杯中茶水微微荡漾,溅湿了衣角。
贺知清垂眸不语,眸中晦暗。
他抬眸,看向窗外,看见她先行下马,一袭深衣,姿态冷冽。随后她回身,牵下蒙着面纱的宋玉。
两人十指相扣,好似天地之间,再无旁人可插入其间。
“公子,还要替您添些茶水吗?”一旁的男侍注意到青衣男子的茶水已空,便上前问道。
贺知清回过神来,摇摇头,轻声道:“不必了,来些烈酒罢。”
清茶太寡,灭不掉心间的嫉妒,唯有烈酒入喉,醉得快些,疼得少些。
入夜,茶阁烛火渐熄,林芸推门而入。
她早已记不清这一个月来,贺知清到底饮了多少酒,那曾经风度翩翩、如玉公子的贺七,早已被酒色消磨。
他说话时胡言乱语,问她宋玉好看,还是他好看。又问女子心思该如何勾引、如何俘获。每每她耐着性子,与他言辞恳切,待他清醒,却又只是一笑了之,温文如常,好似昨日醉言,从未出口。
这一次,林芸特意等他清醒,开口便是。
“你这幅要死不活的模样,实在叫人看不下去。”
“贺七,你若实在放不下,你便去做外室罢。”
“”
贺知清微微一愣,面色一红,揉了揉酒后疼痛的额头,知晓自己又酒后说些不该说的后,迟迟未出声。
“从一个女人的角度来说,论段位,你确实不是那贱人的对手。”林芸斟茶,轻啜一口,眸中毫不留情。
她将茶盏轻轻放回几上,微微一抬下颌:“贺知清,你可知你与宋玉之间,究竟差了什么?”
她不等他答,便说道:“宋玉就算做了外室,也能厚着脸皮,一步步算计着要如何除去正主,取而代之。”
“而你,连外室这一步都踏不出去。”
“既放不下她,便别装清高。”林芸嗤笑一声,眼角微挑,美眸中带着几分怒其不争的怒意:“要么干脆放手,要么便学着不要脸,放肆去勾引。磨磨唧唧,倒像个懦夫。”
“又没有人规定只能娶一位夫郎,别将全部想得太死了。”
“你现在无名无份,日后可说不准。”
“与其在这茶楼中日复一日借酒消愁,倒不如谋一谋法子,如何趁二人争执之时,觑隙而入。”
“我告诉你。”她忽然靠近些许,唇角弯起一抹淡笑:“世间女子,无一能真正抵抗得了如玉暖香。”
“你若心中实在难以接受外室之名,那便换个说法。你可做她的知己。”
“知己之名,听起来多体面。她疲惫时你在,寒冷时你暖她一盏茶。看似你不争不抢不闹,实则是步步紧逼。”
“日久天长,情意自生。”
她微微一顿,看着窗外朦胧夜色,淡淡地吐出最后一句。
“妻会离,子会散,知己永远心相伴。”
“”
那一席话落下,两人安静了片刻。
贺知清垂眸不语,耳后染上些微薄红,像是被人一语道破了心事,好似他已经半只脚踏入了那外室之途。
不过,林芸说的话,并非全无道理
第88章 竟在外认主我引以为傲
小雨慢下,南疆路远,草木渐疏。
梧清倚靠在马车之上,眉目淡淡,手中还拿着一本书册。
宋玉则枕在她的双膝,一袭蓝袍,眉目如画,肤色因大病初愈还是略显苍白。
“妻主。”宋玉轻声开口:“过了这片林子,便快到玉门了。”
梧清颔首,垂眸应了一声。
宋玉挪了挪身子,靠近几分,眉眼弯弯地同她说起南疆的旧事。
他说玉门人人皆养蛊,街巷也热闹。入夜后,灯火如繁星,行人皆着彩衣而行,热闹非凡。
他说小时候偷溜出去玩,总是被二哥捉回来,罚抄族谱十遍,但二哥从不真的生气,还会偷偷给他带来糖食和小玩意儿。
他提起二哥时,眸光柔软许多。除此之外,提及他人或其他往事时,总是轻描淡写,一笔而过。
梧清听着,也未曾追问。
两人就这般闲闲地聊着,不不知觉间,便已到了南疆玉门。
远远一望,高墙绕城。宋玉掀开帘子张望了片刻,回头时,他牵住梧清手指的力道紧了几分。
“妻主,先在此等我一夜,可好?”
梧清挑眉,看着他不语。
宋玉连忙补充道:“玉门向来戒备森严,外族入内需得通报。玉先进去处理些事情,明日便来接你。”
他眸中带着几分不安,生怕她不允。
梧清缓缓勾了勾唇角,轻轻应道:“好。”
她知晓南疆名门望族秘密甚多,向来排外,谨慎些也是常理。
许是她不被允许入内,宋玉此次是先去安排好一切。
听得她答应,宋玉微微松了口气。
马车停在一处驿馆外。
夜色渐深,宋玉披了件长裘,下马车前,他回头看了梧清一眼:“妻主,等我。”
小雨未息,玉门旧地。
侍从见到来人后,连忙上前躬身禀道:“三公子,家主已在花林处等候多时。”
花林春意正浓,百花初绽,落英缤纷,晚风吹过时,寒意带着花香,清清冷冷。
花林中央,银发中年男子身姿挺拔,身披紫色鹤氅,背影沉沉如山。
听得脚步声,他才缓缓转身。
他淡声道:“你还知道回来?”
听罢,一旁的常傅连忙上前,低咳几声,凑到家主耳边小声劝道:“家主,紧要关头,您就少说几句吧,不然公子又跑了。”
家主闻言,轻笑一声。他坐下,抿了一口浓茶后,很肯定地说道:“这一次,他不会跑。”
只见家主看向宋玉身上,眼中仍旧凌厉,可却带了几分欣慰:“因为他如今,渴望力量。”
宋玉唇角一抿,眼神微斜,看向一旁。
一时间,两人气氛有些尴尬。
倒是家主先开口,继续说道:“听闻你想带一女子回玉门。”
他语气淡淡,话锋突然一转:“怎么,你娘亲的死,还未教会你什么?”
话语刚落,花林瞬间安静下来。
宋玉面色一沉,原本持着温和的指尖一紧,只听咔嚓一声,手中的茶盏立刻裂开,碎片滚落在案上。
一股浓重的杀气,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家主看着他,不怒反笑,举杯自斟自饮,慢悠悠地道:“怎么,你想杀我?”
他放下杯盏:“等你能活着从千劫窟出来,再谈此等事也不迟。到那时,莫说杀我,整个玉门,都可以归你。”
宋玉深吸一口气,眸光一寒,双拳缓缓松开,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微发白。
家主见状,眉头一挑。倒是成长不少,都能忍住气了。
“明日。”宋玉语气强硬地像是在通知,而非请求:“我会带我的妻主来玉门,见我的母亲。”
“我劝你们,尊重些。”宋玉一字一句道:“若是伤了她,我不保证我会做出什么。”
话落,家主缓缓眯起双眼,拾起一片落在案上的杏花瓣。
良久,杏花在他手中被震成粉末,他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般,声音一沉,吐出两个字。
“妻、主?”
他自然是听过些风言风语,说三公子已成亲。
此前,他并未放在心上,只当那孩子年轻气盛,风流几段,自有定数。他心中笃定,正妻之位,自当由玉门中人担当。
毕竟这点分寸,他以为宋玉还是懂的。
可如今,宋玉竟然亲口对着他说出妻主二字?!
家主面色一沉,猛地将手中茶盏砸向地上。
“玉鹤衍,吾警告你,这些玩笑话,莫要再开!”
宋玉丝毫不惧,反问道:“我同你开过玩笑吗? ”
心中一股火突地燃起,家主怒不可遏,拍案而起:“荒唐!”
他指着宋玉,厉声喝道:“堂堂玉门之人,你是什么身份?竟在外认主?!玉鹤衍,你疯了不成?此言若传出去,叫天下人笑我玉门无主之教,弃尊严如敝履!”
“笑话?”他抬眸,一字一句道:“能认她为主,我引以为傲。”
“我今日回来,便是要昭告玉门上下——”
“她,梧清,是我宋玉的主!”
“放肆!荒唐!”家主怒吼,气得两眼一黑。
常傅见状,连忙上前扶住,低声劝道:“家主莫气,莫气公子即将入窟,此时不可在此事上与他生分,待事后再议亦不迟。”
家主喘息数声,脸色铁青,强行压下胸中怒火,目光沉沉盯着宋玉,咬牙道:“若你能从千劫窟中活着回来,玉门必可再达鼎盛,日后吞并三方势力,改朝换代指日可待。”
“那时,世间权势尽归玉门,你要什么女人,没有?”
月光下,宋玉垂眸微笑,带着寒意。
他淡声道:“我对那些,不感兴趣。”
“顽固!”家主恨铁不成钢,怒极反笑,再次压制住怒气,冷声问道:“她是谁?几殿下?是皇族哪一脉?”
宋玉薄唇微启,缓缓吐出两个字。
“梧清。”
家主眉峰一跳,神色微变。
他心中飞快思索。梧清这个名字很是陌生,他回想着朝堂中的皇室枝脉,许是过得太久,已无半点印象。
想必是旁支,不足为道罢了。
不过,只要有皇族血脉在手,日后以玉门之力,扶持庶子上位,立傀儡皇帝,未尝不可。
想到这里,家主勉强压下心中不悦,再次开口,语气比先前缓和几分:“梧清,又是几殿下?”
“梧清就是梧清。”
月色下,宋玉眉目清俊,淡声道:“无关血脉,无关权势,她就是她。”
杏花飘落,片片飞舞,落在他们肩头。
家主看着他,眼中寒意更甚。
这个逆子——
花林气氛越来越紧张,压得人喘不过气。
常傅瞧着家主与宋玉二人皆是眉眼带火,眼见一场争执又要不可收拾,他忙躬身上前,拉着家主到另一处,低声劝道:“家主莫动怒属下方才细细一想,梧清此人,似是京城中执掌司法一职的小官,品阶不高,非皇族血脉。家主不识,实是寻常。”
话语一落,家主胸中怒火终于压不住,方才还味吞咽的茶水呛入喉中,竟是喷了出来,咳得满脸通红。
他怒极反笑,猛地转过身,指着宋玉:“所以,你的意思是,她并无皇脉血统?只是京中一小官?!”
“玉鹤衍,这就是你的主?!”
宋玉眼眸一沉,指尖已经搭上腰间佩剑,隐隐有动手之势。
家主也忍无可忍,作势便要一掌拍向宋玉。
眼见一场祖孙相搏就在眼前爆发,常傅心中叫苦,连忙上前,将家主一把拉到一旁。
“家主、家主!息怒!”他低声劝慰,满面焦急:“属下以为,这事也怨不得公子”
家主冷哼一声,还是没有消气,他今日非打死此子不可!
常傅顿了顿,斟酌着措辞,压低了声音,缓缓道:“公子自幼无父无母,孤身一人,若非您咳咳。”
话至此处,常傅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些直白刺耳,便硬生生咽了下去,换了更为婉转的话语。
“您当年也是希望公子自立自强,不肯过多庇护。可公子年纪尚幼,独自流落在外,早些年,连一口饱饭都难得,风餐露宿,命如草芥如此境地,旁人稍施以恩,他便容易,嗯信了,记了,倾了心去。”
家主听着,神情微动,眉宇间的怒意稍稍缓了几分。
常傅趁机继续劝道:“眼下正值千劫窟开启在即,公子肩负大任,此时,家主还请以大局为重。公子前些时日又身受重伤,病体初愈,本就心性未稳,待他从千劫窟出来,成功换血,执掌玉门大权,日后,眼界自然便高了,所欲之物,岂是区区小官能比?”
家主眯了眯眼,沉声问道:“受伤?怎么回事?”
常傅拱手,神情恭敬,没有将具体的事情一一道出,只是含糊道:“哎,常事了。公子一人在外闯荡,难免刀兵相加。受些皮肉之苦,总归也是磨砺。”
常傅未敢细言。毕竟家主当年本就是存着几分要公子在外吃苦,吃不下后回来求着他的打算,只是没料到宋玉性子傲到了骨子里,宁死不屈,从未回来求过他。
许久,家主缓缓转过身,方才的怒意已经散了不少。
他看着宋玉,冷声道:“想要什么,便自己去夺。弱者,只配被践踏。”
话语落下,他袍袖一拂,大步离去。
只不过转身之时,那向来严厉的神情,好似多了一丝自责。
花林中还飘着未尽的花香,破碎在地的茶盏,空气越发沉闷。
常傅看着家主远去的背影,又回眸看向自家公子。
那少年郎身影修长,眉眼清俊,带着偏执的冷意。
他静静立于花林间,神情冷淡到无波无澜,可那双垂下的手,微微握紧,好似一直在克制着。
回驿馆的路上,常傅跟在宋玉身后,时而低声说着一些琐事,试图冲淡先前的气氛。
可自家公子还是双眸空落。
每当回玉门时,公子愈发冷淡,好似已经对故土不再有依恋般。
直到,他们远远看见那驿馆下站着的身影——
那抹清绝的倩影,白衣如画,容颜冷清,自成风华。
宋玉的脚步微微一顿。
他愣愣地看着那人,眼中迟钝的光,再次渐渐聚焦,亮了几分。
他快步上前,抱住她。
“师姐,你在等我”
“嗯。”
夜风吹起,看着二人相拥,那一刻,常傅觉得,或许公子真正渴求的,是眼前这份简单纯粹的,有人在等他的温暖。
第89章 最喜欢吃妻主了好吃
次日清晨,梧清同宋玉一同入玉门。
玉门地处南疆腹地,奇怪的是,此地林木繁盛,异域风情浓厚。没有中原常见的飞檐斗拱,反倒像中了蛊毒般,以为误入了仙境。
见到来人后,四下开始交头接耳。
“看见了吗?那便是小公子认的主。”
“啧啧,果然是个不中用的,堂堂继位之人,竟认外人为主!真是丢尽了玉门的颜面!”
“可不是么?也不想想他母君是怎么死的,如今竟还敢将外人带回来,胆子
倒是不小。”
“哼,他自己也是无人教养的,认个外人做主,也没什么稀奇。”
“听说那女子出身京城,不过是个小小的司法官吏,半点皇族血脉都沾不上边!”
“呵,什么狗屁不通的小官,也配登玉门?真是什么样的人配什么样的主子,贱骨头认贱命!”
“”
众人越说越起劲时,一道温润干净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
“够了。”
众人一愣,纷纷回头望去。
只见一名身穿蓝袍的男子缓步走来,身形修长挺拔,眉目间英气勃勃,眉眼与宋玉有七分相似,然而气质截然不同。
宋玉阴郁狠厉,如野鹤孤影。此人则温雅如玉,俊朗威仪自生。
他眸光一凉,唇线紧抿,目光一一扫过那些窃窃私语之人,沉声道:“小公子之事,岂容尔等妄议?”
此话一出,一时之间,周围鸦雀无声,众人皆低下头,不敢再言。
蓝袍男子略微拂袖,未再多言。
待他身影远去时,众人才小声议论起来,不过言语间也收了些。
“唉,你说,二公子为何总是要替三公子说话?”
“二公子为玉门立下那么多功勋,哪点比三公子差了?为何进入千劫窟的不是二公子?”
“命道不公罢了。千劫窟认的不是功劳,而是蛊。三公子虽行事偏激,可他养得百蛊之王,百年难遇。这一点,谁也挑不出错。”
“切,话不要说得太早。千劫窟凶险非常,就算得了蛊王,进去也未必能活着出来。你们忘了先祖么?蛊王在身,尸骨无存。”
“若是三公子死了,家主之位便归二公子了。没有蛊王一事,倒是替二公子挡了灾。”
“此言差矣。玉门之基,在于蛊,不在于权。若三公子能成,玉门百年兴盛。若不能便是二公子执掌大权,玉门也只会日渐衰微,离灭亡不远。”
“如若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三公子能活着出来的”
私语声起起伏伏间,二人已行至殿前。
面前高台之上,玉门家主位于主位,双目锐利,周身威压慢慢,使人生出本能的压迫感。
这是一个与生俱来的掌控者。
梧清眸光微敛,心下一沉,亦知今日一见,不容有失。
她缓步上前,微微俯身,双手高举于眉心,声音清冷从容,礼数周全且不失气度。
“梧清,见过玉门家主。”
这时,玉门家主才抬眼,将宋玉口中所认的那位‘主’打量了一番。
他一生行走权势之巅,运筹帷幄,早已炼就一双擅能窥得人心性的眼,然而今日,他倒是头一遭,从一个年纪轻轻的小辈身上,察觉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压迫感。
不得不说,此女确实气度不凡。若非宋玉亲口言明,她不过是京中一名小小司法官,他都会误以为此人出自皇族重门,或是哪路权贵之后了。
此人身姿清挺,自有一股静水深流之势。那低垂的眉眼之间,沉稳从容,半点不见初入权贵之地的恐慌。
此外,她行的,是地地道道的南疆大礼,礼制严谨分寸,滴水不漏,显然来之前便做足了准备,心思倒是缜密。
家主微微眯起眼眸,殿内一时安静。
宋玉站在一旁,看着梧清依旧恭敬俯身,可家主迟迟并未发话。
他不由眉头一拧,抬眸狠狠瞪了家主一眼。
那眼神里写着:“你倒是快让她起身!”
家主顿时脸色一沉,回敬了他一个眼刀,心中气恼:没骨气的东西!
僵持片刻,家主轻咳了一声,沉着声道:“起来罢。”
梧清这才微微直起身来。
家主眯眼瞥了宋玉一眼,随即开口道:“你们先退下,吾有话要单独同她说。”
闻言,宋玉面色微沉,自是不肯的:“有何事,便当着玉的面说罢。”
家主脸色一黑,常傅在一旁看得心惊胆跳的,眼看两人又快吵起来,他准备上前劝慰时,梧清开口。
梧清侧目看了一眼宋玉,轻声道:“不必担心,说完之后我会第一时间去找你的。”
宋玉面色有些犹豫和担心,露出几分不情不愿。
梧清微微一笑,低声哄道:“乖。”
这一字一出,宋玉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容抗拒的指令般,只得应下:“那玉等妻主一盏茶的时间。若妻主还未出,玉便进来寻你。”
他这语气,分明是带着几分威胁之意的。
梧清唇角轻弯,点了点头,示意允诺。
宋玉这才勉强收敛了眷恋不舍的眸光,临走前,还不忘回头冷冷瞪了家主一眼,好似警告,叫他莫要做什么出格之事。
家主看着他的背影,气得鼻翼微微一动,连连咳了几声,心里暗骂:没骨气的东西!
他说十句,他便顶二十句!
旁人说半句话,他便低头应了!
平时嚣张得不行,现在低眉顺眼的,大气也不敢喘,这哪是玉门人的做派?!叫他如何能不气!
真真是没骨气的!
家主气得胸膛起伏剧烈,喉中滚了几下,最后还是轻咳几声,压下心中的怒气。
待殿中众人皆退散时,安静一瞬,他并未与梧清寒暄。
只是弹指间,一颗温润的玉珠迎面而来,带着狠劲,直朝梧清眉心。
梧清眸光不动,好似早有所料,手腕一转,两指并拢,恰到好处地将飞来的玉珠稳稳夹住。
随后,她淡淡一笑,将玉珠收下,再次行了一礼:“多谢家主赏赐。”
二人力道看似柔弱无力,可只有彼此心中清楚,这一试探之间,对方实力是何。
就在她接住玉珠后,依旧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家主才正色看了她一眼。
他就说,他宋玉怎么可能会莫名其妙看中平平无奇之人。
此女内力,在宋玉之上。
而这千劫窟,还有另外一个规矩,那便是可以带上伴侣一同入窟。
可这要求极为严苛,造不了假,窟内毒气横生,唯有蛊王顺从本心所认之人,才会释放一种气味,护着伴侣入窟。
若是宋玉入窟时,有此人相伴,那无疑是多了一份助力
许久,家主缓缓吐出一口气,眸光杀意退去,淡声道:“吾不管你是谁派来的,有何目的。过去的事,吾都可以既往不咎。从今往后,你乖乖留在他身侧,玉门自不会亏待你。天下难事,玉门皆可为你摆平。”
他言语笃定,不容辩驳。
梧清眸色微微一动。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不过三言两语,便已将她归为有意图而来的外人,且许下重利,只求她安稳守着宋玉。
对此,梧清并未急于辩白。
在这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老狐狸面前,过多伪饰,反倒是徒增笑柄。
她垂眸微笑,眸色淡淡。
受人之托?倒也不假。
他以为她所求的,是玉门可替她解决的。
可惜了,她所求的,可不单单是玉门。
野心似冰下江河,静待时机破冰而出。
梧清抬眸,唇角勾起一抹清浅笑意:“是。”
家主闻言,眯了眯眼,收了眸光,不再多言。
梧清转身离开大殿时,正好迎面撞上一名男子。
那人着一袭水蓝色长袍,面容俊朗,眉目间与宋玉有着几分相似,气质是与生俱来的温润。
他朝梧清微微颔首,笑意温和,不似旁人那般对外来者带着排斥和轻蔑。
梧清略一点头,回以淡淡一笑。
方跨出殿门,宋玉便快步上前,绕着她转了几圈,仔细检查她身上有无半分受伤之处。
那动作紧张得恨不得将她拆开来看,好似生怕她受了丁点委屈。
梧清见状,微微一笑,伸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发,指尖温柔。
随后,她握住他的手,轻声道:“走罢。”
二人一同来到祭堂,堂内青烟袅袅,檀香味飘散在空中,灯盏微微摇晃。
梧清随宋玉一同行礼,跪拜于供奉灵位之前。
宋玉焚了一炉香后,牵起梧清的手,声音很温柔:“娘,这是我的妻主。”
他轻声道:“你不在的时候,玉剑山上,便是妻主一直在照顾我。”
“你放心,这些年,有妻主的照顾,玉过的很幸福。”
梧清微微一愣,抬眸看着宋玉。
若按他所言,她当年不过施以君子瓜而已。
他竟将此事记挂至今,甚至视为恩情
她静静陪伴在他身侧,听他同亡母说着一些过往之事。
她看着他那一抹笑颜。原以为他从不提及亡母,是因心中怨恨,如今看来,许是太过在意罢。
只是,自始至终,他口中只言娘亲,却只字未提一旁的父君,好似那人自来便与他无关般。
对此,梧清也未曾多问。
入夜之后,寝屋中氛围愈发暧昧缠绵。
梧清将宋玉压在身下,轻轻吻着他眼角的泪水。
宋玉微微喘息,眉间染上浅浅的红晕。
他看着她,心中微动。
虽知入千劫窟前不能纵欢,可若是妻主有所求
他的身体根本无法拒绝妻主。
正当情动之时,屋外传来一声轻咳。
“咳咳,梧夫,入窟之前,最好还是不要行房事。”常傅站在屋外,低声提醒道。
他就知道自家公子控制不住,定要将自己给了去,于是他便在此候着。
宋玉身形一僵,耳尖微红。
他眨了眨眼,连呼吸都有些
微微发烫,半晌,才轻咳几声,低声对梧清道:“妻主,对不起入窟前,玉恐怕不能同你”
他声音里满是歉意。
梧清呼吸微沉,指尖轻动,稍稍提力,克制着体内被撩起的情欲。
宋玉见状,更是愧疚。他低头在她额上轻轻一吻:“妻主是不是很难受?”
梧清轻轻嗯了一声,声音有些沙哑。
她闭上眼,强行调息片刻,哑声道:“你去帮我寻”
“嗯?”未等她说完,宋玉便开口打断她,不让她继续说下去。
他双眸微微眯起,靠近她,轻声道:“寻什么?”
“”
听到熟悉的声音后,梧清方才从调息中回过神来。
那句‘帮我寻几名自愿的男子’未曾出口。
见她不说话,宋玉美眸一冷:“嗯?妻主。”
“你想让玉帮您寻什么?”他再次问道。
“尽、管、吩、咐、玉、便、是。”他轻轻咬了她一口,一字一句道。
“”
梧清淡声道:“没事,睡罢。”
看着她躺下,宋玉垂下眼眸,温顺应声时,突然弯下身去。
淡淡月光下,她的脚尖被轻轻一抬。
往下看去,他青丝散乱,双眸妖冶,如美玉般俊美惑人。
“妻主,玉不会让你难受的”
语罢,他低下头,轻轻含住,舌尖打转。
他一边看着她,一边轻喘道:“好吃。”
“最喜欢吃妻主了。”
第90章 负心人负心人!银色钩环穿过粉色一点……
翌日清晨,南疆特有的异香散在四周,蛊虫的低鸣混着人声,玉门内外早已人影绰绰。
梧清随宋玉起身时,问道:“今日玉门可是有什么大事?好似比昨日热闹许多。”
宋玉换好外袍,回身亲昵地牵起她的手,笑着道:“嗯,今日是玉门一年一度的比蛊大会。”
他本想与妻主呆在一起,只有两人便好,可想到师姐难得来玉门,若是她对这些感兴趣的话,也可以带师姐一起去看看。
于是宋玉低声询问道:“妻主想去看看么?”
梧清微微一挑眉,略作思量,问道:“不会练蛊的人,也能旁观吗?玉门规矩众多,会不会对此有所要求?”
宋玉眸色微弯,俯身在她额间轻轻一吻,柔声道:“当然可以。妻主想去哪里,玉便陪你去哪里。”
两人执手而行,行至比蛊大会所在之地。
此地早已人山人海,各大练蛊世家皆携弟子而来,场面盛大。高台之上,钟鼓齐鸣,蛊师们各展才华,大放异彩。
梧清少见此景,也难得生出几分兴致,眸光未曾从那些蛊虫身上移开。
这也是她第一次见到这般诡异之事。那些操蛊之人,指尖一点,便有毒虫攀爬而上,倒像是仙人御物,妙不可言。
南疆之所以繁盛,想来便在于此了,确实有几分底蕴。
她微敛眸光,默默地观察那些人练蛊的手法。
以鲜血作引,亦有香粉引蛊控蛊,步步谨慎
就在此时,一阵骚动从人群中传来。
一名身着黑袍的男子,在比试中胜出后,突然拱手作揖,看向高台之处的宋玉,语带挑衅:“听闻玉门小公子已认了主,不知这位主上是何等了得之人?今日群贤毕至,不若让我们也开开眼界?”
此言一出,场面微微一静。
常傅脸色一沉,厉喝出声:“大胆!放肆!”
听罢,那名黑袍男子笑得玩味,虚伪地摆了摆手,似是在赔罪,口中却不见半分诚意:“无意冒犯,只是好奇而已,想亲眼一观其蛊术风采。”
他故意顿了顿,又继续挑拨道:“玉门自立族以来,婚配皆有祖制,双方皆须精通蛊术。想必,小公子的伴侣,也不会是个半点不通蛊术的外人罢?”
话语方落,人群中便有几道看好戏的笑声传开。
黑袍男子唇角勾起,又道:“不过也无需为难小公子。若小公子愿与之同台,指点一二又有何不可?听闻小公子蛊术超群,能得公子相伴,想来多少也沾了些皮毛?若是半点不会——”
他顿了顿,看似无意,实则有心暗示道:“总不会是外头混入的细作,或者小公子随意捡了个人回来罢?”
一番话,明里暗里,将矛头直指宋玉和梧清。
众人面面相觑,暗中交头接耳。
梧清立于高台之上,一身白衣,眸色无波,好似未将此人的言语放在心上。
人群中议论声渐渐传开来。
虽说方才那人言辞犀利,但他提出的要求实则颇为无礼。众人心中皆知,非族中血脉之人,欲习蛊术谈何容易?即便有小公子亲自指点,也未必能成功。
更何况,蛊术传承乃是玉门至高无上的机密,岂能轻易外泄?
常傅眉头微皱,冷笑一声,拂袖而立,声音有力,远远传开:“怎么,当年小公子不过是拒了你家小女为妾,阁下至今仍记恨在心么?”
话语一落,场下瞬时安静,难怪这些年里,黑袍男子老是说着三公子不好的话。
那黑袍男子面色一沉,气得面红耳赤,怒指常傅,厉声道:“你——!”
宋玉懒懒地看了他一眼,眸色从浅淡缓缓阴沉下来,眼底中闪过一丝杀意。
他回眸看向梧清时,眸底的寒意便褪去,又换上了乖顺温柔的模样,低声道:“妻主稍等片刻,待玉将这等聒噪之人打发,再向妻主赔罪。”
梧清闻言,轻轻一笑。
“无碍。”她眼尾微挑,眸中带着一丝兴味:“正好我也想试上一试,倒觉得颇为稀奇。”
族中练蛊秘籍,绝不会轻易落入非族中人之手。今日这场闹剧,反倒成了她堂而皇之探知秘密的良机。
既可名正言顺立于众目睽睽之下,又能免去暗中搜寻的诸多麻烦,何乐而不为?
宋玉微微一愣,好似有些迟疑,轻声道:“可那人分明是故意刁难妻主,交给玉便是,玉一定会替妻主讨回公道。”
梧清挑了挑眉,看着宋玉:“万一我赢了呢?搓搓他的气头,也让他看看,小公子的”
她顿了顿,附在宋玉的耳边,一字一句低声道:“主,可不是好欺负的。”
语落,带着轻轻的呼吸声,宋玉耳尖微微发红。
他带着羞意瞪了她一眼。
她竟也跟着那些人打趣他了!
小公子的主,真坏!
坏师姐
宋玉微微移开眼,脸上还是红得不行:“那那万一输了呢?他要拿老祖宗的规矩来压我们,不许我们成亲怎么办?”
梧清抬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语气轻松:“那便耍赖,就像打不过便跑一样。”
“他不许我们成亲,我们就不能成亲了吗?”
她勾起他的手:“只要我们愿意,天涯海角,就算不在一起,也可以成亲。”
宋玉眼眸微微一动,那双薄凉的丹凤眼因为带着情意,愈发动人。
他微微勾唇,脸上浅浅的酒窝若隐若现,轻轻笑出声来,声音中带着几分撒娇的娇气:“呀,原来妻主也会耍赖啊~这一招,怕是能气得那老东西几个月都无法安眠呢。”
说着,他便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欢喜,当众将她拥入怀中,轻轻地蹭了蹭。
他眸光微动,靠在她耳畔:“玉相信妻主。”
“玉的主,最厉害了。”
那一刻,看着她时,他眼眸弯弯,笑意温柔,可在笑意深处,藏着浓浓的狠戾。
若那人想让梧清输,他便杀了那人。
梧清,只会赢。
没有人可以让她输——
梧清缓步从高台之上走向擂台,台上微风拂过,吹动她额间碎发,朴素白衣更衬得她如孤月清冷。
她牵着宋玉,眼眸淡淡,闲庭信步一般,动作不紧不慢,走至途中,眸光轻轻敛,环顾四周,将四周形势尽收眼底。
台下,那挑衅之人嗤笑一声,眼中满是讥讽。
他心中冷笑:不过是个外来女子,上个擂台竟还得靠步行,连一点轻功都没有,怕是连三脚猫的功夫也没有罢。
他拱了拱手,语气轻慢,笑道:“在下也不欲为难小公子,只要她能成功一次,无论所习何蛊,便算胜了。”
话语落下,场下窃窃私语声响起,不少人都带了几分轻视之意。
宋玉连看都未曾看那挑衅之人一眼,只是靠在梧清耳旁,低声为她讲述几门相对容易的蛊法。
梧清牢牢记着,带着若有所思。
宋玉所说的几种,她思虑片刻,有所选择后,说道:“便选易容罢。”
此前,宋玉接近她时,用的也是易容,手法精妙,连她一时之间都未曾识破。此法若成,确实有大用。
宋玉点点头,随即取出一只沉睡的小蛊,指尖一挑,便在自己指尖轻轻划了一道。
血珠滚落,缓缓滴入蛊虫腹中。
片刻后,那小蛊受血气滋养,渐渐蠕动苏醒,微微张开细小的口器。
宋玉捧着蛊虫,仔细教导梧清如何催动。
“妻主,以心念为引,血气为媒,蛊虫依附肌肤,改换容颜。”他说着,指尖微动,示范了一遍。
梧清点点头,并不急躁。众目睽睽之下,亦不怯场慌张,只是将注意力全部集中于那蛊虫之上。
她一边观察着宋玉的动作,一边回忆起方才她观摩其他蛊师手法时所捕捉到的细节,将两者融会贯通。
宋玉见她学得极快,心中又是自豪又是担忧,温声叮嘱道:“妻主,施术时,皮下血脉牵动,恐怕会有些疼。”
梧清抬眸看他,轻轻点头。
蛊虫被唤起后,微微蠕动着落在梧清的面颊之上。初时并无异样,片刻之后,便感觉到针刺之感迅速蔓延开来,好似有无数细小的触须在血脉中游走
好神奇。
梧清眉心微蹙,未发一声,默默承受着。
那黑袍男子及台下他人见状,微微一愣。
“什,什么她不会成功了罢?!”
“不可能”
宋玉在旁看得心疼,也知此时不能打断,只能轻声继续说道:“妻主,随心所念,随便想着一个人的容貌,蛊术便会随之变化。”
梧清闭上眼,心中随意勾勒出一个模糊的容颜。
见状,宋玉站在一旁,眼中满是期待。
妻主想的人,一定是他罢!
大庭广众之下同妻主恩爱羞死他了该如何是好?
他红着脸眨了眨眼睛。
想到妻主马上便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表达对他的爱意,宋玉忍不住唇角微弯,心中甜得发烫,那四周嘈杂的人声好似也渐渐消失,只剩下欢喜。
然而,当梧清睁开眼,那张新生的面容出现时,宋玉脸上的笑意猛地僵住。
他的眼神顿时暗了几分。
眼前,是一位俊美少年,傅粉何郎,可分明不是他!
宋玉呼吸一窒,心中突然一抽。
好!
好啊!!!
这又是谁家的小公子?!竟叫她记到今日!
果然果然!
上回她在梦中轻声唤的人是真的。
负心人
负心人!
宋玉咬牙,上前一口咬住梧清的肩膀。
“?”
梧清微微一愣,抬眸看着宋玉眼眶微红,委屈得好似下一刻就要哭出来。
“怎么了?”
宋玉强忍着不让眼泪掉出来:“负心人你心里想的是谁?”
梧清眨了眨眼,这才知晓他为何生气,只得答道:“不知道。”
宋玉顿时不依:“骗子!你想的人不是我!他哪里比我好看了?”
梧清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淡声说道:“你不是让我随便想吗?我便随意想了古籍中描绘的一位人物。”
宋玉听罢,脸色才稍稍缓和许多,阴沉沉的眼眸中又带着亮光。
他伸手将她紧紧抱进怀里,声音低低地央求道:“妻主,以后只想玉好不好?无论是随意还是有意,都只想玉一个人。”
“好。”
梧清立于擂台之上,白衣如雪,云淡风轻。
当她真以蛊术易容之后,四下顿时安静了起来。那些先前冷嘲热讽的人,此刻也纷纷噤了声,面色尴尬。谁都未曾料到,这位素未听闻的外族女子,竟能在如此短暂时间内成功。
气氛微妙,黑袍男子面色一黑,老脸丢尽,正想辩驳不过是靠着小公子的蛊王血脉时,不紧不慢的掌声从远处响起。
家主身着深紫长袍,神态威严。台下众人见状,也纷纷跟着鼓掌,声势浩荡,一时间竟有几分欢腾之意。
方才挑衅的那人见状,面色微变,冷哼一声,仍是不甘,可在家主的威压之下,不得不将心中的不服咽回腹中,想要退至人群之中。
宋玉见状,冷声道:“怎么,你当玉门是你想挑衅便挑衅的地方?”
宋玉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同她道歉,并大声说三遍,技不如人,是废物。”
黑袍男子看着宋玉,咬牙切齿道:“今日之事,是我的错。”
宋玉眸色一冷:“还有呢?”
黑袍男子拳头紧握,似是不甘,也只能低声说道:“是我,技不如人,是废物。”
语罢,他冷哼一声,准备下台时,宋玉的声音再次响起。
“废物便罢了,耳朵也聋了吗?”
常傅捏了把冷汗,自家公子说话嘴巴就是毒。
黑袍男子面色一沉:“小公子,还望得饶人处,且饶人。”
宋玉眼眸微微眯起:“巧了,本公子,不饶人处,不饶人。”
“大声,三遍。本公子的耐心是有限的,话从不说第三遍。”
黑袍男子面色越来越黑,蠢蠢欲动,可看到家主未发一言,似是也纵容着他时,也只得将这口气吞回去。
“是我技不如人,是废物。”
“是我技不如人,是废物。”
“是我技不如人,是废物。”
语罢,他猛地拂袖而去。
见状,众人纷纷鼓掌。
梧清微微俯身行了一礼:“多谢各位抬爱。”
众目睽睽之下,她转身牵起宋玉的手,轻声笑道:“吾夫教得好。”
这一声吾夫,唤得宋玉耳根通红,那双原本带着狠戾的双眸又柔了下来,眼尾微微发颤,可怜动人。
梧清瞧着他这副模样,眉梢一挑,微微靠近他,在他耳边轻语:“这么容易便脸红?可在榻上,我看你”放肆得很。
话未说完,宋玉猛地回过神来,急急伸手捂住她的唇,玉容烧得通红,低声道:“坏师姐”
每当他真的害羞,低声撒娇埋怨她坏师姐时,梧清便想嗯他。
擂台下,一名身着水蓝长袍的男子,静静地站在人群之中,目光扫向恩爱的二人。
待得众人散去,宋玉牵着梧清的手准备离开时,微微侧眸,看了常傅一眼,杀心已起。
常傅心领神会,轻轻点了点头。
夜色如墨,风携着草木清香拂过玉门小道。
入夜之后,宋玉依依不舍地倚在梧清怀中,低声说道:“妻主,方才二哥传话,邀玉小酌一杯玉去去便回,可好?”
梧清点点头:“难得你回来一趟,好好与家人叙叙罢。”
宋玉摇头:“不要玉要一直黏着妻主。”
今日一过,明日他便要入窟。此行凶险难料,也不知下一次见她时,是何时。
他回来时,她找了其他人作伴的话,他该如何是好?
亦或者,此次,可能是最后一次见她了。
他想好好记住她。
梧清见他如此犹豫难舍,反手握住他:“我陪你去。”
宋玉抬眸,睫毛微颤,眼神又惊又喜:“会不会太麻烦妻主了?”
他确实
想让梧清陪他去,一想到要同她分离片刻,他便有些焦虑。可家主要说一些入窟之事,他又不得不去。
梧清勾唇一笑,摇摇头:“你的家人,自也是我的家人,我理应同你一同见见的。”
宋玉心中一甜,轻轻抱住她:“妻主,我爱你。”
他垂下双眸,将额头抵在梧清肩头。
妻主呢,什么时候也能带他去见见她的家人呢?
有些疑点,他心知肚明,却从不去追究。因为,他无条件地信任她
夜色渐沉,二人一同前往二公子的居所,兄弟二人寒暄几句,举杯小酌。
杯盏交错之间,一名侍从小步上前,低声在宋玉耳旁禀报。
宋玉神色微动,放下酒杯,温声对梧清道:“妻主,稍等片刻。家主唤玉前去一谈,很快便回。”
梧清点点头。指尖执杯,与二公子相对而坐,表情淡漠。
宋玉眸光温柔,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方才转身离去。
宋玉离去后,二公子执杯缓缓品了一口,眼角余光不动声色地落在对面女子身上。
梧清斟着酒,动作自然,除了此前的寒暄以外,自始至终都未曾朝他看上一眼,好似只将眼前的清酒放在心上。
不知为何,一种久压心底的郁闷同嫉妒,在这一瞬,一并涌来。
从小到大,他步步奋力,事事争先,可无论如何,都比不过玉鹤衍。
小公子啊,只需要往那轻轻一站,便如天上皎皎明月,众人仰望,目光追随。而他,纵然才貌兼备,却总归是那皎月之下,无人关心的一粒尘埃。
如今亦是如此。
明明他生得不差,至今还未有女子在他面前能淡漠移开视线。
可偏偏,面前的女子,夫郎不在之时,依旧冷冷淡淡。
凭什么?凭什么玉鹤衍连伴侣都能如此专一相待?
心中怨意一生,二公子眼眸微敛。
梧清饮尽杯中清酒,欲要再自斟时,二公子却微微一笑,俯身抢先一步,拿起案上的酒盏。动作间,他不动声色地稍稍倾身,距离微妙地拉近了些许。
酒盏悬空,他指尖轻转,酒液缓缓倒入杯中。
因俯身角度之故,梧清一抬眸,便可见他微敞的衣襟之下,一览无余。
那锁骨之下,一枚细小的银色钩环穿过粉色一点,撩人心神
仅仅一瞬,梧清眸光微动。
二公子微微侧眸,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一抹细微波动,唇角勾起一丝得意的弧度,收手退开。
果然,无论是谁,都逃不过他的诱惑。
哪怕是玉鹤衍心尖上的人,也不例外。
梧清接过酒杯,淡淡道了一声:“多谢。”
她声音清冷如玉,波澜不惊,若不是方才那一瞬的动容,恐怕让人以为她两眼空空。
二公子含笑应道:“客气。”
片刻后,二公子闲闲开口,主动提起话题:“明日入窟之事准备得如何?”
梧清指尖一顿,略显疑惑地问道:“入窟?”
二公子闻言,表情微微一愣,似有些诧异:“三弟未曾同你提起,明日便是入窟之日?”
梧清凝神片刻,唇角微抿,只轻声回道:“未曾。”
听罢,二公子眸中闪过一丝意味难明的光,似是想要再说些什么时,便听到门外脚步声渐进。
他回来了。
二公子垂眸,将要说的话停在口中。
他自知他三弟占有欲极强,还是先不要在他面前同她搭话罢了。
宋玉步子有些急,面色也不甚好看。
他看了一眼二公子,温声道:“二哥,今日有些疲惫,改日再叙罢。”
二公子闻言,眸中暗光一闪,却依旧温和一笑,颔首应道:“好。三弟注意休息。”
梧清起身随宋玉一同离去。
夜风渐渐转凉,他难得安静许多。
回至住处,烛火下,梧清问道:“方才可是出了什么事?”
他垂下眼眸,轻声道:“无事。”
方才家主竟问他师姐准备得如何。
他从未想过让师姐陪着他一同进入那深窟。她愿陪他至此,他已心满意足。
气氛一瞬变得有些微妙,他似是想转移话题一般,靠近她。
“今夜玉想一直给妻主舔。”
他抬眸,薄唇轻启。
“舔一夜,好不好?”
他早已在屋中点上安神香。
今夜,他会将妻主伺候得,睡得很沉,很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