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又想给别人一个家他也可以穿得很少……


    一月过后,三人终于踏入遗溪谷的边缘。


    遗溪谷位于南疆与中原的交界处,游商云集,鱼龙混杂。不过各路消息在此往来,也最为便利。


    未及真正入谷,梧清便停下脚步,带着两人寻至一处驿馆。


    这驿馆尚还属于中原官府的管辖范围,门庭干净,守卫森严,倒是比其他客栈安全一些。


    “你们在此地歇息几日。”梧清从袖中取出银两,交与店小二后,又简单叮嘱几句。


    待一切安排妥当,梧清拿起佩剑,转身就要离去。


    “师姐,你要去哪儿?”叶瑶一惊,赶忙上前一步,紧紧抓住了梧清的


    袖袍,担忧地问道:“你不和我们一起吗?”


    梧清微微一顿,转眸看向叶瑶:“我要出关打探一些消息。这一带鱼龙混杂,危机四伏,你们留在此处更为安全。”


    “可是”


    叶瑶轻咬下唇,她有些担心师姐,想同师姐一同前去。


    可是转念一想,师姐武功高强,自己若是执意相随,恐怕也只会成为她的累赘,拖累师姐。


    思虑良久后,叶瑶点点头,可语气中仍带着忧虑:“好,我会和师弟乖乖在此处等师姐的!师姐注意安全,你自己一个人,要小心一些。如果太危险的话,我们可以先去通知程七师兄,让大家一起来助你!”


    话语刚落,一旁的宋玉斜睨了叶瑶一眼,脸色又开始阴沉下来。


    她自己愿意等便等,何必把他也给带上?!


    宋玉抬眸,看了梧清一眼。


    他本来还在生气,不想同师姐说话的!


    可是


    宋玉纠结许久,紧绷的脸抽了抽,薄唇张开又闭合,最终还是低低挤出一句:“师姐,我”


    “你也留下。”梧清不待他说完,淡淡截断了他的话。


    “”


    梧清从怀中拿出一块令牌递给叶瑶:“我约莫三至五日会回来一次,除非万不得已,千万不要擅自出关。”


    叶瑶接过令牌,点了点头。


    宋玉看着梧清毫不迟疑转身离去的身影,心头有些发酸,脸色越来越阴沉。


    待梧清走后,他有些恼火地踢了一旁碎石。


    坏师姐,坏师姐!


    叶瑶察觉到他的动作,偏头撇了齐玉一眼后,忍不住心里嘟囔着:也不知道这四师弟是发什么疯?


    每每师姐在时,四师弟就会格外安静,甚至还会露出几分难得乖顺的模样。可师姐一旦离开后,他就像换了个人,阴晴不定,气性也大得很!


    叶瑶不禁往后退了几步,与齐玉拉开一些距离,心里的戒备未曾放下。


    不知为何,叶瑶总感觉这样阴晴不定的四师弟有些危险,还是远离些为妙


    她轻咳一声:“四师弟,我看咱们还是分开行动罢?这样寻线索时也快一些。若是有什么消息,之后再商量便是。”


    不待齐玉回答,叶瑶拿起佩剑,头也不回地快步往房间走去,生怕多留一刻又与四师弟起冲突。


    宋玉站在原地,抬起头,看着梧清消失的方向。


    “就算我在生气,师姐也休想甩开我”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行人越来越少。


    叶瑶行至四师弟的房门前,抬手敲了敲门板:“四师弟,天色不早了,一同用膳罢?”


    “不必。”


    语气冷淡,好似二人有什么深仇大恨般。


    叶瑶隔着门板白了齐玉一眼。


    要不是师姐说过互相照顾,她还不想叫他呢!


    叶瑶不再多说什么,转身朝食肆内走去。


    屋内油灯摇曳,阴暗交错间,俊美男子低着头看着手中的小瓷盒,嘴角露出一抹诡异的笑。


    “我很听话的,我只是担心你”


    他轻声说这,指尖抚过瓷盒,缓缓揭开,一条赤色蛊虫蜷缩在盒中。


    宋玉伸出手,轻点蛊虫,那蛊虫立刻又蠕动起来,好似察觉到血肉气息,张开细小口器,露出牙尖。


    “乖。”宋玉低声笑着。


    接触肌肤瞬间,宋玉微微抬头,露出脖颈处细密的赤色纹路。那些纹路顺着脖颈蜿蜒而上,最终隐没在脸颊之下。


    痛意从骨缝中生出,蛊虫钻入他的血肉。


    宋玉只是微微皱眉,眼中闪过一抹病态的满足。


    他看着铜镜中的自己,那张原本属于宋玉的脸逐渐变化,化作另一张面容——


    镜中映出一个女子的脸,俏皮可爱,唇瓣嫣红,可那双眸中却藏着不属于女子的偏执。


    许久后,店小二在食肆中又看到叶瑶,见她准备离去后,小二有些奇怪地问道:“咦?叶姑娘,可是方才饭菜不合胃口?”


    “夜色渐深,现下出行可能会有些危险。”店小二继续提醒道。


    也不知是何原因,许是夜晚出了幻觉罢?他竟觉得叶姑娘比白日里高大很多。


    店小二只见叶瑶面色淡淡,双眸冷漠,微微一摇头后便出门了。


    他摸了摸头,满是疑惑:“白日里叶姑娘明明活泼得很,怎到了夜里,却像是谁欠了她银两似的?”


    见叶瑶不听劝,他也不再继续阻拦,反正在遗溪谷,见到什么样的人都不奇怪,生死也在一瞬。


    关口前,一阵寒风吹过,夜训的官兵缩了缩身子。


    片刻后,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关口。


    女子身披厚袍,蒙着面纱,身形比寻常女子更加高大壮实。


    两名守官兵立刻上前拦住,语气不善:“站住!没有令牌,禁止通行!”


    二人面面相觑,其实上头有规定,有了令牌,在夜里时也不让通行。


    女子并未开口,只是从怀中缓缓取出一块令牌递了过去。


    和寻常的令牌不同,官兵接过一看,脸色立刻一变,先前的冷漠尽数收敛,恭敬地谄媚道:“原来是大人!是小的有眼无珠,多有冒犯,还请大人见谅!”


    官兵向面前女子低头拱手后,朝后一挥,连忙高声喊道:“来人,放行——”


    直到女子背影渐行渐远,一旁的官兵才开口闲聊了起来:“居然是南行令莫非她是二殿下?”


    另一名官兵摇摇头:“应该不是罢?二殿下近些日子不是还在京中么?想来应是二殿下手下的某位大人罢。”


    “算了算了,不该咱们管的,还是不要多议论为妙!祸从口出,咱们只负责分内之事就好。”


    “是啊是啊,谨慎些总没错。”


    宋玉蒙着面纱,因为身型不同,他特意穿了更为宽松的外袍,在夜间出行时微微弯腿走路,好不引起对方的怀疑。


    他一路上闻着那若隐若现的淡淡檀香,最终停步在不醉不休。


    此地是遗溪谷最大的乐坊,自入夜便热闹非凡,直至黎明也不曾停歇。


    长街尽头,坊前悬挂无数红灯笼,如醉如痴,竟连夜色也被遮掩了几分。


    坊门敞开,迎来送往的宾客络绎不绝,坊内小厮与侍者端着美酒佳肴来往不停。


    而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那些身姿挺拔的怜人。


    他们举手投足间既不谄媚,亦不疏离,似笑非笑,倒更显得风情万种。


    “大人,可是独自一人?这是遇到何烦心事,可以让小的替您分忧一二。”一名男子扭着柳腰,来到宋玉面前,看着这位身形高大的蒙面‘女子’,含笑开口:“大人生得可真是好生高大。”


    宋玉微微抬眸,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好似要将面前的人千刀万剐。


    男子愣了一瞬,原本含笑的面容略微僵住,后背竟隐隐冒出一层冷汗。


    他嘴角抽动了一下,连忙退后几步:“大人莫怪,是小的失言。”


    男子是不醉不休中伺候人的怜人,也是见过一些世面。面前之人许是哪位贵人乔装而来。


    想到这,他更是不敢多问,唯恐招惹到不该招惹的人。


    宋玉藏于袖中的双手已悄然紧握。


    面纱下,他的薄唇抿得紧紧的,眉宇间的阴郁之色几乎要从眼眸溢出,显然心情已经糟糕到了极点。


    他眸色一沉。


    他的好师姐,可真是会选地方歇息呢。


    空气中飘荡着一缕若有若无的檀香,可味道已经不似先前般明显。


    他皱起眉头,试图分辨梧清的气息,可依旧难以确定她的具体位置。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还在附近。


    宋玉不再犹豫,沿着走廊的房一间一间地寻了过去。


    越往上走,从房内传来的声音便愈发令人难堪,也令他脸色愈发阴沉。


    宋玉呼吸不由发紧。


    “若师姐真在这种地方,同别人”


    宋玉不敢再想下去。


    他停住脚步,目光定定地看着前方,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向来行事干脆利落的他,此刻竟不知该做何决定。


    是继续向前吗  ?若真撞见不愿看到的场景,他该如何是好?


    亦或者转身离开?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宋玉呼吸微沉,心中不安愈发强烈,手心微微冒出一层薄汗,甚至连站立的身姿都略显踌躇。


    就在此时,他余光扫到周围。


    来往的男子们衣着已是越发暴露,那些放肆和调侃的笑声、话语,让宋玉更加生气。


    他抿抿唇,脸色苍白了几分:“不行,师姐只能看我”


    “我要去问她,如若她喜欢这些,为何不告诉我?我明明也可以”


    想到这里,宋玉的耳根微微发烫,面纱下的脸因羞恼而涨红。


    若是二人独处,他也可以穿得很少,只要她喜欢。


    他要去告诉师姐,让她不要再来这些地方。


    “师姐欢喜什么,我都可以学。”


    除了身份尊贵的温润君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外,他亦可以像卑贱的怜人般,讨好她,勾引她。


    他亦可以像他们一般,将亮闪闪的珠宝挂在身上,赤身于鼓,跳着毫无尊严的兴奴舞给她看。


    这么一想后,宋玉不由加快脚步。


    意外的是,宋玉居然没有发现梧清的身影。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试图再次捕捉那一缕檀香。


    就在此时,他突然发现,那淡淡的檀香气息,竟不是从这些房间内传来,而是从隔壁的驿馆方向飘来。


    宋玉微微一愣,随即抬步离开不醉不休,转身踏入隔壁驿馆。


    相比前者的灯火辉煌,这一处驿馆竟格外安静,甚至连烛火都未曾燃起。


    黑暗中,就连空气都变得阴冷十分,带着些许诡异。


    更为奇怪的是,这驿馆竟无一人看守,任由谁都可以随意闯入。


    宋玉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此地,若无真本事,恐怕也不敢贸然在此落脚。


    驿馆深处,越往里走,周围越是伸手不见五指。


    宋玉的每一步都特别轻,耳边只有风声。


    他眼眸微敛,双手垂下藏于宽袖间,指尖却悄然扣住一枚银针。


    就在此时,一道气息出现在他身后,杀意如影随形,一把短刃即将刺向宋玉的胸口!


    宋玉面不改色,甚至连脚步都未曾停顿。


    挥袖之间,一枚银针已然悄无声息地刺出。


    “噗——”


    身后传来低低的闷哼声,未等那短刃临近宋玉的身体,男子已然踉跄倒地,鲜血自他的口中流出,在地上蔓延成一片暗红。


    黑暗中,似乎还有几道身影藏匿,正虎视眈眈地观望着。


    他们原本隐忍着杀意,见状却不由交头接耳起来。


    “此人是谁?为何从未在驿馆见过?”


    要知道,驿馆每多出一个陌生人,竞争力便多了一分。


    只要够强,一些人自然也不敢贸然出手。


    “不清楚,但仅凭一招便能将南疆有名的杀手解决,想来也并非简单人物,切勿轻举妄动。”


    “等等!她前去的方向,好像是那女子的房内?”


    今日,驿馆来了位冷面美人,一些人见到后,自然也有些蠢蠢欲动,可未曾想到,此女子武功如此厉害,恐怖如斯!


    “莫非是仇家寻上门了?若是如此,对我们倒是件好事。静观其变便是,若二人大打出手,我们正好坐收渔翁之利,将二人一网打尽!”


    几人低声商议,显然是不打算轻易插手。


    宋玉停在最后一间房门,感受到檀香的味道越来越明显。


    看来,就在这。


    宋玉伸出手,还未触及房门时,房门已被打开,随后一只修长的手直接掐住他的脖子。


    梧清眉头微蹙。


    寻常人被掐住脖子时,会立刻反击,可此次来人,竟如死鱼般,老老实实让她掐。


    宋玉感受着那温热的手心,以及微微窒息感,心下越发幸福。


    加上得知师姐并未去寻其他男子,他更是开心到恨不得让师姐将他掐死。


    不等宋玉继续细细感受,梧清已经举起小烛火在他面前。


    微弱烛光下,看清来人面容后,梧清微微一愣:“师妹?”


    她松开手。


    宋玉故意倒在地上,忍不住轻咳了起来。


    “咳咳”


    梧清拍了拍她的背:“你没事罢?怎么会来到此处?”


    宋玉自知声线不像易容,可以轻易仿之,说的多了,反而容易露馅。


    他微微加紧声线,虽说如此,声音还是有些低沉:“师姐咳咳,我怕。”


    他靠在梧清的怀中,双手环住她的腰:“我可不可以同你一起睡?”


    沉默片刻,梧清点点头,拦腰抱起叶瑶,将她放在床榻上,随后灭掉烛火。


    “睡罢,我在。”


    宋玉微微一愣,他本来还在担心会被师姐发现什么蛛丝马迹,没想到竟如此容易。


    二人之间隔着一些距离,师姐背对着他


    他慢慢贴近,从后面轻轻抱住梧清。


    见梧清并未说什么后,他才放心下来。


    今夜抱住师姐,师姐的身上,又有他的檀香味了。


    日后,他又可以很快很快、精准地找到师姐


    今夜,宋玉难得睡了一个安稳觉。


    而梧清眸色却微微一沉。


    第二日,天色还未亮起,梧清便已轻手轻脚地起身。


    榻上身旁之人似有所觉,宋玉微微睁眼,许是还未睡醒,他一时之间竟有些恍惚。


    他以为自己现在是宋三公子,以为此刻是与师姐初次同榻的那一夜。


    那时的记忆尚存温度,宋玉心下一暖,竟无意识地伸手环住梧清的腰肢,将下巴轻轻抵在她的肩头,声音低沉,略微沙哑,小声撒娇道:“师”


    仅仅吐出一个字,耳边便传来自己低沉的嗓音,这才将宋三公子从美梦中惊醒。


    他猛地睁开眼,回过神来,那一句‘师姐不要走’梗在喉间,还未来得及出口,便化作几声故作掩饰的轻咳。


    宋玉缓缓松开手臂,目光略带闪躲,随后迅速缩回被褥中,眸光却依旧停留在梧清的身上。


    梧清察觉到他的动静后,转过身来,眉眼略显清冷:“你方才说了什么?”


    宋玉对上她的目光,耳根微红,连忙摇头否认。


    他手忙脚乱地将被子拉高,遮住半张脸,整个人窝在被子里,唯独剩下一双眼睛一直在看着她。


    虽然他很想继续缠着师姐,寸步不离,可现下天已经亮了,他是万万不能出被窝的,以免被师姐看出什么端倪。


    梧清看了宋玉一眼,终究是没在说什么,她披上外袍后,转身离去。


    看着梧清匆匆离去的背影,宋玉唇角微微勾起,眉梢一挑,心中生出几分得意。


    师姐没有关心叶瑶!


    师姐当时可是关心他了!


    师姐说:初次不宜贪多!


    宋三公子仰面靠在床榻上,想到此处,他忍不住抱着梧清的绣枕在床榻上滚了一圈。


    如玉的面颊微微泛红,宋玉眼眸微微垂下,一直看着身旁,那处尚还留着师姐的余温和淡淡的檀香。


    到时候离开,他要将整个床搬回玉楼阁。


    想到此处,宋玉越发开心,竟忍不住出声笑:“师姐只会关心我!”


    几日后,宋三公子依旧心有不安。


    虽说那一日,宋玉并未发现梧清留宿于不醉不休,可说不准哪一日,师姐不小心路过此处,万一哪个轻浮男子敢勾引师姐怎么办?


    于是,宋玉决定,每到夜晚伸手不见五指时,他就会易容成易瑶,随后


    同梧清一同入睡。


    只要他日日陪她睡,她就不会去找别人。


    师姐睡姿向来端正,宋玉平日里倒是像梧清一般。


    可同她一起入睡时,他总是忍不住侧身面向她,在黑夜中睁开双眼,静静地看着她,好似能感受到她的呼吸


    最近,叶瑶发现,四师弟有些不对劲。


    师姐也是,近日总是频频归来。


    每次师姐不在时,哪怕只是短短一瞬,四师弟竟然都能倒头直接睡过去


    看齐玉这副模样,叶瑶还以为他近日是替师姐查线索时过于劳累,于是忍不住出声问道:“师弟,你没睡好吗?你实在太累的话先回房休息罢?”


    宋玉呼吸均匀,并未回答,早已沉沉睡去。


    他要珍惜师姐不在的每一分一秒,用这些时间稍作休整,这样不至于让自己面容过于憔悴的情况下,还能在夜里全神贯注地看着师姐,直到天明。


    某一日,宋玉和叶瑶在客栈内整理梧清交付的线索时,突然听到吵闹声,似有人争执不休。


    叶瑶停下手中的动作,站起身来,顺着声音的方向往大厅处看去。


    只见大厅中,一群人围着一个瘦弱男子。


    他面色苍白,骨瘦如柴,坐在一张简陋的轮椅上。


    “四师弟,那个人好像遇到了些麻烦,我们要过去帮他吗?”叶瑶回头看向宋玉。


    宋玉头也不抬,仍专注地整理手头东西,语气淡淡:“不去。”


    早些整理完,他就能早点去找师姐了。


    叶瑶目光再次看向大厅,只见那坐在轮椅上的男子被人从椅子上推倒,重重地摔倒在地。


    天气如此寒冷,他却只穿着单薄的衣衫,现下还被划破了一些,露出带伤的肌肤,狼狈无比。


    见状,叶瑶心下一紧,略有迟疑。


    四师弟不同她一起的话,仅凭她一人,怕是打不过那群人


    可是


    见那瘦弱男子倒地,被一个人踩着,叶瑶终于忍不住,咬咬牙,向那处走去。


    她走至那男子身前,张开双臂拦下那些人继续踩在瘦弱男子身上,虽面带几分胆怯却依然开口:“大家有话可以好好说,不必如此欺辱他人。”


    围住男子的几人闻言,皆是一愣,看到叶瑶身旁别无他人后,语气不善道:“你又是谁?敢来插手我们的事?”


    “让开!”为首之人目光一冷,厉声呵斥道:“都是来遗溪谷的,装什么好人?!道上的规矩还不懂么?此事与你无关,再碍事,可别怪我们以多欺少!”


    此处毕竟是官府管辖之地,他们也不好直接取了这女子性命,不过她若是阻碍他们,也别怪他们不给官府面子。


    “我”叶瑶看着几人步步逼近,心中不免有些慌乱,双手颤抖着却依然护在那男子身前。


    “再不让开,可别怪我们不客气了!”一人见叶瑶不退,抬手向她挥去。


    叶瑶闭上眼睛,紧咬唇瓣,双肩微颤。本以为疼痛即将来袭,可她却迟迟未感到任何触碰。


    片刻后,她缓缓睁开眼,面前多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那人一袭黑衣,身姿挺拔,三千发丝高高束起。


    她一把扣住那人的手腕,轻轻一甩,将其甩开了一些距离。


    “师姐!”叶瑶看到那熟悉的面容后,眼睛一亮,直接勾起梧清的手,躲在她身后。


    听到这二字后,以及闻到熟悉的檀香味,宋玉方才停下手中的动作,微微抬眸。


    他一抬眸,便看到那倒地的男子紧紧抓住梧清的衣袖,苍白的面色衬得双眼尤为可怜。


    “恩人求求你,救救我”男子声音略微沙哑。


    宋玉眸色一寒,紧紧地盯着那男子的手,好似下一刻就要将其生生剁去。


    而那群围攻之人,此刻虽未在动作,也能感受道梧清身上散发的杀意。


    他们对视一眼,最终还是不敢上前挑衅,于是看了她一眼后,留下一句狠话便匆匆离去。


    梧清淡淡扫了他们一眼,杀气渐敛,随即转眸看向叶瑶,见她无恙后,才看向瘫倒在地的男子。


    她微微弯下身,将他扶起,声音依旧清冷:“没事罢?”


    男子喘了几口气,轻咳几声,显然气血不足,只能勉强靠在梧清的怀中方才稳住身形。


    他低着头,越发让人怜惜:“咳咳无事,多谢两位姑娘的救命之恩。”


    不知为何,江肆总感觉有一道强烈的目光一直在看着他,那股杀意比那群围攻之人更加可怕。


    江肆心头一颤,不由微微侧头,只见一个身穿月白长袍的男子正冷冷地看着他。


    江肆收回目光,继续轻咳了几声,强忍着颤意抬起头,恳求道:“咳咳大恩难以回报,姑娘可否收留我?我愿为牛为马,报答恩情。”


    宋玉看向梧清,见她并未立刻开口回绝,只是一如既往地站在那里。


    这一瞬清冷的沉默,反倒让宋玉心中更加来气。


    呵呵!


    他的师姐,又想给别的男子一个家了。


    三、心、二、意!


    梧清似是察觉到了宋玉的目光,微微抬眸,见宋玉一直站在原地,双眼控诉,幽幽埋怨,像是在看负心人一样看着她。


    “”


    她垂眸,看向身下瘦弱的男子,感受到他不安地攥紧衣袖的力道,便从袖中取出一些银两递给他:“你且收着。”


    她本就无意收留男子。


    语罢,她将江肆重新扶回轮椅,不待江肆开口说话,梧清已经离开。


    江肆怔怔看着梧清的背影,回过神来,低声对叶瑶说道:“对不起我是不是给你们添麻烦了?方才那位姑娘,是不是很讨厌我?”


    “知道讨厌你还留在这做甚?碍眼。”不等叶瑶开口,宋玉已然嗤笑一声,冷嘲热讽道:“装什么柔弱男子?”


    闻言,江肆神色微微一变,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这个凶悍男子,试图看透他这话里的深意。


    “看什么看?嫌自己是装的,想变成真的?”宋玉冷笑,作势就要上前戳瞎他的双眼。


    “齐玉!”叶瑶拦急忙拦在二人中间,眉头紧蹙,语气带着些责备:“四师弟善语结善缘。”


    叶瑶以前觉得四师弟不开口说话很奇怪,现在倒是觉得,四师弟还是不要开口说话好了。


    “不巧了,我专结恶缘。”宋玉话中杀意满满,显然方才的话并非玩笑,而是真的要杀了他。


    “可是师姐不喜欢我们这样。”叶瑶说完后,发现齐玉真的停下了。


    他看了她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就离开了。


    看着他宋玉离去的背影,江肆好奇问道:“方才那位男子”


    叶瑶低头将江肆扶上轮椅:“哦,你说四师弟呀?他方才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他其实并无恶意的。”


    叶瑶突然发现,四师弟今日说的话是三人南疆行最多的一次。


    将江肆扶正后,叶瑶抬眸:“你叫什么名字?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吗?”


    江肆轻咳几声,唇色微白,声音低弱:“我叫花词,家中经商衰落,赔完银两后,那些人想杀人灭口。”


    叶瑶点点头,继续问道:“听你的口音有点不同,你是南疆人吗?”


    江肆微微颔首,算是默认。


    叶瑶见他面色愈发苍白,便不再多言,而是扶着轮椅将他送回客房。


    用膳时,叶瑶想到白日的事,忍不住开口问道:“师弟,你不觉得花词很可怜吗?”


    她只是随口和齐玉这么一提,根本没指望四师弟会说话。


    毕竟平日里四师弟少言寡语,性子冷淡,从不参与无谓的闲谈。


    久而久之,她已习惯独自絮絮叨叨,自言自语倒也能聊得开心。


    谁曾想,向来不说话的四师弟居然开了口。


    筷子在他指尖微微停顿,声音低沉冷淡:“不觉得。”


    叶瑶愣住,抬眼望向他,似乎不相信这话竟出自四师弟口中。


    顿了顿,她试图让他产生一丝怜悯之心,继续说道:“可是他再也无法动了”


    自从出山以来,她见过许多流离失所、命运悲苦的人。以前她总觉得自己已是这世间最不幸的,可现下方才明白,有一个健康的身体、平安活着,已是多么幸运之事。


    明明四师弟同她一样,第一次出山,可她为何感觉四师弟好像已经经历了很多,见怪不怪了?


    宋玉听罢,眼眸微转,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反问道:“手不是还能动么?”


    那双手,拉住师姐的衣袍时,可是半分不见迟钝,动作灵活得很。


    叶瑶闻言顿时语塞,嘴唇张开却不知该如何接话,只能盯着四师弟看了片刻。


    宋玉抬眼扫了她一眼,神色间满是不耐:“盯着我做甚?”


    未等叶瑶回话,宋玉继续说道:“无论出于什么理由,你以后不许盯着我,一秒也不行。”


    否则,师姐误会他了怎么办?


    叶瑶被他说得一噎,终于忍不住朝他翻了个白眼:“少自恋了!你怎么下个山坏毛病这么多!”


    许是觉得自己方才语气不太好,毕竟师姐说过要互相照顾,叶瑶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颇为无奈:“师弟,我记得你小时候说话可没这么毒呀”


    一月后,正巧碰上七夕节,街巷间处处张灯结彩,热闹无比。


    叶瑶坐在案几旁,望着外面熙攘的人群。


    宋玉整理完线索后,没一会儿便伏在案几上睡着了。


    叶瑶有些紧张,忍不住出声问道:“师弟,你觉得花词怎么样?”


    无人回应。


    “师弟,师弟!”她稍稍抬高声音。


    宋玉皱了皱眉,眼底疲惫,随即吐出几个字:“丑,一无是处。”


    “有这么差劲吗?”叶瑶嘀咕几句,狐疑地看了一眼宋玉,想到什么后,她面色一红,随后轻咳几声:“咳咳,既然我们都处理好了,那师弟早些歇息罢!”


    宋玉想到那一日,越想越气。


    他凭什么拉师姐的衣袖?


    困意瞬间全无,宋三公子起身,决定今日便去杀了那碍眼的人。


    晚时,月色朦胧,花灯如海,宋玉站在阁楼檐角,看着街巷动静。


    远处,一名小厮正推着花词缓缓离开客栈,随后停在街头的花铺前买了两束新鲜的花。


    “呵,就这点东西也好意思送给师姐。”宋玉唇角一扬,轻轻笑了一声。


    他静静看着小厮将花词推到一处小巷角落,待小厮离去后,宋玉指尖轻轻一口,佩剑已然出鞘。


    夜风吹过,他身形一闪,轻轻跃下阁楼,脚尖落地时没有声音。


    可是,还未等他抬剑出手,眼前的一幕却让他微微一愣——


    叶瑶好似早就待在此地,否则他不可能毫无察觉。


    而且,叶瑶和花词靠的极近,应该是抱在一起罢。


    “”宋玉收剑。


    可他依旧未曾放弃杀了花词这个念头,即便叶瑶在他身旁会有暴露身份的可能。


    叶瑶察觉到有人,抬眼看清是宋玉时,月色下,红润的脸颊顿时更加羞赧,她连忙向后退了几步,抬袖掩唇,轻咳了几声掩饰尴尬:“咳咳师弟,你怎么在这儿?”


    宋玉面色冷然,没有回答,目光却缓缓落在叶瑶与花词之间,眸中寒意未散。


    花词自然察觉到了宋玉方才那一瞬的杀意,他并未露出惧色,反而温润一笑,眼中似含深意。


    叶瑶见宋玉不语,回过神后,心中倒是不怎么慌乱。


    她自知方才那一幕已被他亲眼目睹,再如何隐瞒也是无用,随后叶瑶低下头,轻声道:“一言难尽总之,就是师弟看到的那样。”


    花词见状,露出一抹浅笑,随即取出另一束花,递向宋玉,声音温和:“夜已深,花铺的花早已卖完。我给齐公子也买了一束,如若公子不嫌弃,可将此花赠予心仪的女子。”


    宋玉闻言,眉头微挑,冷冷扫了他一眼,未作回应。


    花词似是看出了宋玉心中的冷意,微微俯身,背对着叶瑶,声音很低,却依然含笑:“公子与那位姑娘很是相配。”


    宋玉双眸微眯,未动声色,花词紧接着补了一句:“公子自知,我说的并非皮相,而是公子这个人。”


    花词将花束递出时,顺势将一个小瓷瓶放进宋玉的手中,动作自然。


    宋玉低头,感受到瓷瓶里是何物后,他眸色沉了沉,冷笑一声:“原来如此”


    他抬眸,终于正视起花词。


    “无论你是谁,又是何目的。”宋玉的声音缓缓落下,带着几分警告:“若敢伤及不该伤的人”


    花词微微一笑,似毫不在意他的威胁,从容答道:“公子放心。”


    待宋玉走后,叶瑶这才靠近花词,有些担心地问道:“你们方才怎么了?”


    花词轻轻摇了摇头:“公子或许只是有些担心你的安全。”


    随即,他慢慢转移话题:“毕竟阿瑶同我一个身份不明的人在一起”


    语罢,不等叶瑶继续问下去,花词抬眸,看着叶瑶,带着些许笑意:“阿瑶想不想接吻?”


    叶瑶闻言愣住,脸颊顿时染上一抹绯红,连耳尖都泛着热意。


    她万万没想到,花词竟会如此直白地问出这样的话,顿时连说话都有些磕绊:“你、你说什么?”


    花词不答,只是扶着轮椅缓缓站起身,动作有些吃力,却带着执意。


    他伸出双手,缓缓勾住叶瑶的脖颈,靠得极近:“阿瑶从未接过吻吗?”


    叶瑶微微侧头,羞得不敢直视他,心间涌上前所未有的慌乱。


    并非因为情爱,只是她从未与男子如此接近。


    她下意识地想后退,却担心花词会摔倒,最后只得抬手圈住他的腰肢,将他稳稳扶住。


    淡淡的花香从他身上飘来。


    “忘情第一步,便是多情。”花词低声笑了笑,带着些许蛊惑,慢慢朝她靠近


    后来,叶瑶与宋玉一同用膳时,脑海中不知为何又浮现了那夜的情景。


    她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犹豫着是否该将此事告知师姐。


    于是,叶瑶又自言自语道:“师弟,你觉得花词怎么样?”


    宋玉垂眸,语气淡淡:“还行,顺眼。”


    “”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花心师姐


    长街尽头,烟尘浮浮,梧清停步于不醉不休门前。


    不醉不休,素来不缺故事。


    近日坊间传闻,不醉不休此前新来了一位怜人,虽长相不过中上之姿,身段单薄,却引得来往大人物趋之若鹜,竟隐隐有取代花魁之势。


    阁楼内丝竹声不断,琵琶弦音被拨起,带着男女的轻声笑语,好生热闹。


    梧清垂下眼眸,继续回忆打探到的线索。


    传闻中,那位怜人之所以备受宠爱,皆因床技高超四字。无论如何难伺候的人,都能让他治得服服帖帖、流连忘返。


    梧清沉思片刻。


    大掌门早些年便提到了玉果,只不过当时大掌门并不着急取玉果。


    可如今大掌门却突然提及此事,还特意强调了大公子。


    想来这玉果与血影大公子息息相关。


    最近她亦注意到一位血影教的人也在找寻这所谓的大公子。


    有关事迹甚少,能被如此秘密找寻的世家长公子,又与玉果息息相关,想来离不开阶下囚三字


    梧清余光微微往旁边一瞥,注意到几名女子。


    据线人所言,有一名与之有关的大人物,今晚许会乔装打扮来到不醉不休饮酒,其人贪图美色,尤其喜


    好谈论床第之事。


    正思索间,一道轻佻的男声自旁传来,打断了梧清的思路。


    “大人怎的在门前站着不动?”


    梧清转头望去,只见一名身着浅蓝色薄裳的男子走来,眉眼生得极其勾人,笑意似酒,醉人三分。


    他快步上前,挽住梧清的胳膊,看着梧清,媚眼如丝:“可是远远瞧见了心上人,羞得不敢进去?”


    语罢,他轻甩手中的丝帕,缓缓拂过梧清的面容,带着一股淡淡的香气,似是香花酿成的芬芳,萦绕不散。


    梧清目光淡淡地扫过男子:“美人盛情难却,可惜在下今日未带多余银两。”


    这是实话,也是她为何久久不进的原因。


    以往都是同她人一起办事查案,自是不需要她自带银两。这些年来,她也并无用银两的地方,以因而没有随身携带银两的习惯。


    这不醉不休能在此地开业至今,想来也有些势力,如若她贸然潜入,反而更易打草惊蛇。


    闻言,那男子眼中浮起一丝笑意,媚态更浓,红唇微勾,带着几分挑逗。


    “银两?”他轻笑一声,整个人更是比方才柔若无骨,他缓缓地贴向梧清,手臂绕过她的脖颈,香气愈发浓烈:“奴家不要银两,只求与大人共度一夜。”


    他的唇缓缓贴近梧清的耳垂,吐息温热:“大人何时想来,奴家都可以等着。”


    他一眼便注意到这位女子与众不同,生得还如此好看。


    这不醉不休之所以鱼龙混杂,不仅有那些大人物可以花银两寻求刺激,还有只要里头的怜人愿意,甚至不收银两都有可能。


    梧清眼眸微垂,注意到他腰间的玉佩,随后看向男子,露出一抹浅笑。


    她伸手轻轻环住男子的腰身,指尖隔着薄薄的衣料,触碰到他的肌肤,动作虽轻,却如束缚般稳稳将他圈住。


    “既是如此,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男子微微挑眉,眼底笑意更深,似乎对梧清的反应颇为满意。


    一路前行,耳边的戏曲声渐渐清晰,台上之上歌唱悲欢离合,台下之人笑得逍遥快活。


    屋外夜色渐深,宋玉窝在锦被里,姿态乖巧,长睫微垂,唇角含笑,期待师姐回来后与她一同入眠。


    时间慢慢过去,宋玉眸中带着些许不安:“师姐今夜回来得比往常迟了些。”


    她,许是有什么事耽搁罢?


    可这檀香的味道,就在附近飘散开来,分明是她留下的


    半个时辰后,还不见梧清归来,宋玉坐不住了,猛地从床榻上起身。


    檀香的气息愈发明显,他一步步往前,直至停在不醉不休的大门前——


    宋玉微微一愣,直至确认后,目光突然变得幽怨起来。


    “师姐竟然真的来不醉不休。”


    他嘴角一动,似是想笑,可笑意未达眼底,反倒带了几分凉意。


    心中似有怒火在燃烧,胸口极闷,可他偏偏按捺着不悦,面上反而愈发平静。


    他慢慢垂眸,眸色逐渐暗沉,脑海中无数念头闪过。


    师姐欲念起时,按理说应该回来找他才对。


    还是说她内心还是比较介意卫文一事,所以才来此处?亦或者也有可能师姐嫌弃卫文这张脸生得不够俊美,这才来此处寻求更为刺激的


    他的目光掠过门口几个正在招揽客人的怜人,个个生得俊美无比,举手投足皆是媚态,就连立在一旁的,随意一笑,都比卫文貌美三分。


    宋玉的眸光瞬间沉了下去。


    他站在门前,衣袖随风微微扬起。


    “坏师姐”宋玉低声喃喃,指尖缓缓攥紧衣袖。


    别人都说,婚后若是厌倦了,妻主才会出去寻找他人。


    可她明明才要了他一次,怎就这么快去找别人了?


    难道是那一夜,他不如她之前遇到的男子?


    是他未能让她满意?


    宋三公子有些委屈。


    花心师姐


    想到这一可能,他眼中竟泛起了些许湿意。


    “既是如此……那便别怪我不客气了。”


    而在另一室内,梧清指尖一勾,将男子压在榻上。


    那人虽然神色迷离,却依旧不忘勾住她的肩头。


    衣衫凌乱,男子眉目半垂,眼中带着几分难掩情意,欲将唇覆在她一瞬——


    啪!  :


    男子身体一僵,下一刻竟彻底失去意识,晕倒了过去。


    他并非没有遇到过下药之人,只是未料到梧清竟会连自己都下,且气息把控极好,未让他察觉出异常。


    待男子晕过去后,梧清服下一枚药丸,凝息片刻后,她取下男子的玉佩,换上男子的衣裳,随意用一根簪子绾起头发,带上面纱后,竟一时之间让人分辨不出。


    梧清走向后院,一名男子神色匆匆迎面而来,与她擦肩而过。


    他脚步顿了顿,随后又转过身来,将她的袖口一把拉住。


    见状,梧清藏于袖中的短刃微微扬起。


    男子却未曾察觉危险,反倒笑得谄媚,手里拎着一袭新衣裳,连同一副面具,一并递给她。


    “换上罢,里头可是今夜的贵客。”


    梧清没有答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男子摸了摸鼻尖,笑着拉了拉她,恳求道:“好哥哥,怎么不说话?我有些不舒服,今日你替我应了可好?那人最喜生面孔,伺候得好了,赏赐自然少不了你的!”


    梧清沉默片刻,缓缓点了点头。


    男子转身离开时,露出一抹阴冷的笑意。


    谁人不知,那位大人物心狠手辣,玩死的人不计其数。


    据说,那些落入她手中的怜人,能活着走出不醉不休的,至今不过一人。


    而那人,便是上月刚来的新怜人——


    大家都以为一夜过后,他该死了罢,没想到他竟然活着,还逃出了不醉不休!


    灯影摇碎纱帘,春风绕散绮梦。贵人来此,或为一时风流,或为探听消息。


    梧清将令牌递给一旁候着的侍者,随后步入内室,绕过屏风,混入怜人们更衣的房间。


    更衣间内轻纱飘绕,空气中弥漫着浅浅的熏香味。怜人们坐于铜镜前描眉点唇,有些低头整理衣衫,丝毫未察觉到有人在暗中行事。


    梧清重新换上一袭青烟薄纱长裙,裙摆垂落,好似一名寻常前来寻欢的女客。


    打量片刻后,她从另一扇窗翻身而下,随后一脸常态地走向正厅宾客处。


    此地的贵客衣饰考究,言语间三分试探七分假笑。有人倚窗闲谈,有人执杯小酌,偶有低声耳语,话中多是江湖秘闻。


    梧清瞥了一眼,随意寻了个角落入座,缓缓执起酒盏,慢悠悠地轻抿一口。


    眼角余光扫过,她不动声色地将那些面庞一一记下,心中思索。


    正当梧清找寻一人身影时,一名女子缓步而来。


    女子随意地坐在她对面,抬手倒了一盏酒,眉毛微挑:“姑娘一人独酌,可是寻了谁的故事?”


    梧清微微一愣,随即轻笑:“故事自然不缺,只是难寻知趣之人。”


    对面女子轻笑一声,红唇微启,话语婉转:“若是知趣,倒也有不少人愿与姑娘共享。只是,不知姑娘喜欢听什么样的故事?世间事多种多样,但总归不过情爱二字。”


    梧清闻言,笑意更深。


    她知晓,这女子便是她要找的人。


    传言她行事低调,极擅刺探消息,尤其是爱好讨论男女之事。若能引她开口,便是此行的第一步。


    “情爱之事?”梧清漫不经心地转动着杯中酒液,轻声道:“不知姑娘最爱听哪一种?”


    那女子也不避讳,唇边的笑意更甚:“无非是些床第之趣,听来倒也有趣得紧。”


    见梧清不语,女子故意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揶揄:“比如那位血影教的长公子,听说一贯冷若冰霜,却在房中”


    她话锋一转,眼神中带着一丝试探:“不过,这等事,姑娘可有兴趣听?”


    梧清唇角微微上扬,掩住眼底的深意,轻轻抿了口酒:“正好,这类故事,我最喜欢听。”


    不知为何,许是多年对杀意极为敏感,梧清的目


    光不自觉落在了戏台上。


    红纱半垂,青烟袅袅,戏台上的怜人皆以面具遮面,袖中长扇轻摆,步步生韵。


    可梧清却忽觉有一道视线穿透面具,叫人莫名心间一紧。


    她手指微动,端起桌上青瓷酒盏,掩下眼中疑虑,却不自觉再次朝那台上望去。


    “姑娘可是认得台上之人?”苏曦自斟了一杯酒,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梧清回过神,淡淡一笑,轻轻摇头:“并无熟人。只是觉今日怜人的身段愈发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罢了。”


    苏曦闻言,轻笑着端起酒杯:“姑娘果然好眼力。怜人各有千秋,姿态自然不凡。”


    “姑娘此话,倒让我这‘常客’都生了几分妒意。看来,今日我苏曦,可真要寻得一段佳音了。”


    说罢,她举杯朝梧清轻轻一碰,唇角微扬:“既是佳音,怎能不共饮一杯?”


    梧清低笑,指尖轻握酒盏,举杯回敬。


    “姑娘若是有佳音相告,我自是洗耳恭听。”


    两杯清酒饮尽,不知不觉间,戏台上的曲调也渐至尾声。


    梧清抬眼再次看向台上,却见那戴着面具的怜人也正朝向她这边,给人一种目光幽幽的感觉。


    她莫不是醉了?


    “好一个曲终未散。”苏曦自然也注意到了那道目光,笑意不减:“看样子,姑娘这杯酒,怕是还未尽兴呢。”


    梧清回眸浅笑:“何妨?夜长路远,酒杯再添便是。”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不让我摘,是不想亲吗?……


    苏曦倚在案几边,姿势慵懒,手中玉杯轻摇,带着玩世不恭的笑意。


    “有意思。”她轻笑出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随后,她抬眸扫向对面坐着的梧清,轻轻弹了下杯身,开门见山问道:“你说说,你玩过几个了?”


    梧清闻言,唇角微扬,似笑非笑。


    她执起酒杯,先是低头嗅了嗅杯中的清酒,好似没有将苏曦的话放在心上。


    抿了一口后,梧清方才懒懒开口:“姑娘说笑了。若是以‘个’计,未免太过浅薄……”


    说至此处,她微微一顿,双眸瞥向苏曦,唇边笑意更深,带着些许挑衅:“要问,不如问‘玩死过几个’,姑娘以为如何?”


    此话一出,室内余人顿时安静下来,唯有苏曦轻笑出声。


    她掩唇一笑,笑声轻浅到逐渐放肆,甚至拍案而起。


    许是笑得太过,竟被呛了一口,她轻咳两声,眼角带着一丝泪光:“哎哟,好,好!果然对胃口!好久没碰见你这样的狂妄之人,真是有趣得紧!”


    待笑意稍平,她缓缓收回手,双手撑着下巴,整个人向前倾了几分:“来,仔细说说,你都是怎么玩的?细节,不必藏着掖着。”


    梧清也不躲闪,眸光直迎苏曦:“若是细说,恐怕要让姑娘耳朵发红了。”


    苏曦轻嗤一声,秀眉一挑,不屑道:“耳朵发红?苏某见多识广,倒想看看你能说出什么叫我害臊的话来!”


    梧清闻言,微微一笑,似无意间勾起荒唐往事般,轻轻一叹,看着酒影,声音轻缓,却字字惊人。


    “那群自诩风流的男子,总是以为靠力气就能占得上风,殊不知,他们才是棋局中的傀儡。最初,不过是指尖轻碰,若有似无的香气,再加上几声软语,便能让他们骨头都酥了。”


    梧清往后一靠,继续说道:“有些人,不过在颈间轻咬一口,便全身战栗。亦或者耳畔吹上一口气,就跪地求饶。至于那些不服气的,我偏偏喜欢慢慢磨,教他们再也不敢硬撑。一次次推开,一次次被引回,等他们意识到,已然连力气都没了,却还死死拽着我的袖子,哀求不要停。”


    “最妙的,还是他们一面失了魂魄般奉承讨好,一面却因羞辱而咬牙切齿。那种又想逃又离不开的模样,才是最好玩的。就好比”


    许是月色已晚,室内其他贵客早已携伴离去。戏台上的怜人散去,唯有一人,行过二人身旁时,脚步微顿,身形一倾,不偏不倚地倒在梧清怀中。


    见状,苏曦眉梢微挑,眼底隐隐浮上厌色。


    她冷哼一声,显然对这等直白而无趣的手段颇为不满,尤其是难得遇到有趣之人时被打断了对话。


    她一手撑案,指尖已然握住腰间软鞭,似是下一刻便要将这不知好歹的怜人当场教训。


    未等她动作,梧清却抬手轻轻一勾,稳稳地扶住了怀中之人:“就好比现在。”


    未及苏曦回神,梧清不知何时探入了那怜人宽松的袖袍之中,指尖带着几分凉意,缓缓滑过肌肤,动作娴熟。


    触及的瞬间,怀中那人身子猛地一颤,虽未挣脱,却本能地紧绷起来,反应敏感。


    梧清抬眸,目光扫过那人覆盖面容的薄薄银色面具,动作稍稍一顿,似是察觉了什么。


    指尖所触之处,肌肤细腻如羊脂白玉,微带暖意,腰肢的弧度更是恰到好处。


    许是办案多年,她对尺寸的掌控异常精准


    梧清眸色沉了沉。


    这个腰身及触感,唯有一人。


    指尖轻碰到腰头腰肢挂着的铃铛链条,发出的声音更显暧昧。


    苏曦见状,眉眼间尽是调侃之意。


    她将手中的酒杯摇了摇,低笑道:“看来你的床技果然了得,竟连这不醉不休的怜人,也被你摸得身躯轻颤,倒是教人好生羡慕。”


    言罢,她眼神微转,似是陷入了什么回忆,唇角轻轻勾起,却又带着几分遗憾,啧啧几声。


    她抬手执杯,再饮一口,缓缓感叹道:“这些年,我只遇过一人,能稍稍让我满意。可惜那人皮肤粗糙不堪,尤其是背上还有一条蜈蚣般的丑陋疤痕,着实让人败了兴致。”


    听到此处,梧清勾唇一笑,回复也开始敷衍起来,随口应道:“确实可惜。”


    苏曦正要再说什么,却不经意间瞥见梧清怀中怜人衣襟微敞,露出的锁骨白皙细腻,宛若羊脂玉般无暇。


    她目光停留此处,眼底的兴趣愈发浓烈。


    苏曦端起酒杯,又浅浅啜了一口,勾唇笑道:“看着倒是有趣得紧。不如这样,姑娘可否忍痛割爱?今晚便将怜人让与我玩上一玩。日后,咱们也算交个朋友。毕竟,这里交个朋友,可比其他地方值当多了,你说呢?”


    听得此话,面具之下,宋玉面色瞬间沉了下来。


    她还想玩他?找死!


    正当宋玉打算动作时,梧清却抬眸,瞥见苏曦那毫不掩饰的目光,正落在宋玉微微敞开的锁骨上。


    梧清缓缓从他的袖中抽回手,替怀中之人将衣襟整好,将那片若隐若现的肌肤彻底遮掩,语气慢慢,毫不客气地回绝道:“不好意思,我也想先玩。”


    听到此处,宋玉先前的怒火全然消散,藏在面具下的双眸霎时亮了几分,欣喜若狂。


    师姐想玩他!


    苏曦微微一愣,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她活到至今,还是头一回遇到有人敢这般干脆利落地拒绝她。


    不过,她倒也不恼,而是摇摇头,故作失望地叹息:“唉,本来还想同姑娘说更多细节。既然姑娘不肯交我这个朋友,那便就此作罢!”


    话音刚落,便见梧清突然动手,将怀中的宋玉轻轻一推,竟将他直直送到苏曦身旁。


    “既是如此,自是要忍痛割爱的。”


    知晓对方刻意提及此事,想来也是知道她的试探之意。


    这不醉不休,果然卧虎藏龙。


    “”


    一旁的宋玉瞪大双眼,瞥向梧清,心情复杂,又带着些许恼怒。


    师姐怎么变脸速度比他还快


    苏曦手腕轻转,将宋玉揽到身旁,唇边笑意更甚,悠悠说道:“那伤疤上,还有两颗痣。”


    语罢,苏曦朝着怜人的衣襟探去,可未等她触及衣料,便觉眼前之人动作迅猛,未及反应,甚至来不及感受到疼痛,就这么死了过去。


    顷刻间,七窍流血,可见手段极其阴险狠辣。


    梧清面色依旧毫无波动,甚至抬起双手,轻轻鼓掌,语气淡淡:“不愧是宋三公子,好手段。”


    面具之下,听得此话后的宋玉骤然一愣,原本已按捺下的情绪瞬间破防。


    他咬紧牙关,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修长的指节微微颤抖。


    那一刻,他心底的怒火甚至盖过了对梧清如何得知他身份的疑惑。


    “既知是我,还将我拱手让于她人。”


    话语刚落,他快步上前,逼近梧清,手腕一抬,毫不留情地将她按倒在身下。


    宋玉俯身靠近,诡异面具下,那双好看的丹凤眼全是隐忍的怒火。


    他的呼吸略显急促,声音低沉,似是用尽全力在压制内心的暴怒:“司法大人胆子倒是大得很,竟敢把我让给其他人”


    起初,若是她不知道,他还可以安慰自己,师姐只是不知晓他的身份,才会将他推给旁人。


    可她知道!她竟然知道!


    她明明要过他的身子,明明与他互换了定情信物,可此刻却毫不犹豫地将他拱手让出,仿佛他只是随手可以舍弃的一件玩物!


    他想同她要个解释,可身下之人眉眼依旧平静,甚至未见一丝愧意,反倒透着淡淡的冷漠,像是在无声嘲弄他的失态般。


    这一幕,更是让宋玉心中的怒火愈发失控。


    看着眼前心心念念之人,宋玉眸色一沉,心中愈发抽痛,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好想,杀了她


    宋玉看着梧清,心中一遍遍告诫自己:


    宋玉,你要冷静。


    师姐喜欢温润如玉的男子,喜欢清风朗月般的人。


    你要好好说话,不能让师姐看到你的坏脾气。


    要温顺,要保持在师姐心中的好形象


    他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心情。


    可当他再次开口时,那压抑的怒火还是泄露在每一个字中,彻底破防,直接揭露他伪装的温柔:“你是真的很想同我一起死,对不对?”


    将她弄成袖口随身携带的‘小师姐’罢。


    这样,她就可以时刻都在他的身旁,不会对他说出这些话。


    她会只爱他,眼里只有他。


    宋玉的手缓缓抬起,微微颤抖,向着梧清的脖颈伸去,好似想要扼住什么,亦或是确认什么。


    然而,梧清动作快他一步。


    就在他即将触及她肌肤的瞬间,梧清反手一扣,掐住了他的脖颈。


    宋玉呼吸一滞。


    熟悉的窒息感又来了


    不待他反应,梧清已将他压在身下。


    她单膝抵着他的胸口,力道不轻不重,足以让他动弹不得。


    一手掐住他脖颈的力道未减,另一只手已然抬起,指尖缓缓探向那张遮住他面容的面具。


    宋玉脸色隐在面具之下,见状,他撇过头,一言不语,明显不想让她摘。


    梧清看着他这副模样,眸色微沉,眼底掠过一丝嘲弄。


    她缓缓俯下身,并未勉强于他,而是靠近他的耳旁,轻声问道:“怎么?不让我摘,是不想亲吗?”


    看着他闹脾气的样子,她并未提起之前的事,而是继续说道:“我记得,宋三公子很喜欢我边嗯你,边亲你。”


    梧清说得缓慢,每一个字都故意加重尾音。


    指尖轻轻拂过他的面具边缘,却迟迟未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很有感觉,不是吗?”


    她的面色依旧清冷,神色漠然,说的话暧昧无比,可语气却愈发冷漠。


    “宋玉。”


    她低声唤他的名字。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你,没有牵我


    谁知,面具下,原本还怒气难平的宋三公子,在听了这话后,竟像是被什么触动了一般,面色一红。


    师姐怎么看着怪正经的,说话如此直白


    他微微低垂眼眸,眸中带着一层薄雾,顷刻间,耳根也烧得通红。


    宋玉的语气不似方才那般强硬,反倒轻软了不少,小声念道:“登徒子”


    想到什么后,他面色红润更甚。


    他确实很想、很想同师姐接吻。


    他好想师姐。


    好想师姐狠狠对他


    好想!


    沉默片刻后,那深深埋在心间的思念瞬间冲散怒火,他转过头,抿了抿唇,看着梧清,低声反抗道:“我不要在这里。”


    梧清眼中闪过一丝寒意,她实在没想明白宋三公子的目的究竟为何?


    不过,此时她显然已对他的言辞失去了耐心,手上的力道也不由重了几分。


    “咳咳咳”


    宋玉发出轻轻的喘息声。


    即便如此,他依旧一动不动,唇间未吐出半分怨言,任由梧清的手紧扣着他的喉间,亦无任何反抗之意。


    他看着她,好似就这么心甘情愿被她掐着,窒息感同心中的满足感相互融合,越是掐得紧,他的眼神便越发痴迷。


    许是动作过大,宋玉面上的银白薄具缓缓滑落。


    他的五官本就美得近乎妖冶,狭长的丹凤眼眸微微上挑,眼尾似被朱砂轻点,此刻长睫上还带着被雾气浸湿的清泪,让人一见便心生怜惜。


    身下之人鼻梁高挺,唇瓣嫣红,俊美如玉


    许是她加重力道的缘故,他的喘息声更加急促,白皙的面庞因喘息而染上一层淡淡的绯红,双眼逐渐迷离


    梧清微微一愣,此刻她不得不承认,宋玉的皮相很好看。


    好看到,看着他的面容时,能忍住不将他杀了。


    片刻后,她终于松开了手,垂眸看着他大口喘息的模样,声音一如既往冷淡:“三公子想在何处?”


    宋玉抬眼看着她,待喘息逐渐平复后,他伸手握住她方才松开的手,将她的双手再次放到自己的脖颈处,面色红润,带些羞意,低声答道:“金阙台。”


    “”


    金阙台是专为达官贵人所设的奢华之所,非有权即有钱,若要入住,最便宜的一夜亦要耗费千两白银。


    宋玉自然也注意到梧清没有回话。


    他心中好不容易散去的怒气又再度涌了上来,那双带着羞意的眸子此刻又再次覆上怒意,瞪了瞪眼前一言不发的负心人。


    “司法大人是不清楚自己现下压的男子是谁吗?!”


    与先前因害羞方而低语不同,他的声音微微扬起,带着恼羞成怒的质问,声音微微颤抖。


    “你以为我是谁?是你在外随意捡来、随意碰、随意践踏的庸人吗?!”


    他语气越发急促,似是气极了,眼眸开始泛红:“我可是玉楼阁的宋三公子”


    说到此处,他挺直了腰身,带着倔强:“你知道有多少人黄金万两求见我一面都难吗?而你倒好”


    那双漂亮的眸子微微上挑,红晕爬上了眼尾,分明藏着很大的委屈。


    他说着,声音里开始带着哽咽般的颤抖。


    他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索性开始不停念叨。


    “我可是宋三公子啊!你到底知不知道,多少人想珍我、爱我、敬我如明珠般!可你呢”


    似是不解气,他微微撑起身子,轻轻咬了一口她的手腕,力道不重,似在撒娇,可语气却带着不易察觉的委屈:“你是觉得我只配在这些低贱之地行房事吗?”


    梧清听着耳边那断断续续的抱怨和控诉,素来冷淡的眸子微微一动。


    她看着眼前气得发颤的宋玉,忽而俯身,低头吻了吻他微微抿起的唇角。


    宋玉顿时失声,那双本在控诉的眸子蓦地睁大,像是被这突然的亲昵打乱了阵脚。


    趁他安静下来,梧清这才直起身,淡声开口解释道:“此次出行没带这么多银子。”


    稍作停顿,她又补充道:“现下府中积蓄好像也没这么多。”


    她本职司法,只不过凤宴喜欢让她去当他的贴身护卫,他亦说过缺银两时可以去寻他,可她在京中开销本就不大,因而她从未想过银两的问题。


    宋玉愣了一瞬,眸中的羞怒未散,他冷笑一声,眼尾的红意越发重,学着梧清那淡然的语调重复了一遍:“现下府中积蓄没这么多”


    随即,他语调一


    转,抬眸看着她,冷哼一声:“经常收留男子的司法大人居然说没这么多积蓄,你当我是傻子吗?骗子!”


    他嘴里嘀嘀咕咕,语中醋意越发变大,最后一声“骗子”几乎像赌气般从唇中溢出。


    随后,他扭过头去,嘴巴微抿,似在赌气,又不敢大肆发作,只得冷声道:“那你自己想办法!反正我不可能这么随便就让你上的。”


    他停顿一下,又回过头来狠狠瞪了她一眼,抬高下巴,再次提醒道:“我可是宋三公子!”


    “是要被珍之爱之的宋玉!”


    “”


    梧清并未多言,而是替他拢紧衣裳后,慢慢起身。


    见状,宋玉心下一慌,急忙起身:“你要去哪儿?”


    他目光紧紧追随着梧清,看到梧清有意朝着门外走去时,宋玉终于顾不得其他,连忙伸手拉住她的衣袖,声音微微拔高:“你不许走!”


    看着她背对着他的身影,宋玉眼眸渐渐红了起来。


    “你要去找谁?”


    “你又要把我自己一个人丢在榻上,对吗?”


    许是难过到了极点,他的心旁跳得愈发厉害,每一下都被狠狠揪紧。


    负心人


    她怎么可以这么对他?


    怎能一次又一次将他丢下


    宋玉双眸逐渐赤红,袖中的蛊虫慢慢爬出。


    一起死罢。


    他垂下眼眸,眼中带着偏执的疯狂。


    一起死,她就不会去找他人了


    就在他几乎失控的一瞬,梧清终于缓缓转过身来。


    她看着他扯着她的袖角,手微微颤抖着,青丝散落,叫人看不清面容,较之先前的疯狂,现下竟格外安静。


    “改日罢,今日真的没带够。”


    语罢,她微微弯身,轻吻他额间,继续解释道:“没去找谁,回旁边驿馆歇息。那一处环境比此地恶劣不少,三公子这般洁净之人,恐不便踏入。”


    宋玉一愣,袖中蛊虫又慢慢爬回他的袖中。


    师姐说,像他这般干净的人,不能踏入污泥之地。


    宋玉眸色闪了闪,面色阴沉逐渐淡去。


    师姐一定是在乎他的!


    他半跪着,低着头,沉默片刻后,慢慢挪动身体靠近她,随后双臂紧紧环上她的腰身。


    “那这次我出,你先欠着,日后要给我回礼。”


    他轻咳几声,许是觉得自己说的话过于孟浪,面色又开始红润起来,乖顺无比地扯了扯她的袖袍,生怕她拒绝。


    想到她方才说府中积蓄不足,宋玉低声补充了一句:“不用很贵重,礼轻情意重。你只要记得回礼就好。”


    与其说是记得回礼,倒不如说是心中要记着他。


    梧清本是打算回绝的。


    她微微侧身,唇瓣微启,正欲出声,眼角却不经意间撇到了宋玉。


    只见他半跪在地,面色红润,单薄的衣衫松散滑落,露出一截香肩。


    梧清微微一愣,那向来的冷意竟被这一幕轻轻撩拨,那股情欲亦有些蠢蠢欲动的苗头。


    她眼神轻闪,指尖微动,自知已将目光在他身上多停留了一瞬。


    算算时辰,也差不多该到了罢。


    片刻后,梧清回道:“好。”


    语罢,梧清看了眼周围,正欲向前,却感受到手中力道变紧。


    他垂着眼,又开始慌乱起来:“你不要离开我”


    “没有。”梧清微微一顿,眸光转向倒在一旁的苏曦,继续解释道:“三公子稍等片刻,我处理一下。”


    “好。”


    宋玉松开手,乖乖在一旁等着她。


    亲眼见到师姐的处理手段时,宋玉眸中的光芒愈发灼热,带着亮色,异常兴奋。


    许是过于激动,他忍不住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出声提醒道:“此处,这么处理时,会更好”


    他看着梧清的手,忍不住开始幻想有朝一日师姐处理他时。


    当然,他宋玉,自然是要拥有与旁人不同的处理方式。


    想到此处,宋玉开始暗示他的喜好,握住梧清的手微微移动,声音放得极轻:“这里”


    他抬眸看向梧清,似在引导,想要解释更多时,却见梧清一言不语,目带冷意,瞥了他一眼。


    见状,似被戳破了小心思般,宋玉无辜地眨了眨双眸。


    随后,他低下头,小心翼翼地收回手,半膝跪下,老老实实且乖顺地守在一旁,默不作声,好似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待梧清处理完后,放才抬眸看了一眼宋三公子:“走罢。”


    她起身,抬步向前,可往前走了三步,却见身后之人还未动作。


    梧清停下,转头看向身后。


    宋玉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梧清有些疑惑地问道:“不想了吗?”


    宋玉抬眸,先是回应她的问题,轻轻应了一声:“想。”


    停顿片刻,他垂下双眸,声音很低,很认真地提出自己的诉求:“你,没有牵我。”


    没有牵他的话,他自然是走不动的。


    第25章 “宋三公子属狗?”“汪!”……


    梧清看了一眼宋三公子,好奇地问道:“没有牵你,你就不能动了吗?”


    宋玉闻言抬眸,看着眼前师姐面色一脸疑惑,方才点了点头,眼中毫无戏虐,很认真地回答道:“嗯,就不能动了。”


    他原以为师姐会直接转身就走,可没想到梧清在听了他的答复后,竟走向他,二话不说,牵起他的手


    “走罢。”


    那一瞬,宋玉的呼吸竟微微一滞,眸光紧紧看着师姐的手腕,上面还有他留下的浅浅牙印


    伴随着掌心传来的温热,宋玉不由地低垂眼眸,睫毛轻颤,整个人好似更加乖顺了几分。


    见他动作慢了半拍,梧清问道:“还不走吗?”


    宋玉这才回过神来,收紧手上力气,语气中带着掩盖不住的笑意:“走~”


    一路上,宋玉跟在梧清身后,一直看着二人交握的双手。


    这样简简单单的触碰,也能让他感到如此满足。


    可他好像,越来越贪心了


    这该如何是好?


    起初,他只想师姐牵他,那是他心中最卑微的祈求。


    可师姐牵了他之后,他竟想要得更多。


    他想同师姐,如恋人、夫妻般,十指相扣。


    这么想后,他的大拇指竟不受控制般,慢慢轻点梧清的指尖,似无意间的撩拨。


    随后,他小心翼翼地抬眸观察梧清的面色,见她依旧无任何变化后,方才大胆一些,中指与无名指缓缓从指尖缝隙中穿插而过,最后十指紧扣


    寒风未凉,明月高挂,天地之间,唯有他和他的心跳声,同他心爱之人交缠。


    他忍不住加重力道,紧紧、狠狠地扣住她的手,不让她挣脱,好似想将她融进血肉般。


    那触感,是他此生唯一的寄托,也是他无法割舍的执念。


    风过古寺,木鱼声隐隐传来,声及耳畔时,他忍不住小停片刻,抬头望了一眼青墙间悬挂的烛光。


    他一向不信神佛,亦不求轮回,只觉那些虚无缥缈的存在不过是人心自我慰籍罢。


    而此刻,他微微低头,忍不住祈愿。


    是慈悲仙佛也好,是鬼魅索命也罢,他宋玉,愿以血肉为祭,以灵魂为报,换取能停留在她的身侧。


    哪怕永生再无轮回。


    刚踏进金阙台的厢房时,在梧清掩好房门的一瞬,宋玉从她身后抱住她,随后微微俯身,在梧清侧过脸时,覆上她的唇。


    宋玉闭着眼,动作缓慢、虔诚。


    师姐的唇,好软


    他无数次在午夜梦回触及的爱人,此刻,竟真真实实地被他拥在怀中。


    他一寸一寸地描绘她的唇形,唇齿轻触间,无尽的情意忍不住翻腾,却又被他强行压制,只敢小心翼翼地触碰、感受。


    即便如此,他依旧感到不安。


    他害怕这一刻太过短暂,害怕她会厌恶他的偏执、痴


    狂。


    他的爱人,会愿意接受他的供奉吗?


    就像这样,一点、一点的,从外到内。


    他的舌尖轻轻探出,在触及她的那一瞬,身体竟忍不住颤抖,似被贪念吞噬。


    他缓缓睁开眼,却见梧清未曾闭目。


    她的眼中,没有羞怯,只是带着欲念的审视,直直看着他。


    他方才,美吗?


    他可以对师姐说,他爱她吗?


    下一瞬,梧清直接将他推倒在榻上。


    宋玉愣了愣,面色红润,微微喘息。


    她俯身压下,双手按住他的手腕,将他的双手扣在头顶,毫不留情地禁锢住他。


    宋玉喉结滚动,眸中欲念更深,他还以为梧清要对他施以一些‘特殊’手段。


    担心师姐会因不忍而手下留情,他忍不住开口提醒道:“我很耐嗯的,你可以使出你的全部力气。”


    话语刚落,他便感到耳根一阵灼烧,好热


    梧清捏了捏他的脸,随后缓缓俯身。


    宋玉的脸微微一红,抬眸看着她贴近的身影。


    她的发丝顺着动作垂落而下,轻轻拂过他的鼻尖和面容,撩起一阵阵微痒的酥麻感。


    师姐,要开始了


    忍不住闭上双眸的瞬间,就见身上之人的声音在近在咫尺处响起,带着若有所思的平静,开口问道:“你在南疆有身份吗?为何能入这间厢房?”


    目光扫过这间极尽奢华的厢房,精雕梨木、鎏金屏风。这并非寻常富贵人家可享之地,只有在南疆有权有势之人,方可轻易入住。


    “”


    宋玉睁开眼,抿抿唇,瞪了瞪梧清。


    谁家女子在关键时刻,竟像在审犯人般盘问


    若换作旁人,早都心猿意马,如何冷静自持?更何况还是面对他这么一个貌美如草、仙姿玉色的俊美男子!


    也就师姐能忍住了罢?


    宋玉有些不甘心地再次咬了咬她的手腕,舌尖掠过她的肌肤,带着惩罚意味。


    师姐的手段,确实有够‘独特’的。


    宋玉松口后,微微挺身,衣衫被扯得有些凌乱,他看着梧清,缓缓说道:“正好,我也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不等梧清应声,他的眸光灼热起来,缓缓将问题抛出:“你可以教教我”


    “如何伺候你吗?”


    他低下头,唇轻贴梧清的唇瓣,舌尖若有似无地掠过,带着刻意勾引,撩拨她的理智。


    梧清眸色微动,半晌,她淡淡开口:“可以。”


    听到这二字,宋玉唇边勾起浅浅的弧度,低声实诚地答道:“有。”


    “什么身份?”梧清继续追问。


    宋玉唇边笑意更深,他眸光微转,缓缓抬手,顺势勾住她的脖子。


    他靠得更近,温热的气息在她耳边缠绕,声音有些沙哑:“司法大人,这是第二个问题。”


    他垂下眼眸,眼中带着一丝无辜:“司法大人确定要在这种时候,继续审问我吗?”


    梧清一时无言,并未继续追问,显然无意与他继续纠缠这个话题。


    宋玉见状,耳尖微红,那抹羞意又再次涌上,声音微微发颤:“那”


    “现在,你可以教我了吗?”


    梧清亦学他勾唇一笑,无辜地看着他:“宋三公子,这也是第二个问题。”


    “”


    宋玉愣了片刻,随即又瞪了她一眼,可又拿她没办法,只好狠狠地在她颈间咬了一口,却又小心控制力度,不让她疼得过分。


    “坏人,就知道欺负我”


    梧清缓缓俯下身来,微凉的指尖滑过他的面容,顺着他的眉骨、鼻梁一路下探,指腹细细描摹他的轮廓,最终在他的下巴处停留。


    被她这般直勾勾地注视着,宋玉面容染上薄红,难得害羞到似无处遁形般试图移开眼眸,却被她紧紧按住。


    她离得很近很近,近到他能闻到她身上那股淡淡的青竹香,混合着他衣衫上的檀香。


    她的唇忽然贴近,轻轻擦过他的脸颊,一路向下,最终在他的唇角停住。


    唇瓣几乎相贴,却仍留一线距离,唯剩彼此温热的吐息相互交融。


    随后,她的手慢慢探入他的发间,指尖轻轻缠绕住他的发丝,微微收紧,好似要将他按在自己掌控之下。


    与此同时,她的唇终是轻轻覆盖上他的。


    宋玉的手不由自主抬起,试探着握住她的肩膀,而她似乎并未拒绝,反而加深了这个吻。


    唇齿间的触碰,似初雪融化于春水之中,带着清浅凉意,却又在触碰到彼此时,一点点被欲望燃上炙热。


    宋玉呼吸逐渐紊乱,终是忍不住低低喘息一声。


    她的指尖无意间滑过他的脖颈,带动身下之人轻微战栗。


    宋玉微微用力将她拉向自己,两人之间的距离被彻底抹去,唇齿间的交缠愈发深沉,毫无退路。


    夜色似旧年藏酿的陈酒,醇厚浓烈,将所有不安一一溶解,只剩缠绵情意。


    风声渐停,帷幔低垂。


    他的手臂紧紧环住她,微微低头,将脸庞埋在她的颈侧,眸中带着餍足的笑意。


    宋玉轻啄她的脖颈,感受到她并未抗拒后,眸光深了几分,唇上的动作也逐渐加深,带着掠夺。


    在颈间,他缓缓用力,轻轻吸吮,直到留下一个深深的印记。


    那印记带着他的气息,宣告占有。


    “我还要”宋玉声音低哑,压抑不住心中的渴望。


    话语刚落,梧清再次低头吻向他。


    欲念如腾云般再度升起,似要将他送至九天之巅,又像要将他拖至无尽深渊。


    他的喘息愈发急促,终是忍不住,将一切尊严抛开,露出原本最卑微的模样,声音颤抖,带着哀求。


    “求你让我成为你完全的私有物。”


    “一分一寸地占有我,给我打上只属于你的印记。”


    他的手缓缓抬起,与她十指紧扣:“求你,接受我的供奉。”


    “只接受我一人的供奉,无论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他的眼眸逐渐湿润,带着喘息。


    求,春风浮梦,明月垂怜。


    求,山川应念,星辉共眠。


    “我还想”


    “我要”


    天色渐渐亮起,将夜梦拉入现实。


    梧清终是忍不住问道:“你有瘾?”


    许是次数过多,他不似刚开始时矜持害羞,虽此刻面带红润,却依旧直视她,挑衅道:“你不行了?”


    “”


    宋玉微微用力,将她压在身下:“那让我服侍你,好不好?”


    梧清轻声说道:“时辰到了,我还有事。”


    宋玉懒懒地半倚着,眼尾微微上挑。


    他抬起手,修长的指尖挑起一缕她的发丝,绕在指间来回拨弄。


    随后,他俯身靠近,指尖轻轻拂过她的心口,发丝随之扫过。


    “有什么事,比我还重要?”


    许是被滋润了一夜的缘故,宋三公子此刻眉眼间更添几分娇润,唇角微红。


    梧清垂眸不答,片刻后目光撇向窗外,听到几声鸟鸣后,才淡淡地开口:“练剑,用早膳。”


    “”


    宋三公子被这般回答噎住,瞪了瞪她,明显不满。


    他心中来气,不再多言,身体前倾,作势便要朝她咬去。


    谁料,这一次竟被梧清捏住脸颊,不让他咬。


    “宋三公子属狗?这么爱咬人。”


    宋玉眨了眨眼,他低低地笑了一声,声音压得极低。


    而后缓缓靠近,在她耳畔轻声说道:“汪。”


    “可以咬了吗?司法大人。”


    “”


    梧清起身


    走向一旁,将衣裳穿好。


    宋玉眸光紧紧跟随,看到她颈间的咬痕与红印后,他眼底笑意更深,露出一抹心满意足的得意。


    待梧清提剑离去,他才懒懒地翻身起身,随手披上一件薄纱,走到铜镜前。


    他的身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印记。


    他微微敞开衣襟,抬手轻轻触上那些印记,唇角缓缓勾起。


    第26章 “不行”“男女授受不亲”……


    梧清回来时,未见到宋玉身影,许是早早便离开。


    她微微挑挑眉,也许,回到遗溪谷,‘他’多半又会出现了罢。


    与此同时,在遗溪谷驿站,叶瑶手提一蓝药草,正巧经过四师弟身侧时,她忍不住停下脚步,有所察觉。


    四师弟今日有点不一样。


    他唇角勾起,双眸含笑,更离谱的是,嘴里还时不时哼唱几句,一看便是心情极佳。


    叶瑶有些疑惑,问道:“师弟,你可是找到杀害二师兄的人了?”


    宋玉小抿一口清茶,许是过于高兴的缘故,忍不住回道:“我为何要找?本就是——”


    我杀的。


    话至此处,宋玉缓过神来,未将那三字说出口。


    “本就是什么?”叶瑶有些好奇。


    宋玉低头,继续把弄手中的骰子,淡声回道:“本就是意外罢了。”


    叶瑶张口欲言,抬眸时忽然瞥见远处梧清的身影,眸中顿时一亮,提起裙摆小跑上前:“师姐!”


    宋玉立刻抬起头,看向梧清。


    梧清的目光淡淡扫过宋玉,片刻后转向叶瑶。


    宋三公子不知为何,感觉脊背有些发凉。


    总感觉今日师姐看他,与平日里有些不一样


    梧清稍稍低头,注意到叶瑶手中提着一篮药草后,问道:“受伤了?”


    叶瑶连忙摇头:“没有!这是给花词用的。”


    梧清有些疑惑:“花词是谁?”


    叶瑶面色一红,眸光略带羞赧地低垂下来:“就是那一天救下的男子,他叫花词。”


    梧清微微颔首,沉思片刻。


    那天在驿馆救下的男子


    照理来说,那人气息清润,并无明显血腥之气,说明他当日并没有受重伤。可若是寻常外伤,又怎会拖至今日仍未痊愈?


    梧清的目光重新落回叶瑶手中的那一篮药草上,细细辨别。


    紫草、黄连、土茯苓


    这些药材的功效并非单纯的止血解毒,反倒更适用于调理气血、缓解旧疾。


    更何况,还有几味罕见的异草,她一时竟难以辨认。


    如此推测,那男子的伤势极可能是难以治愈的旧创,不致性命之忧,却易复发反噬,极难根治。


    梧清的目光再次抬起,重新落在叶瑶脸上。


    只见她低眉捣药,神情专注,那捣碎草药的手法流畅且极为讲究,显然已是熟稔非常。


    那一日的男子,身形削瘦,眉目间虽不见惊艳之姿,却带着几分清俊之意。


    他的出现,恰与那不醉不休中传得沸沸扬扬的“失踪怜人”时日相符。


    只是据传,那怜人虽瘦骨嶙峋,但身躯健全。而这位名唤花词的男子,当日却坐于轮椅之上,双腿被厚毯掩盖,不堪风寒。


    梧清垂眸,指尖轻捻起一株紫草,碧色的茎叶在指间微微晃动。


    或许,那不过是一场伪装罢了。


    伪装得如同那个人一般


    念及至此,她眸光轻抬,正见‘齐玉’缓步而来。


    宋玉的目光与梧清的冷意撞上时,他的脚步不由一顿。


    宋玉心头微颤,脑中掠过些许不安的念头。


    他低头一想,许是自己方才忘了与师姐打招呼的缘故罢?


    如此想着,他嘴角弯起一抹讨巧的笑意,扬起手朝梧清晃了晃:“师姐好。”


    梧清垂眸,将目光从宋玉身上移开,随后对叶瑶说道:“今日我来罢。”


    叶瑶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将手中捣好的药物递上。


    梧清尚未伸手接过,一只手却突然横插而入,将那药物硬生生抢了过去。


    “不行!”宋玉抢过药材,声音有些急。


    叶瑶怔一愣,目光从空空的手心转向宋玉,眨了眨眼,不解地问道:“四师弟,送个药而已,你为何如此大惊小怪?”


    宋玉看向梧清:“男女授受不亲。”


    “哦?”叶瑶挑了挑眉:“照四师弟这么说,难道我就不是女子了吗?”


    宋玉瞪了她一眼,极为不耐:“你是不是关我”


    想到梧清还在此处,他是万万不能说粗话的。


    他轻咳一声:“自己救回来的人,自己要学会对他们负责。我们本就有任务在身,难道你日后救一个,我们就需要管一个吗?况且,换药这种事,怎能随意托付旁人?你知不知道,被救回来的人若是得知你如此‘随意’将他们托付于人,心里会有多难过!”


    他的语气越说越重,眼尾还不忘瞟了梧清一眼,略有深意。


    梧清站在一旁,轻轻叹了一口气,伸手按了按额角。


    不过,仔细想想,宋玉的话也并非全无道理。


    以往替那人换药的向来是叶瑶,如今突然换作她出手,难免显得有些突兀。


    若是那名为“花词”的男子察觉有异,心生疑虑,甚至滋生寻死之念,那便不止徒增麻烦,届时恐连玉果的线索也极有可能中断。


    梧清打断二人唇枪舌剑般的争执,沉声问道:“你同他关系如何?”


    这一问,顿时让叶瑶整个人僵住。


    她一向爽利的性子,此刻竟显出几分不自在,目光四下游移,不敢与梧清对视。


    片刻后,她低声回道:“普普通朋友。”


    宋玉闻言,嘴角轻扬:“从那一日接吻到现在,还是普通朋友?”


    “”


    叶瑶脸色涨红,恼羞成怒地一脚踩向师弟的脚背。


    叶瑶抬眸看向梧清,眼中带着几分无措,欲辩未辩。


    “无妨。确保安全的情况下,如何开心便如何做罢。”梧清伸手从宋玉手中将药材拿回,顺势递给叶瑶。


    叶瑶愣了一瞬,抿唇接过药材,低头时脸上的红晕尚未褪去,心中却稍稍静下了几分。


    她隐约意识到,师姐并非无缘无故插手此事,想来其中定有缘由。


    她看向梧清,声音压低几分:“师姐,你怀疑他?”


    梧清点了点头:“给他上药时,注意他的后背,看看是否有形如蜈蚣的伤痕,那伤痕附近,可有两颗紧挨的痣。”


    “我会在屋外等候。若有任何异样,立刻出声,我会立刻进去。”


    叶瑶点点头,神色开始凝重起来,竟感到手中的药材也比平日里重上些许。


    她走到花词的房门中,有些犹豫。


    花词腿脚不便,曾与她说过,若是有事无需敲门,可直接进入。


    她回头看了梧清一眼。梧清站在不远处,身形笔直。


    叶瑶深吸一口气,心中略定,抬手敲了三下门:“花词,我进去了。”


    屋内没有回应。


    叶瑶稍稍一愣,犹豫片刻后,缓缓推开门。


    门轴发出一声轻响,将屋内的氤氲雾气也一并释放了出来。


    浴房的方向,蒸腾热气弥漫开来,将视线模糊了几分。那清淡的水汽中,隐约带着些许草木的香气。


    叶瑶目光无意间掠向浴房,顿时明白了缘由。


    他在沐浴。


    羞意迅速攀上她的耳根与脸颊,推门的动作定在半空,叶瑶不由得后退半步,竟有些不知所措。


    进,还是不进?


    许是门轻轻开合时带来一阵凉意,花词的声音带着几分温润:“是阿瑶吗?我还在沐浴,可否劳烦你将草药放在桌上即可?”


    叶瑶闻言,脚步微顿,握着药材的手不由得更紧了一分。她犹豫片刻,抬眸再次望向屋外的梧清。


    师姐依旧站在原地,倒是站在梧清身后的师弟,竟从怀中


    取出一张薄薄的字条,动作轻巧地将其展开,明晃晃地对着叶瑶。


    上面分明写着:沐浴是一个难得的好机会,直接冲进去看,为了师姐,在所不惜!


    梧清看到叶瑶频频看向身后,有些好奇转身时,宋玉迅速将字条收好,满脸无辜。


    “阿瑶?”花词的声音再次传来。


    叶瑶紧握双拳,将门掩上的刹那,擦了擦额间的冷汗,深呼几口气后,应声道:“来了。”


    以往叶瑶都是放下药材后便离去,可今日,花词听到叶瑶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似要走进浴房,他出声提醒道:“是阿瑶吗?劳烦将药材放下即可,待会侍从会替我上药。”


    叶瑶的步伐一顿,轻声开口:“花词,今日我来帮你上药吧?泡在水里太久,对伤势也不好。”


    他靠在浴桶边缘,眸光微敛,指尖轻触着水面:“阿瑶,不必如此麻烦。”


    他语调依旧温和,微微带着些许疏离:“待会侍从会来处理,这点小事,你无需操心。”


    想到那背后交错的伤痕,他的喉间隐隐发涩。


    那些伤口早已习惯被人窥视,却依旧像烙印般深深扎在他心底。


    他的身体,苍白、瘦削,如烂泥般丑陋。


    叶瑶继续说道:“他不知何时回来,还是我先帮你换药好了。”


    浴桶中的身影微微一动,伴随着水声传来一声低笑,那笑声温润却透着一丝凉薄:“阿瑶,你接吻都会害羞,如今竟还想帮我上药你,确定吗?”


    叶瑶愣住,脸上的红晕瞬间蔓延到了耳根。她攥紧了衣袖,垂下的睫毛微微颤动,半晌后才说道:“确定。”


    花词静默了片刻,心底深处泛起一抹自嘲:看罢,看他腐朽、脏污的身躯。怕是看过之后,连她这份单纯的善意,也会消弭于无形罢。


    “好,那便有劳阿瑶。”


    叶瑶犹豫地走近浴桶,水汽扑面而来,带着些许清冷的湿意,却让她的脸颊更热了几分。


    浴桶中的花词半倚着边缘,黑发散落,浸在水中。


    “劳烦你扶我起来罢。”花词的声音缓缓传来。


    叶瑶脸上的温度几乎要烧灼起来。


    她迟迟未动,僵在原地,不知是该转身离开,还是该硬着头皮上前。


    “怎么,不敢了?”花词轻笑一声:“若实在不行,还是等侍从回来吧。”


    叶瑶摇摇头,心中不断鼓励自己大局为重!


    她咬牙闭上眼睛,走到花词身旁,试探着伸出手去扶他。


    花词看她紧闭双眸,紧张到指尖有些颤抖后,微微勾唇,带着湿意、温热的指尖触碰上她。


    “阿瑶可知,在我们南疆,女子要是看了男子的肌肤,是要对他们负责的。”


    提到负责二字,叶瑶亦想到师弟说的,要对自己捡回去的人负责。


    她点点头。


    闭着眼睛扶人的后果就是手未扶稳,紧接着花词滑了一下,叶瑶下意识睁开眼,急忙抓住他的手臂,两人却因重心不稳双双倒下。


    伴随着一声闷响,叶瑶整个人跌在了花词的身上。


    水珠从他的发间滑落,打湿了她的衣袖。


    叶瑶脸上的红晕瞬间蔓延到了脖颈,她慌乱地撑起身,却因手滑了一下又跌回去。


    这一次,她的手不小心触碰到了他的肩膀,触感有些凉,且瘦削,倒像是握住了一块冰凉的硬石。


    “好瘦……”


    她在心里暗自惊叹,许是过于枯瘦的缘故,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他的锁骨上,再往下,便是嶙峋的肋骨,骨骼的起伏让他看上去比她想象中更加瘦弱。


    可当她的目光再往下一点时,整个人僵住了。


    那处,与他瘦弱的身体极不相称


    第27章 “嫁妻随妻”“他很好养的”……


    叶瑶的脑袋“嗡”地一声,仿佛有什么瞬间炸开。


    她手忙脚乱地站起身,却因动作太急险些再次滑倒。


    花词见状,嘴角扬起一抹淡笑,低声道:“阿瑶,你确定能稳稳扶起我吗?”


    他的语气里听不出一丝责怪,反倒像是在开玩笑,可越是如此,叶瑶的心越是慌乱。


    她低头看着地面,不敢抬头对视,只能硬着头皮扶起他,将他从浴桶中拉出。


    花词任由她动作,目光却始终落在她脸上,看到她红透的耳根和微微颤抖的手指时,心中一片平静。


    她果然什么都不懂……


    换衣时,他低声说道:“阿瑶不必慌张,我早已习惯了被人这样打量。看过的,多你一人,也不少你一人。”


    叶瑶的动作一顿,抬眸看向他,却对上了他那双藏着冷漠的双眼。


    “我不是那个意思”叶瑶轻声解释,垂下头继续为他披衣。


    她眼眸想看向背后,却发现被他披散的发丝遮住。


    待他穿好衣衫后,叶瑶才将他的青丝盘起,开始替他上药。


    亲眼看到时,叶瑶心下一惊,只见花词的后背一片惨不忍睹。


    形似蜈蚣的疤痕将每一寸肌肤吞噬殆尽,那些伤口新旧叠加,有的早已结痂,有的却泛着血色,好似稍微一用力便会裂开。


    感受到她手中一顿,花词笑道:“一定很令人作呕吧。”


    “这些,是谁”叶瑶忍不住问出口。


    他却只是淡淡笑了笑:“过去的事了,问了也无用。”


    叶瑶边上药,边细细打量。


    片刻后,花词突然出声问道:“阿瑶,是不是烛火太暗了,所以看不清?”


    “需要我帮你找吗?”


    叶瑶正专注为他上药,或是他话中的别样意味未曾引起她的注意,她愣了片刻,还以为他在问上药的事,于是低声答道:“不用,很快就上完了。”


    花词闻言轻笑一声,他侧目瞥了她一眼,淡声提醒道:“阿瑶,慢些。现在这个位置,往左嗯,再稍稍往下一些”


    叶瑶依言将指尖探去,指腹轻触他的背脊,却在那处停住。


    烛光微颤,她抬眸时,看见那处肌肤上有两颗紧挨的痣点缀在伤痕之间


    “阿瑶,看清了吗?”


    “如果还是看不到,我直接告诉你好不好?”


    那一刻,花词缓缓抬眸,与他先前温润的模样判若两人。


    他轻声道:“我叫江温言,是你们一直在找的血影教长公子。”


    烛火一颤,映在他清俊的面容上,衬得那一抹浅笑越发诡异。


    叶瑶心下一惊,本能想要退开,可还未动作,花词便微微倾身,修长的手指落在她肩头,下一瞬,他低头覆上她的唇。


    他的吻极轻,并未深入。


    叶瑶浑身一僵,尚未来得及反应,唇间的触感已悄悄撤离。


    并未过多停留,花词看着她眸中的惧意,轻声道:“阿瑶,别怕我。我不会伤害你的。”


    话语刚落,房门被梧清推开。


    叶瑶回过神来,心领神会后立刻抓住花词的双手,将他压在床榻上,以防他做出什么事来。


    看到花词微微张唇,她还以为花词会像师姐说的那般咬舌自尽。


    她心下一急,不假思索地俯身而下,直直吻了上去,将那未出口的可能扼杀在唇间。


    见状,宋玉啧啧两声,出声提醒道:“二位,可否等我们问完话后再续情深?”


    听得这话,叶瑶面颊红得几乎滴出血来,耳根亦被羞意染得通红。


    她连忙退后两分,掩饰性地轻咳几声。


    “你不要自尽。”她看着花词,语气柔缓:“我们并无恶意,只要你配合一些,师姐不会伤害你的。”


    花词看着她,看到提到自尽二字时,她眸中的担忧。


    他眸色微动,终究软了几分,轻声说道:“好。”


    待二人整理好衣衫后,花词看着梧清,将话挑明:“想来你们已知晓些许关于我的事罢。我虽恨族中之人,但绝不可能助千绝山灭血影。”


    “如若你们打算让我为灭教出力,趁早死了这条心。”


    梧清神情未动,只是略微偏头看向宋玉与叶瑶:“你们先出去。”


    “这”叶瑶看了一眼花词,似有些不放心,见他微微一笑后,方才点点头:“好,师姐小心一些。”


    宋玉很想留下来,可他又不敢忤逆梧清。


    犹豫片刻后,他目光冷冷


    扫向花词,那表情好似在说‘若伤了不该伤的人,那便不是死这么简单的事了。’


    花词亦笑笑不语。


    宋玉抿唇,终是扯了扯梧清的衣袖,压低声音道:“师姐,你不要碰他可能有毒。”


    待二人离开后,梧清才缓缓说道:“灭门一事,并非我所管。我此行的任务,是玉果。”


    她微微行了一礼:“如若可以,还请大公子交出玉果。日后有什么需要,也可来寻我。”


    听到玉果二字,花词突然仰头失声笑了起来,越笑越疯狂,似在讥讽这一荒谬至极的话:“哈哈哈哈哈玉果?你竟然想取玉果?”


    他抬手拭去笑出的泪,眼角微微泛红,似疯似狂,却又故作天真地说道:“姑娘要取玉果,竟来南疆?倒不如随意寻个犄角旮旯的地方,取些甫夭,岂不是容易得多?”


    梧清并未理会他的嘲讽:“替人办事,取得便是。”


    花词看着梧清面无表情,轻声说道:“哦原来你不知道。”


    他挑挑眉,话中有话,暗示道:“你不知道,难道你身旁的那位男子没告诉你?他该是对这些极为熟悉才对呀”


    话到此处,花词的目光掠过梧清的脸,见她依旧一脸平静,毫无波澜,


    “真是有意思。”花词低笑一声,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我原以为,你才是那个被玩弄的人。可如今看来,就这样旁观他人耍些小伎俩,倒成了你的乐趣?”


    花词又摇摇头,笑道:“不对。他那般聪明的人,竟毫无察觉”说到此处,他抬眼看向梧清,继续道:“不会是情爱昏了头,傻了罢?”


    梧清在他对面坐下,将佩剑放在一旁:“有劳公子费心,直入正题就好。”


    花词闻言,唇角笑意渐深,指尖随意拨弄着桌上的花草,那是叶瑶随手放置的一株无名野花。


    他懒懒说道:“一般将它称作玉果的人,都将它视作草药。可若是真寻草药,甫夭药性与它相似。为何不寻甫夭?甫夭药性相近,且廉价易得,非珍稀药材。”


    他顿了顿,继续道:“但玉果不同,它可遇不可求,百年才开一花,更需用特殊血液喂养。”


    他抬起那双微显涣散的眸子,直视梧清,眸中藏着沉痛:“姑娘可知,练蛊之人,将它称为‘阴兰’。”


    “阴兰可练蛊。这,便是它与甫夭唯一的不同。”


    花词话音落下,指尖触碰到花草的动作顿了片刻。


    他的目光渐渐飘远,似陷入某段不堪回首的记忆,那记忆中的屈辱令他的声音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阴兰可救人,亦可杀人。”


    梧清未曾在意他面色的痛苦,而是继续问道:“所以,阴兰在何处?”


    “告诉你也无妨。反正一旦摘下,皆成定数。”花词说道:“况且,姑娘能否留命取到阴兰,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他微微扬唇:“阴兰,在血影水牢。”


    许是想到叶瑶极为在乎面前之人,他忍不住出声提醒道:“不过,那处异物甚多,危险重重,姑娘还需三思而行。”


    “多谢大公子。”梧清微微颔首,随后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瓷瓶,将其递给花词。


    花词接过瓷瓶,抬眸看向梧清,疑惑道:“这是?”


    “毒药。”


    梧清看他犹豫的动作,威胁道:“你是要自己吃,还是需要我‘喂’你吃?”


    他不难想象,若拒绝,这女子定会毫不犹豫地动用武力,将毒药强行灌入他的口中。


    横竖都是一个结局,他将瓷瓶打开,从中取出一粒药丸,仰头一口吞下。


    待他服下,确定无误后,梧清问道:“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确定在水牢?”


    花词直视她,毫无欺骗之意:“是。”


    梧清站起身,将佩剑拿起,目光微敛:“如若你未说谎,我回来之后自会给你解药。若是你说谎,那便黄泉相见。”


    花词依旧笑着应道:“好。”


    看着梧清离去的身影,花词再次拨弄花旁的小叶子:“阿瑶,若是你同她一般心机深沉便好了,你如此单纯出门在外可是要吃亏的。”


    天色渐晚,房外不知谁提着灯笼经过,昏黄的光从门缝透进来,将房中点亮。


    地上斑驳血迹干涸发黑,有人轻轻敲响梧清的房门。


    梧清正坐于桌旁,听见房门被轻轻敲响的声音,动作一顿。


    她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戒备。


    最终,她起身走至门前,略一停顿,随即将门推开。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在门开的一瞬涌入,却又被另一种清冽的檀香气息冲散。


    那人一袭雪白长袍,肩披白狐裘,手提长灯笼,连他手中提着的长灯笼也被这洁净之气衬得清辉流转。


    宋玉立于门外,似谪仙出画般不染凡尘,与周围这肮脏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


    他的面容俊美无比,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微微上挑,此刻像是染着薄薄胭脂,风情万种。


    他轻起朱唇,温声道:“那一日有事,未来得及同你道别。”


    宋玉微微抬眸,仔细地观察梧清的神色。


    他那日分明是故意的,谁让她第一次在行房事后冷漠转身,甚至去拥抱旁人?


    第二次也不哄哄他


    他就是想让梧清知晓,行房事后不陪着身边人,那人的内心会有多么失落!


    梧清却不为所动:“无事。”


    她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冷。


    看着梧清神色淡漠,毫无波澜的模样,宋玉原本唇角挂着的笑意微微一僵。


    宋三公子内心又有些生气起来。


    “三公子有事?”


    听得这话,宋玉内心冷笑:呵呵!没有事就不能来寻她了吗?!


    好想咬她


    宋玉强行将怒气忍下,温和一笑:“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想来向你赔礼道歉罢了。”


    “并无大碍,三公子客气了。”随后,她微微颔首,似在送客:“既然没事,三公子还是早些回去罢。”


    宋玉藏于袖中的双手微微握起。


    他垂下眼帘,掩去眸中怒意,过了片刻,才松开双手,


    再次抬眼时,面上仍是那抹温润如玉的笑容。


    “你确定?”他微微靠近,凑到梧清耳畔,尾音微微上挑,轻声诱惑道:“很好看的,你确定不看?”


    梧清并未拒绝,看着他干干净净的模样,有些疑惑:“你不是一向不喜污浊之地吗?”


    闻言,宋玉眨了眨眼,随后双手轻轻抱住她,低声道:“未成亲前,有些娇生惯养也是常事。成亲后,夫郎自是要嫁妻随妻的”


    言下之意便是,他虽娇气,可不会一直无理取闹,将宋三公子娶回家中,很好养的。


    二人对视一会后,梧清才应道:“嗯。”


    嗯?!


    宋玉看着她,不明白她的嗯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莫非她没听出来他的暗示?


    不对!


    师姐肯定听出了


    可她为何不回复?


    是不想娶他吗?


    宋玉垂眸,突然不说话了。


    “屋外凉,进屋说?”梧清的声音再次响起。


    听到师姐这么说后,宋玉眨眨眼,又乖顺了起来。


    师姐关心他!


    一定是师姐此刻事务繁忙,所以没有立刻回复他。


    待师姐闲暇时,她定会寻个机会,认真同他说的!


    嗯,一定是这样


    内心一番自我说服后,宋玉点点头,低声道:“牵我。”


    梧清的指尖覆上他的手掌,拉着他一同走进屋内。


    进屋后,梧清原是要沏茶,却被宋玉拦下。


    “小酌一些可好?”宋玉问道。


    他将带来的清酒放在案几上。


    梧清略一挑眉,未曾推拒,取过酒盏接过他斟满的酒,微微颔首:“多谢。三公子方才欲言又止,可是有


    何事要说?”


    犹豫片刻后,宋玉觉得成亲一事还是要由师姐亲口说,才会更加重视他一些。


    于是他摇摇头:“我新学了一支舞,想跳给你看。”


    “哦?三公子还会舞?”梧清有些好奇:“什么舞?”


    宋玉看着她,面色一红:“兴奴舞”


    “兴奴舞?”梧清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后端起案几上的酒盏,轻抿一口:“公子身份尊贵,为何要学此舞?”


    兴奴舞源于南疆,极具风情,多为那些伶人用以取悦宾客之技。


    宋玉心下一紧,生怕她误会。


    于是他连忙摆手,脸上的红晕愈发明显:“咳咳,以前我从未学过,这是第一回。”


    他抬眸看着梧清,语气紧张到结巴起来:“那日那日在不醉不休,看你好像挺喜欢的。”


    所以,只要他跳得比那些怜人好,师姐是不是就不会看他们了?


    梧清愣了片刻,脑海中浮现那日的场景。


    那时她不过随手打赏了一名南疆舞伶,随意称赞了几句,竟被他看在眼里,还记到如今?


    宋玉微微吸气,脱掉狐裘,而后站到梧清面前。


    起初,他动作端正,眼底的羞意未完全褪去。


    旋转间,袖袍轻扬,随风而动。


    梧清不紧不慢地喝着清酒,就像那一日看他抚琴一般。


    不知不觉,他腰身轻摆间,竟带着南疆舞者的风情,有股诱惑人心的魅意。


    他轻轻一转身,衣带顺势脱落,露出里头一件薄如蝉翼的丝衣,勾勒出结实的腰身,且隐隐看到身上挂着南疆特有的琉璃宝石,在笼灯微光下,愈发蛊惑人心


    越至高潮,他便越


    梧清拿着清酒的指尖微微一顿。


    第28章 “保证不生气”“你爱哄谁哄谁!”……


    宋玉跨坐在梧清身上,他微微俯身,薄唇靠近她手中酒盏的边缘,舌尖轻轻舔过杯沿。


    梧清执盏,将清酒一点一点倾入宋玉唇间。


    酒液顺着他的唇线滑落,顺着脖颈滑下。


    他看着梧清,眼神越发迷离。


    梧清指尖轻动,将他唇角的酒痕拭去,可就在她手指略过的瞬间,宋玉俯身,舌尖轻挑,竟将她的拇指含住。


    片刻后,宋玉缓缓松开她的手,唇边仍残留着那点清酒的甘香。


    他抬眸看着梧清,像是贪恋一般,又不舍地离开几分。


    他伸手勾住她的颈项,将她拉得更近,低声问道:“我美吗?”


    那张脸近在咫尺,几乎让人无处可逃。


    梧清轻轻点了点头,语气平淡,却不带一丝敷衍:“美。”


    宋玉闻言,薄唇微扬,笑意更深。


    他稍稍俯身,唇间带着几分浅笑,再次低语:“是你遇到的人里,最美的吗?”


    梧清垂眸,似在思索,并未犹豫太久,抬眼应道:“是。”


    话语刚落,宋玉覆上她的唇,唇齿交缠,动作温柔。


    梧清的手轻轻勾住,束缚的绳结崩开,一颗颗宝石顺着他的肌理滑下,接二连三地撞击地面。


    触感温热,划破禁区


    一夜温存后,宋玉侧卧在床,明明心中应是满足,为何他依旧不安?


    许是他暗示她有关于婚嫁话题时,她避而不答。


    她真的会娶他吗?


    还是,一切都是他一厢情愿?


    他看着梧清背对着他,似将他隔绝在千里之外。


    宋三公子垂下眼睫,胸口微微发闷,心中有些难过。


    定是他要求太高了罢?


    他明明也说过不可以无理取闹的。


    可为何为何他总是想要这么多?


    他的喉结微微滚动,唇瓣紧抿,一副特别委屈的模样。


    可是,他就是不想,不想她背对着他。


    不想温存过后,他不哄她。


    一番纠结后,宋玉慢慢靠近她,从身后将她拥入怀中。


    肌肤相贴的温热让他的心稍稍安定些许。


    他的语气叫人听不出情绪,低声问道:“你睡了吗?”


    梧清睁开眼:“没有,怎么了?”


    宋玉将额头轻轻靠在她的颈窝处,像只撒娇的猫儿,带着讨好般用脸颊轻轻磨蹭她的肩颈:“你可不可以不要背对着我睡觉?”


    梧清微微侧过身,往下打量一眼,轻声提醒道:“你没穿衣服,你确定?”


    宋玉愣了一瞬,面色立刻涨得通红。


    登徒子!


    他怎么没想到这一回事?光顾着难过了


    宋玉连忙将一旁的锦被拉过来裹紧自己,结结巴巴辩解道:“这这有什么?反正你你看也看过,摸也摸过了。”


    梧清轻笑几声,抬手按住锦被,随后转过身,面对他,调侃道:“三公子,这样行了吗?”


    宋玉像是没听懂她语气中的揶揄般,紧紧盯着他,低声说道:“抱我。”


    梧清无奈,只得将手臂环上他,将这位娇气的郎君揽入怀中,声音有些沙哑:“行了吗?”


    宋玉没有回答,只是将她抱得更紧,脸埋入她的颈肩,感受她的气息。


    片刻后,他终于鼓起勇气,将心中的郁结难平说了出来:“我还想要你哄我。”


    话出口的一瞬,他又有些懊恼地闭上眼睛,薄唇微抿,似是后悔自己吐露太多心声。


    明明梧清已经回应他了,也抱住他了,为何他就是想要更多?


    他忍不住在心中责备自己:宋玉,你怎么如此贪心?


    可是,他就是过不去心里的那关。


    他就是觉得,同心爱之人行完房事后,应当彼此相拥,聊聊天,说一些甜言蜜语


    正当他想收回口时,梧清却问道:“怎么哄?”


    宋玉眼眸亮了几分,他低下头,唇瓣贴近她的脖颈,轻轻咬了一下,声音低哑:“你以前怎么哄他们,就怎么哄我。”他说完,想到什么后,又顿了顿,继续道:“不过要与他们不同的,你没有对其他人说过的。”


    梧清眉头微蹙:“我没有哄过。”


    她确实没有遇到过哪一个男子,同宋玉般,又是要抱又是要哄的。


    听到她这么说后,宋玉眼眸带光,像是被满足般,语气带着不敢置信的欢喜:“真的?你真的没有哄过别人?”


    梧清应了一声:“嗯。”


    宋玉想到之前师姐也是很肯定地嗯,可她分明还有他人


    他眸色又黯淡下来,忍不住低声质问:“不会又是哄我的罢?”


    “没有。”


    明明问了两次,他心中依旧不安、多疑。


    宋玉贴得更近,低声道:“徐清呢?徐清你也没有哄过吗?不许骗我,我保证不生气。”


    对于宋三公子说自己绝对不会生气,梧清始终持有质疑态度。


    许是想要看看宋三公子的保证是否真实,梧清回道:“可能哄”话未说完,便感到一阵轻痛从肩上传来。


    宋玉低下头,狠狠地咬住她的肩膀,不让她继续说下去。


    梧清挑眉:“不是说不生气吗?”


    宋玉抬起头,松开嘴,唇角带着一丝不服气的冷哼:“没生气啊,我生气做甚?我又没说过不咬你君子动口不动手。”


    他低声补了一句:“我才不在乎你哄谁。”


    想着想着,他的语气愈发闷了几分:“你爱哄谁哄谁!”


    随后,宋三公子又开始喋喋不休起来


    梧清看着他说话不带停歇的模样,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此刻若是她再不出声,只怕宋玉真的会念叨到天明。


    或许下一次见到她也会继续念叨她


    梧清伸手将他抱紧,而后亲了亲他的额角:“真的没哄过。”


    语罢,为了防止宋三公子继续追问下去,梧清立刻转移话题:“说吧,怎么哄你?”


    宋玉盯着她许久,见梧清是真的不知道哄人后,眉间方才舒展下来,声音稍微软了一些:“就是比、比如我现在有些生气”


    梧清挑眉,疑惑道:“嗯?你不是说你没生气吗?”


    宋玉闻言,抿唇不说话,开始看着她。


    “你继续。”


    见梧清难得认错,宋玉才继续开口:“这只是假设,是一个前提,比如!不是我真的生气了。我没有生气!司法大人办案多年,应该很清楚什么是假设罢?”


    他将司法大人四个字咬得极重。


    “好。”梧清不反驳。


    她好像发现,宋玉心情有些不太对劲的时候,就会喊她司法大人。


    宋玉缓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方才那般模样好像有些恃宠而骄了


    担心梧清会嫌弃他无理取闹,宋三公子也不敢再大肆发作,于是他见好就收。


    他又低头蹭了她几下,变得乖顺起来:“就是,你要说:宋~玉~你不要难过好不好?你一难过,我的心也跟着你难过。我的心一难过,就想你想到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


    说到某处,他甚至可以拖长尾音,语调扬得又甜又娇。


    “”梧清身体一僵,显然对他的‘演绎’有些措手不及。


    宋玉看着她,眨了眨眼,带着几分期待催促道:“快说呀。”


    梧清思虑片刻,直言道:“人怎么会因另一个人不吃饭不睡觉?这样不是死了吗?”


    这一番直白的话将宋玉噎得一时语塞,他的唇角不自然地抿了抿,眉宇间闪过一丝尴尬。


    他想到自己上一次因为梧清不吃不喝不睡、差点气死过去的事,顿时觉得无比心虚,最后还是硬着头皮说道:“都说了是哄人的话,你不要这么较真!”


    梧清看着他,坦诚道:“说不出来。”


    宋玉笑意收了几分:“那你就说你能说出来的。”


    犹豫一会,梧清看着他满脸期待的模样,终于出声,义正言辞道:“勿难过,多吃些饭、睡些觉就好了。”


    话语落下,为了显得更加真诚,她甚至抬手拍了拍宋玉的肩膀。


    宋玉冷笑:“不知道的还以为司法大人在拜把子呢?”


    明明该生气,可宋玉脑海中某个念头一闪而过时,顿时又开心了起来,连嘴角也忍不住微微上扬。


    看来梧清真的没哄过人!


    他是师姐第一个哄的人!


    梧清就这样看着宋三公子瞬息内从面色阴沉直接转变到温润如玉。


    他面色一红,低声道:“可能刚刚那个太难了。我应该要从简单的开始教你,我们慢慢来。”


    他亲了亲她,指尖放在她的唇角,微微用力,将那一抹弧度轻轻向上拉起,直至她露出浅浅的笑意后,他也跟着笑了起来,声音越发温柔:“你喊宋玉的时候,可以笑一笑。”


    梧清勾唇:“宋玉。”


    这一声轻唤落入宋玉耳中,他忍不住覆上她的唇。


    唇齿交缠间,他的声音低哑,带着隐忍的喘息:“想要好难受。”


    感受到他的反应,梧清将他压在身下


    宋玉声音有些颤抖:“平日里,可以带着笑喊宋玉。恩爱时嗯可以再包含多一些爱意。”


    他顿了顿,似是为了更好地让梧清明白,又带着几分羞意低声示范道:“比比如,嗯,宋~玉~”


    “宋玉。”


    宋玉再次示范:“是,宋~玉~”


    他的尾音微微扬起,语调温柔,每一个字都带着情意。


    梧清眉目微蹙,再次认真地学着他的语调,轻声唤道:“宋~玉~”


    她的声音比宋玉要冷淡许多,可偏偏因为她那副认真求学的模样,竟带着别样的可爱。


    宋玉愣了片刻,忍不住低低笑出声。


    许是他笑起来时带着浅浅的酒窝,使原本就俊美的面容变得愈发魅惑。


    梧清看着他,再次吻了上去。


    “嗯”


    他低低喘息:“喜、喜欢和师嗯你,接吻。”


    他紧紧看着她,眼尾微微泛红,带着难以自控的情动。


    “我爱你。”宋玉声音低哑,眸中只有她,好似想将眼前的一切吞噬,永远结为一体。


    “我爱你我爱你!”


    他一次次重复着。


    说到最后,他的眼尾愈发通红,湿润的睫毛颤了颤:“你也要、也要这么说。”


    “哄哄我,求求你”


    想到方才他说过,哄人不需要较真。


    于是,梧清低头吻住他,断断续续间,说道:“宋玉,我爱你。”


    第29章 “支开他”“他总会找到她”……


    一月后,千绝山与血影教刀兵相见,江湖再起风云。


    千绝山弟子披甲执剑,整齐列阵,程七为首而立。


    对面,血影教众早已列阵,以紫黑为袍,可与往日不同的是,血影掌门皆不见踪影。


    南疆之地,谈及血影教,无不谈毒色变。他们惯用蛊毒为制胜之道,甚至未待刀剑交锋,便让敌方全军溃败。


    众人皆觉得血影必胜,可此次千绝山明显有备而来,且血影向来闻名狠辣的蛊毒竟未发作。


    程七持剑而立,声音铿锵有力:“血影教,今日便是尔等恶行的终结之时!程某领千绝弟子在此,必清毒瘤孽障!”


    “放肆!”血影教阵中一人暴喝出声。


    他肩头站着一只赤红巨鹫,振翅飞起,双爪直扑程七。


    程七不躲不避,只冷冷一挥长剑,竟在瞬间制止住了赤鹫的行动。


    那巨鹫凄鸣一声,羽翼尽断,重重坠地。


    血影教为首之人神色一寒,呵声道:“好一个千绝山,竟连蛊术都能破解,倒是我小看你们了。不过,这才刚刚开始——”


    不到片刻,千绝山弟子与血影教众缠斗一片,鲜血溅落。


    驿馆内,梧清给了叶瑶和宋玉一人一块令牌,让二人交给程七。


    叶瑶接过令牌,垂眸应声,点点头后退至一旁。


    宋玉接得迟缓了些。


    他看着梧清,若有所思,最后才不情不愿地应声下来。


    明明令牌之后再给也可以,可师姐偏要在这个时候支开他


    不过也无妨,他总会找到她的。


    毕竟——


    她身上有他留下的檀香。


    宋玉先是以‘齐玉’的身份,将令牌交给千绝山的人,随后换回原本的样貌,顺着檀香气味一路追去。


    梧清一路策马,抵达地图所示的水牢所在地时,天色已近薄暮。


    她翻身下马,将缰绳系在一棵树上,随后抬眸看向前方,一寸寸打量眼前的景物。


    入眼之处,清流环绕,碧波如镜。草木郁郁葱葱,枝头几朵淡粉的花骨朵似生机初露,微微绽开,一时间内竟看不出丝毫阴森之处。


    若非知晓此地为水牢所在,任何人恐怕都会以为这是世外桃源。


    越是这般平静,梧清便越发警惕。


    她微微眯起眼,握紧腰间的佩剑,脚步缓缓向前探去。


    越过一片草地时,脚下似乎传来异样的触感,好似踩到某些凸起。


    她当即停下,拨开草丛,低头仔细查看。


    草下埋着错落有致的鹅卵石,明显是有人刻意布置。


    她缓步后退,避开暗藏玄机的草地,转而踩在不远处坚硬的青石上。


    周围的环境虽看似静美,但却透着


    一股潮湿阴冷的气息,尤其是靠近一片沼泽地时,愈发阴森。


    突然,她的耳边响起一声低沉的“扑通”,像是地底深处传来的动静。


    梧清屏住呼吸,侧耳细听。那声音时断时续,好似有人在地底中挣扎,令人毛骨悚然。


    她回头望了一眼来时的路,却发现不知何时起,浓雾弥漫,已将身后的一切尽数吞没。


    草木、古树,甚至马匹的影子都模糊不清,好似这条路从未存在过。


    梧清握紧手中地图,再次看向前方,前路隐约可见一座假山轮廓。


    她脑中闪过大掌门交代的地图标注:“入水牢,需破双关,脚下有陷,水中有杀。”


    梧清深吸了一口气,将脚边的一块青石踢向假山,石子刚一触碰山体,便被一道几不可见的水光吞噬,连声响都未发出,只见那假山表面掠过一层波纹,竟有一股寒气随之扑面而来。


    “连血影教的长公子都不知晓的地形,大掌门却绘得如此精准”


    当时花词说,他被关在水牢前,是被蒙着双眼下水牢的。


    他只知晓此地诡异,危险重重。


    梧清双眸一沉。


    连大掌门都不知晓阴兰的具体位置的话,只能说明,曾知晓的人都未活着回来。


    看来此次任务,将她引来此地,此局必死——


    她迅速后退,试图沿着之前的原路撤离。


    可当她再次穿过那片浓雾时,已不再是原来的景象。


    此处通道狭窄,寒气四射,石壁之上偶有清水低落。


    梧清将手中的佩剑微微抬起,耳中捕捉着每一丝风吹草动,随时准备应对突发危险。


    就在此时,一阵刺耳的拍翅声突然响起。


    她抬头,只见一道黑影从通道前端猛扑而来!


    那是一只巨大的秃鹫,双眼猩红,羽翼宽大,羽毛上沾满了斑驳血迹,尖喙锋利,闪着冷光。


    梧清迅速后退一步,手中佩剑横扫而过。


    那秃鹫却反应迅速,猛然展翅扭转方向,直逼她的侧身!


    梧清一手遮挡要害,另一只手紧握佩剑,身形迅速侧转,避开秃鹫的利爪。


    趁着秃鹫盘旋,她抬头看向顶端,发现顶部吊着几根摇摇欲坠的石柱。


    她身形一闪,猛然跃起,手中佩剑用力扫向其中一根石柱的固定绳索。


    “嘭——”


    一声巨响,绳索断裂,石柱轰然坠下,砸向秃鹫。


    巨大的冲击力压断了秃鹫的一侧翅膀,它发出凄惨的嘶鸣,失去平衡,重重跌落地面,羽毛四散。


    梧清趁秃鹫挣扎间一步跃上,剑锋直刺而下。


    剑尖穿过秃鹫的脖颈,巨鸟抽搐片刻,终于僵直不动,鲜血从伤口涌出。


    她站在秃鹫的尸体旁,略微喘息,手中的剑锋依旧滴着血。


    片刻后,她再次环顾四周,发现空气中的寒气愈发浓重,甚至脚下的地面都微微颤动。


    她的目光微微一闪,脑中想过一个可能——


    她许是,中了那传闻中的蛊毒


    她擦去脸上的血迹。


    通道不知何时变得更加昏暗潮湿,四周的空气如同浸泡在寒水中,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压迫感。


    脚下的地面也开始变得滑腻,像是附着上了苔藓。


    就在此时,耳边却开始传来一阵窸窣声。


    她缓缓抬眸,只见前方隐约有东西在蠕动,隐没在朦胧的湿气之中,随着她的靠近,那些模糊的影子渐渐清晰。


    是水蛇!


    水蛇从四周的岩壁缝隙中钻出,信子不断吞吐。它们一条接一条,密密麻麻,瞬间便将通道占据。


    梧清眼神一冷,脚下微动,握紧佩剑,剑锋横挡在身前。


    她的动作迅捷,劈飞一条扑来的水蛇。可那些蛇群毫不退缩,蛇尾如鞭,狠狠抽向她的手臂。


    “啪!”


    感受到痛意,梧清眉头微皱,并未因此慌乱,她抿紧唇:“竟是幻觉中带真实么”


    以真混假,即便闯入者能意识到蛊毒一事,也难以分辨何为真、何为假,除非以身试险。


    她没有贸然反击,反而缓缓后退。蛇群的数量太多,若强行突围只会耗尽体力,眼下最好的办法,是先脱离包围。


    可她才后退几步,脚下的地面竟整个塌陷,她的身体失去支撑,直直坠入了无尽黑洞中——


    梧清心头一愣,身体在下坠中迅速调整,双眸紧锁着周围的岩壁。


    忽然,她用尽全力反手一抽,佩剑脱鞘而出,剑锋毫不犹豫地刺入一侧的山壁。


    “刺——”


    剑刃划过山石,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溅起无数火星。


    下坠的速度被迅速削减,她的双臂也因剑刃承受的巨大冲击而酸痛不已,几乎握不稳剑柄。


    剑刃终于在一处上一卡,稳稳停住。


    她的身体悬在半空,手腕剧烈颤抖,冷汗从额头滑落,滴入深不见底的黑暗中。


    她喘息着抬头,手中的剑柄依旧微微颤动,随时可能松脱。


    低头望去,脚下依旧是浓雾缭绕,似无穷无尽深渊。


    “山间是真实,下方不知是实是虚”


    她垂下眼眸,沉思片刻。


    就在此时,手中的剑微微晃动了一下。


    梧清眸色一沉,感受到剑刃似乎不再稳定,表面有了松动的迹象。


    她抬头看了看山壁上无法攀爬的光滑石面,又低头注视脚下的浓雾,心却慢慢平静下来。


    实在不行,也只能往下跳了罢。


    未知之中,或许亦有生机——


    宋玉顺着淡淡的檀香一路追寻,直到水牢前终于看见那匹熟悉的马匹,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他抬手拂去额头的薄汗,眼中稍有松缓,却在转身准备进入时,鼻尖却嗅到一缕极其清淡的香气。


    是花香。


    宋玉脚步一顿,眉心微蹙,顺着香气的方向抬头看去,只见几株不起眼的花骨朵正垂落在树梢。


    “催蛊花”


    这些花骨朵外表与寻常花朵无异,可它一旦作用于人,体内气血便会受控,难以挣脱。


    若非熟悉蛊术的人,绝难分辨其中的差异。


    第一次见到这种花时,他也被这平淡无奇的外表所迷惑,直到香味入鼻才察觉不对。


    他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师姐——”


    下一刻,他毫不犹豫地从怀中取出一颗药丸,迅速吞下,随即提气加快步伐,朝着水牢深处冲去。


    他的手微微颤抖,从未有过的紧张感攀附在他的心头。


    哪怕是在生死对决中被击中要害,险些丧命,他也未曾感到如此慌乱


    第30章 薄唇贴着她他在


    宋玉咬紧牙关,眸光如乱箭般在四周急切扫过,心中生出一种难以言说的惶恐。


    檀香味明明就在这里,为何?为何他偏偏看不到她的身影


    他抬手匆匆拭去额间沁出的冷汗,手心冰凉:“冷静,宋玉,冷静”


    那檀香被寒气稀释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将注意力尽数集中于鼻尖的气息,细细辨别。


    他缓缓睁开眼,沿着檀香的方向加快脚步,穿过一道狭窄的通道,前方突然开阔,入目可见一个巨大的空洞。


    寒气袭来,空气中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隐约能听到水滴从高处坠下的声音。


    宋玉脚步一顿,视线望向空洞。


    在模糊的雾气间,他瞥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他快步靠近洞口,身体几乎探出了一半。


    “梧清!”


    他的声音响彻空洞,声声回荡。


    只见梧清的身影悬在半空,单手死死握住佩剑的剑柄,剑刃深深刺入洞壁之中,才勉强稳住身体。


    她的脸色略显苍白,冷汗从鬓边滑落,手臂因承受过大的压力而青筋毕露。


    她的身形微微晃动,看上去摇摇欲坠。


    而她的下方,是一个漆黑的深池洞,浓雾缭绕,深不见底。


    宋玉的


    心脏好似被狠狠攥住,呼吸急促,整个人就要冲下去。


    “梧清——”他再度喊出她的名字,声音因极度紧张而微微哽咽。


    听到熟悉的声音后,梧清抬眸看向上方,却没有看见人影。


    她抿了抿唇,目光闪过一丝困惑。


    这是幻觉吗?


    为何会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听见宋玉的声音?


    宋玉见她神色略显迷茫,迟迟未能准确锁定他的方向后,心下顿时明了。


    她定是中了蛊毒,意识受扰,无法清晰辨别外界的真实。


    他压下心中的焦急,迅速左右打量周围环境。


    梧清的身旁有一些藤蔓,那些藤蔓盘绕在洞壁上,从洞底层层而上,直至洞口。


    宋玉走近洞口,抬手随意扯下一条藤蔓,指腹轻轻摩挲。


    他试着微微用力,只听“啪”地一声脆响,藤蔓应声而断,残枝在手心弹开。


    他神色沉了几分。


    这些藤蔓,怕是连他的重量都无法支撑,更别提在洞壁间带着她攀爬。


    若是梧清独自一人,她的身形比他轻盈,或许恰好能勉强承受。


    即便途中藤蔓断裂,也能为她提供短暂的借力。


    宋玉咬紧牙关,将心一横,向着洞口高声喊道:“梧清!你信我吗?”


    哪怕是在幻觉中


    想到什么后,宋玉眉头微微一蹙,有些担忧地问道:“不对你还有力气吗?”


    就算他能报出藤蔓的位置,让她攀爬至洞口也绝非易事。


    除非体力过人,方有一线生机,否则稍有不慎,便会坠入深池。


    宋玉的声音再次传来,梧清又向上看去。


    这一次,她很肯定,是宋玉的声音。


    可是,他为何会在这里?为何能如此精准地找到她的所在?


    简直是如幻觉般,漏洞百出。


    可现下,她已别无他法。


    无论这是幻是真,结局最差也不过是坠入深渊。


    她的命,本就早已交付于天。


    本就再无牵挂,又何惧一搏?


    梧清抬头,直直对向上方:“有。”


    听见她的回应,宋玉神色微动,不容迟疑,立刻大声道:“洞口有环绕而上的藤蔓,你抓住它们爬上来!记住,动作要快,有些藤蔓不够稳固,可能会随时断裂,你必须立刻抓住下一根!”


    他一边说着,一边迅速打量藤蔓的位置,将每一根可能支撑的藤蔓牢牢记住。


    他沉声道:“第一根,东北方向,距你约八米。第二根,西北方向,五米处。”


    话音方落,梧清深吸一口气,剑柄在她掌中微微颤抖。


    她手中的佩剑微微一松,在剑柄脱手的瞬间,猛然跃起,伸手抓向第一根藤蔓!


    指尖触及藤蔓时,那粗糙的表面划破了她的掌心,韧劲从手中传来,实在真实。


    梧清眸色微动,心中悬着的半分迟疑终于落地,将注意力全部放在攀爬上。


    “咔吱——”


    藤蔓发出一声脆响,微微晃动,好似下一刻便会彻底崩断。


    梧清顺着宋玉指引的方向,借力一跃,手臂向前伸展,精准地握住了下一根藤蔓。


    “西北,八米。”


    “西北,十米。”


    她微微喘气,手指几乎僵硬,掌心越来越滑


    “东北,六米”宋玉的声音依旧清晰回荡,可却比方才更加急促,带着一丝隐忍的颤抖。


    一个时辰后,梧清的动作明显变慢了一些,额间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低落在藤蔓上。


    她掌心的皮肉被藤蔓磨破,双手早已鲜血淋漓,带着握住藤蔓破裂时渗出的枝叶,顺着手腕滑下。


    洞口之上,宋玉的眼睛已经变得通红。


    许是伤在她手,刺在他心的缘故,眼泪不知何时溢出眼眶。


    他的声音已经开始颤抖,带着强行压下的痛苦,依旧稳住声音,不肯让她听出自己心中的慌乱。


    宋玉指尖因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东北七米”


    看着梧清一次次跃起、攀抓,无声地将生命交付给命运时,他的牙关几乎咬出了血。


    他的眼神逐渐冰冷下来,心底的杀意尽数露出。


    他一定、一定要将陷害师姐的人——


    碎、尸、万、段——


    “西北,九。”他的声音已经变得有些沙哑。


    还差一些在近一些


    梧清的身影渐渐出现在他的眼底,哪怕身体早已筋疲力尽,哪怕鲜血已经浸透双手,她的动作依旧稳中带力。


    “东北,九。”宋玉几乎是喊出声来,喉间的紧张同期盼都快将他压垮。


    还差一点只差一点了!


    就在梧清拉到最后一根藤蔓时,宋玉深吸一口气,整个上半身探出洞口,伸长手臂,朝她用力喊道:“西北,十!梧清——手!”


    话语未落,许是造化弄人,梧清方才攀住的两根藤蔓竟在同一时间断裂而开——


    “啪!”


    只见她她整个人失去了支撑,身形猛然下坠,猝不及防地坠向那漆黑幽深的池底。


    “师姐——”


    宋玉瞳孔猛地一缩。


    他的身体比意识反应更快。


    在她坠落的瞬间,他没有半点犹豫,直接跃下洞口,纵身扑向那抹逐渐远去的身影,手臂拼尽全力伸展,想要抓住她。


    风声在耳边呼啸,他的手几乎要触及她的手腕——


    “扑通!”


    落水声打破了池洞的寂静,掀起涟漪。


    二人重重落入深池之中,水雾腾起,一瞬间将他们吞噬。


    宋玉被池水的寒意包裹,眼睛被水雾迷蒙,耳边只剩模糊的水声,但他的手仍死死向前探去。


    “梧清!”他的声音破水而出。


    无论遇到什么事,他都不会放开她——


    阴冷、潮湿、窒息


    四周似有无形的手在紧紧攥着她,将她一点一点拖入深渊。


    梧清眨了眨眼,视线模糊,好似有什么浮现在眼前。


    这是


    水。


    她身处冰冷的水中,却像漂浮在无垠的空中。


    她眼中看到的,是天。


    湛蓝的天空,干净得没有一片云层。


    蓝得平静,就像此刻的她,没有尽头。


    许是方才已耗尽了所有气力,身体的每一根筋骨都像被抽去了力道,她再也没有挣扎的力气。


    她的手悬在水中,轻轻荡开一圈圈涟漪,却无力抬起。


    可是,她发现自己并不在意。


    睁开眼也好,闭上眼也罢。


    挣扎也好,沉沦也罢。


    好似一切都无所谓,与她无关。


    天若让她活,她便活。


    天若要她亡,她也不觉得遗憾。


    她想了想,恐惧死亡的感觉,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才会有的情绪。


    而如今,她记不起来了。


    那种被死亡恐吓的窒息感,似乎与她隔了一世。


    她的目光渐渐涣散,遥遥看向天空。


    朦胧间,她似乎看见了一个身影。


    那是母君?


    为何母君的脸,是模糊的?


    梧清微微皱了皱眉,她想开口唤她,可声音却在喉间停止,连吐出一个字的力气都没有。


    她的唇微微颤动,最后只是一片无声。


    母君


    母君名唤为何?


    她努力想了一瞬,却发现记忆像被冻住般,停滞不前。


    那是一种说不出的虚无感,像是散落的灰烬,越想抓住,便越是扑空。


    她的视线逐渐模糊,湛蓝的天色也像被稀释了一般,变得暗淡。


    梧清缓缓闭上双眼,眉头舒展开来,似是终于卸下了所有的执念。


    她的手无声地垂落,指尖轻轻滑过冰冷的水面,像一片残叶飘落,悄无声息。


    天蓝依旧,水寒如旧。


    只有她,无声无息,从未存在


    就在此时,一只宽大有力的手突然紧紧抓住她垂落的手腕,将她猛然揽入怀中。


    那一瞬,冰冷的水流被一种温热的触感隔开,似乎连寒意都被驱散了几分。


    梧清微微睁开双眼,眼前依旧是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清。


    可是那触感,是温热的,是有些熟悉的。


    是


    宋玉。


    就在这时,柔软的触感贴上了她的唇。


    那触感很轻,带着炙热的温度。


    是他的气息,稳稳地渡入她的


    口中。


    这一气息,带着他独有的味道,有担忧、温柔,还有执着。


    梧清的睫毛微微颤动。


    那薄唇贴着她,好似在无声告诉她。


    他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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